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0.心慈手软
赵锦文听凌云鹏这么一说,也有点左右摇摆起来:”你既然已经预估到会让上面倍感压力,那你又何必执意为之,非要炸掉这两座军火库呢,其实我们从军火库里把军火盗运出来就行了嘛,见好就收岂不更明智?何必把动作搞得这么大,弄得满城风雨的?“
赵锦文也不明白凌云鹏炸毁军火库的用意何在,为什么一定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搞这么大的动静。
”要是不炸掉军火库,不引起连环爆炸,那么日本人很快就会发现那条地道,那么佐佐木仓库,鸠山仓库和肯萨斯仓库的物资失窃也就很快会暴露,日本政府和美国政府一定会给委座施加压力,而且会在全市范围内进行搜查,要查明所失窃的军火和其他贵重物资的去向,那么我们那个隆昌五金厂很有可能就暴露了,现在这么一炸,把那条地道给炸毁了,而且我是利用瓦斯管道爆炸引发的军火库爆炸,这最多算是一起事故,那就怀疑不到我们头上来了,只能自认倒霉。“
”你确实心思缜密,杀人于无形,借天灾之名实施**,我就知道你小子肚子里的坏水可不少。“
”我可只对那些坑害我们中国人的强盗使坏。”
“可是,云鹏,你们这次搞这么大的一场爆炸,周边的那些无辜百姓难免不被牵连其中,要是搞成火烧长沙那样的人间惨剧,那这次鼹鼠行动可就黯然失色了。”赵锦文忽然想到这么大的爆炸,难免会累及无辜百姓,心里不免一沉。
“老师,你放心,我已经将那些仓库保管员,周围居民都转移到了安全区域,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凌云鹏当初是看着那些无辜群众全都撤离之后才引爆军火库的。
”是吗?这可太不容易了,这么多人,那儿成百上千人呢,你是怎么做到将他们全都转移走啊?“
赵锦文没想到凌云鹏做事情如此周密,并没有只考虑为了把地道毁尸灭迹而将军火库一炸了之,而是考虑到周边无辜的民众的安危,这点甚是难能可贵,党国中的某些人常常以胜利和成功必须要付出代价为借口,罔顾无辜百姓的生死。
”我啊,使了谣言惑众这一招,我让傅星瀚等人散布地震的谣言,让周围老百姓自己逃到安全地带去。“
”你小子的歪歪肠子可不比戏痴少。“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这是跟他学的。“凌云鹏呵呵一笑。
”你们俩啊,狼狈为奸。“赵锦文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老师啊,这词太难听了,我们俩最多是教学相长。“
”好了好了,不说笑了,云鹏啊,这次你们运过来二十六车军火都可以装备一个师了。我打算分期分批地运走。“
”老师,你是不是想让我们负责把这些军火运走?“
”不,这事不用你们几个操心了,我会让齐恒和文浩他们去的,他们已经来来回回好多次了,熟门熟路,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我今天把你叫来,是另有安排。“
”什么事啊?“
”我听情报处的人说,昨天他们看见何晓光和日本人在一起,去搜查我们那个监听站了。有这事吗,云鹏?“
赵锦文知道凌云鹏对何晓光很是同情,曾经劝他放弃株连何晓光家人,并提出交换条件,给齐恒的行动队新找了一个落脚点舒捷人力车行,用这个据点换回了何晓光家人的性命。
凌云鹏知道这事瞒不过去,便点点头:”对,当时我在场,不过我发现何晓光好像并没有认出情报处的那些同仁,相反,我觉得他好像暗地里还在帮我们,我看见他站在三楼的窗户旁,从这个位置往外看,肯定能看见情报处的人在那棵树上挂的天线,尽管那根天线伪装成树枝状,但稍微仔细一点就能看见其中露出的金属装置,但何晓光似乎并未发现,而且当木村上楼来时,他马上把窗户关上了,说是外面的烟味太大,呛嗓子。从这些细节中我认为何晓光应该已经发觉了天线,但他故意隐瞒,而且情报处的同仁都已经认出何晓光了,那我想何晓光也一定认出他们了,只是他并没有指认他们,当作不认识。“
”或许是他受过刑讯之后暂时失忆了呢?等他恢复记忆了,也许他还会指认他们的,至于你说的那根天线,也许他根本就没注意到这根树枝就是天线,是你老是把何晓光往好了想,难免判断不够客观,云鹏。可是我们赌不起,何晓光认识上海站里这么多的同事,他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必须得清除。“
”老师,我觉得何晓光只是一时没扛住刑讯,出卖了行动队的队员,但现在行动队不是没有受到损失吗,而且华德路55号这处安全屋何晓光也是清楚的,但那儿并没有特高课的人监视,这些足以说明何晓光并不真心实意想要叛变投敌,他所知道的东西远比他招认的多得多,他之所以不告诉日本人,说明他并不想当叛徒。“
”但他已经叛变投敌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云鹏,你不要帮何晓光辩解了,我也认为他现在只是暂时失忆,一旦他恢复了记忆,他一定会将他的同伙出卖给日本人的,我原本以为这只是行动队内部事务,但今天这件事已经扩大到了情报处,何晓光多活一天,我们就要多担一天的风险,只有把他清除了,我们才能安心,这事我已经告诉齐恒了,让他早做准备,先前齐恒在养伤,何晓光也不见踪影,现在他现身了,说明日本人要启用他了,那么我们就有机会铲除他了。“
”老师,你想怎么做?“凌云鹏见自己说服不了赵锦文,不禁叹了口气。
”我需要你们去摸清楚何晓光的作息时间和住所地址,这事原本与你们别动队没关系,我也并不想让你插手行动队的事务,跟他们有太多的交集,但齐恒和他的行动队员,何晓光都认识,而他并不认识你们,由你们去跟踪何晓光,搞清楚他的地址和作息最合适,你们把这些情况摸清之后,就告诉齐恒,让他亲自去动手。“
”好的,我知道了。“凌云鹏站起身来:”老师,还有其他事吗?“
赵锦文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拍了拍凌云鹏的肩膀:”注意身体,看你脸色憔悴的,这几周真是辛苦你了。“
”分内的事,我就是吃这碗饭的嘛。好了,老师,我先走了。“
凌云鹏说完,转身朝楼下走去。
赵锦文望着凌云鹏的背影,叹了口气:”唉,这孩子,心太软了。“
481. 安排出城
回到博仁诊所之后,凌云鹏心情有些郁闷,赵锦文不仅执意要杀何晓光,而且还把前期的打探任务交给他的别动队去完成,这让他内心很是纠结。
不知为什么,凌云鹏始终对何晓光抱有同情心,认为他只是一念之差而已,况且何晓光叛变之后,行动队已经放弃了龙威汽修厂和华德路的安全屋,转移到了一个新落脚点,所以何晓光对上海站的危害也很有限,更何况昨天日本兵来搜查监听站,从何晓光的表现上来看,凌云鹏觉得何晓光对日本人并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是尽量在掩护他们,因而他希望赵锦文能对何晓光网开一面,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将功赎罪的机会。
但赵锦文以军统家规为由,铁面无私,非要置何晓光于死地不可,起到杀一儆百,以儆效尤的目的,铲除何晓光,变成了铁板钉钉的事,自己虽然相劝多次,但赵锦文却不为所动。
凌云鹏对赵锦文的脾气了如指掌,虽说这位老师平时和颜悦色,对部下也多体恤怜惜,但他一旦认定的事是很难转变的,越是唱反调,他会越坚持己见。而自己作为下属,如果跟老师顶着干,也许非但救不了何晓光,连他自己也会失去老师的信任。所以,也只能按军统的规矩办事,毕竟何晓光出卖了组织,出卖了行动队,这是不争的事实。
军统历来对叛徒毫不留情,毫不手软,不管是位高权重者还是虾兵蟹将,只要是出卖了组织必定遭到军统的追杀,这也是绝大多数投身军统的人不敢叛变投敌的原因之一。
既然要刺杀何晓光,就必须先要摸清何晓光的作息和住址,那么就必须严密跟踪何晓光,而跟踪这活,阿辉是最擅长的,如今阿辉负责看着洪师傅等人,分身乏术,所以得尽快将洪师傅等人送回老家,才能让阿辉腾出手来去跟踪何晓光。
当然这跟踪监视的活也非阿辉不可,秦守义,傅星瀚,包括凌云鹏本人都可干这活,只是凌云鹏对此事并不积极,所以想拖延点时间,反正现在齐恒还有运送军火的任务,铲除何晓光一事只能靠后。
现在当务之急是将洪师傅等人送回常熟老家去,凌云鹏打算由秦守义和他两个亲自送他们回去,凌云鹏这人的性格喜欢事必躬亲,只有亲眼看见洪阿林一家安全抵达之后,他才放心。毕竟现在风声很紧,如果洪阿林,牛宝瑞,路大民这三个仓库保管员被发现失踪的话,也许会将疑点放在这三人身上,从而进行全市通缉,所以得赶紧将这三人,包括他们的家人送走。
而现在除了洪阿林,牛宝瑞,路大民三位仓库保管员之外,加上洪阿林的家人,包括洪阿林的老伴,儿子,儿媳,孙子,洪阿林的女儿嫁到了外地,所以不在转移人员之列,总共有七人,加上秦守义和他自己的话,总共是九个人,这样的话,只能用那辆救护车将这些人转移走。
凌云鹏去花旗银行取出五根大黄鱼,这些金条将作为对洪师傅他们的补偿。
凌云鹏将任务跟秦守义通了个气,随后向杨景诚借了几件白大褂和护士服,和秦守义一起去隆昌五金厂,将那辆救护车开出来。
隆昌五金厂现在成了军统上海站的物资中转地和军火仓库,赵锦文派了李志航等八名队员日夜在这儿进行看守。
李志航在里面听见“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三组相同的敲门声之后,便跑了出来,从门上的一个小洞往外看,见是凌云鹏和秦守义,便赶紧开门。
两人立马闪了进去,李志航望了望门外,没有可疑人员,便赶紧将大门紧闭。
“凌队长,你来啦?”
“小李,我和守义是来取这辆救护车的,现在情况怎么样,周围有没有什么异样?”
李志航笑着说道:“没有什么异样,不过现在风声紧,我们还得加倍小心才是。”
“嗯,这几天确实在风头上,你们几个要多辛苦一点,不仅要留意那些警察和鬼子,还要提防那些小毛贼,如果让那些小毛贼发现这里藏着大量的武器弹药,或是紧俏物资的话,就算不亲自劫财,把这事捅出去,我们就会陷入危险。”
“嗯,我明白了,这几天我们几个轮流值夜,不敢懈怠,就是怕被贼发现。站长交代过,一旦发现有毛贼,必须灭口。”
“谨慎一点总没错的。”凌云鹏拍了拍李志航的肩膀:“好了,我们先走了。”
秦守义和凌云鹏穿上白大褂之后,上了救护车,李志航给他们打开大门,秦守义随后将救护车驶出隆昌五金厂,朝华德路驶去……
救护车一路拉响着警笛声来到了华德路上,秦守义将救护车停在别墅后院处,随后凌云鹏和秦守义抬着担架进入屋内。
阿辉见秦守义和凌云鹏来了,连忙上前:“老大,你可总算是来了,那强强一直吵吵着要出去,我是又装神,又弄鬼的,连骗带哄的才把这小东西搞定,搞得我头都大了。这两天我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都窝在这儿。”
“嗯,阿辉,难为你了,任务完成得不错。”凌云鹏拍了拍阿辉的肩膀。
众人见凌云鹏来了,连忙站起身来。
“长官,您来啦!”大家见凌云鹏和秦守义二人穿着白大褂,抬着担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家别紧张,我是来护送大家回常熟老家的。”
大家一听,精神为之一振:“长官,你是说,现在就送我们走?”
“对,不过大家不能这样走,得装扮一下。你们看我们俩穿了白大褂就应该有些清楚了吧,我们打算用救护车把你们送走,这样吧,洪师傅,你躺在担架上,充当病人,你看行吗?”
洪阿林点点头:“行啊,只要能回老家,怎么着都行。”
“嗯,这样吧,麻烦你的儿媳冒充一下护士,救护车上得有护士。”凌云鹏说完,把手上的一件护士服交给洪阿林的儿媳妇。
“来娣,快穿上吧!”洪阿林的老伴接过衣服,交给来娣。
来娣穿好护士服,戴上护士帽。
凌云鹏从衣袋里取出五根金条交给洪阿林的妻子:“洪嫂,这些金条你们拿着,就算是我们对你们的补偿吧。”
洪嫂接过金条,鼻子有些发酸,连连致谢:“谢谢啊,谢谢你们啊!你们对我们真是太好了。”
“好了,洪师傅,你躺在担架上,我们抬你上车,其他人也依次上车。阿辉,你可以回老杨那儿去了。”
“我不用去吗?”阿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车上坐不下,只能把你扔下了。”
阿辉感觉自己被抛弃了,不禁唉声叹气起来:“唉,上回在云雾山上把我扔下来一回,这次又把我给扔下了,我怎么是这命呢?”
“好了,别发牢骚了,快回去吧,老杨和嫂子可一直惦记着你呢!”
“还是老杨和嫂子疼我。”阿辉脸上又露出灿烂的笑容。
一行人陆陆续续地上了救护车,秦守义坐上了驾驶座,凌云鹏坐在副驾驶座上,随后救护车驶离了华德路,朝郊外驶去……
482. 护送回家
快到苏沪交界处时,秦守义看见前面的关卡处站着好几个日本哨兵,其中一人跟他打着手势,意思是让把车停下。
苏州河沿岸仓储爆炸一事,使得各关卡都加强了警戒,哨兵也由原先的四人增加到了八人。
凌云鹏朝车后面提醒了一下:“大家别紧张。”
车厢里的人都颤颤巍巍地点点头。
一个少尉朝救护车走来,秦守义指了指救护车上的一张教会医院的通行证,这张通行证是凌云鹏之前找青莲路那儿的制假证的老板做的,几近乱真,凌云鹏是那儿的常客,曾经找这位其貌不扬,寡言少语的老板做过身份证明,记者证等假证,这位老板做生意的规矩是拿钱办事,不问来处,不问去向,钱货两讫,出门概不认账。这种交易方式甚合凌云鹏的心意。
少尉示意秦守义将后车门打开,秦守义和凌云鹏两人马上下了车,朝后门走去。
车门打开之后,少尉见后车厢里,算上孩子,挤了七个人,不禁眉头一皱,用日语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么多人?”
凌云鹏跟着傅星瀚学了几周的日语,现在的日语听力和口语都提高了不少,凌云鹏马上用日语回复了一句:“太君,他们都是一家人,老头得了肺痨,医生说很难医治了,所以家属提出回老家去,中国人讲究叶落归根,死也得死在自己家里头,所以一家老小全都挤上车了。”
少尉见凌云鹏居然说了一口挺流利的日语,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你是日本人?”
凌云鹏摇了摇头,笑着答道:“不不不,我是中国人,我曾在日语学校学过几年日语,太君。”
“你让这些人下车,我们要一一搜身检查。”少尉用日语对凌云鹏说道。
凌云鹏点点头,随即叫大家都下车,除了洪阿林躺在担架上,其余的人全都从车上下来,惊恐地望着那些哨兵。
少尉招呼了其他几名哨兵,这几个日本兵便过来进行检查,其中一个哨兵见来娣长得挺水灵的,便开始动手动脚起来,来娣吓得尖声叫喊起来,而那些士兵站在一旁发出淫荡的笑声。
秦守义见状,捏紧了拳头,太阳穴处的青筋暴起,想要冲上去教训那帮混蛋,被凌云鹏一把按住,凌云鹏满脸堆笑地走到那名少尉面前,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少尉连忙喝止那些士兵。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少尉见这几人没有夹带什么违禁品,而且看样子是普通老百姓,便朝关卡处挥了挥手,关卡处的栏杆便抬了起来,给救护车放行。
“大家快上车吧!”凌云鹏赶紧吩咐大家上车。
秦守义发动引擎,踩下油门,救护车便通过关卡,向前驶去。
“老大,刚才你跟那个少尉说了什么,他竟然立马阻止那些畜生,让我们走人?”秦守义很是好奇,刚才凌云鹏片言只语就让少尉制止了下属的放肆,开闸放行。
凌云鹏把嘴靠近秦守义的耳朵旁,悄悄地说道:“我跟他说,这个护士是日本特高课情报组的木村组长相好的。”
秦守义斜着眼睛望了望凌云鹏,揶揄了一句:“老大,我发现你跟着戏痴学坏了,张口就是瞎话。”
“是吗?没想到我说瞎话的水平竟然到了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凌云鹏被秦守义这么一说,自嘲起来。
”瞧你,这口气,跟戏痴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跟戏痴呆久了,难免不受他的影响。”
秦守义一听,呵呵一笑,吹起了口哨。
几个小时之后,救护车便来到了洪师傅的常熟老家,洪师傅等人便下车了。
“长官,过了那座桥就到了我家的老宅了,真是谢谢你们一路送行,你们对我们的情义我们这辈子也忘不了。虽然那份看仓库的活没了,但我们也算是为抗日出了点力,而且你们还给了我们这么多钱,我们全家真的是感激不尽!”
“是啊,长官,这次多亏你们搭救,要是遇上其他的长官,哪会顾我们的死活,你们不仅放我们一条生路,而且对我们照顾有加,还一路送我们回老家,我们真的是好命啊!”牛宝瑞感动得哽咽起来。
“长官,你待我们不薄,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们,今后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就知会一声,抗日,我路大民绝无二话。”
“大民,你暂且在老家照顾你师傅一家吧,刚才洪师傅说得对,你们也是在为抗日出力,大家都是中国人,自然是不甘心当亡国奴,只要你有这个决心,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凌云鹏拍了拍路大民的肩膀。
随后凌云鹏对洪阿林和牛宝瑞拱手说道:“好了,洪师傅,牛师傅,我们就此别过。”
凌云鹏和秦守义跟大家挥手告别,随后上了车,救护车掉头,原路返回。
回沪的路上,凌云鹏看见远处有一大批芦苇荡,芦苇荡里还不时传来练兵的声音,凌云鹏知道这里是新四军的驻地,这里水域辽阔,芦苇茂盛,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而且百舸争流,易于奇袭,可以打得鬼子措手不及,杀他个片甲不留。
若是将军火库的武器运给这儿的新四军,那一定是雪中送炭,让我军如虎添翼。
凌云鹏一直想要将军火运抵我军前线,但现在看来难度颇大,首先是目前全市正在调查军火库的爆炸案,这些军火一旦现身,就会被抓住线索,从而让当局顺藤摸瓜,到时候隆昌五金厂就会暴露在敌人的面前;其次,现在隆昌五金厂成了军统上海站的军火库和物资中转站,进出货物必须经过军统上海站人的手,不如先前那么容易了,当时他可以借助救护车,利用死信箱,将救护车的停车位置告诉金翊轩,金翊轩就能将救护车开走,将肯萨斯仓库里的货物直接运抵金顺贸易行。
而现在等于是增加了一道关卡,既要骗过日本人,又要骗过赵锦文的人,需要连闯两道关卡,才能将军火运到金翊轩那儿,这难度可想而知。
但凌云鹏暗下决心,一定要想方设法将部分军火运到我军的手里。
秦守义见凌云鹏望着那一片芦苇荡在发呆,不由得问道:“老大,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这一片芦苇长得真是不错!”
“这芦苇荡可不比玉米地,玉米还能垫饱肚子,这芦苇,只能看,不能吃,有什么可稀罕的?”
凌云鹏望了秦守义一眼,不置可否得笑了笑,随即闭目养神起来,脑子里则是盘算着如何将那些军火运给组织。
483. 勘察现场
苏州河沿岸仓库的一声巨响,震惊了全上海,当局被这事搞得焦头烂额,租界巡捕房,华界警察局,76号特工总部,特高课等机构立即成立了联合调查组,由木村担任组长,上面限期三天之内必须搞清楚这起重大的爆炸案的来龙去脉。
冯海泉作为华界的警探也参与其中,他与法租界的皮埃尔探长,公共租界的布朗探长,还有76号特工总部的第四处副处长叶家梁,都接到了木村组长的通知,冯海泉因破获藏宝图一案而名声大噪,而且还将沪上一大恶霸柳大虎绳之以法,得到了广大上海市民的拥戴,目前由他取代原警察局长李东平的呼声甚高,冯海泉也想趁热打铁,多破几个案子,让那些东洋人,西洋人都不敢对中国人小觑,让他们知道,华界神探这一称号决非浪得虚名。
接到这个通知时,叶家梁正在地下烟馆里吞云吐雾,叶家梁曾经参加了忠义救**,一块弹片至今还留在脑袋里,因而每逢阴雨天他的脑袋就疼得难受,只能靠吸食鸦片来缓解疼痛,当年他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孬种,跟着他的连襟一起上了战场,可战场上子弹不长眼,稍不留神,小命就报销了,叶家梁被战火吓破了胆,所以千方百计想要从前线部队调往后方,正巧那次战斗,他还没来得及放一枪一弹,就被日军的炮火给炸伤了,虽然捡回一条命,但那块弹片却成为了永久的纪念品一直留在他的脑袋里了,所以顺理成章地被调回了后方,后来在同乡万里浪的游说之下,在76号特工总部里谋了个差事,当上了第四处的副处长,专门负责租界事务,但叶家梁对侦缉工作一窍不通,靠着下属混日子,而这次联合调查小组需要各部门的骨干参加,而第四处处长外出开会去了,所以这差事就落到了叶家梁的头上了。所以叶家梁老大不情愿地从烟馆里过来了,他打着哈欠,一副醉生梦死的模样,让冯海泉频频侧目。
而接到法租界巡捕房总探长命令时,皮埃尔正自家的别墅里与情妇在**,苏州河沿岸势力关系复杂,苏州河北岸属于日租界和华界,苏州河南岸属于法租界和公共租界,而这次爆炸发生在北岸,而且受损最严重的是日本人的军火仓库和英国人的日不落仓库及美国人的肯萨斯仓库,法资仓库受损并不严重,只是有一面墙体有点受损而已,所以法租界对此事并不热衷,但既然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件,法租界作为一方势力必须站出来,以显示法国人的势力在上海不容小觑。总探长私下里告诉皮埃尔探长,这事就是走过场而已,你就点个卯就行了,至于那些调查取证,让日本人去干吧,他们可是这次爆炸案中最大的受害者。因而皮埃尔到联合调查小组来只不过是凑个数而已。
而参与联合调查小组的公共租界巡捕房的布朗探长接到通知时,他正在赌桌前准备翻本,这次爆炸案跟公共租界的关系也不太大,地点是在苏州河北岸,原先是属于公共租界的地盘,但八一三之后,这里主要是属于日本人的管辖范围,虽说在这次爆炸案中,有一家英资的仓库,也就是日不落仓库受损严重,但这家公司的老板仗着自己财大气粗,常常不把公共租界工部局放在眼里,工部局的那些董事早就对此颇有微词,而布朗的后台正是那些工部局的董事,现在日不落仓储公司遭受厄运,其他商家和工部局的董事们正暗地里幸灾乐祸呢,他们得知布朗探长要去负责调查此事,便劝他少管这事,告诉他说,这是上帝对那个目中无人的日不落公司老板的惩罚。
布朗探长当然对那些工部局的董事们言听计从,因而对此事一点都不上心,得到去现场勘察的通知后,丝毫没有离开赌桌的意思,依旧在赌桌前继续玩牌,对前来通知他去现场的日本兵说道:“麻烦你告诉木村组长,就说我病了,去不了了,到时候把结果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日本兵只能悻悻离开,来到木村面前,将布朗的话转告了他。
“布朗探长病了?”木村追问了一句。
日本兵的眼神有些闪烁,随后把嘴贴在木村的耳朵上,悄悄地说道:“其实布朗探长是在牌桌前赌钱。”
木村心里暗骂了一声:“八格。”
但毕竟布朗是公共租界巡捕房的资深探长,这点薄面还是要给的,于是他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那就让布朗探长好好养病吧!等我们有了结果之后,再通报他一声吧。”
“既然布朗探长不来,那我们也别浪费时间了,我们这就开始勘察吧!”冯海泉抬手看了看手表,他已经在此等候许久了。
“好吧,那我们就开始吧,大家先从这次爆炸最严重的这两座军火库开始勘察吧。”木村指了指佐佐木仓库和鸠山仓库,提议道。
大家都点点头表示同意了,于是木村,冯海泉,皮埃尔,叶家梁和一些仓储公司的负责人一起进行现场勘察。
木村这次受加藤课长的嘱托,一定要将这场严重的爆炸案调查个水落石出,因而不敢掉以轻心,在这次爆炸案中受损最严重的是日方,两座军火库里的军火全都化为乌有了,而且一个守卫的小队也全都遇难了,受到如此重创,连军部都被震惊了,于是责成特高课和宪兵队一定要对这起爆炸案调查清楚。
一行人走进了爆炸案的现场,自爆炸案发生之后,这里就被封锁了。
望着被炸成废墟的两座军火库,大家不由得感叹炸药的威力令人生畏,一些警察正从坍塌的仓库里面搬运出几具被炸得支离破碎的卫兵尸体,让人惨不忍睹。自从爆炸案发生之后,警察已经陆陆续续地从这两座军火库的瓦砾里搬出四十多具尸体了,
警察将这些尸体放在仓库对面的那块空地上,上面用白布遮盖着,清点了一下,现在总共已经挖掘出了五十二具尸体了,与宪兵队提供的人数相符。这说明这两个仓库的守卫兵士已全部遇难,无一幸免。
木村走过去,看着自己的同胞缺胳膊少腿的那副惨状,不忍直视,连忙向警察挥了挥手,让他们把这些残缺不全的尸体抬上车拉走。
皮埃尔和叶家梁也是眉头紧蹙,两人掏出手帕,捂住口鼻,不愿多看一眼。
“等一下。”冯海泉快步走到那些尸体前,掀起尸身上白布,望了望这些尸体,每一具尸体他都认真地查看了一遍,随后才让警察抬走。
之后,一行人走进货仓,皮埃尔和叶家梁进去了一会儿就出来了,他们望着这残垣断壁,担心这岌岌可危的货仓会突然间崩塌,将自己活埋了。
冯海泉鄙夷地望了望这两位同行,将风衣整了整,径直走到那些炸毁最严重的地方,这里已经全都是瓦砾了,冯海泉先前已经从日本宪兵队了解了这两个军火库大致的数量,但从现场观察到的情况来看,冯海泉有些质疑军火库里的军火的存量。
按照宪兵队所提供的军火数量,若是军火库发生爆炸,其威力足以将仓库后面的马路那儿的居民楼也一起炸毁,可现在,马路对面的居民楼除了有几块窗户玻璃被震碎之外,居民楼的整体建筑并未受到大的损毁,只是将附近的几座仓库炸毁了,甚至连仓库的屋顶都没有被炸毁,可见军火库里存放的枪支弹药,汽油,炸药等军火并不是很多。除了那辆被炸毁的坦克和几辆装甲车之外,其他的被炸毁的军火残留物数量并不多。
冯海泉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墙体地面下埋设的管道,这巨大的爆炸已经将地下的管道全都炸断,地下全都是深深的凹坑,里面都是碎石瓦砾,冯海泉用手将碎石扒拉开,发现这瓦斯管道走向有些奇怪,虽说发生爆炸之后,这些管道都会被损毁,但大致的路径不会有很大的偏离,但是冯海泉觉得这些瓦斯管道离原来的位置差了很多,不禁有些疑惑。
“冯桑,你发现有什么不对吗?”木村见冯海泉正仔细勘验现场,便走过去询问。
484. 发现痕迹
冯海泉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还没有什么发现,你呢?”
木村摇了摇头:“这次爆炸太厉害了,仓库里都找不到一支完整的枪支,我们大日本帝国这次损失惨重。”
冯海泉心里暗暗高兴,这些军火要是不炸掉,还不是用来对付我们中国人的,幸亏炸了,否则不知有多少中国人变成枪下冤魂。
随后一行人又看了其他几座受损严重的货仓,来到肯萨斯仓库之后,里面一片狼藉,这座原本储存物资品种最多,最全的货仓现在已是满目疮痍。
冯海泉发现在这货仓里,有许多木炭,觉得有些奇怪,便询问肯萨斯仓储公司的杜经理:“杜先生,你们肯萨斯公司在仓库里储存了大量的木炭吗?”
杜经理摇了摇头:“我们这个货仓里储存最多的是食物,主要是大米,食糖,各种罐头食品,当然还有相当一部分是药品,木材和木炭并不多。”
“你们货仓的仓库保管员呢?”冯海泉回头问道。
“没找到,我昨天就派人找了,但一直没消息。”杜经理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他货仓的仓库保管员基本上都在,可为什么你们货仓的仓库保管员却失踪了呢?”冯海泉提出质疑。
“会不会埋在那些瓦砾中了?”
“警察事发当日就清点死亡人数了,除了佐佐木仓库和鸠山仓库,他们的卫兵无一生还,其他仓库内基本上无人伤亡。”
“也许被这爆炸吓呆了,也许是怕我们追究,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就一起逃走了。”杜经理无奈地叹了口气:“出了这种事情,有几个人能不怕的?”
冯海泉苦笑了一下,随后走出了肯萨斯货仓。
一行人又来到了振业木材加工厂,这里的机器设备全都给烧毁,炸毁了,但这儿的木炭却不多,更多的是纸灰,照理,这儿是木材加工厂,应该是堆积木材最多的地方,烧毁后,留下木炭的数量应该是最多的,奇怪的是,这儿的木炭数量远远少于在肯萨斯仓库里发现的木炭,而肯萨斯仓库里并没有储存许多木材,却突然多出这么多的木炭,很是蹊跷。
冯海泉走出木材加工厂,望着联合调查小组的其他成员,只见皮埃尔正在不停地抬起手看时间,像是马上要赶去约会,叶家梁则不停地打哈欠,一副大烟鬼的模样,木村的脸上则是一脸迷茫。
“怎么样,冯探长,你查出什么了没有?”皮埃尔问道,在他的心目中,冯海泉是一位专业素养非常不错的侦探,先前在调查藏宝图的过程中已经见识过他的逻辑推理能力了。
“暂时还没有。”冯海泉摇了摇头,他可不愿意现在就将他的疑点公布与众,他要亲自将这些疑点全都一一解开才能得出结论,妄下断语是他们这一行的大忌。
“那我看今天也得不出什么结论,要不,我们先散了吧,等有了线索之后再一起探讨吧!”皮埃尔惦记着家里的情妇,所以想要早点离开。
“皮埃尔探长说得不错,这个爆炸案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破得了的,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叶家梁说着,连连打了几个哈欠,望了望木村,木村是联合调查小组的组长,只有他点头同意,他们才能离开此地。
“好吧,今天就先到这儿吧!不过,上面只给了我们三天时间,大家还是要抓紧时间破案。”木村看了看皮埃尔和叶家梁,他们的心思早已飞走了,勉强留在这儿也是浪费时间,便宣布结束今天的勘察工作。
大家附和着点点头,随后各自上了汽车,离开了现场。
冯海泉见大家都走了,心反而定了,刚才勘察现场时所产生的疑问,他要寻找答案,但他决定避开联合调查小组的其他成员而进行暗中调查。
于是,冯海泉走访一些仓库保管员,以便了解爆炸当日所发生的情况。
“你好,请问发生爆炸时,你们在哪里?”冯海泉询问距离鸠山仓库不远的一座法资仓库的保管员。
“当时我听见有人在喊‘地震啦’,便连忙走出门问情况,看见大家都在拼命地朝后面马路上跑,所以我们也跟着他们跑到后面马路上去了。”
“当时地震了?”冯海泉一听,感到很是惊讶,昨天清晨上海平静如初,并未有震感,怎么这儿突然传出地震的消息?
“是啊,我听人说,有人看见苏州河里全都是翻肚皮的死鱼,老鼠也全都跑出来了,这些都是地震前兆。”仓库保管员煞有介事地说道。
“这些情况都是你亲眼所见?”
“当然不是,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当时哪有时间去看老鼠,看鱼?逃命都来不及,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幸亏跑得快,否则这儿仓库一爆炸,我那小命早就玩完了。这说明这消息挺准的,我们跑出去没几分钟,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这儿的仓库都塌了。”一说起当时的场景,仓库保管员至今心有余悸。
“哦,我还想问一下,那边的那个振业木材加工厂,你们知道吗?这次爆炸,那家木材厂也受损严重,不过警察没有找到那家木材厂的老板。”
“哦,那家木材加工厂前些日子换老板了,原先的老板把这家厂卖给了一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看上去蛮老成持重的,也蛮会做人的,生意好像不错,一来就有不少订单,先前他们木材加工厂发出的电锯声音很是扰民,搞得周边的人都不能好好休息,结果有不少人前去兴师问罪,那位小老板连忙给大家道歉,还给大家送烟送酒,作为补偿,大家也都不好意思了,毕竟人家是做生意的,拿了订单总得干活吧,锯木头哪能不发声音呢?后来就没人去找他评理了,不过这老板也知趣,订单的活干完之后,就很少有这种锯木头的噪音了。”
“哦,可我发现木材厂里的木头好像不多嘛!如果生意兴隆的话,这厂子里应该有不少存货吧?”
“那人家是运走了,前几天,我看见有卡车进进出出的,肯定是把那些木材运走了呗!不过,我看见过有救护车开进木材厂,大概是工人受伤了,搞不好是被电锯弄伤了。”
“嗯,这倒是有可能的,好了,我不打扰了,再见。”
冯海泉听完仓库保管员的话之后,又回到了木材加工厂,这里被烧成了一片焦土,冯海泉在厂子内走了两圈,然后走进办公室里,发现这儿地面凹陷得很严重,足足有两米深的坑,坑里全是碎石,砖块,虽说瓦斯管爆炸有可能使地面塌陷,但这深度显然超出了爆炸引发的地面凹陷。
冯海泉跳入凹坑,徒手清理了几块砖块,发现下面像是一条地道,于是又往前清理了一段,这条地道里似乎没有瓦斯管,可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坑道出现呢?
冯海泉发现脚底下有一个被烧毁的纸箱上的一角,上面写着“medi”的英文字样,冯海泉思忖了一下,猜测这个英文单词应该是“medicine”,显然这是一个装药品的纸箱,据肯萨斯的杜经理说,他们货仓里有相当数量的药品,可刚才在肯萨斯仓库里却很少发现纸箱的残留物,但却在这儿发现了药品包装纸箱,可为什么装药品的纸箱会出现在木材加工厂里呢?
冯海泉往前望了望,里面全都是石块,堵住了通道,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从坑道里爬了出来,随后又来到了肯萨斯仓库里,他走在一片瓦砾碎石上,边走边看,忽然发现仓库西北角也有一个凹坑,他跳下凹坑,徒手清理了几块砖块,发现也像是一条坑道,但下面碎石块太大,无法搬动,不过,冯海泉似乎已经明白了,他把碎石原封不动地放到原处。
485. 爆炸真相
之后,冯海泉又来到了日不落仓库,也同样发现了这种凹坑,在佐佐木仓库和鸠山仓库也发现了此类凹坑,而且发现这两个军火库的凹坑里有瓦斯管道。
冯海泉思路开始清晰起来,他将那些碎石堵住那些凹坑和通道,走出仓库,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后驱车来到了佘山天文台了解事发当日上海有无地震。
气象台测候员告诉冯海泉,每天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地震,微小的地震几乎从不停歇,而且震源深度很深,他们目前的地震勘探设备难以监测到,不过,这种地震对地面建筑物的影响很小,目前上海并没有发生四级以上的地震,至于说苏州河里有翻肚皮的死鱼,老鼠骚动,当街而行,不一定是地震,也有可能是气压低所致,当然局部的小地震也是有可能的。
冯海泉的脑海里对此次爆炸案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这起爆炸案绝非是天灾,而是人为而致。从表面上来看,军火库爆炸是因为瓦斯泄露所造成的,并且祸及周围的仓库,但冯海泉却从一些蛛丝马迹的细节中发现这伙盗贼手法很是巧妙,并将**伪装成天灾。
那些盗贼将木材加工厂作为基地,在地底下挖掘地道,将肯萨斯仓库内的物资悄悄地盗运走,出现在木材加工厂坑道里的纸箱一角就能说明问题,那失踪的三名仓库保管员可能与盗贼里应外合,监守自盗,将自家仓库里的紧俏物资都搬空了,因而现场并没有发现那些食品烧毁后的痕迹,但却发现大量的木炭,这些木炭应该来自于木材加工厂,他们将木材运到这儿来,然后进行了调包,用移花接木之计将木材取代了肯萨斯仓库里的货物。随后用卡车将从肯萨斯货仓里盗运出来的物资运走。
他们很可能将佐佐木仓库和鸠山仓库里的军火也一起盗运走了,因为军火仓库里的军火数量与所引发的爆炸强度并不匹配,如果军火库里的军火没有缺少的话,这次爆炸的烈度要远胜于此。
这伙盗贼将瓦斯管道改变其走向,用瓦斯毒死了两座日本军火库里的卫兵,因为从那些卫兵尸体来看,皮肤呈粉红色,显然是瓦斯中毒所致,如果是瓦斯直接引爆弹药的话,这些士兵没有吸入足够的瓦斯,尸体就不会有这种粉红肤色,显然这些士兵是先遭到瓦斯气体毒杀而亡。
不过说实话,这伙盗贼虽然很是阴毒,但对中国人还是挺有人性的,诓骗周边居民地震了,让这些人远离爆炸现场,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这可真是奇迹。
这伙盗贼作案手法高明,而且胆大妄为,这胆色,这策略,绝非一般盗贼所具备的,而且他们盗运军火,那么很有可能这些盗贼具有军方背景,否则很难驾驭这么多的军火物资。如此看来,作案者决非江湖人士,民间组织,而是军方所为,而从他们毒杀日军这一大动作来看,也决非南京政府,而是重庆政府或是共党分子所为。但从军火数量上看,应该是军统的手笔。
冯海泉在脑海中进行着分析,推理,最后得出结论,这起爆炸案是由军统精心策划的。
案情终于大白,但冯海泉却并不打算将此案真相公布与众,作为一名中国人,他为那伙盗贼击节叫好,这场爆炸案,让日军蒙受巨大损失,而且这些军火被盗运了之后,肯定会武装我们自己的部队,我军的武器装备一直不如日军精良,而现在有了这一大批先进的武器,真是如虎添翼,就能在战场上痛击日寇了。
冯海泉心情大好,他拿出纸笔,开始撰写此次爆炸案的结案报告,写完之后,交给翻译室,将此报告翻成日文,英文和法文三种文字。
次日,冯海泉找到木村,将他的结案报告日文版递交给木村:“木村君,这个是我昨日经过勘察爆炸现场之后所得出的结论,请您过目。”
“冯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有结论了?”木村狐疑地望着冯海泉,昨天他们分手之后,难道冯海泉又独自进行了调查?
“不快不行啊,上面不是一直在催吗?再不出结论,恐怕又要挨训了。”冯海泉耸了耸肩,自成立联合调查小组之后,冯海泉就感受到了来自于方方面面的压力:“所以我后来又去周围问了一下目击证人。”
“是啊,他们限期我们三日破案,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冯桑,你真的是非常了不起,又聪明,又勤奋,比那些法国人,英国人强多了,那个皮埃尔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而那个布朗,更可气,他居然称病推脱,连现场都不来看一眼,这明摆着是看不起我这个联合调查小组的组长嘛!”木村愤愤不平地说道。
“算了算了,木村君,你也别太在意,这些洋人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有几个是看得起我们亚洲人的呢?”
“哼,那些英国人,法国人总以为自己高人一等,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在欧洲战场上节节败退,竟然还敢把我们大日本帝国不放在眼里,有他们求我的那一天。”木村咬牙切齿地说道。
“木村君,你还是先看一下我的结案报告吧,要是没什么问题,就可以交差了。”
“好好好,我现在就看,你等我一下。”木村连忙翻看冯海泉的结案报告,仔细看了起来。
“冯桑,你是说这起爆炸案纯属天灾?”对于这个结论,木村有些诧异。
“是的,这起爆炸案的元凶是地震。”
“地震?可当时我们都没发现有地震现象,一点震感都没有啊?”木村一脸疑惑。
“我去佘山天文台问过那里的气象测候员,他说微小的地震人体基本上感觉不到,但有些动物却比较敏感。比如震前河里的鱼会浮上水面,老鼠会不再怕人,成群结队当街而行。我去苏州河那里看过,确实发现了河里有不少死鱼。事发当时,周边的居民和仓库保管员都听到有人在大喊地震了,所以全都撤离苏州河沿岸,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这次爆炸中,除了贵国的士兵外,几乎没有发生伤亡事件。”
“那为什么独独是我方那些士兵遭此厄运?”
“我想大概是两方面的原因,第一可能是因为语言不通,他们不知道中国人在喊什么,第二可能是因为贵国士兵的纪律性非常强,他们不愿擅离职守,独自逃命去。”
木村听冯海泉这么一说,便认同地点了点头:“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勇士确实是尽忠职守。那后面的爆炸是怎么引起的呢?”
“哦,我初步判断是这样的,这些地底下的瓦斯管道是上世纪英国人埋在地下的,年久失修,管道老化,所以地震时,将管道震裂了,瓦斯就从管道里泄漏出来,这是非常危险的,而军火库里存放着大量的炸药,稍有一点火星,就会发生燃爆,随后发生殉爆,而这爆炸威力可想而知,除了这两个军火库被夷为平地之外,还影响到了周围的仓库,而那些仓库库房里本身就有瓦斯管道泄漏的情况,所以两者共同作用,致使旁边的日不落仓库和肯萨斯仓库受损严重。”
冯海泉将真相隐瞒,而将此次爆炸全都归于地震所致,这完全是一场天灾,不可抗力,那些受损的商家公司只能自认倒霉。
486. 嫁祸于人
木村一边听着冯海泉的解释,一边频频点头,昨天联合调查小组成员到现场进行勘察,冯海泉是最为敬业的一位,不顾危险,站在废墟里,仔细翻看,不放过任何一处疑点,连木村本人都暗暗称赞冯海泉的专业精神,比他更胜一筹,加上之前的藏宝图一案使冯海泉声名鹊起,让法租界的皮埃尔探长和公共租界的布朗探长都甘于臣服在他的手下,由他来主持案件的侦破。因而木村对冯海泉的推理能力和勘察结果还是十分器重和信任的。
昨天他也在现场看了一圈,但并没发现什么人为的痕迹,当时只不过觉得蹊跷,军火库怎么会莫名其妙地爆炸了呢?但现在听了冯海泉鞭辟入里的分析,觉得句句在理,地震才是这起爆炸案的元凶。
根据调查,这起爆炸案确实是天灾,而非**,那五十几位大日本帝国武士的惨死,大量军火被摧毁殆尽,都与地震有直接关系,看来这一切都是天意!
“好的,谢谢你,冯桑,你辛苦了,我马上召集联合调查小组会议,将这一调查结果通报一下,如果大家都没有异议,那我就将这结案报告呈交上面了。”
冯海泉笑着点点头,随后木村打电话给联合调查小组的成员,一个小时之后,皮埃尔,布朗,叶家梁,冯海泉和木村都聚集在市府大楼的一间会议室里。
“各位,这份结案报告是冯海泉探长刚刚递交给我的,大家看看有什么异议吗?”
木村将不同版本的结案报告交给各位,皮埃尔和布朗都很惊讶冯海泉的办案效率,一天之后便有了结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连忙拿起这份结案报告看了起来,看到后面的结论此次爆炸是由于地震所致,都舒了一口气。
既然是天灾,那就不用再追究下去了,联合调查小组就可以解散了,说实话,皮埃尔和布朗两人内心都看不上日本人,上海原本是法国人和英国人的天下,但八一三事变之后,法国人和英国人的势力式微,日本人开始在这儿横行霸道,甚至挤压和侵占了他们在华利益,这次爆炸,因为日本人的损失最大,毁人毁物,所以日本人当仁不让地自命为联合调查小组的组长,其他代表必须听从他们的安排,而且态度强硬,蛮横,这让皮埃尔和布朗很是不爽,但也不敢当面驳了日本人的面子,所以一直以消极怠工的态度应付着,现在冯海泉的报告出炉了,结论是天灾,与法国人,英国人无关,那么这个联合调查小组的使命也就结束了,今后再也不用再看日本人的脸色了,不用忍受他们的颐指气使了,这无疑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我完全认可这份报告所得出的结论,既然是天灾,那就没有继续调查的必要了,地震是不可抗力,非人力能阻止的。愿上帝保佑那些升入天国的灵魂。”布朗说着,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木村横了布朗一眼,这家伙昨天都没来现场,有什么资格说认可二字,现在又装模作样地为死者祈祷,简直是惺惺作态。
“嗯,我也没有异议,这次爆炸案确实是因天灾所引起的,昨天我在现场看了一下,这爆炸的威力很大,波及面也不小,周围的仓库都有不同程度的受损,是地震所引发的瓦斯管爆裂,然后瓦斯遇到军火产生巨大的爆炸,这个理由完全站得住脚,推理也很严密。恭喜你,冯先生,你真是太棒了,这么快就找到了爆炸案的原因。”皮埃尔探长向冯海泉竖了竖大拇指。
“冯探长,你可真牛,我叶某人对你的探案能力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叶家梁也赶紧不落人后地进行表态,朝冯海泉点头致意,反正他的作用就是无立场,无见解地表示赞同,人云亦云。
“既然大家都同意冯探长的这个结论,那我们就算是结案了。我看我们这个联合调查小组的使命也就完成了,这个小组是不是可以解散了?”布朗抬头望了望木村。
木村脸色铁青地望了布朗一眼:“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我就将这报告呈交上去了,至于这个联合调查小组是不是该解散了,由上面来决定吧,好了,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散会。”
布朗率先站起身来,朝外走去,随后皮埃尔,叶家梁和冯海泉也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木村望着空荡荡的会议室,有一种被冷落,被抛弃的感觉。
木村将结案报告呈交给加藤课长,加藤看完之后,将报告重重地扔在木村的脸上:“八格,蠢货,这次爆炸案,我们大日本帝国损失是最大的,死了五十多个军人,被摧毁了这么多军火,一句天灾所致就了结了吗?”
木村没想到加藤会有如此反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站在那儿挨训。
加藤骂够了之后,解开军服,平息着心中的怒火:“我们大日本帝国不能吃这个哑巴亏,你得想办法找出罪魁祸首。”
“可是课长,这次灾祸确实找不到凶手,是地震引起瓦斯管爆裂,瓦斯从地底下溢出,遇到军火库的火星,所以发生了爆炸,接着就是殉爆,所以现场才会这么惨烈。”
“瓦斯气体遇到了明火?每一个守卫仓库的士兵都知道仓库重地,禁止烟火,怎么可能会有明火呢?”
“也许是他们开了灯之后引发爆炸,瓦斯浓度高的话,开灯也会引起爆炸的。”
加藤不满地瞪了木村一眼:“而且据宪兵队的冈田队长说,他很奇怪,为什么所有的士兵都进仓库了呢,照理,宪兵队一半的士兵应该是留在仓库外站岗执勤的,怎么会全都跑进了室内呢?”
“哦,冯桑在这里有一点说明。”木村将结案报告翻到那一页,指着上面的字句说道:“据冯桑推测,当时地震将地下管道震裂了,不仅有瓦斯管,还有排污管,而且破裂的排污管将污水排放到了军火库这儿,士兵可能因为忍受不了这些污秽之物,所以全都躲进了军火库里了。”
加藤听木村的解释之后,仰天长叹:“这些士兵为了躲避污物,却把命给丢了。”
“是啊,这些士兵确实是够蠢的。”木村附和了一句。
“八格,木村君,你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过了,死的可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勇士,你怎么老是找我们自身的原因呢?就算是地震,也要有人负责。“加藤蛮横地数落着木村。
“可找谁负责呢?”木村被加藤的眼神吓着了,嘴里喃喃自语道。
”找谁负责?你有没有注意到这句话,由于瓦斯管道年久失修,老化严重,所以被地震震裂了,致使瓦斯泄露。”
木村不解地望着加藤:“是的,冯桑的结案报告中是这么写的,有什么问题吗?”
“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假如这些瓦斯管道是坚固耐用的,怎么可能被一次微不足道的地震震裂?这都是那些英国佬的过错,他们早就该更换地下管道,这样就能避免这次恶**件。”
“对对对,都是英国佬的问题,是他们的管道出了问题,才造成我们这么大的损失,这事应该由英国人负责。”木村经加藤提醒后,恍然大悟。
加藤微微点点头:“嗯,总算是开窍了,你现在就去通知英国人,告诉他应该承担的责任,让他们赔偿我们的损失。”
“哈依。”木村朝加藤一顿首,然后出去了。
很快,霍克领事和布朗探长接到了木村的电话,两人一起来到了特高课上海总部,加藤雅治的办公室。
一进门,木村就开门见山,将赔偿的意思直接挑明。
“什么?你们让我们来赔偿地震给你们造成的损失?这太可笑了。”霍克领事一听,双手一摊,觉得这个要求简直是无理取闹。
487. 讨价还价
“要不是贵国的瓦斯管道年久失修,老化严重,怎么可能一次轻微的地震就被震裂了呢?如果管道没被震裂,就不会有后续的爆炸事件的发生,所以这次爆炸案的最直接原因是你们的地下管道破裂造成的。你们这些英国人在上海待了几十年了,捞走了多少财富,却不肯更换,维修这些地下管道,致使我们这些大日本的勇士无辜丧命。你们要为此事负责。”加藤蛮横地说道。
“加藤先生,木村先生,你们这么说就是不讲道理了,八一三事变之后,苏州河北岸就是你们日本人的势力范围,你们既然接手了,那你们为什么不对这些地下管道进行更换和维修呢?“霍克反唇相讥。
”你们这是推卸责任,大家都知道,上海的瓦斯厂,自来水厂都是你们英国人把控的,那你们就该对这些管道负责。“木村咆哮起来。
”要这么说的话,你们应该赔偿苏州河沿岸所有商户的损失,要不是你们在苏州河沿岸设立军火库,怎么可能造成如此严重的爆炸?当初我们领事馆就极力反对你们在市区设立军火库,这万一出事的话,就会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这次爆炸,我们日不落仓库就挨在你们的军火库旁边,几乎被夷为平地,你们是不是应该为此负责呢?”霍克也不甘示弱。
“是你们的瓦斯管道老化造成瓦斯气体泄漏才造成爆炸。”木村一口咬定是英国人的失职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如果这里是民用货仓,仓库里不存放军火,怎么可能引发爆炸,而且还是殉爆,你们这是咎由自取,我们才是受害者,你们应该赔偿我们的损失。”布朗也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放屁,你们这些英国人一副白人至上的模样,根本就不把我们大日本帝国放在眼里,我告诉你们英国佬,现在你们是在我们大日本帝国控制下的上海,中国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两位若是不识时务的话,我们可就不客气了。”木村怒视着霍克和布朗。
“你们敢威胁一个堂堂的大英帝国的领事?”霍克被激怒了:“如果我们不识时务,你们打算怎样?”
“呵呵,不怎么样,规矩我们还是懂的,来人,请霍克领事和布朗探长到休息室好好休息一下。”加藤用手弹了弹霍克领事肩上的灰尘。
四个士兵进来了,站在霍克领事和布朗探长两旁。
“你们,你们想要软禁我们?我抗议,我强烈抗议。”霍克举起拳头吼叫道。
“带他们下去好好休息吧,给他们去去火,压压惊。”木村嘴角里露出一丝狞笑。
霍克和布朗二人随即被带到了刑讯室旁边的休息室里,然后将房门锁上,而从隔壁刑讯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吓得霍克和布朗二人瑟瑟发抖。
“霍克,这群日本人就是恶魔,疯子,他们才不会按国际规则办事,他们竟然敢囚禁我们,待会儿这群疯子会不会让动手打我们?”布朗忧心忡忡地望着霍克。
霍克脸色惨白,一脸惊恐:“他们真的是疯了,你说,我们跟疯子怎么讲理?”
“那你打算答应他们的赔偿要求了?”
“中国有句话叫‘人在屋檐下,不敢不低头’,现在我们在这群疯子的手里,你说我们还有什么办法?”霍克无奈地摇了摇头。
“唉,我们大英帝国从来没有如此屈辱过。”
“哦,布朗,收起你的骑士精神吧,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儿,这惨叫声简直要把人给逼疯了。”霍克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布朗听了点点头。
“开门,开门,我要见你们的加藤课长。”霍克对着门外大声叫嚷着。
卫兵打开房门,将霍克和布朗二人带回加藤的办公室。
加藤看了看手表,不过二十分钟,这两个人就已经顶不住了。
“怎么样,霍克领事,你想明白了?”加藤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加藤课长,那我们就好好谈谈价码吧!”霍克垂头丧气地回答。
“嗯,很好,我希望这是一个好的开端。”加藤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霍克先生,我已经估算过我们的大致损失了,两座军火库内的武器弹药大约价值五百万英镑,五十多名士兵的抚恤金二十万英镑,总共五百二十万英镑。”
霍克一听,“噌”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加藤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裸的讹诈:“加藤课长,我无法确定你们有这么多的损失,不过我们日不落仓库的损失是不是你们也应该赔偿给我们呢?”
“那霍克领事想要多少赔偿呢?”
“五百万英镑。”
“你们货仓里的货物哪有我们的军火值钱?霍克领事,你这可是狮子大开口啊!”
“彼此彼此,现在具体仓库里的物资存有多少,价值多少都是未知数,我们在这儿谈判根本就是毫无依据的,所以,我建议,仓库里的物资暂且搁一边,我们就谈谈那五十个士兵的抚恤问题吧。“霍克知道跟加藤在仓库物资价值方面进行纠缠的话,肯定会吃亏,所以暂时撇开物资估值,先谈那些士兵的抚恤问题,霍克没想到这些日本人死了之后,最后要他们英国人来买单。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五十多个士兵的抚恤金大概是每人四千英镑。“
”加藤课长,我们一个英国士兵在战场上牺牲了,拿到的抚恤金也就两千英镑而已,你的要价是不是太高了?“
”那你打算出多少?“
”这样吧,我按我们英国士兵殉国的最高抚恤标准,每人三千英镑,然后由我们英国公司负责将苏州河沿岸的管道全部重新铺设。你看,这个处理方案你是否能接受?“
加藤想了想,点点头,其实日本士兵殉国之后的抚恤金也就是每人一千英镑而已,现在霍克打算出三千英镑,高出许多,先前的出价纯粹是为了探探霍克的口风,谈价钱嘛,总会讨价还价的,其实加藤并未打算将这笔抚恤金交给这些冤死的士兵家属,而是打算将这笔所谓的抚恤金中饱私囊,因而对霍克的建议点头同意了。
”好吧,这件事我们就算是达成协议了。“
加藤伸出手去,想要与霍克握手,霍克将手插进西服口袋,拒绝与加藤握手,加藤尴尬地收回右手。
”那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加藤课长。“霍克斜睨了一下加藤。
”好,请吧。“加藤手一伸,做出恭敬的模样。
霍克叹了口气,随后与布朗一起离开了特高课,这个可怕的魔窟。
488. 榜上无名
苏州河沿岸的仓库爆炸案随着冯海泉的结案报告出炉渐渐偃旗息鼓了,既然是天灾,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了,而英国领事馆暗地里给加藤送去了所谓的赔偿费,日本人也不再多追究了,而那些破损的地下管道也由英国人出资进行重建,地面上的建筑物修缮则有日本人出资进行修补,美其名曰:人道主义援助。
华界警察局长李东平的任期即将结束,新任警察局长即将任命,而华界警察局长的任命并非只是华人一家说了算,必须得到上海各方势力的认可方能奏效,这各方势力就包括各国领事,各租界的巡捕房总探长等人。
而冯海泉无论是能力还是影响力,都是众候选者中的佼佼者,甚至可以说是一马当先。当初藏宝图一案让冯海泉声名鹊起,而且因铲除了沪上一霸柳大虎而深得民心,因而夺魁呼声甚高,而且各方面,包括法租界,公共租界,日租界等头头脑脑都挺看好他。
可是苏州河沿岸仓库爆炸案之后,让原先支持他的英国人和日本人都对他感到不满。原因是冯海泉的结案报告中所写的因瓦斯管道老化严重,年久失修,致使在地震中被震裂,因而引发此次爆炸。加藤正是因为这一句而讹诈了英国人不少钱,英国人吃了这哑巴亏,当然对冯海泉的这份结案报告很是不满,但也找不出把柄,所以只能忍气吞声,但是这口恶气实在是堵在心头难受,所以在对华界警察局长的候选人进行投票时,英国人便把冯海泉踢出局了。
而日本人认为在此次爆炸中日方损失最为严重,他们原先指望结案报告能找出责任方,因而能弥补他们的损失,但冯海泉的结案报告所书,此次爆炸乃天灾而致,因而这罪魁祸首是老天爷,而最令人感到蹊跷的是,在这次爆炸中,死者全都是日本人,因此各种谣言四起,说是日本人作恶太多,天怒人怨,老天爷看不过去,所以一跺脚,引发了地震,让日本人全都死翘翘了,这是上天在惩罚日本人。而且在中国人的报纸上,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句话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日本人看到此类报道当然是咬牙切齿,义愤填膺,封了几家报馆,抓了几个编辑和记者,但悠悠之口岂能封堵,日本人的这一行径更是引发了上海市民的反弹,反日情绪更加高涨。因而日本人便迁怒于冯海泉,尽管抓不到冯海泉的小辫子,但却认为他的这份结案报告才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元凶,所以这次征询各国对华界警察局长任命意见稿中,日本人直接把冯海泉的名字划去了。
而对于上海市府而言,冯海泉也并非他们的首选,李东平在任时早已编织好了一张利益网,这些年来,他们从李东平那儿得到了源源不断的好处,钱袋子都鼓鼓囊囊的,现在李东平要卸任了,若是换上了一个只会破案,不会打点,不懂搞人际关系,不屑和光同尘的冯海泉,那么这张利益网就会被撕破,因而冯海泉尽管呼声很高,但并非上面的一盘菜,他们并不在乎新任警察局长的水平有多高,能力有多大,他们在乎的是此人是不是听话,好不好驾驭,懂不懂官场规矩,会不会迎来送往,显然,自视清高的冯海泉与他们的理想人选距离不小,因此,上面便正好借英国人和日本人对冯海泉的不满,阻断了冯海泉的仕途之路。
公布警察局长任命的那一天,冯海泉西装革履,满面春风,踌躇满志,胜券在握地坐在下面,只等从市长手里接过任命书了。
当市长宣布华界警察局长的最终人选是丁一邦时,冯海泉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从头到脚透心凉,他万没想到自己遥遥领先对手,却最终败选了。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默默地站起身来,孤零零地走出了礼堂。
三天之后,冯海泉向新任警察局长丁一邦递交了辞呈。
丁一邦一看,把冯海泉的辞呈撕了:“海泉老弟,我刚一上任,你就递交辞呈,这可真是让我好难堪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容不下你,把你给挤走了,你可是我们华界神探,你可不能撂挑子走人啊!你需要什么,尽管说,只要哥哥我能办到的,一定照办。”
丁一邦把手搭在海泉的肩膀上,一副称兄道弟的模样。
“丁局长,你误会了,我已经快十年没回家见我老父了,这些天老是做梦梦到他老人家,所以想要回老家,在老父的床榻前尽尽孝,尽一个人子的本分而已,你别误解了。”冯海泉淡淡一笑。
“海泉老弟,你想尽孝我不反对,百善孝为先嘛,不过尽孝不一定要辞职呀,这样吧,我给你休假,这么些年来,你在警察局兢兢业业,几乎全年无休,我现在就批准你休假,你想休多长时间都行,你看这样,行吗?”丁一邦几乎是低三下四地在恳求冯海泉。
丁一邦对冯海泉的挽留倒不是惺惺作态,他知道若想要坐稳这个局长的宝座,一定离不开冯海泉的辅佐,他并非警官学校出身,对侦查破案更是一窍不通,他只是市府的一个秘书而已,他之所以被任命为警察局长,那是上面为了维护这张利益网而决定的,这些年来,他和李东平的对接最多,也最清楚这张利益网所牵扯的关系,所以他的当选意味着这张关系网还将继续行之有效地维持下去。
尽管警察局长能捞的油水有不少,但破案始终是警察局的主要事务,若是手下没有得力的破案高手,那么就算是市府的人再看重他也没用,说到底,他这个警察局长必须得到各国洋大人们的认可才能坐得稳,坐得久,而那些洋大人如果认为你是一个酒囊饭袋,无法替他们管理好中国人,也一定会把你一脚踢开。所以对丁一邦来说,冯海泉是他坐稳,坐久这个警察局长宝座的保障,因而极力挽留他。
冯海泉当然明白丁一邦的用意,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就先休假吧,不过丑话先说在前面,丁局长,我也不知道我这次休假要多久,请局长多担待。”
“好说,好说。你先放心休假吧,海泉老弟,这样吧,你什么时候回老家,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麻烦了,局长,我自己开车回去。”冯海泉说完,离开了局长办公室。
当天,冯海泉就驾车回到了老家蓬莱村。
当蓬莱村的首富冯德贵听到管家来报,二少爷回来时,冯德贵立马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兴冲冲地往门外跑去。
当冯德贵看见十多年未见的小儿子站在院子里时,心里一阵狂喜,但脸色却一沉:“你还知道回来啊?”
489. 父子相见
冯海泉望了望已经年迈的老父,立马双膝一跪:“爹,孩儿当初年幼不懂事,一时冲动离家出走,如今浪子回头,还望爹不计前嫌,让孩儿认祖归宗。”
冯海泉说完,向冯德贵磕了三个响头。
冯海泉的一席话,让冯德贵涕泗横流,仰天长叹,但他依旧默不作声,站在房门口,没有请冯海泉进屋之意。父子俩就这么在院子里僵持着。
这时,从院外走进一人,将冯海泉从地上一把拉起,与他紧紧拥抱:“二弟,你终于回来了,想死你大哥了。”
冯海泉与兄长冯天泉相拥而泣:“大哥,这些年你还好吗?”
“还行吧,我这病好也好不了,死也死不了,就这么耗着呗!二弟,你也知道我从小体弱多病,所以,打小家里就把你视为冯家的希望,将来可以成为冯家的顶梁柱,可是当年你一时冲动,离家出走,多年未有音讯,娘后来就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冯天泉将家里的变故告诉了冯海泉。
“娘已经走了?”冯海泉一听,犹如晴天霹雳,伏在大哥的肩上痛哭不已。
“娘本来身体就不好,听说你不辞而别,独自去外面闯荡之后,就一直为你担忧,郁郁寡欢,临终前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我对不起娘。”冯海泉泣不成声。
“好了,别哭了,回来了就好,这些年,爹也老了,我又是这么个病秧子,冯家就指望你了。”冯天泉抹了抹眼泪,拍了拍冯海泉的肩膀,随后转向冯德贵:“爹,海泉已经回来了,你就让他进屋吧,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毕竟海泉是我们冯家人。”
“他还把自己当作冯家人啊,他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啊?”冯德贵还在吐着怨气:“当年他可是言辞凿凿,发誓要与冯家一刀两断,就算是做孤魂野鬼,也决不入冯家祠堂。这些话我可是言犹在耳。”
“爹,当年海泉才十七八岁,正是血气方刚之时,他一时糊涂,说了那些狠话,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自己家孩子一般见识了。海泉今天能回来,说明他还承认自己是冯家人,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您就别再耿耿于怀了。”冯天泉和冯海泉到底是一母同胞,手足情深,因而替兄弟向父亲求情。
“唉,我冯家原本在这方圆百里也算得上是殷实之家,可自打这个孽障逃婚之后,不仅你母亲抑郁而终,而且还害了陶家,陶家二闺女在你悔婚的当晚就悬梁自尽了,陶家出了人命,便要跟我们打官司,我自知理亏,便将冯家名下三分之一的资产拱手相让,陶家这才罢休,拖家带口,远离故土,而我们冯家也从此一落千丈,后来日本人来了,你爹为了冯家的产业,不得不舔着个老脸,对日本人点头哈腰,低眉顺目,这才得以自保。可这些年来,你爹过的这叫啥日子?不单单受日本人的气,还要受乡亲们的气,里外不是人,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汉奸,走狗,败类,反正怎么难听怎么骂,怎么戳心窝子怎么骂,我都这把年纪了,没想到都快入土了,不是被日本人吆五喝六的,就是被那些穷棒子指着鼻子破口大骂,还常常被那个日本少佐抽大耳刮子,这种憋屈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唉,老了老了,都没落个善终。”
冯德贵今天正好借此机会大吐苦水,这些年他当汉奸的日子并不好过,原先冯家在蓬莱村还颇有威望,可自打他投靠了日本人之后,家家户户看见他经过,都紧闭家门,背后朝他吐口水,被父老乡亲鄙视,这种屈辱是他以前从未体会过的;而在日本人面前,他只能俯首帖耳,满脸堆笑,把这些趾高气扬的鬼子视为主子,他也知道,日本人把他和苟顺这种人只不过当狗使唤,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哪有半点尊严可言?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冯德贵毕竟不同于那些家徒四壁的穷棒子,那些人光脚不怕穿鞋的,可以豁出命去跟鬼子斗,可他不行,他有家有室,有田有地,是蓬莱村的首富,冯家的基业可不能毁在他的手里,所以他只能忍辱负重,就算是千夫指,万夫骂,他也要保住这份冯家的产业。
冯海泉听着父亲满腹的牢骚和怨言,心里堵得慌,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当上了汉奸,当年冯德贵为了家族能更上一层楼,便打算与邻村的大户陶家联姻,让他迎娶陶家二小姐,可当年的冯海泉刚刚中学毕业,还想进一步深造,去外面的世界走走看看,不想被婚姻束缚住,所以断然拒绝。冯德贵雷霆震怒,准备强行让他与陶家二小姐成亲,将冯海泉关了起来,冯海泉一气之下,发誓与冯家一刀两断,趁家仆送饭之际,将家仆打昏,偷了家里的一些钱款,然后悄悄溜走了。这一走就是十二年。
冯海泉来到上海后,原本想要上震旦大学,但因盘缠用光了,且人生地不熟,又无人帮衬,正走投无路,一筹莫展之际,看见警察学校正在免费招收学员,便不假思索报名了,在警察学校里,冯海泉学习刻苦,加上头脑聪明,所以成绩斐然,两年之后,作为优秀毕业生被分配在上海华界的西南警察局,从巡警干起,一步步地走来,直至如今的探长,离警察局长一职仅一步之遥,这些年来,冯海泉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自身的价值。
而竞选警察局长的失败,是冯海泉这些年来第一次遭到重创,官场失意的他,觉得自己很是委屈,论实力,论能力,论影响力,他都不输丁一邦,而且他的华界神探之名在上海滩几乎妇孺皆知,大家对他出任华界警察局长基本上是众口一词。
可不知在哪个环节上出了问题,最后警察局长竟然落到了丁一邦的头上,这让冯海泉很是想不通,难以接受,不免对官场心灰意冷,想要逃避,离家十多年的他突然之间思乡情切,连日做梦,梦见自己的父母,兄长和儿时的伙伴。这似乎在暗示他,该回家看看了,毕竟家才是最温暖的港湾,自己当年一时冲动,与家庭决裂,但毕竟血浓于水,手足情深,该回家尽尽孝了。
于是冯海泉便递交辞呈,想要远离上海警界,但丁一邦却极力挽留,甚至同意让他休长假,冯海泉也不好意思拂了丁一邦的好意,便答应休完长假之后再回去,他想要回老家好好调整一下心情,尽一份人子的孝心。
490. 父命难违
多年的积郁终于一吐为快,冯德贵感到心情舒畅了许多,见冯海泉面露愧色,也就不再数落了,加上冯天泉在一旁替兄弟求情,冯德贵便找了个台阶下了。
“如今你总算是浪子回头了,这多少让你九泉之下的母亲感到一丝欣慰,好了,进屋吧。”
冯天泉见父亲总算是松口了,便拉着冯海泉朝屋内走去。
“大哥,我还是先去给娘上坟吧。”冯海泉轻声地恳求冯天泉。
“也好,我带你去。”
冯天泉随后吩咐家丁准备祭品,带着冯海泉去冯家的墓地给他们的亲娘上坟。
冯海泉跪在母亲坟前,泣不成声,没想到当年的一时之气,如今阴阳两隔,再也见不到母亲的音容笑貌,锥心之痛,痛彻心扉。
拜祭完母亲之后,冯海泉跟着大哥回到了冯家大院,冯德贵早已吩咐家丁收拾好了南面的那间冯海泉以前住的屋子,当冯海泉走进屋子一看,屋内的陈设并未有大的变动,一切还是那么熟悉,摸着这些熟悉的器物,他渐渐找回了当年身为冯家二少爷的记忆。
晚饭时,冯天泉问了冯海泉这十多年来在外的情况,冯海泉便将他的经历简要地向父兄交代了一下,冯德贵得知幼子在上海警界混得风生水起,也算是一号人物,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却是乐不可支,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是有出息,能在大上海的警界立足,这可算是给冯家光宗耀祖了,而且与上海滩的那些大人物也能说得上话,这以后自己的腰杆子可就更硬了,看谁还敢把他冯德贵不当回事!
冯天泉原想二弟回来了,那就把冯家的一些生意交由冯海泉打理,可冯海泉告诉大哥,他只是回来休假的,时间不会很长,而且自己对生意场上的事务并不在行,交给他来打理简直是赶鸭子上架。
冯德贵听后朝天泉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海泉也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家里的那一摊子生意也不指望他了,他只需充当我们冯家的门面就行了,待会儿我带你去拜见一下我们这儿的最高长官,伊藤少佐。”
冯海泉一听,眉头一皱:“爹,我只是想回来散散心,可不想见什么日本人。”
“你这孩子就是太清高了,见一下日本人怎么了,他们是我们冯家的靠山,你回来了,拜一拜日本人的码头,那是必须的,你在上海不是也认识不少日本当官的吗,说不定你和伊藤之间还有不少共同语言呢!”
“爹,我在上海跟那些日本人接触,那是工作上的需要,没法绕开日本人,其实说实话,我躲他们还来不及呢,你倒好,还让我一个劲地去巴结日本人。”
冯德贵听冯海泉这么一说,不禁拉下脸来:“我还以为你在上海混得风生水起,肯定懂得人情世故,八面玲珑,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不开窍,你想没想过,你为什么没当上警察局长吗?不就是你不懂得迎来送往,不晓得曲意奉承,书生气十足,你以为你会破几个案子,人家就对你心服口服了?底下的人再拥戴你也没用,要上面的人看中你才行,可如果你不给上面的人带来好处,上面的人凭什么推举你当警察局长呢?好好想想吧,吃一堑,长一智,你啊,得好好改改你的臭脾气。”
冯海泉知道父亲讲的不是没有道理,但他的脾气性格就是清高孤傲,尤其讨厌曲意奉承,溜须拍马,对于日本人他更是唯恐避之不及。先前听父亲大倒苦水,说他如何如何受乡亲们的气,受日本人的气,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活得很憋屈,他就有点反感,没想到自己离家十多年,回来之后竟然成了汉奸之子,这让他在情感上很难接受,而现在父亲提出要带他去结识什么日本少佐,他内心很是排斥。
“爹,现在全国各地抗日情绪很高涨,我们倒反其道而行之,去巴结日本人,是不是太不合时宜了?”冯海泉婉转地拒绝父亲的提议。
“不合时宜?我不管其他地方怎么样,在我们蓬莱村,你就得给那个伊藤少佐去烧香,到什么山头,就得唱什么歌,现在蓬莱村还在日本人的掌控之下,那我们就只能对日本人俯首听命,你别再嗦了,明天就跟我去见伊藤少佐。”
冯海泉还想争辩几句,身旁的冯天泉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一个劲地向他使眼色,冯海泉便不做声了。
冯德贵见冯海泉默不出声了,便转身朝三姨太的房间走去。
“哎呀,二弟,你刚回来,父亲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你就别在这个时候拂了他老人家的意,你明天跟在父亲后面就是了,去见伊藤一面又不会少根手指头,你就表现得顺从一点,有这么难吗?”
“不是,大哥,我不想惹父亲不高兴,只是我内心对日本人很是排斥,我不想被人戳脊梁骨。”
冯天泉拍了拍冯海泉的肩膀:“二弟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冯家这些产业要不是日本人罩着,早就黄了,虽然每年要给日本人进贡不少,但总比被日本人没收要强吧,父亲也是为了我们冯家的这份产业不败在他的手里,委曲求全,这几年他也过得苦啊!”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绝大多数中国人都已经被日本人洗劫一空了,独守这份冯家产业又有多大意义?”冯海泉不屑一顾地望了望兄长。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不知道要维持我们这一家子,加上家丁这些人的吃喝用度需要多少?不守着这份家业,难道大家都喝西北风去?”冯天泉望着冯海泉,失望地摇了摇头,走开了。
冯海泉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感觉内心空落落的。
第二天一早,冯德贵就把冯海泉叫醒了,随后让家丁拿着礼物,带着冯海泉去日本兵营,拜见伊藤少佐。
“伊藤少佐,这位是犬子冯海泉,昨天刚从上海回来。”冯德贵点头哈腰,恭顺地把冯海泉介绍给佐藤。
佐藤抬起眼皮,望了望眼前的年轻人,觉得气宇不凡,便笑着点点头:“哦,刚从上海回来,那算是见过大世面了。怎么以前没见过他呢?”
“哦,佐藤少佐,海泉是我的幼子,十多岁就去上海闯荡了,现在是上海警察局的探长,跟上海市府的头头脑脑,还有那些法国人,英国人共事,哦,对了,他刚破了一个苏州河的爆炸案,跟特高课上海总部的加藤课长,情报科的木村组长关系都不错,他们对犬子也是交口称赞。”冯德贵在伊藤面前大力吹捧自己的儿子,以抬升自己的身价。
“哦?你认识加藤课长?”伊藤一听,倒是对冯海泉很感兴趣。
冯海泉点点头:“嗯,见过几面而已。”
“加藤课长是我长官的好友,这么看来,我们也算是有点缘分。”伊藤少佐站起身来,拍了拍冯海泉的肩膀。
“那可真是有缘。”冯德贵一听,眉开眼笑,没想到今天带儿子过来还能跟伊藤拉近了关系,这以后他在日本人面前地位就更高了:“那就请伊藤少佐今后多多关照了。”
“好说,好说。”伊藤嘴角上扬,伸出手去:“冯桑,以后我们要加强合作。”
冯海泉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跟伊藤轻轻地握了握手。
491. 确认无误
苏州河沿岸爆炸一事暂且告一段落了,凌云鹏等人密切注意着事态的后续发展,每天关注报纸上的消息,从当初连篇累牍的对爆炸案进行报道,各种猜测,到后来市府举行了新闻发布会,向大众宣布调查结果是因为地震引发地下瓦斯管道断裂,致使瓦斯气体泄漏,从而引发日本军火库的连环爆炸,并累及了周边的外资仓库。
随着这一结论的出炉,苏州河沿岸的爆炸案算是结束了,凌云鹏等人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了。由凌云鹏发起的鼹鼠行动算是完美收官,不仅盗取了大量的食品药品等紧俏物资和枪支弹药等军火物资,而且还假借天灾之名除去了一个小队的日本兵,炸毁了军火库,使日军受到一次重创,并且所有参与鼹鼠行动的队员均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
凌云鹏看着《申报》对此案的评述,心情大好,而侦破此案的大功臣居然是冯海泉,上次藏宝图一案,差点就要接近真相了,但却峰回路转,最后将屎盆子扣在了沪上一霸柳大虎的头上,柳大虎成了冤死鬼,替妙影别动队解了围;而这次又将爆炸案的元凶归结于地震这场天灾,又让妙影别动队逃过一劫。冯海泉一连两次将妙影别动队从危境中解救了出来,这个冯海泉倒像是妙影别动队的守护神,总是能让他们化险为夷,转危为安,凌云鹏不禁萌生了想去见一见这位一路护佑他们的神探的冲动。
不过这只是凌云鹏的一时兴起而已,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是去完成赵锦文下达的任务,也就是摸清何晓光的作息规律和藏身之处,以便将此信息提供给齐恒,让齐恒将军统叛徒何晓光铲除,以儆效尤。
这是上峰下达的任务,是不容推脱的,尽管凌云鹏内心有些抵触,但还是不得不去完成这项任务,于是凌云鹏把阿辉叫到跟前,打算把跟踪何晓光的任务交给他去完成。
凌云鹏把赵锦文给他的何晓光的照片递给阿辉:“你要跟踪的人就是照片上的这个,他叫何晓光。“
阿辉接过照片,看了一眼:”老大,这个就是何晓光?我好像听见你跟齐队长曾经说起过这个人,那次你让戏痴在楼顶上装疯卖傻也是因为他吧?“
凌云鹏点点头:”这人曾经是军统上海站行动队的队员,上次护送高子睿夫妇去重庆时,在火车站被日军发现,齐恒,何晓光还有另一名队员为了掩护其他队员将高子睿顺利带出上海,便与高子睿换了衣服,调虎离山,将日军吸引到自己身上,后来齐恒受了伤,另一名队员牺牲了,何晓光被俘,因没有扛住特高课的刑讯,何晓光将上海站行动队的情况出卖给了特高课,特高课的人便带着何晓光去行动队的据点进行剿灭,但扑了空,行动队安然无恙转移了,但何晓光的行为毕竟是叛变投敌了,按军统的家法,必须予以铲除。上面现在布置给我们的任务就是查明何晓光的作息规律和他的藏身之所,阿辉,我就把这个任务交由你去完成。你装扮成卖糖葫芦的小贩,在特高课上海总部附近进行严密侦察,若是何晓光出来了,就上前跟踪他,听明白了吗?”
阿辉这才清楚事情的始末,他将照片还给了凌云鹏:“我记住了,不过,老大,我觉得这个何晓光挺倒霉的,要不是他和齐队长调虎离山,也许高子睿两口子还走不了,何况日本人的刑讯,几个人能扛得住啊,他虽然出卖了行动队吧,可行动队现在没出什么事,都安然无恙,而且你上次让我去华德路55号,这处军统行动队的安全屋,就是担心何晓光把这个安全屋也告诉日本人了,可观察下来,那处安全屋还是很安全的,日本人并不知道有这一处安全屋,所以就用来安置洪师傅他们了,这说明何晓光并没有对日本人全盘托出,他对上海站的威胁也就很小了。我觉得何晓光可以算是功过相抵吧,军统的家规也太不近人情了,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呢?”
虽然阿辉的想法跟凌云鹏极为相似,但凌云鹏却不能在阿辉面前表现出质疑上面决定的态度,他脸一沉,说道:“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你只管执行任务,别的休要妄言。”
阿辉见凌云鹏面色冷峻,便不再废话了:“知道了,老大,我这就去。”
第二天一早,阿辉就装扮成小贩,扛着插着糖葫芦的草靶,在特高课上海总部的附近马路上吆喝着,阿辉所在的位置是一个丁字路口,在江湾路和北四川路交界处附近,距离特高课上海总部的机关大楼有一百多米,虽然有些距离,但那栋机关大楼靠近马路的尽头,若是有人出来,则必须经过阿辉所在的位置,无论是直行,还是转弯,阿辉这个角度都能看见,而且周边也有一些小商小贩,有卖菜的,有卖水果的,有卖炒货的,有书报摊,馄饨摊,有擦皮鞋的,所以阿辉站在那儿,也并不显得突兀。
阿辉从早晨七点开始,就蹲在这儿了,他把凌云鹏给他的一块怀表揣在兜里,准备随时记下何晓光出入此地的时间。
到八点多时,阿辉看见从马路的正前方来了一辆黄包车,阿辉抬起眼皮看了看,车上坐着两人,其中一人好像是何晓光,但他不敢确认。
阿辉将糖葫芦的草靶交给身旁的擦皮鞋的小男孩:“哎,你帮我看一下,我去马路对面撒泡尿。”
说完,阿辉朝黄包车前飞奔过去,黄包车夫见有人突然从眼前穿过,一惊,想要刹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将阿辉撞到在地。
车夫停下来,望了望阿辉,走过去将阿辉扶了起来:“你是怎么过马路的,眼睛也不看着点。”
阿辉被撞了一下,摔倒在地,手臂上蹭破了一块皮,有些瘀青渗血,他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痛苦:“我尿急,想去那儿撒个尿,谁知会碰上你这么个冒冒失失的人。”
“啥人冒冒失失了?”车夫没好气地反驳阿辉:“明明是侬突然间穿出来,我还不晓得我车上的人有没有事呢?”
车夫忙走回去,对车上的人问道:“先生,你们没事吧?”
车上的高个子还没开口,旁边的矮个子倒下车了,他走到阿辉面前,蛮横地推了他一下:“你的,眼睛瞎了?”
阿辉气鼓鼓地说道:“你才眼睛瞎了,你没看见是他的车把我撞倒的吗?”
矮个子一听,伸出手来,对着阿辉就是一巴掌:“我看你是在找死。”
阿辉被这一巴掌打蒙了,用手捂住脸颊,又是委屈,又是不服地盯视着那个矮个子。
矮个子见阿辉不买账的模样,又举起了手,被车上的高个子喝止住了:“吉野君,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车上的高个子下了车,从裤兜里掏出几个铜板交给车夫:“就拉到这儿吧!”
“可是,先生,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呢!”车夫不好意思地拿着铜板。
“也没多远了,我们走过去就可以了。”
阿辉看清楚了,此人正是他们要铲除的对象何晓光。
492. 探听虚实
何晓光说着,朝前面的机关大楼走去,吉野也赶紧跟上,车夫看了阿辉一眼,随后转身离开了。
阿辉捂着脸,望着何晓光和吉野的背影,直到他们走进机关大楼才转身,刚想过马路,忽然想起自己是去撒尿的,连忙跑到前面拐角处的小便池那儿去解手。
阿辉回到马路对面,从草靶上拔下一串糖葫芦,递给擦皮鞋的小孩:“给,谢谢你帮我看着糖葫芦。”
“谢谢啊!”小男孩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脸色露出笑容:“真甜。哎,你刚才没摔疼吧?”
“还好,只是擦破点皮。”阿辉看了看左前臂上的擦伤,从草靶上也拔下一串糖葫芦吃了起来:“哎,你叫什么名字啊?”
“叫我福根好了。你呢?”
“我叫阿辉。”阿辉望着眼前十岁出头的福根,笑着问道:“福根,你天天在这里擦皮鞋啊?”
福根点点头:“是啊,除了下雨天,下雪天不出来,其他时候天天在这儿擦皮鞋。”
“福根啊,这里是不是有不少日本人啊?刚才打我的人好像是日本人。”阿辉又摸了摸发烫的脸颊。
“是啊,辉哥,你看那儿。”福根用手指了指那栋机关大楼:“那儿是日本人的大本营,进进出出的大多数是日本人。”
“那你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擦皮鞋,不害怕吗?”按阿辉的想法,日本特高课的人都像是恶魔一般,福根居然在此摆摊擦皮鞋,搞不好像他刚才似的,经常要挨耳光的。
“我娘说了,日本人都是穿皮鞋的,还有皮靴,所以这里生意好做,就叫我上这儿来摆摊。”
“你娘这么说的?这是亲娘说的吗?”
“我亲娘在我三岁时就死了,现在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我是老大,必须要给家里挑担子的。”福根叹了口气:“辉哥,你说的没错,日本人很凶的,一个不如意就拳打脚踢的,不过没办法,我得靠擦皮鞋讨口饭吃。”
阿辉对福根很是同情,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过,日本人很爱干净的,他们经常要擦皮鞋,所以我的生意还不错的,刚才打你的那个日本人就经常到我这儿来擦皮鞋。不过,这个人脾气很坏的,稍微擦得不干净就会发脾气,有时还少给钱,甚至不给钱,不过他旁边的中国人就好多了,那个日本人要是不给钱,他就会给我双份钱。”
”哦?是吗?你也认识那个中国人?“
”我听那个日本人叫他何桑,最近两周,他们俩总是同进同出,像两兄弟似的。“
”是吗?这两人这么要好,还同进同出?“
”那个叫吉野的日本人对那个何桑很尊重的,有时何桑出来吃馄饨,吉野也陪他出来吃,但他就坐在他身边,看着何桑吃,何桑问他怎么不吃,他说他想吃日本寿司,不喜欢吃这种馄饨。“
阿辉明白了,吉野与何晓光形影不离,是为了监视,看护他。这么看来,这个吉野今天跟何晓光一起坐黄包车前来,说明两人应该住一块儿。
”这两人天天坐在一辆黄包车来这儿上班的?“
福根想了想,点点头:”以前吉野是一个人坐黄包车来上班的,不过最近一阵子,就跟何桑一起坐黄包车来了,日本人也真怪,两个大男人坐在一辆黄包车里,也不怕热死了。“
阿辉一听,呵呵一笑:”他们怕不怕热倒是无所谓,可车夫就倒霉了,一车要拉两个人,累也累死了,恐怕没几个车夫肯做这种生意。“
”辉哥,这你可说错了,这个车夫每天都拉这两人来这里上下班,那个何桑出手大方,给车夫三倍的车钱,人家车夫看在钱的份上当然愿意啦!“
”真的?这么说这两人是包下了这辆黄包车?“这个信息让阿辉不禁眼睛一亮。
”应该是吧,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天天是这个黄包车夫来接送他们?“
”对,福根,你真聪明!“阿辉笑着又从草靶上拔下两串糖葫芦,一串递给福根,一串留给自己:”来,福根,再来一串。“
福根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辉哥,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一串都没卖出去,全孝敬自己了。“
”没事,福根,你辉哥不在乎。“阿辉把一串糖葫芦塞进福根的手里,随后朝福根眨了眨眼,一口咬下一个糖葫芦。
福根憨憨地笑了笑,也咬下了一个糖葫芦,两人发出开心的笑声。
一上午,阿辉就蹲在那儿,只卖出一串糖葫芦。他也不在乎,饿了,就拔下一串糖葫芦垫吧垫吧。
中午用餐的时候,那栋机关大楼里却并没有人进进出出。
阿辉紧盯着那栋机关大楼的大门:”福根,这大楼里的人中午都不出来吃饭的吗?“
”那栋大楼里有日本人自己的食堂,他们有自己的厨子,基本上没人出来吃饭,日本人可谨慎啦,怕中国人在饭菜里下毒,所以就躲在里面吃饭,日本人又很讲究,每天都要吃新鲜的,所以每天一早就有车带着厨子去外面买菜,买完了回来自己做。“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这周边的几家饭店都冷冷清清的。“
”不过,那儿的两家日本人开的料理店和小酒店生意不错,有些日本人晚上下班之后就去那儿喝酒吃饭,吃完饭后又回去了。“
”日本人都住里面吗?“
”大多数是,不过也有些住外面的,这里是日租界,像早上你见到的何桑和吉野,他们就住在日租界里,不过住外面的日本人不多。“
”日本人还真是够小心的。“阿辉笑着点点头,随后感到一阵饥肠辘辘,便扭头对福根说道:”福根,饿了吧,我请你吃馄饨。“
福根一听,咽了咽口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辉哥,你可真大方,我怎么好意思一直吃你的呢?“
”没事,我大哥说了,出门做生意,赚钱虽然重要,结交朋友更重要。你是我新认识的朋友,我请你吃饭是应该的。“
福根摸了摸后脑勺:”你大哥真不是一般人,人家都把赚钱当作最重要的事,你大哥却让你出来交朋友,你大哥真好,这样的好人不常见。“
”嗯,我大哥对我可好啦!“阿辉得意地说道。
493. 寻找老巢
阿辉带着福根来到馄饨摊:”老板,来两碗大馄饨。“
馄饨摊老板认识福根,笑着问福根:”福根啊,今天的生意不错,是吧,都能吃馄饨了嘛!“
福根红着脸说道:”我今天一上午还没开张呢!是辉哥请我吃馄饨的。“
”哦,怪不得呢,我想侬这小子抠得很,怎么舍得到我这里吃馄饨?“老板说着,端着一碗馄饨放到福根的面前:”福根啊,侬今朝多吃点,我给你多加了两只大馄饨,侬放开肚皮吃,看你这小鬼也蛮可怜的,小小年纪就出来赚钞票了。“
”谢谢老板。“福根向老板鞠了个躬,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慢点,别烫了嘴。“馄饨摊老板怜惜地望着福根。
”这里本来有个小孩擦皮鞋的,怎么今天没出来摆摊啊?“有两个路人来到福根摆摊的地方,环顾了一下四周,寻找擦皮鞋的那个孩子。
福根看见有客人来了,连忙放下碗,背着擦鞋箱飞奔过去:”来了,来了,先生,侬想擦皮鞋,是伐?“
”嗯。“
福根连忙手脚麻利地拿起擦鞋布,擦鞋油,擦鞋刷,给客人擦起皮鞋来了。
馄饨摊的老板见此情景,叹息地摇了摇头:”唉,穷人家的孩子连吃一碗馄饨都是奢侈的。“
吃完午饭之后,阿辉和福根又回到了原地,整个下午,福根擦了八双皮鞋,阿辉卖了三串糖葫芦,到了晚上六点左右,阿辉看见早晨的那个黄包车夫在机关大楼门口守着,不一会儿,何晓光和吉野二人从里面出来,坐上了黄包车,车夫拉着车打阿辉眼前的北四川路经过,随后拐弯,沿着江湾路而去,阿辉站起身来,悄悄地跟在后面,等他走到路口,却发现黄包车已经不见了,阿辉估计黄包车已经在施高塔路转弯了,阿辉叹了口气,目标跟丢了,不过大致方向清楚了,看来明天还得继续跟踪。
晚上回到博仁诊所之后,阿辉将今天一整天打听到的情况向凌云鹏一一汇报了。
”你是说何晓光身边一直跟着一个日本人是吗?“
阿辉点点头:”对,两人坐同一辆黄包车进出特高课机关大楼。“
”同一辆黄包车?“凌云鹏有些惊讶:”是同一个车夫吗?“
”是的,福根告诉我一直是这个车夫拉这两人的。“
”我知道了,那何晓光几点上班,几点下班,中间有没有离开过特高课?“
”上午八点多经过我那儿的,估计是八点半上班,晚上六点左右下班,我看见那个车夫六点不到就到门口去候着了。“
”好,这样吧,阿辉,你明天继续在原地蹲守,我让戏痴也一起跟进。“凌云鹏拍了拍阿辉的肩膀:”辛苦了,阿辉,今天一天站在那儿卖糖葫芦,又吆喝做买卖,又要观察打听事,不过,收获不少,起码已经锁定了何晓光这个目标,而且糖葫芦也卖得不错,只剩下两串了,说明那里人流量还是蛮大的。“
阿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老大,说实话,糖葫芦大多是我自己吃的,站在那里实在是太无聊了,所以一串接一串地吃起来了,哦,我也给福根吃了几串。“
凌云鹏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你啊,这样子可不行,你这哪像是个做生意的呢?早知你这么馋,就不该让你扮作卖糖葫芦的,应该让你去卖辣椒,辣死你。“
阿辉听后,嘿嘿地笑了起来。
”好了,快去休息吧,我再给你准备一些糖葫芦去,不过你可不能再这么吃了。“
”我保证不偷吃了。“阿辉朝凌云鹏吐了吐舌头。
凌云鹏让秦守义去附近的菜市场,去找那个专做糖葫芦的老头,从他手里再买了一草靶糖葫芦。
随后,凌云鹏把傅星瀚叫到跟前,把今天阿辉打听到的情况跟他通了个气,随后交代他明天的任务。
傅星瀚笑着点点头:”放心吧,老大,小菜一碟,明天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第二天一早,阿辉还像昨天一样,肩上扛着插着糖葫芦的草靶,来到了昨天的蹲点位置,吆喝起来:“卖糖葫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
八点多,那辆黄包车又从阿辉眼前经过,车上坐的还是何晓光和吉野两人。
黄包车夫将两人送到北四川路尽头处的机关大楼之后,便折返回来,刚到江湾路的拐角处,也就是阿辉的对面,就听得有人喊:“黄包车。”
阿辉一听,觉得声音好熟,连忙抬起眼皮看了看,原来是傅星瀚,他正挥手叫车,傅星瀚见阿辉望着他,便朝他眨了眨眼。
车夫停下车,看见一位衣冠楚楚的先生正站在路旁,连忙殷勤地问道:“先生,你要去哪里?”
“美琪大戏院。”
“好嘞,先生请上车。”车夫将脖子上的毛巾拿下,掸了掸车座,躬身请傅星瀚上车。
傅星瀚上了黄包车,车夫便轻快地向前跑去。
到了美琪大戏院之后,傅星瀚下了车,随后从裤兜里掏出一枚大洋,塞到车夫的手上。
“哦,先生,我找不出零钱。”车夫见是一块大洋,很是为难。
“哦,是这样的,小兄弟,我呢,觉得你的车拉得又快又稳,所以有个打算,想要请你每天拉我上下班。”
车夫一听,心头一喜,这年头能找到一个长租客,对于车夫来说很是难得,因为拉长租客收入稳定,而且时间固定,少拉空车。他今年可真的是鸿运高照,刚接到一个长租客,现在又碰到了一个。
“哦,先生,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请问你住哪儿?去哪儿上班?”
“我家就住在天主堂街那儿,公司在其美路上。”傅星瀚把事先想好的这两个地名报给了车夫,其美路就在日租界内,距离特高课上海总部并不远,而天主堂路则相对较远一些。
车夫一想,其美路离施高塔路并不太远,他送完了这位先生之后,再去接何先生和那个日本人,要是时间上能衔接得上的话,倒是一举两得,便想要知道傅星瀚的上下班时间会不会与现在的何先生上下班时间冲突,便继续问道:“那先生什么时候上下班呢?”
“我上午八点半上班,下午五点半左右下班。”
车夫一听,便摇了摇头:“先生,这恐怕不行,我现在已经接了一个长租客,他上下班的时间跟你的冲突。”
“哦?你这个时间已经有活了?”
“是啊,这活刚接了两个礼拜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啊!”车夫向傅星瀚致歉。
“哎,你先别忙着拒绝我,你看看这线路能不能重新安排一下?”
“不可能的,我现在拉的那位何先生是住在施高塔路,去往北四川路,你住在天主堂街,要去其美路,其美路虽然离北四川路不远,但天主堂街与施高塔路是反方向,而且你们两家的时间相冲突,这生意我是想接也接不了啊!”
“你是说施高塔路?让我想想,我好像有个朋友就住那儿附近,这样吧,你先拉我去那个施高塔路你现在东家的住址,我看看这周边有没有我认识的朋友,如果方便的话,我就借住在我朋友家里,这样你就顺路了,时间嘛,我想办法错开十几分钟。”
车夫没想到这位先生为了能坐他的车,居然肯换住所,肯错开上下班时间,心里很是感动:“那好,我现在就先拉你去那儿看一看。”
494. 吉屋招租
傅星瀚点点头,随后上了黄包车,车夫脚步轻快地拉着傅星瀚来到了施高塔路81弄附近停了下来。
“我现在拉的这位先生就是住在这最里面的一栋小楼里。”车夫指了指最里面的一栋小楼。
傅星瀚抬头望了望,这儿是日租界,所以房子都是日式风格,这幢小楼地处弄堂的尽头,是一幢独立的日式两层小楼,上下加一块儿大概五六间房间的样子,门牌号上写着38号。
傅星瀚用眼睛扫了扫周围,然后面带愧意地对车夫说道:“哦,你说的施高塔路原来是这地方啊,哎呀,我搞错了,我还以为是熙华德路,我的朋友是住在熙华德路附近的,瞧我,我把这两条马路搞混了,这么看来,我坐不了你的黄包车了。”
车夫笑笑:“没事,先生,上海的马路路名是很搞的,你这么看得起我,我已经很高兴了,有机会说不定我们还会碰着的。”
“是啊,是啊,上海说大也不大,总会有机会碰面的。”傅星瀚打着哈哈。
“那先生,我再拉你回美琪大戏院吧?”
“不用了,你去做其他人生意吧,我随便走走。”
“那这车钱,先生,我没零钱,要不,你等我一会儿,我去那儿的烟纸店换一下。”车夫说着,想要去兑换零钱。
“不用了,小兄弟,这钱你拿着吧,等下次我有机会坐你的车时,就不付你车钱了。”傅星瀚慷慨地说道。
车夫手里拿着这一块大洋,很是感激,连连向傅星瀚道谢:“那真是太谢谢你了,祝你一生平安,先生。”
听到车夫的祝福,傅星瀚心里一阵颤动,这些年来,他听到的诅咒远胜于祝福,现在听到这一声祝福,竟然让傅星瀚有种想哭的感觉。
等车夫走后,傅星瀚便又回到了博仁诊所,将情况向凌云鹏反馈。
“戏痴,你看清了吗?是施高塔路81弄38号的一栋二层小楼吗?”
“车夫指给我看的,应该没错的,就是不知道何晓光住在哪一间房间里。要不,我下午再去一次,确认一下他的房间?”
凌云鹏点点头,随后将何晓光的照片给傅星瀚看了看:“嗯,看清楚了,就是这人,虽然我们只负责前期工作,但这件事情还是要做得越细致越好,你最好能画一张草图给我。”
“要求真高。”傅星瀚往床上一躺,双手枕着脑袋,嘴里嘟哝着:“老大,其实我知道你挺同情何晓光的,那又何必搞得这么一清二楚?我倒希望给何晓光留一条活路呢!”
“我是怕把齐恒给搭进去了,齐恒如果去执行刺杀任务,不摸清敌情,怎么可能全身而退?戏痴,你不要把这事想简单了。”凌云鹏面色冷峻地回应傅星瀚。
傅星瀚听凌云鹏这么一说,也就不作声了,从感情上来说,他虽然同情何晓光,但更不希望齐恒出事:“好吧,老大,我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再去一次,把情况摸清楚了告诉你。”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傅星瀚来到施高塔路附近转悠,忽然发现附近电线杆上贴着好几张吉屋招租的告示,其中就有81弄内的房子,于是傅星瀚装成租客,来到施高塔路81弄35号,这户人家在38号的斜对面。
傅星瀚敲了敲35号的房门,开门的是一位穿着日本和服,踩着木屐的日本老太太。
傅星瀚便用日语向老太太问好:“请问你是森田由美女士吗?”
老太太点点头:“正是,请问您是……”
“我叫伊藤浩树,我看见电线杆上的吉屋招租告示,特意过来看一看,给您添麻烦了。”傅星瀚用流利的日语回答老太太,然后恭敬地向老太太鞠了一躬。
“哦,伊藤先生,原来您是来看房子的,请您进来吧。”老太太弓着身子,请傅星瀚进屋看房。
傅星瀚脱掉皮鞋,走进了屋内:“请问,您是出租整栋楼房呢,还是出租其中一间呢?”
“其实我是想要卖掉这栋房子的,但现在房子很难卖,所以就改成出租了。”
傅星瀚望了望整个房子,觉得房子结构,质量,装潢都很不错,便问道:“这么好的房子,森田夫人为什么要卖了呢?”
这话似乎戳中了老太太的痛处,老太太眼角里流出两滴浑浊的泪水:“这房子是我儿子的,他跟随他的父亲来华参战,两个月前在华北战场上战死了,而我的丈夫早在昭和八年就战死在东北了,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这儿,自从我儿子死了之后,我天天待在这儿看着我儿子的照片,整天伤心流泪,所以我想卖掉这栋房子,离开这个伤心地,回国去,可是现在许多有钱的上海人都离开上海去香港,美国了,上海滩有许多空房子,价钱也很低,我这房子一时半会儿也脱不了手,所以我想把这里一部分的房子租出去,贴补点家用,也可以找几个人跟我聊聊天,这样我就不会一直想着我儿子了,整天坐在这儿发呆,落泪,再这样下去,我怕我都要疯了。”
傅星瀚听了老太太的一番话,很是同情这位丧夫又丧子的老人,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老太太,只能向她鞠了一躬:“请您节哀,保重身体。”
“多谢!伊藤先生,真是不好意思,你还没看房子呢,就听我这个老太婆在这儿唠叨。请您上楼看吧,我这儿的房间,楼上楼下,你看上哪一间都行。”
“多谢森田夫人,那我先上楼看看。您腿脚不方便的话,就不用上楼来了,我自己看看就行。”傅星瀚发现森田夫人走起路来有些跛脚,便请她留步,当然自己一人在楼上进行观察38号内的动静更方便些。
森田夫人感激地点点头:“那好,您一个人上去,随便看吧。”
傅星瀚沿着楼梯走上二楼,二楼有三间房间,都铺着榻榻米,傅星瀚来到靠东边的一间,这里距离38号最近,肉眼就能看清楚那里的大致情况,傅星瀚走到窗边,朝38号那儿望了望,看见楼上中间一间房间里有两个日本人正在屋内喝酒,底楼靠南面的一间房间里,两位日本人在下围棋。傅星瀚并没有看见何晓光,他不禁有些纳闷,现在已经六点半了,何晓光和吉野应该已经下班了。
正在这时,楼下弄堂里走进来两个人,傅星瀚低头一看,果然是何晓光,身边还有一个穿西服的男子,傅星瀚判断这人应该是吉野,他跟何晓光形影不离,想必对何晓光既是贴身保护,也是监视。
何晓光和吉野二人走进38号,随即上了二楼,然后吉野先去位于最南面的一间浴室洗了个澡,接着去了中间的房间里,跟两个日本人一起喝酒吃饭,接着何晓光再去浴室洗澡,洗完澡后,何晓光也走进中间的房间内,何晓光没喝酒,吃了几口饭,就放下碗,走进旁边的靠北面的房间里去了,他无精打采地躺在一张单人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旁边还有一张单人床,傅星瀚判断那张床应该是吉野的。
果然,吉野喝完酒,吃完饭之后,也进了北面的那间屋子里,在另一张床上躺下了,何晓光见吉野进屋来了,便背对着吉野,佝偻着身子,闭着眼似睡非睡,而吉野则半躺在床上,拿起一本画报,滋滋有味地翻看着。
傅星瀚心里有数了,便走下楼梯,森田夫人见傅星瀚在楼上待了这么长时间,有些纳闷:“伊藤先生,你觉得还满意吗?”
“森田夫人,这房子不错,不过我是替朋友来看房的,我会把今天看房的情况告诉他,等他有空的时候亲自来看一下,让他自己定夺吧!”
森田夫人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哦,原来你是替朋友来看房的,好的,希望你的朋友也能看上这儿。”
傅星瀚笑着与森田夫人告别,然后叫了辆黄包车,返回了博仁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