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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宇文郡主     明末不求生txt下载     明末不求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乱刀砍死张汝行

    “我们到底为什么要来攻打博野城?”

    何洛会心中的怒火正在熊熊燃烧,这到底是为什么?清军怎么会处在这样不可思议的困境之中?

    他们南下迂回的本意,原定的目标是袭击保定城所在的一片区域。只是阿山、何洛会带兵力展开,在保定南面意外俘虏到了张汝行。这个明朝的原通州总兵在被清军俘虏以后,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就把他奉命南下博野催促炮兵的消息,全盘告诉清军。

    博和托获得这一情报后,才临时修改了清军迂回部队的进军路线。本来他们根本不至于南下深入到这么远的地方,只要直接袭击保定,焚毁闯军囤积在保定的粮秣,然后立即北上夹击闯军布置在白沟河边上的大军,一定就能获得大捷。

    但是最终因为听信了张汝行的情报,迂回清军冒险深入,将小规模的迂回变成了大范围的深入敌境。结果却是攻博野不克,大军顿兵坚城之下,野无所掠,后路被闯军骑兵抄袭,北道归途被郭升率兵截住。

    覆灭之征啊!

    “那个张汝行呢!把他抓过来!”

    乱兵之中,何洛会已经完全丧失了他固有的冷静作风。八旗兵们很快就把俘虏张汝行带到了何洛会的面前,张汝行看着清军混乱的情势,心知不妙,他两股战战,赶紧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求饶道:

    “大王、大王……我绝没有哄骗大王啊,我不是流贼的人,我真的没有哄骗大王啊!”

    何洛会看着这个泥首求饶的降将,愤恨之话不再多言,他手起刀落,一刀贯入张汝行的心间,接着抽出刀锋,一道血箭噗嗤喷射到了何洛会的脸上。

    何洛会冷冷骂道:“乱刀砍碎了!”

    他身旁的护军们马上一拥而上,好几支腰刀把将死未死,尚在做最后求生挣扎的张汝行,七倒八歪,胡乱剁成肉酱。

    可是即便杀死张汝行泄愤,这时候也已经完全是无济于事。何洛会哀叹一声,他望着面前如钢铁一般凝重坚固的闯军步卒防线,再看看身后仿佛一群洪荒野兽般狂奔而来的流寇骑兵。

    进无可进,退无可退,这些花费半生从白山黑水里厮杀出来的满洲勇士,今天就又要跌倒在这一片雪地里了吗?

    砰砰砰,在何洛会的身后又响起了一片手铳鸣爆之声。追杀上来的闯军骑兵,在突驰狂奔之中,纷纷举起短铳瞄准了敌人,郝摇旗一声令下,枪炮齐发,飞铅熔铁,白色烟雾缭绕之下,闯军铁骑迅速突前,从清军队尾处,重新杀入敌阵。

    拥挤成一团的八旗兵们,即便拥有百般武艺,此时也难有发挥的余地。何洛会身边的护军们死命护住这位固山额真,拼命抵挡闯军的追击,可是效果实在不大,他自知局势到了如此地步,已经再没有挽回的余地,只好大声下令:

    “我们南下以来,听信了张汝行的鬼话,以至于到了今天这种地步,这难道不是天意作祟吗?流贼围杀,无路可逃,各军四向溃围而出,能杀出一个人是一个人吧!”

    何洛会终于放弃了把清军主力全部带出去的打算,他现在只好下令清军各支部队,四向出击,大家能溃逃出多少人,就溃逃出多少人吧。

    再想成建制突围出去,已经完全成为了奢望。

    当啷一声,在溃兵的推挤之下,何洛会的头盔不知道被谁打落。他光秃秃的前额完全暴露在了冰冷的空气里,小小的猪尾巴辫子向后微微翘起一点,何洛会来回看了好几眼,也没搞清楚是谁打落了他的头盔,是友军,亦或者是敌人?

    可是他分明看清楚了身边一名护军的表情,怎么会有这样惊恐的表情呢?

    何洛会的护军飞身扑了过来,用自己的躯体挡在何洛会的身前,砰嗤一片铳炮响声,护军身中数弹,鲜血溅满何洛会全身,和刚刚何洛会杀死张汝行时留下的血迹,完全搅混在一起,再分不清前后。

    “那人便是八旗兵固山额真何洛会!”

    李来亨在一名清军俘虏的引导下,辨认出了何洛会的方位,他赶忙指挥手下闯军士卒,把鸟铳全部集中起来,用密集火力对准了何洛会所在的位置,发射出一片雷霆般猛烈的射击。

    弹如雨下,何洛会的护军刚刚被击杀,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更多的鸟铳就射到了何洛会的身上。砰砰砰的一片响声,何洛会感到自己身上爆开了一大片血雾,他的身体摇晃了好几下,完全是靠毅力支撑着,没有栽倒下去。

    但很快一名闯军骑兵就冲到了何洛会的近处,用马刀刷的一声砍断了何洛会的一条臂膀。

    满洲固山额真吃痛地大叫出声,终于忍受不住,单膝跪倒在了地上。他的眼中已经完全被鲜血充满,什么也看不清楚,耳朵里只听到了李来亨发出的一声“我来爆头”的呐喊声,然后又是砰的一声,铳弹从何洛会的耳朵处飞过,把他半边脸颊射烂,使他终于什么都听不清楚了。

    李来亨对于没能射爆何洛会辫子头的事情,遗憾地叹息了一声,接着好几名闯军骑兵一起冲了上去,有人用短手铳射击,有人用长矛和马刀冲杀。

    大家都知道这是清军中一个相当重要的高级将领,最后同时有三名闯军士兵一起下手,飞快地把何洛会的首级砍了下来。

    何洛会被杀以后,本来正在四向溃围而出的大队清兵,终于完全失去秩序,彻底沦为鸟兽散。郝摇旗见状立即让张洪带队抓俘虏,因为八旗兵奔逃的方向哪里都有,耽误了闯军骑兵不少时间,大家只好分散开来到雪原旷野上,靠积雪里的脚印到处追击捕捉敌人。

    李来亨骑着马在原地转了两圈,他看着地面上数不清的满洲人遗尸,不禁感叹道:“我们稍迟一步,若博野城陷落,今日异地相处者,必我辈矣。”

    郝摇旗则看着远处尚在战斗之中的博野城,竖起大拇指,嘿嘿笑道:“今日俺要佩服一下咱们的顾司马啦!”

    李来亨则瞪大眼睛,赶紧催促道:“博野城尚在激战,赶紧分兵,回师再救之!”

    郝摇旗一拍脑袋:“对对,我亲自去吧!”

    “好直坚守博野城,他和李世威今天都立下殊功。这个行军司马,今天做得太称职了。”

    广袤的雪地旷野上,连不多的树林都因为掉光了树叶,毫无遮掩。清军四向奔逃的溃兵,只有很少一部分人逃出生天,大部分人最后都被张洪和郭升捉住。

    李来亨粗略估计一下,因为博野之战闯军的夹击彻底打崩了清军士气,这一回抓到的俘虏还要比砀山之战更多。

    只是被何洛会丢在博野城的那一队巴牙喇甲兵,反而在博和托的率领下,命运出现了出奇的扭转。

    当何洛会率领清军主力突然撤走之时,城外的闯军也把主要力量全部集中到了何洛会的身上。李来亨、郝摇旗亲自冲阵,终于打破了何洛会这一部清军战线。

    与此同时的博和托,他在浴血奋战许久以后,总算也慢慢发现了自己已经被何洛会抛弃的现实。但是!离奇的事情就在于何洛会的处心积虑,终于将他自己带向覆灭,博和托的耿直顽抗,反而使得这队巴牙喇甲兵逃出生天。

    当时顾君恩的反扑力量已经消耗殆尽,博野城守军只好调动来重炮部队,试图进行不分敌我的轰击。博和托这时候终于放弃了继续死守缺口的愚鲁之举,他趁着守军力竭的机会,在李世威重炮开火以前,立即把巴牙喇甲兵撤出城去。

    这是博野城城墙激战中一个小小的空隙,博和托这曾经的莽夫,现在却慢慢从血腥的战争中学会了战役组织和调度的方法。

    博和托身边的士兵是如此地信赖他,以至于甘愿留下来殿后,抵挡住顾君恩的竭力撕咬。辅国公抓住了战场上唯一的空隙,居然成功在比何洛会更差的局势中,把相当一部分数量的前线精兵,完全救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难道归来尽列侯

    对于清军来说,博野之战绝对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空前大灾难。南下的九千迂回部队,最终从封冻的白洋淀逃回北方的,还不到两千人。

    另外还有一千多人在辅国公博和托的率领下,剑走偏锋,趁着闯军捕杀何洛会所部溃兵的时候,向东突围,经河间府撤回北方。

    但是九千迂回部队中,将近六千人,永远地被留在了白沟河以南。其中约有三分之二是伤亡,另外三分之一则是俘虏。

    阿山和何洛会,两名固山额真战死。这对清军的震动更加是无以言表。

    此前的砀山之战里,清军虽然也战死了李国翰这样一名固山额真。可是李国翰是汉军旗旗人,自然不能同阿山、何洛会这样的真正满洲人相比。

    两名满洲固山额真,同时战死,消息传回白沟河以北,势必在清国内部,掀起如海涛巨浪一般的惊天的狂澜。

    这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自国家开创以来,未有如今日之挫辱者也”。

    除了博和托成建制带着一千余八旗兵撤出战场以外,剩下逃散回北方的两千溃兵,已经是胆气全无,战斗意志完全崩溃,实在再难以投入到新的作战之中。

    如此,白沟河两岸的形势立即发生重大变化。

    李来亨则在清点完博野城外满地的尸体以后,同郝摇旗一起进入博野城中,稍作休息。只是他触目所及的画面,实在惊人小小的博野城在清军猛烈攻击之下,全城四壁破损不堪,几乎找到一块完壁。

    城头上,城墙的裂缝和缺口中,到处都堆满了敌人和己方战士的尸体。

    特别是在顾君恩、博和托两军反复争夺的那个大豁口处,尸体更加是堆叠出两层。

    李来亨刚刚入城的时候,甚至出现了尸首太多,因而无立足之地的窘迫情况。

    如此情景,李来亨马上就对顾君恩产生钦佩之情。他很快就见到了在这场博野之战里力挽狂澜的行军司马,顾君恩神情憔悴,一身衣甲尽是血污,他的发髻完全被打散了,整个人披头散发,眼神中还带着一股战后的迷茫感。

    “好直……辛苦你了!”

    李来亨看到顾君恩以后,立即翻身下马。他飞快迎上前去,把顾君恩用力拥在怀中,两手抱紧了顾君恩,感叹道:

    “博野城残破如此,我一望可知你的艰难之处。这一战,闯军能够取得大捷,十分中八分是你顾好直的功劳!”

    顾君恩被李来亨用力抱住、温言勉励数句以后,才稍稍打起了一些精神。

    他把散乱的头发慢慢扎好后,拍了拍李来亨的后背,轻笑道:“使君今日当知我确非浪得虚名之士。”

    “盛名之下,正是所谓的名不虚传!顾君恩,真可谓三楚的大才,你躬耕荆湖,将来彪炳国史,后人是要美誉你作今日之武侯、闯军之卧龙啊。可谓今孔明!”

    李来亨对顾君恩一顿猛夸以后,看他身上衣甲残破,脸上全是血污,还有数处伤口,就赶紧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在了顾君恩的身上。

    接着李来亨又他罩袍下的半件扎甲解了下来,先递到顾君恩手中,到一半又突然取回,摇头道:

    “是我昏了头,好直今天虽然以士人之身,横刀立马。可是今后我绝不能再让你处在这样的险境里,行此献策。这件扎甲是我义父所赠,本想把它送给你。可是细细想来,今后我要让好直能够安居参军司中,不至于亲冒矢石在前,这才是对好直最大的保护啊。”

    “博野大捷,东虏死伤殆尽。此战以后,使君大名势必威震天下。保定是京畿门户,此战以后,明军即便继续和清军联手,畿辅重地,也将成为闯军手中一颗熟透欲坠的果实。”

    李来亨的推食解衣没有触动到顾君恩几分,但顾君恩眼中流露出的强烈野心,那种急欲把李来亨推到更高位置上的强烈**,却让李来亨相信,此人已经是自己幕中最忠诚、最可信用的僚属。

    顾君恩脸上散发出的那一股张狂野心,让他深具有一种古之毒士的气场,李来亨此时甚至在顾君恩的身上,看到了贾文和与王景略的影子。

    “保定,京畿之门户;京畿,天下之首脑。闯军兵锋已及大明首脑,崇祯腰首即将不全。一旦唐王归来东征,席卷天下不过翻掌之间。补帅、使君,皆李氏宗亲,又是闯军首武大将,不日将有宗王之封。唐王无嗣,李双喜只是一介斗将,与李氏又无宗亲血缘,则闯军天下岂非将由补帅承之?补帅亦无嗣,使君知取天下,真可谓当道拾芥了!”

    顾君恩兴奋之下,居然指点起了闯军江山和李自成的家事。他一口点破了李自成无子继承事业,闯军天下将来势必由李过而非有勇无谋的义子李双喜继承。

    李过亦无子,而李自成、李过年龄都不小了,则天下岂非已半入李来亨之手?

    当然李来亨听到顾君恩如此狂言,还是赶紧捂住他的嘴巴,沉声道:

    “唐王家事,就算我是李氏宗嗣,也不能妄言一句,何况是好直你呢?好直,既然你知道闯军即将席卷天下,那么也应当认清楚,闯军今后建基开国,一定制度恢闳,波澜壮阔,建国规模一新,海隅山陬,天下人都将喁喁仰望。此中事项,再不同平常营中相同,好直,唐王西征归来,你绝不可以再这样胡言乱语。”

    顾君恩恍若不觉,他从李来亨的怀中慢慢脱开,拍了拍身上的血污,看着一脸紧张的李来亨,突然又笑道:

    “使君大志在怀,我自明白。唐王西征归来,应当如何处事,我亦知之。”

    “哼……你知道就好。此事不可再提……走,你带我去博野城中处处都看一看,我要看看你和李世威这一仗是怎么打的?你们干的真是漂亮!没有你们拖住清军的步伐,我和摇旗怎么样都取得不了这样大的胜利。”

    李来亨先是挥挥手用鼻子哼了一声,继而转换话题,他四面张望着残破的博野城,对坚守这座小城的军民们,全部升起从内心中油然而发的敬佩感。

    “将士军民,死伤这样重……全是我的过错啊!如果最初调度兵马时,我就及时将你们带到保定,带到白沟河去,就不至于弄险如此。”

    城内受伤军民还非常多,李来亨见状就让身边的亲兵一起入城搀扶伤者,他自己也帮着好几名受伤的士兵包扎起伤口。

    顾君恩则缓缓吟诵道:

    “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天下之重与万民之痛,其实本来一体,悉在使君肩上罢了。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焉能不受之。”

    李来亨闻言默然。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清忠臣洪承畴和大明忠臣吴三桂

    白沟河上,浮冰飘动,闯军将士一夜之间将冰河凿穿,使得数十丈的冰面,半数开裂,寒水粼粼,使人心惊。

    当夜吴三桂虽然发觉了闯军趁夜凿冰的动作,可是白日间一整天的激战,已经让关宁军伤亡惨重、疲惫不堪。清军失败的“一锤定音”,更是让高第和刘泽清对阿巴泰充斥了不满情绪。

    即便是明军内部,李辅明也深感自己遭到友军的出卖,在白沟河大战中受到了无谓的过重损失。

    诸将之间意见不一、矛盾激烈,阿巴泰又另立营垒,坚决不肯参与明军诸将的军议。这就使得吴三桂感到有心无力,他明知道闯军趁夜凿冰,一定将有大举,却也只能在营中休整兵马,默默等待太阳升起,由天命裁决大明的命运。

    等到天亮以后,白沟河南岸的闯军营地,风景已经骤变。不仅仅是冰面被凿开大半,而且在河岸的另一面,闯军还连夜修建起了一条坚固的野战工事防线。

    到这时候阿巴泰才终于意识到了大大的不妙,闯军连夜凿冰断河,目的是显而易见的,就是要阻止明清联军继续南下,切断阿巴泰和南下迂回清军之间的联系。

    可是阿巴泰手头上只有数千兵马,即使满洲人真的个个都是能够以一当十的勇士,仅仅靠他自己,也绝对没有办法突破闯军当面防线。

    无可奈何之下,阿巴泰也只好放下身段,赶在天明时分,带着高起潜和洪承畴二人,亲自前往明军大营,想要设法说服吴三桂同他一起出兵南下救援迂回部队。

    吴三桂与洪承畴的重新见面,就是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局面中出现的。自从松锦大战以后,他们就此分别,吴三桂大概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二人的再度重逢,竟然是在明清联军之中,竟然是在联手剿贼的时候,天下间的事物和际遇变化,有的时候就是如此反常。

    阔别许久,洪承畴的样子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只是满头青丝已经化成了一条辫子,让吴三桂见之不胜唏嘘。

    天刚刚亮起不久,太阳刚刚出来,大得像车轮,红得像将要熔化的铁饼,映照得周围的云彩一片血红,按照满洲萨满的说法,这是一种相当不吉祥的征兆。

    寒风刮过,明军的大营里号角声起,在号角声中夹着人声、马嘶,洪承畴看到吴三桂、高第、李辅明、刘泽清等诸将,还有名义上的督师大学士李建泰一干人等,都在营前等候八旗兵,身上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他把身上的斗篷裹紧,想起天下事的变化,不禁心中怆然,感慨地长嘘一声,用才学会不多的满洲话对阿巴泰说:

    “贝勒爷,明国诸将中,唯独吴三桂一人该当重视。”

    一旁的监军太监高起潜听不懂他们的满语对话,心中对洪承畴升起很强烈的不满心来。他对洪承畴背叛君父、甘为汉奸却不受惩处,今天还可以靠外结胡虏为强援,得以横行关内,可以说是又嫉妒又愤恨。

    可是高起潜也知道,东师势大,朝廷不能不重之。只要陈新甲的“借师助剿”国策没有改变,那就谁也没法动得了洪承畴分毫。

    他只能强忍心里的嫉恨,先行下马,接着和督师大学士李建泰、宁远镇总兵官吴三桂、前屯镇总兵官李辅明、山海关总兵官高第、山东镇总兵官刘泽清等人,一起列队顿首,欢迎大清多罗饶余贝勒的到来。

    阿巴泰听取了洪承畴的建议,这时候有求于人,也没有做出什么节外生枝的蠢行来。他步入明军诸将之中,将头盔解下,露出那条使得李建泰感到触目惊心的辫子,然后就让身边的通译为他向诸将表示了真挚的友好恳切之情。

    接着其他八旗兵又把之前白沟河激战里,清军割取的大量流贼首级,搬运到了明军营中。洪承畴抚着胡须,为诸将解释说:

    “大明、大清既为兄弟之国,东师的战功,就是诸将的战功。这些流贼首级,皆是贼中上马贼老人,贝勒爷知道大明甚重首级之功,便做主把这份功劳,算到诸位的身上。”

    诸将见到阿巴泰的善意举动,心下一暖,多少放下了对满洲人的戒心。不过吴三桂却很明白阿巴泰此来的用意,他分析了昨天白沟河激战的情况,已经判断出了阿巴泰迂回分兵的举措,知道他此来,一定是为了说动明军和清军一齐行动救援。

    可是吴三桂有自己的一番策略,绝不会甘为阿巴泰做前驱,他低声道:

    “洪督师……洪先生思虑周密,东师昨日助战,帮助甚大。只是流贼人多势众,东师大军似多分兵?目下流贼连夜凿冰,大河横亘,南下不便,早前我和高镇台,都派了些兵马尝试南攻,皆为流贼轻易阻住。恐怕……我恐怕,东师分兵之军,情况不为乐观。”

    洪承畴淡然苦笑,用汉话说:

    “今日局势,你我都很清楚。自从十余年前剿贼军兴以来,除我和白谷以外的督师大臣,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流贼的坚利狡诈,同样是一天胜过一天,李督师,还有长伯,我们都是旧识,我想大可以把话打开说明白。无东师之助,关宁一定不能破闯,东师迂回之兵若败亡,朝廷联虏之策,或亦将有变,到时候又用什么办法来专力剿闯呢?”

    洪承畴的话让李建泰和吴三桂都默然无语,高第和李辅明两人也都叹息一声,为朝廷今日尴尬窘迫的处境,感到深深的困惑无望。

    只有刘泽清和高起潜两个人,脸上没有表情,心中却暗自笑道:如果朝廷不能剿闯,东师也不能对抗闯军,那我们打不过闯军,干嘛不直接加入他们呢?为谁吃饷还不是一样吃饷,为谁当差还不是一样当差?

    “皇上一向用心良苦,洪先生,洪先生只管请东师尽心用力,必可以摧破流贼。”李建泰十分无力地说道,“我观昨日大战,流贼疲态尽显,今日再战,肯定能够摧枯拉朽地获得大捷。”

    吴三桂总算实事求是道:“保定是畿辅的门户重地,这一战事关天下成败。东师迂回分兵确实是一着妙手,可是贵军王子用兵之前,却未曾同我们好好沟通过。我等诸将尽皆不知东师用兵的内里奥妙,两军名为联军,其实不过各行其是。这样用兵,如何能够剿贼?”

    通译们把李建泰和吴三桂的话翻译给阿巴泰听了以后,他就用满洲话接着说了一通晦涩难懂的话语。

    吴三桂长期和满洲人作战,多少能够听清一点,他脸色微变,明白了阿巴泰的用意,对于此战的前景更加没有指望。

    洪承畴帮阿巴泰向剩下的明军诸将,解释说:

    “贝勒爷说的是,南下做迂回夹击的东师,尽皆是关外少有的精兵。这一支精兵如今活动在流贼的背后,断不会没有取得战功。现在只是因为流贼凿冰断河,切断了南北消息,所以我们才得不到迂回大军取胜的情报。以实际情况论之,东师马多,现在一定正在大掠敌后,抄断流贼粮道,只要我们不畏难、不惧死,两军协力,并力前进,流贼粮道已断,破之必定不难。”

    洪承畴的这番话说的缺乏军事经验的李建泰颇为动心,甚至连高第和李辅明两人都为洪承畴口中这支正在流贼背后奋勇作战的迂回部队所蛊惑,满心以为胜券在握。

    只有吴三桂和刘泽清两人,他们都对清军的战斗力产生疑虑,更加不愿意拿着自己的兵马实力,去冒险做这样极可能蚀本的买卖。

    吴三桂有心拒绝联合作战,强行攻击闯军当面防线的建议,便说:

    “洪先生所言正是,可流贼凿冰设防,一夜之间就已经俨然成阵。关宁兵的夜不收已经数次逼到贼兵近处查看,其防线坚固稳健,是很难轻易攻破的。何况现在天气寒冷,利守不利攻,我们冒然强攻流贼防线,只怕会吃大亏。”

    洪承畴却挥手道:“不然。贝勒爷的意思是,既然流贼在当面凿冰设防,不便强攻。那我们就干脆向东转移,全军往流贼东翼逼近。这样既可以绕开敌人的防线,又可以迫使流贼移阵,更便于我们和迂回部队重新建立联系。”

    清军提出的东进方案,其实连洪承畴自己都很不认可。他已经私下和范文程说明了自己的反对意见,并请范文程向皇太极做说明,把这次用兵的责任全部归结到阿巴泰一人身上。

    唯独政治嗅觉十分不灵敏的阿巴泰,还在做着依靠奇兵反败为胜的大梦。他的这招东进之策,让吴三桂等人听来都觉得十分荒唐。

    现在天寒地冻,联军突然做这样大的战线变动,极可能在移动过程中遭到敌人的突袭,到时候损失大到什么程度,都是完全可能的。

    只是李建泰、高第、李辅明三人,意见却和阿巴泰接近。这其中李建泰是因为缺乏军事经验,以外清军过去竟然那么厉害,那么清军将领的主意一定就是正确的。

    高第和李辅明则是不甘心失败,他们都认为保定是畿辅重地,此战如果明军战败,京师就会动摇。所以即便他们两人感到东进之策,风险巨大,可还是出于对清军战斗力的幻想,将最后一分希望,寄托到了阿巴泰的身上。

    吴三桂心中暗叹,他正想出言反对的时候,却突然见到刘泽清赞同道:“东师强劲,这是天下人共知的事情。既然贵军王子决定这样用兵,那我自当举双手赞同!”

    吴三桂岂会不知道刘泽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看到刘泽清突然赞同这一风险巨大的用兵方略后,心中突然产生了一分明悟,同样赞同了阿巴泰的意见,说:

    “王子既然决策,我也愿和东师戮力齐心,合心破敌。”

    洪承畴看着李建泰、高起潜、吴三桂、高第、刘泽清、李辅明几人各不相同的神态表情,心下想的却是应该赶紧和范文程合谋,搞定阿巴泰这个无谋之人。

    阿巴泰用兵这样鲁莽,白沟河之败的锅,他是背定了!

    倒是吴三桂和刘泽清眼力很好……

    虽然阿巴泰的失败,多少影响到了大清的全局谋划,可是洪承畴想到在阿巴泰手下败死的这些将兵,许多人恰是属于多尔衮兄弟镶白旗一系的人马,这某种程度上,又算是重新平衡了砀山之败对皇太极嫡系镶黄旗的打击。

    接下来不管白沟河战事如何发展,自己都要首先拉拢好吴三桂和刘泽清这两个聪明人。

    洪承畴暗暗想道,皇太极的奇谋一定会惊破天下人的眼眶。与皇太极的手腕相比,面前的流贼,就真的只是草芥一般的人物罢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金戈铁马之象

    “明军和东虏态势有变!”

    天才刚刚初亮,升腾的朝阳照耀出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红色云霞,闯军将士望着那一轮好像喷薄欲出的红日,好像连身体都更加温暖了几分。

    从昨天晚上,一直到今早凌晨,关宁军组织了好几次小规模的试探性进攻。不过陈永福布置的防线极为严密,明军始终未能得手,吴三桂也因此没有继续加码进攻闯军的阵地。

    陈永福对于白沟河东北岸的清军,关注最为密切。凿冰断河以后,闯军要观察对岸敌人的态势,也多少受到了一些不方便的影响,但陈永福还是尽力放出夜不收,天亮不久以后,果然发觉到了敌人大规模移营的活动。

    “东虏已经拔营向东而去?”

    陈永福沉下脸来,他立即把闯军从保定府缴获到的北直隶地图展开,手指着白洋淀的方位,向诸将介绍道:

    “白洋淀历为战国燕赵、古时宋辽边界,永定河和滹沱河交汇于此后,自湖东北汇入大清河。这是一处沟通保定和京畿的重要航道,现在天寒地冻,白洋淀已经封冻结冰,敌人东进,目的显而易见,一定是要踏冰白洋淀,好绕开闯军设在白沟河南岸的这道防线。”

    被完全冰封起来的白洋淀,就是此前辅国公博和托星夜南下的一条要道。现在闯军凿冰断河,阿巴泰既然不能说服明军和他一起努力打破陈永福设置的防线,唯一的办法,也就只有继续走白洋淀这条道路,绕开闯军主力南下了。

    但是明清联军骤然移营,虽然在战略上对闯军诸将造成一定突然性,可毫无疑问,于自身的准备来说,一定是非常不充分的。

    张皮绠就断然道:“敌兵骤然移营东向,清兵还不好说,对官兵许多将士来说,一定会造成人心惶惶的情况。谁能知道这突然移营,是要进攻,还是要逃走?明军中一部分的将领作风,是大家人所共知的,他们打仗不一定在行,可是关键时刻抛下友军逃跑,却算得上是一项无人可比的本领。”

    陈永福赞同了张皮绠的意见:“的确不错!大帅现在正南下去捕捉敌人的迂回部队,在这种关键时候,明军和东虏突然拔营往东转移,目的肯定是为了救下这一支迂回部队。从全局而言,他们的用兵可以算是被大帅牵着鼻子走了,兵家讲究不能制于人,现在明军、清军的势态却是分明跟着咱们走,胜败形势可说是相当明了。”

    “陈将军的看法是?”

    方以仁也盯着地图看了好一会儿,他算得上是李来亨留在白沟河大营的代表,虽然没有直接带兵的经验和权力,但发言权一点不低于被李来亨委以重任的陈永福。

    方以仁眯起眼睛,对陈永福问道:“将军之意,是我们也该放弃固守防线,东进阻敌吗?但这样用兵,我们自弃阵地,反倒是变成为人所制了吧!”

    刘芳亮尚未苏醒过来,他左营麾下的将领刘汝魁和马世泰也赞成方以仁的这句话,两人都跟着说道:“对啊!将士们连夜凿冰断河,掘壕立壁,现在敌人稍微做了一点动作,我们就弃守阵地跑去迎敌,这也太被动了吧!”

    陈永福不知道方以仁到底是赞成还是反对的意思,他又重新看了一遍地图,接着向马世耀和张皮绠两人咨询了闯军左营、前营现在的兵力、战力情况,沉思后,依旧还是坚持意见说:

    “方书记,敌人的东进这样仓促,我可以用性命担保,这绝不是一招奇兵,而只是自取灭亡罢了。你们都曾和明军将领打过仗,难道不明白他们的作风吗?东虏走白洋淀,目的是救自己人,而不是去救明军……何况就算是去救明军,难道明军诸将就会为了友军,而把自己的本钱砸进去吗?”

    “可是将士一夜辛劳,怎么能现在随敌人调动而动?”

    之前夜里亲自带队凿冰的马世泰,他对陈永福流露出的离开阵地、主动迎敌官军的意思,抱有非常大的意见。

    甚至在马世泰看来,陈永福不过就是一个明军降将,现在突然说要让闯军离开辛苦建成的阵地,难保没有别的意思?谁能保证他不是一个像丘之陶那样的奸细呢!

    “陈将军,府主把统筹大局的职责交给你,你就要有做出决断的魄力……将军明白我的意思吗?”

    方以仁的话终于让陈永福开了窍,他把地图卷起,站起身来对诸将抱拳大声说道:

    “明军、清军仓促拔营而走,他们现在正奔着闯军侧翼而来。千里奔袭,必厥上将军,何况联军令出多端,首尾不一,上下不能同心,内外不能一体,明军官兵难道甘心为救虏骑而裹革冰河?虏兵又岂能放心明军在身后!以我观之,联军现在根本不是东进,而是东窜,我军只要赶到迎敌,势能摧破强虏!”

    马世泰、刘汝魁两人还有反对的意见,但马世耀却按住他弟弟马世泰,轻声道:“我赞同陈将军所言,敌人现在不是背水一战的形势,而是狗急跳墙,胡乱用兵。蠢到了这种地步,只要我们能在白洋淀堵住敌人,我也相信势必能够取得重大胜利。”

    “哥……万一、万一……”

    马世泰还想说些什么,刘汝魁却默默点头:“好,我愿为先锋。”

    “陈将军有魄力下定决心,这样我再没有其他顾虑。”

    方以仁拍了拍手后,张皮绠也立即跟着站起来,插手答道:“闯军轮换凿冰,兵马休整完好,目下出击,绝无问题可言。”

    “好!”

    其实陈永福只要能够说服方以仁支持他的意见,那么指挥大军就全无问题。现在不止有方以仁赞成,连左营中最有主见和大局观的马世耀也赞成他的方案,闯军的主动迎敌作战,便立即确定了下来。

    虽然闯军将士连夜凿冰设防,相比较龟缩大营的明清联军,在体力方面或许稍有不如。可是张皮绠着意安排了士兵们轮换挖掘工事,还是设法让大多数士兵进行了足够的休息。

    唯一问题,或许是因为李来亨的南下,使得闯军现在骑兵数量相对较少。不过方以仁还是设法调出了许多骡子和大车,从别的方面增加了闯军机动的速度。

    因为闯军的指挥体系由上而下,完全是高度集中起来的。所以相比较明清联军拔营向东时仓促、混乱的情况,闯军的移动迎敌,就显出了分外的严整和秩序来。

    此时以白沟河为界,两岸数万军队,都纷纷离开了他们之前严防死守的阵地,沿着大河向东运动。

    这是一幕极为壮阔的景色,如果观测者的目光位于天空上,那么他就能够看到在红色的朝阳下,两条雄壮的大军海洋正以平行线的形态向同一个方向汇集。

    雪尘纷飞,战马嘶鸣,连绵又漫长的行军队伍一眼看不到头,几乎蔓延到了地平线的极限。闯军的旗帜,明军的旗帜,清军的旗帜,三种大旗分列其中,战士们的步伐踏碎了华北大地最后的平静,预兆着一种紧张的杀戮即将到来。

    气氛肃穆,山河冷冽,燕赵古战场上,风起云涌,没有士兵在呐喊,也没有鼓角被吹响。可是寒风北去,在这默然的寂静中,人们却可以隐约听到来自千古的战吼声,其气雄浑,可贯万里。

    金戈铁马之象,唯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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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朝廷成败,悉在吴三桂

    明清联军的东进行动,在最开始就暴露出了灾难性的混乱。阿巴泰带领清军先行出发,纪律严密的东虏,好歹在这个生死关头表现出了过人的行动效率。

    可是其余明军部队,则各有各的毛病。

    李辅明的前屯镇行动最快,他最早跟在阿巴泰的身后,将部队拉走,可是前屯镇在之前的白沟河大战中损失是最大的,几乎被打成了半个空架子,这样一点点战力,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剩下的关宁兵里,高第麾下的山海关关兵态度还算是比较好,可是吴三桂和刘泽清两部建制最为完整、兵力最为雄厚的军队,就采用了各种办法和各种借口,拖延出发的时间和行军的速度。

    大量士兵拥堵在道路上,联军的战马、骡子和车辆数量都严重不足,吴三桂又要求明军部队必须将火炮完整带走,这更加加剧了大军东进的后勤负担。

    雪地上到处都是胡乱横亘的车辆,士兵们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没有几个人从之前的激战里回复过来,绝大部分官兵都对把这一仗继续打下去的事情,感到兴趣缺缺。

    特别是当人们知道了东进的目标后,以辽人为主的关宁军,不可能不对阿巴泰的目的产生非常强烈的疑惧心。

    这是凭什么呢?他们这些辽兵,和关外的满洲人尸山血海里打过了多少仗啊!

    今天却要求他们为阿巴泰助战,帮助所谓的“东师”,救回一支迂回部队。

    话又说回来了,说好的借师助剿、东师助战,如今这是成了什么样子!

    此前的白沟河激战,已经耗尽了关宁兵们的心力。他们已把对流贼的轻蔑完全收起,而且在战斗过程中清军过于一般的表现,也使得广大普通官兵,对于陈新甲“借师助剿”的国策,倍感失望。

    难道放弃了这样深沉如海的仇恨,换来的就是阿巴泰这样三心二意的帮助吗?

    还要我们去为他擦屁股呢……

    士兵们既然是这样想着,情绪当然就受到很大的影响。体现出来,就是关宁军的风貌疲颓尽显,士气跌到谷底,军心也到了瓦解的边缘。

    即便李建泰强行催促大军出发,李辅明也确有和流贼殊死搏斗、决一死战的打算,可是对普通官兵们来说,这一仗已经没有了什么继续打下去的必要。

    “高镇台,连标营里也有一支兵马,说是因为骡马不足,要停下来休整一下才能继续新军了……”

    高第听到这条消息,也觉得焦头烂额。他对清军好抱有一丝希望,以为阿巴泰和洪承畴都是百战名将,或许真的有办法扭转不利的战局。

    可是很显然,山海关的关兵们,并不像高第一样对阿巴泰深孚厚望。他们在仓促间被拉出大营,在冰天雪地里向冻结起来的白洋淀行军,这一切情况都消磨了人们的斗志,使得战士们纷纷找出借口,想方设法地非要留在后方。

    在大冷天里,高第还是不得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他看着清军和李辅明的兵马又行出一段距离,内心的不安感愈发强烈,只能勉力鼓舞部下说:

    “去……再想想办法,筹措一些骡马。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就去找吴镇台,请他帮帮忙。长伯是我的老朋友,这点小忙他一定会帮我的。”

    话是这样说,可是高第自己往后望了两眼,看着士兵们脸上毫无生气的那副模样,再看看后队堵塞起来的道路,心中就越发没底。

    他对吴三桂和刘泽清的拖延,渐渐感到了缘故所在。可是即便明知道情况如此,高第重新看了一眼大明的旗帜,还是心想:

    大明啊大明,我算是对得起你了……

    可是更多的人,并没有和高第抱持有相同想法。例如他本家的高起潜,现在就和吴三桂凑在了一起,高起潜知道以明清联军现在混乱的情况,突然拔营东进,绝对没有多少胜算。

    诸将之中,只有吴三桂和刘泽清两人看得清楚情况。而以实力论之,刘泽清的山东镇是一支著名的不能打的部队,反倒是吴三桂麾下的宁远镇,堪称是关宁军中的精华所在。

    如此想来,高起潜准备抱住吴三桂的大腿,就一点都不奇怪,反而显出了他高远的目光来如果说这种各行其是、各寻出路,也称得上是高远的话。

    “镇台做好准备了吗?此战前景叵测,东虏的用心,镇台更要万分小心啊。”

    面对高起潜有意无意的试探和怂恿,吴三桂只是拍了拍剑柄,做出一副志在长远的样子,笑道:“腰间剑尚在,我便无惧任何情势的变化。今日一战,势能摧破流贼,中兴朝廷。若果战败,则我也不吝以此剑为大明江山效死殉身。”

    “镇台高瞻远瞩,许身与国,佩服、佩服……”

    “大军启行,粮秣为第一要务。高、李二镇,都向本镇索借粮秣和骡马……唉!可是宁远镇的情况,还不是一样的窘迫,我哪里有办法去解决呢?朝廷勉强筹措了一点粮饷,又大半给东师饷之用,我们这些人只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吴三桂看着慢慢延伸到地平线尽头的大军队列,他的眉头紧紧锁在一处,双目如利剑一般锐利,好像看穿了战场上升腾起的雾气和重叠的战尘,睹到了这场战役、这些军队和将士,还有大明王朝命运的归宿。

    在这些军队里,山东镇士兵的表现最差。刘泽清手下的兵马,经过几次溃逃,实力已受到了很大损失。虽然刘泽清的兵力,还比此前在白沟河大战中出了死力的高第、李辅明二镇为多,可是他的精兵、家丁数目,就远不如二镇了。

    可是偏偏这样一支实力羸弱的兵马,现在却控制着联军中数目相当可观的骡马、车辆和辎重。刘泽清故意把军队落在了大军队列的最后方,看起来是因为他的军队素质最差,这样的布置可以避免山东的迅速溃败。

    但吴三桂却看得十分清楚明白,刘泽清这厮是想做些什么。

    人心各异,各行其是,这场仗还有打的必要吗?

    “哼,情势如此……”吴三桂冷哼一声,他摸了摸手中的宝剑,终于将剑柄紧紧握在了自己一人手中,“谁家种果谁家因,我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高起潜楞了一下,终于对吴三桂顿首说:“朝廷成败,悉在公一人之身……回京以后,我定当为镇台竭力回旋。”

    “哈哈哈!”

    吴三桂哈哈大笑道:“自古国家兴亡,既关人事,也在历数。咱们,尽力为之吧!尽力、尽力。”

第一百二十章 贝勒爷昏招迭出

    红色的云霞在风中如帆驶动,一片接着一片,灌满天空。在闯军将士看来,这无疑是一种伟大的胜兆;可在满洲人的心目中,这一切都标识着不吉祥的氛围。

    明清联军的行军队列,在刚刚出发的时候,还显得十分威武雄壮。无论如何,这毕竟是一支数万人的大军,而且不论是清军,还是明军,都算得上是两个政权军事力量的精华所在。

    虽然士兵的士气已经跌落到谷底,可是远远望去,这样一支军队的军容依旧让人心惊。在苍莽的白沟河北岸,数以万计的战士正在肉食者的引导下,走向一个结局相当不乐观、不明朗的位置。

    明军士兵是这样的垂头丧气,大军越是前进,越是显出各部之间的不一致来。几位将军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吴三桂和刘泽清又一再设法拖延进兵的速度,更加造成了军队的混乱。

    将士们无所适从,只觉得军队里弥漫着一种非常散漫和颓丧的气氛。这种颓丧的气氛,很快就开始扩散开来,并迅速席卷全军。

    联军刚刚东进出发不到一半的路程,就不只是明军,而且连清军士兵也开始被这种颓丧的气氛所影响到了。

    阿巴泰顿觉头疼,他是一个用兵老辣的将领。而且不同于吴三桂、刘泽清这些人只对自己负责,阿巴泰还需要对清军上下、对每一个满洲人的家庭,还有对皇太极和大清国负责。

    他肩膀上的责任,当然是和吴三桂这些明国的武人,纯然不同。

    “洪先生,范学士……唉,诶!”

    阿巴泰本来想找洪承畴他们问些什么话的,可是当他发现洪承畴有意避开自己的时候,阿巴泰背脊上便升起一股寒意。

    这种情形,让他想起了自己过去一再被皇太极惩罚过的历史。

    南下的迂回部队,整整九千八旗子弟,难道就要这样一去不复还了?

    阿巴泰想到自己现在麾下的兵马,大多是来自镶白旗为首的,和皇太极嫡系存在相当冲突的一系人马,心中更加是越想越是心惊。

    胜则除流寇,败则去政敌?

    “洪太啊……你当不至如此昏头吧……”

    “贝勒,已到雄县附近了!”

    在明清联军最前方的,是一群清军的探骑。阿巴泰虽然因为儿子博和托南下未归的原因,心神不守,可他毕竟是一名百战宿将,经验丰富,布置依旧十分详当周全。

    探骑还为他送来了闯军的进军情况,把闯军离开白沟河防线,正向东运动,准备堵住白洋淀迎敌截击的情形,全部告知给了阿巴泰。

    阿巴泰摸了摸他光秃秃的前额脑袋,这么冷的天气里,他的头皮上都好像要起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流贼果然被自己所调动,已经离开了白沟河防线,这多多少少让阿巴泰增添了一些作战的信心。

    现在的情况……应该总比自己强攻流贼的预设阵地要好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阿巴泰下令全军加速前进,要赶在流贼抢占白洋淀附近的有利地形之前,先行赶到战场,争取获得比较好的会战态势。

    他心中还是在设想着,利用这一次调动流贼离开防线的机会,只要阿巴泰能够在白洋淀的野战中一举击溃流贼,到时候再南下汇合迂回部队,一切问题都将不再是问题。

    阿巴泰心中又默默重新推演了一番此前的大战,他认为在之前的白沟河大战中,明清联军的总体战力,毫无疑问是高于闯军的。只是问题的确出在了自己的身上,自己如果没有抱着先让明军消耗一阵的盘算,而是一开始就投入清军主力,展开全面进攻,一定可以立即压垮流贼。

    所以这回阿巴泰吸取教训,就将清军放在了联军的先锋位置上,试图靠八旗兵的骁勇善战,起到鼓舞明军士兵士气的作用。

    他想着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八旗兵能够充分发挥野战优势,在兵力上又没有明显的劣势,那么清军是绝不可能被任何汉人军队打败的。

    “白洋淀……”

    冬天的白洋淀是灰色的,它那最著名的芦苇杆已经完全枯萎光了,只剩下好像残山剩水一样的风景这倒是颇贴合此时大明江山的情况。

    迷蒙的晨雾使初升的太阳变得胭脂般的红,它在那些挂了一层雾淞的树木间冉冉而升,而后,变成苍白而明亮的一轮银盘,悬在联军士兵的头顶上。

    太阳是这样的高耸,它的光热就很难让联军士兵感到温暖,所有人只觉得不仅气氛肃杀,而且身体确实冰凉。

    白山黑水里长大的满洲人,本来应该对于燕赵大地的寒冷不屑一顾。可是从明军队伍中蔓延开来的悲观、恐慌,却影响了满洲人的情绪,使得他们心中也不尽然升起慌张的感觉来。

    大军向前继续前进着,阿巴泰身边的护军骑马飞冲向前。他耳中听到啪嚓啪嚓的声响,好像是冰层断裂的轰鸣。

    士兵们从冰面上踏过,在冰面上行走着,啪嚓啪嚓的断裂声响就会从每个人的脚下滚过,比夏季的雷声更令人恐慌。

    “那是什么?”

    有人突然发现冰面上堆积着许多高达三四尺的冰块,它们交错横亘在冰面上,像一道道矮墙,阻隔着冰上之路,乍看之下,就好像是闯军在白沟河对岸设立的野战工事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大受惊吓的士卒们才慢慢回过味来,这其实是白洋淀上自然凝结起来的冰块。大约是降雪的缘故,一部分化开的雪水,在冰面上又重新凝结成了道道低矮的冰墙。

    这本来只是冬天的白洋淀里十分常见的一幕景象,可是明清联军的士卒们,早已经被恐慌、仓惶的气氛所笼罩,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看到什么奇特一些的景象,都会立即对他们的情绪、对他们的士气,造成巨大的波动。

    阿巴泰虽然政治嗅觉异常的迟钝,屡屡犯错,可他作为大清国的一员宿将,理应看出明清联军此时高度不稳的军心状态。

    如果换一个处境,阿巴泰一定会立即停止行军,因为处在这样状态里的一支军队,是绝没有任何能力与敌人进行殊死一战的。

    可是现在阿巴泰的情势,还有他的处境,都不允许他再后退一步了。不管军队的状态是如何的,阿巴泰都只能强迫自己相信满洲人的无敌骁勇他只能这样相信,清军战无不胜的神话,绝不会破灭在自己的手中。

    哪怕砀山之败的消息,早为清人所共知。

    “贝勒,要不要稍微休整一下?咱们的人马还好说,明国人的兵马,真是越走越乱,而且沿途掉队的士兵……沿途掉队的士兵,未免也太多了吧?”

    阿巴泰踌躇了一会儿后,咬着嘴巴道:“嗯……好!稍微休整一下,我们已经抢在闯军之前先到白洋淀了。闯贼受我的调动,仓促离开十分有利的防御阵地。我们现在只要养精蓄锐,一会儿定可以大破流贼。”

    护军们随即纷纷下达军令,让清军士兵们停下脚步,在白洋淀附近稍作休整。接着又有人把这条命令送到明军的队列中,紧跟在阿巴泰身后的高第、李辅明二将,也随即下令休整。

    督师大学士李建泰稍微喘了一口气,阿巴泰这时候下令全军休整,使李建泰感到这位东虏将领,的确是一位从容不迫、值得信赖的宿将。

    但明军士卒人数远远多于清军,所以消息传递的速度要稍微慢一些。后队的人在消息传到以前,只是发现前队的人马好像突然停住了脚步,他们本来就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里,这种突发变化,更使得士兵们感到莫名的恐慌。

    “什、什么……什么情况?怎么东师突然停下来了?”

    连素来精明狡诈的刘泽清都大吃一惊,他打着马在原地转了两圈,心中惊惶,闹不明白前面发生了事情:

    “到底怎么回事?先头部队已经和闯贼接战了吗?是已经打起来了吗?”

    刘泽清弄不清楚情况的变化,底下的士兵们就更加搞不清楚了。只是有人听到了刘泽清问的那句前方是否已经接战的话,不知道他是怎么听错了,居然跟着就大喊出来说:

    “头队已和闯贼接战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关宁军是大明柱石啊

    “东师已经和闯贼打起来了!”

    “前面已经开战了!”

    “前屯镇也不动了!”

    “前屯镇垮下来了!李镇台让闯贼杀了!”

    “东师……他妈的东虏都跑了!”

    刘泽清随口说出的一句话,马上在山东镇将士的嘴巴里产生了种种变形,并迅速扩散到山东镇和宁远镇两部兵马所有人当中。

    而且谣传只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越传越离谱了,以至于到了使人匪夷所思的地步。李辅明的前屯镇跟着清军暂时休整以后,有山东镇的士兵发现了前屯镇停下脚步的情况,在高度紧张和恐慌的气氛里,就立即胡乱猜想这是前屯镇已经崩溃的迹象。

    既然前屯镇已经崩溃了,那么前屯镇总兵李辅明当然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了。人们当即就猜测李辅明大概已经战死了,否则前屯镇又怎么会突然崩溃呢?

    李总兵竟然被闯贼杀了!

    这样一条传闻,在后方的明军队伍里,马上就造成了天翻地覆的巨大影响。数不清的将士都被吓坏了,李辅明是关宁军中的一员悍将,即便是对关宁军并不熟悉的山东镇将士,也都在之前的白沟河会战中知晓了李辅明的英勇善战。

    可现在他竟然为大明捐躯了,而且捐躯的这样快,根本还没有开仗多久吧?

    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李辅明这样一个骁勇的将领突然被闯贼击杀呢?好像也只有东虏突然跑掉一个原因吧!

    巨大的恐慌传遍了全军,刘泽清只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他隐约察觉到官兵们的恐慌更多是在自己吓自己。可是刘泽清也明白一个道理,既然官兵连自己吓自己,都能恐慌到几乎崩溃瓦解的边缘,那么在这样的状态里,官军又怎么可能打赢一场艰苦卓绝的殊死决战呢?

    刘泽清早在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时局不利时立即逃跑的准备,但直到到了眼前这一刻,当他发现官兵们仅仅因为几句荒诞的谣言,就突然到了士气完全崩溃的悬崖边上时,才彻底明白了局势的不可挽回,下定了立即“转进”的决心。

    “前锋交战不利……大势已去!我们走,现在就走。兄弟们,撤去京师还有出路,再不走可就只有全军覆没一条路可说了。”

    刘泽清当机立断,他并不是真的相信前锋交战不利,局势已经不可挽回,而是从将士们的军心状态里,看出了联军此战再无前途可言。

    那么与其跟着阿巴泰一条道走到黑,不如趁着现在这个机会跑掉。

    刘泽清估计,现在朝廷能够指挥得过来的兵力,只剩下了孙传庭的三万人马,关宁军的三万人马,还有自己的山东镇这一支兵力,剩下的京营操军,完全是就是充数的存在。

    所以就算自己现在阵前逃亡,只要山东镇还掌握在手上,还捏在自己的手里,崇祯皇帝就绝没有办法处置他说不定等到前锋真的不利以后,自己的山东镇作为明军中少有的建制完整的部队,反而还要继续受到崇祯皇帝的重用。

    “到此地步,只能走了!”

    阿巴泰怎么都没有料想到,他只是下令军队稍稍暂停休整一步,居然就在后方引起这样的轩然大波。

    刘泽清突然率领山东镇的数千兵马脱离明军队列,向北逃窜,这让刚刚停下休整,准备迎接白洋淀决战的高第和李辅明两镇都感到莫名其妙和不可思议。

    可是在吴三桂看来,刘泽清的北逃,就是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信号了刘泽清已经走了,先机被他抢占,自己不赶紧撤走,难道还要等着高第和李辅明,甚至是阿巴泰,一个一个的拿自己垫背吗?

    高起潜望着吴三桂,吴三桂则望着乱成一团的关宁军将士们,两人相视一眼,马上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高起潜忍不住感叹道:“朝廷恩养天下二百余年,今天真的要到如此地步?”

    “呵呵。”吴三桂冷笑道,“是前锋交战不利,刘泽清闻讯惊溃而走。我们在这里力战断后以后,为了保住官军主力,才拼命突围而出……我对朝廷,已经是够对得起了吧?”

    “吴镇台……吴镇台是国之柱石,此后皇爷还要重用您呢。”

    “这就没什么可说的……走吧,咱们再不走,可就真的成了刘泽清的垫背货了。”

    一声令下,宁远镇的兵马也跟在刘泽清之后,马上开始向北转进。局势的发展实在让人吃惊,高第派往后队询问情况的探骑,还没找到刘泽清,就发现连吴三桂都跟着跑了。

    本来联军的后队就因为吴三桂曲意拖延时间,拥挤堵塞成了一团,现在宁远镇突然北逃,后方形势就更加混乱起来。高第派来的探骑根本弄不清楚一点情况,他只发现山东镇和宁远镇这两大建制完整的强镇突然北逃,后军形势陷入一片动荡之中,大局糜烂,除了后方遭到了闯贼的偷袭,还有什么理由能够说明这一切呢?

    “什么!?后军遭到闯贼偷袭?”

    高第和李辅明两人面面相觑,闯贼分明已经凿冰断河,怎么可能突然渡过了白沟河,袭击了联军后方?

    李辅明脸颊颤了两颤,揣测道:“难道闯贼凿冰,不是为了阻止我们南攻,而是为了迷惑我们?其实闯贼早已收集了大批渡船,凿冰以后又马上渡河过来偷袭我们?”

    高第也闻之心惊:“不意料想小李贼用兵是这样的神鬼莫测!”

    夹在诸将中间的督师大学士李建泰则完全失去了方寸,他本来就不熟悉戎事,对于白洋淀的决战,希望也不过完全寄托在东师之上罢了。

    现在突然听说宁远镇、山东镇两镇遭到流贼突袭北溃,当然是心胆俱裂,吓得几乎是说不出话来。

    李辅明看到李建泰差不多快要瘫软在地上了,便叹气道:“督师,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只要我们回身逆战,把闯贼这支抄击后路的部队打垮,或许还可以反败为胜。”

    高第听到李辅明这话,也回过味来了,他极力赞成道:“

    对!小李贼用兵太高明,几乎让我失去方寸。其实仔细想来,现在前锋还没有交战,小李贼却先用重兵偷袭我军后路,能够这么快打败宁远镇和山东镇两镇,必是相当主力所在。

    如果我是闯贼,我一定先派部分兵力在白洋淀和联军前锋交战,牵制住联军主力以后,再渡河偷袭后路。流贼要是像我说的这样用兵,咱们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辅明握紧拳头道:“可惜李来亨计不出此!现在流贼看起来偷袭得手,形势大好,其实首尾不能相应,反而给了咱们反击的大好机会呀!”

    “两位将军以为?”

    李建泰听着李辅明和高第两人的分析,也渐渐被他们的乐观情绪所感染,升起了反败为胜的希望。

    高第抚了抚胡须,他闭上眼睛,重新思考一遍后,终于把手搭在李辅明肩上,坚定地说:

    “吴长伯和刘泽清两镇都已经垮掉了,朝廷只剩咱们和孙白谷一副家当。与其在这里束手待毙,不如回身逆战,和流贼决一死战,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李辅明刷的一声把佩刀抽了出来,他不愧是关宁军中一员骁勇善战的猛将,此时面对不利局面,反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豪情:

    “前屯镇将士,都跟我回身逆战!前队变后队,往回冲!把流贼都逼进冰河里面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袁时泰的光荣

    自从袁时中死后,袁时泰就带着小袁营的一帮旧部,从此忠心投入李来亨的麾下。小袁营虽然并非闯军嫡系,可是战斗力比较一般义军还要更加胜出一步,实力甚至不下于刘芳亮率领的闯军左营。

    陈永福调度大军的手腕十分严密,他把袁时泰等小袁营旧部安排到白洋淀决战的阻击第一线上,既是考虑到了小袁营坚韧善守的特点,也是考虑到相比较多陕西、河南、湖广出身的闯军嫡系兵马,以河北出身为主的小袁营将士,更加适应白洋淀一带的气候状况。

    大雪虽然已经停了很久,可是冰面上依旧散发着刺骨的寒气。灰色的白洋淀正在因为两支大军的行动微微颤抖着,袁时泰从口中呼出一团热气,吐在了刀刃上。

    刀刃遇到热气,马上在锋面上凝结出一片水滴,使得寒光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袁都尉,联军的前锋好像是东虏!”

    夜不收带回的敌军情报让袁时泰十分紧张,小袁营并没有真正和清军交过手,袁时泰也没有参与过砀山之战。

    此前的白沟河大战里,小袁营旧部虽然跟随李来亨参战,但主要也是在西侧战线上对抗关宁军,少有人同清军直接交过手。

    虽然砀山之战、白沟河之战,两场战役都已经终结了清军战无不胜的神话。可是自从万历末年以来,东虏屡战屡胜的可怕印象和他们肆虐华北的的威势,还是让袁时泰忍不住为小袁营的弟兄们捏了一把冷汗。

    “袁哥啊……你当年常常说过,如果不是被大户欺压、无路可走,你是绝对不会揭竿起义的,而是会靠双手打拼出一份军功……袁哥你当年常常念叨,河南河北收成这样惨淡,老百姓们一个个生不如死,都是因为建奴为祸辽东所致……”

    敌人越离越近,清军兵锋的肃杀之气好像都已经冲到了袁时泰的鼻尖上。这个时候,他却突然想起了袁时中多年前提到的许多话。

    他们兄弟几人,本来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庄稼汉,既不是张献忠这样做过红枣行商走南闯北的人物,也不是李自成那样做过驿卒熟悉戎马的狠角色。

    如果不是因为朝廷加派辽饷,袁家几个兄弟,是绝对不会走到聚众山林的地步。

    其实就算袁时中带领黄河北岸的饥民起兵以后,他们也很少像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那样,杀富济贫,报复以前曾经欺凌过自己的大户。

    袁时中起义完全只是为了混一口饱饭,只要有一点点机会,他就会努力设法取得朝廷的招抚,混到一个正途的出身。

    袁时中最经常和袁时泰提到的话题,就是他们兄弟接受朝廷的招安以后,将会怎么样出关去打东虏,怎么样保家卫国……

    “朝廷本该让老百姓们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可是今天朝廷却和袁哥你一心要讨伐的东虏勾连在一起……袁哥,你这样一个英明的人物,为什么会把希望寄托在那些猪狗一般的官绅身上呢!”

    一想到袁时中的死,袁时泰的眼角又不禁湿润了起来。可是严寒的天气让他流不出热泪,只能感到眼角处散发出异常冰凉的触感。

    袁时泰身边的亲兵,看着主帅哀痛的模样,小心翼翼问道:“都尉,东虏靠近过来了……咱们要怎么打?”

    “怎么打?按照陈将军的布置,我们做先锋,逆势冲击,不能让东虏占据到白洋淀上的有利地势!”

    袁时泰没有抹眼角,而是把长刀横在胸前,刀刃因为热气造成的一层薄露,此时已经完全冻结成一片冰霜。

    他横刀立马,对小袁营的旧部士兵们呐喊道:“兄弟们!当年小袁营的老掌盘常常和我们说,今后要受朝廷的招抚,要出关去为朝廷讨伐东虏……”

    “他常常告诉我们,说东虏为祸辽东,才是天下百姓们受尽盘剥,终于活不下去的根源所在。只要出关讨平了建奴,所有人的生活都会好起来。可是今天,朝廷却和东虏站在了一起,那些堂皇显赫的朝廷大官、大将军们,居然和那些留辫子的胡虏混在一团……

    老掌盘有一句话说得不错,东虏是让我们活不下去的根源之一……可是朝廷也是!今天这些根源就在我们的面前,兄弟们,上刀枪!咱们的活路,还要靠自己拼杀出来!”

    袁时泰高举战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小袁营旧部士兵,经过李来亨在山东整编一番以后,补充上了白旺和白鸠鹤从湖广调运来的大批新锐军械,甲仗精利,声势比袁时中活着的时候,还要更加威武壮观。

    士兵们心中虽然多多少少对可怕的清军,怀有几分时有时无的恐惧感。但他们毕竟不是几十年来屡败于东虏之手的明军,不存在那种真正深入骨髓、不可自拔的恐惧感,在战斗的舞台上,义军战士的心态士气和八旗兵是平等的。

    所以人们并不惧怕为联军充当先锋的阿巴泰所部,正相反,袁时泰就是要用阿巴泰这支八旗部队,来试试看,袁时中的梦想,是否正确!

    “老子打的就是八旗兵!”

    冬天的白洋淀上,冰面下的湖水暗自涌动,倒伏的芦苇杆彻底枯萎,又被战士们踏的粉碎。小袁营旧部发起的猛烈冲锋,正在凝重的华北大地上掀起一阵风暴。

    他们踏过积雪和冰原,战士们一脚踩在雪地里,有些费劲地再拔出脚来。可是因为人们的战斗精神十分旺盛,这样的地势并没有降低大军的冲击速度,反而让所有人肚子里都憋着一股火,亟待着和那传说中不可对抗的八旗兵决出胜负。

    “是东虏的旗帜!”

    已有士兵望见了清兵军旗,袁时泰精神为之振奋,他吹了一声口哨,身边飞速向前冲击的亲军骑兵就都吹起了新装备上的冲锋号。

    这种冲锋号原本只有李来亨的嫡系兵马装备,但因为它尖锐的呼啸声很适合骑兵冲锋时的氛围,也渐渐被左营的将士们喜欢上了。

    现在不光是左营的三堵墙骑兵,就连这些小袁营的旧部,也完全习惯了使用李来亨手下的这种冲锋号作为发动进攻的标志。

    号子声越发尖锐起来,这将使得敌人惊觉到,闯军毕竟是曾被蔑称为“响马”的一支部队。

    咚咚咚

    “闯军万胜!”

    在兵锋最后接触到清军前的一个瞬间,袁时泰喊出的话里,不再强调他们曾经归属于小袁营的身份,而是喊出了另一个更加光耀、更加值得将士们为之战斗的新身份。

    小袁营,亦是闯军一部。

    先锋部队踩踏在冰面上,迅速靠近清军战线,敌人的态势比袁时泰想象中的情况,来得更加不严密许多。

    他本以为自己将要碰撞的会是一条坚固如钢铁的战线,可是实际情况却是,在战斗开始以前,敌人的阵势就已经在松动了。

    袁时泰没有多想,快速发起冲锋的闯军队伍也容不得他多想了。在一片雄壮的呼喊声中,闯军的先锋终于杀入到清军战线之中。

    预想的惨烈激战并没有发生,只是双方的先头部队发生了少许战斗,接着清军队伍就突然大为动摇了起来。

    还没等袁时泰杀到敌人的队伍里,和那些骁勇的八旗兵对上两招,他还离着清军队列有一大段距离的时候,袁时泰就突然看到大片大片的敌军旗帜,自己就倒了下来。

    还没发生什么战斗……敌人就自己垮掉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可抵抗的八旗兵

    这局势让袁时泰感觉自己恍如是在梦中一样,这就是传说中不可对抗的八旗兵呢?

    使得明廷困扰数十年的敌人,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头队中不仅仅有小袁营的旧部,还有张皮绠亲自率领的一支亲军标部队,他也跟进冲杀,马上就缴获到了好几面清军的旗帜。

    甚至不仅仅是旗帜,八旗兵竟然还把许许多多大炮和火铳,也就这样丢在了原地。

    如果说敌人战线的动摇、大量旗帜被丢弃,还可以理解为清军在故意诈败诱敌。可是现在他们就连大炮火铳,都已经慌不择路地抛弃下来了,如果这也是诈败诱敌的话,代价未免来得太大了一些。

    袁时泰心中疑惑,他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感,清军不可能这么脆弱,敌人一定还有后手。

    “张将军,清兵数十年来屡战屡胜,怎么会这样轻易就被咱们一支先锋的小部队冲垮了……不对,甚至还没开始冲呢,敌人怎么就垮掉了!事出反常,一定有问题呀。”

    张皮绠拉住战马的缰绳,他眯起眼睛,看着仓惶北逃的清军队伍,又看看四面不少没来得及跑掉,已被闯军生擒的清军俘虏,同样纳闷道:

    “这确实太奇怪了……可这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诈败的战法呀?哪有诈败要把大炮都让咱们缴获的?”

    袁时泰还是不敢相信闯军会这样容易的得手:“或许敌人是壮士断腕!”

    “这确实也说不定……”

    张皮绠很干脆地挥手道:“留一小部分人,把大炮火门全部钉死。其余人等,继续随我冲杀……为防万一,袁都尉,你带队往西运动,护住我的侧翼,免得敌人突然反击,打闯军一个措手不及。”

    “好,弟兄们就按张将军布置来行动。”

    张皮绠虽然年纪极小,可他经历过的战斗数量还真不比袁时泰少多少,同样是一员百战余生的沙场老将。

    在李来亨有心培养之下,目下局面虽然纷乱异常,敌人的突然溃败也确实太过匪夷所思。但是张皮绠还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有条不紊地做出合理布置,既维持了对清军溃兵的继续追击,要小心提防着敌人有可能使用的诈败伏击后手。

    唯一的意外只在于,明清联军的溃败情况,比张皮绠和袁时泰所能预想到的最乐观情况,还要更加乐观许多倍。

    张皮绠带着闯军先锋一部分兵力继续向北追击以后,袁时泰就率领小袁营旧部西进掩护闯军侧翼,恰好咬住了正往这个方向“回身逆战”的高第、李辅明两支兵马。

    理论上来说,前屯镇和山海关关兵虽然都在白沟河大战中受到严重的损失。可是两镇兵马合计起来,不管是兵力数量,还是平均的战斗素质,都要高出小袁营旧部半头,双方真要死拼冲杀一场,胜利者只会是高第和李辅明,而不会是袁时泰。

    “遇敌!是明军主力大队兵马!”

    袁时泰也对意外遭遇明军主力大感惊异,他心下十分紧张,对于敌人兵力战线的布置,更是感到简直鬼斧神工,仿佛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天下用兵,岂有这样布置兵力的?这明军将领的布阵也太叵测了吧!”

    两军遭遇的第一时间,袁时泰内心甚至是感到惊吓。他只是粗略望了一眼,就知道敌人的兵力要比自己多上不少,现在陈永福的主力还没有完全跟上,难道这回小袁营旧部要因为自己的冒进而全军覆没了吗!

    正在袁时泰心慌意乱的时候,闯军士兵们也都以带着一种相当紧张的情绪,对敌人发动了进攻。大家虽然感到整体形势好像比较不利于闯军,可是却也知道这种时候绝不能后退而且一般士兵不容易观察到战场的全局,全赖一腔血勇作战,没有做更多的考虑,就已经突入面前敌军的战线纵深之中。

    袁时泰没有时间多想,也只好夹马带着亲兵跟进杀入。他打定主意,即便自己牺牲,也一定要为陈永福大军主力的抵达争取足够时间。

    明军兵力似乎相当雄厚,那就更加不能放任他们从容占据白洋淀的有利地势,一定要挫一挫敌人的锐气。

    “拼啦!”

    怀抱着这样决一死战的想法,袁时泰飞骑冲阵,闯军的冲锋号也是越吹越响。在他们自己看来,这是赌上性命的决死冲击,可在眼前敌人的耳中,这声音就成为了催命的铃声。

    李辅明还在努力阻止前屯镇的将士们回身逆战,他本来断定李来亨是凿冰渡河,把主力投入到了明军后方进行偷袭。

    而联军前方有阿巴泰顶着,估计短时间不可能遭到闯军的袭击。所以李辅明竭尽全力,改变了大军行军队列方向,付出了全军大为混乱的代价,把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逆转态势,准备迎敌。

    这个关键时候,闯贼却又突然从原本的前方,现在的后方杀了过来!

    “李……李镇台……后队还是没有找到闯贼主力所在啊!”

    后方探骑又给李辅明送回情报,可是李辅明根本不信,他断言道:“小李贼到底是怎么用兵?怎么都偷袭完了,还能把主力隐藏的这样好呀!”

    “对了……”李辅明眼前一亮,想出了李来亨隐藏行踪进行偷袭的办法,“小李贼肯定是让士兵们打出明军服色旗号,装扮成我们自己人,混进来了……”

    “闯贼是伪作我兵,不要被正面的敌人蛊惑住……流贼主力依旧在后偷袭,而且是扮做我兵,传令下去,让各部仔细观察,辨认敌兵!”

    李辅明在混乱中做出的判断,其实不无道理。只是命令传达下去以后,却使得本来就已经混乱不堪的军心更加瓦解,前屯镇士兵们虽然都熟悉身边袍泽的相貌,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认出所有人的长相,何况这里还有很多他们并不非常熟悉的山海关关兵在。

    “你……你是闯贼!”

    不知道是哪个士兵,第一个发现了混进明军队列中的“闯贼”。但是可以确定,当前屯镇的士兵开始攻击“假扮”成明军的闯贼以后,局势就更加不可收拾。

    所有人都乱成一团,谁也分不清面前的是敌人,还是友军。旗帜、服色都不能作为辨识的标志,全军的四面八方,又到处传来闯贼特有的那种尖锐号子声。

    人们自相攻击不止,李辅明怎么约束控制这时候也控制不住了。袁时泰也开始发现,自己的决死冲击,一点都没有受到有力的阻击,只是小一队闯军先锋兵,居然就打穿了明军整条战线,一直杀到敌人的后方,又从后方贯穿回来,复杀到前方。

    晕头转向的李辅明还想说些什么话,他骑在马上四处张望,想把家丁们聚成一团冲杀出去,可这时候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密集的铳声。

    这种好像雷霆一般的怒吼,是明军已经渐渐熟悉的闯贼“霆军”之声。一听到这声音,人们更加确信自己已经完全被闯贼包围起来,再不复有一丁点的斗志和组织,彻底崩溃,纷纷向北逃窜。

    混乱之中一群士兵把李辅明的战马都推倒了,他被溃兵推挤到地上,连续翻了好几个跟头,一路猛摔,直到撞在一面低矮的冰墙上,才吃痛地喘了口气。

    可是不等李辅明重新回到军队里,重新组织起兵马,好几把闯军的战刀,就已经架在了李辅明的脖子上。他一身明晃晃的扎甲,很容易就暴露出自己是个高官显爵的身份,闯军士兵们一拥而上把李辅明制住,他本想反抗一下,可因为摔得太狠,脑袋发晕,脚底一滑,居然又摔倒在了冰面上。

    趁此机会,两名闯军将士一左一右就把李辅明架住,然后纷纷高喊了起来:

    “前头捉了一个大官!”

    “前头捉了个总兵官!”

    “你是谁?他是谁啊?有人知道吗!”

    “这个……这个人是前屯镇的总兵李辅明呀!”

    “袁都尉……袁都尉!前头捉了李辅明!”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南线亦大捷

    清军的突然溃逃最让闯军上下感到吃惊,明军的溃败倒是没有让陈永福觉得多么奇怪。但是袁时泰乱战之中,居然能够生擒关宁军里素有勇名的骁将李辅明,还是成为了鼓舞闯军士气的一大意外之喜。

    联军的崩溃来得如此突然,最大意外是使得闯军没有做好扩大战果的准备。

    吴三桂和刘泽清不必说了,他们都赶在联军崩溃之前,把自己的嫡系兵马先行撤出了战场,实力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打击。

    清军的动作虽然慢了一些,在撤退时机的把握上,即便是宿将阿巴泰也不能同吴三桂、刘泽清这样富有转进经验的长跑冠军相比。

    但是清军士兵的纪律水平确实高过关宁军一截,即使在张皮绠和袁时泰的猛烈冲击下,八旗兵还是做到了一定程度的且战且退,并没有在接战后马上瓦解。

    “继续追击,多抓俘虏……”

    率领闯军主力兵马陆续抵达白洋淀战场的陈永福、方以仁、马世耀等人,都对张皮绠和袁时泰取得的重大胜利,感到意料之外的惊喜。

    陈永福马上下令主力跟进,扩大战果,他虽然预测到联军仓促拔营又令出多头,势必出现巨大的混乱情况,给闯军以可乘之机。

    但是,也没有想到,胜利会来得这样突然和轻易。

    “前屯镇和山海关关兵自相攻击,溃散大半,现在就看我们能抓住多少俘虏了。”马世耀拉住缰绳,望着在白沟河岸边乱做一团的关宁兵,想到这是大明朝廷最后的一支精兵,便扼腕叹息道,“李辅明有勇力,可惜可叹。”

    方以仁收紧衣领,在冰冷的寒风里神情却很放松,他对马世耀轻声微笑着说:

    “若李辅明学着吴三桂、刘泽清他们那样先行跑掉,倒是可以为朝廷保留住这支精兵。可朝廷到了死战是罪过,逃跑保存实力反而有功的地步,又再有什么前途可言呢?崇祯再不能约束这些骄兵悍将了!”

    “天下易姓在即,这些人都不过是为李闯王扫除前驱罢了。”

    这一连串的胜利,让陈永福更对自己投靠闯营的选择感到庆幸。他口上说着天下将归于闯王,心里则感激着荆襄节度使陈荩的提点,还有李来亨此前折箭为誓的诺言。

    八旗兵北逃,那么看来那支迂回的清军,也将注定灭亡的命运。关宁军又大溃,闯军如此连战连胜,以后克取北京,平定天下,难道还有难度可言吗!

    陈永福抚着胡须,已经开始为自己成功跻身闯军开国元勋的队列里,感到高明和自满了。

    只是方以仁看着北方白茫茫一大片延伸至地平线尽头,最终和天空云气交融在一起,彼此再难分辨清楚的雪地,却神色凝重道:

    “孙传庭始终没有挥军南下,大家以为他究竟在哪里呢?”

    这个问题让诸将也都感到一丝疑惑,孙传庭手握三万秦军战兵,地位举足轻重。

    可是现在八旗兵北逃,关宁军又遭到重创,秦军却迟迟没有出现。孙传庭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的兵马到底在什么地方?

    总不可能突然就这样莫名蒸发吧!

    陈永福猜度道:“京营衰朽不可用,这是天下人所共知的事情,崇祯也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京营号称还有数万雄兵,可其实皆只活于名册之上,实际有没有一二千战兵都不好说。崇祯或许是担心京师遭到闯军突袭,所以就让孙传庭留在北京,带领秦军拱卫燕都。”

    刘汝魁马上跟着说道:

    “这样看来,咱们在北京城下,还要再打一场硬仗吧!”

    “不然。”陈永福摇摇头说,“官军屡战屡败,一路皆北。虽然孙传庭号称天下名将,可是也不能驱市人为兵,只靠一支军心士气瓦解的部队,怎么和我们打硬仗?我看白沟河这场大战以后,一直到北京,我们都将和当年洪武太祖北伐一样,沿途顺风顺水,轻松摘取北京这颗熟透了的果子。”

    袁时泰生擒前屯镇总兵官李辅明以后,又继续纵兵狂奔,接着把吓坏了的山海关关兵一起打垮。

    可惜高第身边有一群备受恩养的蒙古家丁,颇具有战斗力,居然在兵败如山倒的局面,硬是护住高第,保护他杀出了重围。

    袁时泰很可惜地感叹自己错过了一战擒获二总兵的战果,但是仅仅是率领千人,纵兵击溃八旗兵前锋和两镇关宁兵的成绩,已经足够让袁时泰恢复小袁营的荣光了。

    他亲自带着一大群官兵甚至还有满洲人俘虏,前来迎接诸将。

    陈永福看到联军士兵们束手就擒的模样,和那种颓丧到了极点的神态,更是乐观道:

    “朝廷军心瓦解,兵不可用。接下来只要大帅打出既往不咎的旗号,想必除了孙传庭和高杰这几个人还会负隅顽抗以外,剩下的明军都将倒戈卸甲,主动迎降。”

    “事情要是这样简单就好了!”

    方以仁把折扇伸了出来,一片小小的雪花,刚好落在了扇面上。

    “又下雪了。”

    马世耀皱眉道:“突然降雪,说不定会影响到我们抓俘虏呀。”

    “当年洪武太祖北伐,也有中山王之败。焉知孙传庭没有王保保的才具呢?秦军屡屡不出,我只担心他们不在京畿,而将危及河东。”

    方以仁的话终于让诸将都感到一惊,陈永福更了解清军的总兵力情况,知道皇太极如果愿意,大可以投入数万甚至十万兵力入关作战。

    把这一点与方以仁所说的话相结合起来,陈永福也就隐隐约约想到了和方以仁相近的推测情况。

    “方书记……方书记是以为孙传庭不在京畿,而是往攻山西?!秦军不过三万兵,闯军有田帅留守太原和大同,兵力颇多,大同又是天下著名的险要所在,孙传庭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危险到山西吧!”

    “我听说松锦大战,清军一口气打垮了洪承畴的十三万大军。即便明军常有空额,可是松锦大战是不同于以往的一次战略决战,诸将肯定是全力以赴,最起码总有十万战兵参战。可居然被东虏一战打垮,可以想见,东虏的总兵力也是不下十万。”

    小小的雪花纷飞在诸将之间,随着方以仁慢慢分析战局情况,所有人都渐渐感觉到了一股愈发冷冽起来的寒意。

    “白沟河大战,清军兵分两路,可是任何一路的兵力都不到万人。这究竟是东虏其实无意尽力为朝廷与我攻战,还是因为东虏的主力另外在他处作战活动?”

    话说到这个地步,方以仁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所有人也不禁从大胜的喜悦感里苏醒过来,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感。

    “将军!书记!大帅带兵回来了……”

    “府主回来了?南线战况如何?博野城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好直有事情吗?”

    “南线……南线亦大捷!东虏溃亡大半,博野无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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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工作原因,宇文现在去了新疆,面临无网络无电脑的情况,所以只能用手机码字更新。这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只能尽力维持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孙传庭在西线

    博野之战结束以后,李来亨只是入城稍稍休整,他和顾君恩略微商谈了前线军事情况以后,马上就决定立即回军北上,挟南线战胜之威,增援白沟河战场。

    只是实际上的北线战斗情况,并没有李来亨和顾君恩想象的那样艰苦。

    闯军和明清联军并没有沿着大河展开一场激烈竞逐的攻防战,阿巴泰急于南下救援儿子辅国公博和托,以至于干出突然拔营的昏招。

    联军诸将之间互相猜忌,刘泽清抓住机会率先逃走,算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吴三桂的逃亡,则让联军再没有任何胜利的希望。

    阿巴泰见状也只好放弃战斗,迅速撤走。只有李辅明和高第这两部兵力,在耿直的主帅带领下,于仓皇混乱之中对抗闯军,并立即遭到了滑稽的毁灭性打击。

    等到李来亨带着南下精骑奔回白沟河附近的时候,这场大战的尾声都已经结束了。

    明清联军五万人的兵力,先是在白沟河正面战场中伤亡七千余人,而后辅国公博和托率领的九千迂回之兵,又伤亡六千。

    张皮绠和袁时泰在白洋淀飞速破敌,吓崩山海和前屯两镇以后,又伤俘敌人三千有余。

    这之后陈永福和方以仁带着闯军主力抵达白洋淀以后,继续追击联军溃兵,沿途俘虏,不断扩大战果,又消灭联军近四千人。

    这样算下来,经过白沟河战役前后大小各战以后,明清联军总共付出了约二万人的损失。大炮、器械、辎重的损失,更是倍于此数。

    特别是火炮方面,几乎可说是让闯军全部缴获,各种战马军姿同样是堆积如山,数不胜数。

    更重要的是,这一战更加进一步打击了敌人的士气,证明了所谓战无不胜的八旗兵神话,根本不值一提。

    崇祯皇帝付出极大代价,以朝廷、以洪武太祖身后的三百年积威作为代价,换取的东师助剿,根本不能够挽救倾颓的大明江山。

    “陈永福,你做的太好了!”

    李来亨飞马奔入闯军营中,他扶住陈永福双臂,畅快笑道:

    “白沟河大小数战,我们灭敌二万。重要的不是消灭了多少敌人,而是打出了闯军开国之师的气度,打掉了八旗兵满万不可敌的吹嘘。现在天下人是该看的明白了,即便朝廷用出了借师助剿这样下三滥的办法,也到底阻挡不了天下大势的变化了。”

    “大帅谬赞了,此役首功当在袁都尉才是。袁都尉将千人冲阵,大破数倍之敌,又生擒明朝总兵官李辅明,英勇非常,大帅应当嘉奖他的。”

    李来亨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袁都尉说的是谁,等他看到方以仁眼睛看向袁时泰以后,才想起了小袁营的这个旧将。

    李来亨收回小袁营兵力的过程,多多少少使用了一些手段,又和小袁营的兄弟们交手过几次。

    袁时泰可以不计前嫌,为闯军立下这样的功劳,也让李来亨对他刮目相看:

    “袁……袁都尉!我记得你,你是袁时中的兄弟吧?渡尽劫波兄弟在,小袁营从来都是闯军的一部分。这一战你是首功,等殿下东征陕西归来以后,是该提升你做威武将军了!”

    他接着拍拍手,问道:“李辅明是关宁军的名将,素有勇名,能够生擒此人,也可算是意外之喜。现在李辅明在哪里?我要见见他。”

    袁时泰还未说话,方以仁便笑道:“府主欲招降此人吗?”

    “哈哈哈!”李来亨失口大笑道,“李辅明剿闯有错,讨虏有功,这是要分开来看待的事情。何况殿下对闯军下一步用兵咱有方略,要我们设法招揽明军降将。对待李辅明,我的姿态总是该做足一些的。”

    “李辅明人呢?”

    李辅明还被小袁营的士兵们抓着,他头发散乱,身上披创数处。

    被闯军俘虏时,李辅明落马翻滚,伤势颇为严重,现在口角还留着鲜血,看起来异常的狼狈惨淡,一点都没有明军名将的样子。

    李来亨在诸将陪同之下见到李辅明后,马上安排士兵为他治疗伤势,又给他换上一件崭新的斗篷,赐坐对谈。

    “李镇台前日在白沟河上,为朝廷死战,颇为英勇。可我听说李镇台是辽军名将,数战东虏,与清人有不共戴天之仇。白沟河之战,官军却又和东虏合兵一处,与我为难,我倒想知道,镇台和东虏联军,难道是欲效吴桥贼的故智吗?”

    李来亨所说的吴桥贼,指的就是当年吴桥兵变以后,叛离大明投靠满洲人的孔有德。

    孔有德本来是东江镇总兵毛文龙的义子,他同样也是辽军名将,和满洲人有不共戴天的血仇。最后却放下了这些仇恨,居然认贼作父。

    李辅明虽然因为朝廷借师助剿的国策,被迫和东虏联军。可他自视忠义之人,怎么能够容忍李来亨把他和孔有德这种货色相提并论呢?

    李辅明立即怒斥道:

    “尔等响马贼,才是和吴桥贼一路的人,都是一丘之貉罢了!多说无益,我既然落在了你们的手上,就不要指望我泥首乞降了,大不了一死而已!”

    “哈哈,”李来亨笑道,“吴桥贼也好,洪承畴也好,现在都是大明的座上宾。把血仇当做救兵,引鬼入邦,这种宋金海上之盟的故智,镇台以为会是如何结果?真到了靖康复现于当世的一天,你是要继续听从五国城城主的命令,还是击虏呢?”

    李辅明听到李来亨用北宋末年的局面,来暗讽崇祯皇帝,更把英明的圣天子说成是宋徽宗一般的人物,暗示崇祯迟早也会落得一个北狩五国城的结局,马上就怒火中烧起来。

    他狂怒道:“今上圣明,有肃代之才,大明中兴在即,你们这些响马贼,真以为自己赢了吗?你们以为孙剿总在哪里?现在太原大概已经被大明王师所光复了吧!”

    “太原?”方以仁沉声道,“果不其然,孙白谷没有参加白沟河大战,是因为明军……不,是联军的主力并不在南,而是在西……孙传庭督秦军,一定是联合东虏主力,准备直捣太原。”

    李来亨脸色同样一沉,说道:“我曾好几次写信给田帅,让他杀尽大同总兵在内的那些反复降将……他一直没有动手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 慈不掌兵田见秀

    “慈不掌兵……田见秀一介愚夫!”

    李辅明还是冥顽不灵,但是李来亨现在也没有足够的精力来对付这个老顽固了,就干脆令方以仁将李辅明先行关押起来。

    闯军在打扫完白沟河战场以后,降俘官兵和八旗兵以数千计算,缴获的大炮军资更是堆积如山,不可计数。这些东西,也需要李来亨花费许多精力整理一番。

    所以当他获悉明廷的借师助剿,并非仅仅着力于保定一点,而是兵分两路,甚至极可能是以偏师攻保定,主力取山西以后,当然就感到巨大的震惊。

    为了防止闯军过度冒进,深陷到明清联军的重围里,李来亨赶紧下令撤回了早已冲过白沟河的数支部队,全师返回保定附近设防。

    张皮绠已经向山西一带派出大量骑兵打探消息,顾君恩闻讯以后,除了赶紧催促李世威赶到保定巩固城防以外,也在积极联络怀庆、卫辉、德州等等闯军后方州县的消息,要求他们在巩固地方的同时,尽力增派援兵北上,确保闯军在保定的这一突出部。

    “如果山西大败……我们在保定,就好像是一支利剑一样,突出闯军战线,直刺入联军胸膛,势必成为崇祯和皇太极的眼中钉呀。”

    李来亨回到保定城中的临时帅府行辕,召集诸将,展开大卷地图,重新商议形势骤变的华北大局。他忧虑着山西方面的战况,焦急之色显露于形表,手指连连敲击在地图上大同的位置,沉声道:

    “姜原本就是明朝的大同总兵,他在宣大边军中威望极高,绝非现在留守大同的闯军制将军张天琳可比。田见秀在山西还有二三万战兵,又控制不下此数的宣大降兵,河东表里山河,理论上孙传庭即使真的取得东虏全力帮助,短时间内也不大可能取得很大战果。可是……可是我就是担心姜此人!”

    陈永福自己就是降将,所以听到李来亨如此直接地直斥姜恨不可靠,脸色就十分微妙起来了。方以仁赶忙拍了拍陈永福的手,转而对李来亨说道:

    “殿下仁厚宽和,古来少有。我听说殿下在山西和陕西两省,对于投降的明军将领,大多允许他们照领本部兵马。像姜此人,因为特别反复,府主又几番写信警示,唐王殿下已经没有允许他照领旧部,恐怕不至于危及山西的边防情况。”

    李来亨叹了口气,先对陈永福说道:“陈将军是我之股肱,又是王臣和温故的老友,你们三陈皆是魏征之辈,在我心目里岂会和姜这等反复之人相同?陈将军不要有什么顾虑。我只是担心姜在宣大为将已久,势力根深蒂固,绝不是一朝把他调任就可以解决的。

    而且田帅和张天琳,都是和殿下一样,素来以宽仁著名……不审时则宽严皆误,我只担心苻坚往事,会再现于今天啊。田帅自认为可以靠宽仁待人笼络这些明军降将之心,可是陈将军你是最熟悉他们的,你以为这种笼络真的能够起到什么作用吗?”

    陈永福默然良久,无奈道:“今日武人,大多跋扈,只看是否有利于自己,又怎么会有几人在乎恩义?”

    “唉!”李来亨连连摇头,“苻坚宽待姚氏和慕容氏,最后是什么样的结局呢!田见秀不听我的建言,实在……实在愚蠢!”

    陈永福无话可说,方以仁心中却暗道:府主啊府主,你在豫东迫降陈永福,收编明朝降军降将,一点都不克制自己。像这样的做法,肯定会传到田见秀的耳中,他再看到你写来的书信,心中恐怕只会有一个想法,前营竭力收编明军实力,却要“建议”我老田杀姜,难道不是李来亨想要压制田见秀等人发展实力吗?

    如此对比,就算不说田见秀的宽和性格,他也肯定不会听从吧!反而会因为看了李来亨的书信,更加信重姜才对。

    “山西军情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万一山西有变,咱们就变成一支孤军深入畿辅,形势实在可虑。”

    诸将相互观望,都对山西局势感到不能乐观。马世耀和刘汝魁都是左营旧将,他们和田见秀等部联合作战的时间较长,对田见秀等部军力了解比较深刻,对比白沟河之战中敌人的实力……

    如果明清联军的真正主力,确实不在保定,而是在孙传庭指挥下去攻打山西了,那么以田见秀的军力和军事指挥才干,的确是非常难解决的。

    毕竟众所周知,虽然刘宗敏死后,田见秀已经是闯军中仅次于李自成的第一重将。可他更擅长于组织后勤,使诸将敬佩的地方也主要是他的为人十分宽厚,在军事作战方面,田见秀的才具,就较为有限。

    马世耀同样忧心忡忡道:“虽然右营留下了一些人在太原和大同,可是袁宗第却跟随殿下一起增援关中了……唉,田帅在用兵上,是不如袁宗第和刘帅的,恐怕也不如少虎帅。孙传庭和咱们闯军交手过几回,他在明军中绝对是第一流的名将大帅,如果真是孙传庭亲自督军,山西……局面要糟啊。”

    白沟河大捷的胜利,现在已经再不能鼓舞起闯军诸将的斗志。所有人的心思都挂念到了远方的大同城,田见秀啊田见秀,你究竟能不能稳住局面?

    明清联军的双线作战,实在是出乎李来亨的预料呀!

    当然,东虏这样用心地帮助明朝,也是让李来亨感觉非常意外。皇太极如果不是突然发癫要卖血援明,那么在东虏过于用心的帮助下面,肯定还隐藏别样的阴谋。

    “朱由检……你可醒醒吧。”

    “大帅,张皮绠回来了!”

    “山西到底如何情况?”

    张皮绠带着数骑,马不停歇奔入帅府之中。刀枪铿锵,金戈长鸣,他飞速下马,大步踏入花厅之中。诸将从张皮绠行色匆匆的动作上,还有他焦急如焚的神色上,虽然还未听到确切的军事情况,可已经升起了强烈的不祥预感。

    果不其然,张皮绠咬牙道:“大同……大同已失!孙传庭亲自督军,已陷大同,闯军损失惨重,退保太原。”

    “哼,太原尚在,这还算好的了。”山西情势的发展和李来亨预测的不错,情况危急起来以后,他反倒不再紧张,只是冷哼道,“大同是代北要垒,失去大同,整个山西都会很难保全,而保定的情况也就更加危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同之变

    自从陈新甲确立了联虏平寇的国策以后,孙传庭对此虽然怀有相当程度的不满依照他的本意,只要和东虏议和以后,把关宁军撤入关内剿贼,就已经足够扭转大明不利的军事形势了,没有必要发展到和有不共戴天血仇的清军联合作战这种地步。

    但是圣意已决,就不再是孙传庭一个地方督抚能够改变的了。陈新甲靠着联虏平寇的国策,终于取得了总制朝野的大权,成为了崇祯登极以来,权势最大、权力基础最为稳固的一名辅臣,即便是杨嗣昌圣眷最隆的时候,也不能和现在的陈新甲相比。

    孙传庭对于京中发生的这一系列变化,隐忧很深。只是剿贼军事危急,他能做的也只有先行讨平闯逆,再设法回京,为崇祯皇帝整理朝堂。

    联虏平寇以后,首先被明廷侧目重视的是本来就正在关内劫掠的阿巴泰、图尔格两支军队。这两支大军里,阿巴泰一军与关宁军汇合,任务是南下恢复畿南,却在白沟河遭到了李来亨的激烈阻击,最终收获了一场惨痛的失败。

    而另一支原本也在关内进行劫掠的清军部队,即图尔格军,在京西一带加入了孙传庭的麾下。

    孙传庭比较关宁军诸将还有一个较大的优势,就是他并非只是一镇镇台,而是可以总制三万秦军的剿总大臣。虽然秦军未必强于关宁军,可是因为新安之战以后,秦军诸将以高杰为首,全都和孙传庭靠拢求生,令出一端,所有人为生存而战,为打回陕西而战,战斗力反而高于诸将都三心二意的关宁军。

    除了图尔格一支强援以外,更让孙传庭拥有战胜信心的是,联虏平寇的国策决定不久以后,清军的睿亲王多尔衮就又带着一支大军至宣府外与明军商讨入关事宜!

    孙传庭遂多尔衮此人有所了解,上一次崇祯十一年清军入关劫掠时,孙传庭奉命追击的就是多尔衮部。他知道多尔衮是清军中一个足智多谋的名将,实力声望远在阿巴泰之上。

    虽然孙传庭本意,并不希望清军借着剿闯的机会,一再派兵入关。可是形势比人强,何况近年来清军毁边墙而入,仿佛翻掌一般容易,孙传庭即便不想不愿,又有什么办法呢?

    孙传庭的三万秦军,再加上多尔衮和图尔格两支强援部队,明军的这一路兵马,才能称之为真正的主力所在。

    也是多尔衮从宣府强势入关,才给了孙传庭实行兵分两路,重点先取大同,以求转守为攻的信心。

    孙传庭以攻取大同为主要目标,不仅仅是因为大同的战略位置特别重要,而且也是因为李自成把姜从大同总兵的位置上调离以后,引发不少大同降将的担忧和不满。

    这些反复小人中很有一些人和孙传庭建立了联系,把闯军在山西兵力的内幕情况通知给了孙传庭。

    如果没有多尔衮的强援,孙传庭即便获得这些情报,也没有任何的用武之地。可是现在他兵力大增,自然就有了兵叩代北的作战信心。

    只可惜因为李来亨的一封信,让田见秀变得异常信重姜,还把免职以后,一直在大同活动的姜给调去了太原,随时带走身边,极度亲宠。使得孙传庭反而失去了和姜的联络渠道,让明清联军收复山西的计划被迫蒙上了一层阴影。

    姜在投降闯军以前是明朝的大同总兵,威望极高。可是李自成却用张天琳取代了他,还一度流露出想杀掉姜的打算,这些情况都让已经举城投降闯军的姜产生了新的想法。

    他在闯军和明军之间首鼠两端,一再把闯军于山西的兵力布置情报秘密送往宣府。可是近一段时间,因为李来亨反复劝说田见秀杀掉姜,田见秀反其道而行,日日把姜带在身边,结果就让他错失了鼓动大同叛变闯军的好机会。

    不过大同边军上上下下都对闯军怀有疑虑,首鼠两端之人并非仅仅姜一人而已。姜被田见秀带去了太原,剩下的副将刘迁等人就纷纷行动了起来。

    当这些大同边军的副将、参将,获悉了孙传庭已经和多尔衮联军的消息以后,更是异常兴奋。他们先将大同制将军张天琳所部兵力守备情报,全部秘密通知给了孙传庭,又在联军压境的时候,制造假消息,诱骗张天琳主动出关迎敌。

    张天琳为人还算比较谨慎,他获悉明军突然反攻大同的消息后,虽然受到这些降将的蛊惑煽动,以为只是明军一次不成气候的反扑攻势,但还是把相关消息送往太原,并提醒田见秀代北军事局面还并不十分安定,让他如有余力,可以带一些援兵来增强代北的防御情况。

    田见秀当然第一时间,就把这条至关重要的军事情报告知给了被他当做心腹信任的姜。姜了解到相关的情况后,马上就主动请缨,请为先锋,率领一支兵马前往大同增强闯军的防御力量。

    田见秀不疑有他,不仅允许姜在太原召集旧部,还把自己率领的一部分闯军精锐战兵都交给了姜指挥。

    这一切形势的发展,都让怀有二心的姜大感兴奋。他已经感到闯军末日在即,自己跳回到明朝这条大船上的机会好像也不远了。

    但是因为姜试图尽量多的在太原召集一些旧部,就耽搁了几天时间。在这短短数日时间里,张天琳已为原大同副将刘迁蛊惑煽动,冒然出关迎敌。

    孙传庭布置重兵伏击,又得到多尔衮的八旗铁骑增援,张天琳毫无防备地冲进了明清联军的包围网中,虽然奋勇拼杀,激烈抵抗,可是很快副将刘迁等人便纷纷叛变。

    叛将们砍倒了闯军的旗帜以后,又为东虏指明了张天琳所在的位置。多尔衮当机立断,马上就精挑细选了一批弓术高超的射手和枪法精湛的铳手,令他们突入闯军阵前,集火射击,于乱兵之中先行把闯军主帅张天琳击杀。

    张天琳一死,大同闯军又处在明清联军的包围伏击之中,马上就损失惨重,几乎不复为战。张天琳的中军都尉张黑脸率领闯军余部,拼尽全力突围而出,试图返回大同,凭借城防固守待援。

    可是这时候,大同城内的明军降将也纷纷行动了起来。他们联合城内的不法官绅,把闯军的家属和其他官吏全部屠杀以后,关闭城门,从城头开炮射箭,不许张黑脸所部退回大同城。

    张黑脸无可奈何,只好转身与追击过来的明清联军拼死作战,终于不幸牺牲。

第一百二十八章 撤离保定

    闯军撤离保定,已经成为了一场定局。

    将士们正在把城内的火炮、军资、甲仗运往南方,现在是先送到真定、彰德等地,具体还要看前线战局的具体变化。如果畿辅战局不利,李来亨心中的底线,是先退守到怀庆、卫辉、德州一线。

    其实就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若清军真的已经以十万主力入关,李来亨留在保定的这区区不足五万兵力,在失去代北侧翼的屏障以后,是绝无可能守住华北突出部的。

    他现在还打着走一步看一步的算盘,希望能够更快掌握到大同之变以后山西的具体情况。另外,李自成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彻底平定西北,什么时候能够尽快提兵东征,也是影响到李来亨决断的一大因素。

    刘芳亮的伤势已经恢复大半,可惜这位左营主帅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听到的消息就是大同失守、制将军张天琳战死。在这之后还有更多坏消息接踵而来,不止是伤病中的刘芳亮受到很大的影响,方以仁、陈永福、郝摇旗,还有马世耀、刘汝魁这些人,也都感到气馁。

    他们在白沟河的一番血战,本来以为已经奠定了闯军一统海内的基础,却没想到山西发生的事情,就这样让诸将的奋战付诸东流。

    本来已经近在眼前的北京城,那古老而高耸的城墙,似乎又被迷雾掩盖了起来,并且渐行渐远,让闯军将士们感到深沉的失望。

    顾君恩在第二天也赶到了保定城,他同样接到了山西战败的消息。闯军起兵以来,并不是没有遭逢过惨痛的失败,只是自从李来亨投奔闯营,自从闯军进入河南迎来大发展以后,确确实实,是第一次遭到这种重大的失败。

    即便是那些经历过商洛潜伏时期的闯军元从老将,都感到心情低落。更何况是那些自从加入闯军以来,只见到了义军的连续胜利,而从未被无尽失败所考验过的新人呢?

    马宝便扼腕叹息道:“田见秀不会用人,闯军的前途很不明朗呀……”

    大家现在都知道了大同之败以后山西局势的变化,孙传庭和多尔衮在大同边军降将的内应下,把张天琳所部嫡系,还有田见秀派往大同的援兵,共计万人,全部消灭。

    闯军在北伐以后,虽然渐渐改变了以前较为粗暴直接的拷掠制度。在牛金星的谋划下,设立了更加怀柔的九品助饷体制,对于地方官绅留下活路和余地,给了他们洗心革面和重新做人的机会。

    可当军事失败降临到大同闯军的头上以后,这些被怀柔,没有被彻底用武力消灭的官绅,马上就行动了起来。

    他们不仅仅在大同城,还在代州、繁峙、崞县、五台、静乐、定襄等州县,组织家丁、仆从,串联官军降兵,纷纷起兵造反。

    李自成设置在山西各个州县的文官官吏,都缺乏应有的警惕性。他们不仅没有严加提防这些地方官绅,反而将这些人视为座上宾。结果绝大多数都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地方官绅组织家丁杀死,鲜血流满官衙,某种意义上我们可以说,这一刻还乡团回来了。

    比起在北伐以后才参加闯军,严重缺乏警戒心的文官官吏,李自成和田见秀布置在各个地方州县的驻军表现就要好得多了。

    虽然因为地方官吏大多都遭到士绅群体的斩首式袭击,导致闯军在地方政权上出现了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

    可是闯军的基层驻军,毕竟在河南有过近一年的基层政权治理经验。在失去文官官吏的协助以后,他们也没有马上陷入两眼一抹黑的被动处境,而是积极行动起来,对发起叛乱的士绅群体展开了颇有成效的反攻。

    在保德州、岢岚州、永宁州、河曲县、兴县、岚县、临县等地,闯军驻军都对叛变士绅进行了卓有成效的镇压活动。

    在这个世界上,虽然有大同之败,可这次失败毕竟不能和后世历史上的山海关之败相提并论。闯军虽然成建制地损失了近万精兵,但相比较此时闯军二十万人马的体量,远远没有到达伤筋动骨的地步。

    许多被孙传庭一时蛊惑煽动起来的士绅,也没有把所有筹码都放到反叛的天平一边。当地方驻军开始镇压叛变,并对渗透入山西北部州县的明清联军进行小规模反攻以后,也有不少首鼠两端的士绅为闯军提供情报和粮秣,协助他们镇压和自己有仇的士绅群体。

    看来敌人并不是铁板一块,士绅群体也并非完全和此时的闯军处在水火不容的立场上。

    如果田见秀能够利用这一有利于闯军的契机,在山西北部重建新的防线,那么闯军的大局,还不至于败坏到要让李来亨被迫撤离保定的地步。

    “田见秀一介愚夫,他怎么能担当得起中营主帅的重责?如果是刘总哨在太原,其可能让局面败坏到这样的地步!”

    李来亨越想越是气愤,不仅仅是他一人,就连刘芳亮和郝摇旗这些闯军老人,这时候都对田见秀的应对表露出了显而易见的不满。

    特别是刘芳亮,虽然在闯军几个资望最高、最老资格的大将里,他一直是和李过交好,与田见秀交情比较普通。可是两人毕竟也是有着十多年过命的交情,刘芳亮却也忍不住摇头说道:

    “明清联军是以主力攻晋,敌人势大,我兵战败是很难避免的情况。可是玉峰连一点有成效的抵抗都不能组织起来,居然让敌人这样轻易地掠取整个晋北。这……这才几天的时间呀!”

    顾君恩冷冷笑道:“使君,我早说过了有牛金星和田见秀这样一群人在李闯王的左右,事情是不会好起来的。看看今天的情况,山西败也就败了,可是败的这样快、这样惨,还让打了胜仗的咱们这样被动,田见秀难辞其咎。”

    “好直,不必多言!现在是和衷共济的时候,而不是翻旧账的时候。大家……现在的局面,在殿下东归以前,大局形势要求咱们前营和左营,担当起更大的责任来。”

    李来亨心里对顾君恩的话颇有几分同感,可他也知道轻重缓急,山西局势败坏,牵动到闯军全局,现在绝对不是趁机攻击牛金星、田见秀一党的时候。

    他向刘芳亮温言道:“师傅,你伤势还没有全好。现在我们急匆匆撤离保定,要把整条战线退回冀南,免不了舟车劳顿,要多辛苦您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山西大局糜烂

    “山西大局糜烂,咳咳……你说得对,来亨,这种时候你要多承担起一些责任来。咱们再容不得一次惨败了。”

    刘芳亮才多说两句话就又咳了起来,李来亨担心他的身体,赶紧让方以仁安排大夫过来看看情况。他在白沟河之战里受伤落入冰水之中,虽然得到了及时的救治,但难免落下病根,一位冠绝天下的骁将,现在只是多说几句话就显出疲态,实在让李来亨深感愧疚。

    “刘师傅……我一定会稳住大局,你不要太忧心这件事了。”

    有顾君恩过来协助,闯军撤离保定的一切事务,就显得井井有条了起来。他和方以仁都是处理庶务的能手,相对来说,方以仁处理案牍工作的能力更强一些,顾君恩办事则是雷厉风行,很擅长“使唤”别人。

    有掌书记和行军司马处理庶务,李来亨也可以把精力全部集中戎务上面。参军司的干部们虽然在博野之战里死伤惨重,但是经过这场血战考验而活下来的人,也就都具备了丰富的战场经验,脱离了纯粹文职干部的阶段。

    在撤离保定的同时,李来亨也召集了不少参军,一起制订闯军下一步的防线规划。因为山西的速败让保定方面特别被动,大家时间紧张,一切计划安排只能尽量从简。

    李来亨又很关注如何迁移保定居民和官绅的问题,又增添了不少额外的工作量。方以仁倒是劝说他,现在局势紧张,没必要着意这种细节,只要把保定公私府库聚敛干净,全部运往河南就好。

    但李来亨坚持己见,要求闯军一定要把流露出反意的士绅全部合家送往南方管束起来。对于一般百姓,则根据他们自己的意愿,愿意和闯军一起撤离保定的人,李来亨是一定要着意安排和保全的。

    李来亨意思非常明确和坚定:“我们撤离保定只是暂时的,大家要相信闯军,要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会回来。现在愿意跟咱们走的人,更应该着力保全。要给他们准备路费,准备南下后的房屋和土地……我的意思就是这样,闯军今天撤离,不代表我们就要放弃北直隶的百姓。正相反,所有愿意和闯军走在一条道上的人,我都要竭力保全。”

    方以仁耸耸肩:“府主的意思我已经了解了,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的……山西军事败坏,我们要不要调动兵力,派兵协防倒马关一线要垒?”

    “罢了吧。”李来亨摇手道,“张皮绠打探军情,说是道路传闻,不仅是倒马关已失,现在就连固关一线,都未必留在闯军的手上……唉!田见秀败坏大局,难辞其咎。”

    大同战败,可以说是因为大同副将刘迁为首的一群降将叛变所致。制将军张天琳和中军都尉张黑脸已经算是奋勇作战,明清联军的兵力,李来亨估计除了孙传庭的三万秦军以外,多尔衮和图尔格联合一处,很可能兵力在二万人以上。

    仅仅靠张天琳一万兵马,怎么可能是敌人的对手。更何况大同边军叛变以后,投向明清联军一方的原明军,估计也有一万多人到两万人的规模。

    如此对比,双方实力差距就大到张天琳怎么样努力作战,都不能挽回的地步。

    所以说大同之败,已经是人力难以扭转的局面。

    可是大同战败以后,田见秀手上还有三万人马。虽然对比明清联军,兵力上属于相当大的劣势,可是只要他守住晋北各城,等待李自成率领闯军主力从陕西归来,就可以改变非常不利的局面。

    偏偏田见秀计不出此,他受到姜的蛊惑,听信姜说的什么可以招降大同边军反正,里应外合收复大同的计划。

    居然就真的率领三万闯军离开太原一线的坚固城池,北上前往晋北一带同明清联军作战。姜的目的是非常直白的,因为李来亨一封信件起到的反作用,他被田见秀过度亲宠,每天都被田见秀带在身旁,以至于失去了率领边军叛乱的好机会。

    但是刘迁是姜提拔起来的旧部副将,在他看来,只要自己能够煽动田见秀前往大同附近,和刘迁等旧部重新建立联系,那么很容易就可以回到明军的阵营,重新做起自己的大同总兵来。

    可惜姜百密一疏,这个反复无常的大明宿将,作为明军中一名典型的,只看重自身利益的跋扈武将,这时候同样吃到了跋扈武人的亏。

    刘迁在策划大同之乱叛变成功以后,马上就被大同边军们视为了新的领袖。孙传庭得到他的帮助才能够全歼张天琳、张黑脸这一支万人部队,自然投桃报李,马上表其为新任的大同总兵,还向刘迁暗示朝廷即将为他加官进爵,封为侯伯,甚至将来世镇大同都不成问题。

    得到了这样大好处的刘迁,又怎么会允许老上司姜反正回来,和自己争夺明廷、清廷的恩宠呢?

    姜错失第一时间领导大同之乱的机会以后,他在大同边军中领袖地位,就已经被副将刘迁所完全取代了。所以刘迁一收到姜送来的使者和密信,就马上下令将使者当做闯军奸细杀死,又把密信烧毁。

    天下只有一个大同总兵的位置,姜自己送军功上门,刘迁得到这样的好机会,马上就和孙传庭密谋,准备伏击闯军。

    而田见秀这边,他依旧信赖姜,满心寄望于靠姜说服大同边军反正。为此田见秀还擅作主张,私下给姜以及一大批晋军降将许下了将来建国后封侯封伯的种种诺言,完全不知自己早被姜当成了换回自己大同总兵一职的军功。

    只是姜自己也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把田见秀当成军功,焉知刘迁也将他当成了一份崭新的军功呢!

    雁门关之战,就在田见秀和姜各行其是的情况下展开了。闯军整整三万精锐战兵,还要加上姜在太原召集的旧部千余人,全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撞进了明清联军的预设阵地之中。

    到了此时姜才感到自己被老部下刘迁出卖,按照他们此前联络的情况,明清联军应该等待姜率旧部暗杀田见秀反正以后,再利用闯军群龙无首的混乱机会展开突袭。

    可是现在田见秀还活的好好的,姜也还没有获得独自行动的良机,明清联军却已经对闯军展开了突然袭击。

    因为姜提前把闯军的兵力布置情况、行军路线以及粮秣辎重的安排情况,全部告诉给了刘迁等旧部。孙传庭和多尔衮得以从容布置兵力,他们将三万秦军、二万多人的八旗兵,还有新近投降的近二万大同边军,总共约七万大军,搜括无遗,全部集中到了雁门关附近的战场,给了田见秀以致命的一击。

    大局至此,最感到惊慌失措的是田见秀,最感到意外和痛心的却是姜。当他一再出卖闯军和田见秀,把大量军情秘密送往明清联军营中的时候,又怎么想得到,自己的头颅在老部下眼中,也只是闪闪发亮的一份军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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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不求生介绍:
螳臂当车,向死而生。
流寇守国门,海盗死社稷。三百年的煌煌大明,为什么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崇祯做不到抵御外寇,就应该把抵御外寇的权力交给做得到的人。
守卫华夏的人,不分明军、闯军、西军还是郑军,只分站着的人和跪下的人,留发的人和剃发人。
李来亨要维护的不是一家一系的帝统,而是天下万民的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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