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看法
杜白淡淡道:“我只是认为,那花魁或许并不会喜欢你的诗句。”
若是真喜欢,月凝姑娘昨夜怎么可能对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印象呢?
他现在莫名被被这几人缠上耽搁了好些时间,心中不爽,自然也没有顺对方意思去奉承。
“杜兄你又不是花魁,怎么知道她不喜欢?”那书生有些气恼,“那不知杜兄你觉得,那花魁会喜欢什么诗句?不妨展示给我们看看,也好让我们心服口服!”
一个入赘只会讨好女子之人,凭什么有口气说这种大话?
杜白被他一连追问心中有些无奈与火气,毕竟自己好端端的也没招谁惹谁,非要上来怼自己干什么?
恰在此时,身后月凝姑娘向前一步走到他身边,轻声对他说道:“若是公子觉得他们麻烦,不如妾身便现出身份,将这几人赶跑吧……”
她心思通透,一眼便看出他心中的不快。
“不必。”杜白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若是你在这里显露身份,一时是应付过去,后面的麻烦倒是会更多……”
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他想着早点将这些家伙糊弄过去,心中一动,索性问道:“诗句我暂且也没兴趣,便写一小段文章吧。你们可有纸笔?”
“有!”
几人身后跟着的小厮急忙递来纸笔来交予他。
心里略微思索之后,他缓缓落笔,在纸上书写了起来。
那几位书生也带着半轻视半好奇的态度靠近打量,想要瞧一瞧这家伙究竟能写出什么来。
而月凝姑娘也悄悄走到其身后看着他的落笔,好奇想知道他为她会写出什么句子来。
他落笔如有神,仿佛文墨已然凝聚于胸中,只待一口气将其抒发于纸上,展示给众人观赏。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灼若芙蕖出渌波……”
那几位书生待看到这第一句时便略略皱起了眉头,似是思虑着什么,随即又是迫不及待地看向第二句,心里生出几分异样的感觉来。
原本还打定主意要好好嘲笑一番的书生,直到这这般写下去之后,眼神逐渐由轻视转而惊讶,最终近乎呆滞,失魂落魄般地望着这段文字,仿佛见到了什么稀世珍宝现世突然出现在一个被他们看不起的人手上一般,难以置信。
月凝姑娘倒是仔仔细细地看完了全部,一边看一边喃喃低声念诵着,面纱下的脸庞却是不自觉地微微泛起红润。
“自己……有这么好看吗?”
一向在杜白面前属于被无视的美貌,在此刻竟是让她有些不自信了起来。
随着文字在纸上的显现,似是将一个美若天仙般的女子的形象描绘的淋漓尽致,明明没有一个字写了美艳,却又似是将那女子的魅力完全浓缩起来,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令人叹为观止,甚至忘记自己如今身处何处。
相比起来,原先那书生所写的诗词顶多也不过是流于表面,将那花魁写得平平无奇,如今更是让他面容羞愧。
此处的几人们皆是屏息静气,静静地看着这段文字,远处热闹的人声不断传来,却是显得这里更加沉寂肃穆了几分。
一段终了,杜白缓缓放下笔松了一口气,仿佛是完成了一项繁琐的任务一般。他回头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几个书生,忽而笑道:“这便是我的看法。”
他抄这段句子,倒不是为了装逼打脸什么的,若是真有意,在大型的文会上抛出一词半句岂不是更有效果?这其实也不过是他的一点给那几位书生的忠告,有闲心去管别人的家事,倒不如好好钻研学问更能提升自己。
“时候不早了,我得早些回去,几位便日后有缘再见吧。”
等到几人回过神来时,杜白已经走远,只留下这张写了文字的纸张被压在棋盘上,随着风微微作响,仿佛是在嘲笑他们的无知与弱小。
“……”
几人面面相觑,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不知怎的,他们觉得今日这人与往日那个性格迂腐懦弱的杜白截然不同……
便是这句子,也绝非是寻常人可以随手写下的!
“这杜兄……入赘了倒是可惜了啊!”一人轻声叹息道。
便是这一句句子,便足以让他名声大噪,流传于世了。只可惜如今却注定要埋没于尘世间。
而就在几人想要拿起那纸张带回去细细观摩的时候,却见一只纤手抢先于他们拿起那纸。
正是那原先陪伴在杜白身边的那女子!
“姑娘且慢!”几人急忙喊道。
“怎么了?”
月凝停下离开的脚步,回头望向他们,眼神几分疑惑。
“这诗句,是杜兄留给我们的,姑娘请不要随意拿走!”
虽说有些不好意思,但这般经典的词句的原本既然近在眼前,拿回家装裱起来也算是一桩美事,怎么可以随便让人拿走。
“留给你们的?”月凝轻笑一声,“这话却是有趣,这是他写给花魁的,你们哪位是花魁呀?”
“这……”
几人顿时哑口无言,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随后,一人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劝阻道:“虽说我们不是,难不成姑娘便是花魁了吗?这词句交予我们,我们有机会定会转交给花魁!”
“谁说我不是的?”
月凝眼眸闪动,微微摇头,转身继续向河岸边停着的那艘画舫走去。
几个书生有心想要阻拦,谁知却无论几人跑得多快,对方明明只是走路,却也让他们根本无法追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上了画舫!
“不行,要追回来!”
几人咬了咬牙便想追上去,可还没上船便被仆人给伸手强行拦了下来。
“哎,几位公子,今晚的表演已经结束了,还请回吧!”仆人笑眯眯道。
“不行!刚才那女人抢了我们的东西!你快让我们进去!”一个书生焦急道。
“你说刚才那女子?”
那仆人面露古怪之色,大约是觉得有些好笑,打量了两眼面前这几位衣着普通的书生,面露几分不屑:“几位公子不要开玩笑了。月凝姑娘可是花魁,怎么会枪你们的东西?”
“花……花魁?”
几人一愣,刚还打算进去的动作猛地一顿,似是见了鬼一般。
抬起头望去,恰好可以看见那画舫内女子在丫鬟的服侍下解下面纱,在灿烂灯火下稍稍展露出来的绝色侧颜,不正是自己等人昨夜魂牵梦萦的花魁吗?!
几人顿时露出一副震惊难以置信的模样。
“真……真的是花魁?!”
几人面面相觑,仿佛是做梦一般。
刚才自己几人竟然和这位花魁面对面相处许久却不自知?
更诡异的是,那平平无奇的杜白竟然和她是可以私下相会的朋友?
这个世界是疯了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嫌疑
没有再管那几个开始怀疑人生的书生们,月凝姑娘回了自己的阁楼之中,随后不久便有一位侍女进了门来为她换衣裳梳头发。
之前那位侍女打碎了玉梳虽然已经被原谅,但还是被换了一个新的。
侍女一如往常那般为她梳发,无意间抬眼却是发现小姐正捏着一张纸在出神地看着,好奇望了一眼,只是她并不识字,只是隐约觉得字体飞舞颇为好看,想必写下的人也是一位有才的公子,不禁半是好奇半是偷笑般的问道:“小姐,莫非是收到了哪位意中人的情书了?”
也就是月凝平日里并不严厉,所以才敢开这般玩笑。
“小丫头莫要胡言,哪来的意中人……”
月凝嗔怪一眼,指尖下意识想要藏起那纸张,但顿了一顿后,还是细心地折了一折,大约是觉得满意了,方才抬手放在一处锦盒里,像是对待什么颇为珍贵的宝物一般。
这般有些异常的举动倒是让侍女愈发好奇了起来。毕竟往日里小姐虽然如同寻常花魁一般魅力无限,能吸引无数的书生才子趋之若鹜,可实际上她却从未真正地对哪位男子另眼相看过,更别提将对方的文墨这般宝贝似的收藏起来了。
“难不成小姐真的有了意中人?”侍女心里觉得有些新奇,但也不敢多问,毕竟主仆有别,若是冒失多了嘴,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时,她却忽然听见小姐轻声呢喃:“丫头,你说我……美么?”
闻言,她奇怪地抬起头来,望见小姐指尖轻轻触碰着那美丽的侧脸,怔怔的望着镜中的自己,似是等待着回答。
“自然是美了。”小丫鬟有些奇怪,笑嘻嘻道,“外面不知多少公子一掷千金只为了见小姐一面呢!”
“美么……”月凝眼睑微垂,她先前一度怀疑自己的魅力已经全部失去,否则为何杜公子会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呢?
只是就在这时,心中一动,她的眼神微微一变,转而对侍女道:“行了,接下来我自己处理,我困了,你先出去吧……”
侍女一愣,懵懂点头,放下梳子后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而就在她合上门的那一刻,便见一只花色的鸟儿从敞开的窗户处窜了进来,火急火燎似是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它一般。
“不好了不好了!”鸟儿叽叽喳喳叫唤道,在半空中不断地扑腾着翅膀来回旋转,“阿四它们找到了那几个失踪妖怪的尸体了!”
“尸体?!“
月凝面色微变,急忙起身询问:“怎么回事?”
“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快随我一起去看看!”
鸟儿急不可待,扑棱着翅膀便窜出窗外向远处飞去。
她见状也是急忙化作一道流光跟了上去,一时也管不得其他了。
一人一鸟穿越过河面,很快便来到了一处颇为隐蔽的深山老林之内,此处人烟稀少,平日里鲜少会有人类往来,即便是那些猎人们,恐怕也不会轻易深入到此处。
也因此,这般深林里往往是与世无争的妖怪们的乐园。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次的惨案竟然就是在这里发生的!
一棵参天大树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与森林的土壤气味混杂在一起,另类的阴寒。
此时,月凝重新显露身形,深吸一口气后缓缓走近,此处周围已经围了十几只大大小小的妖怪,有老鹰,也有地上的走兽,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是朋友,曾经约好一起互帮互助。
随着她一步步靠近,它们对视一眼,默默让开了一条道路。
而等她的视线穿过这些妖怪落在树下的土壤上时,可以看见一只白毛狐狸以及一只狸猫的尸体……
隐约可见,它们胸腔的位置血肉模糊,心脏似是已经被挖出而不见了踪影,并且浑身皮包骨头,似是被抽干了血液,临死前曾饱受痛苦,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她缓缓走至身前蹲下,指尖轻轻抚过那已经接近干枯的毛发,面色变得几分苍白,心中隐隐刺痛。
她低声问道:“是谁干的?”
“不知道。”
最先发现尸体的那只犬妖摇了摇头,面露愧色:“当我发现它们的气息找到这里来时,已经是这样了……”
“没有凶手的气息?”她微微蹙眉。
“没有。”
“那是何等的深仇大恨,究竟是谁要如此虐杀……”
她抿起嘴唇,清亮的眼眸里悲凉与愤怒的情绪交加。
便是遇上那些最看不得鬼怪的道士与和尚,顶多也不过是给个痛快罢了,何至于此!
只是就在这时,她似是察觉几分异样,低头在那尸体上摸索了一下,心中一动,眉头却是蹙起更甚:“是符咒的气息……”
但这符咒却似乎并不寻常,因为其本身并没有任何的灵气,之所以能发挥出效用,是因为里面蕴含着一股让她有些熟悉的气息正气!
也正是因为蕴含了正气,所以才会发挥出了这符咒远超其本身的威力,瞬间便制服了踏入陷阱之中的妖怪,连一声求救都做不到,只能引颈待戮!
正气便是所有鬼物的克星!
“正气?!”
她的神色微微一变,似是想起了什么。
能够拥有正气的人可不多,而在元阳城内,她至今见过的也不过只有杜白一人而已。
难不成是杜公子?
“不对!”
她旋即便否定了这个有些可怕的猜测。
首先她认知中的杜白便不是一个会如此残害妖族的人,若是真如此,之前画舫之上以及河岸边便有无数的机会对她动手,何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她离开。
第二点也是真正让她否定凶手是杜白的原因,正是因为这符咒上所带有的正气与她从杜白身上感受到的正气并不相同。
正如人有千面,每个人所感悟到的正气也是有所不同的,一些细微的差别便是很好的辨别手段。
比如她先前在杜白身边所感受的正气是恢弘而又神秘的,仿佛是面对着一种难以触及的存在,不惧生死的勇气。
第一百五十三章 通窍
而此刻她在这符咒上所感受到的正气却是有些奇怪的。
光明却又夹杂着几分虚伪的阴暗,坚强的伟大却又带着几分卑微……
有种近乎矛盾的错觉油然而生,与前者截然不同。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她这么快便能排除杜白的嫌疑。
“只是……那个身怀正气之人究竟为何要残杀我等妖族呢?”
月凝心中想不通,暂时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去抓住对方,或者说即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要以他们鬼物的身份就连靠近都很困难,别说报仇了……
“近日我会去调查一下凶手的身份,你们在这里要小心一些,难保对方会不会再次下手!”
她只能如此嘱咐之后,心中满是疑虑地回到画舫之上。
而与此同时,元阳城内一座廉价的客栈之内,一位少年锁好门窗,阴沉着脸,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包裹来。随手打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里面赫然是两颗微微泛着灵光的兽族心脏……
“你说的仪式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现在只要吃下这两颗心脏就可以了吗?”他紧紧盯着那包裹,低声道。
“自然可以了。”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只要吃下它们,你就能变得和那些神童一样……不,比他们更厉害,这元阳城里,再没有一人可以抢你的案首之位!”
少年沉默了。
他回忆起前两日偶然参加了一次今年考生组织的聚会时看见的那些场景,眼神闪烁不定。
他本以为自己读书勤奋刻苦,对于科举要考的诗书皆是倒背如流,料想应当不会弱于别人,即便是不依靠这些邪术,对于那案首也是有竞争之力。
然而,他错了!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即便他这十几年来再怎么刻苦努力,却根本比不上那些所谓神童的非凡天赋!
他亲眼看见仅仅一个十岁的儿童,便能引经据典,口若悬河,将一众比此人大了一倍的书生们给说服,也看见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便能吟诗作对,一出口便是一句佳句,让无数人自愧不如……
他如何能比?怎么比?靠什么去和他们比?!
“天赋!”
他咬紧牙关,此刻才真正地意识到,那道声音一直在脑海中告诉自己的天赋竟然是如此至关重要!
天赋超绝之人,只需要稍稍的努力便能赶上自己十几年的刻苦用功……
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盯着那两颗心脏,他脑海中想起若是自己中了案首之后的场景,终究是狠下心来,微颤抖着手缓缓伸向那两颗妖族的心……
“吃吧,吃吧……只要吃下去,你将聪明绝顶,谁也不如你!”那道阴魂不散的声音冷冷地笑着,似是嘲笑,也似是什么诡计得逞一般,只可惜少年已经无心去分辨。
因为当第一口进入喉咙之后,强烈的辛辣与呛鼻的血腥气息让他几欲呕吐出来,眼泪几欲迷住了眼睛,当真是涕泪横流……
只是他硬生生克制住自己,努力地吞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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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周世泽已经下属安排好事务,他自己则带着那位年轻的师爷上路,前往邻县。
此次出行他并不打算大张旗鼓,只是便衣出行,毕竟此行也只是去帮那位朋友的一个小忙而已。
而庆阳城与那邻县的距离的确是不太远,只是上午的时候便已经到了县衙大门前。
周世泽下了马车,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景象。
这处县城名叫永安县,与以往向来不服管教冥顽不化从而愚昧落后的庆阳城不同,这里一切都是普普通通,有学馆也有外地来的商贩,随着县试临近,路上随处可见前来求学的书生,人声嚷嚷,比不上府城那般热闹,但也颇具人气。
周世泽心中有所感慨,微微一叹。
虽然庆阳城在那一夜之后已经有所改善,只是那些在人们心中已经近乎根深蒂固的野蛮观念却是要改变掉,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去努力。
首先便是要给百姓带来正常的生活……
师爷见他待在原地不动,一时也不敢离开,只得默默等候。
而就在他们在门口徘徊的时候,县衙大门前负责守门的衙役注意到他们的异样,心中生疑,两人手握刀柄上前几步大声质问道:“尔等是何人,为何滞留在官府门前?小心若是惊扰了县令大人,定治你们的罪!”
师爷赶忙上前阻拦道:“大胆,这是庆阳的周大人,尔等休要无礼!快派人去通报你家大人,就说我等特意来拜访,请求接见一番!”
“周大人?”
几个衙役哪里认得什么周大人,但见对方气质不凡的确不似是寻常人,一时也不敢怠慢,连忙派了人进去。
没过一会儿,里面原先进去通报的衙役便走了出来,后面快步跟着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男子,面色有几分急躁,待其走到门槛处望见门外的周世泽两人时,急忙上前告罪迎接。
“周大人,对不住了,方才真是多有怠慢。只因最近府衙里不甚太平,所以才会如此警惕。我家大人得到消息后,立刻便派小的出来迎接,请您这边随我一同进去。”
他是这永安县的师爷,也是此处县令的左膀右臂,因其心思活络,颇有手段,也算是最信任之人。他之前曾收集过周边县城官员与大户老爷的画像,牢记心中以免耽误事情,如今一见,果然立刻便认了出来。
“无妨。”
周世泽也无意为难对方,只是跟着对方一起进去的时候,想起对方刚才所言,疑惑问道:“只是不知你刚才说的不太平……是什么意思?”
“这……”
这位师爷面色一僵,旋即却又故作无事般的笑道:“也……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府里前几日发现丢了点东西,老爷担心是什么江湖上的贼人作祟,也恼怒我等下人办事不周,所以大发雷霆……”
“我们已经派了兵马去搜查,想必很快就有下落,这事风波也该落下了。”他似是不放心,又补充似的多解释了一句。
“哦,原来如此。”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这谁啊
周世泽闻言微微点头,倒也并未太过放在心上,毕竟对方这番说来颇为轻巧,大约丢的也不过是些金银财宝或是值钱的首饰而已,也不需要他去担心什么。
走入大堂之内,一眼便可以看见一位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身着官服正坐在高堂之上,似是正在翻阅卷宗办公之中。
他听见脚步声抬头看来,瞧见来人的确是周世泽,便挂上一副灿烂的笑容,下了公案上前迎了两步道:“果然是周兄啊,自从之前府城一面之后,我们可是许久不见了!久闻周兄状元之高才,一直都想与你聊一聊,可惜公务繁忙,一直没有空闲……”
周世泽拱手道:“柳兄倒是客气了。小弟刚上任,在为官之道上还有许多需要向你请教呢……”
两人客气地寒暄了片刻后,那柳县令疑惑问道:“只是不知今日周兄来永安,可是有什么事吗?”
无人察觉的,他的眼神里几分隐藏得很好的紧张。
周世泽思虑了一下,缓缓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一个小忙可能需要你的出手……”
他随即便将来意详细地诉说了一下,旋即柳县令眼中的紧张便消散而去,转而开始沉吟了起来。
“你是想替本县的一位考生作保?”
“正是如此。”周世泽点头。
“按一般的规矩,本县的考生应该由本县的禀生作保,不过嘛……”柳县令缓缓踱步思虑,良久才转而道,“既然是周大人的请求,那也不是不可以破例一回。”
本身考生作保只是为了确定这考生不会在考场上舞弊而已,有这位状元出身的周大人作保本身就可以排除这种可能。何况周大人作为一位状元,纵然如今一时落魄,但未来前途应当不凡,说不定哪天皇帝回心转意,便将他调任回了京城,所以卖他一个面子赚点人情也是不错的。
只是说到这里,他反而更好奇了起来,这周大人是从京城里半是下放过来此处偏远山区的,按理来说应该也不会有多少熟人才是。这本县里能说动对方来特意跑一趟作保的那位考生究竟是何许人也?
莫非是哪位才华横溢的大才子,亦或是哪位出众的神童,才会使这位周大人如此侧目?
只是当他听到那名字时,眉头却是微微皱起,眼神有些古怪。
“苏玉龙?”
“呃……”
这谁啊?
从来没听过啊!
他疑惑地回头望向身后那位记性很好的师爷,却见对方也是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师爷已经将有名的才子和神童也一并记在脑中,可是此刻无论他怎么回想,都无法想起任何一个有关的人。
怪哉,难不成县里还有什么连他们都不知道的才子吗?
不过就算不知道是谁也没关系,只要登记上去,并将相关体态特征记录好便可以。等到时候县试开考,自然就知道是谁了。
想到这里,他们也便放松了下来,唤来专门负责登记的人员补录之后,这件事也算是告了一段落。
笑呵呵地望着周世泽离开的背影,直到走出大门看不见之后,柳大人才逐渐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眼神冷冽了许多。
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转身便回到公案旁,对跟在其身后的师爷低声道:“那事情……有线索了吗?”
“这……对不起大人,还没有……”师爷颤了一下,只能低头答道。
“废物!”
柳大人气恼至极,随手拿起一卷卷宗砸到这师爷的头上,对方连躲也不敢躲,只能乖乖挨打。
“本官为官这么久了,今次恐怕就要被你们这些废物给害了!连……”他气愤至极,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说到此处时,稍稍压低了声音,语调却是怒火之中发着颤,“连科举的考卷都敢弄丢了一份?!”
“这若是被巡察使发现了,可是杀头的重罪啊!”
说到这里时,他眼里满是惊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现在还在。可谁知道明天还会不会在!
刚才听到有人来拜访,他下意识还以为是来捉拿自己的而想落荒而逃来着……
“这小人也实在不清楚啊!”
师爷肚子里也满是委屈。自从试卷运来之后一切都好好的,更是派了许多人去紧密看守,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可谁知,前几天柳县令去检查时,才发现原本密封好好的试卷竟然莫名其妙地少了一份?!
刚发现的时候,师爷险些吓得尿了裤子!这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小事,是一旦被发现,所有人都要掉脑袋的大事!
当今朝廷最容不得的就是科举中徇私舞弊之事,这若是被捅出去……
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我不管,你必须要给我想个办法,不然你也别想活下来!”柳大人气呼呼道。
“这……”师爷微一皱眉,旋即却是上前一步靠近几分低声道,“其实不瞒大人您,小的有办法可以瞒过巡察使,只需如此这般……”
“哦?”柳大人细细听了一会儿后微微点头,心中觉得这个办法虽然有些冒险但也的确有几分可行性,而在如今近乎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的确是唯一的办法了。
只是觉得还有一些不妥,他有些担心问道:“那……那丢失的考卷该要如何?”
“不去管它!”
师爷低声提醒道:“大人您难道觉得,就算我们找回来了试卷禀告给巡察使,他就会放过您吗?就算免了死罪,恐怕这官位也是不保的了!”
“事到如今,我们只能想尽办法给瞒过去……”
柳大人沉吟良久,终究还是叹口气:“既然如此,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他做了这么久的父母官,虽说没啥大本事,可也舍不得头顶上的官帽子。
而已经走出县衙大门的周世泽根本不知道此处竟是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此时他正重新坐回到马车上,师爷恭敬问道:“大人,接下来要去西坪村吗?”
他可还记得大人之前问他的那些问题。
“唔……”
周世泽想了想,微微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等以后……”
现在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见面机会。毕竟县试在即,以他的身份若是贸然过去被人抓住什么把柄,尤其是那些最是擅长嚼人口舌的文人们,难说会不会惹出什么风波。
等到县试成绩出来之后,他再找机会与这位“同僚”好好畅饮一番也不迟。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进城
待到夜晚时候,周世泽如同往常一般如约来到了鬼城之中,只是稍有些意外的是,今天的课上却没有看见苏玉龙那熟悉的身影。
他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在课后稍稍耐心地等了等,良久才看见苏玉龙在妖怪的指引下姗姗来迟的身影。
“苏兄,今天莫非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他有些疑惑问道。毕竟以对方的性子来看,很少会漏掉这些课程。
“是一些家事……”苏玉龙面色有些窘迫,在看到今天的课程已经结束之后眼神里难掩几分失落。他的性格憨厚,却是掩藏不住心事。
周世泽瞧见他的神色便隐约猜到了一些隐情,八成便是他那性格恶劣的哥哥做的事了。只是这些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也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管教,只能悠悠叹了一声:“苏老弟,若是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尽管与我商量!”
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随即他又是说道:“对了,先前曾说过的那县试作保的事情,我已经替你处理好了,你到时可以直接去参加考试。”
苏玉龙闻言顿时激动不已,更是感激万分,当即便意欲跪拜感谢,却是被周世泽伸手拦下。
他哈哈笑道:“若要感谢何必急于一时,等日后你出人头地,有了名望之后,我这人情或许还有大用处呢!”
本也只是玩笑话,却被苏玉龙牢牢记在心中,重重点头,表示永不敢忘!
……
今天已经没有了新的知识可以去学习,索性苏玉龙重新坐回了由鬼怪做轿夫的轿子上,本欲要这就回家去,只是话出口前却是忽然想起了之前家中发生的一切,想起了哥哥大发雷霆的模样,他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抵触与郁结。
这段时间托鬼城的福,他见到了许多从未曾见过的世界,经历了许多曾经从未想象过的事情,还认识了以前认为高攀不上的朋友,这也让他对于自己如今的处境有了一些别样的认知与反思。
他不明白,为何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考科举本应该是好事,为何哥哥却非不准自己去考呢?
即便他已经说了作保的事情他自己会去想办法,不会麻烦哥哥。
“苏先生,可是现在便回去吗?还是说要等候片刻?”
那负责抬轿的宫装女子手持着灯笼,却见他迟迟没有命令,有些疑惑地回过头望了他一眼。
苏玉龙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道许久未见的倩影,心中一动,试着问道:“我现在不想回家去,你们可否带我去永安县城?”
“县城?”
宫装女子思虑了一下,方才道:“这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到时行动可能不似这般张扬,因为城里可能有一些高人存在……”
他们鬼城虽然不怕麻烦,但也不想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那就有劳你们了!我想去见一个人……”
苏玉龙感激道。
很快,轿子在鬼怪的托举下腾空飞起,向着永安县城的方向飞去。
永安县城其实他来得并不是很多,往常都是家中需要卖货物才会在嫂嫂的指示下,让他作为苦力去帮忙搬运东西,这般时候,他才有机会见到远比村落要繁华许多的县城。
“原来从空中望下去,城市是这样的啊……”
苏玉龙并不怕高,相反飞在空中的时候他颇有些好奇地掀开帘子向下张望了一番,望见底下那即便是夜晚时分依旧颇为热闹的街市,心中不禁暗自感慨道。
如此美妙神奇的场景,若他是画师,定然要好好描绘下来,展示给别人们观赏一番……
“苏老师,现在已经进了城,不知具体要去往何处?”
此时已经进了城,轿子还在半空中盘旋,宫装女子回头望向他问道。
在说了大约的地址之后,苏玉龙心中忽然有些忐忑了起来。
他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这般贸然去看望她是否太过冒失了,是否会让她感觉有些轻浮呢……
不过若只是去看一看,应当不碍事罢。他这般安慰自己。
与此同时,底下的行人们隐约仿佛是感觉到了温度降低了一些,竟是有些阴冷,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怪事……”
分明没有风,怎么还会觉得有些冷……
路人们都是有些迷糊不解,好在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倒也没有留下什么太过引人注意。
而在一处狭小的巷拢里,两个喝得烂醉的酒鬼正结伴摇摇晃晃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手里捏着个小酒瓶随着他的脚步而稍稍洒出几滴酒来,嘴里含糊地唱着听不清的戏曲,时而互相取笑般地笑几声,寂静的环境里只有他们的声音在环绕着。
只是就在这时,其中一人学着唱戏人的动作摆动时无意间抬起头,迷迷糊糊间却是发现头顶上似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飞过去……
咦,好像是一顶轿子?!
“嗯?阿虎,你看看头顶上好像有一顶轿子在飞哎!”本是半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圆,他咋咋呼呼嚷嚷道。
“哈?你还说你没喝醉,我看是喝傻了吧,轿子怎么可能在添上飞啊!”
另一人哈哈嘲笑道,正说着抬起头朝他指的方向望去,然而这一看却是让他瞬间酒醒了一半,差点惊得咬了舌头,竟然真的有一顶轿子在头顶上飞啊!
而且就在两人震惊的时候,那抬轿的轿夫低头望了他们一眼,那贼眉鼠眼的模样,赫然是一只大老鼠!
他浑身一震,张口结舌,慢慢僵硬着脖子回头与同伴对视一眼,均能看出对方眼神里的惊恐!
“妖怪!妖怪啊!”
两人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慌慌张张,踉跄着脚步向后逃去,就连手里那颇为值钱的小酒洒在地上也顾不得了。
“好像有人注意到我们了!”
轿子里的苏玉龙听见响动,有些紧张地问道。
“无妨,不过是两个凡人而已。”只听那宫装女子安慰道,“很快便到您要去的地方了。”
闻言,苏玉龙虽然只是魂魄离体状态,却也能感觉自己心跳加快了几分,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那许久未见的人儿,心中更是期待。
第一百五十六章 心病
谢家是大户人家,光是城里的商铺就有好几家,这宅院自然也是不小的。
以至于就算轿子到了谢家住宅的上空,竟一时也找不到谢雨晴的房间所在。
好在片刻之后,终于在一处幽静的阁楼之中找到了对方的房间。
苏玉龙想进去,忽然想到这般没有问候便直接进去有些不妥,随后便听到宫装女子轻笑道:“苏老师请放心,如今你是魂魄状态,非通了天眼的凡人都无法看到你。”
苏玉龙心中一动,来到门前却是踟躇不前,尽管明知这木门拦不住现在的他。
“君子岂能因别人不知便做无礼之事呢……”他喃喃道。
那几只鬼怪却是有些不解,毕竟在它们眼中可没有这种道德观念。
只是就在这时,房间里却是传来了几声沉闷的咳嗽声,以及几个丫鬟有些惊慌失措的声音。
“小姐……小姐……”
“快去叫大夫!去呀!”
苏玉龙一怔,还没回过神来时门已经从内打开,一个丫鬟神色慌张地匆忙跑了出来,根本没看见就在门前的他,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向着远处跑去。
“大夫?”
他的心中猛地一紧,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礼法了,慌忙间迈步跨入闺房。
而屋内的场景更是让他心疼万分!
只见许久未见的谢雨晴此时正躺在床上,本该灵动的双眼却是无神,面色病态的苍白,气若游丝,嘴角还带着几分刚刚咳出来的血丝,俨然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床边只有两个剩下丫鬟慌慌张张地换着热水,泪水涟涟,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是怎么回事!”
苏玉龙脑中恍若被一击重锤敲中嗡嗡作响,根本无法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颤着手掌,一步一步向床边迈去,望着床上的相思已久的人儿,心中隐隐阵痛如刀绞一般。
分明半月之前才见过一面,为何她会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难怪……难怪这么久了,她都不曾来过,我还猜测会不会是她心意有变,谁知竟是因为这般原因!
他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巴掌,自己竟是如此迟钝,到这般时候才意识到……
只可惜自己现在只是魂魄状态,连握住她的手给她一点温暖也做不到,而身体更是遥远,也无法靠近。
而很快,屋外便来了许多人,有谢雨晴的爹娘与兄弟姊妹,当然被连夜唤来的大夫也在其中。
这位老大夫走进房门瞧见谢雨晴的模样后便是神色一变,急忙走过去把脉。
良久便是眉头深皱,转身去桌旁写下一副药方让下人去赶紧抓来。
谢老爷在一旁等得有些不耐,急忙问道:“大夫,我女儿到底怎么样了?”
一旁始终被无视的苏玉龙也是焦急望向老大夫。
“这……老夫恐怕也不敢保证啊。”大夫微微摇头,“贵千金得的不是普通病痛,而是心病!恐怕是近日受了什么刺激,郁结于心中,一时想不通便成了这副模样……”
“这心病还得心药医,老夫方才开的药方只能治标不治本!”
“心病?!”
谢老爷面色微微一变,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难看,不禁咬牙道:“难不成就是为了那个姓苏的小子?!”
前阵子,他从丫鬟那边得到消息说女儿最近经常偷偷出去见当初那个救下她的少年,想必是暗生情愫,当即便大发雷霆,狠狠训斥了她一顿。
谁知这平素里都是温文尔雅的女儿竟是第一次为了那个臭小子而顶嘴,与他吵架,更是让他气得不轻,料想定然是那个穷小子蛊惑了自家的乖女儿,这才会使她变了性子!
随即他便下令让下人们将女儿关进了这阁楼里,除非她自己想通了出来认错,不然绝不放她出来!更别想出去见那个姓苏的穷小子!
谁知道,她的性子竟是这般倔强,酿下今天这般恶果!
谢老爷看着床上病重的女儿,心中愈加恼怒几分,狠狠道:“大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要让她活着!”
随即顿了顿,继续说道,似是说给身边人,也似是说给谢雨晴听:“但她想嫁给那个姓苏的穷小子辱我门风,除非她真的就病死在这里,不再是我谢家人为止!”
言罢,便冷哼一声,甩袖大步离去。
“老爷!老爷!”
于心不忍的娘亲望着床上气若游丝的谢雨晴,又望了眼走远的谢老爷,只能快步跟了上去,不停想要劝说一番,可惜都被严厉回绝。
至于其他人也在主心骨离开之后也纷纷离开了。只有两个平日里要好的姐妹留下来劝慰了一下,只是看见谢雨晴泪眼婆娑一副已然心死的模样,便也只能轻叹一声离去。
谢家家大业大,妻妾许多,儿女便有七八个,谢雨晴在其中未必占了多大的分量。
眨眼间这房间便又空荡了下来,苏玉龙缓缓走近床边蹲下,眼睛注视着她苍白的脸庞,情不自禁伸手想要拭去她的泪水,可惜透明般的手径直穿透而过,让他一怔,旋即苦笑连连。
尽管自己的情郎就在身边,她却根本无法看到。
这一瞬间,仿佛两人隔着世间最遥远的距离。
就在他静静失神的时候,窗外的宫装女子已经缓缓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道:“苏老师,若是需要我们帮忙可以尽管说。便是屠了这一家人,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微微一笑,嘴角却是露出尖利的獠牙,在烛火下意外显得狰狞几分,与她原本古典文静的气质纠结于一起,格外违和。
“别……”
苏玉龙却是摇摇头,若真如此,那他还有什么脸面再见她。
“你们有办法救下她吗?”他心中怀着几分希冀。
“人若一心求死,我们也无能为力。”宫装女子微微摇头,随即似是想起了什么,伸出手指在其眉心间轻轻一点,一道轻微到不可察觉的光芒微微闪过。
“这是做什么?”他疑惑问道。
“一些以防意外的小手段。”她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微微笑道,“或许以后有可以用到的地方。”
而就在他想细问时,却听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打断了他的问话^
第一百五十七章 道士
屋外院子里一阵喧哗,似是侍卫拦住了什么外面想要进来的人,大声怒斥,颇为喧嚣。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我们谢家!”
“快出去,不然我们要报官了!”
“看你行迹鬼鬼祟祟,定然不是什么好人!”
“贫道不是坏人!刚才从街上便察觉到了有妖鬼的气息,且一路追到这里,此刻定然是潜入了你们宅院之中!快让我进去将那鬼怪降服,不然你们日后恐怕会家宅不宁!”
那是一个有些焦急的男子声音,年纪应该不是很大,只是话语的内容却是让苏玉龙有些不安了起来。
“我们的行踪被人发现了?!”他有些不舍地望了一眼床上的谢雨晴,转而对宫装女子歉意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
“我们赶紧离开吧……”
宫装女子此时正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微微蹙眉,点头道:“若是再久留下去恐怕会引起更大的麻烦,现在便走吧。”
苏玉龙跟随着她一起穿过墙壁来到轿子前准备离开,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身后房间里的谢雨晴似是有所察觉一般地向身边望了一眼,本已心死的面上流露几分疑惑。
她刚才似乎感觉到了苏郎的气息……
可是他怎么可能回来到这里呢。
她无力地自嘲一笑,旋即便又是一阵气息奄奄的咳嗽……
而此时在谢家院落里,几个护院正死死地将一个刚刚翻墙进来的身穿青色道袍的男人围了起来,并大声呵斥让他束手就擒。
那道士年纪的确不大,约二十出头,相貌英俊颇为神朗,身上却是一副难掩落魄的打扮,仅仅道袍就有许多缝缝补补的痕迹,又沾了许多尘土。而其左手腰间别着一把红褐色的桃木剑,右手边还有一个暗黄色的布袋,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
这道士一口咬定谢家府里进了妖怪,恐怕会有人遭难,必须尽快让他进去降妖伏魔才行,这般喧嚷不一会儿便惊动了院里的一位管事,等他出来一看一听,听见这般疯言疯语,当即便认为此人不过是个被发现踪迹而借口降妖的小贼罢了。
“哼,我们谢家可不是那些寻常人家,你若是以为这般说辞便能糊弄过去可就大错特错了!快些束手就擒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那些护院本欲强行制住这道士然后捉他见官,谁知此人看似普通,但身体却如泥鳅一般滑溜,根本抓不住。
“我……贫道可不是什么骗子!”那道士微微皱眉,心中有些急躁。他方才从大街上就察觉到一丝隐晦的妖气便一路搜寻而来,料见那妖鬼定然是进了这户人家,说不定就是要害人,时间万分紧迫!可惜对方却根本不听他的,着实是气恼!
就在这时,他眼前突然一亮,他感觉到那原本盘踞于这户人家里的妖气逐渐往外移动,想必是那妖鬼察觉到他的到来而要逃窜!
“这倒是正好!”
当下也就不再管这些凡人,两手一挣退开身前几人,立刻大喝一声:“妖鬼休逃!”
话音未落便三步并作两步,竟是踩着墙壁径直飞上屋檐,犹如神人一般手握桃木剑,两眼如炬,“嗒嗒嗒”,快步踩着瓦片向那妖鬼逃窜的方向追去!
“这这这!”
下面的管事和一众下人们均是看傻了眼,仰头望着屋檐上那道士飞速离去的背影逐渐隐去在浓浓夜色之中,竟是一时回不过神来,目瞪口呆!
“这家伙难不成还真有几分手段?!”
而与此同时,那道士脚步如飞,竟是生生跟上了老鼠精它们腾云驾雾托举轿子离开的速度!
他头一抬,双眼闪烁着淡淡的金光,一眼便看见了半空之中被一团黑雾包裹着的轿子,四只半人高大的老鼠精,以及一个飞在最前面的手持灯笼的女鬼!
“呵呵,尔等妖孽害了人难不成还想全身而退不成?在我田道长面前是绝无可能的!”
他冷笑一声,脚步不停,左手却是伸到那布袋里掏出一张黄褐色的符纸来持于两指之间,口中念念有词。
很快那符纸开始绽放出一道微弱的光芒,随即他便大喝一声:“给我破!”
那符篆应声飞出,携着一道金光犹如一道利箭一般直直飞向半空之中的轿子!若是真撞上,恐怕那锋芒会瞬间将轿子斩成粉末!
“哼!”
只听得一声女子的冷哼声,只见那女鬼秀手一挥,便有一道黑朦胧的烟气从其掌心里飞出恰好迎上那符咒。
两者相撞瞬间发出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却无火花迸发,只有烟雾与符咒相互抵消消散于无形之间,只留下半空之中一道淡淡的白雾。
只是此番较量显然并没有就这么简单地结束。
一处黑暗无人的狭小巷拢之处,轿子虽然在老鼠精的托举下快速离开,那女鬼没有再随着轿子一起飞走而是转身独自留了下来,冷眼望着同样停住脚步的田道士。
“臭道士,你我无冤无仇,为何来阻拦我等?”
“我等修道人士,斩妖除魔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田道士嘴角一翘,流露几分痞相,旋即手中持着桃木剑舞了一个剑花,剑尖直指那女鬼,眼神变得凌厉,“尔等妖孽为祸人间,不知害了多少性命,我今日便替天行道!等斩了你之后,那鬼轿也休想逃走!”
他虽然不清楚为何这些妖鬼会抬一个轿子,但这并不妨碍以他的认知来猜测,或许那轿子里坐的是一个妖鬼中的大人物,若是以对方的血来祭剑,定然效果不错,还能扬他威名,一举两得!
只是他却没听到预想之中的那女鬼的求饶声亦或是临死前的逞强叫嚣,反而见她望着他的眼神轻视鄙夷仿佛是看待一个傻子。
“真是愚不可及!”
“你!”
自己竟然被一只女鬼给骂了?
田道士有些愕然,旋即认定这不过是对方挑衅自己而已,当即便冷笑一声,再度掏出几张符咒来捏在手心,暗自念动咒语。
“那便让你看看,谁才是愚蠢之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小贼
而此时那已经远去的轿子里,苏玉龙面露不安,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已经远去的方向,忍不住问道:“留那位姐姐一人在那里真的没事吗?”
“公子请放心。”
一位老鼠精回头吱吱安慰道:“小妖看那道士虽然有些手段但到底不过是这般年纪,道行也不算多么高深,她一鬼便足以应付了。时候不早,还是早些将您送回去更要紧一些……”
“若是真如此那便好了。”
苏玉龙心中几分愧疚,若非是他,恐怕也不会惹上这些麻烦。
而没过多久,竟是便看见那宫装女子已经跟了上来,脸色虽然有些过度使力后的苍白却也不算太过狼狈,这让苏玉龙稍稍放宽了心,只是旋即又有些好奇问道:“那道士如今如何了?”
女子温婉一笑,却是没有直接回答:“那臭道士已经追不上我们了。”
“嗯?”苏玉龙有些疑惑。
而此时在那巷拢之中,并没有太过激烈的打斗痕迹,那田道士也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或者说他的气色比那女子还要好一些。
然而此刻他却动弹不得了。
因为身周几个官府的衙役正眼神不善地盯着他,手里拿着的镣铐让他面色有些尴尬地嘴角微微抽动。
“几位官爷,贫道刚才真的是为了捉拿那女鬼才会不得已闯入那谢家的……”
说话时,他忍不住抬起头望了一眼那女鬼逃走的方向,心里哀叹一声,想不到那女鬼道行竟然也是不错,没能让他很快拿下,不然此时正好可以给这几位官爷看一下洗清自己的嫌疑。
虽然会吓到人也不一定。
“住嘴,你这种江湖骗子小爷我见得多了,别想糊弄过去!”
那捕快却是哼一声,抽了抽两撇小胡子,大手一挥冷笑道:“把他拿下,带回牢里好好审问,看他这贼眉鼠眼的模样,说不定以前还有前科,可能是江洋大盗什么的!”
田道士顿时无语凝噎。他这英俊潇洒的外表竟然被说得这么一文不值?而且什么江洋大盗啊,靠着这张脸说他是采花大盗还更有几分可信度吧……
不过跑是跑不得的,虽然眼前这几个捕快的身手在他眼中不过是三脚猫而已,但毕竟是官府的身份,他若是敢跑了,明早就成了通缉的逃犯,那他可就在这里混不下去了。
不过他也牢牢记住了那个女鬼的模样。他本来是打算北上历练,但现在不急了。这些日子便在这永安城里找那些同道们问一问,定然会有些线索。
“竟然敢嘲笑本道爷,日后定然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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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的日子已经格外临近了,只是比起其他有考生备考的人家,苏家倒是显得清净了许多。不过苏婉妙却是始终落不得一个清闲,尤其是府城荣家瓷庄的商队已经在路上,即将到来元阳城的消息传来之后,更是忙碌几分。
窑厂那边虽然基本已经筹备完毕,但许多收尾的工作还需要完成,加上近期一些多多少少的意外的事情,也并不如何轻松。
听闻等到县试结束之后,会有一场较为盛大的灯会,一是恰逢每年的庙会时候庆祝,二来则是为了迎接一位据说是从京城下来的大人物。
后者目前尚不清楚是哪位大人物,但说起庙会,杜白倒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古代的这种庙会一般都是作为祭祀的活动,慢慢衍生开来才形成一种集市或是节日般的热闹场景。不过就像是城隍庙一般,也早已没有了所谓的神灵所在,便是要祭祀也无处可寻,所以这般的活动大约也只剩下了一个庆典的作用。
不过一般这种盛会自然也是需要几大家族一同出钱出力,所以苏婉妙不得不在本就紧张的筹备之余,再度分心去安排相关的事宜。
只是即便她再怎么能干,可这种时候也是有些忙不过来的。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就连苏芷柔和杜白也被拉出来当壮丁了。
不过好在手下的一些老掌柜们也不至于靠不住,等到将这几天最忙的一段时间给撑过去,自然也就稍稍轻松了一些。
也是在这种时候,杜白较为忙碌的生活终于迎来一段难得的休闲时光。
鬼城那边货币系统逐渐步入正轨,其他一众事项也在下面逐渐选拔出来的官员的管理下井井有条,他这位鬼王还真的变成了甩手掌柜,往往两三天不出面也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而元阳城这里妖啊鬼啊之类的也安分了许多,往常除了月凝姑娘这位妖精之外,也就没有再瞧见什么鬼怪了。
他对这样平静的日子颇为喜欢的。
不过这般安稳的日子终究也不会长久。
时间转瞬即逝,已经到了月底时候。
今天便是府城荣家瓷庄的商队来到元阳城的时候。
苏家自然是一大早便已经开始准备起来了,俨然一副大张旗鼓的模样,便是外人也看得出苏家对于此次会面的重视。
原本杜白是想今天一直陪在苏婉妙身边,毕竟他是苏家的姑爷。只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当他准备出院子的时候,一道有些意外的倩影出现在他的视线内,似是已经久候多时,让他有些讶异地停住了脚步。
“月凝姑娘?你怎么会……”
她怎么来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苏府。
“杜公子……”
她欲言又止,见有下人来往,便施展障眼法掩去身形,只有杜白一人能看到她。
“杜公子,妾身知道贸然来拜访实在不应该,只是妾身确有一事相求,此事只有公子能帮忙!”
她泫然欲泣,跪地请求。
“不必行礼,你且说说是什么事?”
他微微皱眉,今天是苏家的大日子,若非是有什么要紧事,他也不想离开。
“妾身的一位朋友被发现困在了灌注了正气的符咒陷阱之中……”
她轻咬嘴唇,慢慢将原委诉来。
自从上次发现了有人在故意用正气猎杀妖怪之后,她便特意提醒诸多妖怪们要小心行事,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然而尽管如此小心,这些日子以来依旧有接二连三的妖怪失踪,之后便会在一些无人的角落里发现其饱受折磨的尸体,令人触目惊心!
第一百五十九章 流言
而就在今天上午,又是一只妖怪不慎踏入了那正气的陷阱之中,瞬间便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濒临垂死。若非是恰好有一只妖怪发现了不对劲赶紧向她来禀报,恐怕又是一只妖怪要死在其中!
然而令人绝望的是,即便已经提前发现了这个陷阱,但其上面遍布正气,根本不是她们这些妖怪可以轻易救出来的,甚至连靠近几步都做不到!
而能破解这正气,并且愿意帮助她们这些妖怪的人,她在那一刹那脑海中只想到了一位正是杜白杜公子!
若非实在是情况紧急,她也并不希望以这样的方式潜入苏家.
“你是说正气?“
听完她诉说的原委之后,杜白眼神微微一变。
据他所知,正气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东西,一千个读书人里也未必会有一个能拥有正气,毕竟这对于心性与品德都有极高的要求。
而拥有了正气之人竟然会去用这种手段故意猎杀妖怪?
这的确是有些超乎了杜白的想象。
而且话说回来这正气……
在元阳城里面除了他自己之外,似乎只见到过一人拥有……
想到这里,他觉得事情恐怕有些隐情,或许还真需要他亲自前往一趟。
他迟疑了一下,想到苏家之中既然有苏婉妙在掌控大局应该也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他也派不上太大的用场,便点点头道:“我便随你一起去看一看。”
如果真有这种恶意猎杀妖怪的行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自然是要出手救一救的。
月凝姑娘感激地道谢后便消散身形,去往外面等候他。
他走之前自然也不忘与正在筹备的苏婉妙说了一声,但也没细说缘由。
“唔……就是有些小麻烦去处理。”他简单地说道,伸出手指指了指天上,故作开玩笑般轻松笑道,“大概是那方面的。”
苏婉妙有些懵懵懂懂,但也大约猜到了一些,细声问道:“危险吗?”
“晚上等我回来吃饭。”
“那就说好了!”她眉眼弯起,几分浅笑,伸手整了整他的衣襟,“早些回来。”
她自然是没有忘记这位相公不只是一个普通的书生,还似乎颇有些神通,能降妖伏魔!那些事情她虽然不太懂,毕竟就算是寺庙里的佛像在她眼里也不过是高矮胖瘦的区别。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很厉害,有一种自家相公竟然是隐藏于人间的大侠客的新奇感觉。
就好像是戏班里唱的那些传奇戏剧一样。
望着杜白逐渐远去的背影,她缓缓收回视线,转身对身边的下人道:“此次等待验收的瓷器都准备妥当了吗?”
“都已经在明春阁放着了,就只等那荣家瓷庄的人过来验收了。”一旁的府里一位管事恭声答道。
“那好,我们早些过去,不要耽误了时间。”她淡淡道,“车马也早些迎出去,莫要让别人以为我们苏家失了礼仪。”
当面对外人的时候,她似乎便又戴回了寻常那般女主人的面具,少了几分对杜白时小女儿家的情态,多了些掌权者的威严。
“是,小姐。”
那管事应了一声,正欲起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忽而脚步一顿,回过头有些迟疑地低声道:“小姐,小人最近听闻了一些外面流传的小道消息,不知该不该当真……”
“什么消息?”
苏婉妙面露疑惑望向他。
“是关于姑爷的……”
那管事压低了声音:“据说,前些日子,有几个书生看到姑爷和那画舫里的一位名叫月凝的花魁似是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外面传得有头有眼,那花魁也似是颇为有名,一时间流传了许多,恐怕的确有些猫腻。小的认为毕竟姑爷是我们苏家的赘婿,小姐您看……”
“住嘴!”
一声呵斥顿时让管事接下来的话堵在了嘴里不敢再继续说出来,偷偷抬起头看见大小姐面色冷漠,望向自己的眼神几分不善,顿时一惊,也不敢再多说。
“这些事是我的家事,不需要别人来插手,你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即可。”她冷冷道,言罢便转身离去,“若是让我听见类似的流言出现在府里,当心我不客气……”
留下这位倒霉的管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而苏婉妙虽然快步离开,面色冷淡,但心中却是有许多的念头止不住地升起,心绪有些烦躁不安了起来。
“月……凝?”
她先前也曾听闻过这位花魁的艳名,虽然不曾亲眼见过,但仅凭传说来看应该是绝色如仙子一般的人物。
据说有许多男子都对她趋之若鹜,甚为爱慕。她也曾见许多有家室的男人也因为沉迷于那女子的美貌而不惜一掷千金只求一笑,甚至冷落了自家妻妾的,可见其魅力一斑。
本来在以前对于这些她也只当是热闹一般看待,遇见好笑的只是一笑而过。
然而此刻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是让她有些慌张且不知所措了起来。
“相公会喜欢那种烟花之地的风尘女子吗?”
仔细想了想以杜白的为人,她心中觉得应当不会。更何况寻常来说,若是想要得到那种花魁的侧目,大笔的银两是少不了的。可杜白从未向自己讨要过钱财,这一点嫌疑也完全可以排除。
如此安慰了自己,她心中的烦恼倒是渐渐消退了许多,愈发觉得外面所流传的也不过是一些虚假的谣言而已。
“或许等相公回来之后再问一问……”她这般想到。
片刻之后,苏婉妙已经带着几个得力的掌柜来到了专门用来接待宾客的明春阁之中,酒席自然也已经准备妥当,只等那荣家瓷庄的人过来了。
良久,门外终于传来了风尘仆仆的车马的声音,整个商队人数显然是不少的,好在现在整个明春阁都已经被包下,下面一楼是负责给那些护卫以及车夫等的接风洗尘的地方,而二楼便是苏家主要接待此商队主要人物的地方。
包间门外逐渐传来了几道脚步声,随着房门由外打开,几道陌生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内。
第一百六十章 来意
带头的一位是一个面相圆滑的胖先生,腆着鼓起的肚子,手中捏着一个紫砂的烟斗,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颇有些笑面虎的神态气质。
而后跟着的则是三个应该也是商队管事一类的成员,但看其神态变化,可以猜到只是真正称得上话事人的应该便只有那位胖先生了。
“苏小姐,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果不其然,第一个问候的人便是那胖先生,笑眯眯地微微托举烟斗道,眼神里却是带着几分掩藏起来的轻视。
他便是这商队里的主要话事人,姓孙,一般人尊称为孙管事。
像这种小地方的家族,若非是上面的要求,他本来都没什么太大的兴趣过来走一趟。毕竟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好的瓷器?在这些乡下人眼里的好瓷器,在他眼里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罢了。
自小便跟随着长辈学习与这些商人打交道的苏婉妙自然也能看出他的那些小心思,但也并未直言,反而面色如常一般,没有表露什么异样。
几番故作客气的寒暄之后,苏婉妙见对方始终圆滑地东拉西扯,半点不提这次见面的真正目的,她微微蹙眉,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的人,那人旋即便微微点头,主动起身笑着提议道:“孙管事,时候也不早了,若是再耽误下去恐怕也会影响诸位舟车劳顿后的休息,不妨我们现在便来谈一谈此次的瓷器的生意如何?”
“哦?”那孙管事眯着眼睛扫了那人一眼,似笑非笑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缓缓点头道,“也行,你们准备好的瓷器样品现在便拿上来给我瞧一瞧吧,若是真的不错,我们荣家瓷庄也不是不能帮忙……”
苏婉妙点头望向身后道:“抬上来!”
话音落下不久,便见门外几个下人抬着四口大箱子一步步走了进来,并小心翼翼地轻轻放在了地上,生怕有所磕碰。
孙管事挥了挥手,其手下便上前几步打开了那箱子,里面用整齐的稻草分割开的一件件瓷器便展露在了他的眼前。
孙管事眼睛缓缓扫过这几个箱子,起先皆是波澜不惊,直到看到最后一个箱子的时候眼前却是微微一亮,忍不住上前几步仔细打量了一下,甚至亲手拿起一个瓷器在手中观摩了一番,良久才轻轻放下。
“这些瓷器……不错。”他抽了一口烟斗,啧啧道。
转而望向苏婉妙,眼神里有几分玩味:“这种瓷器……也是你们窑厂烧出来的?”
苏婉妙目光也随之落在那一箱被特殊对待的瓷器上,回想起来那里似乎是被鲁管事格外称赞的一批瓷器,只是数量并不是很多。
她还不清楚这些瓷器的真正来历,只当是自家窑厂偶然烧出来的极品瓷器。
毕竟这种情况也不是很罕见,瓷器烧制时候的天气,季节,陶土以及火候都十分讲究,说不定一个巧合就会出现这种极品。
此刻看来对方似乎颇为看中这些瓷器,她心中有些喜意,答道:“自然是的。”
“呵呵,那苏小姐的意思是说你家窑厂能比得上我们府城里的官窑?”
那孙管事却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冷笑两声。
“官窑?”苏婉妙愣了一下。
“这种瓷器的色韵,品质,细腻程度绝对不是巧合可以形成的,那是需要真正的几十年的大师精雕细琢才有可能制作而成的极品瓷器,那是专门供给当朝皇族的官瓷!就算只是其中作废了的次等品,又岂是你们这种乡下的小窑厂巧合间就能制作而成的?”
他这般冷笑道,一边转身走到另外的三箱瓷器前,随手提起一个花瓶在手中把玩了一下,眼里却满是不屑:“像这种瓷器恐怕才是你们家窑厂的真实水平吧,说实话给那些官瓷提鞋都不配。”
“若是你家真能烧制出官瓷,那我们荣家瓷庄恐怕还得您来提携才是……”
言罢,他便随手一丢,将那瓷器摔在地上瞬间成了一堆分文不值的碎片。
“你!”
自家被说得如此不堪,苏婉妙身后几个带来的掌柜的忍不住眼底涌出几分怒意,几欲要站起来据理力争一番,然而却被苏婉妙伸手拦下。
她深吸一口气,面色平静,深深凝望向那孙管事,她已经察觉到了对方态度的几分异样。
若是真想来做生意,怎么可能会是这般态度!就算自家瓷器质量一般,但也绝不可能用这种近乎是挑衅一般的语气,将一切都贬得如此一文不值!
她已经猜到了对方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些,而是另有所谋。无论是官瓷还是别的什么,只不过是对方引出下面那番话的手段而已。
她沉声道:“孙管事,若是有什么话便直说吧,若是这般下去,恐怕只会落得一个不欢而散的下场。”
“呵呵,苏小姐果然是个聪明人。”
孙管事将烟斗缓缓放下,轻轻在桌上磕了磕,满是肥肉的脸蛋随着他那带着些微深意的笑容而微微颤动,“那我便直说了。”
“苏小姐,你可还记得一位姓范的公子?他托小人给你带一句话若是你回心转意了,他还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范毅林?”
苏婉妙面色微微一变,似是没想到竟然他会从中插手。
“既然苏小姐你还记得便好,也省得我多嘴提醒。”那孙管事眯眼笑道,“同样的,看在范公子的面子上,只要你同意了要求,你也不需要再拿那些市面上流传的次等官瓷来撑场面。就算是那些普通的瓷器,我们荣家瓷庄也定然会大力支持你苏家的扩张,到时候就算是府城里面的生意,也完全可以轻而易举拿下。”
“如若不同意,那今日恐怕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言罢,他便好整以暇地坐在凳子上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在他看来,这种完全压倒性的选择根本没必要去多考虑。苏家如果能进入府城,那就是一片近乎全新的天地,可以大展拳脚,谁又能抗拒得了这般诱惑呢?
更何况,苏婉妙已经为了这件生意筹备了一年之久,其中费下的心血几乎不可计量,眼看就要成功,真要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拒绝,真的舍得?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天敌
而她只需要丢掉那个所谓的赘婿就可以轻松获得这一切,这还需要犹豫吗?
苏婉妙似是轻叹了一声,面带从容不失礼仪的微笑,轻声道:“这便是你们荣家的条件吗?”
“没错。”他点头。
只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他等来的不是肯定的回答,而是一声叹息后似是如释重负般的声音:“既然如此……”
“来人,送客吧。”
“什么?”
孙管事一时竟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眼睛瞬间张大望向苏婉妙,只见她面带从容的微笑,眼神里却丝毫不带犹豫。
“苏小姐,你确定要这么回答范公子吗?”他有些不敢置信,觉得对方不过是一时冲动,忍不住劝说一句,“要知道只要你答应了他……”
谁知苏婉妙却是根本没有要继续和他谈的意思,逐渐收敛了笑意,起来转身背对他,冷声道:“没听到吗?送客!”
“是!”
身旁一众还在发愣的属下们这时恍然间才如梦初醒一般,开始动身赶人了。
“你你你!”
孙管事似乎被气得不轻,一边浑圆的身子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仆人架着往楼下走去,一边拼命用手指指着她,咬牙切齿一般。
“我告诉你,你可别后悔!”
苏婉妙却是微微侧过身来,眼神淡漠:“替我转告一声范毅林,我苏家与他再无任何瓜葛!”
孙管事浑身一颤,眼神难以置信,张嘴结舌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
此时的杜白已经跟随着月凝姑娘来到了一处深山老林之中。
此处远离人烟,蛇虫鼠蚁众多,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来到这里,也的确是那些不喜欢与人接触的妖怪们最喜欢的生活区域。
杜白虽然身怀正气,只是这正气也不是杀虫剂,到底是不防蚊虫的,一路上被咬了许多口子。还好月凝察觉到他的烦恼,施了些法术,总算清净了一些。
这些其实也只是小事,随着路途的深入,杜白逐渐察觉到不远处有一个地方似乎聚集了许多的鬼怪的气息。若非是知道实情,他恐怕还要怀疑会不会是什么埋伏之类的。
等他走近了,果然便看见一大堆的飞禽走兽,叫声吵闹犹如失控了的动物园一般极为热闹,之前所遇到的那只浣熊也正在其中。
不过此时那家伙大约是记得了他的厉害,躲在角落里也不敢出来。
只是数量虽多,但大多不过是几十年道行的小妖怪,连化形也做不到,恐怕这里修为最高的还要算月凝姑娘了。
此时那一大帮鬼怪们瞧见月凝竟然带了一个人类书生过来,顿时稍稍安静之后又叽叽喳喳吵闹了起来,更是听得杜白耳朵嗡嗡作响。
“你不是说去找帮手了吗?怎么带了一个人类过来?”
“这些人族恨我们妖怪入骨,我们的朋友们也是他们所害,你怎么可以随便带他过来?”
“是啊,不如我们立刻杀了他,就当替死去的那几只妖怪报仇了!”
“好呀好呀!”
“浣熊你躲起来干什么?一起上!”
说到这里时,那几只妖怪顿时便面色不善了起来,露出獠牙来一副凶煞的模样,若是寻常人面对这种被群妖环伺的恐怖景象,怕是当即就要被吓昏了过去。
月凝立刻面色一变,斥责道:“你们不得无礼,这是杜白杜公子,也是我的……好友!他自有手段可以救下被困住的妖怪!”
杜白却是微微一笑,非但没有变了脸色,反而更上前了一步,眼神一凝,身上隐隐气息流动,瞬间只听几声惊叫声响过,周围那原本嘈杂的声音便安静了下来!
只见原本叫得最凶的那几只妖怪正瑟瑟发抖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那只肥大的老鹰更是狼狈地从树上跌倒在地上草丛里,两只翅膀遮住脑袋,尾巴左右抖动。
就如同老鼠遇上猫,天敌降临一般,丝毫不感轻举妄动。
杜白环视一圈,这里也只有月凝凭着修为加上本身并不是针对她而得以喘息口气,还有原本就躲得远远的浣熊还能站着之外,其它的全都趴下了。
他稍稍满意地收敛起外放的正气气息:“想让我救你们的朋友就给我老实一点。不然我可不介意晚上多点鲜美的肉汤!”
听到肉汤两字,这些妖怪们瞬间抖得更加厉害,连连点头。倒是不时满是怨念的眼神回头瞥了瞥还在不远处看热闹般的小浣熊,埋怨这家伙竟然不早点提醒它们……
见此情景,月凝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更是佩服杜白的手段,竟是瞬间就让这些桀骜不驯的妖怪们给乖乖低头了。
不过这时候也不能继续耽搁了,她便急忙请他到那陷阱之前查看。
杜白走近一看,大致便有所了解。
那陷阱是由六棵恰好围成圆形的树木组成,每棵树的脚下都埋着一张符咒,恰好形成一个法阵,当有妖怪踏入其中的时候就会自动激活捉住妖怪。
而且更重要的是那符咒上面带有的正气更是致命毒药,使得妖怪根本无法逃脱。
比如此时以那六棵树木为边缘的正中心的半空中,六张符咒上下左右前后六面隐隐形成方阵凌空而立,散发着淡淡的威势的光芒,恰好将一只已经奄奄一息的猴子困在半空中脱身不得,若是再晚一些恐怕就要真的没了小命。
而其他的妖怪也无法解救它,因为稍一靠近,那符咒上的正气就会打伤来人,到时恐怕还会自投罗网。
“还真是正气!”杜白眼神微微一凝,看来月凝倒是没有骗他。
“杜公子,这阵法着实古怪,经我们研究之后认为,只有同时消除其上面的正气并破坏符咒才有可能救下它。这一点也只有你才能帮我们了。”
“我知道。”
杜白点头。
他思虑了一下,缓缓伸出手去触摸到那正凌空而立的一张符咒,其上还有一种正气作用下隐隐的温暖之感。
这让他觉得有些讽刺。
本该是济世为民的正气如今却被用来谋求一己私利,杀害无辜,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启齿。
第一百六十二章 条件
他指尖触及那符咒表面后微微凝神,体内正气汇聚到指尖与那符咒相碰,瞬间似是一道光芒绽放,只消眨眼时间阵法便已被破解。
毕竟阵法本身并不算难,难的只是其中的正气。想要破除除非是道行高深的大妖怪以蛮力冲撞,要么是另一位拥有正气之人相抵消。
这两个条件说来似乎很简单,但其实无论哪个对于普通妖怪而言都是几乎不可能达成的。
而现在他的正气与之抵消之后,自然也就不战而胜。
“行了。”
他轻舒一口气,低声道。
待他收回指尖之后,那六张符咒似是失去了最基本的支撑力量,光芒瞬间黯淡,化作了一张张废纸飘然落下,而那只还剩最后一口气的猴子也被其它妖怪眼疾手快地接去抢救了。
“多谢杜公子!”
月凝姑娘感激道。
“不过是小事而已。”
杜白的注意点倒不在这些,而是那些符咒。
他伸手捡起那些符咒,上面残留的一些正气气息让他感觉意外的有些熟悉,似是似曾相识一般……
略微思索之后,他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道曾经记忆犹新的画面
月色下,一个少年正在孤独的院子里大声读书……
“是他?”
他喃喃自语,眉头微皱。
可是为何这个少年会用这种手段来残杀妖怪呢?
与这些妖怪难不成还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你们曾经招惹过什么人了吗?”杜白决定先问一问再决定要不要插手。
“不曾……”月凝微微摇头。
她们这些妖怪向来是安分守己的,见到人都会主动躲避,生怕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怎么可能主动去招惹别人呢?
“那倒是奇怪了。”杜白沉吟了片刻,缓缓道,“对于那设下陷阱之人,我或许已经有了几分线索,晚些时候便去调查一番查明原委。你们在这里小心一些,说不定还有别的地方的陷阱……”
“那便多谢公子了!”月凝感激道,旋即又是低下头似是有些为难,“只是公子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该如何回报您呢?”
回报么……
说实话杜白来之前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想了想,看这群奇形怪状的禽兽们大概大用场是派不上的,不过总觉得若是就这么放养在山林之中似乎也有些浪费了,毕竟要知道成妖的概率也是很小的。
这些家伙比起他虽然弱是弱了一点,连化形都还做不到,但因为吸收了灵气的关系其实力却已经比许多成年男子还要厉害,或许在别的方面也能派上一些用处也说不定……
此时那一群大大小小的妖怪们正不约而同期待地望着他,似是在等待着他提出什么命令,然后就拼命去为他完成这个目标,以偿还现在欠下的这笔恩情。
在它们这些简单的脑袋里,觉得凡人的愿望无非就是那些事情。
比如看上了哪户人家的女儿,想要强抢民女啊,比如看哪个家伙不顺眼,想要痛扁一顿又不想被人抓住把柄啊,又比如……
只是忽然之间它们却是发觉这位恩公看他们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就像是看待什么美味的佳肴一般,顿时之间浑身一颤,齐齐后退了两步。
尤其是想起了先前从他口中蹦出的“肉汤”二字,更是如临大敌一般,几只动物都开始炸毛了。
若非这恩情还没报答,他们早就想有多远跑多远了。
察觉到这些妖怪们惊恐的心理变化,杜白有些好笑道:“怎么,我又不会真抓住吃了你们,怕什么!”
转而他沉吟了一下:“你们想要一直在这深山老林里苦修下去吗?想不想出去和月凝姑娘一样进入到俗世之中?”
“……?”
众多妖怪闻言面面相觑,似是认真考虑了一下,旋即一只呆头鹅首先跳了出来:“这怎么可能!我们的道行还不足以化形,若是随意去了大街上,怕是当场被人抓住打死不可!”
它的脑袋摇得犹如拨浪鼓一般。
旋即其它妖怪也是议论纷纷,只是说的都是认为不妥的话语。
“还是这林子里安全一点,总不至于碰上什么道士和尚之类的。”
“没错,外面人心险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抓起来杀掉……”
“说起来我曾经偷到过饭馆里的一只烤鸡,味道还不错,如果有机会的话还真想再尝尝……”
“什么烤鸡?你什么时候吃得,竟然没叫上我?”
叽叽喳喳吵闹不休,眼看话题有点走偏了,杜白出声阻止道:“其实化形倒不是特别麻烦的事情。我或许可以帮你们。只是我有几个条件。”
听到可以化形,几只妖怪很快便安静了下来,好奇地望向他。
“我是这元阳城苏家的女婿,只是考虑到家族之中皆是一些只会棍棒的凡人护卫,无法抵御会妖法的敌人,这多少让我有些不放心的。”
“所以我打算招募你们作为苏家的护卫,保护我家眷的安全。除此之外,你们不可以随意出手伤人,一切都要遵从人间界的规矩来,如果愿意,可以到我身前来。”
他缓缓说完,目光投向面前似是正在犹豫的妖怪们,也不心急,只是静静等候。
提出这个并不过分的要求,他有把握会有妖怪答应。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一只妖怪首先试探着提问,一看,赫然便是那只最先遇到的浣熊精。
“真的能帮我们化形吗?”它有些期待,“只有百年修为以上的妖怪才有机会化形,我们实力都还不足。”
“可以。”杜白点点头。
鬼城里关于妖怪化形的知识也不少的,自然也包括如何让妖怪提前化形。
“那当你们家护卫……有烤鸡吃吗?”一只馋嘴的狼狗流着口水问道。
“有,我们会给你们工钱,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他笑道。
若是真能招募到妖怪做护卫,那一点点的工钱也不需要太过在意了。
这些妖怪倒是颇为慎重地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具体内容倒是听不清楚,只是片刻之后便似是有了结果,齐声郑重对他道:“若是真能助我们化形,我们愿意做您苏家的护卫!”
第一百六十三章 察觉
“那便好!”杜白点头笑道,“我可从不说假话。今晚之前,我会将咒术转交给月凝姑娘,到时候只要凭着那咒术你们便可以化形成人。“
“只是有一点我需要提醒你们,在人间界一切都需要小心谨慎,如果被外人察觉了身份,我虽然能暂且保你们一命,可也必须要送回这深山老林之中。”
众妖连连点头,这种事情不需要杜白提他们自己也会多加小心,毕竟命是自己的,只有一条。
待回去的路上,杜白回忆了一下,也觉得自己这个办法虽然有些冒险,但的确是颇为不错的。
毕竟正如之前既然有刘家敢找邪道害苏家人,那也不敢保证后续会不会有别人,比如什么张三李四的全都来一遍,他一人毕竟精力有限不敢说能面面俱到。万一什么地方有所遗漏,留下什么终生难以挽回的遗憾那就太糟糕了。
而有了这些妖怪作为护院之后,虽然普遍实力不强,可要防备一下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也是绰绰有余了。
而且一般的盗匪也绝不可能是妖怪的对手,如此一来,苏家人的安危也能有所保障。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如何让它们臣服于自己。对于这一点,身怀正气对它们犹如天地一般的杜白还是颇有些自信的。
“那么接下来……该是要去找一找那个正气的使用者了。”杜白眼神微微凝重。
他不希望看见一个有前途的少年就这样走上歪路……
……
而在这深山老林的外围之处,有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年正不辞辛苦地拨开路上的荆棘,向着原本的陷阱方向走去。
今天一早的时候,他便已经察觉到那布下的陷阱已经被触发,想必是又已经捕捉到了猎物。已经等得迫不及待的他在早上温书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赶往了这里,期待能再收获心脏。
这段路途不算短,而且道路崎岖蜿蜒,路上蛇虫鼠蚁也是诸多。然而与先前第一次布设陷阱时的近乎累的虚脱的他相比,此时他却是脸不红气不喘,只有鼻尖微微的汗丝,证明他的确正在剧烈运动。
他心中明了,这便是那声音教给自己的法术的效果之一。
不仅是神智愈发清明,读书如有神,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而且原本因为苦读诗书而稍微虚弱的身体也逐渐改善了起来,愈发强壮之余,甚至也变得力大无穷,目能夜视,简直有如话本里的神人一般,令他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
对此,那声音的解释是,有灵气的妖物的血液和心脏比百年老参还要滋补几分,自然会有这种功效。
他觉得有几分道理,只是稍稍让他觉得有些不妥的是,自从用了那法术之后,他的性格似是有所变化,变得有些浮躁不安,容易发怒,甚至看到一些灵巧的生禽乃至聪慧的孩童时,他第一反应竟然是咽了咽口水……
这种诡异莫名的情况让他心中有些不安起来。而那声音却始终宽慰他这些不过是虚不受补后的正常现象而已。
他猜测那声音的主人定然是对他有所隐瞒,没有实话说明这法术的副作用。担心自己日后会变得越来越难以自控,心里暗自决定,等考完县试之后,绝对不会再动用这种法术!
当然目前,他还是要将此次的猎物给吃下肚子里再说。
想到又能吃到新鲜的血肉,不知不觉间,他不曾察觉到自己的眼睛微微泛着浓密的血丝,眼底透露出的色彩是贪婪又急切……
而就在这时,那声音却是忽然在他耳边响起:“先等等!我们的符咒似乎被人给破解了!”
语气里有些难掩的惊异与凝重。
“破解了?”少年抬头一怔,顿时停下脚步。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难道是我们的计划被发现了?”他心中不安。
“不清楚。只是现在就算我们过去,猎物也早就被救走了,还有可能踏入他们的埋伏之中,讨不得好处。何况破解了符咒之人肯定也在找我们的踪迹。”那声音冷冷道,“当务之急是立刻离开这里,不要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不,干脆先离开这元阳城去郊外避难,等到县试开考那一日再回来!你如今的聪慧已经足以应付县试,缺了这一两只妖物的血肉也无妨,不必冒险。”
大约是曾经吃过一次亏,那声音颇为忌惮,立刻就打算壮士断腕,赶紧避风头才行。
少年一愣,旋即也没反驳,微微点头,望了一眼那山林深处,眼里流露几分不甘与怨恨,良久后按照原路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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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大约在几天之前,这时候县试报名的时间其实已经很晚了,苏玉龙因为家里的活太过于繁忙以及哥哥嫂嫂的故意为难,终于在今日抽出了些时间,抓紧时间跑到了永安城内报名。
只是这永安县与西坪村的距离自然是不短的,若只是步行恐怕要走上大半天才行。好在走在路上的时候,恰好遇见了几个好心人驾的马车,愿意顺路搭他一程。
稍有些意外的是,车里的坐的竟然也是几个书生,一问才知,竟然也是去县城里报名考试的。
不过看得出来,这些人囊中也并不丰厚,衣着朴素,一起凑钱才雇了一辆来回的破旧马车。所以瞧见同样朴实的苏玉龙之后也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反倒颇有些天涯同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的意味。
“这倒是巧了,想不到这路上还能碰上同场考生!”
其中一个面相晒得黑黝黝的书生咧嘴笑道,露出洁白如玉的牙齿:“咱们也是有缘哪,或许也能一起考中秀才呢!”
几人均是笑笑,也并不以为意。
他们都只是乡下的普通人家,能跟着私塾老师认字便已经是颇为不错了,平日里为了帮家里干农活就占据了许多的时间,读书反倒是空闲时候才读一读。此次报名本就只是存着侥幸的心理,没有对于考中有什么太大的期望,如今也不过是随口一提而已。
即便只是在科举之路中最简单的秀才,在他们眼中也是只有人中龙凤才能考取,岂是他们这样的普通人能考中的?
而在他们看来,苏玉龙大概也是如此。
第一百六十四章 报名
对此,苏玉龙倒是没有多说,他此次别的不说,秀才是必须要考上的,不然如何能对得起那个心系于他的少女?
想到那一夜见到的她消瘦的模样,他的心中便忍不住揪紧了起来,恨不得以身替之。
而等到马车到了县衙附近的时候,此处排队报名之人已经没有前几天那么多了,但也有约莫十几个书生顶着太阳默默排着队,旁边一些小摊贩已经颇有生意头脑地搭起了茶寮,卖凉茶的生意热闹得可是乐得他们合不拢嘴。
不敢驾车靠近县衙,那也是不敬。几人收拾了一下下了车,便赶去排队了。
只是这时候那几位同行的书生似是才发现了几分苏玉龙的不对劲。
“这对了……苏兄,怎么就只有你一人?与你一同结保的同窗呢?”他们有些疑惑。
他们这几人就是一同作保才一起过来,可看苏玉龙竟是孤身一人,心里难免奇怪。
便是有禀生作保,那也不见其身影啊!
苏玉龙一时竟是不知怎么回答,他只知道周世泽给他已经作保,告诉他只需要直接去报名即可,可这时候被问起来,才觉得自己有些独特于其他人。
他只是含糊其辞道:“我自有办法的……”
其他人虽然有些疑惑,但见他如此说了便也没有再多问。
很快这报名的队伍缓缓移动后,就轮到了苏玉龙几人。
“报上姓名来……”
负责登记的小吏有些不耐烦地记录道,毕竟天气实在燥热难忍,加之一天要登记几十上百个文人的信息,手没累断了便算好的了。
面对这些官差,黑面书生等几人也少了原本马车上时的轻松,反而拘谨了许多,唯唯诺诺地报出了自己的姓名身份,并记录了相貌特征等。
末了,那旁边一位负责润笔的小吏却是拿起那纸张仔细瞧了瞧,原本拿起考牌的手又是放下,在桌上敲了一敲,似是有意无意道:“你们几人是一起的?读了多久书了?”
“是……”
那黑面书生答应道,似是还没反应过来,随后身后一个书生机灵一些,伸手递出去一点银钱,笑道:“官爷,这是给您买茶喝的……”
“嗯。”
那小吏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掂量掂量后收下钱币后将考牌递交给几人道:“看你们几人也还算老实,好好保管着,若是遗失了是要治罪的!”
“是是是……”
几人这才退下,轮到了苏玉龙。
而此时他也看见了刚才的那一幕,心中不禁忐忑几分。
他身上可没带钱,若是被刁难了可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来人报上姓名。”那小吏喝了口茶润喉,随口道。
“小人名叫苏玉龙,是西坪村人士……”
苏玉龙一字一句道,心中正想着待会儿若是让他“孝敬孝敬”该要如何,却忽然瞧见面前那小吏忽的喷出一口水来,险些弄湿了桌上的纸张。
“怎么了?”苏玉龙有些愕然,见那小吏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望向他,心中发毛,不知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惹怒了官爷。
“你……就是苏玉龙?”
那小吏少见地没有摆姿态而是站了起身,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了他一番,神色不像是生气,反而是好奇。
“正是。”苏玉龙不知怎么回事,只是老实答道。
“你且先在此等候,我去通报一声。”
那小吏如此说道,转身便去了内衙,留下一脸茫然的众人。
那黑面书生有些奇怪,悄声问道:“苏兄,莫非你在这县衙里有熟人?”
“没有。”苏玉龙摇头,只是忽然想起了先前周世泽的话,心中怀疑或许与此有关。
而内衙里,柳县令得到了小吏的消息,知道了那周世泽作保的苏玉龙已经来报名了,心中有些好奇,有心想去看一看,但念头一动还是停下了脚步。
“现在外面都是此次县试的考生,本官若是随意出去与那苏玉龙搭话,难说会不会落下什么把柄……”
如此思索,他便没有出去见面,而是问了那人的相貌气质。
当听到对方不过是一副农家小伙的打扮,面相老实憨厚,根本不像是大才之人,他心里愈加讶异几分。
“奇怪,那周世泽为何要特意来一趟替此人作保呢?”
他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个头绪来,便也暂且放到一边,毕竟这是人家的事情,他何必再去追究个清楚,只需要卖个人情即可。
外面几人均是等得心中忐忑,良久才见那小吏回来,苏玉龙有些不安问道:“官爷,不知我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小吏急忙笑笑回答:“哪有什么不妥,只是柳大人曾听过你的文名,所以特意叮嘱小人等您上门报名时禀报一下。本想见您一面,只是因为考试在即为了避嫌,也就作罢了……”
说着,将登记好的考牌递交给他,不仅没有要什么孝敬费,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恭敬了许多。
“听过我的名字?”
苏玉龙有些愕然,旋即便想起了周世泽的话语,暗道果然如此。
只是一旁与他同来的那几位书生却是不懂的,一听这话还以为这苏玉龙是什么有名的大才,想起方才自己井底之蛙般的话语,顿时有些惶恐地告罪一番。
苏玉龙却是苦笑道:“诸位误会了,我也不过是与你们一样的乡下人,哪里有什么大名远扬。兴许只是我的一位兄长在县令大人面前提起过我,所以才会被记住。”
尽管如此,能让县令大人记住名字本身也是颇为厉害的本事了,不知多少人求也求不来这般机遇。所谓抄家县令,灭门知府,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此一来,几人也不敢再随意说话,反倒让苏玉龙有些失落了。
只是就在他走出县衙大门的时候,恰好旁边有几个衙役拘押着的一个相貌俊朗的青年一起出来,似是刑满释放,那为首的捕快始终一副不耐烦的语气。
“你小子记着,这次多亏谢老爷心肠善良,不追究你,不然下次再被抓住你翻墙做贼,官爷我们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巧遇
“我真的不是贼,我是道士啊!”那青年一脸的冤枉,“而且我的那个布袋呢?里面有我师门传下来的宝贝,还请几位官爷务必还给我!”
“行了,哪个做贼的会直说自己是贼啊!”那捕快一脸的嫌弃,随手丢了个脏兮兮的布袋给他,撇了撇嘴,“里面全是些破纸烂铜,你以为谁稀罕……”言罢,便转身离去,根本不想理会这个没有半点油水可捞的小贼。
那青年却是不在意,喜滋滋地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翻出什么巴掌大小的铜镜以及一叠符咒,还有那把桃木剑也在其中,不禁稍稍松了口气。
这些东西若是弄丢了,他这江湖还怎么闯下去!
而正走出大门的苏玉龙瞧见这一幕,脚步微微一顿,眼神有些诧异。
他已经想起来这青年正是之前遇见的那一夜与他们缠斗一番的田道士!
之前听那宫装女子说是暂时不会有麻烦了,还以为如何了,原来是被抓进大牢里了啊!
此时这位田道士的装扮与之前所看到的并不太一样。虽然还穿着一身道袍,但这几天被关在牢里面,他形象比之之前愈加狼狈几分,头发散乱,脸上还沾着尘土,本就破旧的道袍更是掺杂几根杂草,若是拿个碗,像乞丐更甚于道士。
此时那田道士重新挂上了布袋,正巧抬起头向同是县衙里出来的苏玉龙几人望来,他心头顿时一紧,生怕自己被看出什么破绽来,低下头便打算快步离开。
谁知,那田道士却是眼神一变,非但没有离开,反而主动向着他快步走来,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苏玉龙心中更是不安,心知自己逃不过去,虽然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里漏了陷,但如果这道士真要威胁自己追问鬼城的事情,他定然是宁死不屈的。
这时候,那田道士也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抢先拦在了几人前面,伸手拦住去路,略有几分玩味的目光缓缓扫过几人,最后落在苏玉龙的身上。
“哎,诸位请留步,小道有些话想与这位公子说一说。”
苏玉龙暗道不妙,果然被盯上了。
谁知那田道士所说的却根本不是那一夜的事情,而是略有几分警醒意味道:“这位公子,你印堂发黑,恐怕是有恶鬼缠身啊!”
苏玉龙一怔,倒是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正要回答,却听一旁的黑面书生斥责道:“哪来的臭道士,你可不要以为我们随口就可以给你糊弄了!我们都是乡下做农活的,哪个晒了太阳不黑的?你看我,面如黑炭,难不成命不久矣了?”
“呃……”
田道士顿时被镇住了,回过神来才解释道:“我这是道术上观祥出来的印堂发黑,可不是你脸上的皮肤黑不黑。我看你印堂光洁饱满,身体壮实,近日里不会有什么大难……”
转而他又望向苏玉龙:“你近日来可有察觉到不妥?比如……唔,肩膀酸痛,或者精神疲累,就像是身体被掏空了一般……这些都是被鬼缠身的征兆,你大可不必讳疾忌医,说出来,本道也可以对症下药!”
他见过许多,就像是一些乡野汉子或者自诩风流的书生以为被艳鬼或者狐狸精缠身是一桩风流韵事,根本不打算去求助。等到骨髓被吸干,家破人亡英年早逝的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苏玉龙却是面色古怪。
说是恶鬼缠身吧,也的确有些道理。毕竟这些日子里一到晚上,他就会泡在鬼怪堆里面。左手一只狐狸精,右手一只豺狼妖,虽然有鬼王的手段可以防止他们收到阴气侵蚀,但或多或少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些鬼怪气息的残留呢?
想到这里,他决定不理会这个道士,免得说得多了漏了陷就不好了。
他只是拱手谢道:“不必你担心了,我身上没有什么大碍,也没有什么恶鬼厉鬼缠身,若是没别的事,我们就先行离开了。”
言罢,他们便径直绕过皱紧眉头的田道士离开。
“这道士恐怕脑子有毛病……”
“我看他刚从县衙里放出来,或许是之前作奸犯科被抓了……”
“也是,大家小心一些,不要信了他的鬼话……”
田道士落在身后,望见他们远去的背影,又听见这番话,又好气又好笑,暗自摇了摇头,终究还是没有再追上去。
他看那少年鬼气缠身得厉害,甚至可能不只是一只鬼,而是十只以上的鬼怪缠身,而且至少也是厉鬼的级别!
这种人,就算是今晚便暴毙而亡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或者说,此人能坚强地活到现在,已经是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也罢,人各有命,生死在天。那人自己不愿求生,我也无能为力。”田道士轻叹一声,“等过段时日我再去查看一番,就算此人死了,那些害人的鬼怪我也不能轻易放过。”
现在嘛,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正这般想着,天空之中一只小巧的纸鹤微微扇动着翅膀,落在了他的面前。他伸手接住后,便再也不动弹。
“找到线索了?”
拆开纸鹤仔细看了看后,田道士心中一喜。
这几天虽然被关在牢里,但那只能关押住他的身,无法关住他的道法。没有闲着,用这纸鹤联络同道打探消息,便是他暗中所做的事情。
按照指引,他来到了一家当铺的门口,里面门口罗雀,只有一位胖乎乎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椅子上泡着茶慢慢喝着,犹如品味什么佳肴一般,料想应该便是此处的老板了。
他站在门口有些迟疑,里面那位老板抬眼却是看见了他,眼前一亮,放下茶起身招呼道:“想必这位便是田道友了?干嘛愣在门口,快进来坐坐……”
“道友……你也是道士吗?”
田道士有些疑惑,毕竟仅从外表上看,这家伙更像是生意人而不是斩妖除魔捍卫正道的道士。
“嘿嘿,想当年老夫行走江湖的时候你个小屁孩还不知道在哪里呢。”那老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