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5. 遇到难题
一回到博仁诊所,傅星瀚就向凌云鹏汇报情况,他拿出纸笔,将他观察到的情况画了一张草图,一一向凌云鹏说明。
“老大,从35号的二楼东边的那间屋子朝38号方向看,只要不拉上窗帘,屋内的情况基本上一览无遗,何晓光就住在二楼北边的那间房间里,但这个吉野几乎与何晓光形影不离,如果要想刺杀何晓光的话,我觉得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租下那位森田夫人楼上东边的屋子,然后用装上消音器的手枪进行射杀,成功率还是很高的。我跟森田夫人说了,我是替朋友来看房子的,等我朋友有时间的话,让他亲自来看房,所以下次齐恒去老太太那儿租房,也算是顺理成章的事。”
凌云鹏听后,笑着拍了拍傅星瀚的肩膀:“嗯,戏痴,你这次任务完成得不错,想得很周到。好了,等齐恒回来之后,我就把这事向他交代清楚。”
凌云鹏最近几日一直在思考如何将隆昌五金厂的那些枪械弹药转运出一部分交给地下党组织,这件事只能由他自己一人想辙,没人可商量,所以打探何晓光的住址和作息时间一事便交给傅星瀚和阿辉他们执行去了。但是这转运一事谈何容易,要在日本人和赵锦文的人双方的眼皮子底下将军火物资偷运出来,既要躲过日本人,又要避开军统的人,简直是难如登天。凌云鹏苦思冥想了好几天,还是一筹莫展,毫无头绪。
而此时,赵锦文也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从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将隆昌五金厂的那些军火尽快运送到重庆去,虽然齐恒和他的行动队先前已经将十余车的紧俏物资运抵重庆,但这次运送的是枪支弹药,难度可想而知,这要是出了纰漏,那可真是大麻烦。
战乱时期,各路神仙都想要趁此机会大发国难财,古今中外无一例外,日本军部的那些战争狂人也是如此,那些位高权重者无不挖空心思,钻尽空子,通过各种渠道走私那些紧俏物资,这种现象并非个别,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但那些将军和大佬都是手握重兵,权倾一时的特殊阶层,因而上面对那些将军和大佬的这些走私行为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锦文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因而当初铤而走险,将那份板垣将军的假冒信函交给董文浩,使之成为行动队的护身符,在运送物资的路途中起到了很好的掩护作用,日本人一听说这些货物是板垣将军的,都不敢拦截检查,一路绿灯放行,所以齐恒的这几次运送都很顺利。
但军火毕竟不同于那些民生物资,军部明令禁止倒买倒卖军火物资,从中牟利,一旦被查明,无论官阶多大,都要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所以大部分军中大佬对此禁令还是有所忌惮的,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明目张胆地走私军火。
所以赵锦文也担心,万一这些装载着大量军火的卡车在过关卡时,被哪个不长眼的哨兵发现车内有大量的军火而进行扣押,拦截,并上报军部,那这批军火就会很快被发现是来源于佐佐木货仓和鸠山货仓的物资,那么因地震而引发爆炸这一个对赵锦文而言简直是堪称完美的结案定论也就不攻自破,日本人肯定会全市戒严,搜查被盗走的枪支弹药,隆昌五金厂这个军火中转站也可能因此而暴露,这样一来,整个军统上海站将处于岌岌可危之境地。
因此赵锦文不敢冒这个险,不能像以往一样,通过陆路,用卡车运送这些军火物资。相对于陆路交通而言,水路交通方面的检查则要松散许多,而且船只比卡车易于藏匿那些物资,于是赵锦文想要通过水路将这些军火物资运走,如果要走水路的话,最好是用大型船只进行装运,这样可以一次性多装载一些军火,可上海站只有几艘小木船,装载量又太小,走短途还凑合,走长途可就力不从心了。
为此赵锦文好几天茶饭不思,苦思冥想,希望能尽快找到一个稳妥可行的办法。
第二天,凌云鹏打电话给赵锦文,通知他何晓光的情况已经摸清楚了,赵锦文听后,便将齐恒叫来。
“齐恒,运送军火一事先暂缓进行,凌云鹏那里已经帮你把何晓光的住址和作息时间都搞清楚了,你先去执行家法吧。这事由你亲自执行,何晓光曾是你行动队的人,出了这种丑事,你一定要干净利落地解决好,不要给其他部门抓住把柄,这事我一直替你隐瞒着,所以局座到目前为止都不知道何晓光的事情,一旦让上面知道何晓光的事情,恐怕局座对你们行动队的信任度会大大降低。”
“我明白。”齐恒点点头,尽管他并不希望置何晓光于死地,但军统的家法他是很清楚的。
“齐恒,你现在就去博仁诊所,云鹏会把情况向你交代清楚的。”
“好,我这就去。”
齐恒来到了博仁诊所,杨景诚正在看诊,见齐恒一个人来了,估计是来找凌云鹏的,于是便用眼神告诉他,凌云鹏他们都在楼上,齐恒会意,便匆匆上了楼。
阿辉,傅星瀚和秦守义几个见齐恒来了,很是高兴,这几周他们与齐恒和他的行动队队员们相处融洽,彼此投契,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如果没有齐恒和他的队员们相助,鼹鼠行动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实施。
“齐队长,你来啦,我们老大正在里面等你呢!”阿辉殷勤地将齐恒带进1号病房:“老大,齐队长来了。”
凌云鹏见齐恒来了,连忙放下报纸,起身迎接,与齐恒紧紧拥抱:“老齐,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云鹏,分手之后挺想你们几位的。”齐恒拍了拍凌云鹏的肩膀。
经过这次鼹鼠行动的合作之后,凌云鹏和齐恒这两位惺惺相惜的战友彼此的称呼也更亲密了,不再称呼彼此齐队长,凌队长,而是换成了老齐和云鹏,其实齐恒和凌云鹏年龄上相差无几,只是齐恒看上去面相显老,不过,齐恒挺喜欢凌云鹏这么称呼他,这样更显得彼此关系热络,感情深厚。
“老齐啊,你运送军火的任务这么快就完成了?”凌云鹏以为齐恒刚从重庆回来。
“哪有这么快,站长说运送军火的任务暂缓,让我先去执行家法。”齐恒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不是遇到什么阻碍了?”
”是啊,原先我们运送那些紧俏物资去重庆,走的是陆路,站长还给我们准备了一份板垣征四郎的信函,当然是假冒的,所以一路上畅通无阻,很是顺利,刚开始时还开箱检查,发现箱子里装的都是一些市面上的紧俏物资,有些惊讶,不过当我把那份假冒的信函递给哨兵时,他们就不再多问,直接放行。后来几次都熟悉了,所以也就不查了,直接让我们通过了。但这次运送军火,站长却不敢铤而走险,故伎重演,他怕万一被沿途的哨兵发现箱子里运送的是军火,可能会遇到大麻烦。毕竟军火是日本军部的禁运物资,就算是板垣,也没这个胆子明目张胆地走私军火。所以站长准备另外想辙,想走水路运送,但目前找不到合适的渠道和船只。“
齐恒将运送军火的具体问题告诉了凌云鹏,在他看来,凌云鹏点子多,说不定能解站长的燃眉之急。
496. 通报情况
通报情况
”老师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他这人一向谨慎,走陆路遇到的关卡多,陌生的面孔也多,万一被哨兵发现车上装的都是枪械弹药的话,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日本人肯定会追根溯源,顺藤摸瓜进行严密调查,之后会发生什么严重的情况,谁都难以预料,保不齐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上海站都有可能面临倾覆的危险。“凌云鹏也意识到这次运送军火决非易事。
”运送军火这事暂时搁浅也好,这样我就能腾出手来处理何晓光的事情了。“齐恒苦笑了一下。
”那好,我把这几天阿辉和戏痴了解到的情况向你通报一下。“凌云鹏说完,从抽屉里拿出傅星瀚画的那张草图,然后跟齐恒讲解起来:”戏痴现在已经查明,何晓光就住在施高塔路81弄38号的这栋两层的日式小楼里。“
”施高塔路81弄38号?“齐恒重复了一遍。
”对,35号里住着一位日籍老太太,叫森田由美,是位独居老人,这个老太太想要出租房子,戏痴就是借看房的名义进屋对何晓光进行了观察,具体情况,要不我让他跟你说吧。“凌云鹏说完,把傅星瀚叫到了屋内:”戏痴,你给老齐说一下你在森田夫人家看到的具体情况吧。“
傅星瀚点点头,随后指着草图给齐恒进行详细说明:”齐队长,这是我粗略画的38号屋内的草图,这栋二层日式小楼位于施高塔路81弄的尽头,而35号正好在它的斜对面,从森田夫人二楼东面的房间朝38号看,角度还是不错的,何晓光就住在二楼北面的房间里,但有个叫吉野的家伙对他进行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吉野也住在北面的房间里,中间那间房间应该是餐厅,南面的一间还住着两个日本人,浴室卫生间就在南面房间的旁边,也就是最靠南面的地方。楼下也住着两个日本人,我算了算,大概一共有五个日本人跟何晓光住在这栋小楼里,他们应该都是特高课的人。“
”嗯,我清楚了,你这张图画得挺不错的,一目了然,我看可以从屋顶下去,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从屋顶翻入北面的房间,随后干掉何晓光和吉野二人。“齐恒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凌云鹏和傅星瀚。
傅星瀚听后摇了摇头:”我觉得从屋顶翻入房间,这动静太大,说不定会让那些日本人发现的,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从森田夫人的二楼东面房间直接瞄准38号北面的房间里的人,只要不拉窗帘,里面的情况还是清晰可见的,你只要有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就能解决问题,而且还可以从容地全身而退。“
齐恒听了傅星瀚的建议之后,赞许地点了点头:”戏痴的这个点子不错,不过我怎么进入35号呢?“
”这我已经给你铺好路了,我跟森田夫人说了,我是替朋友来看房子的,等我朋友有空,让他自己亲自来这儿看房子,这样你就能以租客的身份进入森田夫人家了。“
齐恒朝傅星瀚翘了翘大拇指:”戏痴,你真行,帮我把后路都铺好了。“
”哦,对了,何晓光的作息时间是上午八点半左右去特高课机关大楼上班,下午六点下班,大概六点二十左右回到38号,来回都是坐黄包车,而且是专人接送,吉野跟何晓光同坐一辆黄包车,而机关大楼距离何晓光的住处也不太远,如果路上动手的话,特高课很快就会有所反应,撤离时会有难度,我觉得还是晚上在何晓光的住所动手最合适。“凌云鹏向齐恒介绍了何晓光的作息时间并且提出自己的意见。
”嗯,我也觉得晚上最合适。“齐恒也同意凌云鹏的意见。
”老齐,那你打算带几个队员前去协助你?“
”我打算一个人去。“齐恒边说,边将草图折叠一下,塞进口袋里,。
“你一个人去?连个接应的队员也不带吗?”凌云鹏疑惑地望着齐恒。
齐恒之所以不带其他队员一起去执行这次锄奸任务,是带有一丝私心的,他和何晓光曾经是情同手足的生死兄弟,那次为了掩护高子睿夫妇转移,他与高子睿换了衣服,随后假扮成高子睿,和何晓光还有刘大明一起调虎离山,将鬼子的注意力吸引到他们仨身上,后来他们与鬼子发生了激战,刘大明头部中弹,牺牲当场,而他自己腹部受伤,是何晓光冒死将鬼子的火力全都吸引到自己一人身上,他才有机会逃脱,躲进了安全屋。所以齐恒一直念着何晓光的救命之恩,他不愿相信何晓光会出卖行动队,但是事实胜于雄辩,董文浩回据点的时候,确实差点中了特高课的埋伏,要不是凌云鹏和他的别动队出手相助,这支行动队早就全军覆没了。
军统对待叛徒一向决不手软,赵锦文早就向他下达了锄奸的指令,只因为当时他有伤在身,后来整个行动队又参与了鼹鼠行动,所以锄奸一事就一拖再拖,现在他伤也好了,鼹鼠行动也顺利结束了,所以锄奸一事又提到日程上来了,齐恒知道他躲不了这一关。
但从感情上来说,齐恒实在不忍心向何晓光开枪,但军令如山,他不得不执行家法,而他只想在杀何晓光之前再见他一面,问问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能替他去完成的,也算是对得起这位对他有救命之恩的生死兄弟。因此齐恒决定只身前往执行锄奸任务,虽然这样做会很危险,有可能敌众我寡,难以全身而退,甚至有可能锄奸不成被反杀,但齐恒还是执意这么做,他不愿让别人知晓他对一个叛徒还有怜悯之心,哪怕是壮烈殉国他也认了,算是还了何晓光的救命之恩。
”我觉得这个任务难度并不大,我一个人就能应付,人手多了反而会引起日本人的警觉,而且你不是说这儿离特高课机关大楼不远,如果万一失手的话,特高课把这里一包围,人多倒反而容易暴露,不容易逃脱。“齐恒强调人多反而会误事,孤身一人倒是更方便。
但凌云鹏却向齐恒投来质疑的目光,在凌云鹏看来,这种锄奸任务必须要有其他队员相互配合才更有把握,正因为这儿靠近特高课总部,所以一定要有人接应才更安全,更有保障。
齐恒见凌云鹏的目光中含有一丝质疑之色,连忙将话题扯开:”何晓光曾经跟我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但他背叛了组织,背叛了行动队,使我们整个行动队差点被全歼,军法难容,所以我只能遵照上面的指示,对他执行家法,这次站长念及他以前的功劳,已经对他网开一面了,没有追究他的家人,算是对他法外施恩了,唉,这个何晓光啊,我曾经是那么地器重他,没想到最后却落得这么个下场,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曾经的兄弟,那就由我亲手送他上路吧!“
齐恒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可以看出来,齐恒的内心也是相当矛盾和纠结的。
”这样吧,你什么时候动手,叫上戏痴,由他介绍你认识森田夫人比较顺理成章。“
”好,我打算明天晚上八点去,要不明天晚上七点,我们在外白渡桥那儿碰头,随后一起去施高塔路。“齐恒建议道。
齐恒不好意思拒绝凌云鹏的好意,何况有戏痴向森田夫人介绍,更合情合理一些,届时只要他同意租下二楼东面的房间,戏痴就可以离开了,接下来他就可以按自己的计划行事了。
”没问题,明天七点在外白渡桥那儿,不见不散。“傅星瀚一口答应。
”那好,我先回去准备准备。“齐恒说完,淡淡一笑,随后跟凌云鹏,傅星瀚等人告别。
497. 一切就绪
第二天晚上七点,西装革履的傅星瀚准时出现在外白渡桥上,他看见齐恒已经站在桥上了,齐恒今天也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头戴礼帽,手里拿着一只小皮箱,看见傅星瀚来了,便朝他招了招手。
“黄包车。”傅星瀚叫了一辆黄包车,随后和齐恒一起上车,对车夫说了一句:“施高塔路81弄。”
“好嘞。”车夫抬起车杆,拉着二人朝施高塔路方向而去。
到了施高塔路81弄前,傅星瀚付了车钱之后,便与齐恒一起走到35号门前。
傅星瀚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森田夫人的应答声:“来了。”
随后又传来了一阵细碎的木屐声。
森田夫人打开房门,见是傅星瀚,旁边站着一位衣冠楚楚的陌生男子,便笑着用日语问道:“伊藤君,这位是不是你的那位想要租房的朋友?”
傅星瀚用日语回答道:“是的,森田夫人,这位是我的中国朋友,他听我说了这房子的情况之后,今天一下火车就约我一起来看房子了。”
齐恒略懂一点日语,但跟傅星瀚那一口流利纯正的日语比起来,差得远呢,他大概听懂了傅星瀚的话,随后向森田夫人鞠了一躬,用日语说道:“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您太客气了,不知道怎么称呼您?”森田夫人躬身致意,随后问道。
“我姓许。”
“哦,许先生,请进,伊藤君,快请进来吧!”森田夫人热情地招呼着。
齐恒和傅星瀚走进35号,穿过院子来到底楼,齐恒朝四周望了望,频频点头:“嗯,这里不错,挺干净的,只是白天光线会不会有些暗?”
“哦,许先生,楼下光线稍稍暗点,但楼上光线还是很不错的,只是现在已经是晚上了,白天的话,那里光线还是很充足的,我腿脚有些不便,所以我就住在楼下的房间,楼上还有三间房间,许先生可以上楼去看看,您想住哪间都行,到时我可以将寝具给你。”森田夫人在上海生活了七八年了,所以能听懂大部分汉语,也能说些简单的汉语。
“好的,麻烦您了。”齐恒说完,便往楼上走去。
傅星瀚也随齐恒一起上了楼,他们径直走向东面的房间,傅星瀚将窗帘拉上,只露出边上的一角,随后轻声向齐恒介绍:“齐队长,你看见了吗,北面房间里有两个人,那个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的就是何晓光,而那个半躺着的,手里拿着画报的就是吉野。”
其实,在傅星瀚介绍那两人之前,齐恒就已经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现在才八点不到,何晓光就已经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了,以前在行动队时,何晓光可是有名的夜猫子,而且还是话痨,总是找其他队员们聊天,侃大山,精神头十足,而现在,显然改变了不少。
“好的,戏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下面的事就由我来完成吧!”
“不需要我帮忙吗?”
齐恒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会处理的,这是我们行动队的内部事务。”
傅星瀚听后点点头:“好吧。”
“走吧,我们先下去,让森田太太吃个定心丸。”齐恒说着,拍了拍傅星瀚的肩膀,同傅星瀚一起下了楼。
“森田太太,我对你楼上的房间很满意,我想租下东面的那间房间。”齐恒面带微笑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今晚就住在这儿了。”
森田太太喜出望外:“太好了,许先生,我这就给您准备寝具去。”
“那麻烦您了,森田太太,这是这个月的租金,请您收下。”齐恒从西服内袋里掏出一叠美元,递给森田太太。
“谢谢许先生,您真是个爽快人。“森田太太接过钱,向齐恒躬了躬身子,然后去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交给齐恒:“哦,对了,这是房门钥匙,请您收好。”
“那森田太太,我就先走了,我朋友就拜托您多照顾了。”傅星瀚用日语向森田太太告别。
“您放心吧,伊藤君,多谢您!”
“不客气!”傅星瀚向森田夫人鞠了个躬,随后跟齐恒示意了一下,便走出了35号。
森田太太将寝具拿了出来,齐恒马上接了过去:“森田太太,我自己拿上去吧,您腿脚不方便,就不用上来了,今天晚了,我就先上去休息了,明天我还要去公司,这几天可能还要出差,所以这些日子不一定回来住。”
齐恒为自己今后自己的失踪寻找借口。
“哦,没想到许先生公司业务这么忙,没事的,我知道了。”
齐恒拿着寝具上楼去了,随后走进东面的房间,转身将房门反锁上,他从小皮箱里拿出了一把柯尔特左轮手枪,然后装上消音器。
齐恒又从小皮箱里拿出一架望远镜,掀开窗帘,望着斜对面的38号二楼北面的房间里的动静。
齐恒抬手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八点半左右了,斜对面的那间房间里,何晓光还是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一声不吭,而旁边的那张床上,吉野正在看一本明星画报,看着看着,打着哈欠,睡意正浓。
齐恒将柯尔特左轮手枪瞄准斜对面的两个人,从这个角度进行射杀,完全在射杀范围之内,齐恒比试了一下,然后将手枪放下。他并不打算这么无声无息地就置何晓光于死地,自从他那次受伤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何晓光,没想到这次再见之时,却是为了取他性命而来。所以齐恒想在行刑之前与何晓光再见上一面,再说几句,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好。
齐恒又望了望周边的建筑,38号是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靠南面的那间房间已经熄了灯,里面的人应该已经睡了,而旁边的那间最南面的屋子有一扇小窗还开着,那里应该是卫生间。齐恒决定在卫生间里与何晓光见上一面,因为他对何晓光的情况还是很清楚的,何晓光曾经受过一次伤,子弹打在他的膀胱附近,造成了何晓光尿频的毛病,以前在行动队的时候,何晓光一晚上总要起夜两到三次。所以齐恒觉得卫生间是两人见面的合适场所。
而在这栋独立的二层小楼旁边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齐恒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他可以从这里进入卫生间。
等到月明星稀的夜半之时,齐恒悄悄地爬出窗户,随后顺着小楼旁边的水管爬了下去,跑到38号旁边的那棵梧桐树旁,蹭蹭蹭地爬了上去,趴在靠近卫生间的树杈上,茂密的梧桐叶正好起到了遮掩的效果,齐恒躲在树上,密切注意着屋内的动静。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后,齐恒看见北面的窗口亮起了灯光,何晓光从床上爬了起来,齐恒猜测何晓光是来上厕所了,因此迅速地从梧桐树上支起身子,一跃而起,拉住卫生间窗户的窗沿,翻身入内,躲在卫生间房门的后面。
何晓光精神萎靡地推开卫生间的门,打开灯,朝马桶走去,自打他被俘之后他的睡眠就一直很糟糕,先前是因为满身的刑伤让他痛得难以入眠,伤好了之后,则是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之中,他像是一具被抽掉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整天跟着日本人屁股后面游荡,他觉得自己剩余的生命今后就在这无休无止的精神折磨中消耗殆尽。
498. 引颈就戮
齐恒等何晓光进来了之后,便立即将卫生间的门关上,从何晓光的身后闪了出来,一手勒住他的咽喉,一手捂住他的嘴,以防何晓光出声。
何晓光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着了,本能地想要摆脱齐恒勒住他咽喉的左手,当他碰到齐恒手腕的时候,心头一惊,定睛一看,何晓光忽然发现那只勒住他咽喉的手腕上有道伤疤,这道伤疤的长短和形状跟齐恒手腕上的一模一样,当年齐恒为了救何晓光,被日本人的刺刀刺中手腕,这道疤就是那时留下的,为此何晓光十分感激齐恒,从那时起,两人便成了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如今再次见到这道伤疤,让何晓光心头一热,他断定站在他身后的人肯定是齐恒,但是这次齐恒来,不是来救他的,而是来杀他的。不过此时,何晓光倒反而内心很平静,他知道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只是他并不知道是齐恒亲自来送他上路。
何晓光停止了挣扎,听凭齐恒对他的处置。齐恒见何晓光不再反抗了,便将手松开了。何晓光慢慢地转过身子,面对着齐恒。
两人对视了几秒之后,齐恒恼恨地给了何晓光一记反手耳光,压低嗓音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何晓光无语,眼里却闪着泪光,有羞愧,有委屈,有绝望,他一把将自己的衬衣扯开,露出身上因各种刑伤而落下的伤痕,喃喃说道:“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是我没有在被俘前第一时间咬破衣领,就差那么几秒,我就可以杀身成仁了,那我就不用受那些生不如死的酷刑折磨了,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我就能成为英雄,光宗耀祖,可就差那么几秒,我如今成了罪人,我的家人也要被我牵连。”
望着何晓光满身由鞭刑,烙刑,电刑所造成的累累伤痕,齐恒也动容了,他知道何晓光当初所遭的罪让他痛不欲生,没有经历过种种酷刑的人是无法体会那种剜心裂胆,筋断骨折的痛苦,何晓光若是软骨头,身上的伤痕就不至于那么层层叠叠,那么触目惊心,他一定是熬到了崩溃的边缘,实在是扛不住了,才最终屈服了,三木之下,有几人能做到真正的坚贞不屈?试问自己,若是面对种种惨无人道的酷刑,是不是能做到坚不吐实,金石不渝?
“队长,你动手吧,我现在是生不如死,多活一天就多一天的耻辱,能死在你的手里,是我的荣幸,你让我和我的家人到九泉之下团聚吧,也算是成全我了,我现在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分别?还要背负骂名,遗臭万年。”何晓光说着,悔恨不已,泪流满面。
齐恒也禁不住泪光闪烁:“晓光,你放心,站长决定放过你的家人,不搞连坐。你死后,站里还是会发给他们抚恤金的。”
何晓光一听,忽然双肩抖动,掩面而泣:“谢谢,谢谢站长网开一面,队长,你给我带句话给站长,就说我何晓光来世做牛做马再报他不杀我家人之恩。”
“晓光,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未了的心愿,你告诉我,我去替你完成。”齐恒哽咽地说道。
何晓光淡然一笑:“恒哥,那就拜托你替我多杀几个鬼子吧!”
何晓光说完,闭上眼睛,泪水默默地流淌下来,嘴角却微微向上扬起,引颈就戮,齐恒举起左轮手枪,但手臂却不停地颤抖着,他实在是下不去手。
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吉野趿拉着拖鞋朝卫生间走来。
何晓光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之后,睁开眼睛,见齐恒还在犹豫不决,他怕齐恒暴露,急忙将齐恒往窗外推搡:“快,你快走。我欠你一条命,一定会还你的。”
齐恒匆忙跳出窗外,跳到梧桐树上。何晓光连忙拉了拉水箱上的绳子,马桶的冲水声掩盖了齐恒跳窗时发出的声响。
“何桑,你在里面吗?”吉野敲了敲卫生间的房门。
“我这就出来。”何晓光将泪水擦净,然后打开房门,看见吉野疑惑地盯视着自己,不解地问道:“怎么啦,吉野君?”
“我刚才好像听见卫生间里有说话声。”
“说话声?”何晓光冷笑了一声:“呵呵,该不会是你又做梦了吧,我在里面拉肚子,怎么可能有说话声?”
吉野朝卫生间里张望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睡眼惺忪地摸了摸脑袋:“难道真的是我睡糊涂了?”
“你每天晚上都说梦话,搞得我睡都睡不着。”何晓光抱怨了一声,然后走出了卫生间。
吉野耸了耸肩,随后走进卫生间去撒尿了。
齐恒从梧桐树上爬了下来,随后又原路返回,顺着35号的水管爬进了二楼东面的房间,他将消音器从左轮手枪上卸下,将手枪和消音器放回了小皮箱,然后躺在榻榻米上,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内心充满了矛盾,难以平复。
何晓光并非是那种卖主求荣或是苟且偷生的叛徒,他是在被酷刑折磨到了崩溃边缘而没能坚持住,最终供出了机密,出卖了战友同袍,沦落成了叛徒,事后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是追悔莫及,愧疚难当,甚至想以死谢罪,当他得知站长赦免他的家人,而且依旧给予他们抚恤金时,齐恒能清晰地感受到何晓光那种发自内心的铭感五内,结草衔环的感激之情,他相信,若是现在让何晓光去当死士,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会毫不犹豫的。
可是这次没能下得去手,该怎么向站长交代呢?难道说自己被日本人发现了,因而失手了?因此放弃了刺杀行动?可这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下次赵锦文还是会命令他再次执行锄奸任务,他还得再次面对何晓光,他觉得自己还是会左右为难,不忍开枪。
齐恒觉得自己的脑子像团乱麻,在锄奸这件事上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如何面对赵锦文,如何面对何晓光?不知道自己放何晓光一马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忽然,窗帘被掀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齐恒立刻本能地朝侧面一滚,同时从裤腿处拔出一把匕首,要朝黑影刺杀过来。
“别紧张,是我,凌云鹏。”黑暗中那个黑影轻轻地叫了一声。
“云鹏,你怎么来了?”齐恒打开床头的一盏台灯。
“我原本是想来接应你的,不过看你又返回住处了,就过来看看。老齐,情况如何?”
齐恒忽然警觉地望着凌云鹏:“是站长派你来监视我的吗?”
齐恒与何晓光之间那种的兄弟般的关系赵锦文是清楚的,所以齐恒怀疑赵锦文担心他下不去手,所以派凌云鹏在暗中监视他。
“你别误会,老师没有给我下达过监视你的命令,我来这儿也并非想要来监视你,昨天我问你带几个队员来执行任务,你说就你一人来,而且给出的理由又是那么牵强附会,所以我不放心,便打算过来接应你。”凌云鹏向齐恒坦陈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齐恒半信半疑地望着凌云鹏:“那你刚才躲哪儿了?我怎么没看见你?”
凌云鹏笑了笑:“你一心扑在锄奸的任务上,哪注意到我啊?我就藏在38号正对面的那棵梧桐树上面,我看见你从二楼的窗口爬出来,顺着水管滑下,然后爬上了38号旁的那棵梧桐树,进了二楼的卫生间,在那里待了五分钟,之后又从窗口跳到了梧桐树上,随后又原路返回了。”
齐恒的一举一动都在凌云鹏的监控之下。
“没想到我得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你的眼睛。”齐恒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
“那你有没有取了何晓光的性命?”凌云鹏神情严峻地追问了一句。
499. 于心不忍
面对凌云鹏的发问,齐恒沉默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没有,我实在是下不去手。”
凌云鹏一听,神情轻松了一些,舒了一口气:“我猜也是,你若是铁了心要杀何晓光,何必要亲身犯险,跑进那儿的卫生间去刺杀?戏痴提出的方案是最保险,最稳妥,也是最有效的锄奸方案。你是行动队队长,当然分得清这两个方案孰优孰劣,可你还是不顾一切地要与何晓光见上一面,还不是因为心中不忍?”
齐恒苦笑了一声:“云鹏,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可军统的家法你也是知道的,若是对叛徒心慈手软,或是姑息放任,肯定是逃不掉处罚的,我已经想过了,大不了我这个行动队长不干了,降职为普通队员,或者是被军统扫地出门,重新当一名平头老百姓,这也比我现在内心受煎熬要强。“
”扫地出门?这怎么可能,军统可不会让一个掌握了组织这么多机密的人离开组织的掌控。“
”那还能怎么样?难道把我也一起除了?”齐恒见凌云鹏的脸色严峻,觉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便叹了口气:“看来我这辈子生是军统的人,死是军统的鬼。要想脱离军统,只能等下辈子了。“
”你我都一样。“凌云鹏叹了口气,觉得齐恒说的没错,这就是他们这种人的宿命。
”可我无论如何下不了手,毕竟他救过我的命。我怎么能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来?真不知站长是怎么想的,非要让我亲自执行锄奸任务?他明明知道我和何晓光之间的情义。云鹏,刚才我看见何晓光满身的刑伤伤痕了,可以用触目惊心四个字来形容,简直是不忍直视,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我是何晓光,当我面对这些惨无人道的酷刑时,我能挺得住吗,熬得过来吗?我看也未必,何晓光对我说,他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来得及服下氰化钾,没有在第一时间杀身成仁,就差几秒,他的人生就会改写,就能成为英雄,而不是叛徒,他的家人也不会受牵连,当我告诉他站长已经赦免了他的家人,他死后他的家人还会拿到站里发的抚恤金时,他痛哭流涕,让我带话给站长,说是他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站长不杀他家人之恩。我当时就绷不住了,握枪的手一直颤抖着,我问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他对我说,拜托我替他多杀几个鬼子。云鹏,何晓光是我的生死兄弟,我了解他,他绝不是软骨头,为了高官厚禄而卖主求荣,苟且偷生之辈,他也是一个有血性的汉子。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再给他一条生路呢?”
齐恒边说边流泪,声音哽咽,凌云鹏听后也很动容:“是啊,我也一直不主张杀了何晓光,曾经力劝老师,可老师这人,在原则问题上很难让步,尤其是牵涉到军统家法这条时,更是不敢触犯,他担心被局座知道后,会指责他治下不严,姑息养奸,他也担心其他人会效仿何晓光,所以一定要置何晓光于死地,他认为这样做就能杀一儆百了。”
“可这样做反而会寒了将士们的心,他们出生入死,流血牺牲,最后却因为没能及时杀身成仁而当了叛徒,最终还要死在自己人的手里,而之前所获的战功全都一笔勾销,取而代之的是背负一辈子的骂名,让家人抬不起头来,甚至连累了家人,让他们也成为屈死之鬼。云鹏,你不觉得这么做对于那些一直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舍生忘死的将士们来说,太残忍了吗?”
凌云鹏和齐恒的观点不谋而合:“老齐,要不明天我们一起去见老师,把这事跟他说清楚,让他对何晓光法外施恩,其实这事的决定权就在老师手上,他至今没有将何晓光的事情上报上去,想要内部消化,家丑不可外扬嘛,所以何晓光的生死就是老师的一句话的事。况且我还有个想法。”
“云鹏,你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何晓光可以成为我们打入日本特高课的一枚楔子,做我们的内应,这样我们就能掌握特高课的动向,及时做好防范和应对。”凌云鹏终于将自己这个由来已久的想法告诉了齐恒。
齐恒听凌云鹏这么一说,不禁喜上眉梢:“云鹏,还是你有办法,这个主意真不错,我们正好利用何晓光身处特高课的有利条件,搞点情报,这个设想站长肯定会同意的,这样就能赦免何晓光的死罪了,让他戴罪立功,将功赎过。”
”其实先前何晓光的一些表现就让我觉得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我曾经派阿辉两次去华德路55号,你们的安全屋,观察一下那儿是否还安全,我自己也亲自去过一次,勘察那里的安全性,照理何晓光是清楚行动队的这处隐蔽据点的,若是他彻底倒向日本人,这处据点也一定被特高课所掌控,但实际情况是,那儿根本就没人进去过,而且也没有被监视,这说明何晓光并没有向日本人供出这一秘密据点,所以我才决定把那儿当作是洪师傅他们的临时居所。
还有,引爆军火库之后,我跑去情报处的监听站,通知情报处的人赶紧转移,但还没来得及撤离,就碰到日本宪兵队和特高课的人进来封锁搜查,何晓光也在其中,情报处里很多人都认识何晓光,所以担心被他指认出来,但何晓光并没有任何反应,我当时就认为他是故意这么做的,而且他们的那根室外天线若隐若现,我估计何晓光当时肯定是发现了,但他不动声色,而且还给他们做掩护,不让日本人发现那根天线。所以凡此种种,我觉得何晓光是个靠得住的人,完全可以充当我们在特高课的卧底。“
齐恒听后频频点头:”云鹏,你说的这些太重要了,我们明天一定要说服站长,让他同意放何晓光一马,允许何晓光戴罪立功,充当我们的卧底,这样,我们今后的行动就更有胜算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下午一点我们一起去见老师。”凌云鹏站起身来,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好了,老齐,我该走了。“
凌云鹏说完,望了望窗外,发现外面一片寂静,便从窗口外的水管滑了下去,随后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二天上午,凌云鹏给赵锦文去了电话,提出下午一点去福开森路见他,有事找他商量,赵锦文同意了。随后凌云鹏打电话给舒捷人力车行,通知齐恒下午一点去福开森路赵锦文的住所。
下午一点,凌云鹏和齐恒一起出现在赵锦文的办公室里。
赵锦文疑惑地望着他俩:“你们一起商量好了?”
“对,昨晚商量好了。”凌云鹏直言不讳,随后在赵锦文的对面坐下了。
“站长,我和凌队长找你商量点事。”齐恒面对赵锦文时,有些拘谨,毕恭毕敬地说道。
“坐下说吧。”赵锦文向齐恒示意了一下。
齐恒有些诚惶诚恐地坐了下来。
“对了,齐恒,何晓光那件事处理得怎么样了?”赵锦文望着齐恒,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500. 达成共识
“站长,我和凌队长就是为这件事来的。”齐恒沉默了片刻,然后鼓起勇气对赵锦文说道:“站长,我想求你放何晓光一条生路。”
赵锦文一听,脸色一变,厉声喝问道:“齐恒,你想抗命吗?”
齐恒见赵锦文发怒了,连忙“噌”地站了起来,向赵锦文恳求道:“站长,我,我实在是下不去手,要不是当初何晓光为了救我,把日本人的火力全都吸引到他自己身上,他就不会被日本宪兵紧紧追击,也就不会最终被俘了。”
“要不是何晓光贪生怕死,他完全可以在被俘之前杀身成仁的。既然被俘了,就要做好一死了之的心理准备,他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不惜出卖那些与他同生共死的战友,若不是凌云鹏的别动队及时施计补救,及时通知董文浩,你的行动队早就全军覆没了,说不定还牵连整个上海站的同仁。”赵锦文一想起当初得知何晓光叛变的情况后,那种交织着锥心的痛和恼怒的恨的复杂情绪便立即涌上心头。
“站长,何晓光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我看见他身上的刑伤了,这种剜心裂胆的痛苦不是每个人都承受得住的。”齐恒还是不停地给何晓光开脱。
“你见过何晓光了?”赵锦文眼睛一瞪,目光直逼齐恒。
齐恒不敢直视赵锦文的眼睛,低着头,嘴里喃喃地说道:“昨晚我原本要去刺杀何晓光,但我想在他临死之前问问他的遗愿。”
“多此一举。”赵锦文冷冷地说道。
“他对我说,他的遗愿就是拜托我替他多杀几个鬼子。“齐恒不理赵锦文的绝情,含着热泪说道:”站长,其实何晓光对他的所作所为追悔不已,所以当他面对我时,明知我是来取他性命的,却不做任何反抗,甘心受死,他当时若存求生之念,只需叫嚷几声,我就难以脱身,可他怕我被日本人发现,把我推出窗外,最后还说了一句:他欠我一条命,一定奉还。”
赵锦文听罢,沉默不语了,看来何晓光确实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齐恒见赵锦文不做声了,便继续说道:“对了,何晓光让我给您带句话,他说他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不杀他家人之恩。”
赵锦文一听此言,不禁仰天长叹一声,何晓光曾经是他器重的手下,他对何晓光寄予厚望,但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何晓光叛变之后,这种曾经的厚望变成了一种刺痛,似乎何晓光的存在就是在嘲笑赵锦文识人不明,用人不察,昏庸无能,因而赵锦文对何晓光有一种非置他于死地不可的狠厉。
而此时,赵锦文也被何晓光的这几句话所感动,他把目光投向凌云鹏,喃喃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要谢就谢凌云鹏吧,是他一直力劝我放过何晓光的家人,当初因为何晓光的叛变,我只能放弃行动队的龙威汽修厂和华德路55号安全屋这两处秘密据点,但要重新设置新的据点需要大笔资金,而我这里经费有限,早已是入不敷出,捉襟见肘,而且这事我也不能向局座伸手要钱,否则何晓光叛变一事就人人皆知了。
当初是凌云鹏帮你们找到了舒捷人力车行这处相当不错的新落脚点,帮你的那些队员们重新设立了身份,并且把上级嘉奖他们的奖金全部拿了出来,出资买下了这个人力车行,以作为你们行动队的新据点,他以此为交换条件,让我放过何晓光的家人,虽然这违反了军统的家法,不过跟何晓光的家人比起来,我当然更在意你们的安全,所以才同意这交换条件,同意放过何晓光的家人。”
赵锦文将之所以放过何晓光家人的前因后果一一告诉了齐恒。
齐恒这才清楚舒捷人力车行的来龙去脉,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以为是赵锦文给他们张罗了舒捷人力车行这个秘密据点,直到今天他才得知真相,原来这全是凌云鹏的主张。而且跟凌云鹏相处这么久,他从来没听凌云鹏说起过舒捷人力车行的情况,从不以行动队恩人自居,如今齐恒细细想来,才明白凌云鹏和他的别动队才是他们这支行动队的大恩人。
齐恒不禁向凌云鹏投来万分感激的目光,凌云鹏不仅挽救了他的行动队,而且还给他们安置了新的据点,让他们得以安顿下来,有了立足点,除此之外,还救下了何晓光的家人。
见齐恒向自己投来感激的目光,凌云鹏淡然一笑:“老齐,我一向反对连坐,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是当事人有罪,但家人无罪,何况我觉得何晓光本人也罪不至死。”
“可家法就是家法,没有严明的家法,何来严明的组织?”赵锦文固执地说道。
“可这家法有不合理之处,老师,人命大如天,我们不能草菅人命,更何况是面对我们曾经同生共死的战友,我们要慎之又慎。”凌云鹏坚持己见。
“好了,你们今天来就是来为何晓光求情的,是吗?”赵锦文已经完全清楚了此次两人一同前来的目的,看似求情,却更像是逼宫,赵锦文有些不悦。
“求情是一方面,对于何晓光,我还有其他打算。”凌云鹏不紧不慢地说道。
“其他打算?你有什么其他打算?”赵锦文知道凌云鹏点子多,便身子前倾,轻声问道。
“我想让何晓光成为我们军统在特高课的卧底,一枚我们安插在日本情报机构的楔子。”凌云鹏将自己的底牌翻了出来。
赵锦文一听,眼睛一亮,思忖了片刻,轻声问道:“让何晓光当我们的卧底?你有把握吗?”
凌云鹏点点头:“从何晓光的一系列表现来看,我觉得他并非是心甘情愿当叛徒,如果我们对他加以重用,让他反正,我想何晓光一定会感激您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并让他成为一把军统的尖刀,直插日本情报部门的心脏,我认为他一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而对于我们而言,有了何晓光这枚棋子,我们能及时掌握特高课的动向,为我们及时作出反应提供条件。”
赵锦文听了凌云鹏的设想之后,暗暗点头:“云鹏,你这个想法不错,很有建设性,不过,云鹏,你认为日本人会信任何晓光吗?”
“从目前情况看,日本人对何晓光还是采取拉拢的策略,希望他能为特高课效力,所以让他参与到特高课的行动中去,如果想要让何晓光进一步得到加藤的信任,我们可以为何晓光提供一些资源,放点诱饵,让他在加藤面前表现得更积极一点,显得更有价值一些,这样加藤对何晓光一定会另眼相待。”
“放点诱饵?”赵锦文和齐恒异口同声地问道。
501. 掌控自如
凌云鹏微微一笑:“是啊,如果何晓光在加藤面前毫无建树,加藤也只不过把何晓光当成一个普通的变节分子而已,难堪重任,但如果加藤通过何晓光获取了一些有价值的情报,让他尝到了甜头,那么何晓光的价值就会凸显出来,加藤对何晓光的信任度就会加大。“
”云鹏,你就说得直白一些,怎么才能让何晓光获取加藤更多的信任呢?我们可以投放什么诱饵呢?“齐恒是个急性子,心直口快,迫切地想要知道凌云鹏的主意,他知道凌云鹏这么说的话,一定是有了某些设想了。
凌云鹏眉毛扬了扬:”我觉得苏州河附近的那个情报处的监听站就是一个很好的诱饵。”
“你是说杜老板留给我们的那三栋别墅?”赵锦文连忙追问了一句,眉毛拧成了结。
凌云鹏望着赵锦文着急的模样,呵呵一笑:“是啊,就是那三栋别墅,老师,你干嘛反应这么大?反正那个监听站已经被放弃了,我们不妨废物利用,让何晓光带特高课的人去查获此处。”
“这可是杜老板送给我们军统站的一个大礼包啊,就这么给了日本人,是不是太可惜了?”赵锦文觉得凌云鹏出手太大方了,把这么大一笔家产献给日本人,这简直是在剜他的肉。
“老师,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该出手时就出手嘛。”凌云鹏劝慰赵锦文,他知道赵锦文这个军统上海站的站长是个勤俭持家的当家人,让他把这三栋别墅送给日本人跟卖他自家的祖产没什么区别,心中那个疼啊无以言表。
赵锦文横了凌云鹏一眼:“崽卖爷田不心疼。”
“老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而且这次鼹鼠行动,我们上海站早已赚的盆满钵满,都可以买下十几个这样的大礼包了,是吧,老师?”凌云鹏嬉笑着打着哈哈。
一想到这次凌云鹏搞的鼹鼠行动给上海站带来的收益,赵锦文拧紧的眉头舒展开来了:“你小子还真是能挣会花。好吧,我就忍痛割爱吧,把这处监听站送给何晓光去做人情吧!”
“当然在献大礼包之前最好再安排一次苦肉计,这样才凸显何晓光打算死心塌地为日本人效忠的决心,这个大礼包才送得恰到好处,使得何晓光的这次出卖更加真实可信,才能让加藤对何晓光更加放心,更加信任。”凌云鹏深思熟虑地陈述自己的计谋。
”你的意思是再行刺一次何晓光?“齐恒问道。
”对,没有血的代价,加藤这个老狐狸是不太容易上当的。“
”那还是由我亲自动手吧,我的枪法准,别人动手我不放心,万一打残了可就糟了。“齐恒这次主动请缨。
”当然事先我们得跟何晓光谈一次,把我们的这个决定和计划告诉他。让他改弦易辙,成为我方安插在特高课的一枚棋子。“
”可是现在特高课的人对何晓光二十四小时贴身守卫,我们怎么才能找到机会跟他详谈呢?“齐恒又一脸愁容。
”谈话的地点我认为可以设在森田夫人的家里,那里离何晓光的住所近,只要我们把吉野等人和森田夫人放倒,何晓光就有机会摆脱监视,这次谈话就能如愿以偿地进行了。“
”嗯,我觉得可以。“赵锦文听了凌云鹏的主意之后,点了点头:”这样吧,这次谈话由我亲自出马,这也显示出我们对他的重视。而且这件事是站里的最高机密,仅限于我们三人和何晓光本人知道,事成之后再向局座报备。“
”好,那具体方案我和老齐商量,搞妥了之后,我们给您去电话,你来跟何晓光谈。“说着,凌云鹏站起身来,准备与赵锦文告别。
”好,我等你电话。“赵锦文起身,跟凌云鹏和齐恒握了握手:”今天你们算是没白来。“
”我替何晓光向您说声谢谢,谢谢站长不杀之恩。“齐恒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请你转告何晓光,希望他能用新的功勋洗刷曾经的耻辱。“
”我一定一字不漏地转告他。“齐恒笑着跟赵锦文告别:”站长,你放心,我了解何晓光,我敢用性命向你担保,他这次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回到博仁诊所之后,凌云鹏便与齐恒在1号病房内策划跟何晓光见面的事,将一些具体细节一一安排妥当之后,两人才去休息,为了方便联系,齐恒这段时间就住在了博仁诊所。
第二天上午八点不到,阿辉又扛着糖葫芦的草靶出现在北四川路和江湾路的交界处。
“糖葫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阿辉站在路边吆喝着。
“辉哥,这两天你的生意怎么样啊?”福根问道。
“福根,做生意嘛,总是有赚有赔,哪能稳赚不赔的呢,何况刚开始学做生意,付点学费很正常的。我大哥劝我别太心急,饭要一口口吃,钱要一点点赚嘛。”
“你大哥真开明。”福根觉得阿辉的心态好得出奇,每天吃掉的糖葫芦远比卖掉的多,而且一点也不感到沮丧,干着蚀本的买卖还整天乐呵呵的。
马路对面,秦守义正扮作一名挑粪工,从粪池里掏粪。
阿辉看见车夫拉着何晓光和吉野朝这边走来了,连忙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秦守义,秦守义忙把粪池的盖子盖上,然后挑着粪桶穿马路。
车夫见前面有个挑粪工,便想要绕道而过,但秦守义故意一个趔趄,朝黄包车上撞去,吓得吉野嗷嗷大叫起来。
车夫连忙将黄包车停下,检查状况,虽然粪桶没打翻,但里面的粪水飞溅出来,泼洒在黄包车的车内,将何晓光和吉野的皮鞋搞脏了。
吉野气得哇哇大叫起来,伸手就给了秦守义一个耳光:“八格,支那人,臭死了。”
秦守义连忙鞠躬,向何晓光,吉野和车夫道歉,然后拿出破毛巾想要给吉野和何晓光擦皮鞋,破毛巾被吉野一脚踢飞。
“何桑,我们去那里先把皮鞋擦一擦。”吉野指了指福根的擦鞋摊。
何晓光点点头,把车钱给车夫后,便朝马路对面的擦鞋摊走去。
秦守义连忙给车夫打招呼,车夫挥了挥手,拾起地上的破毛巾擦了擦黄包车,便转身走了。
秦守义挑着粪桶也离开了。
何晓光和吉野来到了福根的擦鞋摊,何晓光让吉野先擦,自己则站在一旁。
“先生,来一串糖葫芦吧。”阿辉从草靶上拔下一串糖葫芦,然后递给何晓光。
何晓光一手接过糖葫芦,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两枚铜板递给阿辉,这时,阿辉将手上的一个纸团塞进何晓光的手里,轻声说了一句:“齐队长让我交给你的。”
502. 取得联系
这轻言细语让何晓光为之一振,他紧握着纸团,然后塞进裤兜里,何晓光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阿辉,忽然记起前几天的一个早上,有个急着去撒尿的小伙子被他的黄包车撞到,还被吉野扇了一个耳光,那个小伙子就是眼前的这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自从齐恒跟何晓光见面了之后,何晓光一直心绪难平,他一直在思索,齐恒是怎么找到他的呢,怎么知道他住在施高塔路81弄38号呢?现在看来眼前的这个小伙子应该是齐恒的一个眼线,而那个挑粪工应该也是他的同伙,否则怎么这么巧,知道他们要来这儿擦皮鞋呢,若是他们不来擦皮鞋的话,这个小伙子怎么可能有机会给他递纸条呢?
何晓光渐渐理清了思路,这个卖糖葫芦的站在路边,等待着他坐的黄包车靠近,然后那个挑粪工故意一个趔趄,将粪水泼洒在他们的脚上,那么他们必定会去擦皮鞋,这就给这个卖糖葫芦的小贩给他递纸条创造了机会。
虽然这两人何晓光从未见过,但此时却觉得他们是他的亲人。他急切地想要知道齐恒的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吉野的皮鞋擦干净了,何晓光便走到福根面前,福根卖力地擦着皮鞋,不一会儿,何晓光的皮鞋被擦得铮亮,何晓光给了福根一大把铜板。
“谢谢先生。”福根拿着这么多铜板,感激地望着何晓光。
何晓光心情舒畅了许多,朝福根笑着挥了挥手,同吉野一起朝特高课机关大楼走去……
何晓光来到机关大楼之后,便直接去了厕所,把纸团从裤兜里掏了出来,展开一看,是张白纸,何晓光明白了齐恒一定是把内容密写在白纸上,只要用碘酒就能显影了。
于是,何晓光走出厕所,来到了医务室,看见织田医生正坐在办公桌前写东西,便走过去对他说了句:“织田医生,你这儿有碘酒吗?我身上的几处伤口有些发炎了。”
在特高课工作的人大多数都懂点汉语,织田医生也不例外,他听见有人跟他说汉语,便抬起头来望了望,见是何晓光,眼里露出一丝不屑,日本人对中国人一向傲慢得很,对于那些变节分子更是鄙视,尽管加藤一再关照底下的人对何晓光客气一些,要多笼络关心他,而不要辱骂讥讽他,这样他才能感受到特高课对他的重视,才能让何晓光心甘情愿地为大日本帝国服务,但织田医生生性高傲,像何晓光这样的支那人根本就不屑一顾,。
当初何晓光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最终因熬刑不住而出卖了组织后,织田医生是第一个替何晓光治疗刑伤的人,只是何晓光身上的刑伤太重,所以加藤让木村把何晓光送去了军部医院进行治疗。
说实话,看到何晓光身上的刑伤之后,织田还是暗暗佩服这个中国男人,这种**上的痛苦常人是难以忍受的,此人若是软骨头,第一道大餐下去就马上开口了,不至于搞得遍体鳞伤。
听何晓光说他身上的伤口发炎了,织田医生当然丝毫没有怀疑,他当然清楚何晓光身上的伤情,只是他对何晓光很是冷淡,不愿再检查一下何晓光的伤情,见何晓光向他讨要碘酒涂抹伤口,便朝药品柜那儿努了努嘴,让他自取,随后继续写他的医学报告。
何晓光尴尬地笑了笑,随后走到药品柜前,找到了碘酒药瓶,打开闻了闻,把盖子拧紧了,向织田医生示意了一下:“织田医生,是这瓶吧?”
织田医生抬起头望了望,点点头,随后又低下头去写报告,他羞于同中国人为伍,懒得跟一个投诚的中国人说话。
何晓光又拿了一小瓶棉签,随后走出了医务室。他快速来到厕所里,打开碘酒瓶,用棉签蘸着碘酒,在白纸上进行涂抹,很快字迹显现出来了。
“晓光,今晚在你住所的斜对面,35号森田夫人家见个面,事先你先到北四川路路旁的一个卖卤味的摊贩那儿买两斤酱牛肉。把住所内的日本人都放倒了之后就过来,我在那儿等你。齐恒”
何晓光望着这熟悉的字迹,心潮澎湃,齐恒,他最敬重的大哥,对他心存善念,尽管他已经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行,齐恒还是不忍杀他,宁可违反家法,也要放他一马,还让站长赦免了他的家人,这大恩大德足以让他粉身碎骨也难报一二。
何晓光把纸条撕碎,然后丢入马桶中冲走了。他现在急切地盼望着下班时间快点到来。
何晓光无所事事地坐在办公室里发着呆,本来他到特高课总部的机关大楼来上班,也没有多少事可干,尽管他懂点日文,这归功于他的老家沦陷之后,日本人就在学校里推行日语教学,所以何晓光能说会写一点日文,但那些机密文件他是没有机会接触的,除了吉野和他住所里的其他四个日本人,他跟其他日本人也没有多少交流。他也清楚吉野是木村派来监视保护他的。木村虽然对他还算客气,但从木村的眼光中,他还是能感受到一种歧视和不屑。
何晓光每天就坐在办公桌前看国内外各种各样的报纸,有日文的,有中文的,他的工作就是把那些不同种类的新闻裁剪下来,分门别类装订好,然后交给情报分析部门,他们会根据这些资料进行汇总和分析,然后找出其中有用的信息,供决策部门在战略战术上进行研究和规划。
终于等到下班了,吉野过来招呼何晓光:“何桑,走,下班了,今天去樱花谷喝一杯吗?”
樱花谷是一家日式小酒坊,就在机关大楼对面的街上,吉野好酒,是那儿的常客,但自从接到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监视何晓光的任务之后,就不能单独行动,去哪儿都得把何晓光拽在身边,不仅何晓光的行动自由受限,他本人也同样感到很不自由。
“不了,大岛君他们还在家里等我们回去吃饭呢!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那好吧!”吉野有些失望地耸了耸肩。
何晓光和吉野二人走出机关大楼,车夫已经门口等候着他们了,见他们出来了,连忙上前招呼:“何先生,吉野先生,你们下班了?”
“嗯,下班了,走,回家去。”
黄包车夫拉起车沿着北四川路跑了起来,何晓光的目光一直在朝路边扫描,忽然他看见了一个卖卤味的高个子小贩正站在那个卖糖葫芦的小个子身旁,身前放着一只瓦缸,正卖力地吆喝着:“哎,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好吃的酱牛肉哎!”
“哇,好香啊,好像是酱牛肉的味道。”何晓光对吉野说道:“这味道跟我老家的酱牛肉一模一样。那牛肉,又嫩又香,酱汁鲜咸适中,略带甘甜,我小时候最爱吃了,不过只有过年时才能吃到。”
吉野用鼻子嗅了嗅:“嗯,确实好香啊!何桑,被你这么一说,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车夫,停一下,我去买点回去,让大岛君他们也尝一尝我家乡的美味。”何晓光说完,下车朝路边走去。
“先生,您是不是要来点酱牛肉啊?我这牛肉是特制的,别的地方买不到的。”凌云鹏望着何晓光,微微一笑。
503. 戴罪立功
何晓光看了凌云鹏一眼,知道这位也一定是齐恒派来的,觉得此人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朝凌云鹏点了点头:“给我来两斤酱牛肉。”
“好嘞。”凌云鹏从瓦缸里拿出一大块牛肉:“这块牛肉差不多两斤,我给你称一下。”
凌云鹏把这块特制的酱牛肉放在杆秤上称了称:“两斤多一点儿,算你两斤。我给您包一下。”
凌云鹏将这块酱牛肉用牛皮纸包了包,再用细绳捆了捆,交给何晓光,何晓光把一块大洋递给凌云鹏:“不用找了。”
“谢谢,先生,保证你吃了还想吃。”凌云鹏满脸堆笑地说道。
何晓光提着这包牛肉回到了黄包车里:“今晚可以加个菜,吉野君,要不你去樱花谷买点酒回去,这酱牛肉可是上好的下酒菜。”
“对对对,我这就去买几瓶清酒。”此话正中吉野下怀,他迫不及待地下车去樱花谷买酒去了。
晚上,38号里欢声笑语一片,五个日本人加上何晓光一共六个人,围坐在餐桌旁,喝着清酒,吃着酱牛肉,还有一条清蒸鳗鱼,一盆海带,几个饭团,大家吃得很是畅快。
大家推杯换盏,喜笑颜开,一直吃到了晚上八点,大家都不胜酒力,跌跌撞撞地回屋睡觉去了,只剩下餐桌上狼藉一片。
何晓光清楚让这些人睡意浓浓的当然不是那几瓶清酒,而是那块酱牛肉。
何晓光可不敢多吃这道酱牛肉,虽然他自称这酱牛肉是他的最爱,是他家乡的美味,可他以肚子疼为名,躲到厕所里,好半天才出来,酱牛肉都被那五个人吃得所剩无几了。
望着这五个日本人昏昏沉沉地,横七竖八地倒在床上,呼噜声一片,何晓光真想趁此机会将这五人干掉,也算是够本了。但他清楚,若是齐恒想要这五个日本人的命,那就不是下安眠药了,直接下砒霜了,看来齐恒并不想要这些日本人的命,那他找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呢?
而在森田夫人家,齐恒也带了块特制的酱牛肉给森田夫人,森田夫人很是感激,没想到这位许先生这么客气,租金方面很是慷慨,还请她吃酱牛肉,她邀请许先生一起吃晚饭,但被许先生婉拒了,说是要去楼上写一份材料,森田夫人也不强求,便自斟自酌,说实话,这酱牛肉味道真不错,森田夫人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一连喝了好几杯自酿的桂花酒。
可能是很久没喝过酒了,几杯酒下肚之后,森田夫人感到有些头晕,她喜滋滋地回屋去睡觉了。
十点过后,齐恒听见楼下的敲门声,从楼上往下看了看,果然是何晓光来了,便下楼去开门,打开院门,看见何晓光面带愧意地站在他的面前:“恒哥。”
“快进来,房东太太已经被我放倒了,你去楼上东边的屋子。”齐恒吩咐了一句,然后朝外面望了望,见没有异样,便将院门关上。
齐恒走进客厅,拿起桌上的电话,给凌云鹏打了过去,凌云鹏接到电话之后,便通知赵锦文,然后凌云鹏驾车去福开森路接赵锦文,再一同前往施高塔路。
齐恒挂了电话之后,便上楼去了。
齐恒刚进屋,何晓光就扑通一声跪在齐恒的面前,自扇耳光:“恒哥,我罪该万死,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行动队的弟兄们。”
“起来,晓光。”齐恒将何晓光搀扶起来:“你呀,唉……”
“恒哥,我知道你不忍杀我,可如果你不杀我,站长那儿你是过不了关的,你何必为了我自毁前程呢?”何晓光流着泪,感激涕零地望着齐恒:“恒哥,你动手吧,我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自己。”
“晓光,站长已经同意放你一马,给你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齐恒将赵锦文的特赦令告诉了何晓光。
何晓光吃惊地望着齐恒:“恒哥,你说什么?站长他打算放过我了?不杀我了?”
“对,晓光,我是了解你的,你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你身上的伤,我也看见了,想必你当时遭的罪让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所以才屈膝投降了,向日本人招认了我们行动队的情况。虽说你的遭遇令人同情,但你对上海站的破坏是不争的事实,你原本罪不可恕,要不是有高人相助,我们行动队所有队员就尽毁在你的手上。”齐恒对何晓光的感情可谓五味杂陈,有怜惜,有恼恨,有同情,有心疼。
“高人相助?怪不得那天木村带队去龙威汽修厂布局收网时,一无所获,我还以为董队长他们路上耽搁了,没有准时回来,后来木村又带我去那儿守了三天,还是无功而返,我就担心董队长他们是不是路上出事了,否则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原来是有高人相助才让弟兄们逃脱了木村的天罗地网。有机会我一定要谢谢那位高人,是他减轻了我的罪孽。”
“你待会儿会见到他的。”
“那位高人想要见我吗?”何晓光吃惊地望着齐恒。
“对,他才是对你有再造之恩的人,他不仅挽救了我们的行动队,让他们逃离虎口,而且还出资安置他们,让他们有了一个新的落脚点,另外,是他向站长求情,让站长放过你的家人,还有你本人。”齐恒不敢居功,他将真相告诉了何晓光。
何晓光听齐恒这么一说,忽然掩面而泣:“我何晓光何德何能,让我遇到这么一位高人?”
“晓光,亡羊补牢,未为晚矣,希望你能悔过自新。”齐恒心疼地拍了拍何晓光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何晓光不停地点头:“恒哥,你放心,我也是有血性的汉子,我不会心甘情愿替日本人卖命的。”
“好,有你这句话,恒哥就放心了。”
忽然下面响起了敲门声,齐恒往楼下张望了一下,是凌云鹏和赵锦文来了。
齐恒马上下楼去开门,凌云鹏望了望四周,随后将院门关紧。
“他在楼上。”齐恒向赵锦文交代了一句。
“走,上去见见他。”赵锦文说完,抬腿往楼上走去。
何晓光见到赵锦文时,脸色煞白,腿脚一软,跪倒在地,向赵锦文磕了三个响头:“多谢站长不杀之恩,多谢站长放过我的家人。晓光来世做牛做马也难报站长的大恩大德。”
赵锦文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若是真心悔过,我也不是不给你机会,希望你能戴罪立功。”
“站长若是觉得晓光还有可用之处,尽管吩咐,晓光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何晓光掷地有声地回答道。
“好,冲你这句话,我就不计前嫌了。起来吧,我找你有正事要谈。”
何晓光站起身来,看见赵锦文身边的凌云鹏,仔细一看,不就是傍晚卖给他酱牛肉的那位小贩吗?
“你,你就是……”
“我就是卖给你酱牛肉的那个人呀!”凌云鹏呵呵一笑。
何晓光回头望着齐恒:“恒哥,你说的高人就是他吗?”
齐恒点了点头:“嗯,他就是我说的高人,你的恩人,站长的高足,凌云鹏。”
504. 重获新生
何晓光立刻跪在凌云鹏的面前,连磕三个响头:“恩公在上,晓光罪孽深重,多亏恩公出手相助,才让行动队的兄弟们免遭厄运,让晓光和家人重获新生。”
“晓光,起来吧,别恩公恩公的,我大你没几岁,你也不怕把给我叫老了。”凌云鹏说笑着,连忙把何晓光扶了起来。
“好了,别跪个没完,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想报恩的话,就按我们说的去做。”赵锦文朝何晓光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
何晓光诚惶诚恐地坐在赵锦文的对面,齐恒和凌云鹏两人则坐在两人的侧面。
“何晓光,我们三个商量过了,打算让你作为我们军统打入特高课的一枚楔子。代号:暗箭。”
何晓光一听,郑重地点了点头,其实从收到齐恒的纸条开始,他就有种隐约的感觉,齐恒要找他谈话,肯定是不再杀他了,可若是齐恒的个人行为,齐恒没必要找这么多人来布局,那一定是赵锦文肯放过他了,但他所犯的罪行是军统家法所不容的,赵锦文肯放过他,那一定是有交换条件的,那么最有可能的交换条件是让他利用目前的身份,充当军统的卧底,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何晓光就不再是可耻的叛徒了,而是一名孤胆英雄,他若是有这种殊荣,将自己的人生重新改写,这是他求之不得的。
“站长,我明白了。”何晓光感激地望着三位:“多谢你们给了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晓光愿效犬马之劳。”
“晓光,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同时也是一项光荣的任务,把这项任务交与你,是因为组织还是相信你的,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家人的,我已经派人到你老家去接你的家人了,打算把他们安置在一处安全屋内,以后有合适的机会,你可以跟他们见个面。”赵锦文为了让何晓光放下包袱,在凌云鹏和齐恒走后,他就命人前往何晓光的青岛老家,将他的家人接到上海来,一是保护,二是钳制,这是军统惯用的手段。
“谢谢站长照顾我的家人,晓光定当全力以赴,不负众望。”何晓光一听,连声道谢,他知道赵锦文这么做的目的当然也有控制他的目的,但好歹他的家人来上海之后,赵锦文会派人保护他们,而且他还有可能见到他们,作为戴罪之身,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实属不易,他已经很知足了。
“晓光,你也不必太过于积极,你的任务就是长期潜伏在特高课,做个有心人,看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就告知我们,至于告知渠道,待会儿老齐会详细告诉你的,你平时的主要任务就是广交朋友,多结交一些特高课的特务,跟他们搞好私人关系,若是有什么需求,或是要我们帮忙的,也可以通过渠道告诉我们。”凌云鹏将潜伏任务的主要内容告诉了何晓光。
“我听懂了,鹏哥。”
“为了让你能获得加藤的信任,我们打算让你向加藤出卖情报处的监听站。”赵锦文说道:“这样你在加藤面前就有点分量了。”
“情报处的监听站?”何晓光追问了一句。
“你去过,就是苏州河旁边的那几栋别墅。”凌云鹏笑着说道。
何晓光这时忽然想起来了,眼前的这位鹏哥就是那天在那栋别墅里见到的管家:“你就是那位管家吧,鹏哥?”
“记性还真不错,那天你应该在那里见过不少熟人吧?”凌云鹏扬了扬眉毛。
何晓光点点头:“嗯,那天发生的爆炸案让加藤非常震怒,他和宪兵队长一起赶到现场,命令把苏州河周边都包围起来了,然后挨家挨户进行搜查,看看有没有可疑分子,其实那天我一进那栋别墅就看见了情报处的罗副处长还有他的那些队员们,这些人我以前都在站里见过,而且他们的那根监听天线就挂在院内的那棵树上,我怕被木村他们发现这个破绽,就关上了窗,离开那儿了。幸好没有被木村他们发现。”
赵锦文听完何晓光亲口所述,跟当初凌云鹏的判断相一致,何晓光确实是在掩护情报处的同仁,这才明白为什么凌云鹏一再要求他放过何晓光。
“这件事你做的不错,让情报处的人得以安然撤退。”赵锦文朝何晓光点了点头。
“我已经犯下了弥天大罪,何必要错上加错,我们家与日本人有血海深仇,而我如今却沦为日本人的走狗,我死后都进不了祖坟的。我只想在有生之年能将我身上的罪过洗刷掉一点,这样我死后才能瞑目。”
“晓光,以前的事翻篇了,后面就看你的了,你不要有负担。”凌云鹏觉得何晓光负罪感太重,这样他肯定会因为立功心切而铤而走险,这样反而不利于长期潜伏:“晓光,你首先要放下思想包袱,千万不要急于求成,这样反而欲速则不达,而且还会暴露自己,加藤是个阴险狡猾的人,你可不能麻痹大意,这样反而不利于你的潜伏工作,你要记住我们把你安插在特高课,不是要你立竿见影立刻把情报送出来,而是让你长期隐蔽在特高课,作为我们的眼睛和耳朵,密切注意他们的动向。”
赵锦文也意识到这点了,自己给何晓光压力太大,这样反而不利于何晓光在那样危险的环境中开展工作,于是,语气和缓地鼓励道:“晓光,你是我最器重的行动队队员,过去是,今后还是,你的能力我清楚,你具备一个优秀特工的潜质,我不希望你背负着沉重的思想包袱从事潜伏工作,你只有越放松,工作才会越有成效,否则就像云鹏说的那样,会暴露自己,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何晓光听赵锦文这么一说,心里安定了不少:“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小心谨慎的。”
“对了,刚才我们说到让你将情报处的监听站出卖给加藤,不过这之前,你还要吃点苦头,否则你突然之间给加藤献上了这么一份大礼,加藤未必领情,反而会怀疑你。”齐恒说道。
“恒哥,你的意思是使用苦肉计?”
齐恒点点头:“由我来刺杀你,你受伤之后,必然会对军统的锄奸行动又恨又怕,所以决定死心塌地地倒向日本人,然后再将情报处的监听站信息告诉加藤,随后亲自带人前去搜捕。”
“我们会在那儿放上电台和几份重要的监听文件,这样加藤就会意识到你的重要性,逐步对你产生信任感。”凌云鹏补充说道。
“好,没问题。”何晓光欣然领命。
“晓光,以后齐恒就是你的上线,你的情报就直接送交给他,具体如何操作,待会儿由齐恒告诉你。”赵锦文说完,站起身来,跟何晓光握了握手:“好了,暗箭同志,祝你一切顺利。”
听见赵锦文喊自己同志,何晓光顿时泪流满面,哽咽地说道:“站长,我一定不辱使命。”
“好了,云鹏,我们走吧,让他们兄弟俩再聚一会儿吧!”
“嗯。”凌云鹏拍了拍何晓光的肩膀,笑着跟他握了握手:“长路漫漫,兄弟在旁,同仇敌忾,胜利在望。”
“我记住了。”何晓光与凌云鹏紧紧拥抱:“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齐恒打开院门,见外面寂静一片,朝赵锦文和凌云鹏点点头,二人随即走出35号,消失在夜幕中。
齐恒回到屋内,与何晓光又促膝谈心,把行刺的具体细节和情报交接方式一一向何晓光交代清楚:“晓光,你又要吃一次苦头了。”
“恒哥,我不觉得苦,我将把这次遇刺视为凤凰涅,重获新生。”何晓光坦然面对,当他接受了赵锦文的任务之后,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心中的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
两只手紧紧相握,这对生死兄弟也重获了彼此的信任和情义。
齐恒又从衣袋里掏出几张信纸交给何晓光:“晓光,这是云鹏让我交给你的,他说这肯定会对你有用的。”
何晓光展开信纸一看,原来上面写着一些用来应对加藤可能提出一些问题的答案:“恒哥,这可真是及时雨,有了这些,面对加藤提出的那些问题,我就不慌了。”
“那你得把这些烂熟于心,以便不时之需。”
“嗯,关乎生死,我自然不敢马虎。”
接着,两人又畅谈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中,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505. 巧递情报
“我得回去了,恒哥,否则那些日本人醒了之后见不着我,会起疑心的。”何晓光见天已放亮,便起身要走。
“放心吧,这强力安眠药能让他们熟睡足足十二个小时,现在才五点多,不过,你还是先回去吧,免得周边邻居看见你。”
“嗯。”何晓光与齐恒紧紧拥抱:“恒哥,现在我有了主心骨了,再也不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嗯,恒哥相信你。”
何晓光和齐恒告别后,便悄悄地回到了38号,悄悄地溜进二楼北面的房间里,倒在自己的床上,他闭上眼睛,眼前像是放电影一般,赵锦文,凌云鹏,齐恒的脸庞交织在一起,耳边响起三人的殷殷话语,令他心绪难平。
到了第二天早晨八点,吉野等人方才睁开眼睛,一看时间,吓了一跳,连忙起床,吉野看了看身上,自己昨晚居然和衣而卧,便一边脱下那件皱皱巴巴的西服,重新换上新衣,一边叫醒身旁的何晓光。
“何桑,快起来吧,今天要迟到了,木村组长肯定要发火了。”
何晓光睁开迷蒙的双眼:“几点啦?”
“已经八点了。”
“啊?八点啦?”何晓光连忙从床上跳了起来,赶紧换上新衣:“怎么回事,怎么昨晚睡得那么死?”
“唉,肯定是昨晚酒喝得太多了,喝酒还真是误事。”吉野赶紧去卫生间洗漱。
何晓光呼了口气,看来吉野并没有将今早的睡过头与昨晚的酱牛肉产生联系,如此甚好。
吉野洗漱完毕后,何晓光又去了卫生间,路过南面屋子时,发现大岛等人还睡得正香呢,这四人平时就待在这儿看家,对何晓光进行监视和保护,所以起晚了也并不碍事。
待何晓光洗漱完毕之后,吉野赶紧拉着何晓光往楼下跑去,走到弄堂口,看见那位黄包车车夫正准备离开,赶紧追了上去。
“车夫。”
何晓光叫了一声,车夫回过头来,看见是何晓光和吉野,连忙返身:“我还以为你们今天不用车呢!”
“今天起晚了,快,快拉我们去机关大楼。”吉野催促道。
车夫一刻不敢怠慢,连忙拉起车杆,一路朝特高课的机关大楼飞奔而去。
刚一进入机关大楼的情报组办公室,就看见木村铁青着的一张脸。
“吉野,你是怎么回事,今天居然晚了半个小时。”
吉野连忙向木村鞠躬致歉:“对不起,木村组长,今天我们晚起了。”
“晚起了?”木村虎着脸望着吉野。
“真是抱歉,昨晚是我拉着吉野君和大岛君几个多喝了几杯。”何晓光连忙替吉野解围。
“何桑,据我所知你很少主动邀约同仁喝酒,昨天怎么突然想起请他们喝酒了?”木村对何晓光的这一说辞很是不屑。
“昨天是我儿子的三周岁生日,所以我才主张大家晚上喝点酒。”
当何晓光把这一理由说出来之后,木村愣了愣,吉野也愣了愣。
“哦,原来是贵公子的生日,可以理解,好了,去吧。”木村说完转身离去了。
等木村走后,吉野悄声地问何晓光:“何桑,昨天是你儿子的生日吗?你怎么没说啊?”
“我一个投诚过来的中国人有什么资格让你们为我儿子庆祝生日,只不过我想我儿子了,打他出生起,我也没抱他几回,所以昨天趁这机会,多喝几杯酒,算是满足了我思念我儿子的心愿吧!”何晓光眼睛红红的,说得情真意切:“谢谢你,吉野君,谢谢你们昨天陪我喝了我儿子的生日酒。”
吉野拍了拍何晓光的肩膀:“等过阵子,我们多抓获几个抗日分子,你立了功之后,也许加藤课长会让你见到你儿子的。”
“但愿吧,我只希望我儿子能平平安安,健康长寿。”何晓光无奈地叹了口气。
“每个父亲都是这样的。”吉野也不禁想起了自己远在国内的儿子。
“吉野君,明天是休息日,我想去城隍庙给我儿子买一把长命锁,你看行吗?”
“长命锁?”
“就是挂在孩子脖子上的一种吉祥物,保佑他健康长寿,我们老家信这个。”
“好啊,那我也给我儿子买一把长命锁。明天下午两点钟,带上大岛他们一起去。”
“谢谢啊,吉野君。”
何晓光的眼里充满了期待。
傍晚时分,齐恒朝施高塔路81弄走去,现在他白天基本上在博仁诊所,晚上回森田夫人家。施高塔路81弄算是一个高档的日式住宅区,而且基本上都是一户一小楼,所以里面的居民并不多,很少有石库门七十二家房客这种情况出现,弄堂内基本很少有人坐在外面聊天,因而显得特别的静谧。
当齐恒走到弄堂口时,他特意朝弄堂口的那只石狮子望了望,他和何晓光商定了,如果彼此有情报要传递的话,就在弄堂口的石狮子的爪子上用粉笔画三个正三角形,像个“众”字。这个地方常人不太注意,所以这个记号很是隐秘,收到情报之后,就把这个记号擦掉。
而情报就藏在38号西侧的一口水井旁的墙根处,因为这里的居民都用上了自来水,所以这口水井基本上就废弃了,在这口水井旁边的墙根倒数第三块砖是一块黑砖,这块砖是松动的,情报就塞在这块黑砖里。
齐恒果然看见那只石狮子的爪子上有三个正三角形,这说明何晓光有信息要传递给他。齐恒看看四周没人,便直接来到了那口水井旁,蹲下身子,将墙根处的那块黑砖抽了出来,从里面取出那张白纸,再把黑砖放回原处。齐恒蹲在那里做这些事时,只要不是近距离察看,只当作他在那儿系鞋带。
齐恒拿到情报之后,随即返回弄堂口,将那个记号擦掉。
话说当何晓光确定了明天吉野等人将陪同他去城隍庙买长命锁一事之后,便在厕所内将这一消息密写在白纸上,放入贴身口袋中,然后回家时,趁着吉野付车钱的时候,在弄堂口的石狮子爪子上用粉笔画了三个三角形的记号。随后和吉野一起回到了38号。大岛君等四人正在做饭,这几人基本上就负责何晓光和吉野的饮食起居。说实话,加藤对何晓光的安全还是很上心的。
趁着大岛几个在做饭,何晓光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吉野见了,眉头一皱:“何桑,说你多少回了,少吸一点烟,香烟会引起肺病,咳嗽。”
何晓光耸了耸肩:“习惯了,戒不掉了。吉野君,我知道你讨厌烟味,我下楼抽去。”
何晓光说完,便下楼去了。
因为吉野对香烟过敏,讨厌烟味,所以何晓光时常下楼去抽烟,因为就在楼下,目光所及之处,所以吉野也挺放心的,而且从来没有发生过何晓光离开他视野范围的事。
吉野看见何晓光坐在井盖上悠哉悠哉地吸烟,何晓光手里拿着烟,抬头跟吉野笑了笑,打了个招呼,吉野摇了摇头走开了。
见吉野离开窗户了,何晓光朝四周望了望,见没人,便快速将墙根处的那块黑砖抽了出来,将口袋里的那张纸条放进去,再将黑砖推了进去,整个动作不过十几秒时间而已。
然后何晓光将烟蒂往地上一扔,用脚踩灭,上楼去了。
齐恒拿到情报之后,回到了35号。
森田夫人见齐恒回来了,连忙殷勤地上前招呼:“许先生,您回来啦,晚饭吃过了吗?要是没吃,就在我这儿随便吃点吧,昨天的那块酱牛肉真好吃,我没舍得都吃完,特意给您留了点。”
齐恒连忙摆摆手:“谢谢森田夫人,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看来这块酱牛肉我无福消受了,多谢您的好意。”
“哦,那好吧,您忙吧。”森田夫人感到一丝遗憾。
齐恒走进东边的屋子之后,便从包里取出一瓶碘酒,然后将口袋里的白纸展开,用棉签蘸着碘酒显影,纸上是何晓光的笔迹。
“明天下午去城隍庙买长命锁,你可见机行事。”
506. 当街行刺
齐恒将纸条撕碎,扔进马桶里,放水冲走。何晓光的这则消息无疑是告诉齐恒,明天下午在城隍庙那里是对他行刺的一个好机会。
之所以要将这次行刺放在一个公共场合,而不是在森田夫人家,道理很简单,当初傅星瀚设计的刺杀何晓光的最佳方案就是从35号东边屋子朝何晓光的二楼北面的房间里进行射杀,在夜深人静时,用装上消音器的左轮手枪进行瞄准,刺杀的成功率非常高,而且杀手可以全身而退,即使最后查出子弹射入的方向就是森田夫人家的二楼,那也没关系,因为杀手已远走高飞,不再回来了。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何晓光已经反正,作为军统上海站打入特高课的一枚棋子,而齐恒作为他的上线,需要跟何晓光经常保持联络,而何晓光因为被日本人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所以活动范围相当有限,因而森田夫人家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所以必须长期租用森田夫人家的房子。
因此如果还是按傅星瀚当初设计的办法进行刺杀的话,很快就会被特高课进行调查,按照子弹射入的角度,距离,方位,很快就会找到杀手所处的位置,那么森田夫人家二楼的东面屋子就会被锁定,只要稍微了解一下,就可以查明那个新来的租客便是杀手,只要根据森田夫人对齐恒样貌的描述,那么齐恒也就暴露无遗了,带有齐恒肖像的通缉令便会遍布上海滩的大街小巷,而这处联络点也必须放弃了,那么今后跟何晓光的联络就会中断,所以绝不可以在住所内进行刺杀。
因此昨晚齐恒与何晓光进行商讨时,就把刺杀的地点换成公共场所,那儿人多眼杂,容易浑水摸鱼,而且容易撤离,因而两人商定在城隍庙这个人流量较大的地方进行行刺,只是这行刺的时间由何晓光决定,只要何晓光找到合适的时间通知齐恒,齐恒便可组织刺杀行动。
现在看到何晓光传递过来的情报说是明天下午就动手,齐恒没想到何晓光这么迫不及待地希望尽快执行刺杀任务,他当然清楚何晓光的意图,何晓光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想要尽快获取加藤的信任,让赵锦文对他寄予厚望,赋予重任,体现自己的价值。
次日上午,齐恒回到博仁诊所,将何晓光的情报告诉了凌云鹏,凌云鹏也感到有点意外,不过他很能理解何晓光此时的心情,越早遇刺,就能越早获取信任,就可以越早进入角色,越早为军统出力,也就越早摆脱负罪感。
“老齐,我们还是应该成全何晓光,让他尽早摆脱负罪感,这样他今后的工作才更有自信,这样吧,你的行动队就不要参与到这次刺杀行动中来了,反正前期工作也是我们做的,那就还是由我们来配合你完成,让哪吒扮成黄包车夫,你坐在车上,行刺任务一结束,哪吒就拉着你撤离。我和阿辉,戏痴他们后续跟进。”
“好,就按你说的办吧,我现在先回舒捷人力车行拉一辆黄包车过来。”齐恒点点头,同意了凌云鹏的建议。
“行,你去吧,我把任务跟哪吒他们交代一下。”
下午一点多,秦守义扮作黄包车夫,拉着黄包车出现在城隍庙的老凤祥黄金首饰店对面,车上坐着穿着长衫,戴着礼帽的齐恒,而凌云鹏,戏痴和阿辉三人则扮作行人,在附近闲逛。
下午两点多,三辆黄包车朝老凤祥黄金首饰店驶来,从黄包车上下来的正是何晓光,吉野,大岛等六人,因为是去公共场所,所以谨慎的吉野决定让住所内所有人全都出动,以保护何晓光的安全。
过了半小时之后,只见吉野和何晓光二人面带微笑地从店里出来,两人的手里各拿着一根长命锁的项链,笑着对比着,何晓光站在台阶上向对面的人群张望了一下,发现了齐恒,他便将身体调整位置,以便齐恒以最隐蔽的角度进行刺杀。
突然,一声刺耳的枪声响起,只见何晓光左手捂住胸口,鲜血从指缝里汩汩流淌出来,何晓光一声未吭地就倒在了台阶上。
周围人群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随后尖叫声四起,人群东逃西蹿,吉野等人这才有所反应,从后腰里拔出枪,四处寻找刺客,胡乱地朝天开了几枪。
秦守义等齐恒开枪了之后,便抬腿将齐恒拉走了,等吉野等人发现有辆黄包车正飞快地在人群中穿梭着,高喊着“借光,借光。”这才反应过来,但还未来得及追赶,黄包车就已经不见踪影了。
吉野连忙回过头去看何晓光,只见何晓光面色惨白,胸口前一片血迹。
“快,快送医院。”吉野赶紧拦下一辆黄包车,然后抱着何晓光上了车,自己坐在何晓光的身旁,催促着车夫赶紧送到附近的圣济堂教会医院。
大岛和其他三人也拦下两辆黄包车,跟着吉野他们的黄包车来到了圣济堂教会医院。
一进医院大厅,吉野就抱着何晓光大声呼叫:“快,医生,快救救他,他中枪了。”
医生,护士见状,立即将何晓光推进了手术室。
“你们现在这儿看着,我去给木村组长打个电话。”吉野吩咐大岛几个,自己则去给木村汇报情况。
当木村接到吉野的电话后,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
“八格,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木村瞪视着吉野:“你们怎么保护他的?”
“报告木村组长,我们五个人一直待在何桑的四周,没有离开过半步。可刺客似乎早有准备,我估计这个刺客肯定是军统人员。”
“废话,想要刺杀何桑的除了军统,还会有谁啊?真是奇怪,军统的人怎么知道何桑要来城隍庙的?你们有没有走漏风声?”
大家都摇了摇头,表示何晓光的遇刺与自己无关。木村叹息地摇了摇头。
“组长,我怀疑军统一直在盯梢何桑,以前可能因为不便下手,所以只是监视,今天看见何桑去城隍庙了,也许就一路跟随,而且在公众场合下手,更容易逃跑,因此他们觉得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就直接下手了。”吉野向木村讲述着自己的推测。
木村听了之后,觉得吉野所说也有道理,否则为什么不在施高塔路何晓光的住所内下手,或是在去特高课机关大楼的路上动手,而非要选在城隍庙那儿动手呢,还不是因为城隍庙人流如织,行刺后便于逃离现场。看来军统杀何晓光的念头由来已久,只是未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而已,而今天,何晓光给他们提供了一次良机。
一个小时之后,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怎么样,医生,人救活了没有?”木村上前询问道。
“真是万幸,子弹就差心脏三厘米,还好没有留在体内,从肋间穿出去了,伤者就是失血过多,没有其他大碍,现在已经给他输血了,估计很快就能康复了。”医生把何晓光的手术情况告诉了木村。
“哦,谢天谢地,何桑真是命大,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还不知道加藤课长会怎么处罚我呢!”吉野松了口气。
很快何晓光就被推出了手术室,木村见何晓光脸色惨白地躺在病床上,输液管里正输着血。
“这个何桑,怎么突然想到要来城隍庙了呢?”木村嘀咕了一句。
“何桑说,他儿子过生日,他想要给儿子买一件生日礼物,中国人相信长命锁,希望孩子能健康长寿,所以就想来城隍庙的金饰店里买长命锁。”
“长命锁?他儿子长命了,他自己都快短命了。”木村不屑地说了一句:“幸亏他命大,子弹没击中心脏,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他。”
“是啊,何桑还真是命大。”吉野等人附和道。
“你们看见那个杀手的样貌了吗?”
大家又摇了摇头。
“没看清,只看见这个刺客是从一辆黄包车上开的枪,枪声响了之后,那辆黄包车就将刺客拉走了,速度很快,我们跟不上,再加上当时场面混乱,水泄不通无法追赶,只能眼看着这个亡命之徒逃之夭夭。”吉野将当时的混乱情况告诉了木村。
“一群废物,连刺客的脸都没看清,就让刺客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了,简直是饭桶。”木村恨恨地说道。
507. 牵肠挂肚
木村随即对身边的副官说道:“你快回去,向加藤课长报告一下,让他派一个小队前来圣济堂医院对何桑进行保护。”
“哈依。”副官随即走出医院,开着摩托车前往特高课机关大楼。
当吉野等人手忙脚乱地将何晓光送去医院时,阿辉则趁乱将一个纸团扔在何晓光倒下的台阶那儿。
傅星瀚被人群推搡着朝老凤祥金饰店的台阶挤了过去,然后假装一个趔趄,倒在台阶那儿,手撑在何晓光留下的一摊血迹上。
“呀,血,血……”望着满手的鲜血,傅星瀚惊恐地大喊起来,随后装作血晕,倒在台阶上。
凌云鹏见状,赶紧跑了过去,拍了拍傅星瀚的脸庞:“喂,二弟,醒醒,快醒醒呀!”
凌云鹏从台阶上捡起阿辉刚才扔下的纸团,展开后,轻声地念道:“民族败类,可耻叛徒,家法难容,诛灭全家。”
“这,这是什么呀?”凌云鹏拿着那张纸条,望着周边人:“什么民族败类,可耻叛徒?”
“这个一定是锄奸队留下的,这么说来,刚才那个被刺杀的人一定是个叛徒。怪不得要挨枪子呢!”周围有不少人围了过来,其中一名戴眼镜的貌似教授的中年人看着纸条猜测道。
这时,警察过来了,找老凤祥金饰店周围的人了解情况,一个四五十岁,穿长衫的中年人连忙将凌云鹏手上的纸条交给警察:“长官,您看,这个肯定是锄奸队留下的。我刚才看见一个小个子好像朝这儿扔了个纸团,然后就跑了。”
警察认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便将这张纸条作为证据收集了起来。
“麻烦你跟我去一下警察局将看到的情况记录一下。”警察对那个穿长衫的中年人说道。
穿长衫的中年人连忙摆手:“长官,我只是路过,路过此地,这两人肯定看清楚了,你还是问他们吧。”
穿长衫的中年人怕惹祸上身,连忙推辞,却指着凌云鹏和傅星瀚二人,说完,便挤出人群,悄悄地溜走了。
警察只好无奈地转向凌云鹏:“那就麻烦你跟我走一趟吧!”
“长官,我兄弟刚才被人群推倒在地,现在晕过去了,也不知是伤着哪儿了,麻烦你还是先帮我叫一辆黄包车,把我兄弟送到医院去吧!”凌云鹏此时想去的地方是医院,他要去了解一下何晓光的伤情。
“长官,刚才我看见那几个日本人拦下三辆黄包车,说是把那个被刺的人送到附近的圣济堂教会医院去了。”旁边一个路人对警察说道。
“那这样吧,我把你们也送到圣济堂教会医院去,我正好把这纸条交给那几个日本人。当时发生的具体情况你们向日本人说清楚吧!”警察说完,示意凌云鹏将傅星瀚抱进警车里去。
“多谢长官出手相救。”凌云鹏连忙抱着傅星瀚坐进了警车。
警车呼啸着朝圣济堂医院驶去。
凌云鹏迫切想要知道何晓光的伤势,虽说齐恒是个神枪手,但何晓光当时捂着胸口倒下去,看上去很是危险,何晓光的生死让他牵肠挂肚,所以他必须要到医院了解一下情况。
来到圣济堂医院之后,凌云鹏就背着傅星瀚朝外科诊室走去,但还未到外科诊室门口,就看见那儿的病房处站着五六个日本人,其中两人穿着军服。
“喂,你是干什么的?”吉野见凌云鹏想要朝外科诊室方向走过来,连忙制止。
“太君,我兄弟晕过去了,想要找医生看一看。”
凌云鹏忽然发现木村也在场,不禁心头一紧,木村可是认识傅星瀚和他自己的,当初在云雾山上他俩假冒高子睿和他的助手吴靖轩,上次在情报处的监听站也匆匆见过一面。这可真是撞枪口了。
凌云鹏急中生智,轻声对傅星瀚说:“快把手上的血抹在脸上。”
傅星瀚还没搞明白是什么回事,便听从凌云鹏的吩咐,把手上的鲜血抹在脸上,搞得像是满脸是血。
而凌云鹏则把头上的那顶礼帽往下压了压,遮挡了半张脸,然后扶着傅星瀚坐在一张长凳上。
那名警察下车后,看见外科病房门口站着一位穿军服的日本人,便径直走了过去,将手上的纸条交给木村:“太君,这个是刚才在刺杀现场发现的,有人反映,有个小个子将这个纸团扔在了老凤祥金饰店的门口台阶那儿,然后转身跑了。这两人当时在现场,可能知道些情况。”
警察指了指坐在稍远处的凌云鹏和傅星瀚。
木村朝凌云鹏那里望了一眼,然后将纸条展开一看,冷笑了一声:“这是军统惯用的伎俩,他们就是想要从心理上击溃那些投诚的人。”
木村刚想上前询问凌云鹏的有关情况,医院门口响起一阵军靴声,木村知道是特高课派人前来了,连忙丢下凌云鹏和傅星瀚,朝医院门口走去。
一队日本兵进来了,为首的来到木村面前,向他行了个军礼:“报告木村少佐,加藤课长让我带行动队第一小队前来支援,请您吩咐,他让你亲自去勘察一下刺杀现场。”
“好,濑户君,你派十个士兵守在外科病房前,其他人在医院四周警戒,谨防军统其他人员再次行刺。”木村对濑户下了命令。
“你去询问那两个目击证人,”木村转身对吉野说道,然后对那个警察说道:“你带我去现场看一下。”
警察连忙点点头,木村便带着两个随从和大岛等两人随警察离开了圣济堂医院。
见木村离开了医院,凌云鹏长舒了一口气。
吉野拿着纸笔过来,用中文询问凌云鹏当时的情况:“你们两个当时在现场?”
凌云鹏点点头:“是的,当时枪声响了之后,大家都很害怕,所以就到处乱跑,人挤人,我兄弟就是被人群挤到了那家金饰店的台阶那儿,我听见他叫了一声就昏了过去。”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问你有没有看到凶手?”吉野对傅星瀚的伤情毫不感兴趣,他想要了解的是关于凶手的情况。
“凶手?凶手我没看见,不过我看见了那个扔纸团的小个子,他把纸团扔到了那个人倒下的地方之后就跑了,我猜他们应该是一伙的。”凌云鹏煞有介事地说道。
“你还记得那个小个子的样貌吗?”吉野继续问道。
凌云鹏还没开口,身旁的傅星瀚有气无力地醒来了,对吉野说道:“那个小个子长着一对斗鸡眼,龅牙,皮肤跟黑炭似的,脸上还有点麻子,反正奇丑无比。”
“这人长成这样?”吉野一听,觉得有些夸张,但也无法驳斥傅星瀚,只得将傅星瀚所说的记录下来。
凌云鹏一听,差点笑出声,他强忍住笑,关心地问傅星瀚:“二弟,你醒了?怎么样?没事吧?”
“我刚才被人群推倒在台阶上,结果手上沾满了那个人的鲜血,吓得我晕过去了。”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脑袋撞到台阶上,出了那么多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凌云鹏一边宽慰着傅星瀚,一边用手帕擦掉傅星瀚脸上的血迹。
这时,濑户来到吉野面前,轻声地问道:“吉野君,那个何桑情况怎么样了?”
吉野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算他命大,医生说子弹从肋间穿出去了,离心脏只有三厘米,这次总算是躲过了一劫,不过军统那些家伙都是亡命徒,要是知道何桑没死,会不会再来刺杀第二次。所以你们一定要保护好何桑,谨防那些杀手二次行刺。加藤课长对这个何桑还是很重视的,先前抓到的那些抗日分子都是小鱼小虾,无足轻重,而何桑是我们抓获的第一个军统上海站的行动人员,他对于我们破获上海站有着重要作用,所以他的安全至关重要。”
“嗯,我明白,来之前,加藤课长已经特意嘱咐过我了。”
吉野与濑户之间说的当然是日语,但这并不对傅星瀚和凌云鹏构成障碍,两人听吉野这么一说,知道何晓光已经脱离危险了,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太君,我们可以走了吗?”凌云鹏恭恭敬敬地询问吉野。
吉野看了看这两人,觉得也没有多少问询价值,便朝凌云鹏挥了挥手。
凌云鹏便搀扶着傅星瀚离开了圣济堂医院。
508. 铤而走险
离开圣济堂医院之后,凌云鹏和傅星瀚马上回到了博仁诊所,此时,齐恒,秦守义和阿辉也都回来了。
齐恒见凌云鹏回来了,心急慌忙地把他拉到一边,问道:“云鹏,晓光怎么样了?你有没有打听到情况?”
“老齐,你放心,何晓光已经脱离危险了。“凌云鹏赶紧让齐恒吃了颗定心丸。
齐恒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凌云鹏却眉头紧锁,带有一丝责怪的口吻说道:“不过你当时这一枪可真是悬,医生说离心脏就差三厘米。你怎么选这个要害部位下手呢?何晓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的计划不就全泡汤了?”
其实齐恒开枪了之后,看见何晓光捂住胸口倒下去的时候,顿时感到自己浑身血液凝固了,手脚冰凉。
齐恒的脑海里不禁又闪现出前天晚上他与何晓光商量行刺的那一幕。
“晓光,我的计划是这样的,你从老凤祥金饰店出来后,就站在台阶上,我就待在你对面的黄包车里,然后我朝你左胳膊开枪,你中枪倒地后,就叫吉野他们送你去附近的圣济堂医院。”
“恒哥,我觉得如果你击中我的胳膊,只是受点轻伤的话,有可能骗不过加藤这个老狐狸,他可能会怀疑这是一个苦肉计,也许后续为了验证我是否忠心而设置一些圈套来考验我,这样反而会给我带来更多的阻力,如果你朝我胸口开枪的话,我等于死过一回了,这样我获救后,就会对军统恨得咬牙切齿,而从彻底倒向日本人,那么加藤就不会对我起疑了。“
齐恒觉得何晓光的想法也挺有道理的,不过朝胸口这种要害部位开枪是极其危险的,稍有不慎就会一命呜呼,因而齐恒有些犹豫不决:”晓光,你刚才说的确实也有道理,不过朝胸口开枪,这很危险,稍微偏差一丁点儿,你小命就不保了。“
”恒哥,别人我信不过,你我还信不过吗?你可是我们队里最好的神枪手,百步穿杨,百发百中,每次行动队进行射击比赛,你都是状元,而且还遥遥领先,放心吧,恒哥,我相信你的枪法。“何晓光给齐恒吃宽心丸。
齐恒见何晓光一味坚持,也就点头同意了,他虽说是个神枪手,但面对自己的好兄弟开枪,很难做到心静如止水,所以这两天,他晚上睡觉时,一直不停地练瞄准,希望自己动手时不发生一丁点儿的偏差。
其实何晓光让齐恒朝他胸口开枪,还有另一层目的,那就是如果击中的是他的胳膊,那么可能因为他的伤不重,因而吉野等人完全有可能丢下他而去追击凶手,这样会给齐恒带来危险,而如果他被击中了要害,处于垂死之际时,那么吉野等人必定会为了及时救他,送他去医院而放弃追踪凶手,这样对齐恒而言,也就更安全了。
当然何晓光不会把这条理由告诉齐恒的,他知道齐恒是不可能为了这条理由而让他置于生死边缘。
面对凌云鹏的质问,齐恒懊恼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壳:”唉,我当时听何晓光说,击中要害的话,加藤就不会对他起疑,要是击中胳膊等非要害部位,加藤有可能会怀疑他是苦肉计,所以他决定铤而走险,他说他相信我的枪法。我听后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他了,可刚才,当我开枪后,看见血不停地从何晓光的胸口往外涌时,我可真是后悔死了,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唉,何晓光为了能洗刷自己身上的耻辱,真的是豁出命去了,可谓凤凰涅,重获新生。“凌云鹏拍了拍齐恒的肩膀,感慨地说道:”不过,说实话,老齐,你的枪法还真是一流。“
齐恒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希望这种射杀还是越少越好。“
晚上,何晓光苏醒了过来。
”何桑,你总算是醒了,你放心吧,子弹没留在身体里,从肋间穿出去了,医生说你只是失血过多,输了血之后很快就能康复的。“吉野见何桑醒了,宽慰他几句。
”吉野君,谢谢你们及时救了我,否则我真的是一命呜呼了。“何晓光叹了口气。
”不用客气,何桑,加藤课长还是很关心你的,特地把行动组第一小组派来保护你。木村组长也第一时间来看望过你了。”
“真是让他们费心了。”何晓光喃喃自语了一句。
“不过说实话,你曾经的同仁,那些军统的亡命徒还真是心狠手辣,扬言不仅要杀了你,还要诛灭你全家。“吉野口无遮拦,将纸条上的内容也告诉了何晓光。
”吉野君,你说什么?他们真的是这么说的?“何晓光睁大眼睛望着吉野。
吉野点点头:”是呀,我看见军统的人在你倒下的地方扔了个纸团,上面写着:民族败类,可耻叛徒,家法难容,诛灭全家。“
何晓光一听,浑身颤抖起来:”这些人对叛徒一向是追杀到底,不留活口,他们不仅要杀我,还要杀我全家,可怜我的儿子刚满三岁。吉野君,我买的那根长命锁呢?“
“在这儿呢,我帮你放好了。”吉野从床头柜那儿将那根长命锁交给何晓光。
何晓光望着那根长命锁,眼泪扑簌扑簌地掉落下来:”吉野君,我想见加藤课长,我有话想对他说。麻烦您给他打个电话。“
”好,你等着,我这就去给加藤课长打电话。“吉野见何晓光那种爱子心切的模样,也很同情他,猜想他肯定想求加藤帮他一把,便赶紧去给加藤打电话。
接到吉野的电话之后,加藤便驱车来到了圣济堂医院。
加藤走进病房,见何晓光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胸前裹着厚厚的纱布,便连忙走上前去安慰他:”何桑,你受苦了,都是我对你的保护不力,才让军统分子钻了空子。“
”不,课长,您对何某可谓关心备至,是我辜负了您!寸功未立,却徒受恩宠,我惭愧啊!“何晓光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向加藤躬身致意:”课长,我让吉野君打电话给你,是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何桑,你但说无妨。“
”军统的家法我知道,若是背弃了组织,出卖了同袍,那他们对叛徒是决不手软,他们不仅要杀我,还要杀我全家,搞株连,可我的儿子才刚满三岁,是我们何家的独苗,所以我想请加藤课长赶紧将我的家人从老家接回上海,以免遭到军统的黑手。“
加藤听后,点点头:”可以,你老家在哪里?“
”青岛崂山山脚下的忠义村。“
”好,我这就派人去你老家,把你的家人接到上海来。“
“谢加藤课长体恤,我替我的家人感谢课长。”何晓光再次向加藤躬身致意。
509.步步为营
加藤回去后便派人前往何晓光的山东青岛的老家,将何晓光的家人接到上海来,加藤之所以对何晓光如此上心,无非是希望他手上这张王牌,他手上唯一一个被捕获的军统人员能死心塌地为特高课效力,加藤知道何晓光是屈打成招,并非心甘情愿投诚,不过加藤还是很有耐心,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何晓光会面对现实,权衡利弊,成为一名真心实意的降臣叛将。
加藤派出去的人到了何晓光的老家之后,却发现何晓光的家人都不见了,询问了周边的邻居之后,方才获悉,何晓光的家人在两天前就被人接走了,至于去哪里了,周边邻里都摇头说不清楚。
当加藤得知何晓光的家人被人接走了,也暗吃一惊,他很清楚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何晓光家人的肯定是军统的人,看来还是晚了一步,军统的家法果然严苛,对待叛徒决不手软,雷厉风行,这么快就对其斩草除根了。
不过这消息对于加藤而言,并不是坏事,如果将这则消息告诉何晓光,势必会让他对军统恨之入骨,不共戴天,这样,何晓光就能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倒向自己,成为名副其实的汉奸。这要比那些受金钱美女诱惑而投诚的人可靠得多,那些利字当头的人是墙头草,有奶便是娘的玩意儿,谁出价高就投向谁,毫无原则性可言,从这点上看,何晓光要比这些人有价值得多。
这么看来,还得感谢那些对何晓光家人斩杀的军统分子,是他们把何晓光彻底地推向了他们的对立面。
于是,加藤特地来到了圣济堂医院,亲自看望何晓光。
“何桑,告诉你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我派去你老家的人今天回来告诉我,说是你的家人都给军统的人给掳走了。”
何晓光一听,脸色煞白,支撑起身子,急问了一句:“课长,你说什么?我的家人被军统的人全都掳走了?”
加藤佯装心痛地点了点头:“是的,他们晚到了一步,周边邻居告诉他们,你的家人被几个军统的人给带走了,至于去哪里,他们也不知道,但根据你说的军统家法,我估计你的家人多半凶多吉少。”
“不!”何晓光突然大吼了一声,随后晕倒在床上。
加藤见状,连忙吩咐随从叫医生前来。
医生小跑步进入病房,给何晓光检查了一下,对加藤说道:“他主要是情绪太过激动了,给他注射一针镇静剂会没事的,他现在身体还很虚弱,要尽量免受刺激。”
加藤点点头:“那麻烦你给他打一针镇静剂吧!”
护士很快给何晓光注射了镇静剂,何晓光慢慢地苏醒过来,他目光呆滞地望着枕头边的那根长命锁,眼角的泪水滚落下来。
“何桑,你好好休息吧,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课长,请您留步,我有话跟您说。”何晓光将目光投向加藤,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加藤课长,有个情况我要向你报告。”
加藤一听,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一招立竿见影,何晓光终于要吐露实情了:“何桑,什么事啊?”
“在苏州河附近有三栋别墅,这些别墅是军统上海站情报处的监听站。”何晓光把这一重磅消息透露给了加藤。
“情报处的监听站?”加藤对此颇感意外。
“是的,这三栋别墅原本是沪上闻人杜老板的产业,杜老板去香港之后,就把这三栋别墅送给了局座,局座交给上海站,上海站站长赵锦文起初把这几栋别墅作为行动队的安全屋,不过,后来情报处看中了这儿靠近佐佐木仓库和鸠山仓库这两个军火库,就提出想要入住这三栋别墅,把它们作为监听站,可以监听和观察这些军火的去向,以便分析战局战况,站长也就答应了,所以这三栋别墅就成了情报处的资产了。而上海站经费有限,我们搬离这三栋别墅之后,站长也没给我们安排其他的安全屋,情报处那帮孙子捡了个大便宜。”
加藤一听,后背发凉,原来军统一直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活动,把监听站就设在军火库的边上,那么这些年来,军火库进出的军火品种,类别,调配,运输等情况军统掌握得**不离十了,这可真是太可怕了。现在何晓光把这一重要情况告诉他,无疑是为他拔掉了一颗钉子。
“何桑,你所说的这个情况太重要了,我马上就派人前往那儿进行搜捕。”
“加藤课长,我也想参与到这次行动中去。”何晓光主动请缨。
“何桑,你还没有彻底康复,还是在这儿疗伤吧!”
“不,我想亲自抓捕那些军统分子,我的伤已经不碍事了,医生说我只要休息几日就会康复的,我已经在这病床上躺了五天了,应该好得差不多了。”何晓光坚持要参与搜捕行动,他的这种积极的态度令加藤很是满意,看来只有把人逼入死角,他才会幡然醒悟。
加藤看了看时间,随后说道:“这样吧,今天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明天上午搜捕行动正式开始。我会让木村组长亲自来医院接你去那儿的。”
“好,加藤课长,请您放心,何某定会效犬马之劳。”
“何桑,我相信你,我看好你。你好好休息吧,养精蓄锐,争取明天打一场漂亮的歼灭战。”
说完,加藤喜滋滋地离开了圣济堂医院。
何晓光见加藤对他流露出的信任目光,也心中一喜,看来加藤对他的反应没有任何怀疑,对他所提供的情报也深信不疑。
第二天一早,木村亲自来圣济堂医院接何晓光出院,他见何晓光身体还很虚弱,便提出用担架把何晓光抬到监听站那儿去。
何晓光摆了摆手,谢绝木村的好意,坚持撑着拐杖前往那儿。
半个多小时之后,特高课的人便包围了苏州河旁边的那个情报处的监听站。
木村望着这几栋有些眼熟的别墅,有点惊讶,爆炸案发生的当天,自己同宪兵队的人曾经将苏州河一带都封锁包围起来,逐门逐户进行搜查,当时何晓光也在场,可是却是毫无收获,今天何晓光怎么突然想到要想重新进行搜查了呢?
木村将手一挥,一群日本兵迅速朝三栋别墅飞奔而去,他们在房间里乱翻一气,终于找到了一些有价值的监听记录以及情报分析图表和报告,但是别墅内人去楼空,没有发现一个人在那儿。
“咦,人都去哪儿了?”木村发出一声惊叹。
“木村组长,你看,那棵树上有几片叶子好像有点与众不同。”何晓光仰着头,手指着那根监听天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