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9. 故人相见
龙仔带着凌云鹏朝里间走去,到了里间,凌云鹏看见一个身穿白色短褂,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一张藤椅上,右手前臂绑着绷带,吊在胸前。
“林叔,人我带来了。”龙仔把凌云鹏带到了谭鸿铭的面前。
谭鸿铭望了望凌云鹏,忽地眼睛一亮:“龙仔,你先出去吧,别让其他人进来。”
“林叔,这……”龙仔不放心,让一个自称是旧识的陌生年轻人与一个有伤在身的老人共处一室,万一有什么不测,他怎么跟大伙儿交代。
“放心吧,龙仔,我不会有事的。”老者看出了龙仔的顾虑,笑着用左手向他挥了挥手。
龙仔见林叔坦然自若的神情,虽然还有点惴惴不安,但既然林叔已经发话了,龙仔只好退出了屋外。
待龙仔离开了之后,谭鸿铭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张开臂膀,眼里闪烁着泪光:“云麟,没想到会是你,你跟你父亲长得真像。”
“谭叔……”凌云鹏与谭鸿铭紧紧相拥,泪水瞬间流淌了下来。
虽然在这之前,凌云鹏与谭鸿铭仅有一面之缘,虽然赵锦文给他的那张照片上的谭鸿铭与眼前的谭鸿铭相去甚远,但凌云鹏从看见谭鸿铭的第一眼起,就有一种遇见了久违了的亲人的感觉,当两人相拥之时,那股暖流一直在凌云鹏和谭鸿铭的心间流淌。
这么多年来,凌云鹏一直与党组织失去联系,虽然他身为军统上校,但他的内心一直与党组织紧紧相连,休戚与共,一直在暗中尽力为地下党组织提供帮助,为壮大我党的力量而不懈努力,从藏宝图,抗鼠疫新药极其资料,到金条,药品,粮食,军火,只要一有机会,他总会绞尽脑汁,想尽办法,源源不断地输送给我党。尽管没有掌声,没有颂扬,没有嘉奖,没有勋章,甚至连他是谁都没人知道,但他并不在意,他很清楚,自己和他的父亲彭若飞,他的养父康钧儒,以及眼前的谭叔这些人一样,注定是个隐姓埋名地无名英雄,他们的名字或许永远无人知晓,但他们的功绩将会与世长存,他们为之奋斗的事业一定会继往开来,如旭日东升,气势磅礴,宏伟壮丽。
而如今,当凌云鹏与谭鸿铭紧紧相拥时,那种游子回到母亲怀抱的温暖让他的内心激荡不已。
谭鸿铭也不禁泪水连连,当他看见凌云鹏的一刹那,仿佛又见到了彭若飞,他曾经最亲密的战友,而那段血雨腥风的岁月旋即在脑海中回荡,挥之不去。
“谭叔,我现在名叫凌云鹏。”
“好的,我知道了,不过现在没外人,我还是叫你云麟吧!”谭鸿铭仔细地端详着凌云鹏,恍若见着了彭若飞:“你的身形,容貌,神态,还有说话声都跟你父亲像极了,不过你看上去比你父亲更壮实些,也更英武,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凌云鹏羞涩地笑了笑,瞥见谭鸿铭的伤臂,不由得抚摸着谭鸿铭的右胳膊,关切地问道:“谭叔,你的胳膊怎么啦?”
“小意思,这是小日本给我的见面礼,你放心,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会奉还他们的。”谭鸿铭一脸豪气地说道。
“嗯,一定要加倍奉还。”
“说得好,加倍奉还,云麟啊,这些年你单枪匹马,像个独行侠一般在国军的阵营里闯荡,比你父亲当年的处境更凶险,难为你了。”谭鸿铭拍了拍凌云鹏的肩头,疼惜地望着他。
“谭叔,这是我心甘情愿的选择,我不觉得苦。”凌云鹏拭去泪水,笑着说道:“今天能再次见到您,我觉得那些形单影只,孤苦无依的日子全都化为乌有了。”
“你真不愧是你父亲的儿子,忍辱负重,初心不改。”谭鸿铭紧紧地握着凌云鹏的双手,热泪滚滚。
凌云鹏腼腆地笑了笑:“谭叔,现在情况比前些年好多了,我已经通过死信箱同上海地下党组织联系上了,并通过他们把一些重要的物资运往我根据地了。”
“哦,是吗?看来你最近收获不小吧,来,快跟我说说你的情况。”谭鸿铭听说凌云鹏已经与上海地下党组织重建了联络渠道,很是欣喜,饶有兴致地想要知道凌云鹏的近况。
于是,凌云鹏便将他在这近一年内的一些主要活动向谭鸿铭汇报,从妙影别动队的成立,到寻找藏宝图,营救鼠疫专家,鼹鼠行动等情况一一告诉了谭鸿铭。
听完凌云鹏的讲述之后,谭鸿铭不禁感慨万千:“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云麟,这段时间以来,你所取得的成绩,所建立的功勋远胜于我们这一辈啊!真是后生可畏啊!”
“谭叔,你过奖了,当年你和我父亲,康爸等人为了心中的理想和信仰,不屈不挠地同当局作斗争,那些可歌可泣的壮举一直鼓舞着我,每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就会想起我爹留给我的那封《与儿书》,就会想起你们当年所经历的艰难困苦,想起你们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依旧不屈不挠地斗争,就给了我克服困难的勇气和力量。”凌云鹏神情坚毅地望着谭鸿铭。
谭鸿铭的眼里不禁波光粼粼。
“哦,云麟,有件事我不明白,刚才龙仔拿着那张照片对我说,有位故友之子求见,但我不记得给过你父亲这张照片,你是从哪儿得到这张照片的?”
“哦,谭叔,这张照片是你的旧部赵锦文给我的。”
“赵锦文?”谭鸿铭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名字,忽然他想了起来:“赵锦文,我想起来了,他确实曾经是我的部下,这就对了,我是给过他这张照片留念。可惜后来我们分道扬镳了,去了不同的阵营,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现在是军统上海站的站长,是我的顶头上司,也是我在陆军军官学校的老师。“
”哦,这小子倒是一帆风顺,也算是身居高位了。这人倒是个厚道人,脾气也温和,一点也不像那些飞扬跋扈的财主家的子孙。“谭鸿铭回忆起赵锦文给他留下的印象。
”这次我来香港是来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临行前,他给了我这张照片,告诉我,如果遇到过不去的坎儿,可以拿着照片来找你,他说,在北伐时,你是连长,他是通讯兵,你曾经替他挡了一枪,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一直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跟你见上一面,但至今未有这个机会。”
谭鸿铭听后,淡淡一笑:“战场上子弹纷飞,谁救过谁,谁去计较这些,能活下来都是生死兄弟,他倒是个感恩的人,一直惦记在心。”
“他跟我说,这是你和他之间的私人关系,局座并不知道他和共党之间还有这一丝渊源。”
“这事让你们的局座知道,对他可不是什么好事。不管怎么说,他能想到我,让你来找我,让我们有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见面,我还是非常感谢他这个牵线搭桥的人。”
“是呀,估计老师也没想到,他的这一举措会让我找到了久违的亲人,让我有一种回家的感觉,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凌云鹏不无得意地说道。
550. 追忆往昔
“说得对,云麟,那就让我们这对久违了的叔侄举杯痛饮一番,今天你就别回去了,住在这儿,我要同你彻夜倾谈。”谭鸿铭与凌云鹏相谈甚欢,对这位战友之子赞赏之情溢于言表。
“好,谭叔,我听你的。”凌云鹏爽快地答应了。
谭鸿铭走到屋外,向门外的队员吩咐了几句,龙仔一听,谭鸿铭要与这个陌生的青年人痛饮,不禁觉得奇怪:“林叔,他是谁呀?”
“他呀,是我的侄儿,我们已经七八年未见了,今天要一醉方休。龙仔,你去吩咐他们上几道我们这儿的特产海鲜,我要招待我侄儿。”
“林叔,大夫不是说你伤口在化脓,不易饮酒吗?”龙仔关心地提醒了一句。
“没事,今天我心情好,见到我多年未见的侄儿,不喝酒怎么说得过去,你放心吧,没事的,再说了,不是有你的消炎药吗,快去准备吧!”
龙仔见谭鸿铭难得这么高兴,当然不愿让他扫兴,便吩咐手下赶紧去捕鱼捞虾,款待凌云鹏。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后,龙仔让厨师烧了一桌丰盛的海鲜,有刚捞上来的螃蟹,鲜虾,活鱼,还有虾糕,虾酱,鱼蛋,烧腊等本地的特产。
望着这一桌丰盛的晚餐,凌云鹏不禁想起了康钧儒,当年他在广州求学,康钧儒一有时间就带他去广州城的各家餐厅酒店,让他品味各式菜肴,几乎把广州城都吃遍了,康钧儒对凌云鹏的爱近乎于一种溺爱。
“云麟,别客气,放开肚子吃,我这儿其他没有,海鲜管够,小日本再横,也不能把海里的这些鱼虾蟹都消灭了。”谭鸿铭给凌云鹏斟满酒,爽朗地说道:“来,云麟,这杯酒为你接风。”
谭鸿铭和凌云鹏碰了碰杯,然后二人一仰脖子,喝干了杯中酒。
凌云鹏连忙给谭鸿铭和自己再次斟满酒:“谭叔,这杯酒,我敬你,祝你身体早日康复。”
“嗯,你放心吧,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的很,不把这帮狗日的赶出中国去,我还舍不得去见马克思呢!”谭鸿铭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云麟,别光顾着喝酒,尝尝我们这儿的特产。”
“好嘞,我不客气了,谭叔。”凌云鹏拿起一只大虾,剥掉壳,吃了起来:“嗯,真鲜,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谭鸿铭用左手给凌云鹏夹菜。
“谭叔,我自己来。”凌云鹏赶紧把一只大虾剥净之后,放到谭鸿铭的碗里,然后又给谭鸿铭斟满了第三杯酒,然后拿起酒杯,神色凝重地说道:“谭叔,这杯酒,我敬你和我的父亲,我康爸曾经经历的那段峥嵘岁月。”
“好!”谭鸿铭激动地举起酒杯,想起那些曾经的战友,谭鸿铭心绪难平,拿着酒杯的左手微微颤抖着,而后一饮而尽。
“谭叔,说到我康爸,我想问问你,你知道我康爸的下落吗?“凌云鹏此次来谭鸿铭这儿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想从谭鸿铭这儿了解到康钧儒的情况。
一直以来,康钧儒的下落是凌云鹏的一块心病,四年多前,康钧儒突然间失踪了,对他的传闻一直不绝于耳,有的说他叛变了,有的说他被秘密处死了,有的说他逃亡国外了,反正是众说纷纭,难辨真假,但凌云鹏宁愿相信他的康爸是牺牲了,也不愿相信他的康爸叛变革命了,或是去国外避风头了。他所认识的康爸是和他父亲彭若飞一样,有着坚定信念,是不畏强权,不惜生死的铮铮铁骨的汉子,绝不是奴颜媚骨,屈膝投降的软骨头。
而谭鸿铭作为康钧儒的上级,与康钧儒是休戚与共,惺惺相惜的战友,在凌云鹏看来,谭鸿铭无疑是最了解康钧儒的人。
“云麟,这件事说来话长,四年多前,组织遭到了灭顶之灾,组织成员死的死,走的走,许多同志都失去了联系,这种情况当年四一二事变时,你父亲也经历过一次,而四年多前的那次重创几乎是重蹈覆辙,作为上海地下党组织的主要负责人,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谭鸿铭重重地叹了口气。
“谭叔,你能跟我详细说说吗?”
谭鸿铭默默地点了点头,思绪又拉回了四年多前的一个夜晚。
那天夜晚,康钧儒行色匆匆地敲开了采韵书场的门,那儿是康钧儒与谭鸿铭的联络处,但平时,康钧儒一般是白天去采韵书场与谭鸿铭联系的,但那天康钧儒却出乎意料地在夜晚出现在谭鸿铭的面前。
“钧儒,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晚了,你来我这儿有什么事吗?”谭鸿铭意识到康钧儒这个时候来找他,肯定是有紧急的事要找他商量。
“老谭,你上次跟我说,部队里缺粮,让我想办法筹粮,我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康钧儒气喘吁吁,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
“哦?这么快就办妥了?”谭鸿铭一听,脸色露出欣喜之色。
那段日子,我军异常艰苦,缺衣少粮,而康钧儒被中央领导誉为康大财神,为我军筹措了不少物资,所以,中央给谭鸿铭去电,希望上海地下党组织能够为我军将士筹措一些粮食,谭鸿铭接到任务之后,就把筹粮这项任务交给了康钧儒去完成。
康钧儒自然全力以赴完成这项任务,他不仅把宏利商行所有的货款全都提取出来,把股票,债券全都变现,而且让金翊轩把如意轩这些年留存的钱也拿了出来,在黑市买了大量的粮食,然后囤积在如意轩饭庄内,准备运往前线。如意轩作为沪上知名食府,囤积一些粮食倒也不会太引人注目,但是因为这些粮食数量巨大,所以如意轩就以重新装修包房为名,暂停了楼上包间的生意,把粮食都堆放在楼上的这些包间内。
“嗯,今天最后一批粮食搞定了,我刚从如意轩那儿赶过来,老金让我来问问你,能否尽快把这些粮食运走,如意轩现在把上面的包间都用来堆放粮食,连那些行动队员的宿舍也堆满了粮食,老金让这些队员暂时住旅馆。每次有客人想要订包间,都被老金以楼上装修为借口回绝了,不过时间一长肯定露馅。所以我连夜赶过来,就是想让你尽快把这些粮食运走。”
“钧儒,没想到你们一下子搞到了这么多粮食。”谭鸿铭喜出望外,对康钧儒的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大为赞赏:“好,我这就通知交通站的同志,让他们现在就去如意轩,连夜将这些粮食运走。”
“这样最好,以防夜长梦多。”康钧儒松了口气:“那我现在就通知老金,让他把队员们都召集起来,准备连夜搬运粮食。”
“好,那我们就分头行动吧!”
当夜,谭鸿铭就通知交通站的同志,动用了五辆卡车前来如意轩运粮,金翊轩让队员们把堆积在如意轩里的粮食全都装运上了车。
这次运粮很是顺利,交通站的同志连夜将粮食运出了上海,运往了我方根据地,中央领导对我们上海地下党组织很是满意,青鸾同志还称赞我们是及时雨,给部队解了燃眉之急。
“这不是挺顺利的吗?怎么会发生灭顶之灾了呢?”凌云鹏不解地望着谭鸿铭。
551. 背信弃义
谭鸿铭深深地吸了口气,喃喃地说道:“做地下工作就是要细致再细致,小心再小心。”
“怎么啦?”凌云鹏知道谭鸿铭话里有话。
“问题就出在那个洪二爷身上。”
“洪二爷?我听康爸说过,他是如意轩的账房先生,是金叔叔的得力助手,当年金叔叔去往武汉后,如意轩就是交由洪二爷打理的,这才勉强维持着如意轩的运转。”凌云鹏想起了当年康钧儒告诉了他如意轩的一些情况。
“那个洪二爷原名洪元盛,是老金的同乡人,曾在老家的一个财主家里当管家,能写会算,他的妻子早逝,留下一个宝贝女儿,长得如花似玉,跟一个教书先生私定终身,有一次来财主家找她爹时,被那个财主看上了,就跟洪元盛说想要娶他的女儿,洪元盛跟他闺女说了,可他闺女誓死不从,后来,那财主偷偷地去了洪二爷家,把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给糟蹋了,可怜的女孩就投河自尽了,洪元盛得知之后,悲愤交加,当晚就拿了把刀,把财主给杀了,还放火烧了财主家,财主家一家六口全都葬身火海,洪元盛因此被官府通缉,后来遇上了老金,老金见他孤苦无依,就把他带到了上海,在如意轩饭庄里当了个账房先生。”
“原来那个洪二爷还有如此坎坷的一段经历。”
“这个洪元盛原先也算是个苦命人,老金就是看着这个份上,才吸纳他成为地下组织的一员,起初几年倒也是忠心耿耿,但后来随着如意轩的生意渐渐红火起来,这个洪元盛的贪欲也就显现出来了,老金发现了好几次洪元盛偷偷地窃取饭庄里的钱款,同四马路那儿的一个烟花女子打得火热,老金私下里跟洪元盛谈了几次,洪元盛也表态要痛改前非,老金也就把洪元盛留下了,老金把这事向钧儒也汇报过,钧儒起初决定把洪元盛扫地出门,但老金考虑到洪元盛已经是组织的人了,如果将他赶出去,怕他反目为仇,向敌人告发的话,反而会给组织带来损失,况且洪元盛孤苦伶仃一人,老金还是不忍心将洪元盛给撵出如意轩,钧儒也就同意了老金的意见。”
“这么说来,这个洪元盛是个隐患?”
“现在回过头来看,确实如此,那次因为如意轩的员工宿舍要堆放粮食,所以老金就把这些行动队员安排到了附近的旅馆里,没想到这个洪元盛故态复萌,又去找那个烟花女子鬼混,而且还在酒后向那个女子泄露了如意轩里最近进了许多粮食这个重要的信息。那个烟花女子有个相好的是淞沪警备司令部总务处副处长,当他从这个烟花女子的口中得知这个情况后,立即报告了上峰,随后,洪元盛就被秘密逮捕了。”
时间追溯到大约四年半前的某一天,在淞沪警备司令部的审讯室里,洪元盛被绑在刑柱上,主审官龚培元用鞭子柄支起洪元盛的下巴:“你最好放老实一点,不然的话,想要出去就难了,你看看这四周,你自己掂量掂量,你能扛下几道菜?”
洪元盛浑身哆嗦着:“长官,你一定是搞错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账房先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哦,是吗?我们搞错了?那你知道我们要找什么人呢?”
“你们要找的是那些图谋不轨的暴乱分子,可我不是,我是一个安分守己的良民呀!”
龚培元冷笑一声:“油嘴滑舌,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把他给我吊起来。”
两个彪形大汉把洪元盛的双手拷在两个带锁链的铁环上,然后一拉锁链,洪元盛就被吊在了半空,浑身重量都集中在双臂上,痛得洪元盛哇哇直叫。
“我还没开始招呼呢,你叫唤什么?”龚培元一看就知道这个洪元盛是个什么货色了,不屑地横了洪元盛一眼。
“长官,求求你,把我放下来吧,我的胳膊要被拉断了。”洪元盛带着哭腔恳求道。
“可以,不过,放你下来之前,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我说,我说,我一定如实禀告。”
“好,那我们开始吧,你跟醉香楼的翠莲说,如意轩里堆放了好多粮食,几辈子都吃不完,那我问你,你所在的如意轩为什么会囤积这么多的粮食?而且还以装修为名,把楼上的包房和你们的宿舍都占用了,你们如意轩虽说是个饭庄,但囤积这么多粮食总不太寻常吧?而且前几天,包房又恢复接待客人了,这说明这些粮食都被运走了,你告诉我,这些粮食都运到哪里去了?”
洪元盛这才知道是那个四马路的婊子出卖了他,这都怪自己酒后失言,唉,没想到贪杯这个毛病最终害了自己。看来这些人已经对如意轩产生怀疑了,而且看样子,不说清楚自己就要被那些可怕的刑具活活折磨死,很可能再也出不去了。既然如此,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趁早招了吧。
“长官,那些粮食运到哪里去,我确实不知道,我只知道掌柜的半夜把我们从旅馆里叫起来,去如意轩搬运粮食,那晚饭庄门前来了五辆大货车,我们从午夜一直干到凌晨三点多,才把包房里的那些粮食装运完。至于要运到哪里去,我们确实不清楚呀,长官,我说的是实话啊!”
“如意轩的掌柜的真实身份是什么?”龚培元身子往前探,盯视着洪元盛。
“掌柜名叫金翊轩,他……他是上海地下党组织行动队队长,如意轩里所有的伙计,包括我都是行动队队员。”洪元盛彻底叛变了,将组织的机密全都吐露了出来。
“那么金翊轩的上级是谁?”龚培元一听,精神为之一振,看来已经触摸到了上海地下组织的内部了,不过,金翊轩只是个行动队长而已,那他的上级应该就是掌控上海地下党组织的负责人了,于是他继续刨根问底,想要把上海地下党组织一网打尽。
洪元盛摇摇头:“这我不清楚,掌柜的平时出去时都是孤身一人,有时回来后就开始给我们布置任务,我想他一定是去见他的上级了。可具体是谁,我并不清楚。”
“这个问题很重要,你最好想想清楚再回答,你们掌柜的平时一般什么时候出门的,有没有什么规律可循?”
洪元盛一脑门官司,他绞尽脑汁在回忆金翊轩的那些不同寻常的举止,忽然他眼前一亮,像是找到了答案:“对了,我们如意轩有许多外卖的生意,有时候伙计要给客人送餐,但宏利商行的康老板来电话订餐时,一般都是掌柜的亲自送餐。”
“哦?宏利商行的康老板?你见过他没有?”
552. 巧舌如簧
洪元盛点点头:“这个康老板是我们如意轩的常客,他是个大老板,有时会跟许多有头有脸的大亨来我们这儿用餐,每次来,我们掌柜的都是亲自迎送,而且有时亲自伺候他们用餐。这个康老板跟我们的掌柜关系很好。”
龚培元在审讯记录册上记下了宏利商行康老板几个字,然后在旁边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龚培元也曾经耳闻宏利商行的老板康钧儒是个商业奇才,理财高手,跟上海滩许多商界大佬关系密切,而且与政府机关的一些高官也交情不错,许多有钱有势的大佬都委托他打理资产。难道这个康老板与共党也有联系?或许他的真实身份就是上海地下党组织的负责人?
这个大胆的设想让龚培元不禁心跳加速,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康钧儒就是一条大鱼,而他正悄悄地靠近这条大鱼。
龚培元向两个打手努了努嘴:“把他放下来吧。”
打手把洪元盛从铁索上解开,按到了刑讯椅上。洪元盛一脸惊恐地望着龚培元。
“这样吧,我们放你回去,你给我密切关注你们掌柜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同这个康老板接触的情况。我会派人跟着你的,你要是敢耍滑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下次一定让你在这儿吃一顿满汉全席。”
“不敢,不敢。”
“谅你也不敢。”龚培元拍了拍洪元盛的脸颊,然后将一些细节跟他交代了一遍。
洪元盛诚惶诚恐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会照做的。”
“那你回去之后,怎么跟你们掌柜的交代你这两天失踪的情况?”
“这个……”洪元盛想了想:“我就跟他说,我回了一趟老家,去给我女儿上坟。”
“嗯,这个借口还说得过去。来人,给他搞搞干净。”
手下端来一盆清水,让洪元盛洗了把脸,龚培元看了看洪元盛,拍了拍他的脸颊:“别哭丧着一张脸,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来,笑一个。“
洪元盛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脸上的肌肉像是在抽筋。
”算了算了,别笑了,比哭还难看,好了,走吧,放机灵点,别给你家掌柜看出破绽。”说完,龚培元便让人把洪元盛带离了淞沪警备司令部。
洪元盛回到了如意轩,金翊轩见洪元盛回来了,不禁有些恼怒:“洪二爷,你上哪儿去了?大伙儿找了你两天了,你怎么这么自说自话,说走就走,还没有组织性,纪律性?你是不是又去四马路了?”
“没有,掌柜的,这次我是回老家去给我女儿秀蓉上坟了。”洪元盛自知理亏,轻声说道。
“你回老家给你女儿上坟了?”金翊轩惊诧地问道。
洪元盛点点头:“是啊,前几天我做梦做到秀蓉了,她怨恨地看着我,我知道她死的冤,是我这个当爹的没能保护好她,所以对我心怀怨恨,托梦给我,告诉我她的委屈,所以我决定回趟老家,去给我女儿烧点纸,祭奠一下她的亡灵。”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明说,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呢,我又不是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洪二爷,你知不知道,你让我们紧张了好一阵子。”金翊轩埋怨道,他知道女儿的死是洪元盛的心病,对此他对洪元盛的遭遇还是极为同情的。
“掌柜的,这事我不想让大伙儿都知道,我怕他们问起我女儿的事,毕竟这是我洪家的不幸,我怕他们会问长问短,这等于是再次揭开我的伤疤。”洪元盛眼神闪烁。
“洪二爷,你的这种心情我能明白,不过,你也不能一句话都不说就悄悄走了呀,你要记住,你是一个有组织的人,什么时候都要有组织性,纪律性,你要是怕被大伙儿知道这件事,那你不能直接跟我说吗?”金翊轩对洪元盛所说的有点持怀疑态度,就算如洪元盛所言,怕被别人知道他女儿是被财主糟蹋后投河自尽这件事,可没必要瞒着自己呀,他对洪二爷的事情是一清二楚的,为什么对他也隐瞒呢?
“嗯,是我考虑不周,掌柜的,我错了,下次我一定会提前告诉你的。”洪元盛赶紧认错。
“好了好了,洪二爷,你先去忙吧!”
“哎,对不住啊,掌柜的,那我忙去了。”洪元盛向金翊轩躬了躬身,随后下楼去了。
金翊轩望着洪元盛的背影,再联系他最近的一些表现,脑海里不禁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此后几天,洪元盛都特别注意金翊轩的动向,只要金翊轩出门,洪元盛都会朝如意轩门口的那些装扮成乞丐,小贩的特务示意,那些特务便会尾随金翊轩,进行密切跟踪监视。
金翊轩发现这些天似乎总有一些陌生的面孔出现在如意轩的周围,而自己一旦外出,就会有人在暗暗地跟踪着自己,一想起最近刚把一大批粮食运往我根据地,会不会是这批粮食出了问题,走漏了风声,敌人把注意力转向了如意轩和他自己,若是这样的话,整个如意轩都会有灭顶之灾,得提前做好防范工作。
于是,他找到康钧儒,把自己的这个担心告诉了他,康钧儒一听,也不禁眉头紧锁:”老金,你确定吗,如意轩周围有人在盯梢?“
”对,那些人总是眼神闪烁,有意无意地往如意轩里张望,而且我只要一外出,就感觉有人在跟踪我。“
”那你今天到我这儿来,身后有没有尾巴?“康钧儒警觉地问道。
”有,但被我甩掉了。“
”那会是哪儿出现了纰漏了呢?“
”会不会是那批粮食出了问题?被敌人拦截了?然后怀疑到我们如意轩了?“
康钧儒摇了摇头:”那批粮食已经顺利地运抵目的地了,问题不可能是发生在交通线上,我怀疑是我们内部出了问题了。“
”我们内部?“金翊轩惊讶地望着康钧儒。
”老金,你想想看,最近你的那些队员有没有什么反常的情况?“康钧儒敏锐地感觉到问题应该是出在如意轩的那些行动队员身上。
553. 以防万一
金翊轩想了想:”要说反常的话,那个洪二爷令人怀疑,这人是我的同乡,因为女儿被财主糟蹋了,便投河自尽了,洪二爷就把财主杀了,还放火烧死了财主一家,被官府通缉,后来遇到我了,我挺同情洪二爷的遭遇的,就把他带到如意轩了,让他在店内当了账房先生,四一二事变时,我接到通知,转移去武汉,如意轩就交给洪二爷打理了,后来如意轩的生意风生水起,我发现这个洪二爷有点手脚不干净,好几次偷了店里的钱,然后去四马路找乐子去了,据伙计们说,洪二爷勾搭上了醉香楼的一个叫翠莲的女人,有些神魂颠倒,前些日子还失踪了两天,我问他去哪儿了,他说是回老家给他女儿上坟去了。我问他为什么要不辞而别,让大家担心了整整两天,结果他说他怕被别人知道他女儿的这件不光彩的事,所以就悄悄走了,可我对他这话很是存疑,因为他的情况我是清楚的,他完全可以向我说明情况,况且那几天也不是祭扫的时节,他解释说是他女儿托梦给他,所以他要回去给女儿上坟。“
康钧儒听完之后,神情凝重:”老金,像洪二爷这样的人迟早会出事,他这人既好色又贪财,留着他迟早会惹麻烦,不如把他扫地出门,给他一笔钱,让他回老家算了。“
”老康,这恐怕不妥吧,我倒不是因为他是我的同乡帮着他说话,我是担心,这个洪二爷对我和如意轩的伙计们的情况了如指掌,要是把他扫地出门,万一他投向了敌人,出卖了如意轩,那我们岂不是会被敌人一锅端?“
康钧儒觉得金翊轩的担心不无道理,不禁叹了口气:”唉,这可真是麻烦,老金,那你这段时间要密切注意这个洪二爷,这阵子,你们保持静默,还是像往常一样做生意。”
“嗯,我明白了。”
金翊轩走后,康钧儒有点心神不宁,组织内部如果出现叛徒的话,那打击是致命性的,得事先做好防范,有可能自己的这个宏利商行也已经被敌人注意到了,看来得再寻找一处场所作为备用的联络处,狡兔三窟还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康钧儒开始物色新的联络地点,他打开报纸,在报纸上寻找那些出售房子的信息,然后将那些他认为合适的房子都列了个清单,随后几天便与张孝波一起去看房子,终于在圣母院路找到了一栋小楼,康钧儒看了看这栋小楼,地理位置不错,三面临街,视野开阔,若有危险,便于撤离,于是,当机立断,把定金付给了房东。
随后,金翊轩驾车去了采韵书场,张孝波在门外望风,康钧儒直接上楼去找谭鸿铭了。
“钧儒,你怎么突然来了?”谭鸿铭没想到康钧儒没到联络的时间就直接到楼上来找他了。
“老谭,有件事我需要你帮忙。”康钧儒见着谭鸿铭之后,开门见山说道。
“什么事?”
“老金的如意轩有可能暴露了,我觉得我的宏利商行也未必安全,所以我又重新找了一处联络点,就在圣母院路27号,一栋独门独院的小楼,位置有点偏,不过安全性强,地理位置不错,可以用作新的联络点。”康钧儒把情况向谭鸿铭汇报了一下。
“如意轩暴露了?”康钧儒这话让谭鸿铭吃惊不小。
“如意轩的周围有便衣,老金一出门就有人跟踪他,我怀疑是他那个账房先生洪二爷出问题了,所以目前情况很是危急。敌人之所以还没下手,可能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等我入网呢!”
“那这样的话,钧儒,你和孝波也尽快撤离吧!我们还是要谨慎一些才是。”谭鸿铭马上意识到康钧儒和张孝波也处于危境之中,得赶紧撤离上海。
“等我把手上的一些事处理完了再走,否则我到哪儿都不安全。”
“哎呀,钧儒,你还有什么事要急着处理呀,安全第一,快去外地躲一躲吧。”谭鸿铭着急地说道。
“我得把账目重新做一下,上次给根据地购粮,我挪用了那些股东的资金,几乎把宏利商行的资产全都掏空了,马上要到分红的日子了,我要是拿不出来这些钱,那些大佬吃了你的心都有,我得拆东墙补西墙,我手上还有些外汇,准备抛掉后,暂时把这个漏洞给填补上。如果我现在就拍拍屁股走人的话,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可能还没出上海就会被他们抓回去,等我把这事办完了之后,我就对他们说我要去国外度个假,他们自然不会怀疑我。”
谭鸿铭拍了拍康钧儒的肩膀:“唉,真是难为你了,钧儒,你刚才说要我帮忙,你要我帮什么忙?”
“就是圣母院路新的联络点,我刚付了定金,余款我已经无力支付了,现在我是囊空如洗,所以还望谭兄助我一臂之力,把余款付了。”
谭鸿铭笑了笑:“没想到你康大老板也有入不敷出,捉襟见肘的时候。”
“是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个铜板逼死英雄好汉啊!我现在算是体会到了没钱的滋味。”康钧儒故作轻松地说道。
“还剩多少没付?”
“五十根小黄鱼。”
“好家伙,你康大老板还真是大手笔,好吧,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那就拜托了,老谭,你得快点,那个白老板跟我说好了明天交钱,你可别放人家鸽子。”康钧儒特意又叮嘱了一遍。
“放心吧,不会误了你的事的。”
“老谭,你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好了,我走了。”康钧儒笑着跟谭鸿铭挥了挥手。
“钧儒,当心点,快点撤吧。”谭鸿铭还是有些担心康钧儒的安全。
“嗯,我知道。”
康钧儒说完,下了楼,离开了采韵书场。
康钧儒走后,谭鸿铭马上就着手处理康钧儒交代给他的事情,这些年康钧儒除了给中央输送了不少钱财之外,也把不少钱都交给了谭鸿铭,相比他的宏利商行和金翊轩的如意轩,能日进斗金,谭鸿铭的采韵书场算是个清水衙门,所赚的钱仅仅够日常开销,积攒不了多少,所以,康钧儒时不时地接济一下谭鸿铭,谭鸿铭则把这些钱都存了起来,这些年下来,也算是存下了不少钱,所以当他听说康钧儒还剩下五十根金条的房款时,也没感到特别惊讶,他立刻去银行,取出了五十根金条,这些钱相当于他这些年来的所有积蓄,然后叫了辆黄包车前往圣母院路27号。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谭鸿铭把五十根金条交给了白老板,白老板把房契和钥匙交给了谭鸿铭。
谭鸿铭上上下下走了一遍,觉得这地方做个贸易行还是挺不错的,下面做仓库,上面当住所,如果如意轩出事了,那些行动队员们可以以此为据点。
谭鸿铭发现这儿距离下水道管网很近,如果挖个地道,有个秘密通道,那安全性提升了不少,于是谭鸿铭回去后,跟他的警卫员罗阳一说,两人便拿着铁锹和铁铲,连夜挖地道,三天后终于挖通了。
554. 左右为难
而康钧儒回到宏利商行之后,决定把新联络处的情况告知金翊轩,他担心如意轩的电话可能被窃听,便派张孝波亲自去如意轩一趟,让他把新的联络处的地址告诉金翊轩,万一如意轩被敌人端了,可以去圣母院路27号暂避一下。
张孝波来到了如意轩,金翊轩见张孝波前来,知道一定是康钧儒有事找他,连忙上前招呼:“张秘书,好久不见了,今天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唉,这几天正好碰到一些闹心的事,想到你这儿喝几杯,金老板,你现在有空吗?能陪我喝一杯吗?”张孝波佯装郁郁寡欢的模样,邀请金翊轩跟他一起喝酒。
“哎,张秘书,俗话说,借酒浇愁愁更愁,酒我不陪你喝了,不过,你要是信得过我老金,你可以把那些闹心的事说给我听听,我虚长你几岁,算是卖个老,开导开导你几句。”金翊轩跟张孝波寒暄了几句。
“边喝边谈,边喝边谈。”张孝波拉着老金往楼上走去。
“行行行,我们去呈祥阁包房里喝几杯吧!”金翊轩拗不过张孝波,笑着答应着,转头吩咐阿胜:“阿胜,弄几个下酒菜,烫一壶绍兴花雕,送到呈祥阁来。”
“哎。”阿胜答应了一声,随即去吩咐厨房了。
洪元盛好奇地望了望金翊轩和张孝波的背影。
待阿胜把一壶黄酒和几只下酒菜上齐了之后,金翊轩便将包厢的房门关上了,轻声问道:“孝波,你今天特地过来,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老金,康哥怕你这儿的电话被窃听,所以特地叫我来通知你一声,他已经找到了一处新的联络点,在圣母院路27号,这栋小楼就在街角,地理位置不错,而且很隐蔽,万一这儿出状况了,你和行动队的兄弟们可以去那儿暂避一下。”
“圣母院路27号,好,我记住了。”金翊轩默念了一遍地址,点了点头。
“哦,孝波,这几天,我在想,为了安全起见,我准备让队员们暂时离开上海,去外地避一阵子,如意轩以整修为由,关门谢客,等这阵风过去了之后再回来。“
张孝波听后,点点头:”这事我回去跟康哥汇报一下。我想康哥应该会同意你的建议的,他不是让你们保持静默吗?去外地避一避也好。“
”我准备让淑娟先回老家安排一下,把两间堂屋腾出来安置如意轩的兄弟们。“
”好,我这就回去向康哥转达你的意见,康哥吩咐你这段时间还是要多加小心,尤其是对那个洪二爷,要多留个心眼。“
“嗯,我明白。”
“那我走了。”
“我送你下去。”
金翊轩把张孝波送到门口:“张秘书,欢迎常来啊,那些事不必太计较,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只要心放宽,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哎,谢谢啊谢谢,与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我会记住你说的话的。好了,金老板,告辞了。”张孝波向金翊轩拱手作揖,离开了如意轩。
当张孝波与金翊轩寒暄时,洪元盛特地看了看他,让掌柜亲自招呼的客人应该不是一般的顾客,他朝门口的那个乞丐使了个眼色,那个乞丐便尾随在张孝波的身后。
张孝波往前走了一段之后,第六感告诉他有人在跟踪他,于是他叫了一辆黄包车,去城隍庙兜了一圈,把尾巴甩掉了之后再回宏利商行。
张孝波把有人跟踪的情况告诉了康钧儒,然后又把金翊轩提出的暂时撤离上海的计划转告康钧儒。
康钧儒感觉到了目前情况的严重性,同意金翊轩的决定,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如意轩:”金老板吗,你好,你上次跟我说的那桩买卖,我想了想,可以,就按你说的那个价交易吧。“
金翊轩听出了康钧儒的声音,而康钧儒电话里的意思很明确地告诉他,他同意他的撤离计划。
”好,那我马上准备一下。“金翊轩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康钧儒和金翊轩的这个电话果然被龚培元的电讯科的人窃听到了,自从洪元盛被捕叛变了之后,如意轩就被监控起来了,不仅派了一些特务常驻如意轩的周围进行观察,而且连电话也被监听了。
”买卖?他们之间会有什么买卖呢?“龚培元听完手下的汇报之后,托着下巴,沉思起来。
龚培元决定秘密调查宏利商行,于是,他派人到银行,股票,外汇,期货交易所等处调查宏利商行的交易情况,迫于压力,一些银行,交易所便将宏利商行的进出帐,投资记录交了出来,龚培元突然发现宏利商行的银行账户上余额为零,而且发现最近宏利商行把股票,债券和期货都抛售一空。
龚培元马上联想到最近如意轩突然冒出的这么多粮食,而康钧儒与如意轩又有着某种联系,他便推断康钧儒把股票,债券,期货清空套现的目的是用来采购粮食,但关键是这些粮食是运往哪儿去了的呢,难道只是想要低吸高抛,买空卖空,从中投机赚一票,纯粹的商业行为吗?
龚培元更愿相信康钧儒把这些粮食运往共党的根据地,如果属实的话,那说明康钧儒与共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许最终的调查结果,那个康钧儒就是潜伏在上海的共党地下组织的负责人,要是这样的话,这个深藏在上海商界,在巨贾富商,高官大佬之间游刃有余,八面玲珑的风云人物就无处遁形,而他龚培元,就能一举歼灭上海地下党组织,成为党国的股肱之臣。
于是乎,龚培元加大了对宏利商行,对康钧儒的监视,同时向上峰汇报案情调查的结果,征求上峰的意见,是否要逮捕康钧儒,毕竟康钧儒的社会关系复杂,宏利商行的股东牵扯到许多国府大佬,投鼠忌器,这可不是他这个小小的审讯处处长能兜得住的。
果然,当淞沪警备司令部的司令唐崇信得知这一情况之后,也不禁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既想为党国铲除这个疑似共党的隐患,又担心牵一发而动全身,万一得罪了那些握有实权的国府大佬,挡了别人的财路,被反诬一口,那他可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毕竟康钧儒在这些人之中有财神爷的盛名,他们彼此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同休戚,共进退的福祸相依的关系,若是证据不足,贸贸然地动康钧儒,恐怕到时候自己得卷铺盖滚蛋了。
所以在对待康钧儒的问题上一定要慎之又慎,一定要握有铁证才能对康钧儒动手,光有那些财务数据,往来账目根本就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即便是查到了康钧儒倾家荡产,把全部的钱款用来购粮并且运往了共区,那也有可能被他狡辩成只是跟共党做了一笔买卖罢了,共党出价高,他作为商人,唯利是图而已,所赚的钱是准备给股东们分红的,而他身后的那些大佬才不管康钧儒跟谁做生意,他们只要到时候能拿到分红就眉开眼笑了,天下谁人不通共,在这乱世之中,政治立场只不过是彼此利益的博弈而已,而投机的人无所谓什么立场,真金白银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555. 灭顶之灾
唐崇信拍了拍龚培元的肩头:“培元,你的工作能力我是清楚的,但这个康钧儒不是一般人,我们一定要慎重行事,不要被那些大佬们抓住小辫子,你一定要把这个案子做成铁案,让那些大佬看清康钧儒的真面目,最终幡然醒悟,倒戈一击,才能扳倒康钧儒,才能给那些与康钧儒有利益勾连的,吃里爬外的军政大佬们一记重拳。”
“司令,我明白了,那我就从如意轩下手,据洪元盛交代,如意轩的掌柜金翊轩的真实身份是上海地下党组织的行动队队长,他的如意轩就是他们行动队的老巢,那些伙计都是他的手下,如果能把金翊轩抓获,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让他指认康钧儒就是他的上级,那么这个康钧儒就有口难辩了。”
唐崇信点点头:“好,这事就按你的计划去执行吧。”
龚培元信心满满地顿首道:“是,卑职一定不辱使命。”
龚培元回到办公室之后,立即进行了布置,准备在深夜来个突然袭击,兵不血刃就把如意轩里的所有队员都一网打尽,因此决定事先让特务跟洪元盛通了通气,让他做好内应。
那天上午,一个乞丐走进如意轩:“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洪元盛抬头一看是龚培元的手下,原本他应该跪在门外行乞,现在进来了,肯定是有事找他,便赶紧走出柜台,走到门口进行驱赶:“走走走,这儿可不是你来的地方,出去出去。”
那个乞丐央求着:“给口吃的吧,菩萨会保佑你的。”
洪元盛便拿起桌上别的客人吃剩的半个包子,塞给这个乞丐,而乞丐飞快地将手上的一个纸团塞到了洪元盛的手心里。
“谢谢啊,谢谢!”乞丐拿着半个包子离开了如意轩。
洪元盛紧紧拽着手里的纸团,连忙跑进茅房,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今天午夜后院进入,三下敲门声为号,届时做好准备。
洪元盛看完之后,赶紧把纸条撕碎,扔进茅坑,感到心惊肉跳,看来今晚将是一个血腥之夜。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柜台,茫然地望着店里的伙计,这些跟他同甘共苦,朝夕共处了十多年的兄弟今夜将会面临灭顶之灾。洪元盛的内心备受煎熬,金翊轩是他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金翊轩在他最危难的时刻出手相助,把他带到上海,带到如意轩,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环境,让他有吃有喝,他早就被下了大狱,早就被官府咔嚓了,可现在,他恩将仇报,要置这些人于死地,他简直是个毫无人性的,不折不扣的畜牲,人神共愤,可是从他被逮捕招供的那天起,他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一失足成千古恨,为了苟活于世,他只能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那天深夜,格外的宁静,马路上人迹罕见,只有昏暗的路灯在风中摇曳,然而在这宁静的背后却隐含着磨刀霍霍的杀机。
龚培元亲自带队,率领他手下的行动队深更半夜时忽然将如意轩的前后门全都围堵住,随后敲了三下后院的院门,早已侯在后院里的洪元盛赶紧打开后门,一伙人拿着枪直接闯入了如意轩。
“金翊轩在哪儿呢?”龚培元轻声问道。
“就在楼上的左拐第二间。”洪元盛指了指金翊轩的办公室。
“你带路。”龚培元命令洪元盛带路,洪元盛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带着那些人悄悄地往楼上摸了过去。
住在楼上办公室里的金翊轩平时睡眠很浅,稍稍有些动静就会被惊醒,这是长期在高压态势下养成的习惯,他忽然听见后院的开门声,立刻意识到了危险,迅速从枕头下掏出一把勃朗宁手枪,下了床,摸到房门口,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听见外面的楼梯上一阵凌乱而轻微的脚步声,觉得情况不妙,赶紧将勃朗宁手枪的保险打开,随后突然拉开房门,打开电灯,对着楼梯口的人举枪射击。
金翊轩见洪元盛竟然带着敌人来抓捕他,他没想到当年自己救下的这个同乡洪二爷居然忘恩负义,引狼入室,企图将如意轩的兄弟们置于死地,而自己竟然成了害死兄弟们的东郭先生,不禁怒火中烧,对着洪元盛抬手便是一枪。
洪元盛被金翊轩一枪爆头,当场毙命。龚培元没想到楼上的金翊轩居然早有准备,先发制人,且金翊轩的枪法很准,一枪一个,弹无虚发。
龚培元看见身边的人纷纷滚下楼梯,赶紧命令后撤:“下去,快下去,朝楼上开枪,记住,别打要害,抓活的。”
双方就在楼上楼下进行对射,龚培元虽然人多,但因为担心把金翊轩打死了,就无法指认康钧儒了,所以龚培元不准手下对金翊轩的要害进行射击,只是想要把金翊轩逼到弹尽粮绝的境地,因而反被金翊轩占了上风,手下被金翊轩击毙击伤了数人,但金翊轩勃朗宁手枪里的子弹有限,很快就把子弹打光了。
“快,冲上去,他已经没子弹了,活捉了他。”龚培元叫嚣着,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正当金翊轩陷入绝境时,楼下宿舍里的行动队员们也全都操起了家伙,冲出房间,对准那些闯入如意轩的敌人进行还击,一时间如意轩饭庄内枪声大作。
”快,阿发,阿豪,你们俩快上楼掩护金哥,让他赶紧离开这儿。“阿胜见敌人众多,硬拼下去会全军覆没,连忙对身旁的阿发吼了一声。
”好,阿豪,走,上楼去。“
阿发和阿豪在阿胜的掩护下,快速上楼,来到金翊轩身旁,而此时,金翊轩正在楼道上左躲右闪,躲避着敌人的子弹。
”金哥,这儿交给我们吧,你快走吧。“阿豪站在楼梯口阻击那些企图冲上来的敌人。
阿发则一把将金翊轩推进办公室内,把办公桌拉到中央,然后爬上桌子:”金哥,快,踩着我的肩膀,从屋顶走。“
”不,阿发,阿胜他们还在下面阻击敌人呢,我怎么能独自逃生?“金翊轩说着,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又拿出一把枪,想要开门出去。
”哎呀,金哥,来不及了,别耽搁时间了,你先走,我们在你老家碰头。“阿发跳下桌子,飞身一跃,把房门堵住,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房门上出现了几个弹孔,阿发的左臂中了一枪。
阿发忍住剧痛,用尽气力将身边的一个柜子拉过来,堵住房门,随后爬上桌子,蹲下身子:”金哥,你还磨蹭什么呀?“
金翊轩一咬牙,飞身跳上桌子,踩着阿发的肩膀,推开天花板上的老虎窗,双手撑住窗沿,一用力,跳上了屋顶:”阿发,来,把手给我,我们一起走。“
却见阿发跳下桌子,一脚把桌子踢到远处,眼里露出决绝的目光:”金哥,你多保重吧!“
阿发说完,拉开柜子,从腰间拔出两把手枪,打开房门,左右开弓,朝着外面一阵猛射。
金翊轩鼻子一酸,他站起身,沿着屋檐,在夜幕中飞快地逃离了如意轩。
而如意轩里的其他行动队员们为了掩护金翊轩,与敌人进行殊死搏斗,奋力还击,不让敌人靠近金翊轩的办公室,最后子弹打光了,这些忠贞不渝的队员们终因寡不敌众,血洒当场,壮烈牺牲了。
556. 星火相传
龚培元最终还是没有抓住金翊轩,他望了望如意轩里血流成河的惨景,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这次夜袭,原本想要兵不血刃,活捉金翊轩,没想到主要目标却死里逃生了,而自己却损兵折将,死伤过半,不禁恼恨地用胳膊肘撞击了一下墙壁,:“妈的,走,先回去,马上全市范围内通缉金翊轩。”
金翊轩听见身后的如意轩饭庄内枪声四起,他知道他的那些同他生死与共的兄弟们生还希望渺茫,眼里的泪水不禁滚滚而下,原本打算明天他们就撤离如意轩,去他的无锡老家躲避一阵子,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这些地下党组织的骨干成员就这样枉死在敌人的枪口之下,他的眼前不停地闪现那些跟他朝夕相处的好兄弟的面容。
金翊轩噙着热泪,朝圣母院路方向飞奔而去。此时,康钧儒刚刚置办的这处新的联络点成了他的避风港。
金翊轩跑到圣母院路,借着月光,看见了门牌号为27号的这栋小楼,他见二楼窗户打开着,便趁着周边没人,后退几步,随后蹬踏上墙,翻身跃入二楼的窗户,金翊轩定睛一看,这是一条走道,走道两边有好几间屋子,金翊轩推开其中一间房间的门,看见里面有张床,便倒在床上,捶胸顿足,失声痛哭起来。
等心绪稍稍平复之后,金翊轩站起身来,他看见房间里有一张大办公桌,桌上有一部电话,于是拿起电话,拨通了康钧儒的宏利商行的电话号码。
深夜的电话铃声异常刺耳,康钧儒被这铃声惊醒,猛地意识到出事了,他一把抓起床头的电话机:“喂,哪位?”
“是我,家里被抢了,家破人亡了。”
康钧儒听见电话里金翊轩的抽泣声,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人打了一记闷棍,拿着电话机的手颤抖不已,感到胸口一阵绞痛。
“我已经到了下一站,请指示。”
下一站就是指圣母院路的这个新的联络处。
“原地待命。”康钧儒从齿间缓缓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康钧儒把电话挂断,双手用力擦了擦脸,然后走向酒柜,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白兰地,双手颤抖着倒了一杯酒,猛地一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然后愤然地将酒杯砸向屋内的一面镜子上。只听得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声音骤然响起,张孝波冲进屋内,看见康钧儒身着睡衣,将头埋于双手之中,双肩不停地抖动着,失声痛哭不已……
“上海地下党组织就这样遭到了重创,所幸,钧儒事先准备好了一处新的联络处,让老金有了一个藏身之地,事实证明,钧儒还是有预见性的,组织遭到灭顶之灾后,老金就是在这处小楼里重建了地下党组织。”谭鸿铭神情忧伤地叹了口气。
“这个联络处我知道,就是位于圣母院路上的金顺贸易行。”凌云鹏轻声说道。
“哦,云麟,你居然知道这处联络处?”谭鸿铭惊讶地望着凌云鹏。
“上次情况紧急,我想通知金叔叔把我刚搞到手的那批紧俏物资运往我军前线,一时来不及启用死信箱了,就直接去他那儿了,把情报塞进泥块里,扔进了窗户,但金叔叔并不知道我就是信鸽,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接到让我与上海地下党组织公开组织关系的指令,所以我目前还不能暴露我的身份。”
谭鸿铭点点头:“嗯,你的身份特殊,没有收到中央的指令之前,不能随便公开身份。哎,云麟,那你是怎么得知老金就在圣母院路的金顺贸易行的呢?”
凌云鹏笑了笑:“谭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云凤了,就是在云雾山上营救那个鼠疫专家时偶遇的,我们兄妹俩失散了十多年后终于团聚了。”
谭鸿铭一听,惊讶万分:“你说什么?你找到你的亲妹妹云凤了?”
彭若飞丢失女儿一事谭鸿铭是知道的,当年是康钧儒告诉他的,康钧儒曾经通过淞沪警备司令部的医务科科长上官谦同被关押在此的彭若飞见过一面,当时彭若飞自知大限将至,便将云麟托付给了康钧儒,而此前在广州时,彭若飞就告诉康钧儒云凤在上海火车站走丢了一事,事后,康钧儒通过各种关系寻找云凤,但始终杳无讯息,彭若飞是带着这份遗憾走的。而寻找云凤这件事一直是康钧儒和谭鸿铭的心病,他们多希望能尽快找到云凤,以告慰九泉下的战友。
没想到,云凤最终还是被她的亲哥哥找到了,这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不得不说这血缘的力量超乎寻常。
凌云鹏点点头:“是啊,真是天不负我,我找了云凤十多年了,一直杳无音讯,没想到居然在云雾山上邂逅了。谭叔,你知道吗,云凤其实就是金叔叔的养女,她现在名叫金嘉琪。”
“什么?云凤是金翊轩的养女?你没搞错?”谭鸿铭吃惊不小,他知道金翊轩有个女儿,但没想到他的这个女儿就是彭若飞的亲闺女,这个老金,居然隐瞒组织这么多年。
“我百分百确定,但因为我现在的身份是军统的缘故,所以云凤对我还是怀有戒心,她并未告诉我实情,是我暗中跟踪云凤才找到金顺贸易行的,后来看见了金叔叔,才确定他们这层关系。不过,这事是我自己擅作主张,他们并不知晓我已经掌握了他们联络处的地址。”
“这虽然违反组织规定,不过特事特办,如果不是你事先知道老金的这处联络处,那些紧俏物资怎么能及时运到我们的前线部队里去?“谭鸿铭并未责怪凌云鹏不按组织章程行事,毕竟,章程是死的,人是活的,有时候灵活处置更有利于开展工作。
”这么说来,云凤就是雨燕。“谭鸿铭清楚上海地下党组织各成员的代号。
”是吗,原来云凤早就是组织的人了。”凌云鹏一听,很是高兴,云凤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党员了,而且还有代号,这说明云凤不是一般的外围人员,而是上海地下党组织的核心成员之一,他这个当哥哥的为妹妹的成长而由衷感到高兴:“谭叔,云凤的工作热情很高,只不过还缺少一些经验,她是块璞玉,只要多历练历练,一定能成大器的。“
”嗯,你父母地下有知也该感到欣慰了,他们的一双儿女都是那么优秀,都是我们事业的接班人,生力军。“谭鸿铭拍了拍凌云鹏的肩膀,对云麟云凤这对兄妹寄予厚望。
谭鸿铭不禁又想起了彭若飞,眼里闪现一丝感伤,凌云鹏见状连忙转移话题:”谭叔,瞧我,把话题给扯开了,你还没告诉我康爸后来怎样了?“
557. 金蝉脱壳
被凌云鹏这么一提醒,谭鸿铭的思绪又拉回到了那段惊心动魄的岁月:”敌人没有在如意轩抓到老金,便在全市范围内通缉老金……“
时间又追溯到那个凌晨,金翊轩连夜逃离了如意轩,并在圣母院路的那个新联络点给康钧儒打电话,告诉他如意轩遭到了灭顶之灾,康钧儒听后悲愤地半响说不出话来,他让金翊轩原地待命,随后便开始着手处理善后事宜。
如意轩暴露之后,康钧儒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就是敌人的下一个目标,原本他还想用他的这个身份做掩护,等分红完了之后再悄然离开,这样便能够全身而退了。但现在看来,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做这种掩饰工作了,他必须争分夺秒地给其他组织成员发出警示以及迅速撤离的工作。
康钧儒首先想到的是谭鸿铭,这是他的上级领导,若是敌人早就注意他了,那他的行踪有可能被敌人掌控了,而采韵书场也是他时常出入的场所之一,万一敌人进行地毯式排摸,那谭鸿铭这儿也未必能脱得了干系,为了安全起见,谭鸿铭也应该尽快撤离,康钧儒拿起电话机,刚想拨打谭鸿铭的电话,一想,有可能自己的电话也已经被监听了,便把电话机搁下。
”波仔,你去一趟集贸市场……“康钧儒轻声地吩咐了张孝波几句。
张孝波点点头,朝外走去,走到房门口时,转过身子,眼里流露出几许担心:”康哥,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别太难过了,要多注意身体,你看你,眼睛都肿了。“
康钧儒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两口:”放心吧,波仔,我没那么脆弱,我知道接下来要干些什么。“
”康哥,最近我们商行外面也有不少陌生的面孔,是不是敌人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我们这儿了?“
”你也注意到了?看来,敌人要比我想的更阴险狡猾。“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撤离?“张孝波担心康钧儒的安危。
”还没到时候,我不能扔下这一大摊子事就这么走了,好了,波仔,你别担心我,你先去集贸市场吧!“
”哎。“
张孝波走后,康钧儒摁了摁密室的开关,走进密室,打开保险柜,把这些年来宏利商行与那些军政大佬和商界大亨们的来往账目,票据,存根等物全都整理出来,随后装入一个大文件袋里,这些东西都是有利的证据,有了这些证据,他就能掌控住那些大佬,就能保护好自己。康钧儒把文件袋锁拿了出来,然后将密室的门关闭。他要把这个文件袋转移到圣母院路金翊轩那儿去,因为一旦他这儿出状况的话,敌人很可能对宏利商行进行查抄,这处密室也未必保险。
过了没多久,张孝波带着一个挑着担子的老农走了进来。
”老人家,你的这两筐蔬菜,还有菜筐和扁担这些家伙什我全都买下了。“康钧儒给了老农两块大洋。
”哎呀,这太多了,太多了。“老农没想到康钧儒这么慷慨,他这两筐蔬菜,就算是加上菜筐和扁担这才值多少钱,五六十个铜板顶了天了,康钧儒居然给了他两块大洋,连忙憨笑着脱下草帽,向康钧儒鞠了个躬。
”不客气,老人家,这样,你呢,先在我这儿待半天,我呢,还想借你的这身行头,你看行吗?“
老农满脸疑惑地望着康钧儒,眼前的人衣着光鲜,分明是个有钱人,干嘛要向他借这身满是汗臭味的粗布衣裤?但此人对他很是客气,似乎并没有恶意,而且慷慨地还给了他两块大洋换他这些破烂玩意儿,这有钱人的想法穷人真的是难以理解:”行是行,只不过我这身衣服都有汗臭味了。要是你不嫌弃的话……“
”没事,你换上我身上这一身吧!“康钧儒说完,把自己身上的衬衫,西裤脱了下来,递给老农,跟他交换。
老农不好意思地接过这套很是高档的衬衣西裤,然后将身上的粗布衣裤脱下,递给康钧儒,老农的身材跟康钧儒相仿,所以康钧儒换上老农的衣裤,穿上布鞋,戴上草帽之后,不细看,还真是一时没认出来,于是乎,康钧儒装扮成菜农的模样,把那个文件袋放在菜筐的底层,然后挑着蔬菜担子朝外走去。
而老农换上康钧儒的衬衫西裤之后,觉得很不自然,手足无措,便盘腿坐在椅子上,一脸懵然地望着张孝波。
张孝波给老农拿来一块蛋糕,老农尴尬地笑了笑,接过盘子,用手拿起蛋糕,一口塞进嘴里,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满嘴都是蛋糕碎屑,边吃边频频点头:”好吃,真好吃。“
“老伯,你慢点吃,别噎着了。”张孝波给老农递了一杯水,老农感激地点点头。
康钧儒化妆成老农的模样走出了宏利商行,在宏利商行附近进行暗中监视的特务把康钧儒当成了刚才进去的老农,不屑地望了一眼,随后继续把目光投向宏利商行。
康钧儒挑着两筐蔬菜先朝圣母院路走去,大约半小时之后,康钧儒来到了圣母院路27号,那幢独栋的小楼,看了看四周,没有异常,便从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大门,挑着担子走了进去。
正在楼上休息的金翊轩听见下面有人开门的声音,立即从床上跃起,从枕头下掏出手枪,悄悄地打开房门,来到楼梯口。
康钧儒手里拿着文件袋和一个纸袋走上楼梯,金翊轩猛地窜了出来,刚要举枪,一看是康钧儒,连忙把枪放下。
”老康,你怎么来了,还换了这身打扮?“金翊轩惊讶地望着康钧儒。
”老金啊,你吓了我一大跳。我那儿也被盯上了,没办法,只能来个金蝉脱壳,找了个菜农,跟他换了身衣服,才算是跑了出来。“康钧儒风轻云淡地说道。
”没想到你那儿也被盯上了,看来敌人注意我们很久了。“金翊轩知道康钧儒的宏利商行被敌人盯上了,肯定是他的如意轩惹的祸,很是愧疚:“老康,对不起,都是我太大意了。”
558. 善后事宜
”老金,你说什么呢,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我们又不是神仙,哪能做到事事都算无遗策。“康钧儒宽慰着金翊轩:”我估计从那个洪二爷失踪那两天起,敌人就盯上如意轩了,而我那儿被盯上也是迟早的事,洪二爷对你的行踪,你的一举一动都很在意,而你又经常来我宏利商行,所以你那儿要是出事了,我那儿也是在劫难逃啊!“
”那老康,你和孝波也快点撤离吧。“
”我知道,不过在撤离前,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善后。“康钧儒将手上的那个文件袋交给金翊轩:”老金,这个文件袋很重要,里面是我所掌握的那些军政大佬,国府高官贪赃枉法的证据,这可是我的护身符,你帮我保存好。要是一个月得不到我的消息,或是得知我已经亡故的讯息,那你就把这个文件袋内的资料加印两份,一份交给报社,另一份寄给重庆政府的稽查委员会。“
金翊轩一听,接过这文件袋,觉得沉甸甸的,似有千斤重,他默默地点点头,随后跟康钧儒紧紧拥抱,眼含热泪:“老康,你一定要活着。”
康钧儒拍了拍金翊轩:”放心吧,老金,我一时还死不了呢!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我给你带来点吃的,这几天你就待在这儿别出去,这里还是很安全的。“
康钧儒说完,把手上的纸袋交给金翊轩。
金翊轩打开一看,是面包,红肠,鼻子一酸:”老康,我对不起组织,如意轩毁在我手上了,我请求组织处分。“
康钧儒拍了拍金翊轩的肩膀,劝慰道:”老金,你别太自责了,革命哪有一帆风顺的,跌倒了,就爬起来,再继续往前走,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坚持走下去。“
金翊轩含着泪,点点头:”我明白,我一定会重新站起来的。“
”好了,我走了。“
康钧儒拍了拍金翊轩的手,随后下了楼,挑着担子离开了圣母院路27号。
接着,康钧儒朝采韵书场走去,到了采韵书场门口之后,康钧儒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没发现什么异常,便挑着担子直接进去了。
罗阳见一个菜农进来了,刚想过来驱赶,一看是康钧儒,连忙把他带入后面,康钧儒也无暇跟罗阳寒暄了,赶紧朝楼上走去。
康钧儒推开谭鸿铭办公室的房门,谭鸿铭看见康钧儒这身装束,很是惊讶:”钧儒,你怎么这身打扮?“
”老谭,如意轩暴露了,被敌人一锅端了。“康钧儒心情沉重地把这个噩耗告诉了谭鸿铭。
”啊?“谭鸿铭失声叫了一句:”那老金他们呢?“
”只有老金一人逃脱了,其他的行动队员估计全都牺牲了。“康钧儒痛心疾首地说道。
”唉。”谭鸿铭不禁一跺脚,随后眼光犀利地望着康钧儒:“是不是那个洪二爷出卖了如意轩?“
”肯定是他,我猜不出第二个出卖如意轩的人。“康钧儒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家伙真该千刀万剐。“
”那老金他人呢?他去哪儿了?“
”老金昨夜逃出如意轩之后,就躲到了圣母院路的那栋小楼里去了,他就是从那儿给我打的电话,告诉我如意轩出事了。“
”幸亏你有预见性,事先准备了这处联络点,否则老金还真是悬呢!“谭鸿铭稍稍舒了口气。
”我刚才来这儿的路上,已经看见大街小巷都贴满了老金的通缉令,看来这阵子老金寸步难行,只能蜗居在圣母院路了。“
”只要待在里面,应该没问题,何况我和罗阳已经在那儿已经挖了一个地道,若有危险,他可以从地道逃脱,待会儿我让罗阳给他送点吃的去,让他就暂时待在那儿避避风头吧!“
”老谭,我那儿已经有特务进行监视了,要不我也不会穿这身来你这儿,我担心你这儿也有可能被敌人发现,敌人要是早就注意我了,一定会对我的行踪进行排摸,而这儿我来的次数也不算少,万一他们查到这儿就糟了,我建议你尽快撤离吧!“
”情况我知道了,是不是撤离,我得跟上级联系了之后再说。“谭鸿铭神色凝重地望着康钧儒:”倒是你,钧儒,你得赶快撤离上海。“
康钧儒淡然一笑:”老谭,我这身份放在那儿,量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就算是他们想动我也得有所顾忌。“
”钧儒,你可不要掉以轻心,也许如意轩只是一个前奏,他们真正想要找的人可能就是你。“谭鸿铭担心地望着康钧儒。
”放心吧,老谭,我心里有数,现在如意轩被端了,老金又不方便抛头露面,趁着我还有些人身自由的时候,有些善后事宜还是由我去完成吧。“
”你指的是其他的一些组织成员?“
”嗯,除了如意轩的这些伙计之外,老金手下还有一些其他不同掩饰身份的队员,我得启动紧急密令,让这些队员暂时蛰伏,,不要试图与老金取得联系,以免暴露自己。”
康钧儒所说的紧急密令就是在报纸上刊登一则通告,告诉上海地下党组织的全体队员,暂时切断一切联络,就地蛰伏或去他处隐蔽起来,等日后风声过了之后,再次被唤醒。这是当组织遭受重创之后,为避免遭受更大的损失,保存有生力量所采取的一种自救措施。
这些在战火中久经考验而幸存下来的组织成员是革命的火种,这是组织上一笔宝贵的财富,一定要竭尽全力保护好他们。
”好了,老谭,我得尽快回去了,老金那儿就拜托给你了。”康钧儒刚要转身离开,又折返回来:“老谭,你这儿有西服吗?借我穿一下,我总不能这个模样去报社登广告吧。“
”有有,你呀,穿着这一身,我都快认不得你了,康大老板什么时候这么寒酸过?“谭鸿铭边说边从衣橱里拿出一套挺括的西服:”穿这身吧,这是我最拿得出手的西装了,还有皮鞋。“
康钧儒脱下粗布衣裤和布鞋后,换上了谭鸿铭的西服和皮鞋,衣服还算合身,就是袖子短了一寸,鞋子有些紧,不过整体看上去还是挺合身的。
康钧儒把粗布衣服和鞋子都装在一个盒子里,然后交给谭鸿铭:”麻烦你派人帮我送到宏利商行去吧,那个老农还等着这身衣服呢,那两筐蔬菜就归你了,好了,老谭,我走了。“
康钧儒跟谭鸿铭紧紧拥抱。
”钧儒,保重!“
”保重!“
两位志同道合的战友紧紧相拥,前途坎坷,命运多舛,这一分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见,抑或是此生永不得见。
559. 迂回试探
康钧儒离开了采韵书场之后,便去了几家沪上知名报社,在各大报纸上刊登了一则关门歇业的通告,并要求各大报社连续一个月刊登此通告:
兹因如意轩饭庄经营不善,破产倒闭,故凡与如意轩饭庄有业务往来之公司和个体,见此通告之日起,请勿与如意轩饭庄再进行洽谈联络,望相互告知。如意轩饭庄老板金翊轩诚启。
从报社出来之后,康钧儒松了一口气,紧急密令发出之后,组织的剩余力量应该能够有效地得以保存。
康钧儒返回宏利商行,那两个负责在宏利商行附近进行监视的特务见康钧儒大模大样地回到了宏利商行,不禁有些糊涂了,这个康老板什么时候离开宏利商行了的?那他们守在这儿半天,全他妈的做了一上午的无用功。
康钧儒旁若无人地走进宏利商行,过了没多久,有个伙计把一个纸盒子送到了宏利商行,张孝波接过纸盒,给了伙计一点小费,然后走了进去。
张孝波打开纸盒,里面是老农的一套粗布衣裤,布鞋和草帽,张孝波把这身行头递给正在打瞌睡的老伯:“老伯,你换上这身回去吧。”
老农重新换上那身粗布衣裤,朝张孝波和康钧儒鞠了个躬:“谢谢啊,有吃有喝,还拿了这么多钱,真是太谢谢了!”
“不客气,来,老伯,我送你出去吧。”
张孝波把老农送出宏利商行,老农得意洋洋地哼着小曲朝前走去,今天运气真不错,遇上了一个大主顾,白吃白喝还得到两块大洋,今天可真是发了。
但老农没走出多远,就被在门口监视宏利商行的特务盯上了,他拍了拍老农的肩膀,一张阴沉的脸望着老农:“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老农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这个特务推上一辆汽车,嘴里被塞了一块破布,头上被罩着一个黑头套,身旁两名大汉抓住他的双手,让他难以动弹。
老农被带到了淞沪警备司令部的审讯室里,除去了黑头套和嘴里的破布,被锁在刑讯椅上。对面坐着一个穿军装的人,吓得老农魂飞魄散。
“名字?”对面的人冷冷地问道。
“陆有根。”
“你去宏利商行干什么?”
“我……我去送菜的,那家有钱人要买我两筐菜,我就挑着菜筐去了。”
“送菜送了这么久?”
“那个有钱人要跟我换衣服,他让我待在他们那儿,还拿好吃的招待我。”
龚培元一听,连忙转向那个在宏利商行进行监视的特务,眼睛一瞪:“你是怎么盯梢的?人从你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你居然还毫无知觉。”
“我当时也没注意,不过康钧儒后来又回来了。”
“那他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去干了什么,你清楚吗?”龚培元厉声问道。
那个特务摇了摇头。
“废物。”龚培元不屑地骂了一句。
看来康钧儒已经发现了有人监视他了,而昨晚如意轩饭庄里发生的激战有可能康钧儒已经获悉了,据电讯科的人报告,康钧儒寓所昨晚有电话进来,但时间很短,还没来得及监听就结束了,那么这个电话会是谁打的呢,会不会是金翊轩?康钧儒今天一早化妆成菜农出去,是不是去见金翊轩了呢?
看来这个菜农也不是什么来接头的人,他只不过是康钧儒金蝉脱壳的工具而已。
“你接着审,要是审不出什么的话,就让他滚蛋。”龚培元吩咐了身旁的那个特务一声,自己则去找唐崇信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唐崇信得知康钧儒昨晚接过一个电话,而今天一早又化妆成菜农离开了宏利商行,失踪了四个多小时,在这四个多小时里,康钧儒去干什么了呢?是与金翊轩接头去了吗?或许是还有其他紧要的事务让他必须化妆出去处理,但不论是何种原因,康钧儒已经识破了对他的监视,已经做好了防范,那么这种暗中监视已经失去了意义。
“司令,你看,是不是现在就去抓捕康钧儒?”龚培元着急地问道,既然康钧儒已经识破了他们对他的监视,他一定意识到危险了,很有可能会趁机潜逃,现在应该是争分夺秒,防止康钧儒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脱。
唐崇信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是不是现在就拘捕康钧儒,他还下不了决心,虽说康钧儒只是个商人,但他身后的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令唐崇信不敢贸然出手。
“我看还是让尹修文出面吧,他跟康钧儒关系非同一般,让他约康钧儒出来见面,如果康钧儒肯与尹修文见面的话,那说明他还没打算潜逃,若是他不肯与尹修文见面的话,说明他心中有鬼,怕无法向这些股东交代清楚那些账目,想要畏罪潜逃,更有可能是因为如意轩的暴露,让他成了惊弓之鸟,想要一走了之,不管康钧儒是不是共党,让尹修文这块试金石去试一试,就真相大白了,到时候再进行抓捕也不迟,否则的话,怕是对那些大佬,大亨们交代不过去。”
“好,那就有劳司令给尹修文打个电话吧!”龚培元将电话机拿起,双手递给唐崇信。
“这事也只能我做,你份量太轻,那些大佬根本就不会买你的帐。”唐崇信拿起电话,拨通了工部局局长尹修文的电话:“修文兄吗,我是唐崇信啊,你有空吗,有件事我想找你聊聊。”
“哦,原来是唐司令啊,你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行行行,你来吧。”尹修文觉得有些奇怪,他跟淞沪警备司令部的人并没有什么来往,这个唐崇信竟然会有事找他聊聊。
尹修文与康钧儒的关系甚笃,但尹修文也是一个极其反共的人,要是让他知道康钧儒是隐藏在他们身边的共党的话,估计尹修文会气得吐血。
半个小时之后,唐崇信在工部局尹修文的办公室里出现了。
“修文兄,好久不见。”唐崇信向尹修文拱了拱手。
“崇信老弟,你可是个忙人啊,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了?”尹修文同唐崇信寒暄了起来。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今天找你修文兄是有件要事要谈,这可是牵扯到修文兄的前程啊!”唐崇信话里有话,对尹修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哦?跟我本人有关?那还请唐司令直言相告吧,我胆子小,可经不起你这么吓唬。”尹修文故作害怕地跟唐崇信打着哈哈。
“修文兄,我这可不是跟你开玩笑。“
尹修文听唐崇信这么一说,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忐忑不安地望着唐崇信。
560. 恍然大悟
唐崇信见尹修文一脸紧张的模样,又反过来宽慰他:“不过,修文兄,你放心,我来找你就是想要让你能置身事外的。”
“那我尹某人先谢过唐司令手下留情。”尹修文向唐崇信拱了拱手。
秘书给唐崇信和尹修文泡了两杯茶进来了。
尹修文连忙屏退左右,把房门反锁上:“唐司令,到底是什么事?”
“修文兄,你认为康钧儒这个人怎么样?”唐崇信突然抛出这一问题。
尹修文见唐崇信提到了康钧儒,不知是何用意,他猜想是唐崇信想要委托康钧儒理财,在他们这个圈子里,那些军政大佬请康钧儒理财的可有一大把。
“这人可是商业奇才,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而且眼光独到,有胆略,有魄力,我们圈子里的人都把他当作财神爷,很多人都把资产交给他去打理,怎么,唐司令是不是也想要找这个康大老板理财啊?没问题,我帮你牵线搭桥。”
唐崇信冷冷一笑:“修文兄,你们可能都被这个康大老板骗了。”
“骗了?他骗我们什么了?他每年都要给我们几次分红,怎么会骗我们呢?”尹修文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已经对这个康钧儒进行了暗中调查,我们发现他目前的银行资产为零,目前他的股票账户,期货账户也全都清空了。”
“啊?”尹修文一听,手上的茶杯差点掉落:“不可能,不可能,我跟他是多年的朋友了,他从来没有食言过,而且账目清晰,毫无漏洞。”
“我们现在怀疑,这个康钧儒是共党地下组织的负责人。”唐崇信将这一重磅炸弹亮了出来。
尹修文一听,脑袋“嗡”的一声,惊愕地张开嘴巴望着唐崇信:“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个康钧儒平时没有流露出一点亲共的倾向,他只不过是个生意人,是个善于投机的商人而已,怎么会跟共党沾边,而且还是共党地下组织的负责人,唐司令,你别开玩笑了,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若是康钧儒是共党负责人的话,那这么多年了,他们这些军政大佬把钱交给一个共党的负责人打理钱财,那不等于是资敌吗?这个罪名尹修文他们可吃罪不起。
“我知道你不信,喏,这是昨天被我们端掉的共党的一个行动队的老巢,如意轩。”唐崇信把一叠照片扔在茶几上:“这些人修文兄应该不陌生吧?”
“如意轩?你是说那个沪上知名食府如意轩饭庄?”尹修文冷汗直冒,他跟如意轩的金老板也算是熟识了,经常去那儿聚会,用餐,没想到那儿居然是共党的一个巢穴,尹修文把照片拿起来看了看,这些倒在血泊中的伙计确实是他在如意轩里见过的那些伙计。
“昨晚我们跟这伙人进行了激战,我们也死伤好多弟兄,你别看这些人平时拿着锅碗瓢盆,其实他们那双手是拿惯了刀枪的,身手好着呢!”
尹修文像是被猛击了一下,呆呆地看着这些照片,嘴里喃喃地问道:“那么那个金老板呢?他也是共党?”
“当然,他是共党行动队的队长,昨晚就他一人逃脱了,其余人都被我们全歼了。”唐崇信一边将这些照片收起来,一边得意地说道。
“难道康钧儒跟这些人是同伙吗?”尹修文失魂落魄地问道。
“完全有这可能,我们现在正在寻找这方面的证据,修文兄,我也不瞒你了,当初我们是得知如意轩进了大量的粮食,这些粮食的数量远远大于如意轩所需的粮食,可以这么说,这些粮食相当于如意轩五年的消耗量,这就引起了我们的怀疑,而且这些粮食很快就被运走了,结合目前共区粮食紧张的情况,我们有理由怀疑如意轩的粮食是被运往了共区,而据我们抓获的一个如意轩的伙计坦白,如意轩就是共党地下组织的行动队的老巢,金翊轩就是行动队长,伙计们全是行动队员。而康钧儒最近把银行里的钱全都取走,股票,期货都抛售一空,进行变现,其目的就是在黑市上购买了大量的粮食。修文兄,你觉得这两件事是孤立的,毫无联系的吗?”
尹修文颓然地倒在沙发上,用手敲击着额头,但他还是不愿把康钧儒视为共党:“这康钧儒真的会是共党分子吗?会不会是场误会?”
这些年,康钧儒跟那些军政大佬混得风生水起,在那个圈子里游刃有余,如果真如唐崇信所言,康钧儒是共党地下组织的负责人,那他从他们那儿获取了多少情报啊?别人不说,就说他尹修文,这些年给康钧儒提供了多少机密信息,要是康钧儒是共党分子这一罪名被坐实的话,上面要是追究起来,那将是一场官场大地震,自己头上的这顶乌纱帽肯定是要被摘掉的了。所以,尹修文无论如何不敢相信康钧儒是共党分子。
“修文兄,我看你还是面对现实吧!你想想怎么会这么巧,康钧儒这儿把所有的资产都换成了粮食,存放在了如意轩,如意轩那儿很快就把这些粮食运走了,如意轩的老板金翊轩又是共党行动队队长,你觉得这是巧合吗?”唐崇信给尹修文分析,似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康钧儒是共党的负责人。
“唐司令,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尹修文面色惨白地望着唐崇信。
“我今天特地来找你,就是希望你把康钧儒给约出来,听听他的解释,毕竟他跟那些大佬关系紧密,若是我们贸贸然抓捕他的话,也许那些不明真相的大佬会把矛头对准我们,说我们诬陷康钧儒,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想跟他们过不去,想断了他们的财路,从而栽赃陷害,那我们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所以想要得到你修文兄的支持,你约康钧儒出来,他要是肯来,能给我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那说明他暂时还没有畏罪潜逃的打算,如果他不肯赴约,那他肯定有潜逃的打算了,那时我们再进行抓捕也师出有名了。”唐崇信将他的设想跟尹修文交了底。
561. 义无反顾
尹修文听明白了,唐崇信想要让他当诱饵,对康钧儒进行诱捕。现在听唐崇信的分析,康钧儒是共党的可能性是相当高的,自己若是再一味地袒护康钧儒,一旦康钧儒共党的罪名坐实了,那自己也难逃干系,自己若是现在能反戈一击,诱捕成功,那也算是戴罪立功了,于是尹修文点点头:“好,我一定配合唐司令的行动。”
尹修文拿起桌上的电话,给康钧儒打了过去。
康钧儒回到宏利商行之后,便着手进行撤离的准备。他把组织上的一些重要的文件,资料等物都扔进火盆,付之一炬。
“康哥,我们准备去哪里?”张孝波一遍烧毁文件,一边问康钧儒。
“要不,还是回广州暂避一阵子吧,那儿算是我们的老土地了,而且我已经好几年没见梁叔了,不知他老人家现在怎样了。”火焰映红了康钧儒的脸庞,他望着火焰,想起了梁叔。
“嗯,我也挺想梁叔的,那我们就去广州吧!”张孝波是广东人,一听说回广州,不禁怦然心动。
忽然,一阵电话铃响起,康钧儒望了望电话机,犹疑了一下,这个时候会是谁来电话呢?谭鸿铭和金翊轩都已经知道他这儿被监控了,应该不会给这儿打电话,除非是又出了什么状况了?
康钧儒连忙站起身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喂,哪位?”
“钧儒啊,怎么才接电话呀,我有事找你商量。”电话那头响起尹修文的声音。
“修文兄,什么事啊?”一听是尹修文的声音,康钧儒松了口气。
“我有个很好的投资项目想跟你商量一下。”尹修文故作神秘地跟康钧儒谈起了投资事宜。
“你老兄有什么好的投资项目啊?说来听听。”康钧儒佯装轻松地问道。
“这个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的,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跟你探讨探讨,看看合不合适。”尹修文一边说着,一边望着唐崇信,唐崇信朝他点了点头。
“那你总得让我知道大概是什么项目吧?我也好事先查阅一点资料再给你个建议。”康钧儒此时可不想去任何地方,只想尽快收拾干净,赶紧撤离。
“这个电话里头讲不清楚,我们见面边吃边谈。”
尹修文一再相邀,却又不说清楚是什么投资项目,这让康钧儒很是起疑。他忽然有某种预感,尹修文该不会是摆了个鸿门宴吧。
“那我们就去如意轩的万寿阁吧,让金老板给我们上一坛上好的女儿红,我们边吃边聊。”康钧儒试探性地说道。
“如意轩?”尹修文停顿了好一会儿,然后有点支支吾吾地说道:“钧儒啊,最近我肠胃不是很好,如意轩的菜有些油腻,你要不先上我这儿来一下,然后我们再去紫云坊,好吗?”
若是往日,尹修文一听是去如意轩,肯定一口答应,可是今天,却支支吾吾,而且让他先去他的工部局办公室里谈,再去紫云坊饭店,而不是直接去紫云坊谈,这么多年来,尹修文从来不邀请康钧儒去他的办公室里谈私事,今天倒是破天荒头一遭,这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康钧儒断定尹修文安排了一场鸿门宴,而幕后主使应该是淞沪警备司令部的唐崇信,看来对方已经按捺不住了,打算对他动手了。
如果他赴约的话,那很可能是唐崇信利用尹修文对他进行诱捕。但如果拒绝赴约的话,无疑是让唐崇信怀疑他企图畏罪潜逃,而一旦唐崇信认定他畏罪潜逃,那肯定会动用军警对他进行抓捕,而目前这种高压态势之下,恐怕他是难以逃脱的。看来无论他去不去赴宴,这次似乎在劫难逃了。横竖都是死,那就死得体面一些吧!而且起码还能保全波仔。
“行啊,听你的,我这就去你的办公室里谈。”康钧儒挂了电话,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套最考究的西服穿上,随后拿起车钥匙要走。
“康哥,千万别去,我觉得尹修文这老家伙可能是在给你下套。”张孝波见康钧儒穿上西服,手里拿着车钥匙,准备独自前往,觉得他不像是去赴约,而像是去赴死,连忙站起身来,堵住康钧儒的去路。
“波仔,把这儿收拾干净后,赶紧到火车站买张去广州的火车票,去那里躲一阵子吧。”康钧儒面色沉静地说道。
“不,康哥,我们说好了一起走的。”张孝波顶住门,不让康钧儒出去。
张孝波从参加革命开始就一直跟着康钧儒,从没有离开过他,他一直把康钧儒当作大哥,康钧儒把他视为小弟,两人从广州到上海,一直形影不离。
康钧儒当然清楚这次分别也许就是生死永诀,但他不愿让波仔跟着他一起去赴死。
“波仔,这次我们还是分头行动吧,你先走,我随后来。”
“不要,康哥,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张孝波固执地说道。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康钧儒厉声喝问道。
“康哥,别的话我都听你的,但这次不行。”张孝波红着眼睛,决然地说道。
康钧儒知道他现在跟波仔讲再多的道理都是枉然的,张孝波死心塌地要与他共赴难。
“好吧,波仔,你想留下就留下吧。“康钧儒叹了口气,做出了让步。
张孝波见康钧儒同意他留下了,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忽然康钧儒手捂着胸口,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波仔,给我倒杯水去,我心脏又不舒服了,把那瓶舒心康给我。”
“康哥,你怎么啦,是不是心脏又疼了?”张孝波赶紧搀扶康钧儒坐下,他知道康钧儒有时会有心绞痛的毛病。
张孝波转身准备给康钧儒倒杯水去,此时,康钧儒突然从沙发上站起,用手朝张孝波的后脖颈上猛击一下,张孝波被砸晕了过去。
康钧儒把波仔扶到沙发上,疼惜地望了望他,喃喃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波仔,多保重吧。”
康钧儒走出宏利商行,开着道奇车朝工部局方向驶去,负责在宏利商行监视的几名特务见康钧儒开车走了,便留下一人继续在此监视,其余的人也上了停在附近的一辆福特车,尾随在康钧儒的道奇车的后面。
562. 生死相依
过了没多久,张孝波醒了过来,他摸了摸后脖颈,发现康钧儒已经不见踪影了,知道康钧儒去工部局见尹修文了,他急得冷汗直冒,赶紧跑出宏利商行,门口的一个特务赶紧追了上去,张孝波跑出几步,猛地一回头,给了身后的那个特务一记重拳,打得对方一声未吭地就倒在地上。
张孝波走到附近公用电话亭,给谭鸿铭去电话。
“老谭,我是孝波,康哥去工部局见尹修文了,那很可能是个圈套。”张孝波万分着急地将情况向谭鸿铭汇报。
“什么时候走的?”谭鸿铭急问了一声。
“大概走了十分钟了。”
“我这儿离工部局近,我去拦住他。”谭鸿铭挂了电话之后,便匆匆出门了。
谭鸿铭叫了一辆黄包车,塞给车夫一块大洋:“兄弟,去工部局,麻烦你跑快点。”
“好嘞,您坐稳了。”车夫接过钱,拉起车杆,飞奔向前。
张孝波挂了电话之后,也叫了一辆黄包车,朝工部局方向而去。
康钧儒开着道奇车朝工部局方向驶去,他从后视镜中发现有辆福特车一直尾随着他,康钧儒冷笑了一声,从副驾驶座的座位底下掏出一把勃朗宁手枪,放进裤袋中。今天可能就是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二十分钟之后,康钧儒来到了工部局,他把道奇车停好之后,便朝工部局走去。这时,他突然发现了谭鸿铭正坐着黄包车赶来了,康钧儒马上意识到一定是波仔通知了谭鸿铭,谭鸿铭肯定是前来阻止自己去见尹修文,他见谭鸿铭正要叫车夫停车,不禁大吃一惊,只要谭鸿铭停下来跟他稍微接触一下,就会被后面福特车里的特务发现,谭鸿铭也就暴露无遗了。况且唐崇信很可能在这周围布置了暗哨,谭鸿铭插翅难逃。
康钧儒急得汗都下来了,他突然转身朝停在他身后的福特车飞跑过去,福特车上的特务见康钧儒朝他们跑了过来,不知所措。
康钧儒走到福特车前,大声叫嚷起来:“混蛋,你们干嘛老是跟着我?”
谭鸿铭起初还没搞明白康钧儒这异常举动,听见康钧儒的呵斥声才明白康钧儒是在给他发信号,告诉他自己被人跟踪了,别再跟他联系了,康钧儒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保护他。
谭鸿铭赶紧叫车夫别停车,继续往前跑。
“先生,这里就是工部局呀?”车夫不解地问道。
“我是要去工部局附近的电报局。”
车夫赶紧加快脚步,拉着黄包车朝前而去。
黄包车经过康钧儒的身边,谭鸿铭与康钧儒对视了一下,心如刀绞。
康钧儒整了整衣服,毅然决然地朝着工部局的大门走去……
坐在黄包车里的谭鸿铭眼睁睁地看着康钧儒走进工部局的大门,他感到心里像是被掏空了,双手紧紧地拽着拳头。
过了两条横马路之后,谭鸿铭看见一辆黄包车正迎面而来,车上坐着的正是张孝波,便连忙叫车夫停车。
张孝波也看见了谭鸿铭,赶紧让车夫停车:“停一停,你等我一下。”
张孝波跑到谭鸿铭的面前,谭鸿铭拉着张孝波的手,一脸懊恼。
“孝波,我还是晚了一步,后面有特务在跟踪钧儒,他怕我暴露,故意大声训斥特务,给我发信号,然后头也不回地直接走进工部局了,我没来得及跟他说上话。唉。”
“康哥真的已经进去啦?”张孝波吃惊地望着谭鸿铭:“不行,我得进去保护他。”
“孝波,靠你了,希望钧儒能化险为夷,全身而退。”此时,谭鸿铭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搭救康钧儒,只能寄希望于张孝波。
“老谭,你放心,我一定会拼死保护康哥的。”张孝波说完,又坐上了黄包车:“车夫,快走。”
黄包车夫拉着张孝波朝工部局跑去,张孝波还没等黄包车停稳,就急着跳下车,扔给车夫一块大洋,朝工部局方向飞奔过去。
张孝波走进工部局的大门,被门口的警卫拦住。
“我找尹局长,我是康老板公司的经理,是尹局长让我来的。”
警卫一听,把手放下,让张孝波进去。
张孝波朝着局长办公室走去,走到门口,又被两个警卫拦下:“先生,局长正在里面和重要的客人会谈,请你在门外等候。”
“我就是那位重要客人的随从,他把药落下了,我给他送药去。”张孝波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药瓶,朝警卫晃了晃,随后不容分说地推门而入。
张孝波推门一看,办公室里只有尹修文和康钧儒二人,顿时松了口气,他朝尹修文点头示意了一下:“尹局长,不好意思,打扰了。”
张孝波随即走到康钧儒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舒心康片交给康钧儒:“康哥,你走得急,忘了吃药了。”
康钧儒没料到张孝波居然赶到这儿来了,这不是来送死吗,当初自己那一击真是枉费心机了,早知这样,该把波仔的手脚捆绑住才是。
康钧儒接过药瓶,淡淡地笑了笑:“没吃就没吃,少吃一顿药也不会立时三刻就一命呜呼了,你何必跑这一趟。好了,药送到了,你回去吧!”
康钧儒还是想赶张孝波走。
“康哥,你最近身体情况不是很好,我担心你的身体会出状况,我还是留在你身边吧,尹局长,你不会介意吧?”张孝波执意要留下来,他索性坐在了康钧儒的身旁。
“没事,没事,孝波,你就留在这儿吧!”尹修文见张孝波执意要留在康钧儒的身边,也不好意思赶他出去,他转过身去,关心地询问康钧儒:“钧儒,怎么,最近身体不适吗?”
“老毛病了,没事的,你别听孝波一惊一乍的。”康钧儒风轻云淡地说道。
“怎么是我一惊一乍的,你昨晚睡觉时还喊心脏痛呢!半夜三更地爬起来找药吃。”张孝波反正铁定了心,就是想要赖着不走,便无中生有地编排。
“钧儒啊,心脏病可不是小病,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啊!孝波也是不放心你,有这样的下属,你应该感到欣慰才是。”尹修文拍了拍康钧儒的肩膀,流露出关心的模样。
“多谢修文兄的关心,我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刚才我们谈到哪儿了?”
“我们谈到哪儿了?”尹修文敲了敲脑袋:“哦,我刚才好像是说到我们要加大投资。”
“修文兄,你在电话里说你有一个好的投资项目,到底是什么投资项目啊?”
“粮食。”唐崇信边说,边从尹修文办公室的里屋走了出来。
563. 仇人相见
张孝波见身穿军服的唐崇信出现了,怕他对康钧儒下手,下意识地要去摸腰间的枪,被康钧儒一把按住手。
唐崇信的出现并不出乎康钧儒的意外,他早就判定是唐崇信让尹修文给他打这个电话的。
“哦,钧儒,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淞沪警备司令部的司令唐崇信。”尹修文连忙站起身来给康钧儒和唐崇信介绍彼此:“唐司令,这位是宏利商行的康老板。”
“鄙人康钧儒,唐司令,幸会。”康钧儒朝唐崇信拱了拱手。
唐崇信就是当年置彭若飞于死地的罪魁祸首,康钧儒见到唐崇信的那一霎那,感觉一股热血直往上涌,眼前的人就是残害他最亲密战友的凶手,当年就是他下令以越狱之名,将彭若飞等六名共产党员枪杀在狱中,此事一出,舆情汹汹,各地反政府的游行示威此起彼伏,波澜壮阔,当局迫于压力,将执行任务的龚培元撤了职,下了大狱,而将主谋唐崇信从处长贬为科长,但过后没多久,龚培元和唐崇信又全都官复原职了,过了一年之后,龚培元升为审讯处处长,而唐崇信被调往南京国民政府国防部,半年前,唐崇信被调回淞沪警备司令部,坐上了警备司令部司令的宝座。
而今,唐崇信再次重创了上海地下党组织,并且把魔爪伸向了自己。
“康大老板盛名在外,今日有幸得以一见,乃我唐某人的荣幸,康老板果然是人中龙凤,气度不凡呢!”
“过奖了,唐司令,康某不才,是朋友们抬爱我,给我康某人的面子才让我略有小成。”康钧儒不卑不亢地回应道。
“那不知康老板能不能也给我唐某人一个面子呢?”唐崇信嘴角歪了歪。
康钧儒呵呵一笑:“唐司令说笑了,应该是我康某人仰仗你唐司令才是。”
“哎,大家见过面了,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相互提携才是。”尹修文连忙在这两人中间打哈哈。
“是啊,修文兄说的是,有钱大家赚嘛,有康大老板这样的商业奇才坐镇,运筹帷幄,何愁真金白银不滚滚而来啊?”唐崇信阴阳怪气地吹捧着康钧儒,然后话锋一转:“康老板,我刚才提议的粮食,这个投资项目如何?”
康钧儒清楚唐崇信在试探自己,但他不露声色地说道:“粮食当然是个很好的投资项目,卢沟桥事变之后,日本人一副势不可挡的样子,现在前线战事吃紧,而今年各地主要产粮区粮食都欠收,所以粮价日日攀升,俗话说,民以食为天,粮食什么时候都是一个紧俏商品,投资粮食自然是稳赚不赔的。”
“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尹修文呵呵一笑。
“枪声一响,黄金万两嘛,古今中外无一例外,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说是吗,唐司令?”康钧儒望了一眼唐崇信。
“康老板说得没错。”唐崇信见康钧儒侃侃而谈,毫不露怯,不得不佩服康钧儒的心理素质,他继续试探道:“那康老板,你说这次我们投资粮食是不是应该把所有的钱都押上去?”
康钧儒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之后,气定神闲地说道:“那当然,只要货源充足,就该全部押上,粮食这种紧俏物资不愁销不掉。”
“这么说,钧儒,你打算把我们投资的股票,期货,债券都抛掉?”尹修文故意试探地问了一句。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康钧儒知道无法再隐瞒了,便实话实说:“修文兄,实话跟你说吧,我先前已经把股票,债券,期货都抛光了,把银行的钱也都拿出来了,全都拿去投资粮食了。”
“啊,你已经把所有证券都抛光了,投资粮食了?”虽然尹修文已经从唐崇信那里得知了康钧儒清空了股票,债券,期货等账户,但这话从康钧儒嘴里说出来,还是让尹修文大吃一惊。
“是啊,这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当然要把所有的资金全都押上。你看,连唐司令都说要投粮食,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修文兄,你放心吧,这笔买卖我们肯定会赚得盆满钵满。”
“可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们这些股东商量商量?”尹修文虽然觉得康钧儒说的有理,而且这么些年来,一直是康钧儒在为大家打理资产,让大家钱生钱,一年几次分红,虽说商海有风险,输赢难料,但康钧儒却在商海中游刃有余,几乎从来没有失过手,但这件事却让尹修文的心里直打鼓,毕竟是所有人的全部资产,一下子全都清空了,押在粮食上,是不是风险太大了,因而心里直打鼓,不禁有点埋怨康钧儒。
“修文兄,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投资的这些买卖,你们只关心每次能有多少分红,你们不是说自己不懂理财,所以才全权委托我给你们理财吗?这些年你们也赚了不少了吧,修文兄这么说,是不是信不过我康钧儒啊?”康钧儒以攻为守,佯装委屈失望。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什么时候信不过你啊,钧儒,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尹修文连忙否认,向凌云鹏致歉。
“不过,康老板,我想知道你这一大批粮食从哪里购得,又卖于谁了呢?”唐崇信突然抛出这个问题,而这个问题直击康钧儒的要害。
康钧儒斜睨了一下唐崇信:“唐司令,这个呢,是商业机密,如果我把供货渠道,销货渠道都公之于众,那以后还有谁会找我理财呢?我还怎么在商场立足呢?你说是吧?”康钧儒以商业机密为由,拒绝透露粮食的去向。
唐崇信一听,知道康钧儒不会轻易地将这个机密说出来,但这个问题是个关键问题,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康老板,这生意场上的规矩呢,我也清楚,不过我最近得到消息,说是共党从上海获取了大批粮食,不知那批粮食是否与康老板的这批粮食有关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