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禅师
旋即老板又是轻叹一声，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往事：“只是年纪大了，厌倦了打打杀杀，更喜欢安定一点的生活，就在这里买下了一个店面，过过日子而已。”
“来，喝茶吧，道友喜欢碧螺春还是西湖龙井？”
“唔，铁观音有么？”
“有，想要什么都有。”老板笑呵呵地泡了一壶茶给他。
田道士刚喝了一口，便看见面前的老板搓了搓手指，嘿嘿笑道，“这茶一两银子。”
“噗！”
田道士差点一口喷出来：“这茶还要钱呀？”
而且价格还挺贵的啊！
“哎，小道友，我这是开店的又不是开善堂的，铁观音也算是好茶吧……”老板正色解释道。
“这……”
田道士哑口无言，摸了摸口袋，忍痛拿出一些铜板和碎银递给他。
“这便好了嘛，咱们都是同道，何必在意这点小钱。”老板小心收好银子，随后道，“对了，田道友你可是想问附近鬼蜮的消息？”
“没错。”
正心痛于银子想慢慢喝茶细品一番回本的田道士听见提到了正题，立刻没了喝茶的心思。
“前些日子我在这永安县遇见了一只至少百年修为的女鬼，实力相当厉害！而她似乎正护送着一顶轿子离开，可见绝对不是仅仅一只，而是有组织的鬼怪群体！或许就在附近集结成了什么鬼蜮，意图谋害人间！”
他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眼神凝重。
像百年修为的鬼怪已经是颇为罕见，若是怨气深重，每出现一只都可能使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而像这种等级的鬼怪竟然还要给别人护送轿子，难以想象那轿中的人物实力会是多么恐怖！
虽然他对于自己的实力颇有自信，但每每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担忧与不安。
“百年修为的鬼怪……”
那老板闻言沉吟了片刻，缓缓道：“这永安县附近的鬼怪巢穴不多，要说有本事御使百年修为以上鬼怪的鬼蜮，恐怕也只有那最可怕的魇龙王的鬼城了。”
“魇龙王……鬼城？”
田道士细细琢磨，暗自记在心中。
“说起来田道友你初来此地可能不甚清楚，那魇龙王的实力少说也有千年以上，盘踞于此地已久，甚至创立鬼城收容天下鬼怪，其麾下数百年道行的鬼怪也是不在少数。”
“竟是如此恐怖？！”
田道士心中一惊。
百年修为的鬼怪已经是颇为棘手，他们要颇费几分心思。若是千年修为的鬼王，该是何等的可怕？
恐怕在对方面前，他连一招也撑不住。
只是如此他也愈发担忧了起来。
“既然有如此可怕的大妖就在这县城附近，危若累卵，为何没有实力强大的正道人士去铲除呢？”
他虽然实力不行，但也是年纪年轻。想来那些成名已久的道士和尚也不在少数，若是联手，其实力总也不至于相差太多。
“哪有这么简单。”老板微微摇头，“那密印寺里的灵佑禅师你可知道？”
“听过大名。”
田道士点头道。
虽然道佛两家古往今来都算是泾渭分明，说不上仇敌但也肯定没有十分友好的，不过对于那佛道之中的著名人物他还是多少了解一些的。
比如这灵佑禅师，仅仅是他的年纪便已经是一个传说，据说当年那位世人传颂的先皇明君还在世的时候，便特意来到过那密印寺见过灵佑禅师。
而到现在已经过去三百年之久，灵佑禅师竟然依旧健在！
但最让人称道的是，对方的佛法的精深绝对不愧于活佛二字，无数的妖魔鬼怪只是听到他诵念佛经的声音便往生超度，不敢再起争斗之心。
这般强大的修为，谁都要尊称一声前辈。
老板轻叹一声：“月前，灵佑禅师曾带领一众佛道弟子欲要将这鬼城连根拔起，然而最终却失败了……”
“失败了？”田道士眼睛一睁。
“没错，据说伤亡惨重。灵佑禅师自己身受重伤，被接回安山寺后已经很久没有他出现的消息。而其他的弟子更是死伤无数，恐怕安山寺从此就要一蹶不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去休养生息了……”
“竟是如此……”
田道士眉头皱起，眼神愈加凝重几分。
恐怕情势比他想的还要严重几分。
“关于魇龙王那鬼城的消息，我们也无法知道更多了，那是我们一般人都不能去触及的存在。你若是还想知道更详细的，可以去安山寺看一看。”
“好吧。”
田道士缓缓点头，旋即没有再管已经凉掉的茶，起身敬道：“多谢道友的消息！”
“哎，慢着感谢也没关系，不过先把账结一下比较好……”老板拦住他要走的脚步嘿嘿笑道，搓着手指。
“结账？结什么账？”田道士一头雾水，“那茶钱不是给过了吗？”
“哎，刚才给你说的那些消息可都是不为外人道的，多少也该给点辛苦费吧……”
“只要二两银子……”
“你！”
田道士瞠目结舌。
良久，等他捂着口袋心疼地从店铺门口出来的时候，身后那老奸巨猾还抠门的老板道友还笑呵呵地说什么“欢迎下次再来”之类的话，他头也不回，暗自呸了一口，下次鬼才来！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比他还要脸皮厚的家伙！
不过心中记挂着刚才所听闻的消息，想着或许还要抽空去一趟安山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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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妖物化形之法，若想摆脱修为的桎梏提前化形，那最关键的还是鬼文的运用。
在这点上，杜白已经基本掌握了鬼文的用法，虽然太过高深的内容凭着这具身体依旧无法施展出来，但像一些简单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这帮助化形的符文，就包含在其中。
在脑中大约构思好内容之后，杜白已经回到了苏府之中，只是稍有些意外的是，家中的氛围却是与他所想的大相径庭。
本来以为今天等那已经可以说是十拿九稳的荣家瓷庄的生意敲定之后，确定了苏家进入府城的日子，也算是了了一桩长久以来的心事，家中应该是喜气洋洋的。
然而等他踏入府中的时候，却敏锐察觉到府里的气氛似是有些反常的平静，甚至有些紧张，下人们都是有些小心翼翼，似是担心不小心做错了什么惹来迁怒。
第一百六十七章 俗事
“莫非……”
杜白心中有所猜测，径直走入大堂之中，这里苏婉妙刚巧已经与几个城里店铺的掌柜们商议完了事情送他们离开。而这几个掌柜的离开的时候瞧见走进来的他，面色均是有些变化，但也并未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迈步离去。
杜白脚步微微放缓，若有所思望着几人离开的背影。
“相公，你回来啦……”
苏婉妙瞧见他的身影，笑着迎了上来伸手替他整了整因为走路而有些乱了的衣领，杜白从她的神色间并未看到什么特殊，似是与往常一样的温柔淡然。
杜白斟酌了一下，试着问道：“今天与那荣家瓷庄的生意谈得如何了？”
她动作微微一顿，旋即露出一抹浅笑缓缓摇头，仿佛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我决定……还是不去府城了，就在这元阳城里也挺好的。”
虽然她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他知道，这件事情是她辛苦筹划了那么久，花费许多的心血才换来的机会，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就放弃了？
将苏家的生意继续扩大，进入一片更广阔的的世界是她从小以来的愿望，如今这个梦想的实现已经近在眼前，说放弃就放弃，若说里面没有变故是不可能的。
她虽然没有说，但不经意间乱了神的动作也能察觉一二。
杜白轻叹一声，在苏婉妙有些疑惑的眼神注视下轻轻握住她的纤手，看着面前这张故作从容的小脸瞬间泛起红晕，似是失了分寸，慌慌张张地一边小力地想缩回手，一边眼睛四下悄悄地瞄着会不会被别人瞧见。
“相……相公……”她声若蚊蝇，低头不敢看他。
“还记得我说过吧。”杜白紧紧抓住她的手轻声道，“不管怎么样，既然我是你的相公，我的肩膀就可以给你依靠。有些事情你未必要独自承担……还是说婉妙你觉得我是入赘的就只会吃软饭无堪大用了？”
最后一句大约也不过是开玩笑的语气，但苏婉妙却是当了真，怕他误会自己连忙抬起头解释道：“我怎么会那么看待相公你呢……”
她又低下头：“只是这些事情，毕竟只是一些俗事……”
“你相公我也不是仙人，哪里还分是不是俗事了？”杜白笑道，“我只知道，现在有人惹了我的娘子，那就是我的事！”
这番话听来格外有些羞人，苏婉妙脸色更是晕红，但心里却是几分难掩的羞喜的，有一种他的确是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信任感。
一番询问之后，这倒也不是什么太难说出口的大事，苏婉妙便也就大致说了一下经过，当说到是范毅林从中插手导致生意黄了的时候，她悄悄望了他一眼，见他的确没有什么异色，这才放心。
“其实那范家虽然是官宦世家，但势力大概也不过是府城那一带而已。虽然我们无法进入府城，但他们也干涉不到元阳城这边。”苏婉妙缓缓说着自己的想法，顿了一顿，似是安慰他一般，“何况府城也不是非要进去，倒也不必为了这些小人而气恼……”
杜白沉吟了片刻，忽而问道：“那荣家瓷庄的瓷器与官窑差距如何？”
苏婉妙虽然有些奇怪他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些，但还是思索了一下后答道：“官窑乃是直接上供给皇族的窑厂，关系着许多人的性命，品质自然有极高的要求。而荣家瓷庄只是做百姓的生意，求的是利益，做出来的瓷器定然是比不上官窑的。”
府城那里有一座专门的官窑名叫定窑，出产的瓷器在历史上也是颇有名的，虽然随着皇上喜好的变化地位也不一定，但每年都有专门的一批顶好的瓷器是必须要作为贡品送入宫中，还有专门的富商喜爱收集此类瓷器，由此可见官窑瓷器的品质。
官窑的瓷器与普通瓷庄产出的瓷器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无法相提并论的。
大致了解了一番后，杜白的心中也有了几分较量，笑道：“进入府城之事或许也未必就没有转机，那荣家瓷庄未来或许某一日会前来负荆请罪，求我们把瓷器卖给他们也不一定。”
“若是真如此那便好了……”苏婉妙浅笑，但也并未当真。
杜白也没有完全说出原因，之前他委托那月凝姑娘仿制的那些瓷器还好好地放在那屋子里，本以为只是与荣家瓷庄谈个生意不必动用这些，留待以后给婉妙一个惊喜也好。
谁知却是出了这么一个变故。
“看来自己的计划也要有所变更了……”
这边等杜白说完话打算回房间的时候，倒是又遇上了小姨子苏芷柔。
这些日子这个小丫头已经很少缠着他了，大约也是前阵子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和气了许多，虽然还没开口叫他姐夫，但想来那日子也是不远了。
当然，听说他们协会里似乎又有一些新的活动，盛云庭似乎也曾邀请他参加过几次，无非也就是野外探险，鬼物寻宝之类的富家公子找刺激的活动，不过杜白是没兴趣参加的。
自从上次的聚会之后，他对于这所谓的寻神协会的兴趣也淡了许多，认清了本质后，自然也就不打算去继续陪他们胡闹了。
不过这世间本就有许多牛鬼蛇神，难保这些家伙一个运气好真就作死找到了由鬼怪寄居的处所。只是吓唬人也还算好，若是真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那就糟糕了。
为此，杜白曾写了一副蕴含正气的字，各自交给了小姨子和盛云庭一份，这样有了正气护体之后，想必一些道行还浅的妖魔鬼怪们根本就不敢靠近他们了。
当然，以为只是普通护身符的他们随意带在身上，那上面散发的正气的气息也会赶跑鬼怪们，所以注定了有他们两人去的探险活动就肯定找不到鬼怪了。
作死协会作不了死，这也就从根本上杜绝了危险的发生！
话说回来，盛云庭那小子似乎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瞧见了，难不成又是闯了什么祸端被关了禁闭了？
他已经习惯盛云庭被关禁闭了，不过一般也就一两天，那家伙闲不住总会偷偷跑出来。不过这次大约已经五六天没见那家伙来苏府溜达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记仇
不清楚其中缘由的杜白便随口问了一句小姨子，得到的答案却是让他有些惊讶的。
“那个盛云庭？”苏芷柔撇了撇嘴，眼神似是有些幸灾乐祸，“过几天不就要县试了么，那家伙估计正被关在家里好好看书呢。除非考完县试，不然是别想出来了。”
“县试？”
杜白有些诧异。
这什么寻神协会不是最看不起科举的读书人的么？
似是察觉了他的疑惑，苏芷柔解释道：“那家伙虽然对科举没兴趣，就算是平日里读书也不肯用心读。只是那盛家长辈却是很在意这些功名的。为此，他一个在军营里的兄长也特意赶回来，就是为了押着他不让他乱跑，好好读书……”
想到那个平日里就不着调的盛云庭此时趴伏在书桌前咬着笔杆苦读诗书的模样，杜白便有些忍俊不禁。
恐怕这些日子那家伙头发也要掉了不少吧。
之前每天坚持的放生活动恐怕也要落下了。
不过杜白倒是挺支持盛家长辈如此的举动的。
盛云庭虽然出身富贵，可若是始终这么胡闹下去，迟早有一天也会坐吃山空，家境破落。至于指望那些妖怪会回来报恩？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了，不如指望天上掉馅饼更实际一些。
与其就这样放纵他下去，不如让他好好考一考科举，走一个更合乎实际的道路，等有了功名之后也可以依靠盛家的关系，如同前几位兄长一般谋得一官半职，如此也算是走上正途了。
当然这些也轮不到他来操心，这只是他作为一个朋友兼长辈的看法而已.
末了，苏芷柔却是眨了眨眼睛，悄悄地上前一步凑在他耳边问道：“喂，姐姐那边怎么样了？”
杜白一愣，望向她，看见她低下头似是有些闷闷不乐地踢着脚下的石子，“我注意到，今天姐姐出去谈生意回来后就一直心情不怎么好，问她也不说。向那些下人打听了才知道是瓷器那边出了问题。可姐姐又总是喜欢装大人，说我小孩子不要管这些事情……明明才比我大三岁而已……”
他能听出来，她的语气并不是真的埋怨姐姐，只是一种担忧而已，担忧姐姐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不说出来。
“所以啊，你们到底是夫妻嘛……有些事情可能你去说会比较好一些。”顿了一顿，她小声说道，“姐姐虽然要强了一些，但我觉得你的话她或许会听一些，至少能安慰她一下……”
看来这丫头也不是之前自己以为那样的傻乎乎的……
杜白不禁多看了这丫头一眼，没想到她平日里表现得那般大大咧咧，却也有心思细腻的一面。
小丫头还在念叨着的时候，杜白答应道：“放心吧，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苏芷柔对于他的这番大话显然是不信的，不过大约是觉得他能有这个心思便已经不错了，所以态度好了许多。
等回到房内之后，杜白便首先着手绘制了鬼文，这一次自然是不带灵气的，不仅如此，因为是给妖怪们使用，连正气也不能带，所以纯粹只是做了个模样，留给他们模仿使用。
若是依葫芦画瓢都不会，那这智商基本也就告别人间界了。
待到夜晚的时候，如约来到河岸边，而面纱遮面的月凝姑娘已经在这里久候多时了。只是有些奇怪的是，她竟然正在和一个老人下棋，那老人杜白也认得，算是这附近棋艺数一数二的，此时却也皱起了眉头，似是在苦思棋路。
而周围一群人正啧啧称奇地围观着，平日里颇为喧闹的环境此时却也安静了下来，似是担心自己一句话语声就会惊扰两位棋手的思路，破坏了这一盘好棋。
杜白没出声只是围观了一阵子，却是意外发现月凝姑娘的棋艺要比他想象的还要高出许多，甚至可以稳稳压制那老人一手！
只是这么一来却是让他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了先前这女人与自己下棋时有些笨拙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心中一阵无语。
难不成之前她都是在故意让他的吗？故意和自己下得有来有回，最后还输给自己？
如今回想起来先前自己还为了炫耀自己的水平想要指点对方，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了。
那时候她能忍住不笑还真是难为她了啊！
最终这一局棋的结束以老人的失败而告终，面对着一个女娃子，本来和同辈人还敢胡闹耍赖悔棋的老人也没好意思耍伎俩，只是叹气几声，哀叹自己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之类的借口……
月凝也没有继续下棋，她早就发现了杜白的到来，如今下完了棋便温婉起身给下一位棋手让位，自己轻步走到杜白身边，眼里含着几分笑意。
“你下棋很厉害？”杜白偏过头，倒也没有生气责问的意思。
“一般般啦……”月凝甜甜一笑，眼神几分狡黠，“毕竟下棋也不是妾身最擅长的。”
“……”
杜白发觉这女人大概很记仇，以后要小心提防着一些。
寻了一处远离人群的僻静角落，他从怀中掏出了已经写好了化形用的鬼文的纸张递交给她，却也不忘警醒一句道：“化形之法就在其中。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我在其中做了些限制，这并不是每一位妖族都通用的法门，只有白日时候那几只妖怪可以使用，切莫随意流传出去，否则可能会招来反噬。”
“这是自然的。”月凝如获珍宝一般将那纸张贴身收好，轻声笑道：“寻常妖怪化形也是颇为困难，我们能提前化形已是颇为感激，怎敢奢求其它呢……”
杜白也没指望这些妖怪真就如君子一般守约，所以才会作出限制，所以也就没有在这方面多做讨论，而是将话题转到另一个他此行前来的目的上。
“对了月凝姑娘，先前那些瓷器都是你一人完成的吗？”他还是决定问道，毕竟这些事情关系到苏家的未来。
而要仿制这些瓷器，显然不是任何一只妖精都会的法术，否则那些名贵的瓷器岂不是烂大街了。
所以他才会对她是如何完成这些瓷器而感到好奇。
也是为了寻求一个研究的方向，找到合适的批量制作瓷器的法门。
第一百六十九章 办法
毕竟要支撑起一整个苏家的生意，远远不是这么一点瓷器产量可以满足的。更别提月凝姑娘本身就不是他的奴隶，两人只是互帮互助的关系，她为何要不辞辛苦地去给他的窑厂打黑工，没日没夜干活呢？
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所以他想自己找一找合适的办法，就算质量稍差一点，也没有关系。
“那倒不是妾身独自完成的。”她摇摇头，“妾身只是刚好有关于泥土塑型方面的神通，加上几位妖怪朋友的帮忙，所以才能这么快仿制瓷器。”
“公子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呢？”她疑惑问向杜白。
“我只是想或许可以做一些生意……”
既然要麻烦对方，杜白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未来苏家要在瓷器方面做大，瓷器的产量肯定要上去，而且一味地仿制难免也会出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想效仿一下你的手段，来批量制造瓷器。”
古人对于商业这种系统化的知识其实并不是很理解，但大致的意思还是懂得的。
月凝姑娘抿了抿樱唇，眼神里光芒闪动，忽而倩然一笑：“公子与夫人很是恩爱呢，妾身甚是羡慕……”
她低声细语，似是有些淡淡的失落与怅然：“若是有朝一日，妾身也能寻到一位像公子一样愿意处处维护妾身的相公便好了……”
杜白一怔，刚想开口安慰，却是听见她俏皮一笑：“当然只是说笑而已……妾身可是人人惧怕的妖怪，怎么可能嫁人呢？”
她撩起几分耳边散乱的发丝，转过头去似是望着远方，面带浅笑，一时杜白竟也分不清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直觉告诉他不应该再继续这个话题，杜白有意无意地避开，转而继续关于瓷器的问题。
月凝姑娘也逐渐恢复之前的神情，细思了一下，随后才答道：“若是真要这样大量生产显然只靠妾身一人是不行的。不过说起来妾身倒也有一个法子，可以加快炼制的速度。”
“哦？说来听听。”
“其实对于普通人而言，制造瓷器，最难的是胚子的塑造以及上色，烧制作为最后一关，对于全局其实影响并不是很大。”
“相反的，对妾身而言，塑型以及上色反而是最简单的，最后的烧制反而要费一些功夫。”
“你的意思是……”杜白似是有些明悟，眼前微微一亮。
“没错。像塑型和上色，妾身以及朋友们可以一夜之间完成数十上百个，而这些胚子完成之后可以交由窑厂的工人们进行烧制。这样既可以保证数量，也可以使品质有所保证。”
月凝姑娘微微一笑：“而烧制过程中，火候以及时长或许也有一些影响，但也不会那么大，或许便可以实现公子你说的量产……”
“有些道理……”
杜白仔细斟酌了一下，觉得理论上的确是有些可行性的。
而具体的可行性，可能还要经过后续的实验才能得知。
这些倒是暂且不急。
……
元阳城外一座大山的半山腰处，久闻盛名的古禅寺便坐落于此。
这里僧人们诵念佛经的声音绕梁不绝，浑厚有力，伴随着络绎不绝的香客们诚心点燃的香火，似是有形一般盘旋于寺庙上空之中，久久不曾散去。
这里处处都有佛道的韵味，寻常人仿佛只是跨入其中，便能感觉到内心的平和宁静，颇为神奇。
也正因为这些神异的地方，这里才会被百姓所敬仰信奉，人气颇旺，甚至一些远地方的达官贵人也会不辞辛劳来此拜佛。
而如今科举在即，这里的香客比起往常也是更多了一些，大多都是来祈求佛祖的保佑，或者也是临时抱佛脚。此刻的大殿之内几乎是摩肩接踵，人声嘈杂如集市一般。
寺庙前贩卖烛火的小摊小贩们也是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这几天的生意已经比得上寻常一个月，赚得盆满钵满。
而伴随而来还有专门解签的，开光的，卖护身符的，生意也是不错，往往一支开了光的普通毛笔可以卖到几两银子！
这些寺庙的僧人们都没有刻意去拒绝，毕竟这也是他们的一些收入来源。
而后方禅院之中，之前从元阳城里出来的怀胜禅师此刻正在闭目凝神诵经打坐。像底下那些普通人的生意交给弟子们来做就可以了，只有一些达官贵人才需要他来接待。
就像刚才送走的一位官员的家眷，求的就是家宅平安，他送给对方一串灌注了佛法的佛珠，至少可以保证寻常鬼怪不敢侵扰。
当然其中收了多少的香火钱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此时他忽然眼睛一睁，转头望向远处，眼里流露几分喜意。
他感觉到，师兄回来了！
他走出门去便看见了一位身披袈裟的僧人正徐步走来，那熟悉的样貌可不正是自己等待已久的师兄么！
只是与显露老态的他不同的是，那人虽然是他的师兄，但却面庞红润，貌若壮年，若是不知情者根本就无法看出此人竟然比他还要大一辈。
怀胜禅师心知这是因为师兄对于佛法已经精深到了一个极高的境界，所以才能保持这般模样，这是寻常人羡慕不来的。
“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怀胜禅师迎上去几步，以面对师长一般的态度恭敬道。
一个老者对一个中年人做出这般举动，在外人看来是颇为违和的，但在这些和尚的眼中却是再正常不过。
“嗯。本来应该能早一些回来的，只是那只妖怪实在太过狡猾，东躲西藏隐匿踪迹，凭白耽搁了许多时间……”那师兄微微皱眉道。
“那如今此妖可是伏法了？”
“还没有。”他师兄微微摇头，眼中几分凝重之色，也是有些疑惑，“原本我已经将那妖怪打至重伤濒死，本以为是手到擒来，届时便可以以其之妖身超度被它所害的那些亡魂们。谁知那妖怪却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是最后一刻逃脱了我布下的手段……”
“如今我只能感知到那妖怪应该就在元阳城附近，所以我便尽快赶了回来，准备召集众师弟们一同施展佛法，找出那妖怪的藏身之处，以免那妖怪狂性大发伤及无辜……”
“又是元阳城？”
怀胜禅师一时哑然。
自己刚从那里回来，还想着这段时间不再过去免得又碰上那只可怕的老鬼，看来是不成了。
师兄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便询问了一句，怀胜禅师也不敢隐瞒，将先前的所见所闻全盘托出，尤其是着重描述了那只实力惊人的鬼怪。
虽然这两次经历来看对方并不是那种杀人嗜血的恶鬼，但终归是一个异类，放任其在普通百姓之中隐藏着定然是一个巨大的隐患。更别提对方的背后很可能有一个可以控制鬼怪的邪修！
“又有一只强大的鬼？”师兄眉头皱的更深几分。
此鬼怪加上那只逃窜而来的妖怪，恐怕看来这元阳城是要平静不下来了……
他愈发觉得事情的紧迫性，叹道：“吩咐下去，让众师弟们尽快来此集合，准备诵念佛经……”
第一百七十章 打猎与放生
县试就是明天了，久未见面的盛云庭也难得有了机会出门一趟权当放松一番。刚得了空的他也没去别处，溜达着就来到了苏府上，对着杜白好一阵诉苦。
“县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书桌前，杜白缓缓收回练字的笔锋，抬头望向一旁正像一条咸鱼一样躺在椅子上的盛云庭，这家伙此刻满面都是疲惫，无精打采仿佛身体被掏空了一般。
他轻声笑道，几分看热闹般的语气。
“唉……杜大哥，别提了。”盛云庭一听这话就满脸苦涩，唉声叹气，“我爹我娘考校我功课的时候，我连一篇文章都背不下来，气得把我在军营里的二哥给喊了回来，那一晚差点没把我给打死……”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背，嘴角抽动，似是还依旧心有余悸。
“你说我这临时抱佛脚，苦读个五六日便能考上科举么？那岂不是很对不起那些寒窗苦读十几年的书生们？”
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天才，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谁让你平时只知道玩，不知读书的？”杜白好笑着微微摇头。
“谁爱读书谁读去吧，我可不想变成那些书呆子！”
盛云庭倒是一副很没骨气的模样，哼哼道：“我家兄长姐妹也都有出息，难不成还养不起我吗？每天做一个逍遥自在的人不也快活，何必去费尽心思考什么科举。”
他这般说着，还一副很自得的模样，看来的确是个胸无大志的家伙。杜白倒也无话可说，毕竟这家伙说的的确没什么错，若是不考虑自身理想之类的虚无缥缈的东西，堂堂一个盛家养他一个二世祖也绝对不成问题。
这时候，盛云庭在扭身的时候忽然摸到了腰间系着的一个锦囊，倒是想起来这是杜白之前送给他的东西，不过一直忘记问是什么作用。
他也曾好奇打开看过里面，只是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歪歪扭扭画了鬼画符一样的笔画，却也认不出是什么字来。
正巧现在就在杜白身边，他便拿起锦囊好奇问道：“对了杜大哥，你之前送我的这玩意儿是干什么用的啊？”
杜白瞥了一眼，说出了准备好的说辞：“这东西是我偶然从一位得道高人手中得到的珍贵宝物，可以让妖魔鬼怪不敢轻易靠近你。你记得要随身佩戴！”
当然这番话不过是糊弄对方的。那符纸不过是个幌子，真正起作用的是里面的灌输了的正气。
盛云庭对于这些真假倒是不太清楚，只是觉得杜白对他很是关心，心中大是感动，连忙重新系回腰间拍了拍，保证道：“放心吧杜大哥，我绝不会随便拿下来的！就算洗澡也含在嘴里不放开！”
“那倒是不必了。”杜白有些无语，妖魔鬼怪总也不至于那么饥渴吧……
临走之前，盛云庭又似是想起了什么，期待地望向他：“对了杜大哥，我二哥说等我考完试之后就带我去山上打猎玩儿，你去不去？我和我二哥总是对不上话题，路上没趣得很，若是有你一起陪我去，肯定有趣许多。”
杜白想了想，有些疑惑：“你这家伙不是说要放生动物么，怎么还喜欢跑去打猎？”
这不是自相矛盾了么。
盛云庭却是摆出一副你有所不知的得意模样：“没错啊，我二哥打猎，我负责放生，绝对不会错漏，效率可高了！”
杜白顿时哭笑不得，这小子也亏他能想出来这种损招，若是真有妖怪这前头被抓后脚就放，感恩是肯定不会感恩的，只会觉得你们是在戏弄自己更加恼羞成怒而已。
不过他回想了一下，县试之后的那段时间他也不算空闲，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恐怕是没时间陪这小子胡闹了。何况打猎这种户外运动可不适合他这种性子散漫的家伙。
如此想来，他便婉拒了。
盛云庭暗自惋惜，转而又去邀请了其他的一些朋友，至于成没成杜白就没再关心了，至少苏芷柔是给这家伙吃了个闭门羹，理也不理。
也对，她又不是什么习武世家的女子，喜欢一些鬼神之事已经算是特殊一些了，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山打猎呢？
总之在半是欢喜，半是忧愁的气氛环绕之中，时间转瞬即逝，县试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原本应该是不关苏家的事的，只是苏婉妙坚持说要讨一个好彩头，大门前也挂上了两个红灯笼，意喻高中，杜白也只是笑笑没有阻止，只是看着这般热闹犹如过节一般的气氛，心中忽然有些小小的遗憾。
虽说是穿越到了这古代，但却没亲自接触过一次传说中的科举，想来的确是有些不太圆满的。
不过真要他去苦读诗书悬梁刺股，他倒也没这个苦心思，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要去凑这个热闹的好。
何况在仕途上，入赘之人便已经绝了科举之路，就是以前前身辛苦考来的秀才，如今也只剩个虚名而已。
而相比于喜气洋洋的苏家，外面大街上的氛围显然就要更加紧张几分了。
许多少年郎寒窗苦读许多年，就是为了等这一次的考试，他们心中充满了雄心壮志，期待能在仕途之上一鸣惊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至少此刻，许多读了圣贤书的文人的初心还是如此单纯的。
也有许多之前便考过县试却没有通过的书生，逐渐上了年纪的他们肩上的压力愈加沉重，心中愈加地惴惴不安，临考之前还死死捏着几篇文章看着，口中低声背诵，似是期待着会不会好运看到相关的题目。
也有之前便通过了县试的童生也来到了县城之中早做准备，既是为了看看今年会不会出什么优秀的文章，也是为了适应一下考试的氛围以迎接即将到来的府试，方便与其他的同窗一起交流一下经验。
当然，实际上县试这种只是考核基本知识的考试也不会出现什么太优秀的文章，所以关键的还是看看今年试题的风向，好好琢磨琢磨后续的考试的题目会是什么寓意。
第一百七十一章 困境
而相比于人丁稀薄的苏家，元阳城里另外两大家族显然就要热闹了许多，尤其是刘家在出了一堆的事情之后，与后家主之位紧密挂钩起来的科举一路就愈加重要了。
家中各房的长辈也管不得家中那些往日里浪荡的孩子究竟在这几天临时抱佛脚里读没读会书，只管往里面塞便是了，心中总也存了个侥幸，万一一个运气好考上了呢？
而这几天一直在元阳城外躲避的刘家少年也终于再次踏过了城门，恍若隔世一般，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市，抬起头，一双隐含着不屈与恨意的眼神望向刘家大宅的方向，口中低声呢喃。
“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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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城，西坪村，一座普普通通的木屋之中。
“相公，今日便是县试的日子了，我前些日子去寺庙里求了一支签，说是我们苏家人定会能在此次科举之中高中，从此平步青云……”
苏明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由娘子为他穿着衣服，听着她这般絮絮叨叨地念着，心里忽然有些烦躁，随手拍开她的手不耐烦道：“行了，这种事还需要你说嘛？不过是个县试而已……”
他嘴中虽是这么说，但心中却是没有太多底气的。
自己的水平自己清楚，他也不是第一次考县试了，第一二场还基本可以，等到真正考校学问的第四五场考试的时候，就有些兜不住了，一些题目往往都是一知半解迷迷糊糊，纯粹是赌运气一般期望能考上。
只是往年连考了两次，却也连个童生的身份都没混上，这让他如何能甘心呢？
唯一让他有些欣慰的是，这些年，和他一起混诗会的那几位同道倒是也一样没考中，皆是一副怨天尤人的模样，暗骂是那县令不长眼，看不到他们文章之中的独特于他人的气质。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是一阵阴郁。
自从之前自家弟弟要报名县试的事情传出去之后，他就再也没收到过这些诗会文会的邀请了，便是他得到消息后主动厚着脸皮上赶上去也被他们嘲笑着，没几个人愿意理会自己，直到他自己羞臊着脸自己主动离开。
“全都是那家伙害的！”
苏明虎气得有些咬牙切齿，只能把气都撒到自己弟弟身上。
唯一让他有些安慰的是，自家弟弟既不可能与人一同结保，也更不可能找到哪位禀生替他作保，这样一来连县衙的大门都进不去，更别谈去参加什么县试了。
只要到时候玉龙的名字不会出现在考生里，他自然有信心与那些朋友们解释清楚，之前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从而得到他们的认同。
只是就在这时，他抬眼却是便看见了屋外苏玉龙竟然也难得地整理了一副干净的模样，虽然衣服上依旧有着补丁而显得破破旧旧，但意外地却也别有一番书生气。
只是这家伙为何要这般打扮？放牛可没这么讲究！
他心中有了不妙的预感，慌忙打开门去对正蹲在黄牛身边在泥地上写写画画的苏玉龙喊道：“玉龙，你这是要做什么？”
“哥哥，我今天也要去参加县试。”苏玉龙倒也没有隐瞒，笑呵呵答道。
“胡闹！你没人作保，去了县衙也是捣乱！”苏明虎眉眼一竖，厉声斥责道。
“可是……”苏玉龙微微摇头，“有人替我作了保，我已经在县衙报了名了。”
苏明虎起初只当他是胡说，但听他如此说得面面俱到，不像是假的，顿时心中慌乱了起来。
“若是这小子真的去考了试，那自己岂不是真的就成了朋友们眼中的笑柄，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顿时急躁起来，怒声道：“不行，反正你今天不准去考试！你一个放牛娃懂什么学问，考了去考个倒数第一岂不是辱了我苏家的门面！我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
苏玉龙正想辩解，忽然听闻哥哥却是唤来了嫂嫂，竟是一齐将他关在了里屋里，将大门锁死，不准他出门！
“今日你别想出去！”门外的苏明虎听到屋里的敲门声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冷声道，“另外我也会和村里的车夫说一声，绝不会搭你一程。万一你敢逃出去，就自己走路去县城罢，以后也别回这个家了！”
县城与村子距离较远足有十几里远，若是不赶时间还能步行，顶多只是累一点。可现在县试在即，等他真走路过去，恐怕第一场考试都已经结束了！
做完这些，苏明虎大约是觉得万无一失了，扭头便出了门赶去考试。
屋内的苏玉龙手脚冰凉，心中如坠深渊。他也万万没想到哥哥竟是如此绝情，坚决不准自己去参加考试！
可已经事到如今，准备了这些日子，连周世泽大哥也夸赞他定能够榜上有名，却是事到如今因为这个意外而无法参考，导致错过了最后见到那个少女的机会，他怎么会甘心呢？
他试图向正守在门口的嫂嫂求情，只是得到的却是嫂嫂的冷笑嘲讽。
“你小子老实在里面呆着吧，我是不会放你出来的。”她搬来一把板凳守在门前，一边啃着一个果子一边道，“就你也想去考科举？那岂不是我也能去了？不过是给别人徒增笑柄而已！”
“可恶！”
苏玉龙双眼发红，恼恨于兄嫂的无情，也恼恨于自己的无力，无法摆脱现在的窘境。
他抬起头望了一眼天色，已经是大亮，若是再耽搁一些时间，恐怕根本赶不上考试的进场。到那时候自己就等于自动放弃了这次考试……
他近乎绝望地抬手砸了一下桌子，只是忽然之间的胸口的一丝清凉却是传入脑海之中，让他焦躁的心情逐渐冷静了下来。
“这是……”
他一怔，缓缓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玉符，眼前顿时一亮。
“不知这是否可行……”
他心中有些忐忑，毕竟这不过是他的私事，不清楚鬼怪们是否会帮忙。但既然事已至此也别无选择，与其指望天降奇迹，不如求助于它们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第一百七十二章 神通
他从书桌上找来了纸笔，匆忙写下几个字来，随后掏出火折子将其对着玉符点燃。
随后，凝神屏气，怀抱着心中最后一丝期望望着前方，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纸张已经全部烧完，只留下一点的灰烬洒落在地上。
他不敢呼吸，房间里寂静如一潭死水，仿佛连时间都停滞在了这一刻。
良久，那些灰烬却是无风自动了起来，缓缓地从地上飞舞起来，就仿佛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其生生拉起，似是蝴蝶一般翩翩起舞着。
苏玉龙缓缓睁大了眼睛，心中几欲喜极而泣！
成功了！
那些灰烬在他的注视下逐渐凝聚成一团，随后往下坠落融入泥土之中。最后，在他有些惊讶的眼神之中，泥土里钻出了一个尖尖的脑袋，背部还有一层层看起来就很结实的鳞片。
“陵……陵鲤？”苏玉龙望着眼前这个仅仅脑袋就比得上他整个人大小的巨型怪物，情不自禁倒退了一步，喃喃道。
陵鲤即为穿山甲，在这种乡野山间其实并不是十分罕见。只是这般近乎恐怖体型的穿山甲却是从未见过的！
甚至听都没听过！
“苏先生，我是来接你的。”
就在他失神的时候，那陵鲤却是口吐人言，随后张开大嘴来：“钻入我嘴中，小妖带你去永安城，绝不会耽误了您考试的时间！”
看着面前那张血盆大口，苏玉龙下意识地攥了攥手中冰凉的玉符，咬紧牙关，却是不再犹豫，微微颤着手掌便探头钻入其中。
稍有些意外的是，那穿山甲口中的空间非但没有狭窄和拥挤，反而如同别具一番空间一般恰好可容一人站立，里面还有桌椅茶水，意外地适合他休息。
而此时，他的耳边传来了那穿山甲有些闷闷的声音：“此乃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神通，便委屈先生在小妖的肚中赞作歇息，片刻之后便可以到达！”
话音落下，外面便传来了“轰隆隆”的似是打闷雷般的撞击声，也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料想应该是在地下穿梭前进。而这空间之中却是没有丝毫的摇晃，如履平地一般，这更是让他惊异几分。
这些妖怪们还真是各有各的神奇！
而此刻屋外的嫂嫂还在磕着瓜子儿，她根本不知道屋子里所发生的事情，还以为那小叔子还在被关着。其实她就算此刻进去也无法找到丝毫的痕迹，只能看到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因为穿山甲离开的时候便已经将洞口全数堵上。
在穿山甲肚子里的苏玉龙并没有等候很久，大约只是片刻之后便隐约感觉到外面的“闷雷声”似是已经停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巨大的吸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将他整个人牵引到了外面，脚步稳稳落在了地上。
“这里是……”
苏玉龙望着不远处的永安城的大门，惊得有些目瞪口呆。
看看天色，似乎离刚才根本就没有过多久！
身后穿山甲沉声道：“苏先生，已经送到了，你快些去考试吧，莫要耽误了时间……”
“多谢！”
苏玉龙面带感激，回身抱拳道。
“不必客气，只希望先生考得好成绩，回来更好教导我等学生！”那穿山甲哈哈笑道，身形一变，竟是化作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郎，身段匀称，完全看不出刚才那可怕的穿山甲的模样。
“你是？”
苏玉龙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颇为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脑海中略作回想之后，这才记起对方似乎是自己课堂上的一个学生。
“老师有难，学生自然是要来帮助的。待考完之后，老师便可再向那玉符烧一次纸条，我自然会来接送您！”
穿山甲化作的少年作揖道，随后便从脚部开始慢慢陷入泥土之中，似是融为一体，最终消失不见，再也无法寻得踪迹。
苏玉龙心知此时也不可以再做耽搁，便急忙向着县衙的方向赶去。等他来到县衙门口的时候，可以看见已经有许多的文人书生在这里冒着太阳等候，想来便是此次的考生了。
只是此时显然还有空闲时间，县衙的门口还有衙役在守着，不让那些士子们进去，只能乖乖等在门外。
苏玉龙有些担心会不会遇上同来考试的兄长，好在看了一圈之后并未发现对方的身影，不禁稍稍松了口气。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门外的考生已经等候了一大批，近乎黑压压一片，有十几岁的少年童子，也有年近中年的文人，偶然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并未看清。此刻人头攒动，粗略估算也有数百人之多！而想到此次县试只录取前五十名，苏玉龙的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压力与不安。
他的确没有正式上过学堂，仅仅靠着自己的自学走到这一步。尽管周大哥已经夸赞过他，但有些不自信的他仍旧担心自己是否可以胜过这数百个书生。
此时县衙门口走出来一位油头粉面的官爷，目光扫过面前的一众眼神期待的考生，流露几分满意之色，随即缓缓抬起手道：“此次县试考试开始进场，诸位按考牌号进场，切勿推搡挤压，否则一旦发现有捣乱者，立刻便逐出考场，永远无法科举！”
苏玉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考牌，上面的号码是“柒佰肆拾贰”，也就是说在他前面的还有柒佰肆拾壹人。而这前面还有衙役要核对考生长相与身份，并检查是否有携带小抄之类可以舞弊的东西，所以进度额外慢了一些。
等轮到他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许久。
“姓名……唔，苏玉龙……你的作保人呢？没有一起来吗？”那负责检查的衙役在名簿上划上一笔，忽而抬头问道。
“……”他一时竟是不知怎么回答。
好在这时候一旁那个官爷忽而走了过来，似是听到了他们的声音，带了几分审视地扫了他一眼，眼里有些疑惑：“你便是苏玉龙？”
“正是！”苏玉龙连忙答道。
“你进去吧。”那官爷摆了摆手，“他的作保人我认得。”
那衙役闻言自然是不敢再做阻拦，连忙又划上一笔，简单放行。
“多谢官爷！”苏玉龙谢道。
“道谢倒是不必了，好好考试便可。莫要辜负了周大人的一番好意。”那官爷如此轻声提醒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意外
苏玉龙进去之后，自然也是有小吏作为指引，带他去所属的考棚。这考棚也是有讲究的，这县衙地方终究也就这么大，要完完整整地放下上千个考棚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除了开头最接近公堂的那几十个外，后续的大多简陋许多，不仅少了遮风挡雨的顶棚，还可能就安置在茅房旁边，那臭气熏天的环境注定了那里的考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落榜已经是九成九的了。
而有了县令照拂的苏玉龙当然运气不会那么差，他所排到的正好是最前面的那几十个算是较好的考棚之一。
只是稍有些意外的是，当他经过靠近门口的考棚的时候，却听闻一声似是有些不太确定的惊疑声：“咦？你……你是苏玉龙，那个苏明虎的弟弟？”
苏玉龙一愣，回头看去，却是瞧见那考棚里坐着等待考试的那考生似是有些眼熟，略作回想便记起对方似乎是之前来过他们家做客的几位书生之一。
“正是。”苏玉龙与对方不熟，只是简单答道。
“哈哈，想不到苏明虎还真的让你来考试了？！”那书生忽而捧腹大笑，似是看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一个放牛娃也敢来这县试考试？你识字吗？你是哪里来的胆子？我可真是佩服你们兄弟俩，脸皮真是有够厚的！”
“你！”苏玉龙顿时怒气上涌，忍不住上前一步，却被身旁的小吏拦下。
小吏给他使了一个眼色，随后抬眼望向那个还在哈哈大笑的书生，冷声道：“叁佰肆拾叁号考生，你不知道进场之后禁止大声喧哗吗？这里可是你可以随意说话的地方？现在我怀疑你有作弊的嫌疑！出来，去门口接受检查！身上衣物记得脱光了！”
“什么？”那书生笑容戛然而止，转而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这……这位官爷，我可是良民，怎么可能舞弊啊？”
“哼，是不是良民等检查了之后再说！现在还轮不到你说话！”小吏伸出板子敲了敲他的桌子，“怎么，还要我亲自动手请你出去不成？”
“别！别！我自己去！”书生顿时苦着一张脸脸，哆哆嗦嗦地离开考棚向门口走去。
若是真等小吏亲自动手，到时候就算没有作弊也别想继续考试了……
小吏望着那书生的背影冷笑一声，转而面对苏玉龙时却是一改方才的态度恭敬了几分：“这边请……”
“多谢官爷刚才……”
小吏却是连连摆手：“不过是小事而已。我也看不惯那人狗眼看人低的模样，我看您气质非凡，定然前途无量，岂是那等小人可以随意侮辱的，忍不住便替你出了口气……”
话是这么说，不过苏玉龙也明白这是因为周大哥的情面在所以才会如此，心中对他的感激更甚几分。
等他落座之后不久，周围几个棚子也陆陆续续都有考生开始落座，只是他从未混迹过书生的圈子，所以全部都是生疏的面孔，同理，其他人看他也是如此。
毕竟能坐在这些较好的棚子里的都是与县令有交情或是有望夺得此次案首的人物，像这样的人一般也不会默默无闻，众人平时也该有所耳闻才是。
可是坐在那个考棚里的陌生书生却是一副老实得有些呆的家伙却是意外的陌生，似是之前从未曾见过一般。
不过他们也不会去追究其身份，毕竟当前县试在即，做好心理准备迎接考试才是当务之急。
相比之下，苏玉龙倒是更好奇地望了几眼这周围较为特殊的人物。
比如左前方考棚里坐着的是一个年纪很小的少年，约莫只有十岁出头，寻常来说这样的孩子都是还在学堂里蒙字，也是贪玩的时候，但其性子却是看来颇为沉稳，不骄不躁，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只是眼神里隐有有一个神童的傲气，当无意间与他对视时，眼里的轻视不屑丝毫不遮掩。不是看不起他这个人，只是觉得在座的学问谁也比不上他这般的绝对的自信。
“真乃神童也……”
这样的孩子已经远超普通的大人许多了。
考试很快便要准备开始，由几位小吏负责分发本次的试卷。
自从先皇发明了印刷术与造纸术之后，也就不用像以前那般需要人举着考题贴板那样呆板地来回走动，方便了许多。
当试卷放到桌上的时候还处于背面朝上放置，无法看到真正的题目。只有等到县令大人也就是主考官敲响考钟之后，所有人才可以正式动笔，否则哪怕只是掀起一角都算是舞弊处理。
大约又是过了片刻之后，一位微胖的身着官服的大人来到了堂前，似是巡视了一圈考棚之中的考生，最后经过前方几个考棚的时候格外留意了一下，包括苏玉龙，不过也没有太过在意。
一圈之后，他缓步终于走到了那大型铜锣之前，接过一旁的小吏递来的鼓槌后在铜锣上重重敲了一下！
顿时间，一阵似是惊雷般的嗡鸣声撕破这片考场的死寂，让无数人皆是浑身一震，精神抖擞了许多。
“考试开始！”
一声令下，苏玉龙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掀开那张几乎能决定他命运的试卷。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也曾在梦中的时候许多次预演，只是当他真的看到上面的题目时，瞳孔却是微微一缩，神情间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超出预料的惊愕之色！
“这些……”
他微微张口，却是不敢出声，旋即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往下翻了下一张纸，看到上面的第二道题目时，目光更是难以置信！
是题目太难了？
当然不是。在他的眼中这些题目大约也不过是中规中矩，甚至还比不上先前周大哥为他做的考试预演时出的那几道题目。
甚至可以说此刻他几乎闭着眼睛都能将这些题目的最佳答案给写出来……
不，这当然也不是证明这些题目太简单了。
而是因为这些题目他都原原本本地做过，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这些分明就是先前鬼城老师招聘考试中所考得那些题目！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君子
尤其是前些日子因为自己缺少练习的题目，周大哥提议道之前鬼城考试时的题目就很有代表性，适合练习，他便特意再找来那些试卷反反复复地练习了十几遍，试图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文风来解答这些题目，挑战自己的极限。
他敢对天发誓，他在翻开此次的试卷之前根本就不知道那些题目就是此次科举的原题！
若是不出意外，那张鬼城试卷上的后面题目就是未来几天的县试后续考题！
然而此刻，苏玉龙心中所感觉到的却不是提前预知题目后的狂喜，反而是陷入内心纠结愧疚的循环之中，手指拿起毛笔却又再三放下，迟迟不敢落笔。
他这样岂不就是舞弊了？只是没人知道而已！现在只要将原本想出来的最好的答案写上去，那么此次考试定然能有所成就！
但，这绝非君子所为！
他无法过了自己心中的那一关。
眼看其他考生都已经陆陆续续考虑完毕，开始胸有成竹地落笔之时，他心中也是愈发焦躁不安。
终于，他轻叹一声，缓缓提起笔来，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闪现过原先那些答案，却都一一散去，不做停留。
“若是真能有所成就，日后为官，为国为民，皆是大义！自己此刻若是贪图成绩而舞弊，又怎么能心怀大义呢？日后怎能无愧于心，善待百姓？”
他缓缓睁开眼睛，心中似是已经有所决断，眼神流露几分坚毅，终于开始落笔。
他要写一个与之前构思好的答案更好的解题思路，以此来证明自己……
只是无人知晓的是，就在他心中作此决断的时刻，脑中已是一片清明，恍若久旱逢甘露一般，浑身通透！
一丝丝气息在其身周环绕，隐含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若是杜白能看到这一幕定然会觉得眼熟，因为这正是无数文人求之不得的正气！
正与邪，只在一念之间。
而在于此处遥远的元阳城之中，那刘家少年坐在角落位置，虽然因为有刘家的禀生老师为他作保所以可以参加考试，但他所得到的待遇依旧无法与那些刘家少爷们相提并论。抬起头，顶上没有棚子，灼灼的太阳照射而下，让他额头几分汗丝，顺着眼角滑下落在地上。
等主考官宣布开考之后，他便立刻翻开试卷仔细构思起来。原本在外面的时候他还曾设想让那一直在自己耳边说话的那声音的主人施展法术去帮自己看一看其他考生的答卷，以便自己作为参考，更有夺去案首的把握。
只是可惜的是这考场似是有些不寻常，那人根本不敢跟着自己进入考场，当他跨过县衙大门的时候就偃旗息鼓，半点也听不到了。
“真是废物……难怪还要我来帮他疗伤！”
少年咬牙切齿，瞳孔几分异样的血色猩红，他自己却不曾察觉到。
“也罢，这些日子我也做了许多准备，这县试的案首我定要拿下……”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提笔沉稳地在考卷上写下了自己的姓名刘修平。
脑海之中往日那些刘家人的种种一一闪过，皆是让他瞳孔之中的猩红加深几分，而关于这些知识的回忆却是愈加清晰，甚至于只要他看到那题目，脑海之中便回忆起了其原文，倒背如流分毫不差！
“这便是通窍之心的神奇之处了么……”刘修平深吸一口气，强自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清楚自己现在只是通过生食妖血妖心达到的伪通窍之心，只是如今这般成效也已经足够让他惊讶。
如此，他对于拿下此次县试的把握更是大了几分。
只是，一旦尝过这般犹如天才一般的美妙滋味之后，他心中就愈发渴求这种感觉的延续，甚至更进一步……
良久之后，考试时间已经过半，已经陆陆续续有考生开始交卷。或是觉得自己考试无望而自暴自弃的考生，当然更多的是所谓的天才，觉得自己已经完成得极好，不需要再做考虑，直接交上去给主考官当面阅卷。
有这种信心的，文采显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一众刘家子弟显然就不在其中。
平日里不学无术的他们此时看到这些文绉绉的题目就一阵头大，有的还在咬着笔杆苦思冥想，试图从自己那些可怜的回忆里找到一些破题之法，也有的更是求神拜佛，神神叨叨的模样，似是期待神明能赐予他一丝灵感，当然也有许多索性已经趴在案板上呼呼大睡了起来既然已经无望，索性不如好好睡一觉，晚上再约几个朋友一起去找那几个相好的玩儿，岂不是更快活自在。
而就在这时，从角落里站起来交卷的一道偏瘦的身影却是有些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一般来说，像这样敢在现在交卷的都是有才情的书生，与他们这些好逸恶劳的家伙根本谈不到一块儿去，自然应是陌生得很。然而有些奇怪的是，眼前这个人却是看起来有些眼熟。
只见那小吏收起了卷子，看了一眼考牌后唱道：“伍佰肆拾柒号考生，刘修平交卷！”
刘修平？
刘家的子弟？
众人闻言一愣，旋即皆是有些疑惑起来。
刘家的人他们自然也是有所了解的，断然是不可能敢当堂阅卷的，那难不成是自觉科举无望，索性放弃了？那也不怕出去了被自家长辈给打个半死？要知道现在刘家风头可是紧的很，就算不会做至少也要有个好态度，不然若是态度不端正，那可就要被狠狠责罚了！
这点道理就算是那些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家伙们也懂得，这时候就做着缩头乌龟不敢冒头。
可是这个家伙却敢不守规矩？
想到这里，其他几个书生眼神都是变得幸灾乐祸了起来，似是期待这家伙的下场。
只是与他们不同的是，刘家的一众子弟却是忽然记起了这家伙的身份，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那家伙似乎是前家主与一个丫鬟生下来的杂种，从来都是被当做下人般使唤，没半点少爷的身份，估计连正脸都没看几次，也难怪一时没想起来。
只是现在这家伙突然交卷是要做什么？
第一百七十五章 差距
他们心中忽然有些不安了起来，除了那些睡觉的家伙，剩下的都是紧紧盯着他那瘦削却意外挺拔的身形，紧张地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看他究竟是要走去门外离场还是去公堂请当面阅卷。
而接下来，刘修平并没有如他们所期待的那般去往门外，而是迈着坚定的步子朝着公堂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你是刘家的子弟？”主考官不是县令，而是一位另外的中年男子，浓眉大眼方正脸，身着官服，神态不怒自威，从小吏手中接过他的试卷扫了一眼，眼前微微一亮。
“回大人，正是！”刘修平恭敬答道。
“好！好！好！”
“想不到刘家如今还有这样的后辈！”
一连三个好沉稳有力，带着几分喜意。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让临近考棚的考生尽皆一惊，不由自主地抬头向公堂方向望去。
主考官既然有如此态度，看来此人答得确实是远超常人了！
这更是让众人肩上一沉，一些心性较差的人险些连笔都没握稳，差点污了卷子……
而一众刘家子弟却是瞬间瞪圆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见了鬼般的模样，傻傻地望着那站在主考官身边的少年郎，心中一时竟是不知嫉妒还是悔恨。
同样是刘家人，为何这差距就这么大呢？
一时心中酸涩，更是没了考试的心思……
县试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当然杜白是没有机会参与进去的，现在他倒是忙于招揽那几只妖怪进苏府的事情。
前两天他便将那化形的鬼文交给了那月凝姑娘，如今也算是传达完毕，料想应该已经化形完成了。
他按照月凝姑娘的指引来到了之前那处山林之中，而瞧见了的却是有些诡异的一幕
只见几个衣不蔽体的野人般的家伙正在树丛之间活蹦乱跳，时而跳上树枝时而钻入泥土之中，一副难以形容的欢畅之感，更怪异的是它们张嘴大笑时发出的不是人声而是各种动物的叫声，一时之间，只能看见分明是一群人类，却是发出了鸟叫狗叫狼嚎声，怪异莫名。
月凝姑娘大约也是没猜到这些家伙竟然这么放肆，在杜白的怪异眼神注视下，一时也是面色微红，手一伸便从一旁的树上招来叶子给它们做成了树叶的衣服，至少不会露出方才那番丑态丢了脸。
众妖怪察觉到来人，也不敢再胡闹了，纷纷感激地跪地拜谢：“多谢恩公助我等化形！”
只是就算化成了人形，原先动物时候的习惯却是没改的，便是跪姿也是五花八门，让人不忍直视。
“行了，谢倒是不用谢了，你们可已经做好了准备进我苏家保护我的亲属了？”杜白摆摆手问道。
“我等自然已经做好准备！”众妖齐呼一声，拿出先前月凝为他们准备的人族的衣服，颇为不习惯地开始穿上去。
等穿戴完毕之后，总也算是正常了一些，不至于像先前那般野性毕露。
而此时展现在杜白眼前的便是五位身材挺拔的汉子以及四个身材窈窕的少女，看起来的确比刚才顺眼许多，妖怪化形之后一般也不会往丑了的化，入眼还是可以的。
杜白考虑了一下，这男子可以作为家族的护院，女子可以安排在婉妙姐妹身边，这样可以有效防止一些意外的发生。
“不过你们需要注意，我带你们去往城镇，你们切不可随意展露出真身，万一被人察觉到异样，那我也只能将你们赶回森林之中了！”他也不忘再提醒一句，对于这些呆头呆脑的妖怪们，他总觉得多说几句更放心一些。
“那是自然的，我等岂是那般愚蠢之徒！”几只妖怪拍着胸膛，自信做着保证。
“最好是如此……”
只是尽管如此说了，但回去的路上还是意外连连。
比如走在街市上正在带路的杜白忽然感觉有人在叫他，疑惑回头时却是发现一个小贩正在追着一只妖怪大骂着：“你干什么！吃我的烧鸡还不给钱？”
转眼一看，才愕然看见那大概是犬妖化形的男子正犹自抱着一只香喷喷的烧鸡大口大口地啃着，任凭小贩怎么打骂也不肯松手！
再看另一边，一位大概是猫妖化形的女子正傻乎乎地蹲在路边鱼贩旁边，睁大一双猫眼盯着水桶里的游鱼，就差嘴里流下口水来了，看得鱼贩好一阵尴尬……
“这些家伙！”
杜白顿时扶额无语，“果然没猜错，乱子真不少！”
不得已替那犬妖把烧鸡的钱给付了，又给那只猫妖买了两条小鱼干，这次他再三叮嘱了，绝对不能随意与别人接触，更不能抢别人的吃的，否则统统赶回林子里，这辈子也别想出来了！
犬妖和猫妖叼着食物，美滋滋地猛点头。
这么一些事情耽搁之后，等回到苏家也是有些晚了。苏婉妙瞧见他回来本来快步迎了上来，待看见他身后的那些有些奇怪的人之后又是放慢了脚步，有些疑惑地问道：“相公，这些人是……”
杜白便将已经考虑好的说辞说出：“娘子，这些其实是我的一些朋友，刚来元阳城无家可归可能要流落街头，我见他们也有一番本事，便想着将他们招揽进我们苏家，作为护院也是好用的。”
“朋友？”苏婉妙有些奇怪，稍稍打量了一下那个正满脸傻气抱着烧鸡狂啃的汉子，以及那个嘴里始终叼着两根鱼干看起来也不太正常的女子，以及其它同样也是奇奇怪怪的人，更是疑惑几分。
“相公的这些朋友……还真是奇怪呢。”她斟酌着，尽量说出不太伤人的词语。
“哈哈，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你可以放心，他们的本事是绝对过得去的。”杜白也觉几分尴尬，赶紧转移了话题，打了个响指转头对其中一个男子道，“阿狼，你来表现一下你的本事！”
“哦！”那名叫阿狼的男子往前站出一步，随后忽然一怔，挠了挠头望向他，“恩……姑爷，怎么表现啊？”
杜白四周望了一圈，随后指向院子角落里放着的那个水缸道：“你把那个水缸给提起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天生神力
“这会不会太为难了？”苏婉妙急忙劝阻一声。
毕竟那可是装满了水的水缸，重达数百斤，就算是院子里最厉害的护院也提不起半缸的水，更何况如今这满满一缸？
她觉得，既然是相公的朋友，那就算只是一个庸才，留在府里也没关系。反正苏家家大业大，养几个闲人根本无关紧要。
“不为难不为难，娘子你就看着吧。”
杜白却是笑道。
如果一只擅长战斗的狼妖连这只水缸都拿不动，那他真的要怀疑自己雇佣对方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那叫阿狼的男子上前了几步凑近那水缸，水缸之大一个成年男子两手环绕都难以抱住，可见其重量的可怕。
然而此刻他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腕之后便沉下身子环抱住大半个水缸，随后低声一喝，步子稳扎，手臂上青筋顿时暴起，可见其用力的程度！
此时，水缸微微发出晃动，里面原本平静的水面出现了几道肉眼可见的波纹。
旋即，那狼妖口中发出一声咆哮，就在这一瞬间，那水缸在苏婉妙有些难以置信的眼神注视下，缓缓离开了地面，竟是真的被举起来了！
水波荡漾，缸内稍稍洒了一些水出来，但这也不影响此举的惊人程度！
“好！”
恰好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喝彩声，伴随着鼓掌声，倒是打破了此时因为震惊而产生的死寂。
杜白转头望去，见那喝彩之人正是苏家的护院头领赵熊，而他身后则是跟着之前见过面的阿龙与阿虎，似是正巧经过此地，看见这一惊人举动，忍不住便停下来观摩一番。
这般近乎神人的举动可不是经常能看见的！
等阿狼放下了那水缸之后，也丝毫不见喘气或是力竭的模样，更是让人惊异几分。
那赵熊忍不住上前仔细看了看，惊叹一声：“兄弟莫非是天生神力？竟是能搬动这水缸！”
那阿龙阿虎也是试着想要举起那水缸，只是即便两人合力，竟也只是让那水缸稍稍晃动，根本无法像那阿狼一般举起来！
“天生神力？没有没有。”阿狼老老实实回答，不过想到之前杜白嘱咐的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便只是含糊道，“其实我的那些兄弟也能做到，你们倒也不用这么惊讶。”
“还有人能做到？”赵熊有些不信。
像这样的天生神力者，万人之中也难得看见一人，难不成现在还能扎堆出现不成？作为练武之人见多识广，他就算相信天上的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也不信这个。
阿狼也不在意，只是招呼了一下那几个一同来的妖怪，让他们也来演示一下自己的本事既然恩公有要求，那自然要好好表现一下，不能落了他的脸面！
赵熊看到第二个手臂可能还没他粗的青年也像模像样地半扎着步子环抱住水缸，起初眼里还有几分轻视，觉得可能只是做个样子。随后在他逐渐呆滞掉的眼神里，那水缸竟然真的被慢慢抱了起来，离地一寸有余！
甚至比刚才那个阿狼还要轻松一些！
随后，在他怀疑是不是在做梦的眼神注视下，五个男子逐一上来举了一下水缸，竟然真的每个都能举起来！
“这年头，天生神力也这么不值钱了吗？”他张口结舌，竟是不知怎么说话了。
只是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他的面色更加惊恐，仿佛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只见男子结束之后，后面几个身体纤柔的女子竟然也撩起袖子，似模似样地半蹲了下去，打算学着举起这水缸！
“女子也行？！”
他瞳孔迅速放大，突然开始有点相信自己是真的在做梦了！
不然若是连她们也能一样举起水缸，岂不是说他练了这半辈子的武功连这些柔弱女子都不如？！
“等等等等！”
好在，没等这几个女妖怪也惊世骇俗地举起水缸，这非人的表现活动被迅速叫停了，叫停的正是已经没眼看下去的杜白。
“我说你们是来做丫鬟的，又不是让你们去跟男人一样做苦力的，干嘛也去举水缸啊？！”杜白把这几只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女妖怪给拉回来，凶巴巴训斥道。
她们如果真的举起来，岂不就等于告诉别人她们不是人类，是妖怪了吗？是真傻还是假傻？
“可是，我们以为来恩公家中做事，举水缸是必须经过的考验……”几只女妖怪有些委屈。
哪户人家会有这种奇怪的规矩啊？难不成招的是女金刚吗？
杜白竟是无力吐槽。
“咳咳，刚才她们只是开个玩笑。她们是我挑选来作为丫鬟的。”
回过头，见其他人均是愕然的神情，杜白不得不为她们刚才的举动做一个解释。
“原来如此。”赵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如果对方那几个大腿都不一定有他胳膊粗的弱女子也能举起这水缸，他估计真的要怀疑自己的实力了。
不过尽管如此，方才那几个男子的表现就已经颇为亮眼，仅仅对方这天生神力般的体质就可以堪称是练武奇才，若是能好好培养一下，定然能大有作为！
杜白也是看出了对方见猎心喜，大有一副要好好培养一下这些“奇才”的念头，便顺水推舟道：“这些人都是来我们苏府做侍卫的，日后便要听赵头领你的吩咐，还要请你多多指导一番，让他们更好地发挥自己的作用才是。”
“姑爷请放心，我老赵定然会好好训练他们！”赵熊大笑道，示意这几个从刚才就聪明地闭紧嘴巴不敢说话的妖怪们离去，估计是为他们准备衣服以及安排其他事项去了。
这些家伙初来乍到不好好训练一番可是不行的。
至于那几个女妖怪，则是由苏婉妙唤来一位专管丫鬟的婆婆负责带去，先是教她们一些府里的规矩，然后再看各自的悟性安排她们做合适的工作。
当然杜白的吩咐下，其中两位性子最亲人的女妖则是被他安排在苏婉妙姐妹的身边负责保护，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第一百七十七章 正气
苏婉妙对于这些小事倒是并不在意，由着他来安排便是。经过之前的荣家瓷庄的变故之后，她就没有如先前一般对许多小事也条条道道地规范要求，反而似是收敛了几分心思，连带着在家中的时间也变多了一些。
这自然是一件好事，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杜白发觉苏婉妙有时会不经意间地询问起他平时去外面时的去向，有没有额外需要用钱的地方，需不需要莹儿随身跟着……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总感觉她似是话中有话，却也一时没发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简单回答是去见一些朋友们。
好在苏婉妙也是适可而止，并没有过多地追问。
待一众妖怪在杜白的指引下进入了苏府之后，另一边的县试第一场也终于落下了帷幕，在主考官再次敲响钟声之后，所有人齐齐放下了笔，无论是有没有写完都必须如此，不然会被立刻当做舞弊处理。
待出考场的时候，或是有人垂头丧气，捶胸顿足，或是有人喜气洋洋，走路都恨不得蹦起来！
“你们绝对想不到我刚才的那个破题之法，简直连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
“唉，刚才有一道试题我似是在一本书上看过，可惜当时并未仔细记住，可惜可恨啊……”
而相比之下，苏玉龙则是低调了许多。他在此处也没有什么至交好友，只是独自一人默默地走出了大门，脑中却是仍旧时不时地回忆起先前考试时那种神智清明，文思泉涌一般的神奇感觉，心中畅快不已。
“若是明日之时也能如此便好了！”他如此期待着，心中对于这场考试把握更是大了几分。
只是等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色之后，心中却是有些担忧，自己还要赶快回去，不好被哥哥发现自己跑出来考试才行……
等他出到城外之后，已有一位翩翩少年等候多时，见他出来了便笑着拱手敬道：“老师，今日的考试可还满意？”
“还可以吧……”苏玉龙挠了挠头，他不擅长自夸，只是说出自己的真实感觉。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能胜过那些满腹经纶的文人才子，只是想求一个秀才之位而已。
“时候不早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也好。”
穿山甲顿时化作原形钻入地下，只露出一个血盆大口来，恰好可容一人钻入。
只是就在苏玉龙打算如先前那般钻进去时，指尖刚触及时却见那穿山甲忽的浑身一颤，大嘴巴瞬间缩了回去，同时幻化回人形连连退了两步，捂着嘴巴几分惊讶地望着他。
这一幕却是让苏玉龙有些不知所措，难不成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穿山甲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忽而眉开眼笑，比之先前更是弯腰恭敬道：“恭喜老师领悟正气！”
“正气？”他一怔，低头扫视了自己一眼，却是眼神疑惑。
穿山甲心知对方不了解，便细心解释了一番，让他了解了自己身上这种奇特的气息的由来及功效。
只是末了，穿山甲却是皱起了眉头：“这倒是有些麻烦了，先生有了正气，小妖却是不敢再随意近身，恐怕无法再助您穿梭地下了。”
刚刚体悟正气的苏玉龙还无法做到自由收放，此时他对于妖怪就犹如浑身长满了锋利尖刺的刺猬，根本无从下手。
“在您可以收起正气之前，恐怕要麻烦先生您自行想办法回西坪村了……”穿山甲带着几分歉意道。
“这可该如何是好！”苏玉龙心中焦急，晚些回去倒也还好，更严重的是可能被哥哥发现自己偷偷离家……
好在这时候恰好一旁经过了一辆较为破旧的马车，车轱辘在泥泞的路上“哐哐”作响，伴随着的是一声有些惊疑的喊声：“是苏兄？”
苏玉龙诧异回头望去，却是瞧见了一张颇有特色的黑色面孔，正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向自己打招呼。
那黑面书生倒是颇为热情：“苏兄，你可是要回去？若是不嫌弃不妨一同坐上来，正巧我们也能一同探讨一下今天的题目的得失……”
苏玉龙心中一喜，便也没有托辞，刚想与那穿山甲道别，却见其原本的位置已经空无一物，心知对方不想在外人眼中露面，便也只好略有遗憾地收回视线，一同上了马车。
车里已经坐了包括黑面书生在内的五个考生，再加上苏玉龙却是显得拥挤了几分。好在大家也都是穷苦人家，哪里有谁嫌弃谁的说法，倒是一起讨论起了今年的试题，不亦乐乎，连路上坑坑洼洼的颠簸也忽略了许多。
一番交流之后，众人互相熟悉，少了原先的许多隔阂，原本属于外来者的苏玉龙也很快融入其中，互相称兄道弟了起来。
尤其是在他的水平显然比这些人更高一个层次的情况下，稍微的几句点拨便能让几人茅塞顿开，颇有拨云见日般的舒畅感，无形之中更是对他亲切几分，愈加认同，等到下车的时候，反而有些依依不舍了起来。
“不妨后天放榜的时候我们再一同前去吧，到时候路上还可以聊一聊题目。而且我看苏兄这水平，定然能榜上有名才是！”
那黑面书生热情邀请道。
苏玉龙也没有多想，一口答应。
只是当他心怀忐忑地走回到家门前的时候，心中却是陡然咯噔了一下，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大门前正站着的面色铁黑的哥哥和嫂嫂。身后那扇大门已经大开，里面的异样早已藏不住了。
哥哥回来得比他早！
他瞬间便有所意识，恐怕今天是无法善了了……
而苏明虎也已经瞧见了走过来的苏玉龙，快步走了过来，几乎要冒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脸，怒声咆哮道：“你今天还是跑出去考试了？你忘了我走之前怎么说的吗？你嫌我们苏家丢脸还丢得不够多吗？”
苏玉龙低下头，咬紧了牙关，任由哥哥的唾沫喷到了自己的衣服上，却也没有反驳。
长幼有序，父母早逝之后，哥哥便如父如母，他万万不能随意顶撞。
等到苏明虎骂得累了，旁边的嫂嫂赶紧上来搀扶着有些体虚的他，顺便又蹦出几句污了耳朵的脏话，却是让他的拳头瞬间紧握！
第一百七十八章 分家
“那老头子还在世的时候就偏爱你，觉得你以后会有出息，若不是家中只能供得起我一个读书人，那老糊涂甚至还想让你也去读书！呵呵，放屁，你也不过是个放牛的命，大字能认识几个？读书也不过是浪费钱！现在还敢妄想考科举？”
苏明虎越想越气，随口骂道，却忽然听闻一声压抑的低吼声：“哥哥，骂我也就罢了，不要骂爹娘！”
苏明虎一怔，有些不敢置信般的低头望向面前这个在他面前一向说话声都不敢太大的弟弟，忍不住掏了掏耳朵：“什么？你还敢顶嘴？”
“那老糊涂自己没本事，穷困潦倒一辈子就留下这点房屋和一点田地，是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的，现在连说一声也不得了？”
“是爹养大的我！田地也是我来耕作，鸡和猪都是我喂得！哥哥你只会关门读书，要不就是出去和那些朋友玩，什么时候把这个家放在心上了？爹临死前最后的一点药钱，都是被你偷去请朋友吃饭去了！”苏玉龙猛地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他，将他看得一阵心慌，下意识退了一步。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我都看在了眼里！”
下一瞬，苏明虎却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仿佛一头威严被下位者戳破了虚伪面具的纸老虎一般，面色胀红勃然大怒：“闭嘴！闭嘴！”
“你个小畜生！翅膀硬了不听管教了是吧？”他气得大口喘气，胸膛连连起伏，微微发颤的手指指着竟敢顶撞自己的苏玉龙，“看来这个家是容不下你了！你给我滚！永远也别想进这个屋子！滚啊！”
“我会走的！”
苏玉龙轻叹一声，原本沉重的心中似是放下了一把厚重的枷锁，肩膀也似是轻松许多。他慢慢跪下，却不是对着苏明虎，而是对着老屋的方向，连连磕了三个响头，闷声道：“这三个头，我是为爹娘告别。从今天开始，我与哥哥便分家，恐怕难有回到此地的那一天。”
“分什么家！”那嫂嫂却是精明得很，尖声刻薄地叫嚷道，“这家里哪点东西是你的了？那老头子临终前可都是给了我们，你小子可别想占我们的便宜！”
“家里的东西我不与你们抢，也看不上。”苏玉龙看也不看他们，似是已经心死了，转头走向自己一直以来睡的牛棚，熟练地解下了绳子，牵着老牛离开。
“等等，这牛也是我们的，你别想牵走！”那嫂嫂一马当先挡在面前，不肯轻易让他离开。这老牛虽然年纪大了，但这身肉还值一点钱，她肯定是舍不得的。
苏玉龙却是不肯让步：“这头牛是爹给我的，一直也是我喂养的它。房屋我半点也不要，这牛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我说不行就不行！”这女人却是不讲道理，就是不肯让开。
“我说……让开！”苏玉龙缓缓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低声吼道。
这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面前是什么极具威严的大人物一般，气势惊人，便是那县令也不及如此，不禁两腿一软，身体瘫坐一边，心有余悸地望着他牵着那头老牛在黄昏的余晖下渐渐走远。
良久之后，她似是才回过神来，与一旁看呆了眼的苏明虎对视一眼，只能又是低声骂了两句，转身互相搀扶着进了屋子。
而这边夜幕之下，苏玉龙牵着老牛却是独自漫步在田野之中，一时竟也不知该去往何处。
与哥哥分家虽然只是临时起意，但的确也是他内心已经积压了许久的情绪的最好的宣泄办法。他不会后悔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反而浑身轻松，只是如今唯一的困扰是今天该要去哪里寻一个落脚的地方。
露天而眠显然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已经变得很渺小的那个老屋，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走出了很远。他转头轻轻拍了拍身旁老牛的牛角，虽然被它不露痕迹地躲了过去，却也并不在意，只是低声叹道：“老黄，从今天开始你就和我一起流浪了，日后还请多多关照了。”
大概只是玩笑一般的话，并没指望它回答，但却瞧见这头老牛似是能听懂人言一般，轻轻点了点头，更是让他有些惊异。
“你能听懂人话吗？”
“你……是妖怪？”
大约是这段时间见多了各式各样的鬼怪，他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了这一方面，没有普通人那般的惊恐，反而有些惊喜。
然而随后老牛先是点头又是摇头，让他也是有些糊涂了。不过很快他也就不纠结于这些，笑道：“无妨，无论你是不是妖怪，我们都是相依为命的朋友。”
老牛望了他一眼，点点头，似是认同他的说法。随后却是甩了甩牛尾，转头向着一个方向缓缓走去，示意他跟上自己。
“要去哪里？”苏玉龙有些好奇，便也跟了上去。
只是那老牛却并没有朝着山林深处走去，而是朝着一个人烟繁杂的村落走去。
“这里是……”他亦步亦趋地跟着老牛走着，打量着周围有些陌生的环境，愈加好奇老牛为何要带着他来到这里。
难不成这里有它的老相好吗？
显然这个有些荒诞的猜测是不可能的。老牛将他带到一处有些偏僻且破落的院落前后便停下了脚步，顶了顶牛角，似是示意他去敲门。
苏玉龙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相信它，便上前轻轻敲响了房门。
而很快，屋子里传来了逐渐靠近门口的脚步声，而在开门之后，那张熟悉的黑脸却是让他有些愕然。
正是之前遇到的那位黑面书生！
“谁呀……咦，怎么是苏老弟你？”那黑面书生也同样惊讶，但旋即也是高兴，笑逐颜开，“是来做客的吗？快请进请进，寒舍有些简陋，莫要见笑……”
老牛被拴在了院子里，苏玉龙则是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跟着走入屋内，毕竟自己是贸然来访，一声招呼也没打过，此刻不要打搅了人家休息才是。
而进了屋子之后，他发觉这黑面书生的家境虽然也不是很好，但显然也比他家要好许多，至少这里可以称得上几分温饱了，还有那满满一书架的藏书，显然家底还是不错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放榜
而与之同住的还有其父母，但也如其一般也是热情好客，见他来访便主动吩咐儿子好生招待客人，莫要让人家觉得自家小气。
黑面书生自然是拍着胸膛保证，见他没吃饭，便准备了一些酒菜，更是让苏玉龙感动许多。
而在饭桌之上，黑面书生自然是好奇问起他夜晚到访的缘由，苏玉龙便也简单提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没想到对方却是义愤填膺，又是拍着桌子道：“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绝情之人！苏老弟你不用担心，这些日子你便暂住在我这里。我家虽说不富裕，但多养一副碗筷是完全没问题的。”
“这却是太麻烦你们了！”苏玉龙倒是没料到对方如此热情。
“哪里说得上麻烦！”黑面书生摇摇头，“你我都是朋友，又是一起考试的同窗，这些小忙而已根本不必记在心上！更何况单说你今日教我的那几句，或许我这次的考试就能有所突破，这可是钱也买不来的啊！”
对方盛情难却，苏玉龙便也答应了下来，只是心中也将这份恩情记在了心中，不敢忘却。
这样一来，这段日子的住行倒是不必太过担忧了。
时间飞快，眨眼便是一段时日过去，此次的县试终于是于今日告了一个段落。
期间剩余四场的考试也是一帆风顺的进行着，没有太多的意外的风波，基本只等着明日的揭榜了，也是被层层选拔之后仅剩下这百余位考生所翘首以盼的日子。
苏玉龙前四场皆是有惊无险地通过，这第五场的题目也是一如之前那般是鬼城考试的最后那几道题目，他没有照抄，而是依靠自身的知识写一篇全新的文章出来。虽然可能有些缺憾，但他也自觉发挥不错，应当能榜上有名。
有些遗憾的是，黑面书生在第四场的时候便被筛选了下去，遗憾落榜。
只是性子向来乐观开朗的对方却是哈哈大笑表示并没有放在心上，还开玩笑道：“去年我败在了第三场，今年就是第四场，明年岂不是有机会过了第五场？”
当然实际未来会如何谁也不清楚，只是这般胸襟是很让人敬佩的。
而对方落榜之后，也是更关注于苏玉龙的考试会如何，似乎比他本人还要期待明天的揭榜。
等到次日清晨的时候，苏玉龙便和他一起去了县城里，等待着今日衙役们将榜单张贴出来。
而此时，大街小巷里已经有许多的书生在翘首以盼了，一旁的茶铺酒馆里坐了满满当当的人，其中既有此次的考生，也有许多看热闹的，等着打听此次的县案首是何等人物的普通百姓。
那等人物虽然不太可能与他们搭上关系，但这也是个增加茶余饭后谈资的好机会。
同时，也有颇有生意头脑的家伙在街尾巷角里摆起了赌局，就为了赌此次的案首究竟是谁。
“我猜啊，是那个姓胡的神童！那家伙虽然年纪不大，可文采便是我等也要自愧不如的，有老师称赞他至少能考上举人，如今这小小的县试拿个案首应当不难吧……”一个人商议着，顺手便将一些碎银子摆在赌局上，“我就押他了！”
“哼哼，那姓胡的神童虽然不错，但到底是年轻了，我猜是那个陈生！他的文采也是远超常人的，说不定县令大人就看中这一点，录用他了呢？”另一人却是反驳道，“我押他！”
苏玉龙路过时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只是这上面压得全是热门人选，他的名字根本不见踪影。
没人会觉得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子会夺得案首。
他倒也没有失落，反倒觉得很正常。转身便与正有些紧张兴奋的黑面书生在一个空闲的位置坐下，静静等候着最终的时刻。
他之前也曾注意过，苏明虎早在第三场的时候就已经落榜，所以也不用担心会在这时候遇上对方。
良久，县衙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三声锣鼓敲响，随后走出两个小吏高举着一张红色榜纸，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之中贴在了墙上。
与前四场的考试不同，这最后一场也是最重要的一场，名字并不是以考号排序，而是以名次排序。也就是这前十个名字就是此次县试的最优者，基本可以确定能获得秀才的名额，后面四十人便是童生，还需要经过府试才能成为秀才。
而最前方，也是由县令亲自圈了一红圈的名字，便是此次县试的案首！
“揭榜！”
小吏唱道，目光扫过眼前已经开始迫不及待攒动的人群，缓缓解下了榜单上遮挡的黄布，将名单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瞬间，人群开始沸腾！
或是哭喊，或是惊喜狂叫，或是失魂落魄，或是手舞足蹈……
人生百态仿佛就浓缩在了眼前这些人群之中。
“我中了！我中了！”
“唉，又没中，看来要等明年再来了……”
人群此刻格外拥挤，苏玉龙虽然已经很努力往里面挤去，然而却也只能勉强看清一些字眼，努力从最后一个名字开始辨认起来，试图找到自己的姓名。
一排两排……
目光缓缓扫过，他的心却是渐渐沉了下去，不禁有些不安了起来。
“怎么还是没有我的名字？难不成落榜了？”
此刻，他只觉得呼吸也急促了几分，加上人挤人的环境，一时竟喘不过气来，手脚发麻。
然而就在这时候，身后的黑面书生却是忽然紧紧抓住他的肩膀，用力之大让他竟是觉得有些疼痛。
他有些吃痛地回头看去，却是看见对方正一脸呆滞地望着榜单，口中似是呢喃着什么却也听不清楚，竟是没察觉到自己的动作。
他仔细去听，才隐约听到几个字来：“案首……”
“案首？”
苏玉龙心头猛地一跳，旋即便见那黑面书生似是回过神来，一脸狂喜地对他喊道：“苏老弟，你是案首啊！案首啊！”
苏玉龙接下来的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了，他只是顺着对方的视线朝着榜单最上面的那个名字望去，那“苏玉龙”这三个最熟悉不过的字眼已经变换成他眼中的全部世界，似是有形一般重重落入他的心脏中，让他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第一百八十章 玩笑
“我是案首？”
他低声重复着，眼神似是陷入了空洞，任由一旁的黑面书生庆祝一般地摇晃他的肩膀。
案首也就意味着他即便接下去的府试考了倒数第一，也能稳拿秀才的身份。
或者现在就称呼他为苏秀才也是完全可以的！
而在外面的茶馆小巷之中，案首的名字也很快便传了出去，本来信心满满只等着那个早已熟记于心的名字传来的众人，此刻听闻那个近乎完全陌生的名字，不约而同陷入了呆滞，一片死寂，面面相觑。
“苏玉龙？这是谁啊？”
“怎么从来没听过？”
而在茶馆的一个角落里，一个书生却是眉头微微皱起。
他记得自己似乎隐约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只是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良久，他的眼睛却是一瞪，睁得浑圆，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就连手边的茶水倾倒了也没意识到！
“苏玉龙……苏明虎？”
他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半月之前被他们狠狠嘲笑过的那个放牛小子，似乎就叫做苏玉龙！
他们曾笑话他不自量力，进入考场只会找惹麻烦。谁曾料到，那番话如今却仿佛是在嘲笑他们自己，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那不是一个普通的放牛小子，那是一个有案首之才的天才！
只感觉脸颊两侧火辣辣的，书生慌慌张张地起了身向外跑去。
他要早点告诉那些朋友们这个惊人的消息！
尤其是那苏明虎！
想起之前这位案首的兄长曾多次想要参加他们的诗会却被他们嘲笑着拒绝，他心中更是悔恨不已。
早知如此，定然要好好与那苏明虎兄弟打好交道，甚至是巴结也不为过！只要他们这个圈子里出了一个县案首的消息传出去，大家具都会与有荣焉，想不出风头都难啊！
比如出去就逢人便说县案首是自己的朋友，岂不是脸上倍有面子？感觉走在街上腰杆都能挺直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也对那苏明虎有了几分怨言。
“这家伙明知自己的弟弟是案首之姿，竟然还藏着掖着不告诉我们！岂不是此刻就等着笑话我们了？”
“也罢，这次就拉下脸面去与他好好交好，日后有什么诗会也拉上他一起，或许也能间接地与那案首结交一番呢！”
西坪村内。
苏明虎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着。前些日子落榜之后，意志消沉的他就花了许多钱买来酒狠狠买醉，如今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睡到了现在。
朋友的远离与嘲笑，科举路上的挫折，以及弟弟走了之后家中的活计该由谁来做这些问题都让他心中烦恼不已，甚至根本无心去关心此次的县案首究竟是谁。
反正都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东西，何必要花心思去打听！
只是就在这时，屋子外面却是传来了许多书生的呼喊声，伴随着还有自己那个愚笨的妻子慌慌张张的开门声。
“相公相公！”她又惊又喜地跑到了床边对他喊道，“外面的书生说咱们家出了一个县案首，正纷纷来庆贺呢！”
“什么？”
苏明虎顿时精神一振，从床上蹦了起来，惊喜道：“县案首？！”
难不成是主考官终于发现了他那被隐藏起来的惊人文采，决定破格录取他为案首？！
至于别人？怎么可能，这苏家只有他一个读书人，除了他还能有谁有资格去夺得案首？
内心被突如其来的狂喜给击中，他急忙起身，看了看镜中有些凌乱的衣服和头发，但此时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反正他是案首，谁敢给他脸色？
他脚步匆匆，快步走到门口，果然看见往日里一直对他避而不见甚至多次嘲笑他的那些书生朋友们此时却是一改脸色，面带几分讨好地围在门口，众星捧月一般地望着他，更是让他心中畅快不已，大有小人得志般的喜意。
“你们不是看不起我吗？怎么现在还来庆贺了？”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眼神里也带着几分傲慢。
“明虎兄！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啊！前些日子是我们做的有些不对，日后定当好生向你请罪，还望你能看在以往我等的交情上原谅我们！”一个书生面有愧色，抱拳道。
“原谅也不是不行，看你们的诚意如何了……”苏明虎把持着高姿态，俨然一副自己已经当了大官衣锦还乡般的得意神情。
众人眉头微皱，眼神几分鄙夷，却也不敢明说，心知此人不过是靠着自家弟弟才敢得意。
这时候，忽然听一人疑惑问道：“对了，苏案首呢？怎么许久不见他出来？我等可是久仰大名，迫不及待想要瞻仰案首的容颜啊！”
“嗯？我不是就站在这里吗？”苏明虎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指了指自己。
“哎，明虎兄你可别开玩笑了。”那人却是摇头道，“快去请你家弟弟，苏玉龙苏案首出来吧！”
“苏……苏玉龙？”苏明虎一怔，手脚开始微微发颤，勉强动了动嘴皮强笑道，“你是开玩笑吧？玉龙……玉龙怎么可能是案首呢？”
“哎，这可开不得玩笑！”众书生闻言却是愈加不满了，觉得这苏明虎实在是胡闹，“莫非明虎兄你还不知道？县衙墙上红纸黑字写着的，是县令大人亲笔圈出来的名字，苏玉龙便是此次案首，岂能作假！”
“他是案首？！”
闻言，苏明虎踉跄退了一步，脑中回想起先前自己赶他走的画面，胸口一阵血气上涌，竟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
而在元阳城之中，榜单同样也已经张贴了出来。
“闲杂人等具皆退散！”
衙役手持木牌，将一众正瞪着眼睛等待着揭榜的百姓们隔离开一段距离，免得待会儿若是一个不留意，人挤人的时候可能会出现一些意外。
例如往常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般事情，比如一个落榜了的考生当场患了失心疯，冲上来一边大哭大笑着一边将那榜单给撕下来扯碎，徒增许多的麻烦！
而在人群的角落里一道看似寻常的消瘦身影正静静伫立着，两眼泛着血丝的刘修平喘着粗气，紧紧盯着那榜单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