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4. 直言不讳
康钧儒听后,哈哈大笑了起来:“看来唐司令是在怀疑我跟共党有瓜葛,是吧?”
“康老板,如果这事牵扯到共党的话,那就不是纯粹的商业机密了,我是有权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的。”唐崇信正色道。
“既然唐司令这么说了,那我就直言不讳了,不错,我的这笔生意确实是跟共党做的。不过你说共党已经获取了大批粮食,这恐怕是在诓我吧!”康钧儒索性豁出去了,毫不含糊地承认与共党有生意往来,但是他估算了一下时间,不相信唐崇信这么快就得知这批粮食的下落。
唐崇信的那条信息确实是自己杜撰的,目的是想要诈康钧儒,没想到康钧儒立刻识破了他的伎俩,这让他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
尹修文一听,一脸惊讶,他望着眼前的康钧儒,觉得像是一个陌生人。唐崇信没想到康钧儒居然这么爽快地就承认了他跟共党之间有牵连。而张孝波也惊讶地望着康钧儒,他也没想到康钧儒会向唐崇信坦陈跟我党有生意往来。
“康老板,你这话不是在说笑吧?你居然在跟共党做生意?”康钧儒的回答着实出乎唐崇信的意料,他原本以为康钧儒会百般狡赖,否认与共党有牵连,没想到康钧儒竟然毫无隐瞒地就承认此事了。
“唐司令,在商言商,有钱可赚,有利可图便是商人的原则,我作为一名商人,跟谁做生意不是做?共党出价高,做生意爽快,不拖泥带水,不附加条件,又不毁约,我当然选择跟他们做。这样我资金风险低,回笼快,何乐而不为?”康钧儒此时彰显着商人的本色,理直气壮地回答唐崇信。
“钧儒,看来你只有商业头脑,却缺乏政治头脑,你怎么能跟共党做生意呢,让这些共党分子吃饱了饭,跟政府作对?”尹修文摇头叹气着,他没想到康钧儒几乎倾其所有,全部购买了粮食,最后却把粮食全都卖给了共党。
“修文兄,坊间有句话叫天下谁人不通共,党国的钱是钱,共党的钱就不是钱啦?何必分得这么清楚呢?有钱赚就行了,管它是来自何方。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风险与机遇同在,不冒风险怎会财源滚滚?”康钧儒干脆把自己装扮成一副唯利是图的奸商模样。
“康老板,你说这话可是要获罪的,共党始终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你这可是资敌行为。”唐崇信见康钧儒摆出一副只讲利益,不顾立场,黑白不分的模样,很是恼火,便出言恐吓道。
“唐司令,目前可是国共合作,共御外患,你这话就不怕被视为破坏抗日统一大业的言论?”康钧儒毫不让步,争锋相对。
唐崇信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没想到他的话被康钧儒抓住了话柄,于是换了个话题,冷冷地问道:“那个与你有生意往来的共党分子叫什么?”
“唐司令这是在审问我吗?”康钧儒不屑地望了唐崇信一眼。
唐崇信脸一沉:“康老板,你这个态度可不太好,就你刚才所说的,我完全有理由把你请到我们淞沪警备司令部去。”
“唐司令是在威胁我?资敌,如果说我资敌的话,那我资敌赚来的钱可都给那些军政大佬们分红了,这些年来,他们从中捞走了多少好处、油水,这些我都是有记录的,唐司令是不是觉得那些大佬们全都在资敌?”康钧儒索性撕破脸面,亮出底牌,好让唐崇信知难而退。
尹修文一听,神情紧张,这些年来他从康钧儒那儿拿走了多少花花绿绿的票子,如果说这些票子都是资敌而来的,那他也等于是参与资敌了,而且康钧儒那儿都有记录,要是跟康钧儒撕破脸皮的话,一旦康钧儒恼羞成怒,把这些账本都公之于众,那他头上这顶乌纱帽肯定会丢了,说不定连这条老命也一起丢了,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康钧儒把那些账本公之于世。
“两位请息怒,唐司令,依我看呢,钧儒只是一味求财,未必想要跟那些共党分子有什么瓜葛。“尹修文连忙出来打圆场,先稳住唐崇信,让他对康钧儒网开一面,只要康钧儒安全了,那他和他的那些大佬们也就安全了。
随后尹修文又转向康钧儒:”钧儒啊,不是哥哥说你啊,做生意赚钱固然重要,但一定要有原则,什么生意可做,什么生意不可做一定要心里有杆秤,宁可少赚钱,不赚钱,也不能触碰底线,赚钱事小,守法事大。”
康钧儒见尹修文出面打圆场了,便顺着梯子下来了,毕竟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很容易擦枪走火,于是平复一下心情,面带愧意地望了望尹修文:“修文兄,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下次我注意就是了。”
“这就对了嘛,来来来,时间不早了,我在紫云坊已经订好了位置,我们现在就一起去吧,边吃边聊,边吃边聊。”尹修文打着哈哈。
“好吧,客随主便。”唐崇信笑着朝尹修文点点头,康钧儒还没回答他的问题呢,他自然不会就此罢手。
“好吧,修文兄,那就叨扰了。”康钧儒朝尹修文拱了拱手。
“钧儒啊,你说这话就是见外了,你我之间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尹修文嗔怪了一句:”你和孝波一起上我的车吧,你那辆道奇车就停在这儿吧。”
“行啊,修文兄,就听你的安排。”
于是,一行人便离开工部局,康钧儒和张孝波坐上了尹修文的别克车,朝紫云坊酒家而去。
在别克车上,尹修文迫不及待地询问康钧儒:“钧儒,那些账本……你能不能拿出来给我们股东过过目?”
“修文兄,我哪次不是把那些投资项目的财务报表,包括收益分红,风险评估等报告都发给股东们,让大家过目的?”康钧儒反诘道。
“钧儒,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我指的是你刚才对唐司令说的,记录参与分红的那些个股东的名单的那个账本。”尹修文毫不掩饰地向康钧儒要讨要这些关乎他前途命运的账本。
565. 巧言善辩
康钧儒当然清楚尹修文打的是什么主意,尹修文是担心万一自己遭到淞沪警备司令部的审查,会反戈一击,把他们这些股东都拖下水,从而引发官场地震,尹修文自己也难以自保。但那些账本是康钧儒的护身符,自然不能轻易交给尹修文,他早就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才把这些账本移交给了金翊轩。
“修文兄,你这可是为难我了,要是我把我的护身符交出来,那姓唐的立时三刻就能把我下了大狱,他之所以还不敢对我痛下杀手,还不是对我的这些账本有所忌惮吗?”康钧儒将自己的担忧告诉尹修文,希望尹修文知难而退。
“不会的,钧儒,你多虑了,有我们这么多有份量的人保你,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尹修文给康钧儒吃定心丸,宽慰他。
康钧儒呵呵一笑:“修文兄,我可不敢把我这条命交到别人手里,求人不如求己,修文兄,你放心,只要不把我逼到绝路上去,我是决不会把这东西公之于众的,毕竟大家朋友一场,你说是吗?所以还请修文兄体谅我的难处。”康钧儒这么说显然是希望把那些大佬同自己捆绑在一起,同休戚,共进退。
尹修文见康钧儒一口回绝,知道要让康钧儒把那本账册拱手奉上是绝无可能的了,失望之余不免心生怨恨,若是这账册不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这迟早是枚定时炸弹,自己的财运,官运,命运就一直被别人左右,这会让尹修文坐卧难安,于是,一丝杀机从镜片后面的眼里一闪而过,他笑着拍了拍康钧儒的手:“理解,理解。”
别克车很快就到了紫云坊酒家,尹修文招呼唐崇信和康钧儒等人前往预定好的包房就坐,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
尹修文还是极力想要修复唐崇信和康钧儒的关系,希望二人能冰释前嫌,和光同尘,大家能和气生财,希望唐崇信对康钧儒不再追究那笔粮食买卖,于是尹修文充当和事佬,忙着给唐崇信和康钧儒斟酒,布菜,介绍菜品。
但唐崇信却不理尹修文的这一套,他来这儿的目的就是要问清楚康钧儒跟共党之间的生意往来,卖了多少粮食给共党了,到底是商业投机行为还是暗中资助共党,他和共党之间的联络人是谁,运输渠道是什么,所以喝了几口酒,吃了几口菜之后,唐崇信又把话题引入了粮食上了。
“康老板,你这次卖了多少粮食给共党了?”唐崇信一边剔牙,一边貌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几十吨吧。”康钧儒也随口一答。
“几十吨?几十吨粮食似乎不用把你账户里的股票,期货,债券都抛光吧?”很显然,唐崇信并不相信康钧儒给出的答案。
“唐司令,这你就不懂了,这些粮食也不是一天就能搞定的,在黑市里,这粮价是一天一价,日日攀升,一石米从50块大洋升到90块大洋,起初我也只不过是试试水,进了几吨而已,但随着战事吃紧,粮食成了天价,我怕再不出手可能就没机会了,所以我后面就加大了投资,把所有资金都压上了,不过也只搞到七八十吨粮食而已。”
“钧儒,可你成本这么高的话,还有赚头吗?”尹修文觉得康钧儒的这笔买卖成本价太高了,担心这次做了赔本的买卖。
“当然,我不是说过吗,民以食为天,就算是天价,大家也还是会趋之若鹜的。所以,修文兄,你就放宽心吧!”康钧儒一副胸有成竹,沉稳笃定的样子。
“你跟共党做生意,共党方面是货到付款呢,还是先付款后发货?”唐崇信继续问道。
“他们先交一部分定金,然后等货到了之后再回款。”康钧儒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你现在收到他们的货款了吗?”唐崇信追问道。
“还没有。”康钧儒摇了摇头,但随即信心满满地回应:“等货到了之后自然会收到货款,到目前为止共党方面还没食言过。”
“这么说,康老板跟共党做生意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吧?”唐崇信眯起眼睛望着康钧儒。
“当然,谁出价高,回款快,我就跟谁做,我们做生意的,资金流很重要,如果资金周转顺畅的话,就能多做几笔生意。到目前为止,我跟共党方面的合作还是很愉快的。”康钧儒毫不讳言自己跟共党方面生意频繁,他之所以这么说,其目的就是最多让唐崇信给他扣上一顶敌我不分,亲共的帽子,而不至于怀疑他就是上海地下党组织的负责人。
唐崇信见康钧儒侃侃而谈,非常坦然,似乎并没有刻意想要隐瞒他的打算,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
“康老板,那我想问你,跟你有生意来往的那个共党是谁?”唐崇信仍旧不依不饶,不停地盘问康钧儒。
“是386旅后勤部的人,叫朱国华。”康钧儒随口编了个假名字。
“朱国华,康老板能否提供这人的样貌呢?”唐崇信饶有兴趣地问道。
“中等身高,皮肤黝黑,长得倒是很敦实,不过挺有生意头脑的,五官嘛,跟普通人没多大区别,哦,对了,嘴角处有一颗痣。”康钧儒杜撰了一个虚无飘渺的朱国华以及他的样貌。
“那他们是怎么把这些粮食运走的呢?”唐崇信穷追不舍地继续问道。
“我把粮食事先存放在如意轩饭庄,我跟那儿的掌柜的关系不错,他那里地方大,存放几十吨粮食应该没问题,然后朱国华就派汽车过来装运,至于他怎么运往共区的,我也不清楚,这不属于我管辖的范围。”
“如意轩?康老板,你知不知道如意轩的老板金翊轩是共党行动队的队长?”唐崇信见康钧儒谈到了如意轩,觉得对方已经渐渐步入了关键地带。
“啊?这怎么可能,我跟老金挺熟的,我和修文兄经常去他那里聚餐,没看出来这人会是共党呀!”康钧儒睁大双眼,佯装吃惊不已的模样。
566.佯装受骗
“谁会在脑门上刻着共党二字呢?”尹修文笑着指了指康钧儒:“钧儒,你呀,政治上太幼稚了,共党很善于伪装,我们都被这个金翊轩给蒙骗了。”
“唉,那我真是看走眼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康钧儒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忽然他满脸担忧的模样:“哎呀,唐司令,照你这个说法,那个金老板是共党的话,那我存放在他那儿的这些粮食,他会不会偷偷地给运走了啊?”
“你的意思是金翊轩有可能私自把你存放在他那儿的粮食偷运走了?”尹修文一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我是跟共党386旅后勤部的朱国华做生意,照理他应该昨天来找我的,可我到现在为止,还没见到他呢!”康钧儒双手一摊,一脸郁闷地望着尹修文。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那批粮食现在应该还在如意轩?”唐崇信一听,也吃惊不小。
“是啊,朱国华没来,我那些粮食交给谁呢?他又不知道我把粮食存放在如意轩了,那批粮食当然应该还在如意轩,我今天本来要去一趟如意轩的,这不是硬是给你修文兄拽到这儿来了吗?”康钧儒埋怨地望了望尹修文。
“可我们昨天查抄了如意轩,并没有发现粮食,据可靠消息,如意轩前些日子就把大量的粮食运走了。”
“你们昨天查抄了如意轩?”康钧儒忽地站起身来,目光直逼唐崇信:“你说什么,粮食前几天都运走了?运到哪儿去了?”
唐崇信不解地望着康钧儒:“我怎么知道,我就是为这事来问你的。”
“完了,完了,我那批粮食居然失踪了。”康钧儒颓然地倒在了椅子上。
“这么说,金翊轩私自把我们的那批粮食给偷运走了?我们所有的钱都打水漂了?”尹修文额头上直冒冷汗。
“完了,这次我栽大了。”康钧儒突然捂着胸口,一脸痛苦的模样,张孝波赶紧从康钧儒的衣袋里掏出药瓶,将一片舒心康片放入他的嘴里,让他服下。
“金翊轩要是把粮食运走的话,也一定是运往共区的,你康老板不也是跟共党做生意吗,应该算是殊途同归吧!”唐崇信冷冷地瞥了一眼康钧儒。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呢,我跟386旅后勤部的朱国华做生意,是有利可图,有钱可赚的,现在被那个姓金的偷运走了,我知道他把粮食交给谁了?共党有那么多支队伍,我找谁去?”康钧儒佯装气急败坏的模样:“唐司令,你们抓住那个金翊轩了吗,你们要好好审审他,问问他把我的那些粮食运到哪里去了!”
“抱歉,康老板,我们目前还没有抓住金翊轩,我们正在全力抓捕他归案。”
“那你问问姓金的手下,也许他们清楚。”
唐崇信摇了摇头:“如意轩里的所有伙计都是共党分子,都被就地正法了。”
康钧儒像是被人重击了一下,瘫坐在椅子上,冷汗直冒,目光凌乱。
而尹修文此时恼恨不已,他不仅痛恨金翊轩,也痛恨康钧儒,要不是他孤注一掷,把他们交给康钧儒理财的所有的钱都压在这批粮食上,他和他的那些股东们也不至于血本无归,现在这个康钧儒把他们所有的钱全都败光了,而且手里还握有他们贪赃枉法的证据,这件事让他坐立难安,一定得想方设法把康钧儒他手里的那些账本拿到手。
尹修文站起身来,走出包房,走到外面的走道上,跟自己的随从耳语了几句,随从点点头,转身离开了紫云坊,而尹修文则不动声色地又返回到了包房内。
包房内,唐崇信一杯杯地给自己灌酒,刚才听了康钧儒的一席话之后,他感到此案更加扑簌迷离了,康钧儒把所有家当换成了粮食,存放在如意轩,打算与386旅后勤部的朱国华做成这笔生意,而金翊轩利用康钧儒的信任,把存放在他饭庄里的粮食偷偷地运走了,至于运到哪里去,现在没人知道了。如意轩昨天被龚培元带人一锅端了,但主犯金翊轩却不见踪影,其余的手下因负隅顽抗被全部击毙,没留一个活口,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而从今天康钧儒的表现来看,似乎与上海的地下党并无瓜葛,他只是经常出没如意轩聚餐而已,与金翊轩是熟识,也许是金翊轩更想要巴结康钧儒,想要通过他来获知一些大佬方面的讯息,康钧儒显然是被金翊轩利用了。而如今康钧儒被这个金翊轩给坑了,把他和他股东们的所有家当都给卷走了,康钧儒如今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啊!唉,要怪只能怪他自己识人不善。
而康钧儒此时佯装气急攻心的模样,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而心中则暗喜不已,这批粮食原本就是资助我党的,他将那些大佬们放在他那儿的所有资产全都购买了粮食,然后运往了根据地,这笔巨资当然是不可能返回到他的账户里了,虽然他不停地给尹修文吃定心丸,告诉他,这次他们肯定会赚个盆满钵满,但纸是包不住火的,那笔购粮款迟迟不到账的话,一定会引起尹修文这只老狐狸的怀疑,尹修文他们见不到所赚的真金白银岂能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彻查此事,现在他巧妙地把这批粮食的失踪的责任归罪于金翊轩,这样他就能全身而退,不必担责了。
尹修文进来之后,三人变成了借酒浇愁,长吁短叹。康钧儒后悔自己轻信了金翊轩,被卷走了所有资产,尹修文心疼他那些打了水漂的钱款,而唐崇信则叹息誓将上海地下党组织一网打尽的宏愿落了空,三人唉声叹气,牢骚满腹。
尹修文看了看时间,估计那个随从已经把他交代的事情办妥了,便结了帐,三人随后一起离开了紫云坊。唐崇信坐上了自己的汽车先走了,康钧儒和张孝波则坐上了尹修文的别克车。
567. 痛下杀手
上车之后,康钧儒对尹修文深表歉意地说道:“修文兄,这次真是对不住你和大家,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把这笔钱赚回来的。”
“唉,钧儒啊,这次我们真的是元气大伤了,恐怕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了。”尹修文一脸沮丧地唉声叹气。
“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我相信,我相信。”尹修文拍了拍康钧儒的肩膀:“好了,到了,钧儒,孝波,你们一起上来再喝一杯茶吗?”
“不了,我想回去歇一会儿,本来今天我的心脏就有点不舒服,现在给这事一闹,我真的是心力交瘁,我想早点休息一下。”康钧儒婉言拒绝尹修文,他得赶紧回去收拾干净,尽快撤离。
“好吧,那我也不留你了,你们回去吧。”
尹修文说完,朝工部局大楼走去,而康钧儒和张孝波则朝道奇车走去。
康钧儒掏出车钥匙交给张孝波,张孝波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康钧儒则坐在副驾驶座上,两人坐在座位上,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如释重负,能全身而退了,张孝波发动引擎,一踩油门,道奇车便朝宏利商行驶去。
走到工部局门口的尹修文见康钧儒的道奇车开走了,便又返回到了别克车上,吩咐了一声司机:“跟在那辆道奇车的后面。”
而躲在附近的谭鸿铭看见康钧儒和张孝波二人都安然无恙地返回了,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但他随后看见尹修文的别克车悄悄地尾随在康钧儒的道奇车后面,觉得蹊跷,赶紧叫了一辆黄包车,跟在别克车的后面。
唐崇信坐在自己的车内,颓丧地用拳头轻轻地敲击着额头,一开始他信心满满,觉得康钧儒就是他的盘中餐,今天一定是十拿九稳,将康钧儒拿下,可现在却是无疾而终。他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搞明白,忽然他想起手下报告说,今天一早康钧儒就换了菜农的衣服出去了一趟,如果心里没鬼,康钧儒为什么要换装出去呢,他到底去了哪儿了呢?这失去监控的四个小时他到底干什么去了,这些还都是未解之谜。
唐崇信立即吩咐司机掉头,去往康钧儒的宏利商行。
张孝波一边开着车,一边兴奋地说道:“康哥,你真厉害,竟然把尹修文和唐崇信这两只老狐狸都给骗了,让他们误以为那批粮食是被老金偷运走了。”
“我也是铤而走险,不过我觉得姓唐的未必肯罢手,不再追究此事了,他可能还不死心,想要一查到底。好在我们有了老金这块挡箭牌,很多事情就可以自圆其说了。”康钧儒还是心存疑虑。
“康哥,那你认为尹修文会不会对你不再信任了?”
“这老家伙阴的很,你没听他先前说,让我把那些记录他们这些年非法牟利的账本交给他,这是他的心病,怕被上面发现他败法乱纪,中饱私囊,所以想要销毁这些证据。”康钧儒不屑地摇了摇头:“他们这些人既想不劳而获发横财,又要那顶可以道貌岸然的乌纱帽,贪得无厌,好端端的一个国家就是被这些蛀虫掏空的。”
“那康哥,你把那些账本藏好了吗?”
“那是你我的护身符,我当然要藏好了,你放心吧,波仔,你康哥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康钧儒不无得意地说道。
“康哥,你真行,把敌人玩得团团转。”
张孝波钦佩地望了望身边的康钧儒,康钧儒淡淡一笑:“波仔,快点,我们快回去收拾一下,准备撤离。”
“哎。”张孝波说着,加大了油门,道奇车飞快地朝前行驶。
忽然前面窜出一只野猫来,张孝波连忙踩刹车,但是却怎么踩都踩不下去,道奇车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向前飞驰。
“康哥,不好了,刹车失灵了。”张孝波将方向盘左打右打,躲过那只野猫,努力保持着道奇车的平衡。
“肯定是被人动了手脚了。”康钧儒立刻意识到了危险,他从后视镜里发现尹修文的别克车一直在跟着他们,康钧儒回忆起刚才的情景,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是尹修文指使人干的,尹修文为了得到他手里的那些账本居然孤注一掷,想要置他于死地。
道奇车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往前行驶,张孝波额急得头上冷汗直冒:“康哥,快,准备跳车。”
康钧儒点点头,随即把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此时,迎面驶来的一辆大卡车,张孝波倒吸一口凉气,眼看着道奇车要与前面的卡车相撞,张孝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尽全力,一把把康钧儒推了出去,而自己则避让不及,撞上了卡车,只见道奇车在空中翻滚了两圈,坠落在地,随即发生了爆炸,车毁人亡。
康钧儒被张孝波及时推出了车外,朝路边翻滚过去,他突然听见“轰”的一声,一团火焰腾空而起,康钧儒心猛地一沉,还没来得及看清所发生的一切,由于惯性的作用,康钧儒的额头撞到了路边的行道树上,被撞晕了过去。
尾随在后面的尹修文见状,赶紧下了车,他跑到康钧儒的身边,见康钧儒的额头血流不止,昏死过去,他赶紧摸了摸康钧儒身上的口袋,从他的口袋里发现了一串钥匙,便拿着钥匙回到了车内。
“快,快走,离开这儿,去宏利商行。”尹修文催促着司机快点离开车祸现场。
别克车赶紧离开车祸现场,继续向前行驶。
几分钟之后,唐崇信的车也随后赶到,他被眼前的车祸现场震惊了,而且没想到居然是康钧儒遭到了车祸,他发现康钧儒的道奇车已经被烧毁了,正大为懊恼之际,突然他发现康钧儒昏倒在路边,于是赶紧下车,跑到康钧儒身边,摸了摸他的鼻息,还有气,便赶紧吩咐司机和手下把康钧儒抬上车,送往附近的济康医院。
谭鸿铭坐在黄包车上,他远远地看见康钧儒被唐崇信的手下抬上了汽车,朝附近的济康医院驶去,而一旁的道奇车则已经严重损毁,还不时地窜出火苗,他飞奔至道奇车跟前,看见车内的张孝波已经倒在方向盘上,气绝身亡。
568. 庐山真面
谭鸿铭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他将张孝波的遗体从车内拉了出来,然后给了黄包车夫五块大洋,让车夫帮忙一起将张孝波的遗体抬上了黄包车,并将张孝波的遗体运往郊外的乱坟岗内掩埋了。
谭鸿铭在张孝波的坟前立了块墓碑,上书:贤弟张孝波之墓
谭鸿铭在张孝波的墓前鞠了三个躬,然后离开了乱坟岗,他随即让车夫把他拉到济康医院。
谭鸿铭匆匆来到急诊室内,询问医生:“大夫,你有没有见着刚才送来的一个车祸中受伤的人?”
“你是他的什么人?”大夫打量着谭鸿铭。
“我是那人的大哥。”
“哦,这人的伤不是很重,稍微包扎了一下就被送他来的那个军官带走了。”
“带到哪儿去了?”谭鸿铭追问道。
“我听那位军官对下属说是把他带到淞沪警备司令部去。”
谭鸿铭的心“咯噔”了一下,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了,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稍稍定了定神之后,踉踉跄跄地离开了济康医院。
尹修文的本意并非要置康钧儒于死地,他只是想让康钧儒住几天医院,以便他能有机会去宏利商行搜寻那些账本。
他当时吩咐手下去把道奇车的刹车破坏一下,让道奇车发生侧翻,从而让康钧儒受伤住院,这样他就有机会下手了,他的目标只是账本,而并非是康钧儒,对尹修文而言,康钧儒是个难得的商业奇才,毕竟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康钧儒为大家进行资本运作,而且收益颇丰,只不过这次被金翊轩骗了,才会血本无归,说到底,这只是康钧儒识人不明罢了,而并非是康钧儒的投资眼光或是是非立场有问题,他只是担心万一康钧儒被唐崇信威胁之后,为了自保,而把那些账本公之于众,给他和其他那些大佬带来不利。只要账本到手了,今后还是要倚仗康钧儒为他们打理钱财。
可事情并非朝着他打的如意算盘方向进行,尹修文没想到居然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交通事故,张孝波命丧当场,而康钧儒生死难料,而此时尹修文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从康钧儒身上搜到钥匙之后便前往宏利商行。
尹修文到了宏利商行之后,用从康钧儒身上搜到的钥匙打开了房门,里面一股焦糊味扑鼻而来,尹修文进去一看,见客厅里放着一只火盆,里面有一些纸张的灰烬,尹修文瞥了一眼,不禁产生了疑问,康钧儒想要焚毁什么呢?
尹修文来不及细想,他的首要目的是拿到那些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账本,于是,他朝客厅里的办公桌走去,拉开抽屉,仔细地翻找着,可是把抽屉里的东西全翻了个遍也没发现,他又去那些文件柜里寻找,可也是一无所获。他还不死心,又去了楼上康钧儒和张孝波的两间卧室进行查找,但还是空手而归,尹修文上上下下地翻找了半天,始终没有找到他所要寻找的那些账本。
尹修文转念一想,那些账本是如此重要的东西,被康钧儒视为护身符,那么他很可能没有把这些账本藏在宏利商行,而是把这些账本存放到银行的保险柜里了,若是这样的话,康钧儒是唯一知道密码的人,要想知道银行密码,还是必须找到康钧儒。
于是,尹修文原路返回,到事故现场去寻找康钧儒,但康钧儒已不见踪影,他询问了路旁的一些居民和路人,据目击者说,有个军官把路边的一个伤者送到了济康医院,于是乎,尹修文又赶到了济康医院询问情况,医生告诉他,有个军官把此人送往了淞沪警备司令部。
尹修文判断应该是唐崇信带走了康钧儒,他虽然不知唐崇信为何会出现在事故现场,不过既然康钧儒已经落入唐崇信之手了,对他来说也许是个好消息,得让唐崇信想方设法从康钧儒的嘴里掏出他想要知道的账本情况。
于是,尹修文又返回宏利商行,他拨通了唐崇信的电话:“唐司令,我是尹修文,我在康钧儒的宏利商行内发现了许多被焚毁的文件的灰烬。我觉得有些蹊跷,所以特地给你打这个电话。”
“你去了宏利商行?”唐崇信有些纳闷,康钧儒刚刚遭遇车祸,而尹修文却出现在了康钧儒的宏利商行。
“是呀,钧儒把房门钥匙落我这儿了,我就给他送过去了,没想到钧儒和孝波还没回来,我就进去了。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子糊味,我看见客厅里放着一只火盆,里面有许多被烧毁的文件的灰烬,我不知道钧儒他为什么要焚毁这么多文件,或许那上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修文兄,康老板出了车祸,我刚才碰巧路过时看见了。“唐崇信将康钧儒的情况告诉了尹修文,想看看他的反应。
“啊,钧儒出车祸啦?他现在人怎么样了?”尹修文佯装不知此事,着急地问道。
“康老板受了点伤,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不过他的助手已经死了,修文兄,你等在那儿,我一会儿就到。”
唐崇信放下电话之后,暗骂了一声“老狐狸“,他觉得康钧儒的这场车祸与尹修文脱不了干系,刚才康钧儒说出手里握有尹修文等一些大佬贪赃枉法的证据,尹修文就开始有些惊慌失措了,之后又三番两次明里暗里让康钧儒交出账本,这场车祸八成是尹修文炮制的。
但尹修文在电话里告诉他,康钧儒在宏利商行内焚毁文件,唐崇信不禁精神为之一振,看来康钧儒身上确实还有许多秘密可挖,于是唐崇信便命龚培元带领一帮手下对宏利商行进行搜查,自己也亲自赶往宏利商行,想要亲眼看一看这个在上海滩呼风唤雨的宏利商行老板到底在他的老巢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唐司令,你看,火盆里全是一些文件的灰烬,我估计,当初我打电话给康钧儒,约他来我工部局时,他正在烧毁文件,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尹修文一见到唐崇信,就把他拉到了火盆前,指着那个火盆里的灰烬。
569. 意外发现
唐崇信向龚培元示意了一下,龚培元吩咐手下把火盆作为证物拿走,随后命令士兵对宏利商行进行地毯式搜查。
然而搜查了大半天,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唐崇信和龚培元,包括尹修文都不免有些失望,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那堆灰烬,也许那里面才蕴藏着康钧儒不为人知的秘密。
忽然,有个手下急匆匆地来到龚培元的面前:“报告处长,那里的一堵墙像是空的,只是我们还没找到打开那堵墙的机关。”
龚培元一听,与唐崇信相视一笑,连忙来到了那堵墙面前,用手敲了敲,声音果然不同。他朝四周望了望,发现墙上有一幅莫奈的《日出》油画,便仔细端详起来。
“去,把这幅画取下来。”龚培元的第六感让他觉得这幅油画有问题。
这名手下连忙招呼一个同伴一起取画,可这画框像是被钉在了墙上,纹丝不动。
“机关肯定就在这幅画里。”龚培元语气十分肯定。
龚培元说完,便走到油画前,用手捶打着油画,没发现异常,再摸了摸画框,忽然发现画框上有一处是活动的,用手往里摁了摁,旁边的白墙居然打开了。
龚培元兴奋异常,与唐崇信一起步入密室中,密室里还有一间暗室,龚培元吩咐手下小心翼翼地将暗室内的所有东西包裹好拿出来。
唐崇信望了望这间密室,里面的文件柜里空空如也,不禁叹了口气:“看来,康钧儒已经把重要文件都付之一炬了,唉,可惜了。”
唐崇信再次环顾了一下密室四周,看见桌上有一叠诸子百家的书籍,便随手拿起一本《史记》翻了翻,忽然一张照片从书中掉落下来。
龚培元赶紧将照片拾起,仔细看了看:“司令,这照片上的人有点眼熟。“
随即龚培元将照片递给唐崇信。
这张照片就是当年云麟考入军校时,在南京的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门口拍的,这么多年来,云麟几乎没有拍过什么照片,只有这一张入军校时拍的照片,康钧儒一直珍藏着,有时他想云麟时,就会去密室,拿出这张照片看上一眼,心里便觉得舒坦一些。
唐崇信接过照片,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年轻人看上去确实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两人眉头紧蹙,望着照片上的年轻人苦思冥想。
“彭若飞。”龚培元和唐崇信几乎同时从脑海中挖掘出来尘封多年的回忆。
“这是彭若飞年轻时候的照片吗?”龚培元问道。
唐崇信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彭若飞年轻时这南京的中央陆军军官学校还没成立呢,这应该是他的儿子。”
“对对对,当年彭若飞确实有个还未成年的儿子。”龚培元对这一发现欣喜若狂。
“这彭若飞儿子的照片在康钧儒的密室里,这里面确实值得玩味,我听说康钧儒把他外甥过继后当儿子,该不会是个烟雾弹,真实情况应该是他把彭若飞的儿子收为了养子。”唐崇信说完,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司令果然目光如炬,看来这康钧儒确实是条共党的大鱼。”龚培元不失时机地奉承了一句。
“走,回司令部去。”唐崇信得意地挥了挥手,一行人随即离开了宏利商行。
回到司令部之后,龚培元将那一堆灰烬交给了技术科,连夜进行分析还原,最后终于拼凑还原出了几段文字。
龚培元拿到技术科交给他的还原文稿后,仔细看了看,立马兴奋地跳了起来,随后把这个宝贝送交到了唐崇信的手里。
“司令,你看,这是技术科刚还原出来的。“龚培元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唐崇信接过来看了看,眼睛里也流露出一丝惊喜,他轻声念道:”近期投降派的言论甚嚣尘上,为了打击这股势力,积极宣传抗日,各地党组织可采取各类有效行动,对那些亲日派给予严惩;今年冬季北方异常寒冷,各部队普遍棉衣短缺,故命你部积极筹措棉纱,以确保我军将士安然过冬;目前战事吃紧,我方伤亡严重,前线部队缺医少药,故命你部尽快筹措多息磺胺等消炎药物,以及药棉,纱布等物资。“
”司令,果不出我所料,这个康钧儒果真是条大鱼。他应该就是金翊轩的上级,上海地下党组织的负责人。“龚培元喜不自胜。
”是啊,要说这个康钧儒是个纯粹的商人,打死我都不信。十年前,我们抓住了时任上海地下党负责人彭若飞,没想到十年后又抓住了现任上海地下党负责人康钧儒,培元啊,我们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唐崇信得意洋洋地说道。
”可当初那个彭若飞是个软硬不吃的顽固分子,而且还设计借刀杀人,让我把投诚过来的杜怀志给除掉了,让我无形中充当了共党的杀手,除掉了他们的叛徒,这件事,是我一辈子的耻辱,我居然被一个阶下囚操控戏弄,玩于股掌之间。“龚培元至今对自己被彭若飞利用而恼恨不已:”但愿这个康钧儒能够容易对付一点。“
唐崇信拍了拍龚培元的肩膀,笑着宽慰道:”培元,像彭若飞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你真以为共党是刀枪不入,铁板一块?就算是彭若飞也是有其软肋的,他最看中的就是他的一世清誉,当初我们把他的供词作为他叛党投敌的铁证,他不是气急败坏,以绝食抗议吗?尽管后来被共党搞清楚之后平反了,但这影响,这声势已经造出去了,何况他身陷牢狱,怎么可能知道他已经被平反一事,这对他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只是这人骨子里就是那种忠烈之士,让他改换门庭比杀了他还难。不过这个康钧儒应该有所不同,他混迹于那些巨贾富豪的圈子里,与高层打得火热,这种人肯定圆滑世故,八面玲珑,不会认死理,一条道走到黑,他应该懂得顺势而为,知进退,明得失,会权衡利弊,所以对于这个康钧儒,我还是很乐观的。“
“司令,你这么有把握?“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把!“唐崇信信心满满地说道。
570. 众说纷纭
”司令,那我们什么时候提审康钧儒?“龚培元迫不及待地想要从康钧儒的嘴里获悉他们所要了解的关于上海地下党组织的一切。
唐崇信思忖了片刻,随后笑着拍了拍龚培元的肩膀:”不急,反正这条大鱼现在已经落入我们的手里了,既然进来了,就插翅难飞了,这两天让他把伤养养好,可千万不要出现失忆这种现象,你去关照上官谦,让他派最好的护士照料康钧儒。不过你先去办两件事,一是去趟各大报社,刊登一则消息,就说宏利商行的老板康钧儒因车祸昏迷不醒,生命垂危,医生正全力抢救;二是去趟济康医院,就说昨天遭遇车祸的那名伤者正在抢救中,且不许探视。“
龚培元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地望着唐崇信:“司令,有必要这么麻烦吗?”
“你呀,还是头脑简单,这样做我们就会少了许多压力,否则以康钧儒的人脉关系,想要捞他出去的人不要太多,到时候我们忙着应付那些方方面面的大佬就够受的了。就让这些人围着医院去吧,况且这人知道的内幕太多,要是公开审讯的话,恐怕对党国不利,所以对康钧儒,我们只能秘密处置。“
“那我们不如说康钧儒因车祸去世,岂不更干脆利索?”
“培元,这你不懂,康钧儒可不是等闲之辈,他手上可是握有那份军政大佬们贪赃枉法的名单,这可是他的护身符,尹修文这只老狐狸在康钧儒出了车祸之后就出现在宏利商行,他去那里干什么?送钥匙?鬼才相信,他不就是想要得到那份名单吗?可他没找到,我们搜了半天也没发现,可见康钧儒早就把这份名单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他肯定会留一手,做最坏的打算,到最后玉石俱焚,鱼死网破。我担心一旦我们向外界宣布他死亡的消息,那很有可能那份名单就曝光了,所以即便把康钧儒处决了,他被处死这一消息也要封锁起来。否则那份名单就公之于众了,这可是一枚重磅炸弹,会引发连锁反应,我们要从康钧儒的嘴里得到那份名单,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那今后那些大佬还不是我们的盘中餐,乖乖就范?”
”嗯,还是司令您想得周到,想得长远,我明天一早就去办。“龚培元对唐崇信所分析的利害关系十分佩服。
次日,各大报纸都刊登了一条消息:本市名流,商场骄子,惨遭车祸,命悬一线,宏利商行总裁康钧儒先生因车祸而性命堪忧,目前医护人员正全力抢救。旁边还附了车祸现场惨烈的照片。
”谭叔,那我康爸后来怎么样了?“凌云鹏迫不及待地问道。
”车祸发生的第二天,报纸上就刊登了一则新闻,说是宏利商行的老板康钧儒因车祸生命垂危,还附上了车祸现场的照片。我当然不相信这事,后来我打听到,其实钧儒被秘密逮捕之后,直接被投进了淞沪警备司令部的龙华监狱了。敌人清楚钧儒知道的事情太多,很多事情还牵扯到国府高层,怕公开审判的话,会抖搂出许多丑闻,所以就秘密关押,对外宣称,康钧儒因车祸而生死未卜。
我曾经想要组织人手去劫狱,把钧儒救出来,但因为那里戒备森严,无法靠近而最终放弃了这一计划。
而我,因为上海地下党组织遭到重创,中央随即把我调离了上海,派我来广东筹备南方抗日武装力量。后来所发生的事情,我也不甚了解了。”谭鸿铭很是遗憾地把这个结果告诉凌云鹏:“所以,云鹏,我对你康爸被捕后的情况也是知之甚少,不能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凌云鹏听后有些失望,看来谭鸿铭也不清楚他康爸的最终下落。
”钧儒被捕后没多久,淞沪警备司令部随军西撤,司令部也随之撤销了,我托了好些人打听了钧儒的情况,但说法不一,有的说敌人西撤时,杀害了一批共产党员,钧儒有可能也在其列,因为上层的一些官员怕康钧儒把他们之间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给捅了出来,便将他秘密处决了;也有的说他被人保释出来,然后送出国了;还有的说他叛变投敌了,被周佛海策反,加入了汪伪政府。反正众说纷纭,无法考证。但我一直坚信,钧儒是不会背叛组织的,他跟你的父亲一样,都是有着坚定信念的人,不会为了苟且偷生而背叛自己的信仰。“
“我也相信康爸是个有坚定信念的人,他绝不会背弃组织。”凌云鹏至始至终认定他的康爸是个铮铮铁骨的硬汉,决不会卑躬屈膝,背信弃义,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谭鸿铭喝了口酒,继续说道:”老金逃出如意轩之后,躲到了圣母院路的那栋小楼里,跟我曾经见过一面,把如意轩的情况都详细告诉我了。我当时提议让老金离开上海,去外地避避风头,但老金执意留下,说一定要重建上海地下党组织,为钧儒,孝波还有如意轩的那些兄弟们报仇,现在看来,他的确做到了。青鸾同志告诉我,仅仅过了三个月,上海地下党组织又重建起来了,老金注册了一家金顺贸易行,并以此作为掩护,作为新的联络点,上级又从根据地派遣了一些有斗争经验的战士来上海,以补充上海地下组织的战斗力。“
”上海地下党组织发生重大变故时,我正在陈诚的部队里,等我回到宏利商行时,才发现商行被封了,而康爸和孝波叔叔也不知行踪了,随后我又去了如意轩,发现如意轩已被查没了,我也去过采韵书场,想要直接跟你联络,但采韵书场也是人去楼空,我从此也就同组织失去了联系。“凌云鹏无奈地叹了口气。
谭鸿铭把手搭在凌云鹏的肩头,双眸凝视着他:“我戎马倥惚了半辈子,无数的战友,兄弟倒在了我的面前,但我们不能气馁,只能擦干血泪,继续前行,为了他们,我们也要把这个光辉的事业进行到底,否则对不起那些长眠于地下的同志们。”
凌云鹏郑重地点了点头:”谭叔,我明白。“
571. 寻求外援
”哎,云鹏,你还没说你这次来香港是执行什么任务,需要我帮你什么忙呢?“谭鸿铭忽然想起凌云鹏这次赴港是带着任务前来的。
”哦,是这样的,有个叫宫泽真一的日本人,他是个著名的情报破译专家,香港沦陷前,他和即将临盆的妻子千惠子特意来香港,想让圣乔治医院的格雷院长给他孩子接生,而就在这当口,他接到日本军部的命令,要求他速速回国,宫泽真一只能把妻子留在了圣乔治医院,自己与联络官一起乘坐了飞往日本的飞机,没想到途中飞机发生了故障,迫降在我防区,宫泽真一被当场俘获,后被押至重庆。
军统得知他的身份之后,希望他能与重庆方面合作,这将对前线战局有着重要的作用,先前这个宫泽很是顽固,想以绝食的方式自裁,但后来因为他难以割舍他的妻儿,所以就回心转意了,与重庆方面达成协议,答应只要把他的妻儿送到他身边,他就与重庆方面合作,将他所知道的那些机密情报告知重庆方面。“
”这么说,护送宫泽真一妻儿返回重庆这件任务就落在了你头上了?“
凌云鹏点点头:”是的,上峰点名要我们妙影别动队负责此事,我和我的队员们接到任务后,随即出发,从深圳河偷渡至香港,并与军统香港站的站长李明阳取得了联系,现在就暂居在他的药房内,后来我们几个化妆成日军进入了圣乔治医院,见到了给千惠子接生的格雷院长,他告诉我们千惠子因难产死了,不过千惠子和宫泽真一的儿子宫泽幸太郎则幸存了下来。而我们的任务现在就变成了将幸太郎送到重庆去,但鉴于宫泽真一的重要性,日本人现在也加大力度来搜寻这个孩子,前些日子就以统计人口为名,查询不明人员,尤其是对新生儿的排摸,所以这几天我们一直蜗居在药房里,不敢轻举妄动。“
凌云鹏将自己这次前来的任务和目前的状况一五一十告诉了谭鸿铭。
”嗯,你们的这个任务可不轻松,现在日军很是猖狂,你们目前还是应该以静制动为上策。“
”但一直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得突破日军的围捕,想方设法把孩子带离香港,否则宫泽真一会怀疑我们的诚意,拒绝与重庆方面合作。出发前,赵锦文把你那张照片交给我,让我来找您,他说你们东江纵队在香港沦陷前后陆陆续续地将那些著名爱国人士,外国友人都偷运出香港,你们也一定有办法,有渠道帮助我们离港的。”
谭鸿铭听后,略略点了点头:”赵锦文说得没错,我们确确实实的已经将几百位文化名人,社会名流陆陆续续地送出了香港。这样吧,这件事我们还得好好商议一下,毕竟是带一个娃娃离港,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待会儿,我让龙仔跟你详谈,他可是一名行动高手,我们护送那些文化名人的任务,有一大半都是由他们这个行动组完成的。“
“好。谭叔,这杯酒就预祝我们顺利完成任务。”凌云鹏举起酒杯敬谭鸿铭,随后一饮而尽。
饭后,谭鸿铭把龙仔叫了进来,向他介绍凌云鹏:“龙仔,这位是我故人的儿子,也算是我的侄儿,凌云鹏。”
“你好,凌先生。”龙仔见谭鸿铭很是器重这个年轻人,知道此人在谭鸿铭心目中的份量,连忙伸出手去,跟凌云鹏握了握手。
“云鹏,这是我们东江纵队港九大队地下武装队队长陆霆龙,大家都叫他龙仔。”谭鸿铭向凌云鹏介绍龙仔。
凌云鹏拍了拍龙仔的肩膀:“你好,陆队长。”
凌云鹏见到龙仔之后,就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亲近感。
“凌先生客气了,叫我龙仔吧。”
“那你就叫我云鹏吧。我属龙,你属什么?”
“我也属龙。“
“这么巧,我们居然是同年生人。“
“是啊,真巧。“
两个年轻人彼此熟络起来。
“云鹏是奉了军统戴局长之命来香港执行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因为凌云鹏的特殊身份,谭鸿铭自然不会将凌云鹏的真实身份暴露给他人,只能向龙仔介绍凌云鹏的另一层身份。
“哦,原来你是重庆方面的。”龙仔一听凌云鹏是军统人员,眼里不免露出一丝警惕和不屑,虽说现在国共摒弃前嫌,共同抗日,但曾经受过的伤害岂会一笔勾销,从记忆中彻底抹去的?
龙仔眼里流露出来的这一丝警觉和不屑可没逃过凌云鹏的眼睛,他微微一笑,对龙仔说道:“龙仔,希望我们彼此能相互提携,相互合作。”
“龙仔,我不是跟你说过许多次了,诗经有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云鹏现在正在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若是这项任务能顺利完成,对我们前线抗击日寇是非常有利的。”谭鸿铭也注意到了龙仔的表情变化,他担心龙仔对凌云鹏会有不满情绪,影响此次任务的完成,连忙提醒龙仔:“这次任务不亚于我们将那些爱国的文化界人士护送出港,我们一定要全力以赴。”
龙仔见谭鸿铭一脸严肃,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点头回应道:“是,林叔,我一定全力以赴,协助他们完成任务。”
“好,云鹏,你把你的任务跟龙仔交代一下吧。”谭鸿铭见龙仔态度转变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龙仔,我们想要撤离香港,但遇到点麻烦,所以我们想借助你们的渠道离开香港,还得有劳你们港九大队鼎力相助啊!”凌云鹏向龙仔拱手致意。
龙仔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可以,没问题,你们一共几个人?”
“算上我,五个大人,四男一女,外加一个婴儿。”
“还有一个婴儿?”龙仔眉头皱了皱:“这可能有点难度。”
“我们就是为了这个婴儿才来香港的。我们必须把这个婴儿安全带离香港。”凌云鹏面色沉静,语气坚定地说道。
572. 商讨撤离
龙仔好奇地望着凌云鹏:“这个婴儿到底是什么身份,让你们千里迢迢来香港接他走?”
既然龙仔问了这个问题,凌云鹏也不想隐瞒实情,便实言相告:“这个婴儿是日本人。”
“日本人?”龙仔睁大眼睛望着凌云鹏:“云鹏,你有没有搞错,让我们全力以赴搭救一个日本人?”
“孩子是无辜的,况且这个男婴的父亲是日本的一位著名的情报破译专家宫泽真一,现在已被重庆方面俘获,这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我们希望他能跟我们合作,这样我们就能掌握许多日本方面的情报,这对于我们的战局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但宫泽真一开出条件,他提出只有与他的妻儿团聚了,才肯合作,所以上峰让我们来香港找到宫泽的妻儿,但他的妻子因难产去世了,这孩子是宫泽唯一的骨肉,所以我们必须带他去重庆。”
龙仔听凌云鹏这么一说,意识到了这次任务的重要性:“我明白了,那我来安排一下,让你们能安全离港。”
“好,一切听从你的安排。”凌云鹏见龙仔应承下来了,心中一喜,忽又想起一件事来,好奇地问道:“哎,龙仔,我来的时候,发现这一路虽然有日本人设卡检查,但好像对你们来说,形同虚设,你们像是进入无人之境,一路畅通。”凌云鹏想起来这儿的路上,虽然卡车被日本兵拦下了,但一个警察跟日本兵耳语了几句,日本兵马上就放行了。
龙仔还没来得及开口,谭鸿铭立马呵呵一笑,得意地说道:“我们有护身符,自然可以畅通无阻。”
“哦,你们有护身符?”凌云鹏回过头来望着谭鸿铭。
龙仔点点头:“说起这张护身符,还得感谢梁会长,要不是他,我们也不会与这儿的刘三爷相识,刘三爷是这里方圆百里的乡绅,早年去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留过学,是如今这儿日本驻军的最高长官长谷和彦的学长,所以长谷一来这儿就登门拜访了刘三爷,希望刘三爷能出山,出任这儿的华人维持会会长一职,但刘三爷以身体欠安为由,婉拒了长谷,长谷一时也没辙,但为了拉拢刘三爷,所以对这个刘三爷很是客气,凡是刘三爷的人和货,都大开绿灯,于是我们就冒了刘三爷的名,把这些药品运往这儿。”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们若要离港的话,是否也能借助刘三爷的威名呢?”
“这个恐怕有点难度,刘三爷的威名也只限于港岛内,要离港的话,恐怕就爱莫能助了,何况现在日本人加大了各个口岸的检查力度,所以现阶段风声很紧,不过你们既然有如此重要任务在身,我们一定会鼎力相助的。”
“那真是多谢了。”凌云鹏笑着向龙仔拱了拱手,随后问道:“那你们的离港线路是什么呢?”
“我们主要有四条线路。”龙仔用手指沾了沾杯子里的水,在八仙桌上画起了路线图:“东线,坐船撤到海丰;东二线,坐船撤到沙鱼涌;西线,经澳门撤往台山等地;中线,是最重要的一条线,就是走陆路,先从香港岛坐船偷渡到九龙,由武工队护送,从九龙走青山道,翻过九百多米高的大帽山,到达落马洲,渡过深圳河,经水围一带,最后翻越梅林坳进入广东抗日游击队驻地龙华白石龙村。
目前,我们走中线的居多。因为海上风浪大,我们的船小,而且日本人把我们所有渔船的发动设备都拆了,因此坐在小船上只能听天由命了,上次护送何香凝和柳亚子这两位老人家去海丰时就遇到了惊险的一幕,因为遇到了大风,他们被困在大海上足足有七天七夜,断水断粮,后来还是被我们的队员发现才算是幸免遇难。所以我们现在以走陆路为主,虽然要爬山涉水,很是辛苦,但相对而言安全系数更高些。”
”好,那就听你的,走陆路,那龙仔,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后天晚上吧,我来接你们。“龙仔估算了一下准备时间,给了凌云鹏一个确切的出发时间。
”好,我们目前住在弥敦道20号,利德药房,掌柜的名叫李明阳。你到时敲门,就说是九龙湾的,掌柜就会开门的。“
”弥敦道20号,利德药房,九龙湾,好,我记住了。“
凌云鹏伸出手去,跟龙仔握了握手:”那后天晚上,利德药房,不见不散。“
原本谭鸿铭想要留凌云鹏彻夜长谈,凌云鹏也想与谭鸿铭多待一会儿,虽然这个祠堂很破旧,屋子也很是简陋,但凌云鹏却把这里当作是避风港,在这儿他能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亲人的呵护。只是目前形势逼人,时间紧迫,凌云鹏急需回到利德药房做好准备,因此,凌云鹏依依不舍地跟谭鸿铭告别,随后连夜赶回了市区。
一回到利德药房,大家就都围了过来问长问短:
”老大,你去哪儿了,都一整天了不见你的踪影,急死我们了。“阿辉最先开口,眼里满是焦虑。
”是啊,凌哥,你说你有事跟梁会长谈,我还以为很快就谈完了,可左等你不来,右等你不来,我又回去找梁会长,结果他说没见到你,我一听急得冷汗直冒。“阿南见到凌云鹏的一刹那,大舒一口气。
“阿南,不好意思啊,让你担心了。”凌云鹏拍了拍阿南的肩膀。
”老大,你平时总是跟我们说要有组织性,纪律性,你身为一队之长,更应该以身作则,你说是不是?你这次跟我们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失踪了十多个小时,要是万一出了什么差池,我们大家岂不群龙无首了?大家都替你捏了把汗,就差报警了。“傅星瀚虽然也一直惦记着凌云鹏的安危,但却表现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数落着凌云鹏。
凌云鹏抬头望了望傅星瀚,傅星瀚自知自己有点过了,不好意思地说道:“当然这有点夸张,不过我们的心情,对吧,你老大应该能理解的吧!”
凌云鹏只能无奈地笑着点点头:“理解,理解。”
573. 拿钱干活
”好了好了,戏痴,瞧你,叨叨个没完了?“秦守义见傅星瀚抓住凌云鹏的小辫子不放,心里很是不爽,他瞪了傅星瀚一眼,转而回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凌云鹏一番,担心地问道:”老大,你没事吧,没受伤吧?“
”没有,我好着呢!“凌云鹏张开双臂,转了一圈,让秦守义放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秦守义拍了拍凌云鹏的肩膀。
”凌队长,你是不是想找梁会长商量离港一事啊?“李明阳猜测凌云鹏之所以这么晚回来,一定是想要寻找离港的途径,但听阿南说,凌云鹏并没有去找梁会长,那他去干什么了呢,搞到这么晚才回来,心里不免满是疑惑。
而在楼梯口,罗小芳抱着幸太郎远远地望着凌云鹏,凌云鹏没回来前,她一直心神不宁,站在二楼窗口不停地往马路上张望,翘首以盼凌云鹏的身影,现在见他毫发无伤地回来了,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于是抱着幸太郎默默地回到了婴儿房。
”不好意思,让大家为我担心了。“凌云鹏向大家伙儿拱手作揖,然后解释道:”我原本想要和梁会长商讨一下有没有离港的办法,但无意中听见和梁会长谈生意的年轻人说他上周刚运送了一批药品离港,躲过了日本兵的搜查,很是顺利,所以我就想通过他们的渠道离港,于是我一路跟随着这个名叫龙仔的年轻人,找到他们的居所,跟他们谈了此事,没想到他们很爽快,一口答应了,打算后天晚上来接我们走。”
凌云鹏自然是不能提及谭鸿铭和赵锦文,因而删减了一些重要的关键信息,只是告诉大家,他找到了离港的途径。
“真的,我们找到安全撤离的办法啦?”阿辉一听,兴奋地蹦了起来。
“这个龙仔是谁呀?他怎么会有离港的途径的?”李明阳很是好奇,现阶段有能耐从日本兵的眼皮子底下逃离香港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我估计是当地人吧,日本人虽然想要封锁整个香港,让香港变成孤岛,可香港人并不心甘情愿受日本人的摆布,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打破这种封锁,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日本人再横,也不如当地人天时地利人和呀!”凌云鹏笑着给李明阳释疑。
李明阳听后点点头:“嗯,虾有虾路,蟹有蟹道,这倒是可以一试。”
“不过,他们是江湖人士,拿钱干活,他们开价八百英镑。”为了掩饰龙仔的身份,凌云鹏只能把龙仔描绘成拿钱干活的江湖上的地头蛇。
“多少?八百英镑?他们这是想要抢钱啊?”秦守义吃惊地望着凌云鹏,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漫天要价,趁火打劫。
“哪吒,瞧你大呼小叫的没见识的模样,我们这些人的命难道不值八百英镑啊?就你命贱。”傅星瀚见秦守义一副守财奴的模样,很是不屑。
“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而且现在形势紧迫,日本人正在抓捕我们这些人,只能有求于人,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免得夜长梦多,这该花的钱还得花。”凌云鹏拍了拍秦守义的肩膀,跟他讲明利害关系。
“哼,等下次他们有求于我们的时候,我们也狠狠地宰他们一刀。”阿辉不服气地嘟哝了一句。
“哼,你还等着下次?”傅星瀚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后转过头去,低声地对凌云鹏说道:“不过,老大,你可别急着付钱啊,等他们把我们都毫发无损地护送离港了,再付钱,否则这些江湖人士拿钱走人了,我们都没地哭去,这可是我一个老江湖的忠告。”
傅星瀚以老江湖自居,给凌云鹏提个醒。
“这我知道,我哪会这么傻。”凌云鹏笑着斜睨了一下傅星瀚:“不见兔子不撒鹰,这道理我比你懂。”
“对对对,在钱财方面,你可比我抠门多了,哦,你还不是最抠的,还有一个比你更抠门,一个铜板都想掰成两半花。”傅星瀚望了一眼凌云鹏,随后又瞟了一眼秦守义,眼里满是不屑:“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当兵的出身怎么都一个德行,一个比一个抠。”
凌云鹏扬了扬眉毛,不去搭理傅星瀚了,走到李明阳身边。
“老李,我们这儿也要做些准备。”凌云鹏将李明阳拉到一边,轻声说道:“老李,这一路我们可能要翻山越岭,爬山涉水,我担心幸太郎的身体虚弱,经受不起风餐露宿,你能不能给他备一些儿童用的药品,以备不时之需。”
“凌队长,这事你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给这小家伙准备的,我已经给幸太郎准备了十几种可能用得着的药品了。”
“老李,你真是想得太周到了。”
“我当过父亲,知道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我儿子小时候也是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我也是被逼无奈,所以才成了半个郎中。”李明阳无奈地笑了笑。
望着李明阳苦涩的笑容,凌云鹏抿了抿嘴,无言地拍了拍李明阳的肩膀,对于一个中年丧子的父亲而言,这种痛苦是剜心裂肺,难以愈合的。
凌云鹏上了楼,走进婴儿房,看见罗小芳正在轻轻地摇着摇篮,哄孩子入睡。
“你回来啦,凌队长。”罗小芳轻言细语地跟凌云鹏打了个招呼。
“嗯,罗小姐,今天这俩孩子怎么样?”凌云鹏走到摇篮前,望着熟睡中的两个小东西,脸上露出关切的笑容。
“这两个小东西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挺好的,就是……就是他们总要人抱,我有时抱了这个,那个就哭闹,抱了那个,这个又闹小脾气,挺有趣的。”
“那可把你累坏了,罗小姐,其实你不必太客气,只要你招呼一声,戏痴,阿辉他们都会帮着你一起哄孩子的,何况我看他们几个都挺喜欢这俩孩子的。”
“我知道阿辉几个都挺喜欢幸太郎和小寒江的,可是这两个小东西认人,他们一抱,反而哭得更凶了。”
“是吗,这两小东西这么小就懂得认人了?这么坏,就黏着你一个?”凌云鹏斜着脑袋,朝罗小芳微微一笑。
574. 两情相悦
“其实这两个小东西也挺喜欢你的,只要你一抱,他们都不哭不闹了。”罗小芳脸红着脸,斜睨了一下凌云鹏,继续轻声说道。
凌云鹏一听,脸“唰”地一红,挠了挠后脑勺,支吾着说道:“是吗,我还不知道我居然这么受这俩小家伙待见。”
“你虽然是个当兵的,平时不苟言笑,看似拒人以千里之外,但其实你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表面看上去你冷冰冰的,但你比谁都热心,比谁都善解人意。孩子虽小,但也是有感觉的。”罗小芳柔声细语地说道。
凌云鹏听着罗小芳对他的评价,内心怦怦乱跳。除了母亲和云凤,他还从来没有从其他女性的嘴里听到过对自己的评价,不禁心慌意乱,连忙岔开话题:“罗小姐,我们后天晚上就要离开这里了,麻烦你这两天清点一下幸太郎的必备用品,如果需要添置什么,尽管跟我们说。”
“嗯,我知道了。”罗小芳点点头。
“时间已经很晚了,你赶紧休息吧,我们这一路要爬山涉水,风餐露宿,很是辛苦,需要充沛的体力,你也要多注意身体。”凌云鹏特地关照了一句。
“嗯,我知道,我会的。”罗小芳轻声地回答道,面对凌云鹏的关心,她的内心泛起涟漪,流淌着丝丝甜蜜。
“那我先回屋了。”
凌云鹏跟罗小芳告别之后,便朝门口走去,一拉房门,却见秦守义,傅星瀚和阿辉三人正脑袋叠脑袋,躲在门外面听门缝呢,见房门忽然被打开了,三人连忙尴尬地朝他讪笑着。
罗小芳一见,也满脸绯红,手足无措,手指绞着一块手帕,羞涩地转过脸去。
“你们这是干嘛呢?都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守在门口干嘛呢?”凌云鹏拉下脸来,瞪视着这三人。
“老大,你不在,我们睡不着。所以我们仨来找你了,没想到听见你正和罗小姐互诉衷肠呢!”阿辉笑嘻嘻地辩解道。
“滚。”凌云鹏一脚踢在阿辉的屁股上,阿辉佯装痛苦地“嗷嗷”大叫道。
其他二人赶紧朝屋子里跑去,边跑边叫到:“老大,我们知道你是外冷内热,最善解人意了,你最面慈心善了。”
凌云鹏双手叉腰,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赶紧走出婴儿房,把满脸绯红的罗小芳独自留在婴儿房内。
凌云鹏走进屋子,其他几个已经躺在床上了,脸对着墙,佯装睡着了,还夸张地发出呼噜声。
“好了,都别装了。”凌云鹏一把掀开傅星瀚身上的被子,见傅星瀚正躲在被窝里偷笑呢:“戏痴,你笑什么呀,笑个不停,瞧你,脸都笑抽抽了。”
“老大,我这不是替你高兴吗?”傅星瀚索性一骨碌爬了起来。
“替我高兴?替我高兴个什么呀?”凌云鹏横了傅星瀚一眼。
“当然是替你和罗小姐两人两情相悦高兴啦!”傅星瀚朝凌云鹏眨了眨眼睛,两只大拇指相对弯曲着,意思是成双成对。
阿辉也来劲了,从床上坐了起来,也加入这场谈话中:“是啊,是啊,老大,我觉得罗小姐挺不错的,人长得挺漂亮的,性子也温顺,又会照顾孩子,要是你们以后有孩子了,她肯定是个好妈妈,你也会是个好爸爸的。”
阿辉兴奋地畅想着凌云鹏和罗小芳的未来。
“你想多了吧,阿辉,我跟罗小姐根本就没有的事,你们少造谣生事啊!”凌云鹏极力否认道。
“老大,你就别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我们都看见好几回了,上次罗小姐含情脉脉地说你以后肯定是个好爸爸,后来警察上楼来搜查,你们俩假扮夫妻,手里各抱了一个孩子,那配合可是相当默契,简直是天衣无缝,就连警察也都丝毫不怀疑你们俩是假夫妻,这要是缺乏心有灵犀,那早就当场穿帮露馅了。”傅星瀚煞有介事地说道。
“老大,你真的是看上罗小姐啦?”老实巴交的秦守义眨巴着眼睛望着凌云鹏:“那金小姐怎么办啊?”
秦守义一直以为凌云鹏心仪的女孩是金嘉琪,现在又冒出一个罗小姐,对他的老大也情有独钟,这让秦守义这个憨直的汉子觉得凌云鹏一定会左右为难。
“哪吒,你真傻,又不是让你挑媳妇,你着什么急呀,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不过要我说呀,罗小姐虽然不及金小姐那么大气,泼辣,果敢,有魄力,但罗小姐温柔,体贴,细腻,有女人味,选老婆嘛,我觉得还是罗小姐更合适一些。”傅星瀚滔滔不绝地谈起了两位女性的不同个性。
凌云鹏听了,又好气来又好笑,那些人都把云凤当成了他的女友了。
“戏痴,我觉得你有点不怀好意,你这么说,是不是想打金小姐的主意啊?”阿辉一眼就识破了傅星瀚的鬼心思:“你自己想追金小姐,是不是?”
“哎,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也不隐瞒了,我对金小姐确实有点意思,从我在戴公馆第一次见到金小姐起,我对金小姐就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老实说,我也算是阅女人无数,但金小姐身上流露出的那种率性,机敏,豪气是大多数女人不具备的,所以这种女人可不好掌控,也就得我这种对女人了如指掌的人才能驾驭得了。”傅星瀚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对女人的把控能力。
望着傅星瀚这副恬不知耻的嘴脸,凌云鹏有些按捺不住了,云凤是自己最亲的亲人,他这个做哥哥的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妹妹,尤其在感情上,他不允许云凤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而傅星瀚这个曾经的拆白党,向来用情不专,且始乱终弃,是玩弄女性的老手,傅星瀚身上的这个毛病是凌云鹏最为痛恨的,也是他最为鄙夷的,所以他绝不允许傅星瀚染指云凤,哪怕是动点歪心思都不行。
“戏痴,我警告你啊,别打金小姐的主意。”凌云鹏声音虽不大,但却是一字一坑,掷地有声。
575. 儿女情长
傅星瀚见凌云鹏拉长着脸,觉得纳闷,老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开不起玩笑了,那说明他刚才所言触犯了凌云鹏,所以才会这么一脸严肃样:“老大,你怎么啦,我只不过这么一说而已,你怎么反应过度啊?你要是放不下金小姐,那还是归你得了,俗话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何必为了一个金小姐,让我们兄弟之间生嫌隙呢?”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似的,把女人都视作衣服,想穿就穿,想脱就脱,想扔就扔?”凌云鹏听不得傅星瀚的这种歪理邪说,忍不住训斥了他几句。
“我倒是想穿金小姐这件衣服,可你不让啊,老大,你也太霸道了,你现在有了罗小姐,那就把金小姐让给我们吧,你倒好,一占就占俩,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傅星瀚原本想讨好一下凌云鹏,没想到却碰了一鼻子灰。
傅星瀚有些看不懂了,看起来凌云鹏对罗小姐颇有好感,可对金小姐也极力维护,难道他想脚踏两只船?可这与他所认识的凌云鹏反差太大了,老大这人平时很是高冷,甚至有点不近女色,怎么突然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呢?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这老大的心,比女人心还难以让人琢磨。
“没影的事,你别在那儿乱嚼舌根子,让人家罗小姐听见了,不知人家会怎么想?”凌云鹏可不想让那些闲言碎语骚扰了罗小芳。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过,老大,你要是真对人家罗小姐没意思的话,那我可就追了。”
傅星瀚一向认为自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没想到跟凌云鹏待在一块儿时,竟然会相形见绌,女人们都纷纷朝凌云鹏扑过去,这让傅星瀚这个采花大盗不禁对凌云鹏充满了嫉妒。
诚然,傅星瀚承认凌云鹏是个颇具魅力的男人,高大挺拔,英俊潇洒,足智多谋,外冷内热,对女性彬彬有礼,真诚以待,所以,无论是伯爵夫人,还是金小姐,到现在的罗小姐,都对凌云鹏充满了好感,凌云鹏还真是有女人缘。傅星瀚顿时滋生出一丝自愧不如的沮丧。
“戏痴,我们这次要完成的任务非同一般,你还是多花点心思在如何完成任务上吧!别一天到晚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凌云鹏说完,把灯一关:“好了,睡觉。”
“我想什么啦?我想。”傅星瀚嘴里嘟哝着,满肚子的委屈。
凌云鹏躺下之后,心绪却难以平静,人非草木,罗小姐对自己的好感和关爱,凌云鹏岂能不知,罗小芳确实如戏痴所言,清秀,温柔,体贴,细致,对他格外关心,凌云鹏是个敏感的人,他当然感觉到了罗小芳对自己的倾心,自己见到罗小芳时也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每当他见到罗小芳时,总有一种心慌意乱,手心出汗,眼神闪烁的紧张感,或许这就是书上所描述的两情相悦时所出现的症状。
但凌云鹏不仅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同时也是一个相当理智的人,相对于情感上的微澜,他更明白自己身上的担子和责任,儿女情长只能暂且撇在一边了。
得知凌云鹏他们即将离港的消息之后,李明阳就开始给他们筹措路上所需的吃的,用的,尤其是婴儿用品更是不敢有一丝马虎,不仅给幸太郎准备了奶粉,尿布,还有各种儿科疾病所需的药品,考虑到这一路气温变化巨大,还特地给幸太郎备了冬衣,冬被。
“老李,你还真是想得周到,连幸太郎的冬衣冬被都备齐了,不过我们这一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这些东西也太过累赘了。”望着李明阳办公室里堆满的婴儿用品,凌云鹏觉得他们即将面对的似乎不是一次危机四伏的逃亡,而是一次轻松愉快的旅行。
“凌队长,你可别嫌麻烦,这些东西都是新生儿的必需品,况且幸太郎是个早产儿,更要小心伺候才是。俗话说穷家富路,你们这一路上为了躲避日军,肯定要走一些偏僻的地方,那里可不像在城里,缺少点什么还都能买得到,那些穷乡僻壤的地方可是有钱也没处花,多带一点以防万一总是没坏处的。”
凌云鹏笑着点点头:“好好好,我全带上。我觉得你在育儿经验方面,一点都不输罗小姐,甚至更胜一筹。”
李明阳哈哈一笑:“那自然,我可是过来人,人家罗小姐虽说是个护士,可毕竟是个未婚的大姑娘,可能在婴儿喂养方面比我更在行,其他方面未必比我更有经验。凌队长啊,我看那个罗小姐对你挺有意思的,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机缘难得,你可要好好把握哦!”
李明阳的最后一句话让凌云鹏窘得面红耳赤,连忙辩解道:“老李,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也知道我们军统的家规,抗战期间,一律不准结婚,我可不敢明知故犯,害了人家罗小姐。”
“这家规也太不近人情了。”李明阳摇摇头,叹了口气:“唉,说实话,这仗也不知要打到猴年马月,难道大家伙都不结婚,不生孩子啦?依我说呀,你跟罗小姐先这么处着,等抗战结束了,再补办个手续不就结了?”
“老李,这对人家罗小姐可不公平,你也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能过几天安稳日子?受伤,牺牲,那都是司空见惯的家常便饭,你说有哪个女人愿意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又有哪个女人愿意年纪轻轻的就当寡妇?”凌云鹏淡淡地说道。
凌云鹏觉得婚姻对他而言,是非常遥远的,可望而不可及之事,所以即便凌云鹏对罗小芳有点爱意萌动,他也会理智地将这份感情深埋于心,他害怕这份感情中途夭折,难以善始善终。
“云鹏,我觉得你对婚姻太悲观了。”李明阳觉得凌云鹏对待婚姻太消极悲观了,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子不应该孑然一身,孤独终老。
576. 痛定思痛
“好了,老李,我们不谈这个了,你这里有行李箱吗,我得把这些东西都装进去。”凌云鹏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便扯开了话题。
“有有有,我去给你拿。”
李明阳从床底下拿出一只大皮箱,交给凌云鹏:“这个够大,应该能装下。”
凌云鹏打开皮箱,发现箱子里有张照片,那是一张全家福照片,凌云鹏拿起照片,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照片上,当年风华正茂的李明阳搂着他年轻漂亮的妻子,妻子的怀里抱着的是他们虎头虎脑的儿子,照片上的李明阳笑得很灿烂,意气奋发的模样,那段日子也许是他此生最幸福的时光。
凌云鹏默默地把照片递给李明阳,李明阳望着照片,脸上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这张照片原来在这儿呢,我前些日子还一直在找这张照片,却一直找不到,这张照片还是我儿子刚满周岁时照的,你看我那个时候,头发多浓密,哪像现在,都已经谢顶了。”
李明阳自嘲地笑了笑,从凌云鹏手里接过这张照片,端详了许久,忽然双唇颤抖起来,自言自语道:“蕙兰,悦儿,我对不起你们,我没能保护好你们。我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我对不起你们啊!”
起初,李明阳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喃喃自语,紧接着,开始饮泣,再后来变成了嚎啕大哭。
凌云鹏从李明阳凄惨的哭声中能感受到这个丧妻丧子的男人心中那种悲戚绝望之情。他与李明阳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让这个饱受创伤的男人有个肩膀可以依靠,有个地方可以宣泄,有个朋友可以倾诉:“老李,你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
李明阳伏在凌云鹏的肩头,似乎找到了一种支撑,多日来积郁在内心的痛苦终于能够酣畅淋漓地释放了出来,。
而凌云鹏的泪水也涌了出来,他想起了自己的亲爹亲娘,想起了义父冷劲秋,想起了养父康钧儒,想起了小郭叔叔,想起了孝波叔叔,想起了金叔叔,想起了如霜,想起了师母,想起了营长姚子青,想起了裴俊杰,李立峰,张勇,想起了他的那些战友,那些同袍,那些同志们,那些曾经经历过的难以忘怀的岁月,令他不由自主地心潮澎湃,难以自已,他紧咬嘴唇,眼睛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感伤了一阵之后,两人的心情都释然了许多,李明阳擦干眼泪,自言自语道:“好久没有这么痛痛快快,肆无忌惮地宣泄过了,干我们这行的,总是把感情置于内心最深处,让人无法察觉到我们最真实的一面,总给人一种冷酷无情的错觉,其实,我们岂是冷血动物,无情无义之人,无情未必真男儿,只是我们把常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都掩盖了起来,隐藏了起来,这也可以算是一种职业病吧!”
对于这份职业,李明阳颇有感触。
“老李啊,你入这行多久了?”凌云鹏长舒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一边把那些婴儿用品装箱,一边询问李明阳。
“我母亲祖籍广东,而我父亲的祖籍是东北吉林,日本鬼子占领东三省之后,我就参军入伍了,后来加入了军统,被派往香港,屈指算来也有十个年头了。”李明阳掰着手指,算着自己的入伍的年头。
“那你算是老资格了。”
“算是吧,十年啊,弹指一挥间,这十年,斗转星移,物是人非。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李明阳颇有感慨地说道。
“老李啊,我相信总会有云开日出的那一天的。”凌云鹏给李明阳打气。
“但愿我能等到这一天吧。”李明阳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苦涩的笑容。
“一定能。”凌云鹏拍了拍李明阳的肩膀,目光里充满了信心。
后天晚上九点多钟时,龙仔带着阿荣,黑仔等五个队员,开着一辆厢式货车,来到了弥敦道。龙仔把货车停在拐角处,然后带着队员来到了利德药房门前,敲了三声店门。
“谁?”李明阳知道今天晚上会有人来接凌云鹏几个离开,所以一直待在店内守着,听见敲门声后,连忙走到门前,压低嗓音问了一声。
“九龙湾的。”龙仔对着门缝轻轻说了一句。
李明阳一听,同凌云鹏告诉他的暗号相同,便赶紧将店门打开:“来啦,快进来!”
龙仔几个闪了进来,李明阳望了望外面,没发现异常,便将店门关上。
此时,凌云鹏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楼下,凌云鹏跟龙仔握了握手:“龙仔,你们来啦,怎么样,路上顺利吗?”
“还行,没遇到什么麻烦,你们准备好了没有,我们开了一辆厢式货车过来,你们几个就坐在车内。”龙仔说完,跟秦守义,傅星瀚,阿辉和罗小芳点头示意了一下:“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我们先坐车到码头,随后坐船到九龙。”龙仔把线路简单地说了一下。
“好,我们一起走吧!”凌云鹏一挥手,大家都拿起行李,准备出发。
李明阳打开店门,朝外面看了看,没有异常情况,便朝凌云鹏等人招了招手,于是一行人悄悄地走出店门。这时,天空中飘起了毛毛细雨,罗小芳抱着熟睡中的幸太郎,凌云鹏则打着伞,搂着罗小芳前行,其他人则簇拥着这两人。
走过一条马路之后,大家看见了一辆厢式货车。
龙仔打开后车厢的车门,凌云鹏率先跳上了车,然后把罗小芳拉了上来,秦守义,傅星瀚和阿辉也全都带着行李上了车,虾仔,黑仔等也一起上了车。
龙仔把车门关上,然后来到驾驶室里:“阿荣,都上车了,开车吧。”
阿荣点了点头,随后一踩油门,卡车朝码头疾驰而去……
路上很是宁静,只听见车轮在湿润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罗小芳低头望着怀里熟睡的幸太郎,又抬头望了望身旁的凌云鹏,心情又紧张又甜蜜。
577. 护送离港
货车一路前行,但就在朝码头行驶时,阿荣忽然发现远处有点点灯光,便低声叫了一声:“龙哥,前面好像设了个关卡。”
龙仔一听,身子立刻前倾,仔细辨认了一下,果然,在黑幕中有灯光闪现,还有一些影影绰绰的背着长枪的士兵在来回踱步。
“妈的,见鬼了,这儿居然也增设了关卡,阿荣,掉头,绕道过去。”龙仔随即命令阿荣立即掉头。
坐在车厢内的罗小芳发现卡车掉头而行,眼眸里露出紧张之色,她默默地抬头望着身旁的凌云鹏。
凌云鹏则微笑着握了握罗小芳的手,宽慰道:“没事的,龙仔是老码头了,他会有办法的。”
这话听上去像是对罗小芳说的,其实也是对车上其他人而言的,因为凌云鹏已经发现秦守义下意识地把手移到后腰处,想要拔枪,连忙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千万别轻举妄动。秦守义瞥见了老大的眼色之后,把手从后腰处移到了行李箱上。
听了这话,罗小芳像是松了口气,微笑着点点头。
“老大,这龙仔靠得住吗?像这种给钱干活的人,会不会为了几个赏钱而出卖我们?”多年的行走江湖的经验告诉傅星瀚,看在钱的份上办事的人往往不怎么牢靠。
凌云鹏当然不能把龙仔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这会牵扯出太多的机密,当时他告诉大家伙,他发现龙仔在给梁会长运送药品,有一条香港和内地的交通线,所以他觉得这是个机会,便一路跟随龙仔到了他的住所,跟他说有五个人大人一个婴儿想要离港,想请他们保驾护航,龙仔开价八百英镑,他答应了,所以这次离港只是一桩买卖而已,他们跟龙仔的关系也就是雇佣关系罢了。
“是啊,老大,我觉得戏痴讲的有道理,要是日本人出的赏钱比我们给的佣金高的话,说不定他真的会出卖我们。”阿辉也有同感。
“你们多虑了,江湖人士也是讲江湖道义,有江湖规矩的,他若是为了几个赏钱出卖我们,那到时我们在日本人面前攀咬他运送违禁药品,他岂不是惹祸上身,也难逃牢狱之灾?”凌云鹏设法打消傅星瀚和阿辉的顾虑。
阿辉听后,觉得凌云鹏讲的也有道理,便释怀地舒了口气。
傅星瀚则将信将疑,不可置否地轻叹了一句:“现在事已至此,也只能听天由命!”
货车绕道而行,终于来到了海边,龙仔跳下车,朝海边一块礁石方向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掏出手电,闪了三下,过了一会儿,又闪三下,这时,礁石后面也出现了光柱,闪了三下,随即跳出一个人影,朝龙仔跑了过来。
“龙哥,你们来啦?”来人望了望龙仔和他身后的一群人。
“阿彪,船准备好了吗?”
阿彪脸色有些尴尬,把龙仔拉到一边,低声说道:“龙哥,情况有点变化,原先准备的大船今天一大早出海捕鱼时被日本兵发现了,被打成了筛子了,只好问隔壁的文伯借了一艘小船过来。”
“你是怎么搞的,不是跟你说了,这两天我要借你的大船一用,你呀,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了。”龙仔一听,心头一紧,不免心生埋怨。
龙仔考虑到有十多个人要坐船走,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快速摆脱日本人的海上巡逻艇,所以最好大家伙都一次性渡海,而港九大队也没有一次性运送十人以上的大船,都是只能坐三四人的小渔船,所以便向他的发小阿彪借了一艘大船。
阿彪的祖父曾经是个船东,有三条大船五条小船,但后来父亲早逝,母亲改嫁,从此家道中落,家里的船只也都一一卖掉了,只剩下一条大船赖以谋生,阿彪也从先前的小少爷沦落成了一个靠打渔为生的渔民。
阿彪是个单纯的年轻人,并非港九大队的队员,并不知道龙仔的真实身份,只知道龙仔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手下有帮兄弟,一起在道上混,不买日本人的帐,维护村民们的利益,挺受村民们尊敬的,所以对龙仔很是佩服,也想跟着龙仔一起闯天下,只是怕龙仔看不上自己,所以一直把这一心愿藏在心底。
没想到前两天龙仔来找他,问他借船,阿彪心里可高兴坏了,也不问个缘由就一口答应了,他觉得龙仔问他借船是看得起他,只要这件事办成了,以后就可以跟着龙仔一起混了。
可是,今天一清早,老渔民田伯就告诉大家鱼汛来了,机会难得,快出海捕鱼去,要知道,日本人最近颁布法令,严禁渔民出外海捕鱼,怕有人借此偷渡,所以对渔船也统一进行管理,将渔船上的马达都拆了,每天还要定时检查渔船数量。所以这阵子渔民们的日子苦不堪言,不捕鱼就没有收入来源,大家只能整天守着空船发呆,或是在周边摸个鱼,捞个虾,勉强充饥度日。
因而当田伯告诉大家鱼汛来了,大家都抑制不住兴奋,想趁着大清早捕捞一船鱼虾,卖个好价钱,于是纷纷驾船出海,阿彪也跟着一起去了,可没想到,还没到外海呢,就被日本巡逻艇发现了,立即朝他们开火,打死了两个渔民,大家吓得都纷纷跳海,算是逃过一劫,性命算是保住了,但渔船却被打成了筛子。
阿彪望着破损不堪的渔船,欲哭无泪,当下他便决定以后跟着龙仔跟日本人斗,可一想起龙仔向他借船一事,心就拔凉拔凉的,龙仔第一次托他办事,他就办砸了,以后还有什么颜面见龙仔呢,于是阿彪问隔壁的文伯借了一艘小船,在指定的地点等候着龙仔的到来。
龙仔见阿彪面露愧色,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便拍了拍阿彪的肩头:“阿彪,龙哥刚才说话冲,你别往心里去,走,去看看你那艘船去。”
阿彪见龙仔向他道歉,又惊又喜,连忙带着龙仔去往礁石后面,那儿果然停着一艘小渔船,可以一次乘坐四个人。
578. 渡海遇险
“好吧,阿彪,你先回去吧,船我用完了就还给你。”龙仔拍了拍阿彪的肩膀。
虽然不是艘大船,但也算是有了一个渡海的交通工具,好歹也能将凌云鹏这些人分期分批运送过海,只是要多冒点风险。
“龙哥,船你尽管用,反正文伯这几天老毛病犯了,也用不了船。那我先走了。”
阿彪说着,笑着跟龙仔挥手告别,一蹦一跳,脚步轻快地回家去了。
等阿彪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龙仔才返身回到凌云鹏等人那儿。
“凌先生,我原本打算用一条大船送你们渡海的,现在情况有点变化,只能用小船送你们走了。”龙仔的神情有些严峻,他知道这样一来无疑会将渡海时间拖长,而这意味着风险在增大。
“只要能过去,大船小船无所谓。”阿辉插嘴说道。
龙仔望了望阿辉,继续对凌云鹏说道:“大船的话,我们这些人可以一次性渡海,现在换成小船的话,一次最多坐四个人,我们就要分期分批走了,阿荣是驾船好手,而到了对岸,还得由我来安排接头,所以,我和阿荣只能先带你们其中的两位过去,凌先生,你看,第一批谁先走?”
凌云鹏听后点点头:“好,龙仔,我们听你的,这样,第一批就让罗小姐抱着孩子和戏痴先过去。”
“好,那快上船吧!”龙仔朝罗小芳和傅星瀚挥了挥手。
罗小芳听后,眼巴巴地瞅着凌云鹏:“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戏痴见状,连忙止住脚步:“老大,要不还是你跟罗小姐一起走吧。”
“戏痴,别嗦了,还是你先走,把这箱婴儿用品带上,照顾好罗小姐和幸太郎。”凌云鹏把那个装有幸太郎用品的皮箱交给傅星瀚,随后转身对罗小芳说道:“我是队长,我必须殿后,你放心吧,他们一路上会照顾好你的。”
罗小芳抿了抿嘴,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即抱着幸太郎,跟着龙仔上了船。
黑暗中,一叶扁舟在大海里摇曳前行,晚上风浪大,小渔船摇晃得厉害,傅星瀚感到胃里翻江倒海似的,没多久就趴在船舷上呕吐个不停。
“你没事吧?”龙仔见傅星瀚晕船晕的厉害,关心地问道。
傅星瀚痛苦地摆了摆手:“龙先生,我没事,什么时候可以到对岸啊?”
“大概还有十分钟左右吧。”龙仔望了望黑咕隆咚的对岸,算了下时间。
海风把幸太郎给吹醒了,他张开双眼,好奇地望着周围陌生的环境,黑漆漆的,冷飕飕的,于是变得惊恐不安起来,小嘴一撇,“哇”的一声哭开了。
婴儿的哭闹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尤为刺耳,船上的人见幸太郎哇哇大哭起来,也都紧张地手忙脚乱起来。
“这孩子,嗓门可真大,小姐,你快让他别哭了,这大半夜的,把鬼子惊动了可不是闹着玩的。”龙仔一边紧张地注视着周边的动静,一边轻声地对罗小芳命令道。
罗小芳赶紧一边拍着幸太郎,一边哄着他:“幸太郎乖,不哭了,我们马上就要到了,你是不是饿了呀,我们一会儿就到了,马上就有吃的了,哎呀,你别哭了呀,别把鬼子给招来了呀。”
面对嚎啕大哭的幸太郎,罗小芳也慌了神。
傅星瀚则支撑着身子,忙不迭地朝幸太郎扮鬼脸,希望幸太郎能停止哭泣。
“扮什么鬼脸啊,这乌漆嘛黑的,他能看清吗?”阿荣朝傅星瀚嘟哝了一句。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阵马达声。
“不好,是鬼子的巡逻艇,阿荣,快点,从那块礁石后面绕过去。”龙仔马上判断出这马达声一定是来自鬼子的巡逻艇。
显然,幸太郎的哭声惊扰了巡逻艇上的鬼子,他们开着巡逻艇循声而来。
阿荣加快摇橹的速度,但速度一快,小船就更是晃个不停,一个浪头打了过来,正打在傅星瀚的脑袋上,他头一晕,人一懵,手没抓住船舷,只抓住了身旁的那只皮箱,扑通一声,连人带箱子一起掉进了海里。
罗小芳惊呼了起来:“不好了,戏痴他掉海里去了。”
此时,巡逻艇的声音越来越近了,龙仔一手抓住船舷,身子几乎与海面平行,一手在海里打捞,可捞了好几下也没捞着,又见巡逻艇越来越近了,便命令阿荣:“先上岸再说。”
阿荣快速将小船驶向岸边,此时的幸太郎哭累了,昏昏欲睡。龙仔接过罗小芳怀里的幸太郎,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拉着罗小芳,朝岸上飞奔而去,嘴里发出三声野鸭的叫声。
从岸边灌木丛中跑出两个人来,龙仔见到他俩,连忙喊道:“明仔,快去帮阿荣把船藏起来,阿杰,带这位小姐去江伯那儿。”
龙仔把手上的幸太郎交给罗小芳,随即要朝海边跑去。
“你要去哪儿啊?”罗小芳一把拉住龙仔。
“我去海里找找你们的那个同伴,说不定他还活着呢!”龙仔说完,挣脱开罗小芳的手,朝海边飞奔而去。
“小姐,快跟我走吧。”人高马大的阿杰从罗小芳手里接过幸太郎,催促着罗小芳。
罗小芳愣愣地望着阿杰,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无助,她摇了摇头:“不,我要在这儿等他们。”
阿杰见罗小芳杵在那儿,没有挪步的意思,不禁有些着急:“姑奶奶,别犯倔,这里可不是你耍小姐脾气的地方,给日本人发现可是要掉脑袋的。”
可罗小芳还是一动不动站在那儿,阿杰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手抱着幸太郎,一手扛起罗小芳就跑。
明仔和阿荣两人把小船抬到了海边的灌木丛中藏了起来,随即二人便躲在灌木丛中等候龙仔。
龙仔跑到海边,一个猛子扎进海里,朝刚才傅星瀚落水的方向奋力游去……
而此时,日本人的巡逻艇已经接近傅星瀚落水的水域了,巡逻艇上的探照灯朝水里照射着,发现有个人正在海里浮浮沉沉,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
“去把那个人捞上来。”一个日军小队长的对几个日本兵命令道。
很快傅星瀚被打捞了上来,他浑身颤抖着,有气无力地躺在巡逻艇的甲板上,不停地朝外吐着海水。
“看样子是个支那人。”日本兵向小队长报告。
“有没有看见那艘小船?”
“没有,雾太大,看不清。”
“有没有听见婴儿的哭声?”
“刚才我们大家明明都听见了,现在又没声了。”
“走,先把这人带回驻军总部再说。”小队长手一挥,巡逻艇便掉头离去。
龙仔在水里望见了这一切,赶紧回头,朝岸边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