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六节 损失惨重
很快,当远处传来巨响,地面也传来剧烈震动的时候,尤高知道一切都成功了。
……
两天后,博斯维尔海军上将紧急从伦敦城赶回赛斯特岛。
走进军港,他看到了满目疮痍。
大爆炸摧毁了整个军港码头。多达数百间仓库被夷为平地,邻近的兵营、重型装载机(金属部件与木质混合架构)瞭望塔、围墙全部变成废料。
库存的三万多支新式火枪被炸成碎片和零件,重达上百吨的备用缆绳在大火中焚毁,被服和帆布工厂变成了瓦砾堆,遍地都是焦黑的痕迹。在各种碎石和烧焦金属构件的废墟中,遍布面目全非的人体遗骸。
博斯维尔上将在卫兵的陪同下走上整个军港的最高点————这里曾经是矗立在那边的灯塔,大爆炸的威力将整座灯塔卷了进来,结实的全岩石基座被炸烂,雄伟的建筑物从距离地面三分之一的位置开始坍塌。上将走进塔楼残存部分的时候,发现其中的钢筋结构已变得扭曲,就像死者腐烂后从尸体表面凸出的肋骨,从石墙内部一根根探出来。
博斯维尔手脚冰凉,白皙的贵族皮肤因情绪过于激动,在鲜红和惨白中不断变化。
上周是妻子的生日。上将是个家庭观念很重的人,虽是在正常值班期间,他仍然把手上工作交给信赖的下属。本想着来回伦敦城一趟也就个把星期,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种事。
撒克逊第一舰队拥有大大小小各型舰船两百多艘,其中大部分是不同吨位的战舰。按照相关的军事操典,赛斯特岛上储备着足够整个舰队消耗两年的火药(最高战斗基数计算)。博斯维尔上将算是恪尽职守的军人,他在担任舰队司令期间对整个军港物资储备进行了重新部署。考虑到防火的问题,分离后储存的火药仓库主要沿岸边设置。这是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就近取水,却没想到因此酿成了巨大的灾祸。
超过百分之八十的粮食被烧毁。爆炸引起了一连串的火灾,强劲的海风使火势增大,席卷了半个赛斯特岛。引燃了面粉仓库,高温加上狭窄的环境使面粉加入了爆炸行列,造成更大的损失。
停泊在港内的六十多艘战舰受到不同程度破坏。其中包括“铁匠号”、“山毛榉号”、“德顿男爵号”、“怒斥号”、“银星骑士号”等多艘一级战列舰。
两个干船坞被彻底摧毁,储备在那里的大量船木在大火中化为乌有。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残墙断垣。尽管爆炸已经过去两天,搜救工作却进行得极为缓慢。这是因为有多名高级军官在事故中被炸死,其中包括两名少将级别的分舰队司令。
赛斯特岛上的总后勤官萨莫司中将也未能幸免于难。他是一个颇有情调的人,喜欢看夕阳和日出,特意在靠近海边的位置建造了一座私人别墅。当搜救队员们从废墟中搬开一根根残木和破碎砖瓦的时候,发现可怜的中将正好位于一楼和二楼之间。他被沉重的大理石地板压成了肉饼,尤其是头部,血肉模糊的扁圆形面积足足超过正常人脑袋两倍还多。
超过一千五百名水手和士兵在爆炸中罹难。他们当时在船上值守,或者是在岸边港区临时营房里休息。但这个数字只是出于保守的估计,准确的最终死亡人数肯定比这多得多。
整个上午,博斯维尔上将都呆在那座半塌的灯塔里发呆。
第一舰队损失惨重,虽然大部分战舰未受到影响,但随着海量的后勤物资在爆炸中损毁,舰队自身也就谈不上什么战斗力。
没有食物和水,谁也不会驾船出海。
没有火药,船上的大炮就成了摆设。
没有备用缆绳和风帆,在海上随便出点儿状况就是船毁人亡。
下午,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烟火熏燎痕迹的副官找到博斯维尔上将,递给他一份刚刚收到的搜救报告。
搜救结果显示,在爆炸发生的当天夜里,赛斯特岛上的多家酒馆发生了大规模械斗。据当时在现场的幸存者描述,斗殴是因为对某个酒吧女郎的“占有权”所引起。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动用了火枪和战刀,在争斗中杀死了多达上百名操舵手。
在蒸汽机尚未发明的年代,一艘战舰的主控人员就是舵手。不同于普通水手,有资格成为战舰舵手的人都是军官,至少也是经验丰富的士官。
“这不是什么所谓的意外,而是战争!是极其严重的战争行为!”
博斯维尔上将挥舞着搜救报告,咬牙切齿。如果没有猜错,对方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那些在酒吧里寻欢取乐的舵手。也可能大爆炸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他们要让整个舰队陷于瘫痪,战舰无法出海。
博斯维尔上将知道自己的仕途真正走到了尽头。无论以任何借口推脱,自己都免不了撤职查办的下场。如果政敌趁着这个机会落井下石,甚至有可能被削去爵位,全家流放。
“一定是上主之国的人干的!只有他们才会做出这种事!”
虽然调查结果尚未出来,上将却认定了目标。
他根本没想过破坏者有可能来自北方,是那些身材高大的巨人。
几百年了,南方白人已经习惯于固定的思维模式。
“该死的家伙,你们给我等着!就算拼着不要这颗脑袋,我也要向国王陛下发起死谏,向上主之国宣战!”
这是博斯维尔上将的决心。
……
大陆北方,狮族领地,狂鬃城。
雄鼻带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卫队成员快步走进城主府。刚从侍卫那里得到消息的城主师宏匆匆从内屋走出来,双方在大厅里相遇。
“你们是龙族人?”师宏对身为传令者的雄鼻感到诧异。很明显这家伙是个豕人,却身穿标准的龙族制式军官铠甲。他站在那里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豕族早已被牛族并吞,现在所有的豕人都归属龙族。
“你有什么事吗?”想清楚了这一点的师宏顿时变得有些不太高兴。这里是他的城市,没想到区区一个野蛮的豕人竟然自己更加冷傲。
雄鼻递过去一封加盖了天浩私人印鉴的密信,以急促的语调冷冷地说:“这是摄政王殿下与你们陛下共同签发的命令,必须立刻执行。”
师宏半信半疑地接过密信,在反面封口位置看到了狮族特有的火漆印。
这的确是狮王陛下的印鉴。
展开信纸,内容让师宏大吃一惊。内容很简单,只有一条————狂鬃城立刻全面动员,所有人以最快速度迁往北方。
“迁……迁移?”师宏惊异不定,不由得失口叫道:“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好好看清楚,这可是你们陛下亲自签发的命令。”雄鼻简单严肃地解释:“白人前锋距离这里只有一天的路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锁龙关告急后,平俊就调整策略,派出狮族各城寨的潜伏人员南下,以三人一组的形式分散开来,占据沿途的山峰和制高点,对白人大军的动向进行侦查。所得结果用白头雕送往摄政王大营。
莫尼奥子爵的军队刚一离开锁龙关,就立刻被埋伏在附近山岭用望远镜观察的龙族情报员发现。然而那时候已经来不及通知前方村寨,如果不是天浩与狮王就战争问题达成协议,也不可能在这份迁移命令上加盖双方印鉴。
雄鼻带来了两千名龙族步兵。他的任务是监督并负责狂鬃城居民在命令送达当日立刻北迁。
大陆北方幅员辽阔,天浩的战争计划重点在于一个“拖”字。只要做到坚壁清野,不留给白人任何物资及战利品,他就有把握打赢这一仗。
“一天脚程”是针对部族而言。对于正在行进中的莫尼奥子爵,至少需要一天半才能抵达狂鬃城。
师宏的心情非常复杂。
他不愿意离开这座城市。
紧皱着眉头,师宏将手中的信纸对折起来,装进上衣口袋,用怀疑的目光看着站在对面的雄鼻:“全城北迁?这么大的事情,我之前怎么一点儿风声也没听到?你区区一个豕人,为什么会由你来负责这件事?还有,就算是狮王陛下的命令,也应该是我们狮族的传令兵负责传送,为什么偏偏是你……”
“够了!你给我住嘴!”雄鼻从来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男人。他变得焦躁又愤怒:“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必须现在就下令全城迁移。”
“这不可能!”师宏断然拒绝:“就算这份命令是真的,至少需要三至五天的时间才能完成基础动员。这座城市有十几万人,光是他们路上的吃用消耗就非常惊人,而且还有别的……”
雄鼻再次打断他的话:“所有人立刻出城,给你们一个小时,除了粮食,别的什么都不用带。”
“你疯了?”师宏猛然发出难以置信的尖叫:“这里是我的城市,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属于我。你怎么敢……”
雄鼻这次直接以最凶狠的方式打断对方————他拔出佩刀,将明晃晃的刀子架在师宏肩上。他曾是最精锐的重步兵,这套简单的动作练习过无数次,非常熟练。锋利的刀刃紧贴着师宏脖子,他能感受到带有死亡威胁,金属兵器特有的坚硬和冰冷。
“你,你不能这样,真的不能这样。”师宏被震慑住了,恐惧归恐惧,他却丝毫没有想要服从命令的意思,只是站在那里,发出无比惊怒的喊叫:“你是龙族人,你无权命令我。就算要全城北迁,也只有伟大的狮王陛下才可以……”
雄鼻深黑色的眼睛里透出一抹凶光。
豕人使用的冷兵器分量通常超过普通部落士兵二至三倍。他的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配合右手握住刀柄,沉重的刀身迅速反向后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正喋喋不休的师宏脖子上狠劈直下。
他的人头如熟透苹果般掉落在地,从断颈出喷出的血溅了雄鼻一身。
“根本不值得为你这种人浪费子弹!”雄鼻为自己暴虐残忍的杀法找了个理由。这至少在表面上说得过去,也能很好掩饰住自己对冷兵器的特殊爱好。
周围的狮族卫兵呆住了。不等他们做出反应,雄鼻已经弯腰从正在抽搐的无头尸体手上拿起那封密信。他用右手高举着,发出洪亮且具有强大威慑力的警告。
“都看好了,这是你们狮王陛下亲自签发的命令。锁龙关已经被该死的白人占领,虎勇先和狮正浩两位统领战死。现在,那些白人已经离开锁龙关朝这里过来了。我承认你们当中很多人都是勇士,然而白白送死这种行为很愚蠢,跟白痴没什么两样。”
“我是豕人,也是龙族人。伟大的摄政王殿下与狮王陛下已经达成协议,共同面对来自白人的威胁。我觉得你们都很聪明,只有他……”
说到这里,雄鼻觉得不解气,冲着师宏的尸体狠狠踢了一脚,又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骂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这家伙满脑子都是他的城市,他的领民,他的财富……他从未把你们的安危放在心上。就算我不杀他,你们的狮王陛下也饶不了他!”
这些话说得有理有据,令人挑不出毛病也无法反驳。
师宏身边的副官走上前来,从雄鼻手上要过那封密信,展开后仔细看了一遍,确认页末的狮王印鉴没有作伪,这才长长地呼了口气,带着极为复杂的心情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全城北迁。情况紧急,用不着动员了,直接把这份命令通知下去,打开北门,再派出军队在北面城墙上砸开几个出口。所有人都得走,除了粮食和御寒的衣服,别的什么都不用带。”
雄鼻一副快刀斩乱麻的样子。这是他从天浩那里得到的口传亲述————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对于不听话的人,直接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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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七节 坚壁清野
副官有些犯难,他颇为畏惧地看了一眼雄鼻左臂铠甲上的统领纹章,犹豫着说:“阁下,我没有质疑您命令的意思,也不想违背狮王陛下的意志。可是……只有一天时间实在太短了,而且城里很多人恐怕不愿意离开。他们……”
雄鼻挥了挥手:“这件事情没得商量,必须无条件执行。狂鬃城绝大部分人都是平民,他们会服从命令。至于那些拒绝配合的家伙……呵呵,就交给我来处理。”
听到这话,副官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躺在地上的无头尸体就是最好的例子。这些豕人凶狠又野蛮,他们连城主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匆匆转身离开前往城内安排任务的时候,副官脑子里忽然涌起一个非常古怪的念头。
“说不定龙族真的可以统一整个北方大陆,将所有部族聚拢起来形成唯一族群。到那个时候,再没有战争,再没有族群纷争,所有人都会敬奉唯一的王。”
错了,那不是王,而是真正的皇帝。
……
大规模迁移这种事情从来都很困难。
雄鼻让人赶制了上千个铁皮话筒,狮族副官第一时间召集城卫军各级军官,简单说明了情况,并出示加盖了狮王印鉴的密信。
整个狂鬃城陷入了紧张又混乱的动荡之中。
龙族步兵和狮族城卫军每十人为一个小队,挨家挨户的砸门。队长手持话筒,重复着单调却充满死亡威胁的命令。
“这是狮王陛下和龙族摄政王殿下共同签署的命令:狂鬃城所有居民现在就离开城市前往北方。你们有二十分钟的准备时间,从北门离开城市,沿着大路走。别担心,沿途会有人接应你们。”
“只允许携带粮食和衣服,尤其是粮食。”
“快走,现在就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驱散行动从城市北面和南面两侧开始着手。雄鼻把工作重点放在南面。那里加派了一倍以上的士兵,师宏身边的副官也很配合,他是个明白事理的聪明人,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做出何种选择。
平民基本上没有太多财产,他们真正值钱的东西就是土地。他们或许不太相信龙族人对战争的宣传,却不会拒绝来自同族的劝告。
陆陆续续有人从北门离开城市,前往北方。
他们看到很多城卫军正挥舞着钢凿和铁锤拆除城墙。那是从墙顶开始,把砖石一块块撬下来的做法。速度虽有些慢,但需要拆除的部分其实不多,用不着全部推平,只要在城墙内外开出一条坡状通道就行。
不是所有人都会老老实实服从命令,“顽抗者”这个群体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会存在。
雄鼻的处理办法很直接————直接让人劈碎拒绝迁移屋主房内的木质家具,用火点燃。
这一招很管用,抗拒者立刻知道这绝不是自己口头上抗议就能得到通融。他们当中的聪明人会立刻服软,带上家人和生活必需品匆匆离开。性子执拗的会当场冲过来想要以武力抗争,他们的结局不外乎是被士兵们蜂拥而上,结结实实揍一顿,然后才会变得老实。
迁移者们通过城市北门的时候,看到了挂在城门正上方的尸体和人头。
很多人都能认出那是城主师宏。从此,他们心中对迁移这件事再无怀疑,彻底失去了腹诽和不满的心思。
无论怎么劝说就是不肯搬离的人也有。对付他们就更简单。雄鼻下令:直接杀掉,砍头示众。
血腥的残酷手段彻底压制了混乱。至下午,狂鬃城内的所剩的居民已经寥寥无几。被扒开的城墙坡道被踩踏得沉下去十几公分,城内到处散布着垃圾,大街小巷空无一人。冬末的微薄阳光笼罩着这座已被遗弃的城市,光线在静默中逐渐淡去,夜幕统治了一切。
按照天浩与狮王共同签发的命令,咆哮城以南所有狮族城寨全部北迁。狂鬃城只是其中之一,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士兵们开始城内放火。
带不走的粮食要么焚毁,要么扔进粪坑。所有水井灌入肮脏的排泄物,再用石块和泥土封死。
雄鼻在执行命令方面做到了极致,确保白人占领军无法从这座城市得到任何补给,无法得到哪怕一颗粮食。
……
两天后,莫尼奥子爵率领先头部队抵达了狂鬃城。
城门敞开着,看不到一个人影。
走进去,眼前是一座死寂的城市。
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看情况应该是发生过一场遍及全城的大火。在一座座废弃的建筑物之间,偶尔可以看到穿在木杆上倒竖的巨人尸体。他们死状恐怖,脸上凝固着惊恐和挣扎的表情。残忍的刑罚与金雀花王国对付暴乱平民没什么两样,都是把长长的木棍一头削尖,从受刑者的屁股中间插进去,从他们的嘴里伸出来。
这一切让莫尼奥子爵及其手下目瞪口呆。
早在几天前,外派的斥候就传回消息,他们发现了狂鬃城的位置。虽然因为语言方面的障碍,不知道这座城市的具体名称,但大致上可以估算出城市规模和人口。
这意味着一大笔财富。
“谁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那些该死的巨人在哪儿?”
莫尼奥子爵感觉快被活活气疯,这不是他想象中应有的场景。他不排斥战斗,甚至应该说是非常喜欢。最值钱的战利品就是巨人战俘,可是现在,这里连鬼影都看不到。
副官走上前,低声劝道:“将军,巨人们显然是得到消息逃跑了。请您息怒,这种事情其实很正常。我觉得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件好事。您想,他们只会逃往北方,所有的巨人集中在一块儿,到时候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子爵怒气冲冲的脸上稍微变得缓和,他阴沉地点点头,算是对副官的话勉强认可。
“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出发。”
士兵们的想法永远与大人物有区别,他们可不管什么所谓的“正义战争”,也体会不到大人物对北方土地的强烈渴求。进驻狂鬃城后,金雀花王国的士兵立刻开始了搜寻,他们没有放过任何角落,在大火燃烧后的废墟中寻找所有值钱物件。
所有能与“艺术”两个字扯上关系的东西都很值钱。
北方巨人野蛮又愚昧,这早已成为所有白人的共识。然而野蛮有野蛮的好处,最值钱的就是巨人本身。他们的头颅可以制成标本,在市场上售价高得惊人。
废墟中每挖出一具死者遗骸,都会引起白人士兵们疯狂的欢呼。他们以抽签或约定的方式对这些尸体进行分配,主要是骨头,尤其是关节粗大的腿骨。只有这个部位打磨而成的珠子最光滑,质感最佳,也最值钱。
莫尼奥子爵和高级军官们却对城内的现状感到不满。
狂鬃城附近没有河流,所有用水均取自地下。分布在城内的水井很是明显,却因为被各种杂物填塞导致无法使用。莫尼奥子爵尝试过命人进行疏通,工兵挖了几下就表示工程量太大,如果想要长期驻留在这座城市,那么为此花费精力倒也说得过去。可如果只是临时驻扎一晚,就根本不值得为此投入,还是使用随身携带的饮水更划算。
子爵选择了废弃的城主府作为行营所在地。虽然缺水,厨子还是想方设法熬了一锅浓汤。主料是从锁龙关带来的冻羊肉,加上切碎的胡萝卜和土豆,吃的时候再加上少许燕麦,就是一碗很不错的糊汤羊肉。
唯一的缺憾就是面包,又干又冷又硬,正常做法应该是放进烘炉再次加热,可是北方巨人显然不懂得这玩意的作用,他们也不把面包当做主食。
莫尼奥不喜欢直接在旺火上烤出来的热面包。那样做只会让面包带上一股浓烈的焦糊。
晚餐过后,他伏案疾书,向正在后面跟进的主力部队发出信函————必须让艾尔肯侯爵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尽快从锁龙关调取更多的后勤物资。
子爵是一名优秀的将军。他在以前的战争中多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坚壁清野,所有人员撤退,焚毁所有带不走的物资,让入侵者无法就地得到补给,甚至连饮水也不行。
北方巨人不都是些野蛮且没脑子的家伙吗?
是谁让他们这样做的?
脚下这座已经占领的城市是这样,下一座城市是否仍然如此?
这些问题是如此令人感到厌恶,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莫尼奥子爵第一次觉得这场战争本身远不如想象中那么简单。尤其是身材高大的巨人对手,他们很精明,根本不是教廷宣扬的那么愚蠢。
我们对北方大陆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带着这样的遗憾,子爵闷闷不乐脱衣上床,很快进入了梦乡。
……
西北方向。
维京王国的军队已经占领整个峡谷通道,沿途建立了一系列补给站点。
弗拉马尔是个谨慎的人,他对后勤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战斗本身。从锁龙关出发到现在,平均按照每两天脚程建立一处补给营地的方式,他在沿途设置了大大小小多个补给站。平均每个站点驻留一千至两千人计算,留守的兵力不会对战局造成太大影响。
站在盘陀江边,望着滚滚而去的江水,弗拉马尔微微有些失神。
之前那一战是如此惨烈,令他记忆犹新。
尽管北方巨人的骑兵已被包围,却没人下马投降。他们宁愿战死,甚至在明白局面已是必死无生的时候发出最后冲击,一对一的打法,凶悍到极点。
大约有两千多人从山谷通道逃走。打扫战场的清点结果,弗拉马尔得到了一千多匹北方战马,还有多达六千具以上的尸体。
在南方,流传着这样一句谚语:就算是死掉的巨人也很值钱。
弗拉马尔不这样认为————随着锁龙关被攻占,战争持续,“巨人尸体”在战利品当中所占的份额会越来越大。物以稀为贵是永恒不变的商业规律,以最常见的“巨人骨珠串”来看,肯定会因为大量同类商品涌入市场,导致价格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一落千丈。
另外就是巨人头颅制成的标本。
越是明白这个道理,弗拉马尔就对活捉巨人俘虏抱以更强烈期盼。
很幸运,士兵们在打扫战场的时候,从尸堆下面发现了二十多名受伤的巨人。他们有些是在进攻路上被炮火震晕,有些受了重伤无法动弹。
弗拉马尔很高兴,他给予了这些战俘最高礼遇————上等的白面包、奶油蔬菜浓汤、新鲜的炖肉,还有足量的葡萄酒。
战争胜负的关键在于人心,当然军队和武器装备也很重要。
之所以重视这些巨人俘虏,是弗拉马尔觉得想要打赢这场战争必须从他们当中发掘“自己人”。包括自己在内,白人对北方一无所知。奸细的确是一个民族的耻辱,作为侵略者却迫切需要这类人。那意味着更丰富详细的情报来源,对整个战局更正确化的综合处理。
语言不通是硬伤!
没人能看懂北方巨人使用的方块形文字。为此,弗拉马尔无数次在背地里咒骂该死的圣主,为什么不能把文明光芒稍微播撒哪怕一点点到广袤的北方大路上。字母是如此美丽,偏偏北方巨人的方块文字是如此丑陋……好吧,这大概就是他们之所以愚昧野蛮的原因。
手势表达是彼此沟通的基础。弗拉马尔以微笑加优待让被俘的巨人们明白了什么叫做“善意”。
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交流的第一步,从彼此的名字开始。
鸡黄、哼重、泼上、味宫、涌舔、罐中……巨人的发音是如此拗口,弗拉马尔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标注音节。当然除此之外还是得到了一些收获,通过与战俘们的手势比划,加上在纸面上画图,弗拉马尔知道北方大陆上有多个以野兽为信仰的“巨人国家”存在。
被自己打败的这支军队属于“虎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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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缺记忆,能否开启新的人生?)
第四百六八节 渡河
领悟全新知识让弗拉马尔产生了强烈快感,面前仿佛敞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他觉得这样下去情况会朝着好的方面发展,甚至可以开辟一项新的学科————巨人语。
维京公爵从不守旧,他下令选派了一批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军官与巨人们接触,尽快掌握对方的语言。
只有弄明白他们说什么,才能进一步规划并修正战争方向。
这些巨人俘虏表现得很顺从,他们似乎已经认命,老老实实接受目前的身份。激烈反抗只出现在被俘前期,吃过几次来自南方的美味饮食就逐渐变得沉默。看得出来他们很喜欢葡萄酒,弗拉马尔下令增加每餐酒的供应量,巨人们再没有表现出反抗的态度,甚至在他们的眼睛里都看不到敌意。
弗拉马尔选了一个看上去年龄最小,平时交流最频繁,也很愿意说话的巨人俘虏,尝试着解开锁链,短暂给予其自由。
他表现得很平静,就像一只被成功驯化的兔子。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当最后一名巨人俘虏因为表现良好被解开锁链的时候,弗拉马尔的信心也膨胀到最顶峰。他终于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异类,所有生物之间需要的是互相了解和沟通。只要我理解他们,给他们想要的,就能得到相应的回报。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没有错————巨人战俘们告诉了弗拉马尔更多的事情,主要是关于部族,也就是白人思维的“王国”。牛之国、虎之国、狮之国、鹰之国、鹿之国……其中最强大的王国属于一种叫做“龙”的怪物。这个王国的前身是牛,接连并吞了鹿、鹰、马,还有猪,终于成为综合实力凌驾于野兽王国之上的最强大存在。
是的,他们崇拜野兽,所以北方巨人的所有行为表现都与野兽有关。弗拉马尔甚至产生了各种延续性的恶意想法,这些野蛮的巨人会不会与山林中的野兽直接产生亲密关系?
就在维京公爵认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下令对所有巨人俘虏放开禁制,让他们在规定区域自由活动的时候,突变开始了。
巨人们袭击了守卫,他们以惊人的力气拧断了可怜卫兵的骨头,甚至像野兽那样啃断了其中两个人的喉咙。
他们从监禁区域冲到了外面,拿起任何在他们看来可以当做武器的物件,一口气杀死了上百人。
一名上尉被枪管从眼窝里捅进去,贯穿大脑。如果不是那个强壮的野蛮人不知道该如何使用火枪,他还会造成更多的死亡。
一名士兵被两个巨人抓住双腿,活生生撕成两半。
一名士官被巨人从身后扑倒,直接用双手撕开腹部,挖出心脏。
这些身材高大的家伙本身就是一种武器。他们从未想过屈服,之前的种种合作与“善意”都是伪装。白人与巨人之间的世仇永远不可能消解,就算是死也要拖着更多的白皮鬼子一起上路。
站在江边,弗拉马尔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他想起了那些在士兵们围攻下接连战死的巨人俘虏。
没有一个投降,这与他们之前在战场的表现一模一样。
为了冲破闻讯而来大队火枪兵组成的阵列,巨人们做出了选择————他们每两人为一组,前面的张开双臂将身体伸展到极致,以此掩护着后面的人前进。密集的子弹将前排巨人打成蜂窝,却无法穿透血肉伤及后面的跟进者。他们推着尸体奔跑,像猛虎那样冲进士兵中间,用刀子捅,用牙齿咬,用长有指甲的双手拼命撕扯。
再勇猛的战士也不可能独自面对整支军队。然而他们在生命最后时刻的表现令所有白人士兵为之胆寒。虎之国……他们是这样形容自己所属的王国,弗拉马尔真正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凶悍与残忍,他们的确是一群悍勇到极点,永远不可能认输的野兽。
必须渡过眼前这条江,才能进入虎之国的领地。
之前暴乱的巨人俘虏说过:河对面是虎之国,那里有非常富饶,还有人口多达几十万的大城市。其中最繁华的首都叫做“学抓城”。
首都是一个国家的精华所在,那意味着海量的财富。
弗拉马尔下令就地取材制造木筏,或者寻找合适的位置搭建浮桥。
他感觉这段时间的士气明显不如以往,低落了很多,尤其是很多士兵私下谈论北方巨人的时候,都会心有余悸,脸上忍不住流露出惊恐和畏惧。
世界上有两种人不能招惹:疯子和白痴。
因为他们都不怕死。
话虽如此,弗拉马尔却不会因此终止战斗进城,草草结束这里的一切,率领军队返回自己的国家。
那样做不符合国王和贵族们的利益。
仗虽难打,可还是要打。
巨人虽然凶悍,却毕竟是一群智慧程度不高的人形野兽。
弗拉马尔相信自己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他对北方巨人已经有了清晰的定位————只有被锁链牢牢捆绑,或者已经死去的巨人才是好巨人。决不能心慈手软松开镣铐,必须把他们永远当做最危险的奴隶,禁止他们生育繁衍,只能呆在监狱里最阴暗的角落,最后在角斗场上为主人创造最后的价值。
眺望对面的河岸,弗拉马尔微微颔首。
虎之国,我来了。
……
维京工兵们用各种材料搭起了浮桥。说起来他们很走运,附近没有树,但沿着河流往上游一直走,斥候们发现了一个疑似木材加工厂的地方,那里堆放着大批木材,全是厚厚的原木板。
弗拉马尔派出大量工兵建造浮桥,同时派出多达数百名斥候前期过河,沿着河岸两边侦查。斥候回报的情况与之前巨人描述相吻合————河对面的确有大面积的耕地,表明附近有大规模的人类居住区。
维京士兵们在峡谷两端制高点上发现了一些简易塔楼,还有一定规模的防御工事。这里没有守卫者,一切都是空的。
那些北方巨人逃了!
这是弗拉马尔经过多方侦查得出的结论。
倒不是他刚愎自用,而是对“六号”强大的战斗力抱有绝对信心。连锁龙关这种天然要塞都能轻而易举攻克,更不要说是区区一条峡谷。
看不到“六号”是好事。这意味着它们已经走得够远,不会因为索姆森主教所说的“生物吸引”掉过头来攻击自己人。弗拉马尔唯一担心的就是“六号”战斗力太强,吞噬了太多了北方巨人,导致接下来的战果寥寥无几,抓不到俘虏。
身后的补给线非常稳固。弗拉马尔对此极为重视,他每天都要过问后勤物资运输情况,同时在每一个补给站安排专门的情况报送人员。就目前的战局来看,只要扼守峡谷两端,粮食供应就不成问题。毕竟锁龙关聚集着多达数百万王国联军,而且缴获了大批巨人的存粮。这玩意儿虽然口感粗糙,却在很大程度上减缓了维京国内的粮食供给和运转压力。
先头部队渡河很顺利,斥候侦查半径超过五十公里,没有发现大规模聚集的巨人军队。
第一批过河的维京部队高达十万人。他们很快在河对岸建立了桥头堡,同时把重型火炮和各种防御器械在第一时间运抵。弗拉马尔没有过度深入“虎之国”,在河对岸修建的防御工事目前有两道防线。弗拉马尔要求工兵尽可能加固现有的浮桥,同时继续搜寻材料建造第二座新桥。
假如北方巨人突然出现,只要确保浮桥安然无恙,那么这场仗还有得打。
可供先头部队消耗一周的粮食运过河,弗拉马尔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定。
信心来源于已经完成架设的重型火炮。分为三组,针对北面、西面和南面三个方向。尤其是上游,弗拉马尔设置了四十门火炮,一旦巨人船队从北面出现,瞭望塔上的哨兵立刻会发出警报,这一方向的防御也随之加强。
还是那个令人感到愉悦的单词————顺利。
三十万维京战士渡过盘陀江,进入了之前修造的防御工事。
连同刚从维京国内抵达的增援,目前弗拉马尔掌控的军队达到惊人的八十万。加上后勤和辎重运输人员,总数超过一百二十万。
后方斥候报告:王国联军开始大规模出击。
莱茵王国的卡利斯公爵进攻正北方,上主之国的军队成为了他的左翼,金雀花王国的艾尔肯侯爵主力稳扎稳打,进军沿途不断修造各种防御工事。莫尼奥子爵的先头部队速度最快,已经占领了一座位于东北方向的巨人城市。据说他得到了大量战利品,收获令人羡慕。
撒克逊王国的军队动作最慢,他们远远落在了后面。弗拉马尔得到消息,这是因为赛斯特岛近日发生了事故,火药仓库爆炸,导致撒克逊第一舰队损失惨重。为了尽快让舰队恢复战斗力,国王乔治不得不缩减了本该供应给前方陆军的物资,转而调拨给海军。撒克逊陆军部对此极为不满,但在国王的干预下,只能无奈的面对现实。
索姆森主教率领教廷军居中,行军速度比撒克逊王国部队快了一天左右。主教依然谨慎,弗拉马尔觉得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卡利斯对教廷的态度。索姆森并不担心速度问题导致战争收益减少,毕竟卡利斯公爵是一位虔诚的信徒,他不会做出有损教廷利益的举动。
综合目前掌握的情况,弗拉马尔公爵终于下达了全军渡河令。
他的后方很安全,所有巨人都被肃清。
……
距离峡谷大约一公里的山梁上,几块巨岩相互堆叠而成的缝隙中,悄然伸出一根铜黑色的金属管。
这是一个布置巧妙的隐蔽点。
五年前,按照平俊的命令,情报部对虎族进行渗透。出于对未来战争的考虑,这条连接着虎族与狮族的峡谷通道就变得尤其重要。这里距离虎族设置在峡谷入口的哨卡很近,居高临下就能俯瞰到盘陀江上的所有动静。根据当时勘测所得的水文数据,这一带水流缓慢,适合建造桥梁。
当时情报部就把这里列入重点勘测位置。经过仔细侦查,非常偶然的机会,在两公里外发现了一个岩洞。一条支流以地下暗河的形式汇入盘陀江,幽深的岩洞直达峡谷与山顶的交汇位置,更巧的是在山体内部形成中空,刚好是一个标准的“l”形。
龙族情报部把这个岩洞当做临时仓库,进一步拓宽与山顶的上下通道。最外部的岩石层保持原状,只是对不同方向上的孔隙加以利用,使这里成为一个极其隐蔽的观察哨。
情报人员专用的单筒望远镜前段比普通款式更深。这是为了避免镜片反光引起对方察觉。
弗拉马尔丝毫没有察觉就在不远处的山顶,几名巨人正密切注视着这边。他们默默点算着过河的士兵、火炮、辎重车等数字,以及防御阵地的结构及兵力部署。
这块土地属于巨人,他们对这里非常熟悉。目前所做的一切准备,都是为了以后更加辉煌、彻底的胜利。
弗拉马尔公爵骑着自己最喜欢的那匹战马,在卫队陪同下很快走过浮桥,踏上了河对岸的土地。
他习惯性地拽了一下缰绳,拨转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来路。对岸是雄伟的山岭以及狭窄的通道入口。公爵下意识抬高视线,望向远处的山顶,只见那里忽然飞起一只叫不出名字的鸟,在阴霾的天幕背景下很快变成了一个黑点,消失在遥远的北方。
“鸟……嘿嘿嘿嘿,我也有。”弗拉马尔的心情很不错,他在心里暗自开着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副官策马来到近前,递过来一份密件,恭敬地说:“大人,这是斥候刚送来的情报。他们发现了一座巨人城市,只是无法确定那究竟是不是战俘们提到过的虎之国首都,“学抓”。”
弗拉马尔微微点头,他伸出右臂,以优雅的动作将手向下按压。
第四百六九节 截断
“出发!”他从嘴唇中间吐出这个带有强烈命令意味的单词。
是不是都不重要。
文明终将战胜野蛮。
这一次,我们必胜!所有荣耀属于维京,属于国王!
……
大陆北方,雄鹿城。
比起刚被龙族攻占的时候,这座曾经是一族首都的城市如今变得更加庞大。主要变化是在城市周边新增了大面积的绿地。那是最简单的做法,播下树种,然后静等着发芽。已经长出树苗的区域禁止采伐。这其中包括几座小山,一条从西面和北面穿过的盘陀江支流。为了便于耕种,在大面积的田地远处又新设了多个村寨。
天峰站在城主府二楼的阳台上,双手扶着围栏,骄傲且自豪地看着远处。
这里的一切虽是天浩做出规划,实际工作却是天峰负责。
战争的重要性压倒了一切。
天峰调离了原先被戏称为“北方总管”的位置,来到雄鹿城,担任摄政王任命的西部战区司令官。
雄鹿城集结了两个军团,内河舰队的战舰数量也在不断增加。
虎耀先虽是个傲慢的人,但他很聪明,知道目前情况下应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增援部队被白人打得大败,虎刚战死。
这对虎耀先的打击很大,也终于让他意识到与龙族之间的综合实力差距。当信使送来天浩与师锐联名签发合作文件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在纸面上加盖了自己的印鉴。
白头雕以最快速度将虎王签字的文件副本几乎同时送到天浩和天峰手上。按照之前的约定,天峰派出齐装满员的第三军团,由雄鹿城出发,直接进驻血爪城。
除了倍受摄政王信赖的兄长,谁都没有这种权力。
在这之后,大量军用物资也源源不断运抵血爪城。其中所占份额最大的就是弹药。
天峰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迅速转身,看见满面喜色的副官快步从门口走过来。
副官手里拿着一份筒状的文书,带着说不出的亢奋和激动,保持着必不可少的礼仪递到天峰面前:“阁下,这是刚送来的情报。一切都符合摄政王殿下的预测,白人终于过河了。”
天峰双手将卷成纸筒的情报展开,用锐利的目光飞快浏览。
按照天浩之前制定的作战计划,盘陀江具有重要的地理意义。因为地利和水文方面的优势,攻破锁龙关自南面而来的白人侵略军有大概率选择这里渡河。峡谷两边的山岭贫瘠,植被大多是灌木和野草,没有可供利用的建材。弗拉马尔公爵派出的斥候之所以能在北部上游发现那个所谓的“废弃木材加工厂”,同样是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
白人必须得到一些木材,只是不会太多,足够他们在盘陀江上造一座浮桥,节省点甚至可以两座。
只要是思维正常的统兵将领都不会选择造船。毕竟材料有限,而且就运输速度和效率来看,再多的船也比不上一座桥。
“很好,这真是我想要的!”天峰兴奋地用手指弹了一下纸面,严肃冷厉的神情在脸上浮起:“传我的命令,内河舰队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准备,最迟不能晚于明天凌晨出发。同时联络长林的第三军团,差不多可以动了,让那些该死的白人尝尝我们的厉害!”
……
南面,盘陀江西岸。
特纳坐在瞭望塔顶层的小木凳上,火绳枪斜靠在肩上。他右手握着一把小钢锉,左手拿着一块骨头,聚精会神地打磨。
这是一块北方巨人的腿骨关节。特纳把它分成好几个块,这样的体量大小刚好与白种成年人手腕相匹配,制成的珠串也便于观赏。
这是特纳见过最优质,最漂亮的巨人骨块。颜色略有些偏黄,有种比玉石和珠宝光滑温润的特殊质感。与中空的腿骨不同,关节部位含有丰富的钙质,再加上巨人生活的环境与日常饮食习惯,使它成为品质上佳的工艺品原料。
霍吉思站在特纳旁边,他是一名忠于职守的士兵,大部分值班时间都在朝着盘陀江北面瞭望,而不是像特纳那样装模作样。
他毕竟还是太嫩了。十九岁的年轻人脑子里充满幻想,军官随便几句鼓舞性质的话语就能让霍吉思热血沸腾。不过他也通过这场战争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霍吉思在锁龙关找到了少许黄金,还趁着主力部队尚未占领仓库之前,偷偷得到了一些存放在那里的银块。
这些东西加起来价值超过五百镑。在霍吉思常年生活的乡下,这些钱足以让他成为众人眼中的富翁。
霍吉思是坚定的战争支持者。他很赞成弗拉马尔公爵在公开场合说过的那些话————北方巨人是一群没有智慧的野兽,他们只配成为奴隶。
上一次的巨人战俘暴动造成了很大影响,但“学抓城”这个拗口的词也由此在维京王国参战官兵中迅速传播开来。人人都在传说那里遍地都是黄金,只要弯下腰就能捡起。可笑的是巨人对如此海量财富一无所知,他们把金块当做石头,他们最喜欢的东西就是盐和肉。
霍吉思低头瞥了一眼特纳,很不高兴地问:“你到底要弄到什么时候?我已经在这站了一个多钟头,该换你上了。”
专心致志的特纳头也不抬地回道:“再给我二十分钟。这块骨头上有点瑕疵,我必须把把它处理掉。”
霍吉思皱起眉头,却被特纳勾起了兴趣:“我知道你在做巨人珠串,但我不明白,这东西如果卖出去,你能赚多少钱?”
特纳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注视着站在身侧的这个年轻人,脸上露出炫耀的微笑。
“至少五十镑。”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像一个家产万贯的财主:“这还是在郡城里的卖价。如果拿到首都那种大地方,说不定能卖到八十镑。”
“这么多?”霍吉思不由得瞪大双眼,脸上全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该不是在开玩笑吧?”
他忽然觉得自己偷偷藏下来的那些黄金和银块就是一堆垃圾。
“你以为我在骗你吗?”特纳嘴角上翘,带着中年人与过来人专属的优越感说:“贵族,尤其是那些上流社会的太太小姐,她们喜欢用这样的珠子做装饰。”
霍吉思的眉头依然紧锁:“我不明白,不就是一堆死人骨头而已,这东西完全可以伪造,只要多挖几个坟墓就行。”
“不,不,不,你无法理解这种堪称艺术品的特殊材料。”特纳头摇得像拨浪鼓:“巨人与我们的骨头区别非常大,他们的颜色更白,质地与象牙类似,其中的优质部分甚至超过象牙。更重要的是我们一直没法打赢他们,没有战俘,没有足够的尸体,所以这种珠串才能卖到很高的价钱。”
霍吉思凝神思考了很久,犹豫着说:“特纳,我觉得这东西恐怕卖不到五十镑。”
“这不可能!”特纳对这话鄙视到极点。
“你听我说。”霍吉思很诚恳:“我们刚打了一个大胜仗,杀死了几千个北方巨人。现在军营里很多人都在干着跟你现在一样的活儿。你想想,如果他们都打着跟你同样的主意,回去以后把做出来的骨头手串拿出来卖掉……实在太多了,而且现在仗还没有打完,据说在“学抓城”还有多达上百万的巨人。”
说完,霍吉思转过身,继续朝着远处的北方望去。
这番话说得很隐晦,特纳却听懂了其中含义。他不由得脸色发白,目光也变得游离不定。
“……应该不会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他兀自嘴硬,坚决不肯认输:“不会的,这玩意儿很值钱,绝不会……”
突然,霍吉思猛地爆发出一声尖叫。
“快看,那是什么?”
特纳怔了一下,连忙翻身从地上站起,手忙脚乱从衣袋里拿出单筒望远镜,朝着霍吉思手指的方向望去。
远处的上游出现了一些黑点,有好几十个,密密麻麻。
很快,它们近了。
数量也变多了。不是之前的几十,光是望远镜里能看到的部分就超过上百。
“是船!”特纳听见自己的语音在颤抖:“是,是巨人的船。”
他从未见过这种款式的船。
而且这是北方巨人的领土,尊敬的弗拉马尔公爵也没有下令在附近造船。
“快发警报!是巨人,该死的他们来了!”
霍吉思叫骂着,抓起挂在胸前的哨子塞进嘴里,鼓起腮帮,以平生最大的力气拼命吹响。
哨音传到塔下。
很快,不远处的警戒塔上传来预警的钟声。
……
身穿龙族海军制式铠甲的震超站在旗舰“獠牙号”前甲板上,用警惕的眼睛注视前方。
天浩一直在大力提拔年轻人,尤其是那些发下血誓对自己效忠,接受过系统科目训练的人。有太多的空缺需要人才补足,这无关于资历或家世,只看个人能力。
二十六岁就坐上“内河舰队司令”这个位置无疑是一种殊荣。这种事情换在文明时代肯定会惹人诟病,甚至在网络上引发大规模议论。然而实际情况与想象中区别很大————按照北方蛮族的习惯,十岁已经算是成年。震超在成年人世界摸爬滚打了整整十六年,再加上他在学习方面的强大领悟力和工作效率,这才得以从其他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成为备受摄政王赏识的统兵将领。
“各分舰队执行第一套计划,列横阵,开炮。”
震超的命令简单又清晰,毫不拖泥带水。
这次任务出动了内河舰队百分之八十的力量。除留下两个分舰队巡游河道负责日常警戒,其余的战舰都在这儿。盘陀江面虽然宽阔,却不足以容纳所有战舰横列在一条线上,所以只能采用多分队排列的形式,朝着视线范围内的横跨江面的浮桥开炮射击。
两百毫米舰炮威力惊人,炮弹在空中呼啸而过,带着令人惊恐的狂暴力量在落点位置炸开。第一轮集火攻击的目标是浮桥,爆炸掀起了滔天**,一个个水柱猛然爆出水面,带着无辜的鱼虾和贝螺在空中四散溅开。
震超分开双脚,如铁塔般站在甲板上纹丝不动,保持着双手握着望远镜向远处观察的固定姿势。
他对这一轮的炮击效果很满意————浮桥被彻底炸断,江面上到处是散碎的木头和人体残骸,那一带的江水被鲜血染红,在淡淡的阳光下显出诡异光泽。
“按原计划继续炮击,各分队目标锁定,不要浪费炮弹,也不要放过一个白人。”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冷静又沉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震超牢记着摄政王在军官训练班上的教导:无论任何时候,都必须保持清晰的头脑。只有这样才不会影响你的正常思维。
……
盘陀江渡口两岸陷入了混乱。
内河舰队突然出现,彻底打乱了弗拉马尔公爵的进军计划。
迅猛的炮击炸毁了浮桥,正通过桥面的人们不是被炸死就是落入水中活活淹死。负载各种物资的马车沉入水底,可怜的骡马发出无助悲鸣被硬生生拖拉着同时坠入。伤者大口吞咽着江水,口鼻中流出鲜血。散碎的木头扎入人体,撕裂了腹部,肠子挂在近岸的浮桥残基上,他们发出痛苦的哀求声,却没人能帮助他们脱困。
可怕的炮击仍在持续。
随着浮桥被摧毁,巨人战舰的炮击目标开始转向岸边。首轮打击落到了火炮阵地头上。炮弹划破空气的尖啸令人头皮发麻,更恐怖的还是爆炸威力。那简直令人无法想象,炮弹根本不是白人熟悉的圆形实心金属球,而是一颗颗能爆炸的大杀器。
沉重的圆筒状炮身从阵地上被掀翻,堆放在近处的火炮受到波及引发了连锁爆炸。曾经被寄予厚望,同时也被认为是没多少作用(毕竟巨人是野兽,不会造船)的警戒炮位一个个摧毁,靠近岸边的土地仿佛被巨大铁犁深深翻起来,成为杂乱无章的垃圾场。
第四百七十节 败像
弗拉马尔公爵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近岸修建的防御阵地全部摧毁。密集的爆炸简直令人喘不过气。震颤的大地仿佛被某种怪物侵扰,在痛苦中不断扭曲,覆盖在它身体表面的所有附着物纷纷抖落,不是在剧震中倒塌,就是被强大的力量撕成碎片。
一发两百毫米口径炮弹准确命中了岸边哨塔,将这座建筑从中部击碎,整个上部失去支撑,缓缓折断。
尽管之前做足了准备,面对北方河道提前设置了防线,却无法想象世界上竟然有威力如此强大的武器。设置在阵地前沿的鹿砦变成了玩具,在惨叫中奔逃的人们就像一群群蚂蚁。
已经过河的火枪兵部队被彻底打散。虽然特纳与霍吉思在生命最后关头及时发出警报,却没人把“毁天灭地”与现实联系在一起。从军官到士兵,所有人对火炮的理解都限于肉眼看到的部分————粗重的钢制炮管,发射黑黝黝的实心铁球。
如果不是身边的侍卫反应快,抓住缰绳拖着公爵的坐骑向前狂奔,弗拉马尔早已被活活炸死,变成一堆与其他死者混合的血肉泥浆。
已经过河正在西岸集结的部队建制被彻底打乱。
再没有比密集人群更好的靶子。随着河岸西侧火炮阵地被摧毁,巨人战舰开始顺江而下,抵近射击。这是一种弗拉马尔从未见过的船,他们以猛烈炮火扫荡任何看来有价值的目标。一发炮弹落入人群,没有概念性熟悉的实心跳(和谐)弹,而是以散开的爆炸收割生命。
一颗人头“骨碌碌”滚到弗拉马尔旁边,被他的脚挡住,歪了两下终于停止动弹。死者的一颗眼珠没了,右半边脸被炸飞,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
“这……这到底是什么武器?”
“不是说巨人都是野蛮生物吗?他们为什么会拥有这个?”
“那种巨人的兵器……真的是炮吗?”
没人回答弗拉马尔的问题,谁也不知道答案。
各种可怕的念头在公爵脑海里肆意生长,搅扰着他几乎透不过气。
前段时间的战斗进程很顺利,各方面情报都显示巨人在附近没有成建制的军队,弗拉马尔这才下达了全军渡河令。
至昨天夜间,已经有超过七十万维京士兵渡过了盘陀江。
今天上午是最后一批,约有五万人。他们刚走了一半就遇到突然出现的巨人舰队,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炮击。无论爆炸烈度还是射击频率,彻底颠覆了弗拉马尔对“火炮攻击”的理解和基础概念。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维京公爵的大脑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他发现自己掉入了一个可怕的,深至无法见底的陷阱。
不,不光是我一个人,大陆南方所有军队接下来都将遭此噩运。
谁说北方巨人野蛮又愚昧?
他们精通战术,敢于取舍。弗拉马尔愿意用自己的脑袋打赌————之前在盘陀江东岸峡谷另一端的巨人骑兵大规模进攻,肯定是他们战争计划的一部分。在战场上,想要迷惑对手,让敌人放松警惕,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肥肉故意送到对方眼皮底下,让他们取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军人的荣誉需要胜利来衬托,只有获胜的人才会逐渐失去冷静变得骄傲。他们会鄙视对手,认为一再败落的敌人根本不值得重视。就像赌桌上的赢家,看着对面几乎输光所有赌本,手里死死攥着最后一点点筹码,双眼发红的对手,心里总会涌起无限得意和满足。每当这种时候赢家根本不会着急,而是悠闲地要一杯香槟,或者点燃一支雪茄,用戏谑的眼光看着对手,把对方脸上各种复杂情绪当做最华丽的表演,直到最后掀开底牌,赢取最后一局。
如果没有那将近上万名骑兵悍不畏死的冲锋,弗拉马尔根本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渡过盘陀江。
他深知情报的重要性!
如果是在大陆南方与其它某个白人国家交战,弗拉马尔会变得非常谨慎。没有得到斥候准确详细的报告,他宁愿按兵不动。
然而这次不同。
“六号”攻下了锁龙关,具有强大吞噬能力的怪物干掉了关隘内部所有巨人。王国联军的士兵和军官多达几百万双眼睛见证了那一刻,维京王国也从中享受到了应有的战争红利。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弗拉马尔对“北方巨人野蛮又愚昧”这句话真正是深信不疑。原因很简单————那么多的巨人,包括军官和统帅,他们在情况最危险的时候竟然没人想到“火攻”。
为什么不能尝试着使用火箭,或者把烧开的热油从关墙上往下倾倒,然后扔下火把,在关墙之外燃起熊熊大火?
这难道不是最基础的战斗方式吗?
人类之所以被称之为“万物之灵”,就是因为我们会学习,懂得变通。
呵呵,事实证明北方巨人不懂得这个道理。
等到锁龙关上再无半个守军,王国联军占领这座空荡荡千年雄关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储备着足够三十万人消耗一整年的各种物资。由此可以想象,北方巨人对锁龙关的重视程度,这里的守军规模又庞大到何种程度!
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用火!
弗拉马尔公爵深信,愚蠢是一种传染病。
那么多的骑兵,他们都是强大的战士。明知前方阵地防御坚固,密集的步兵排枪与火炮相互配合,阵地前沿还有密密麻麻的陷马坑和鹿砦,他们仍像飞蛾扑火那样不顾一切冲上来。
弗拉马尔不知道虎刚的名字,但那个年轻人在战场上的表现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除了野蛮和愚昧,北方巨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悍不畏死。尤其是那些被俘后丝毫没有露出破绽,一度使弗拉马尔认为“转化成功”的巨人。
一个在体能方面占绝对优势,却丝毫谈不上文明,更不可能有高深科技的低级种族。
这就是弗拉马尔给北方白人下的定义。
摆在眼前的残酷现实告诉他错得很离谱,命运之神看待他的眼光就像看着自以为是,实际上却什么都不懂的白痴。
弗拉马尔从未见过会爆炸的炮弹。他对火炮的概念化理解非常朴素————实心铁球,通过引燃火药产生的能量飞出炮管,达到击毁目标的作用。
火枪原理是一样的。
弗拉马尔一直认为提升枪炮威力的最直接办法就是扩大口径。就像弓箭,对目标的伤害程度由箭头决定。
各王国或明或暗都在进行新式武器研究工作,然而无论进度还是成果都不令人满意。除了增加口径和枪炮管长度,一直没有更好的办法。军研所的技师也没有拿出过更好的,令人耳目一新的提案。
这场炮击让弗拉马尔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想法。他觉得眼前豁然开朗,“爆炸”这次像病毒一样感染了他脑海里每一个思维细胞。
造出会爆炸的炮弹其实不难。以维京王国目前的军工能力完全有可能做到这一点。当然,实际威力远不如巨人火炮这么大,但只要把想法和构思告诉军研所那些经验丰富的工匠和技师,他们至少可以捣鼓出“一种内部装药的空心铁球,再加上一根在开炮射击时同时点燃的引线”。
喜悦在维京公爵脑海里只是一闪而过,他随即被深深的恐惧扼住了思维。
这意味着,北方巨人拥有比我们更先进的科技。
这不可能!
如果有,北方巨人之前为什么不用,而是眼睁睁坐视“六号”在锁龙关外杀光了所有的野蛮人战士?
如果有,他们为什么还要放弃关隘,被吞噬了血肉且大量繁殖的“六号”从锁龙关一路追杀到此?
如果有,为什么巨人骑兵在之前的战斗中从未使用过?
满面硝烟和血污的弗拉马尔公爵身体开始变得颤抖。他死死咬紧牙关,不让内心想法以表情方式在脸上浮现。
阴谋,一切都是阴谋。
北方巨人在故意撤退,他们一直在示弱。为了让自己麻痹大意率队前进,北方巨人宁愿放弃锁龙关,放弃了多达几万,甚至几十万人的生命,就为了现在这一刻。
渡过盘陀江的维京王国士兵太多了,七十多将近八十万。弗拉马尔的谨慎没有错,他让一部分辎重随队同时过河,最大限度减少了补给线被截断带来的危险。然而最令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浮桥被毁,供应就此中断。
北方巨人一直在舍弃,故意制造出愚昧、落后,甚至毫无理性可言的种种表象。可笑的是我们一直认为这才是真相。
弗拉马尔想不出究竟有什么方法能干掉那支正在河面上炮击的巨人舰队。实在太强大了,无论船身还是火炮威力,彻底颠覆了他的逻辑。
士兵们随身携带的粮食撑不了太久。北方巨人之前频频把各种诱饵送到自己嘴边……是的,无论锁龙关还是之前的虎刚骑兵队,在弗拉马尔看来都是诱饵。巨人要的就是维京王国主力渡过盘陀江,他们以舰队截断后路,然后再朝着这块多达几十万人的大肥肉挥舞刀叉。
就算是固守待援,又能坚持多久?
撒克逊、莱茵、金雀花、上主之国,还有自称战斗力最强大的教廷圣军,他们真能打败北方巨人,在这条河上重新搭建浮桥,解救同样崇拜圣主,有着共同信仰的我们吗?
灰暗与失望在弗拉马尔公爵眼中缓缓升起,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正随着一发发炮弹落下的爆炸不断震颤。
“我们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他的眼中一片灰败。
……
猛烈的炮击一直没有停过,从上午十点多持续到下午四点。各分舰队轮流上阵,后方运输船补充了一轮炮弹,至黄昏,盘陀江两岸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足以令人窒息的浓密硝烟。放眼望去,遍地都是血肉尸骸,看不到一个活人,看不到任何有攻击价值的军事目标。
震超对炮击战果很满意。按照计划留下三支分舰队与补给船队在附近往复巡逻,他带领内河舰队主力驶往钢潍城,在那里临时驻留,然后补充物资。
接下来的任务交给陆军。
……
弗拉马尔一秒钟都不敢耽误,带着军队拼命向西面移动。只要是稍有头脑的人都知道必须远离河岸,否则会成为巨人舰队的活靶。天知道他们究竟从哪儿弄到威力如此强大的武器,确保安全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可能离他们越远越好。
没人去管遍地的死尸,在痛苦中挣扎呻吟的伤员在弗拉马尔看来全都属于“必须抛弃的废料”。带着这些人根本走不远,也不可能提升速度。做出这样的选择的确很残忍,但他只能硬着心肠发布命令。
我是统帅,我要为所有活着的士兵负责。
入夜,维京王国主力已经撤退到距离河岸很远的安全地带。尽管疲惫不堪,士兵们仍然搭起了帐篷。烈度极高的炮击摧毁了大部分辎重,没有足够的燃料,人们只能啃着又冷又硬的面包,在孤寂与困顿中陷入沉默,进而入眠。
大片雪花从空中缓缓飘落下来,弗拉马尔伸手就可以接住这些冰凉的碎片。这意味着雪势不会持续太久,但明天早晨在这样的大雪中行路依然会很困难。
现在该怎么办?
这是盘桓在弗拉马尔脑海深处的最大问号。
正确答案是“往东走”。那是自己的来路,也是通往维京王国,所有士兵回家的路。
黑暗中,弗拉马尔脸上浮起一丝苦笑。
没有桥,没有足够的建筑材料,拿什么过桥?
何况就算圣主庇佑真有那么一座桥,巨人舰队也会在第一时间将它摧毁。
还有一个迫在眉睫的严重问题————炮击导致维京王国的军队损失惨重,尤其是个各种无法在炮火中移动的军用物资。没有足够的粮食,士兵们吃什么?
比起“安全回家”这个最美好的希望,如何解决眼前的饥饿才是关键。
第四百七一节 龙骑兵
粮食已经不多了。
绝大部分被炸毁、烧毁。
因为巨人战船的炮火压制,弗拉马尔无法派人收集散落的粮食,只能就近拖着辎重车逃跑。
紧张、焦虑、惊恐……他一直没有睡意。
深夜,副官带着收集整理后的数据走到公爵面前。他在炮击中受了伤,鲜血已经在他额头上凝固成黑色的血痂。
目前跟随大队的主力仍然有五十二万人,其中轻伤者暂且不计,重伤员多达四万以上。
说实话弗拉马尔对这个数字并不感到意外。巨人开始炮击的时候,很多士兵都逃散了。实际上死于炮火的人不算太多,粗略估计至少有五万人在炮火中逃散。如果不是公爵的将旗一直保持竖立状态,恐怕也没那么多人会集中在西面。
个人武器装备方面勉强还算完整。这里指的是“至少每人持有一件武器”,这也是王国联军统计军备的最常见做法。以一名火枪兵为例,全套装备除了枪支弹药,还有一根备用枪管,一把三十厘米长的短刀,以及护胸甲和肩甲。
长戟手的武器装备要更多一些。除了长戟和护甲,他们持有小型圆盾,同时配有长剑和匕首。
逃亡的时候没人愿意多带东西。这导致军队撤退的同时也损失了大量武器。火枪手的武装可能只剩下一把短刀,长戟手估计只剩下一面圆盾。这就是弗拉马尔麾下这支败局目前的状况。
火炮有四十一门。其中只有两门大口径重炮,只是备弹不多,总共三十余发。
火药总量可以维持一次高烈度的战斗,相当于正常情况下的两个基数。
最糟糕的还是粮食,只剩下四天的供应量。
弗拉马尔注视着受伤的副官,这个年轻人左眼受了伤,绷带从颅侧斜着绕过头部,只能看见疲惫无神的右眼:“具体供应量的评判依据是什么?每人每天发放多少?”
副官犹豫了一下:“……五百克面包。”
弗拉马尔神情凝重:“只有面包?别的呢?”
副官惨笑着摇摇头:“除了少量的盐,别的什么都没有。我们损失了所有的酒。之所以能剩下这些粮食,还是因为大人您之前要求随队携带辎重的命令。后勤部门优先安排面粉运输,肉干和土豆全在后面,还有大量的黄油和奶酪……它们全在后面,留在了河对岸。”
弗拉马尔转过身,仰望着黑沉沉的夜空,此时此刻没人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只听见他喃喃自语:“没有肉怎么行。士兵们吃不饱肚子就没有力气。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强大又狡猾,我们不能继续呆在这儿,得另找出路。”
副官强忍着受伤右眼传来的痛痒,问:“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把受伤的马杀了,马肉优先供应给斥候。人均每天配给的面包不能那么多,得缩减一些,嗯……暂定三百克吧!”弗拉马尔面色阴沉。
“三百克?”听到这个数字,副官呆住了,失声道:“这点面包不要说是吃饱,就连每天必须的正常活动都无法维持。士兵们会饿得走不动路,到时候……”
“把那些不能走路的伤员全部杀掉。”尽管已经下定决心,弗拉马尔说这话的时候身体还是忍不住有些微颤。他深深吸了一大口干冷的空气,强迫着自己驱走脑海中所有的温情、关爱、善良、怜悯,恶狠狠地说:“巨人都能吃,我们为什么不能吃?”
副官张大了嘴。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弗拉马尔口中说出的话。在震惊与惊骇中呆滞了近十秒钟,副官才发出干涩沙哑的声音:“圣主在上……大人,您……您是在开玩笑吧?”
弗拉马尔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感觉自己彻底抛弃了很多美好的东西,却是在目前这种状况下唯一的选择。侧过身子,注视着面露惊恐的副官,冷冷地问:“你想回家吗?”
副官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机械地点了点头。
“我也想。”维京公爵的思维和语气异常冷静:“总得做出一些付出才能有所收获,战争也是这样。北方巨人很狡猾,他们一直在示弱,从锁龙关到这里,我们一直认为北方巨人是野蛮又愚昧的种族。他们什么也不会,没有圣主庇佑,也不懂得制造火枪和大炮。”
“不,他们有。”副官下意识的插进话来。
“是的,今天我们都看到了。”弗拉马尔脸上全是狰狞,口中却发出深沉无奈的叹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对巨人缺乏足够的了解。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无论责怪谁都已经太晚。摆在我们面前唯一的机会,就是尽快占领前面那座叫做“学抓”的巨人城市。”
“为了得到足够的粮食?”副官有些明白了。
“只有这样才能固守待援。”弗拉马尔的解释简单又清楚:“我们失去了大部分物资,没有足够的燃料,部队驻扎在野外会出现大面积冻伤。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我们都需要那座城市。”
副官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仍对公爵之前说的那些话难以接受:“大人,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那些伤员……他们都是我们的同胞,是我们的……”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粮食!”弗拉马尔挥手挡住了他后面的话,语气异常凶狠:“执行命令!”
……
清晨,拉尔森斥候小队离开维京军队的临时驻扎区,朝着西面而去。
斥候小队有三名成员,拉尔森是队长。
今天的早餐很丰盛,当然这是针对昨天直到深夜才吃到的那顿晚餐对比而言。拉尔森昨晚只得到一块又冷又硬的面包,那点东西根本不够吃,他整个晚上没有睡好,一直在饥饿中辗转。
早餐多了一块煮熟的马肉,同时配给了三天的口粮。这是维京军中常见的做法,斥候伙食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比普通士兵好得多。
拉尔森同样惊叹于被昨天密集的炮火。为了避免危险,他没有沿正西方向走,而是进入北面山林,打算到下午在改变方向,转到西面。
冬日的树林显得很稀疏,没有夏天那种枝叶繁茂的拥挤感。拉尔森骑在马上,用警惕的眼睛观察四周,两名队员紧跟其后,一步也不敢落下。
突然,胯下的战马变得很急躁,它应该是察觉到正前方树林深处有某种危险的存在。
拉尔森反应迅速,他一边拨转马头,一边对另外两名同伴低声预警:“快走!”
然而已经晚了。
几支羽箭从树林深处射来,扎入了拉尔森胯下战马的身体。这头可怜的畜生发出痛苦悲鸣翻身摔倒,拉尔森掉在地上,他连忙摘下斜挎在身后的火绳枪,以最快的速度装填弹药。
更多的箭从林中射出,稀疏的树木很难对它们形成阻拦。一名队员来不及闪避,肩膀上中了一箭。他惨叫着用力掰断箭杆,再也无法控制马匹,翻身摔下。
几个高大的身影从林中冲出,如一阵迅猛的狂风片刻就冲到近前。
拉尔森彻底绝望了————光是正面冲过来的至少就有五个人,树林两侧冲出来的人比这更多,数量上占绝对优势。
是巨人,他们骑着一种拉尔森从未见过的动物。外表看起来很像蜥蜴,它们用两条强壮的后腿前行,上身直立,有两条锐利短小的前爪。这种动物能像人类一样奔跑,而且速度极快。
带着必死的决心,拉尔森咬咬牙,瞄准冲在最前面的一名巨人骑士胯下坐骑,扣动了扳机。
对方的速度太快了,拉尔森没把握射中高速运动的目标。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受弹面积更大的那种蜥蜴外形生物。
动能巨大的枪弹从枪膛里飞出,也如拉尔森预想中那样命中目标。然而对方没有倒下,子弹射中同时发出“铛”的一声清脆撞击。
拉尔森脸上一片骇然。
对方冲到近处,他终于看到蜥蜴形生物体表覆盖着厚厚的金属铠甲。那是鳞甲的做法,一块块金属圆片层叠制成。“蜥蜴”胸甲极厚,恐怕维京王国的胸甲骑兵也不见得能有如此坚固的防护。不要说是子弹,就算长戟手近距离攻击也很难对它们造成伤害。
骑在蜥蜴后背上的是一个年轻巨人,拉尔森无法判断对方的实际年龄。火绳枪操作很麻烦,虽然他早已拔掉火药袋塞子,以最快的速度装填弹药,却毕竟是对方的速度更快。拉尔森只看到一块黑乎乎的物件迎面砸下,来不及躲避的他被打中面门,鼻孔里当即涌出鲜血,惨叫着后仰,重重摔在地上。
整个头都是麻木的,遭遇重击的大脑暂时失去了思维能力。拉尔森感觉到那人从坐骑上跳下,来到自己身后,双手抓住衣领。
应该是那个年轻的巨人。他半跪着,用膝盖压住自己的背,拉尔森无法站起,为了呼吸只能被迫将头部偏向侧面,正好看到另一名同伴被羽箭射中从马上摔下,在雪地里挣扎翻滚。
压在后背上的巨人吐出一串难听莫名的音调,具体是什么内容拉尔森一个字都听不懂。他看见几名巨人骑兵跳下那种可怕的蜥蜴,分别抓住自己这边两名受伤的同伴,用绳子捆起来,于是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应该是“活捉他们”。
巨人的力气非常大,拉尔森觉得自己快要被活活压扁,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翻身。
“你叫什么名字?”后背上传来字正腔圆的英文。
拉尔森浑身一僵,当成愣住。
野蛮的巨人懂得我们的语言?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斥候原则与活命两种念头在脑海里冲撞,前者明显比后者占上风。
“我不喜欢哑巴,也不会给不拒绝服从的人第二次机会。”
随着这句拉尔森能听懂的话,他的头发被紧紧抓住,背后的巨人将胳膊向前伸出,绕过他的脖子,紧紧抵住他的下巴,一拉一勒,把他的头朝上扳向天空。几乎窒息的拉尔森双眼一阵僵直,他看到了低矮的云层在天空翻滚,卷起漫天幽暗的深灰色。
他很想说点儿什么,尤其是求饶之类。身后的巨人却没有松动分毫。动弹不得的拉尔森随即感到头发被松开,锐利的刀锋从自己脖颈上划过。那种可怕的金属冰凉感是如此清晰,仿佛冰块破碎后的锋利边缘在皮肤上切开一条线,如此的平滑,如此的恐怖。
巨人用力挤压着他的胸膛,似乎想要用这种办法将所有的血从拉尔森体内挤出。斥候队长从未感觉像现在这样虚弱,力气如水一般从体内流失,鲜血从喉咙和胸膛喷涌而出,来不及全部吐出,他只能大口吞咽着汨汨上涌的鲜红色微咸液体。
我的脖子……巨人割断了我的脖子?
接下来的感受更令拉尔森魂飞魄散————巨人手上的力量在增加,钢刀在自己咽喉部位左右来回。
他在锯我的脖子!
他要将我的头割下来!
拉尔森看到大量的血像水龙头一样从自己喉部喷出,一直溅到身前好几米远的位置。这些鲜红色的液体冒着热气,视觉也随之产生了移位,正在不断上升,而且旋转。
囚牛左手抓住拉尔森的人头,右手握着染血的刀,松开怀抱里尚在抽搐的躯干,转身走到那名肩膀中箭的白人斥候面前。
他虽然年轻,却是天浩的长子。按照北方蛮族的规矩,过了十岁生日的囚牛已经成年。
迅猛龙入栏数量已经超过两千。囚牛是天浩亲自任命的龙骑兵统领,这支强大的力量终于可以从幕后走到台前,向世人展现出令人畏惧的一面。
为了不打草惊蛇,龙骑兵队在围杀这支白人斥候小队的时候没有开枪,而是使用传统的骑兵手弩。
囚牛把拉尔森的人头扔到那名白人斥候面前,年轻且稚嫩的脸上带着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不等对方回答,他补充了一句:“你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
第四百七二节 波状攻击
“鲍勃,我叫鲍……”
他被吓坏了,不顾一切发出高亢的凄厉尖叫只为了让囚牛听懂,后半句话却被站在旁边的巨人骑兵当场打断————狠狠一脚踢中他的脸颊,那边牙齿碎裂,割裂了舌头。
“用不着那么大声,我有耳朵。”囚牛蹲下身子,伸手抓住歪倒在地的斥候头发,冷笑着说:“小点儿声,否则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鲍勃强忍剧痛随着囚牛的动作仰起头,鲜血从他的嘴里涌出。痛苦惊恐的眼睛里释放出仇恨,还有隐隐的鄙夷,但表面上看起来已经屈从。
“不相信是吗?”囚牛看穿了白人斥候的内心想法,也不解释,只是脸上仍然挂着令人猜不透的笑。他侧过生,吩咐站在对面的那名骑兵,冲着鲍勃努了下嘴:“把他的左手给我剁了。”
鲍勃是个聪明人,而且反应很快。他几乎是立刻明白了囚牛的想法,身体如泥鳅般疯狂扭动着,带血的口中发出恐惧到极点的含糊低语。
“我相信,我明白了,我懂你的意思……我说,我什么都说。”
剁掉左手还有右手,通过书写一样可以进行交流。囚牛没有撒谎,也绝不是恐吓,他的确有充足理由割掉鲍勃的舌头。
“很好,看来你是个聪明人。”囚牛的英文来自天浩亲自传授。他满意地看着已经服从的白人斥候:“鲍勃……嗯,就是这个名字。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包括你们的将军、人数、物资、下一步计划……记住,不要有任何遗漏。”
说着,囚牛转身朝着另一名被抓住的白人斥候那边看了一眼:“你们得分开审讯。我会把你们各自说的情况对照印证。如果谁撒谎……呵呵……”
后面的话他没说,也没有说的必要。
……
弗拉马尔没有留在原地等待消息。派出斥候的同时,大军也开始往西面移动。
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巨人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寒冷的天气有助于头脑保持清醒和冷静,弗拉马尔现在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居留点,不管那是不是所谓的“学抓城”。只要有足够的房屋,有燃料和食物,他就有信心率领这支军队撑下去。
多达五十万人的大规模行军并不简单。弗拉马尔知道很多士兵对今天早餐感到不满,大量反感的声音充斥了整个营地。这种事情在他看来并不重要,督战队一口气杀了几十个带头闹事的家伙,再强烈的反对也能压下去。
公爵特意吩咐“不要枪毙他们”,而是命令行刑队用斧子和刀剑。后勤供应彻底中断,弹药就变得很珍贵,能省则省。
下午,一队惊慌失措的斥候带回了坏消息:正前方,也就是通往“学抓城”方向的正西面,出现了数以万计的巨人军队。
随即返回的另一名斥候也传来消息:北面同样发现了巨人军队。从目前掌握的态势来看,双方应该是想要把维京大军堵在这里,以合围的方式一口吃掉。
弗拉马尔没有犹豫,立刻下令全军就地防御,挖开土层建造工事。
两小时后,西面传来“隆隆”的炮声。
……
威力十足的炮弹在简易工事上炸开,强劲的气浪以落点为中心朝着四面扩散开来。守卫者连惨叫都无法发出就被撕裂成碎片,熟悉且令人恐惧的硝烟味再次弥漫了整个战场。
弗拉马尔发出最强硬的命令:“进攻!”
他现在已经不考虑粮食和燃料,也不再去想与攻城战有关的任何问题。对面的巨人军队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的出现再次印证了弗拉马尔昨天的猜测————巨人军队有着一整套超越自己认知的高速联络方手段,否则他们的军队绝不可能在昨天大规模炮击后,仅过了一天一夜就从正西方向出现,就连北面也被封锁。
退却是不可能的。南面是无法翻越的险峻山岭,如果掉头向东前往江边,会遭到正在河面上游弋的巨人舰队猛烈炮击。
弗拉马尔抓紧时间召开了战前会议,他没有隐瞒,而是把目前掌握的情况向所有参会者和盘托出。然后一再叮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些事情传到到每一个士兵。让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又该做些什么。
弗拉马尔不知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句话,但他明白士兵在绝境下往往会爆发出令人惊叹的战斗力。
只有悍不畏死的进攻才能冲破巨人防线,进而获得一线生机。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
对面,是元凯统领的龙族第二军团。
比起以前在磐石寨的时候,元凯整个人变化很大。削瘦的脸棱角分明,小麦色的皮肤略显粗糙,深黑色的眼睛使他看上去略显温和,但这仅限于对自己的族人。
“白人上来了。”
元凯站的位置很高,几乎将整个战场收入眼底。虽然是第一次指挥这种大规模战役,在北方历练了很久的他却没有怯场,发号施令中气十足,充满了威严。
“开炮!”随着他一声令下,副官转身对不远处的木制塔楼做了个手势。手持红黑色信号旗的传令兵站在狭窄去足够高的木栏中间,挥舞旗帜,指向正前方。
多达两百门的炮群开始了怒吼。
战场上腾起一团团蘑菇云,橘红色火焰裹挟着黑色烟雾不断升腾。一发炮弹落下瞬间制造出一个巨坑,散碎的冰渣和泥土漫天飞扬,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浓烈的气味:硝烟、血腥、粪便……它们互相混合,无法辨别。
维京王国的士兵排成四列横队,冒着密集的炮火拼死向前。
剧烈爆炸撕裂了整条战线,横队中间出现了一个个血肉与泥土构筑的窟窿。有人被巨大的力量从地上掀起,飞起十多米远;有人被当场炸断了脖子但没有立刻死去,像受伤的蚯蚓那样在泥地里惨叫着挣扎;还有人炸断双手,却因为受伤导致身体陷入短暂麻木,毫无察觉,继续向前迈着机械的步伐,直到两秒钟后剧痛来袭,这才突然发现双手尽断,想要转身逃跑已经来不及了,被从头顶落下的炮弹炸得粉碎。
弗拉马尔在后面看得双眼通红。
“散开,都散开啊!”
“不要排的那么挤,所有人散开。”
“该死的,难道你们都是睁眼的瞎子吗?统统散开,前后拉开距离,不要停,加快速度冲过去!”
第一波进攻,他派出了三万人。虽是试探性攻击,弗拉马尔心里多多少少也带有一些侥幸心理。
火炮威力虽然,却极其沉重。对面这支巨人军队说不定因为来得匆忙,没有携带重型武器。
虽然我之前下令全体渡河,但毕竟来得匆忙,说不定对面的巨人也是接到命令匆匆赶来。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可能还有机会。
铺天盖地的炮击打碎了弗拉马尔最后一丝幻想。他终于明白自己踢到了铁板。这根本不是猜测中的遭遇战,对方早有准备,说不定还对这片战场非常熟悉,就等着维京士兵们自投罗网。
弗拉马尔不知道什么叫做“散兵线”,但他学得很快,看出躲避炮火且减少己方损失的最好办法就是分散进攻。这样做的确会造成进攻方无法保证火力优势,毕竟排枪战术已经在过去数十年间,通过大大小小无数次战斗被证明行之有效。然而弗拉马尔不敢,也不能按照以往的经验去做,他只能在不多的几个战斗选项中绞尽脑汁,寻找获胜几率最大,对自己最有利作战方案。
第一波攻击队很快在炮击中消耗殆尽。不等战场上的硝烟完全散尽,弗拉马尔立刻派出第二攻击波,同样还是三万人。
他当然明白添油战术是大忌,然而一次性投入更多兵力,五万,甚至六万,只会使进攻群变得密集,造成无谓的损失。
“记住,一定要冲过去!”他浑身上下遍布血污,像疯子一样在各级领队军官面前连声咆哮,毫无贵族风度可言。
对面的巨人一直在开炮,到现在也没看到他们派出步兵。
这再次让弗拉马尔产生了幻想————也许北方巨人尚未开发出火枪,他们只拥有火炮。
如果他们打光了炮弹,接下来我就有可能扭转战局。
在弗拉马尔看不到的山岗上,元凯继续下达冷酷且不带感**彩的命令。
“开炮!”
维京士兵的阵列再次变得凌乱,只是这次他们从死去的同伴身上吸取了经验,战列没那么集中,单兵个体之间距离约为三米,有些聪明的家伙甚至抛弃了军事教典上规定的做法,他们猫着腰向前小跑,听见炮弹呼啸的时候立刻加速,要么从地上拉起一具尸体挡在身上,或者就地卧倒,还有人干脆跳进附近的弹坑,不想也不愿意继续往前走,就这样趴在坑边瞄准射击。
这根本谈不上什么进攻,充其量是一群无法违抗命令的士兵在自救。
弗拉马尔极力保持着一副很随意的样子,只是他的表情阴沉到极点:“第三攻击波,前进。”
对面的巨人炮击烈度明显变弱。也许是他们不愿意浪费炮弹,也可能是炮弹快要打光,但无论真实情况究竟是什么,对弗拉马尔来说都是好消息。这意味着有更多的士兵能越过战场进入火枪有效射程。
无所不能的圣主今天没有降下任何福祉,更没有庇佑祂的忠实信徒。元凯调整了炮击方略,让各炮队跟随信号兵和观察员的指引不间断开炮。这样做主要是为了降低消耗,毕竟这里距离龙族领地很远,各种军需物资补充起来很困难。
“让步兵上吧!”元凯脸上挂着鄙夷的嘲笑:“让那些白人尝尝厉害。”
第二、第三攻击波终于在弗拉马尔期待的目光注视下贴近了巨人阵地。正当他惴惴不安思考着巨人将以何种方式防御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跑在最前面的维京士兵成片倒下,齐刷刷的就像有一柄巨大的无形镰刀,正握在死神手中,肆无忌惮收割人命。
公爵连忙举起望远镜,朝着那个方向努力睁大眼睛。
他看到与地面齐平的位置伸出无数黑洞洞的枪口,还有一个个略微高处地面,在烟幕中不断摇晃,如不仔细看根本难以分辨的黑色人影。
那些该死的巨人竟然藏在地下?
弗拉马尔不知道什么叫做“战壕”。他按照自己的理解,下意识认为巨人在那里挖了一条浅坑,就这样趴着,以高过头顶的地面为掩护,直到维京士兵们冲过炮火封锁线,来到近处,才趁其不备突然开枪射击。
公爵呆住了!
“这……这是什么战术?”他喃喃自语,脸上全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为什么要趴着?
好像这才是最符合射击的姿势?
硝烟弥漫,镜头里的画面变得模糊。弗拉马尔觉得脑海深处有无数的念头在这一刻闪现。他忍不住想要得更清楚些,下意识抬脚往前走了几步。这完全是无意识行为,激动、震惊、骇然、惶恐,还有发现了宝藏般的亢奋,所有这些情绪支配着他迫切需要探究北方巨人的秘密。
地面全是泥土和石块,崎岖不平。他只顾握着望远镜向前看,没留意脚下,被石头绊得当场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他现在脑子里全是疲劳、狂怒的声音,以及深深的恐惧。
他感受到脚下的岩石和泥土都在震动,坚实的地面因为爆炸而获得了力量。在这股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面前,自己只是一条可怜的小爬虫。
“给我一支枪。”弗拉马尔没有站起,他双眼瞪直了盯着对面,仿佛要透过浓密的烟雾看穿一切,同时不顾一切发出嘶吼:“快拿支枪来,现在就给我!”
副官及周围的侍从们纷纷愣住。他们并非听不懂弗拉马尔的嘶吼内容,只是一时间无法理解。片刻,副官快步跑到近前,关切地问:“大人,您怎么了?”
第四百七三节 逃跑的公爵
回答他的是重重挥舞砸过来的单筒望远镜。
不是塞或者递,而是砸。同时还有弗拉马尔越发激烈的咆哮:“我要一支枪,快点!你聋了吗?”
“枪?”副官还是没有从之前的懵懂状态恢复。尽管被望远镜砸中额头,他仍然强忍疼痛,战战兢兢地问:“什么枪?”
“火绳枪!”公爵此刻的表现丝毫不像一名有教养的贵族,他暴跳如雷,挥手给了副官脸上重重一记耳光,随即转过身,用凶狠的眼睛盯住站在身后数米外的那些侍从:“把你们的枪给我,现在就要!”
如梦初醒的侍从们连忙跑过来,摘下挎在肩上的长管火枪递给公爵。弗拉马尔变得极其蛮横,接枪的同时他一把抢过那名士兵挂在腰上装有火药和子弹的防水皮袋,以熟练的动作迅速装填。做完这一切,他上身倾倒趴在地上,学着之前在望远镜里看到的巨人步兵,把枪管架在两块石头中间,默默瞄准。
弗拉马尔回想着青年时代自己从父亲那里接受的军事训练,克制住内心的强烈恐惧,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
他不知道“卧姿射击”这个词。但趴在地上射击的好处显而易见,这样做可以更稳固的瞄准目标,还能大幅度减少身体的受攻击面。
“该死的,我怎么就没想到要这样做?”他仍在喃喃自语。
各大王国使用排枪战术的时间长达数十年之久。其间不是没人想过新式战法。严格来说,卧姿射击不是什么新鲜事物,但因为火炮的出现导致来不及躲避的士兵伤亡惨重,而且火绳枪射击间隔很长,为了确保密集的火力投射,排列成密集横队轮番射击也就成为必然。
让弗拉马尔真正产生好奇心的是战壕。
他发现了一种新战法:无论是王国联军正在使用的实心炮弹,还是北方巨人那种会爆炸的炮弹,只要有战壕,都能对士兵进行有效的保护。
对面炮火猛烈,巨人步兵躲在战壕里也丝毫没有出来的意思。进攻的维京士兵不是傻子,看到前面战友成片的倒下,后面的跟随者顿时变得混乱起来。他们有的就地寻找掩护,有的干脆转身逃跑。
弗拉马尔瞄准转身逃回,距离最近的一个逃兵,点燃药线。
枪响了,那人身子歪了两下,火绳枪从手中滑落,后仰着摔倒。
公爵从地上爬起,他一反常态,骂骂咧咧命令副官:“让督战队上,发现逃兵就地枪决,不准心慈手软。”
“谨遵您的命令!”副官反射式立正敬礼。
弗拉马尔看了他一眼,满是灰败的脸上显出一丝疲惫:“太累了,我回去休息一下。这里就由你来接替指挥。记住,每三万人为一个批次持续进攻,决不能停下。”
说完,他穿过侍从林立的人群,径直走到一匹马前,踩住马镫翻身骑上,朝着远处的营帐方向而去。
……
走进帐篷前,弗拉马尔吩咐外面值守的卫兵帮助自己卸下盔甲。他似乎很困,随口道:“去做你们的事情吧,别待在这,让我一个人安静的休息。”
卫兵依言离去了。
弗拉马尔大步走进营帐,放下门帘。
突然,他仿佛变了个人,一扫之前脸上的颓废,几个跨步走到行军床前,弯腰从床下拿出一个浅灰色布袋。
袋子里装着一套维京王国的传令兵制服。
以最快的速度换上制服,弗拉马尔从地上抓起一把尘土,使劲儿在脸上抹了几下。他低头检视,确定身上没有任何能引起别人关注的奢华饰品,这才拿起斜靠在墙边的火绳枪和子弹袋,转身走出帐篷,解开系在外面木桩上的战马缰绳,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硝烟弥漫的战场,迅速骑马朝着东面而去。
他昨天夜里就提前准备好这套衣服。
马匹也经过精心挑选,弗拉马尔没用自己常用的坐骑,而是另外选择了一匹外表普通但耐力很好的马。马背上横载着一个口袋,里面装有够十天消耗的干粮。牛皮袋里装着水,还有一定数量的烈酒。
所谓“贵族的尊严”在弗拉马尔看来不值一提。他早已做好了失败的心理准备。战斗结果不外乎胜利和失败两种。如果巨人战败,顺利攻占那个叫做“学抓”的城市,弗拉马尔就带着剩下的士兵依托城防固守。如果巨人赢了,弗拉马尔就会看情况提前离开战场,独自一人暗地里逃跑。
传令兵制服是很好的伪装。按照维京军例:传令兵拥有特权,可以在各个哨卡不接受检查直接通行。
这场仗已经打不下去了。无论武器还是战术,巨人都占据了优势。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弗拉马尔简直无法想象这就是贵族和国王们平时讥讽嘲笑“愚昧无知的野蛮人”。
公爵不想白白死在这种地方。
趁着前面的战况暂时陷入胶着,整体战局还没有崩溃,抓紧时间赶往东面的江边。
弗拉马尔在远离渡口的下游僻静位置预留了一艘小船。那是用制造浮桥的木料拼凑而成,很小的一条舢板,刚好能容纳一人一马。
每次作战,公爵都会提前给自己留下一条安全的逃路。出于谨慎,每一个环节都是他自己动手,从不交待给下面的亲信。
弗拉马尔很清楚,一个人逃跑的几率很大,尤其是整个军队都在前面浴血奋战的时候,巨人只会把所有注意力投向那里。
只要耐心等到天黑,就能神不知鬼不觉静悄悄渡过那条河。
只要能活命,多死几个人怕什么。
我可是世袭公爵。就算抛弃了所有士兵,国王也会念在过去的情分和以往功劳上,不会判处自己死刑,顶多就是从公爵降为侯爵,甚至伯爵。
只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
弗拉马尔在军中有着很高的威望。这是因为他长久以来一直站在公平公正的立场,向国王和贵族们尽力争取给士兵们更好的待遇。再加上公爵颇有军事才能,眼光独到,在所谓的“北方休战”期间,在维京与其它王国之间的小规模战争中接连取得胜利,因此获得了“维京军神”的称号。
弗拉马尔通常不会在战时设置副将,他身边只有一个“副官团”。具体架构与模式与文明时代的“参谋制度”颇为类似。副官团成员对公爵忠心耿耿,他们认真严格执行弗拉马尔的每一道命令。即便是他只身逃离后,副官们仍然按照他之前的吩咐,连续向正前方的巨人阵地投入了三次攻击波。
尽管已经做足了“这是一场恶战”的心理准备,元凯还是被维京士兵们疯狂的冲击吓了一跳。他无法理解白人疯狂执拗的举动,也不明白那些跟在火绳枪兵后面行进的军乐队到底有什么用。必须承认,白人的军乐很有节奏感,军鼓敲击听起来也很是振奋人心。常年训练的习惯和军事教典很难在短时间内有所更改,尽管弗拉马尔临走的时候一再告诫“前线步兵一定要拉开距离,不能给巨人炮火大规模杀伤的机会”,可后面派出的士兵依然遵循守旧,毫无变化。
维京步兵排着整齐队列向前进攻,呆板的步伐配合军乐节奏。他们一直走到距离第二军团大约六十米的位置才开枪射击。这是为了确保火绳枪的射程和准确度,可他们当中至少一半人走到这个位置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开枪,永远倒下。
射击过后就开始冲锋,这些维京士兵配备了腰刀,他们很清楚对手不会给自己再次射击的时间。就算巨人身材高大,还是必须冲上去肉搏,尽可能给后面的同伴创造机会。
后续进攻变得异常激烈,二军团的前沿阵地一度被疯狂的维京士兵攻入,遗憾是的他们没能在近战中杀死任何一个巨人,唯一的作用是打乱了防守,迫使元凯下令加强炮击频率。
只身逃离的弗拉马尔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变化。
副官们打赢这一仗已不抱信心,他们连忙派人返回大营寻找弗拉马尔,想要他出来主持大局。很快,他们得到了令人震惊的消息————公爵没在营帐里休息,到处都找不到他。
下午,当囚牛率领龙骑兵团绕至于维京大营侧面的时候,西面战场上的维京主力几乎同时开始了崩溃。
强大的龙骑兵简直就是个怪物。这种外形与蜥蜴类似的野兽比巨人还高。步枪在骑射过程中虽然命中率不高,然而聚在一起的维京士兵实在太多了,龙骑兵们根本用不着瞄准,只要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扣动扳机,就能轻轻松松收获战果。
“就地防御,一定要挡住他们!”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叫着。
“加派人手,一定要找到公爵大人。”副官们很清楚,只有弗拉马尔才能应对这种局面。
随同龙骑兵从侧翼发起进攻的还有两万名龙族骑兵。战马来源于祖木在虎族多年的经营,以及龙族对虎族战争中的缴获。其中也有虎王耀先在锁龙关之战失利后给与龙族的支援,更有巫林暗地里利用国师职权偷偷向龙族输送的“好处”。
骑兵部队绕行至维京大军侧翼的时候,元凯下令投入预备队,发起了全面总攻。
轻型火炮被拖离了原来的位置,跟随大队步兵向东面移动。优势步兵加上先进程度超过维京的龙族步兵在炮队周围形成密集保护,抵近射程后,工兵迅速就地挖掘炮位,对着维京王国大军开炮射击。
囚牛左手挽住缰绳,强劲有力的双腿紧紧夹住迅猛龙后背,以极高速度冲向溃逃的维京士兵群,握在手中的马刀不需要用力,只是侧身朝着正前方斜伸出去,依靠坐骑产生的冲击和惯性力量,锋利刀刃当场削飞一名维京士兵的头盖骨。
高度超过六米的迅猛龙在人群中狂奔乱踩,溃逃的士兵毫无战心,也没人想要举枪瞄准。“公爵失踪了”的消息早已传遍,不管具体是因为什么,士兵们都因此变得彷徨恐惧。虽然军官们一再强调“弗拉马尔大人不会抛弃我们”,但人类大脑总是在困难和危险面前变得浮想联翩,绞尽脑汁寻找任何让自己求生行为变得正常的理由与借口。
“公爵已经逃跑了!”
“弗拉马尔抛弃了我们。”
“别跟我说什么这不可能,你必须拿出证据,或者让公爵站出来证明他没有走。”
来自战场西面的压力越来越大,东面和北面的退路又被龙族骑兵截断,整个维京军团被尽数包围,他们虽然人数众多,却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大约下午六点钟的时候,佩里斯伯爵召集副官团和高级军官召开紧急会议。
“诸位,想必你们都很清楚摆在我们面前的困境。”伯爵深蓝色的眼睛里透出焦虑,连续好几天没刮胡子使他看上去越发显得憔悴:“这场战争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巨人很强大。我们……”
后面的话他实在说不下去,其实也必要说,每一个参会者全都心知肚明。
沉默了几秒钟,佩里斯伯爵把视线转向坐在斜对面的公爵副官:“维克多,你来介绍一下情况。”
副官很英俊,他此刻神情呆滞,不断舔着干裂的嘴唇,说话也结结巴巴:“……我们,我两小时前就派人去找弗拉马尔公爵。整个军营都找遍了……可是……一直没有找到。”
一个胸前挂着上校徽章的骑士皱起眉头问:“公爵大人会去哪儿呢?难道他被巨人抓走了?”
维克多连忙摇头:“不,这不可能。我查过,后军营帐的警戒线没有问题。巨人个头很高,只要他们攻进来所有人都会看见。”
一名少校问:“会不会是我们的人?”
话刚出口,他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有人抓住公爵,偷偷溜出去,献给那些巨人?”
第四百七四节 求降
会场再次变得沉默。
人们面面相觑,所有的眼睛里都能看到不安和恐惧,还有愤怒。
佩里斯伯爵用力清了清嗓子,双手按住桌子站起来:“诸位,公爵大人的安危固然重要,但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我们已经无法维持战线。北方巨人的炮火非常猛烈,他们的骑兵已经插到侧翼。如果再这样讨论下去,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儿。”
维克多看到了伯爵眼中露出绝望。他下意识地问:“大人,您的意思是……”
“谈判吧!”佩里斯说出心中早已做出的决定:“浮桥被巨人炸断了,就算现在全军撤退,到了江边我们同样还是过不去。他们在那里有强大的舰队,到时候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
谈判?
所有人不约而同把目光集中到佩里斯身上。惊讶、疑惑、赞同、犹豫、不甘……尽管每个人心思不同,却没人说出反对的话。
维克多显得有些迟疑:“阁下,我们……我们从未与那些巨人接触过,而且我们与他们之间语言不通。”
“这很好解决。”佩里斯注视着年轻的副官,发出深深的叹息:“打出白旗,我想他们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自弗拉马尔以下,佩里斯是维京军中目前的最高军衔拥有者。
“我不想死。”他说话很直接:“我们得活着。只要巨人愿意接受我们的投降,那么以后的事……说不定还有机会。”
……
一名上校被推举出来作为代表,在一名贴身侍从的陪同下,打着白旗,缓缓在不远处列阵的北方巨人。
范德姆上校体格敦实,属于那种相貌忠厚,给人第一感觉很容易打交道且不会撒谎的男人。其实他根本不远接受这份可怕的工作,可是没办法,如果不主动投降且就具体问题与北方巨人谈判,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人都会死在这。
何况这种事情涉及到运气,没人愿意主动成为谈判者,所有高级军官被迫集中起来抽签。数百分之一的概率也能抽中……范德姆上校简直欲哭无泪。
一名巨人军官引领他来到元凯面前。
临时指挥部只是一块空地,元凯在一群军官的陪同下站在那里。抬起头,仰望着四周神情冷肃的巨人,范德姆上校在畏惧之余有些犯难————双方语言不通,到底该怎么交流?
“你叫什么名字?”元凯首先打破了沉默。
范德姆猛然睁大双眼,脸上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野蛮的北方巨人竟然会说英语?
而且发音如此纯正,非常流利!
“你……你会说我们的语言?”上校用力咬了一下嘴唇,来自那个位置的疼痛告诉他这不是做梦。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元凯粗犷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冷静又不失威严,同时夹杂着讥讽和强烈警告成分:“这是第一次,所以对你特别优待。给你个忠告————尽快学会我们的语言,否则……”
后面的话没必要继续,算是元凯故意挖的一个坑。
范德姆连连点头。他心中充满了骇然。
“看来你们已经做出了决定。”元凯低头注视着比自己矮小很多的白人军官:“说吧,你们打算怎么做?接着打?还是现在就投降?”
范德姆一秒钟也不敢犹豫,忙不迭说出之前离开军营时就熟记于心的那些话:“尊敬的大人,我谨代表维京王国北征军最高指挥官佩里斯伯爵,向您和您的国王致以最崇高的敬意。这是一场错误的战争,我们愿意就之前与你们之间的误会达成和解,并作出一定的赔偿……”
“等等!”元凯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你说什么?我听到你刚才说“误会”这个词?”
“是的。”范德姆再次点头,他脸上堆满了笑,谄媚又讨好:“其实这次战争不是我们国王的本意,是教廷执意要求我们出兵。嗯……大人您或许不知道教廷与我们之间的关系。维京王国所有人都是虔诚的圣主信徒,我们无法拒绝教皇陛下的命令。”
元凯心中的杀意越发浓烈,他冷笑道:“亏你说得出这种话。误会……我们与白人之间的战争持续了数百年,怎么在你看来这就是一场误会?”
范德姆上校觉得心脏正在颤抖。他努力迫使自己挺起肩膀,口气依然强硬:“以前我们从未接触过。其实我们不是您想象中的征服者。我们只是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想要更进一步的探索。”
“所以你们就一直派出军队攻打锁龙关?”
“所以你们就认为只要想拿到的东西就都属于你们的国王?”
“所以你们一直把我们当做野蛮人,想要杀光我们?”
接二连三的问题让范德姆无法招架,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忽然间变得空洞乏味且没有实际意义。上校不敢低头,他只能保持抬头的姿势仰望元凯。看着这位巨人指挥官脸上那一条条因愤怒而扭曲的肌肉,范德姆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悔意。
我不该触怒他。
都怪该死的佩斯里伯爵,是他制订的谈判计划。
元凯弯下腰,凑到距离范德姆很近的位置,阴森森地发出低语:“你们杀了我们那么多人,光是战死在锁龙关的士兵就多达好几万。你确定这是一场误会?”
范德姆可以闻到从元凯口中喷出的浓烈臭气,这让他想起了狮子老虎之类的食肉猛兽。强烈的恐惧使他大脑几乎停止运转,只能机械地发出声音:“……我……我只是负责转达,希望您接受我们的请求。”
元凯像蛇一样死死盯住他:“你们想要什么?”
“放我们离开。”范德姆大气也不敢出,幸好之前已经背熟必须说得话,否则现在无法思考的他会变成一个有舌头的哑巴:“我们愿意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比如?”元凯的声音更冷了。
“我们……我们愿意为此支付赎金。”范德姆因为紧张变得呼吸急促,他感觉在这股沉重的压力下几乎喘不过气:“无论大人您提出任何要求,我们都会满足。”
元凯仿佛看着一个落入陷阱正拼命挣扎的小丑:“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你们所有人必须立刻放下武器,无条件投降。”
“这不可能!”范德姆下意识张口回答。
“那你还来跟我谈什么?”元凯直起腰,抬手指着站在上校身边的那名随从,厉声喝道:“把他抓起来。”
两名如狼似虎的龙族卫兵扑过去,分别抓住白人随从的两条胳膊,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元凯心中毫无怜悯,他终于明白之前在磐石城接受军事训练的时候,天浩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这个世界虽大,却不可能同时容纳我们和其它种族。
在遥远的古代,曾经有伟大的人说过:浩瀚的海洋能让我们与其它种族成为朋友,和平共处。然而人心的贪婪永无止境,他们永远不可能放弃既得利益,永远不可能与我们成为朋友。
我们的祖先曾经被八个国家的联合进攻。我们的祖先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女人被他们侮辱,孩子遭到杀戮,无数颗人头被侵略者砍下当做玩具摆成一排。在长达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祖先承受了无穷无尽的屈辱,默默承载着被奴役的命运。
那时候,元凯觉得天浩说这些话意有所指,却不明白具体是什么。直到今天,从范德姆上校嘴里听到种种不切实际,甚至可笑到极点的要求,他才有所明悟。
身材矮小的白人侍从哭喊着发出哀求,他拼命挣扎却无法改变必死的命运。锋利的刀子从他后颈上用力切下,像锯木头那样来回切割,鲜血如涌泉般喷出,溅了范德姆上校一身。
元凯大步走过去,一脚踩住正在抽搐的无头尸体,力气之大,将死者后背硬生生踩得凹陷下去,发出清脆的骨裂声。
“把这颗人头带回去,告诉你们的指挥官,如果他想活命,就别跟我谈条件。”
元凯带着冷漠的威严感注视范德姆,看着魂不附体的他站在那里瑟瑟发抖:“这是伟大的摄政王殿下的意志。我给你们两小时,月亮升起来之前,你们必须做出决定。否则……就老老实实等死吧!”
……
四十余万筋疲力尽的维京士兵放下武器,成为了被他们所鄙视、憎恶,甚至看做仇敌巨人的阶下囚。
收编工作从夜间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
尽管语言不通,但放下武器且双手举过头顶的动作含义明显,这意味着服从。
数千名龙族步兵在阵地前沿设置了鹿砦,中间摆开五个入口,供投降的白人士兵进入。所有维京军人都必须接受检查,他们扔掉手中的火绳枪,解下腰间的佩剑,保持着双手高举过头顶的屈辱动作,排成长长的人龙,顺序通过检查哨卡,进入元凯规定的战俘区。
规模浩大的受降并不顺利,一直有人想要趁乱逃跑。范德姆上校亲眼看见一名士兵故意趴在地上,想要躲开来回巡视的巨人,却被对方发现,当场用枪指着头,扣动扳机,整颗头颅炸得粉碎。
巨人的枪管太粗了!上校发誓,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武器。按照维京王国的军事标准,这种大口径武器早已超出了“枪”的范围,根本就是一门超轻型手持火炮。
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跟随降兵走到哨卡前。因为整个晚上都没有休息,之前一整天都在战斗,他看上去有些昏昏欲睡,却保持着必不可少的整洁。看得出来匆忙中用湿毛巾擦过脸,不像其他人那样沾染了血污。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所穿盔甲,虽是便于活动的轻便款,构成胸甲和两边肩甲的金属材质却极其优良,是最上等的合金,表面擦抹得异常光滑,泛着一层漂亮的银色。
包括元凯在内,很多龙族士兵已经注意到这个鹤立鸡群般的年轻白人。从穿着来看,他毫无疑问是个贵族,脸上甚至带有一种不容侵犯的神色。这无法掩饰他内心的畏惧和惶恐,但不管怎么样,在打不赢对手被迫接受投降现实的时候,虚张声势很管用,也能给他自己得到一点点可怜的尊严。
这是一个非常骄傲,却并不聪明的家伙。
元凯在心中下了结论。他对年轻白人的观察更仔细了。
挺英俊,就算是按照北方蛮族的审美标准也能打个八十分。他手指细长,皮肤细嫩,平时应该很少摸枪,也不属于战斗人员,骨子里透出一股书卷气,更多的还是傲慢。
元凯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不是因为对这个白人产生了特殊喜好,仅仅只是观察,藉此了解更多。
很快轮到这个年轻人通过检查————规矩很简单,放下武器,脱掉身上的防具,除了身上的衣服,所有随身物品都必须上缴。
“不!你们不能这样做。”元凯听见站在哨卡前的年轻人发出怒吼,负责检查的龙族士兵不明白那人具体在说什么,元凯却一清二楚。
他迈步走了过去,表情温和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狰狞,腰弯得很低,右拳力道减弱至平时的六成,朝着那年轻人柔软的腹部重重一击。
年轻白人毫无防备,他发出一声惨叫,双手捂着肚子向后踉跄着连续倒退了好几步。不等跌倒在地,元凯一个大跨步冲到近前,伸手抓住对方头发,如拔萝卜般将整个人揪起,以剧烈的疼痛逼迫着他保持直立,而且双脚只能用足尖踮着地面。
“放手!快放了我!”年轻白人的手已经离开肚子,死命按住头顶,发出痛苦到极点的尖叫声。他感觉整张头皮都快被活活扯掉,所有的血都集中在那个部位。
元凯右臂保持着悬停在空中的固定姿势,淡淡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布洛克……我是布洛克男爵!”他的惨叫声更大了:“看在圣主的份上,求求你放了我吧!”
第四百七五节 战俘就是战利品
元凯笑了,他是个活学活用的人。天浩之前讲过的一些笑话此刻发挥了作用:“圣主是什么东西?很好吃吗?”
不等布洛克回答,元凯继续操着英语发问:“你为什么拒绝接受检查?”
布洛克感觉自己脖子快要断了,他只能拼命把脚踮得更高一些,尖叫声依然嘶哑,说话速度从未像现在这样快:“你们不能抢走我的铠甲,这是家族遗物,上面有我的家徽。”
元凯“呵呵”地笑了。
他松开手,布洛克像熟透的果实那样重重摔在地上。
元凯双脚分开,左手叉在腰上,就这样冷冷俯视着:“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服从命令脱掉盔甲,要么现在就死。”
这家伙是个脑子坏掉的蠢货,一个被养废了的白人贵族,过于骄傲且没有没有自保的能力。
布洛克好不容易半跪着从地上站起来,他眼中蕴含着被压制的愤怒,战战兢兢又带着那么一点点期盼发出恳求:“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你不能把它抢走。”
元凯瞟了他一眼,转身看着站在旁边的侍从,发出冷酷的命令:“杀了他。”
布洛克愣住了。
附近目睹了这一切,也同时听到元凯发出这道英文命令的所有白人战俘都愣住了。
凶猛的龙族侍卫们冲过去,按住布洛克。就在行刑者将战刀高举过头顶,即将落下的时候,元凯再次发话。
他并非出于怜悯,而是另有目的:“别忙着砍头。先把他身上的盔甲脱下来,还有衣服。这家伙说得没错,盔甲很漂亮,留着能卖个好价钱。衣服也不能浪费,总有用得到的时候。先砍掉他的双手双脚,最后再彻底解决。嗯……顺便在这儿竖根杆子,把他身上的所有部件统统挂上去,让那些不老实的白人好好看看,这就是胆敢与我们作对的下场。”
寒冷的天气,加上凶残至极的命令,布洛克男爵被吓得当场小便失禁。但这并未改变他的命运,龙族侍卫们三下两下扒光他身上的所有遮挡物,将其按在地上摆成一个“大”字,手、脚、头部……十多分钟后,三米多高的木杆上挂出一块块用绳索捆绑的人体残躯,在寒风中摇来晃去,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颗人头。
元凯下达了新的命令。
“把那些最不老实的白人挑出来,按照刚才的办法处置。一百个,或者两百个也行,再多些也没有问题。确保每一个检查入口都有足够的人头挂出来,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白人明白,这里是我们说了算。”
残忍的杀戮收到了效果,缓缓前行依序投降的维京士兵再没有出过乱子。看着木杆上那些在寒风中不断冷硬,表面逐渐堆起一层白霜的尸块,他们彻底抛弃了脑子里不切实际的念头,迈着沉重的脚步,朝着远处的战俘营走去。
这一刻,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远离自由,甚至永远失去。
……
受降工作持续了好几天。元凯快刀斩乱麻,他把白人俘虏们按照军衔和不同的身份等级分开,重点是普通士兵,每五千人为一队,派出少量军队押着往西北方向而行。
龙族领地的北方有大片荒原,那里需要建设,需要开垦,还有矿山和冶炼厂也需要大批人手。从来就没有白白浪费粮食养活敌人的理由,既然他们已经投降,就必须把他们的剩余价值全部榨干,一丝不剩。
这是天浩早在战前就制定的计划。身为龙族高层成员,元凯是计划知悉者之一。计划分为多个组成部分,其中对“锁龙关以南其它种族人类的使用”有过详细解释。
无论贵族还是平民,哪怕贵为国王,在天浩看来他们只有唯一的命运,就是成为奴隶。
庞大的战俘群被押解着缓缓北去,他们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学抓城”。
白头雕传送信息速度极快。按照天浩的命令,这批战俘当中有十万人将留在血爪城,那是送给虎王耀先的礼物,也是对虎族在此次战争中的补偿。
……
王宫殿内,虎耀先坐在高大的王座上,久久注视着手中展开的信纸。
“十万个白人……龙族那个年轻的摄政王还挺大方。”他自言自语,说话语气虽有些讥讽,却没有敌意。
身穿白色长袍的国师巫林站在王座侧前方,他保持着上身微倾的恭敬姿势。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心怀热血想要努力改变现实的上位者。
除了天浩和龙族几位手握重拳的高层,没人知道巫林的真实身份。
“陛下,您打算怎么使用这些白人?”只要与虎王在一起,巫林现在从不主动发表意见,几乎都是以谦卑的口气在询问,或者顺从的附和。
虎耀先斜靠在王座上,眼眸深处微闪的亮光显然有别样意思。他用指尖轻轻点着王座扶手,若有所思道:“把他们全部发下去?还是趁着现在天气还比较冷,全部杀掉,阴干了做储备?”
花费大批粮食养活这些白人在虎耀先看来是一门赔本生意。他对南方白人毫无怜悯。虎勇先战死在锁龙关,那是虎族最优秀的统领。虎刚也死了,那是自己嫡亲的侄子,也是虎族王室最优秀的年轻人。为了这场该死的战争,虎族前后派出了大批军队,从东面和北面两个方向给予支援。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战马……说起来虎耀先就觉得难受,祖先一直死守的秘密,因为白人大局进攻改变了局面,只能被迫无偿拿出来,支援正在前线奋战的龙族和狮族。
巫林的腰更弯了,头也垂得很低。他的说话语气听起来明显带有谄媚成分:“陛下心寄百姓,这是他们的福气。”
虎耀先皱起眉头:“你现在怎么跟那些家伙一样,除了奉承话别的什么也不会说?”
巫林抬起头,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甜腻:“这是事实。如果换了别人,肯定是想要把这批白人奴隶卖掉,而不是当做福利发下去。”
“那就先杀一部分吧!”虎耀先的严肃只是故作姿态,好听话人人都喜欢,即便是一族之王也不例外。他对巫林恭顺的态度很满意,这意味着在经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后,这位国师老友终于变得顺应自己心意,朝着自己喜欢的方向发展。
“杀多少?”巫林谦卑温和地笑道:“还请陛下明示。”
“先宰一半,五万人。”虎耀先谈到正事的时候就会变得仔细又冷静:“这部分尽量阴干,春天的时候能派上大用场。其余的按照比例发到各城寨,由城主和头领们自己处理。既然打了胜仗,总得让大伙高高兴兴乐呵一下。”
“这是我听过最英明的决定,您不愧为最伟大的虎族之王。”巫林微笑着低头领命。
离开大殿,走出王宫的时候,巫林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关于这批奴隶的分配计划。
这样一来可以帮助龙族解决所有在战争中受伤的白人俘虏。无论轻伤还是重伤,两者加起来肯定占据了很大的比重。
看着外面广场上正在集中的那些白人,巫林暗自叹了口气————从这件事情上就能看出龙族摄政王与虎王之间巨大的差别。前者远见卓识,多达数十万白人奴隶将成为龙族开发北方的重要劳动力。虎耀先则不同,他从未想过要对虎族领地进行真正意义上的开发。尤其是道路与各城寨之间荒地的使用,虎耀先无论思维理念还是具体执行能力,都被龙族摄政王远远抛在后面。
渐渐的,巫林脸上绽露出一丝微笑。
还好,我已经放弃了那个愚蠢无知的家伙。
……
几天后,包括佩里斯伯爵在内的维京军官战俘团被送到了天浩大营。
这批战俘总数多达两千余人,是元凯按照天浩的要求挑选,并非所有战俘都是维京军官,其中有三百多名普通士兵。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是接受过系统教育,文化程度较高。
天浩在营帐里接见了以佩里斯伯爵为首的多名战俘。
同时在场的还有狮王。
没有想象中盛大热烈的欢迎仪式。看着走进营帐,在距离自己三米左右位置站定的这些白人俘虏,天浩冷漠地从嘴唇中间吐出一个英文单词:“跪下。”
伯爵一秒钟也没有犹豫,双膝跪倒。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让他懂了很多北方巨人的规矩。
南方王国通用的那一套社交礼仪在这里无人接受。北方巨人不懂得什么叫做“吻手礼”,也不会按照骑士礼节一对一的战斗。对于拒不服从命令的俘虏,他们的处理方法只有一个————用最残酷的方法将其折磨致死,头颅还要高挂在木杆上示众。
能当上军官的都不是普通人。要么家世显赫,要么颇有资产。即便是因为局势被迫投降,包括佩里斯在内的维京军官们仍对巨人感到不满。用伯爵的话来说,“这些野蛮的家伙根本没把我们当人。他们没给我们相应的礼遇,也没给我们足够的尊重。要知道我们可不是平民,而是真正的贵族。”
如果不是天浩的命令,元凯根本不会花费力气把这些军官从盘陀江西岸一直送到这里。不过就目前来看,长途跋涉的确有好处,至少磨平了这些白人俘虏身上的骄横之气。尤其是沿途不断的杀人,一颗颗血淋淋的脑袋终于让他们明白自己的身份,以及现实。
“你就是佩里斯,维京王国的伯爵,所有投降人员当中的最高统帅?”天浩的英文发音清晰,非常流利。坐在旁边的狮王听了不由得浑身一震,下意识转身望着他,脸上全是震惊的神情。
师锐从未想过,居然有人能熟练使用白人的语言。
佩里斯直起腰,恭敬地回答:“启禀殿下,我只是临时执掌这支军队。尊贵的弗拉马尔公爵才是真正的统帅。”
“是吗?”天浩冷笑着摇摇头:“他在战斗最关键的时候跑了,扔下了所有人。我虽然不喜欢你,但必须承认,你比那个所谓的公爵有担当,至少你能坚持到最后。”
“多谢您的夸奖。”佩里斯不为所动,他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弗拉马尔公爵是一个伟大的人。他一定是遭到了意外。”
天浩继续冷笑:“你显然对本王对下属的控制力抱有怀疑。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如果没有我的命令,没人会对你的公爵下手。还有,我至今为止没有收到来自西部战场上关于弗拉马尔公爵的任何消息。我了解过你率领军队投降的所有细节。身为一支军队的最高指挥官,居然在那种环境下失踪……呵呵,其实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弗拉马尔很大概率是扔下你们独自逃跑。毕竟一个人目标没那么大,这很容易做到。”
佩里斯脸色有些发白,与他跪在一起的白人军官也变得神情阴郁。几天来他们都在讨论这个问题,尽管不太愿意承认,但理智告诉他们,眼前这位年轻的巨人统治者没有撒谎。
“好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本王也不想为了一个卑鄙的胆小鬼浪费时间。”天浩发出洪亮且充满威严的声音:“接下来,你们将前往磐石城,在那里接受下一阶段的学习。”
佩里斯伯爵暂时抛开对弗拉马尔公爵的种种想法,他对天浩刚才说的这些话觉得意外,深感迷惑:“……很抱歉,我听不懂您的话是什么意思。”
“学习我们的语言,也就是你们所谓的巨人语。”天浩的态度很认真:“只有这样,才能彼此交流,消除隔阂。”
伯爵张着嘴,他忽然有种看将前方道路豁然开朗的感觉,于是试探着问:“殿下,您愿意放我们走?”
天浩点点头:“只要你们考试合格就行。”
年轻的摄政王继续道:“我想要的不是战争,维京王国与我们可以有更多的合作机会。这个世界很大,完全可以容纳我们。”
第四百七六节 我们需要带路党
这建议很令人动心。
在佩里斯伯爵看来,这才是最高级统治者该有的胸襟。彼此合作,而不局限于一次战争。就像那句话说的,“没有永远的仇恨,只有永恒的利益”。
侍从押着战俘们退出了营帐,宽敞的空间里只剩下天浩与师锐两个人。
狮王一直耐着性子,直到外面的脚步声远去,这才用冰冷锐利的眼睛盯住天浩,发出暗哑的质疑:“让这些该死的白人杂种学我们的语言……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有外人在场,天浩也就用不着对狮王保持表面上的礼仪。他端起摆在侧面小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你以为我是在帮他们吗?”
“最好的白人就是死掉的白人,而且是吃进肚子变成屎再拉出来的那种。”师锐阴冷的话语透出毫不掩饰的杀意:“别以为现在是战争期间就能为所欲为。就算你有硫磺,能造出火枪和大炮就能肆无忌惮。年轻人,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和你的想法一样,只有死掉的白人才是最好的白人。”天浩颠倒了一下说话顺序,实际意义却没有区别。他顺手倒了一杯茶递到狮王面前,认真地问:“告诉我,你了解这些白皮肤的家伙吗?”
“他们是魔鬼!”师锐没有伸手去接递过来的那杯茶,他眼中闪烁着警惕目光:“如果你的记忆力有所退化,那么我可以再次提醒你————他们在过去几百年里一直在攻打锁龙关。我们与白人不可能共同生存在同一个世界,所有问题只能用你死我活的战争来解决。”
天浩微微一笑,保持着递茶的姿势:“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吗?”
狮王显然没有理解这句问话的真实含义。老迈的师锐被激怒了,他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烈火,咬牙切齿:“我知道他们人多势众,单是区区一个维京,总人口就是我们所有部族加起来的好几倍……怎么,你害怕了?”
“有那么一点儿。”天浩静静地说,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师锐难以辨别的诡异成分:“撒克逊、维京、莱茵、金雀花、上主之国,还有教廷……这些国家加起来的总人口高达十几个亿。我们呢?就算所有部族合并,总人口还不到两千万。”
“这不是理由!”狮王有着异乎寻常的固执与坚决:“我们的士兵非常勇敢,一个能打他们的十个,甚至更多!”
天浩点点头,脸上浮起一丝讥笑:“我承认这话没有错,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我们和白人都持有冷兵器,没有使用火枪和大炮。”
“就算没有火药,我们同样可以打赢他们!”师锐的表情有些狰狞。
“就算有火药你也打不赢白人。”天浩以冰冷的话语揭开残酷事实:“好好想想那些攻破锁龙关的红色怪物吧!它们是白人造出来的战争机器。不要说是长刀和弓箭,就算火枪大炮也无法对它们构成威胁。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变,我们却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其实有时候想想,锁龙关被白人占领其实是一件好事,至少像你这样的老家伙就因为战争被迫离开宫殿,出来走动走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再仔细看看从南方过来的白皮鬼子。”
狮王没有如想象中勃然大怒。虽然脸上的肌肉在扭曲蠕动,他却没有扑上去当场拧断天浩的脖子。
良久,师锐阴着脸问:“你竟敢嘲笑我?”
“别发那么大的火,喝杯茶消消气。”天浩把茶杯硬塞到师锐手里,脸上的讥笑表情却没有变:“别说一个打十个,就刚才那些维京军官,你一个人对付三个都很勉强。再说了,我们内部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战争需要有强大的后勤作为支撑,我们现在的军队动员规模虽然没有达到极限,却肯定会对明年的粮食耕种与收获造成影响。如果没有足够的食物,就算现在暂时打赢,以后该怎么办?”
狮王虽然性子暴烈,却不是没脑子的白痴。他满面阴沉喝了一口微凉的茶,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眉头皱得很紧:“……你打算让那些白人学什么?”
“主要是语言,其次是关于我们的日常生活、习俗和文化。”天浩并不隐瞒自己的想法。
“这有什么用?”狮王对此感到无法理解,问题也更加尖锐。
“让他们深入了解。”天浩脸上挂着令人猜不透的神秘微笑:“当然,只能是我想让他们知道的那部分才行,而不是全部。”
这些话听起来很难理解,师锐紧皱的眉头一直无法松开。他陷入深深的思考,却不知道天浩的真实意图。感觉眼前蒙着一层迷雾,能隐隐看到一些东西,却非常模糊。
天浩不再打哑谜,笑着解释:“简单来说,就是把他们变成我们的人。”
狮王再次瞪大双眼,只是这次眼睛里不再充满愤怒,而是惊讶与不信:“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天浩注视着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我听说,很多年前,你养过一头狮子?”
这是狮王年轻时的事情。他以此作为自己是王室正统血脉,后来登上王位,有意无意在很多场合都说起从前养狮子的故事,以及种种趣闻。
“你到底想说什么?”师锐的神情有所变化,不像之前那么咄咄逼人。
“狮子是吃肉的,人类本身就是它们的捕猎目标。虽然狮王陛下你身份尊贵,但这不能成为那头狮子把你单独排除在正常食谱之外的理由。”天浩依然微笑:“你之所以能与它正常相处,让它在你吃饭的时候乖乖趴在脚下,老老实实啃着你扔给它的肉骨头,是因为它已经习惯并接受了这种生活。”
师锐心中有所明悟,眯起双眼问:“你想改造那些白人?”
天浩点点头:“把他们变成我们的宠物。就像黑嚎狼,只要把小狼抓回来,驯养一段时间,它们就会变成我们狩猎的帮手,张嘴去咬它们的同类。”
师锐陷入了久久的深思。
天浩没有打断他,只是坐在那里安静地喝茶。
过了很久,师锐发出声音:“你有多大把握?”
天浩微笑着说:“暂时还不清楚,只能说先做着看。凡事总得试试,不做就永远不知道有没有成功的可能。”
师锐眼中的迷惑更深了。
他感觉自己完全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一直以为天浩不过是得到神灵眷顾,比其他人幸运得多,这才得以从普通寨子头领一步步走到现在,如今却发现对方掌握的力量远远超出想象。不仅仅是军队和武器,还有许多方面是自己从未想过,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
年迈的狮王换了个坐姿,他靠在椅子扶手上,沉浸在一种无法言语的不安之中。
师锐很清楚龙族一步步崛起的过程,也知道天浩没有杀王上位。可越是这样,就越发觉得这个年轻人手段灵活,强大又神秘。
“你打算怎么做?”师锐想要进一步深究,他不知不觉放缓了语气,变得就像同辈人在商量:“只要让那些白人学会我们的语言,他们就会老老实实听话?”
“其实这不是什么秘密,就跟你驯狮子差不多。”天浩耸了耸肩膀:“虽然这里面涉及到包括政治在内的多种因素,但原理是一样的————给他们一定数量的肉骨头,让他们得到好处,他们就会心甘情愿帮我们做事。”
师锐敏锐地抓住重点:“所以你选择了白人中的贵族?”
“比起平民,贵族有太多的优势。”天浩直言:“他们有权势和地位,甚至可以影响到国王本人。五个国家,还要再加上一个教廷。他们的人太多,力量太强大。刚才就说了,在对待白人的问题上,我和你的想法一样。但如果对他们进行分化,比如拉拢其中一部分……”
“等等!”师锐突然伸手过来,他力气极大,虎口如铁钳般牢牢卡住天浩的胳膊,仿佛那是一件珍宝,稍不注意就会从手心里溜走:“分化?让维京人去打别的白人?”
瞬间领悟的感觉就是如此奇妙。师锐从未像现在这样激动。
天浩坐在那里没有动,他能理解狮王此刻的失态。看着那双睁大到极致,充满了无限渴求和希冀的眼睛,他缓慢又肯定地点点头。
“和平演变不是某个国家的专利。他们能做,我们也能做。”这是他唯一能做出的解释。
狮王根本听不懂。
但这不重要。
从天浩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对一切都充满了干劲,脑子里总是有无数新奇的念头冒出来。这些想法肯定有好有坏,然而针对目标是白人,所以可能造成的恶果在师锐看来也可以变成优点。
良久,狮王深深吸了口气:“就按照你的想法做吧。只要是对付那些该死的白人矮子,我可以给你最大限度的支持。”
……
锁龙关以南,神威要塞东面约三十公里,沙漠地带。
虽是冬天,这里的阳光却很刺眼。干燥的沙子表面发烫,仿佛刚从燃烧的火焰中取出。这里常年被狂风吹袭,沙流掩盖了很多东西,如魔鬼般吞没了土壤和植物。岩石在风化中逐渐改变了模样,变得坑坑凹凹,状若骷髅。
暴齿拧开水壶盖子,喝了一大口水。液体虽然淡而无味,却是身体所需,也滋润了喉咙。
寒带、温带、热带。
暴齿不知道什么叫做“区域气候”,也不知道这里已经接近赤道。他只知道从东部海岸登陆点到这里的路程长达一百多公里。沿途几乎全是沙,以及各种形状诡异的石头。每天都有狂风席卷,周围看不到一株绿色植物。
这是典型的戈壁地形。
东南方向有一个面积广阔的沙漠,那里常年少雨,是真正的死亡地带,也因此成为相当于锁龙关的第二道南北封锁线。
白人选择在这个位置修建神威要塞不是没有原因。戈壁虽然常年干旱,但只要沿着东面的道路走到海边,就能得到充足的淡水————那是一天从西面流过来的暗河,在临海的悬崖底部刚好是河道出口。其实只要愿意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完全可以戈壁滩上新开水源,只要挖得够深,就能看到千百年前因地壳运动挤压产生的地下河道。那里水量充沛,足以养活数百万人。
神威要塞的日常饮用水正是来源于此。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太多的沙子,到处都是沙子……”暴齿自言自语,现在只有清凉的净水才能引起他的兴趣。
从海上登陆的部队非常庞大,诸兵种总数目前已经超过十二万。海边建起了不断加固的码头,港口也在短短几天内初具规模。情报部的侦查报告派上了大用场,先头部队在临海与山脉之间构筑起一座新城,命名为“雷州”。
工程兵日以继夜开挖地基,用钢筋混凝土铸造出大量建筑。主要是用作物资储备的仓库,其次才是供人员休息部分。相比之下,对码头的建设投入力度极大,足足超过陆上建筑好几倍。
无论是舰队司令正江,还是陆战军团司令暴齿,他们都很清楚这次登陆作战的关键并不在于扼守雷州城。而是在于船运物资的数量,以及速度。
从磐石城到连州,大大小小所有的船坞都在日夜开工,拼命赶制标准型运输舰。这种海船已经在多次航行中得到验证,综合性能及各项指标安全有效。它们像密密麻麻的鱼群来往于雷州与磐石城之间,工程兵和士兵们像疯了一样以最快速度从船上卸货,然后将各种货物搬运入库,腾空码头空地,继续迎候着刚入港的满载货船。
物资!物资!还是物资!
雷州是一块飞地,唯一获取后勤补给的途径就是海运。这是支撑进攻神威要塞的关键!
现在,时机已经成熟。
第四百七七节 进攻要塞
暴齿眯着眼睛,透过风沙注视着远处地平线,粗糙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我来了……白人矮子们,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
神威要塞。
大理石砌成的平台上,摆开了一套从上主之国运来的红木桌椅。这种木料与文明时代的红木区别很大,质地更加紧密,打磨光滑的家具成品可以看到一层层漂亮花纹,再加上技艺精湛工人的精心雕琢,就算不考虑材料本身,也足以成为价值昂贵的工艺品。
塔兹维尔伯爵坐在椅子上,随手端起摆在红木小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随即放下,从盘子里拿了一块饼干,蘸了一下白瓷碟子里的苹果酱,塞进嘴里,慢慢咀嚼。
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要塞守将”这份工作。可是没办法,如果不是自己在军事方面颇有才华,也不会得到撒克逊贵族圈的赏识,得以在短短的时间里从男爵一跃晋升为伯爵。何况塔兹维尔还有着不得不来的理由————十多年前,他还是个精力旺盛,性情冲动的年轻人。就因为与朋友之间“我每天晚上必须有十个人,每个人要来两次”的一句玩笑话,当时还只是男爵的塔兹维尔大口灌下大半瓶烈酒。借着酒精燃烧升腾而起的刺激,他带着两名随从在伦敦城的烟花巷子里大呼小叫,就像全副武装猎人冲进山林捕捉猎物那样“捕捉女人”。
无论塔兹维尔还是他的朋友,其实都只是将此当做一个游戏。从烟花巷子里“捉”十个女人回去,这种事情在贵族圈里很常见。虽说过程看起来野蛮,其实夜店经营者心知肚明,他们总是在第二天或者第三天主动登门拜访,讨要被“捉走”的女人和必须支付的“快乐金币”。这是业内人士隐晦的说法,也是大家默守的规矩。
塔兹维尔运气很糟糕,他那天实在是喝得太多了。昏头昏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了烟花巷子,来到了位于“t”字形大街的路口。刚好一个很漂亮的女孩从那里经过,被塔兹维尔看中,想也不想就扑上去将其抓住,带回住处。
那是一位侯爵的女儿。
家族为此支付了五万枚金镑,还赔上了四个上等品级的庄园。然而侯爵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他想要塔兹维尔的脑袋,或者把这个该死的年轻人双腿中间变成人造凹形。
从那时候起,塔兹维尔就只能呆在神威要塞,永远如此。唯一离开这里的机会,只能是耐着性子慢慢熬,积累军功,晋升为公爵的那一天。
大理石平台前的小广场上,膀大腰圆的刽子手正在殴打一名士兵。
神威要塞没有女人。虽然这里并不禁止最原始的**,常年驻守的士兵们却无法通过正常方式得到释放。按照五大王国与教廷共同签订的协议————神威要塞是所有王国联合管理,所有补给品与人员也是各国按比例承担。每个季度一次,每年就是四次,各大王国会“组织”一批女人前往要塞,慰问那些在戈壁滩上饱尝风沙的士兵。
一个星期的狂欢后,所有女人都必须离开要塞。
这是各王**方早在数百年钱就达成的共识,进而形成详细的制度。这一点与北方巨人的祖先规制一模一样,说穿了其实不难理解————这多少算是一种借口,却是高于法律在人类思维层面上形成的框架束缚。但不可否认,效果的确很不错。
神威要塞里养着大批牛羊。这些牲畜是各国从后方运来,同时运抵的还有足够它们吃上很长时间干草。在每个季度狂欢时间以外的时候,军官和士兵们总会争抢要塞里的羊。这种性情温顺的动物无论公母,受到伤害的时候只会‘咩咩”叫个不停。强者欺负弱者的时候总是喜欢对方发出惨叫,而且羊的体积重量恰好适中……当然要塞守军有时候也会选择牛或者马,但就总的频率及军需官每次向后方开具补给品清单的时候,“活羊”的数量总是位居第一。
小个子的士兵在神威要塞很受欢迎,尤其是性子软弱,说话细声细气的那种……其实圣主对人类并不公平,年轻英俊的男人不只是女人喜欢,他们在要塞内部属于特殊群体。每年新兵抵达的时候,驻守神威要塞的老兵就会开始新一轮分配。他们管那些容易被控制,外表看起来不错的年轻新兵叫“孩子”。越是体格强壮,当兵时间越久的老人,拥有的“孩子”数量就越多。久而久之,年轻俊俏的瘦小士兵在要塞内部成为一种资源。老兵之间往往会把“孩子”互相交换,甚至当做交易特殊货物的商品。
当兵的都喜欢喝酒,尤其是度数很高的烈酒。
忘忧粉是前些年开始流行的新玩意儿。自从商贩们把这种白色粉末带到神威要塞,上至最高指挥官塔兹维尔,下至普通士兵,很快对这种药粉产生了强烈需求。
除此之外,糖和盐也是要塞内部的硬通货。
跪在地上的士兵满头是血,他被行刑的刽子手重重一脚踢在肚子上,双手捂住尖叫着摔倒。他半边脸被血染红,头发也被血水浸透,前额上破了好几块皮,被扯掉的头发粘在脸上。他侧躺在地上,浑身颤抖,眼睛里透出恐惧,连声哀嚎:“求求你别打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塔兹维尔慢吞吞嚼着蘸了果酱的饼干,缓缓朝着这边瞟了一眼。
这家伙好像是叫做汤姆,还是托姆?总之是发音差不多的名字。
他是要塞里的士兵,还是服役时间超过五年的老兵。按照神威要塞内部的阶层划分,老兵往往具有一定的权力。但这个家伙不在此列,他性子绵软,平时老老实实安守本分。很多年了,一直都被别人欺负……塔兹维尔平时从不管这些破事,如果不是昨天晚上汤姆偷了一只羊,他也不会被抓住,当这种场合下接受惩罚。
那只羊不属于汤姆,而是一名少尉军官的私产。军官在半年前就买下这只羊,当时他花了很多钱,还有一份加盖了塔兹维尔私人印章的证明文件。
羊在神威要塞很受欢迎,塔兹维尔也趁机把活羊当做一种商品卖给下面的官兵,从中很是捞了些好处。
汤姆偷羊被发现,少尉追了上来,撕打过程中,汤姆失手杀死了少尉。
事情其实很简单,很多人都能证明汤姆是个老实人。但所有这些事情在塔兹维尔看来都不重要————呆在要塞里实在很无聊,必须找点儿事情做。既然有这么个主动送上门的倒霉鬼,那就不能轻易放过。
咽下嘴里的那口食物,塔兹维尔懒洋洋地抬起右手。见状,刽子手停下了动作,侧躺在地上的汤姆眼里也露出希冀。
他忍住伤痛,连声哀求:“大人,求求您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塔兹维尔很不高兴地看着刽子手:“我的意思是,给他来点儿厉害的。”
魁梧的刽子手会意地点点头,脚后跟一扭,迅速原地转身,箍铁的沉重鞋跟重重踢在汤姆头上,可怜的家伙刚直起上身,顿时如被砍到的树再次躺倒。他的身体一直在抽搐,额头上的创口更大了。
“把他带下去,你们想怎么弄都行。”享用完下午茶的塔兹维尔对这场惩罚已经失去了兴趣。他做出了符合一部分士兵意愿的宣判。看着一大群人欢呼着涌入广场,把奄奄一息的汤姆拖走,塔兹维尔撇了撇嘴,开始考虑着今天的晚餐内容,以及夜晚降临后的节目安排。
神威要塞没有女人。这是一条铁律,即便是塔兹维尔自己也不敢违背。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像清教徒那样老实。塔兹维尔身边有两名长相俊俏的卫兵,他们从几年前刚来的时候就被看中,然后在一场“外出侦查且与北方巨人遭遇的斥候战中受了伤”。
北方巨人是强大且邪恶的。他们对白人的憎恨达到了极点。巨人抓住了那两个可怜的年轻人,怀着深深的恶意,割掉了他们身为男人的象征物。目的只有一个————让该死的白人断子绝孙,彻底失去生育能力。
塔兹维尔有着贵族特有的宽容与怜悯。他把这两个年轻人收入帐下,给予了特殊关照。
如果让他们以伤兵身份返回国内,下场会很悲惨,还会被所有人鄙视。
关爱士兵,关心他们的日常生活,这才是要塞主官应尽的职责。
从那以后,塔兹维尔向国内要求的补给物资增加了一些私人项目。比如镶嵌着蕾丝花边的薄质睡衣,丝绸做的内裤,还有一些据说可以增加肌肉强度的半凝固动物油脂……
正当塔兹维尔浮想联翩的时候,远处的塔楼上突然传来钟声。
包括伯爵在内,所有人不约而同抬起头,把目光投注到那个方向。
是警戒兵发出的钟声,这意味着有敌人来袭。
这种事情在塔兹维尔看来有些难以理解,正忙于从可怜汤姆身上取乐的官兵们也是如此。
神威要塞的警戒兵在他们看来用处不大,仅是个摆设。
历次战斗都有前兆,不外乎是前线部队打败了,退回来。
从未有过北方巨人在未接战时期离开锁龙关,主动进攻要塞的情况。
副官看了一眼正站在塔楼顶部挥动信号旗的警戒兵,快步走到塔兹维尔身边,用奇怪的语调低声道:“大人,敌人是从东面过来的。”
塔兹维尔缓缓点头:“我看到了。”
他心里有着与副官同样的迷惑。
东面?
那边会有什么敌人?
……
按照暴齿的命令,陆战军团做足了各种准备。尤其是炮兵阵地,完成初步设置后,更有多名技术兵披着沙漠伪装前出到距离要塞很近的位置进行观察。直到下午,终于开始了首轮进攻。
从海边过来虽不算远,暴齿却只带了八十门轻型火炮。那是把一百零五毫米炮分拆为零件运输,抵达目的地再重新组装的做法。
厚厚的城墙在爆炸中粉碎,一发发威力十足的炮弹越过神威要塞城墙,落入内部,带来了成片的死亡和恐惧。
塔兹维尔亲眼目睹塔楼从中部折断,伴随着火光和烟雾轰然坍塌,还看到了士兵们在爆炸中消失,变成无数散碎的血肉。
毫无疑问这是火炮。可问题是,北方巨人从哪儿搞到的这种武器?而且无论威力还是射程,全都凌驾于己方火炮之上。
“所有炮位立刻开火,给我狠狠地打!”
“杀光这些该死的野蛮人!”
“打开武器仓库,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
塔兹维尔在治军方面的确颇有能力。他很快稳住局势,各炮座开始还击,并派出一支多达两万人的突击队,向城外东面方向的巨人军队发起进攻。
太阳西沉的黄昏笼罩着战争,塔兹维尔站在城头,看到了令所有要塞驻守者难以置信的一幕。
铺天盖地的炮火笼罩了战场,那些排成密集进攻队形的白人火枪兵顿时成为靶子,一发炮弹就能带走数十条生命。随着要塞炮位被逐个炸毁,北方巨人也派出了步兵。他们身穿简易型盔甲,与白人火枪兵面对面射击。火绳枪发射的铅弹打在铠甲上发出清脆撞击,巨人的枪弹却射入目标体内,引发了新一轮的死亡。
夜幕很快降临,塔兹维尔心里再没有丝毫身为贵族的骄傲。他变得惶恐又不安,焦躁的在指挥室里走来走去。
他很精明,已经看出神威要塞在巨人猛烈的炮火下撑不了太久。
运气好的话还能撑上几天,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连明天都熬不过去。实在太意外了,没有任何情报表明北方巨人拥有热兵器。没想到他们竟然开发出这种威力恐怖的火炮,还有那种射程和精密程度远超想象的枪。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进攻锁龙关的王国联军究竟在哪儿?
塔兹维尔唯一能做的就是派出大量斥候,分别往北面和南面传递消息。
第四百七八节 向导
必须让国王和统帅们知道这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印刷术之所以在历史上有着里程碑般的重要地位,与其作用密不可分。塔兹维尔非常懊恼为什么整个要塞里有文化的士兵数量那么少。军官被派出去指挥作战,身边的护卫大多也是文盲。区区一份文件只能由自己和副官分别誊写,而且数量多达二十份以上。
当塔兹维尔给最后一份文件加盖火漆印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他脸色变得煞白,连忙冲出指挥室,撞上迎面跑来的一名传令兵。那人脸上全是血,身上也布满血垢,整个人被吓得瑟瑟发抖,惊魂不定地连声喊道:“大人,您快去看看,东面的城墙被炸开了。”
塔兹维尔感觉心脏猛然下沉。他一秒钟也没有犹豫,解下一直斜背在身后的火绳枪,用低沉急促的语调命令副官:“召集所有的人堵上去,一定要坚持住。”
副官略一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塔兹维尔再次叫住他,神情凝重,补充了一句:“告诉士兵们,我们并不孤独,援军会来的。”
……
暴齿集中了三十门大炮轰击同一段城墙。“单点攻击”是他从天浩那里学到的全新军事理念,效果也非常显著,高大厚重的要塞墙体坍塌,出现了一个三十多米宽的缺口。左右两边的墙体大面积龟裂,缝隙延续长度超过上百米。看到这种情况,暴齿下令朝那个位置继续倾泻了上百发炮弹……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伴随着黑夜笼罩世界前的最后一抹残余光亮,神威要塞东面的城墙轰然倒塌。
“冲进去,跟他们打巷战!”
暴齿下达了总攻击令。
陆战军团迫切需要时间。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占领这座要塞,那么整个战役也将彻底失败。到时候从北面退却的王国联军尾随而至,兵力上不占优势的陆战军团难以抵挡,只能退缩到背靠大海临时修筑的雷州城。
南方毕竟是白人说了算,他们能在接到告急文书的第一时间派出增援部队。如果没能及时占领要塞依托地形坚守,天浩的整个战略计划也将胎死腹中。
出城攻击的白人步兵已经消耗殆尽。他们不是被猛烈的炮火炸死,就是被密集的枪弹打成蜂窝。踩着地面上厚厚的那层尸体,身材高大的巨人步兵开始了进攻。夜幕下的火光成为了最好的指引,简易盔甲具有良好的防弹效果。两小时后,陆战军团前锋已经冲进神威要塞中央广场,多达三万名后续部队迅速跟进,占领了一座座塔楼和仓库。他们沿着主要街道进击,射杀着每一个身高明显低于己方的异族人。
“手榴弹!”
巷战中不时可以听到诸如此类的呐喊,紧接着就是多达十几枚粗制手雷成片扔出,在对面的黑暗中制造大片死亡和爆炸。很多白人士兵被吓破了胆,他们以为那是一种手持轻型火炮,毕竟那些被炸死和受伤的同伴惨状太恐怖,他们脸上和身上密密麻麻全是划痕与血洞,爆炸产生的破片虽不致命,却足以让伤者在短时间内丧失行动能力。有人的眼睛被炸飞;有人不知道好歹伸手抓住飞过来的粗制手雷,被当场齐腕炸断;还有人在黑暗中看不到手雷滚过来,在奔跑中爆炸,整个跨下被炸得稀烂,血肉模糊。
暴齿沿用了曾经在獠牙城用过的老办法:他命令轻型火炮随队跟进,遇到街垒或工事,直接一炮轰过去。
“投降不杀!”
“立刻放下武器,可以留你们一条命!”
“想想你们家里的亲人,尤其是孩子。你们心甘情愿为了国王与贵族在这里拼命,你们的妻子和姐妹却成为他们的玩物。这样做值得吗?”
随同步兵跟进的宣传队发挥了巨大作用。他们手持铁皮话筒,所有成员都是经过挑选的大嗓门士兵。在爆炸和开枪射击的间隙,他们操着不是很熟练,却足以让对面白人听懂其中含义的英文高声喊叫,发挥出不亚于炮弹,甚至更强大的威力。
对龙族士官的英文训练从一开始就被天浩列入重点军事项目。尽管这种做法在龙族内部的确引起一些人反感,甚至抗拒,但在摄政王掌控的绝对权力面前,一切反对的声音都被压制。当然他没有一味压制,而是以现实例子加以说明————白人无论科技还是文明都走在我们前面,只有学会他们的语言,才能知道他们的弱点。
这绝不是崇洋媚外,而是自身强大的前提和基础。用天浩的话来说:“总有一天,白人会被残酷现实逼迫着学习我们的语言。那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塔兹维尔带着一群士兵守在要塞南部的主楼上。这里是整个要塞最坚固的防御区,由主楼加上周边的附属建筑组成。当初设计要塞的时候,就考虑到可能出现要塞外围被攻破的情况,主楼周边开设了射击孔,上下三层炮位多达二十四个。这里常年架设的火炮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行维护,火药和炮弹也储量充足。
主楼地下是庞大的仓库。无论粮食、饮水、弹药还是药品都能让一千人维持三个月左右。唯一的缺憾是没有与外界连通的密道……其实想想就能明白,如果连要塞都丢了,连最后依仗的主楼都守不住,作为要塞主官的将军就算侥幸逃出,也必定被国王们的怒火烧成焦炭。
暴齿没有急于进攻主楼,他下令在周边区域形成防御圈,将主楼与城内其它地方分隔开来。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基本达到了目的,大批白人官兵因为宣传主动放下武器求降。看着一批批被解除武装,从前线送到城市南面塔楼(临时指挥部)的白人俘虏们,暴齿满意地笑了。
挑出来的白人军官多达好几十个。暴齿走到距离最近的那个人面前,看了一眼对方肩膀上的中尉军衔,认真地说:“我需要一些向导。”
他的英文水平一般,吐字发音不是很准,但用于表达意思却也足够。
话一出口,整个临时指挥部里顿时变得哗然。
“圣主在上,那个巨人竟然会说我们的语言?”
“我一定是在做梦……”
“他说他需要向导。这……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仅要我们投降,还要我们做内应,要我们叛变。”
战俘们顿时乱了起来,很多人显得情绪激愤。暴齿对此视若无睹,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提高了音量:“相信你们都能听懂我说的话。重复一遍,我需要向导,有谁愿意主动站出来?我保证,只要老老实实听话,服从命令,你们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并非每个人都是英雄,何况熟悉的英文听起来让人感觉亲切。站在暴齿近距离的那位白人中尉明显变得犹豫,还有其他几名军官也目光闪烁不定,有些跃跃欲试,有些还在思考。
“你们不能这样做!”突然,一个响亮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切。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他穿着少校制服。从服装判断,他隶属于金雀花王国。
暴齿居高临下盯着他,眼睛里闪过危险的光芒:“你想干什么?”
“这真是我想问的。”少校仰起头,毫不畏惧迎上暴齿那双令人畏惧的眼睛:“我们已经投降了。虽然我们以前没打过交道,但我们都是军人。投降……并不意味着一定要投敌叛国,我希望能得到相应的战俘待遇,而不是被胁迫着帮助你们,杀死更多我们的人。”
这些话对白人军官们有很大的触动效果,正在犹豫的人们不再迷惑,处于动摇状态的人也很快选择了立场。没人再低声议论,尽管他们的眼睛和脸上或多或少显出畏惧,却没有之前那么强烈。
暴齿抬手指着站在对面的少校,冷冷地说:“把他带过来。”
两名侍从冲过去,把少校从人群里揪出,拖到暴齿面前。他拔出手枪,直接把乌黑粗大的枪口对准少校,抵住额头。
“我已经放下武器投降了。”少校脸上凝聚起恐惧神色,他不顾一切扭动着身子开始挣扎:“你不能这样做,不能……”
巨大的射击轰鸣压倒了他后面未说完的话。近距离射击的效果非常可怕,少校大半个头颅当场炸飞,粘稠的脑浆和鲜血溅得到处都是,暴齿故意弯下腰,从血肉模糊的尸体肩膀位置抓了一把,撕下少许肌肉组织,当着所有白人俘虏的面,塞进嘴里慢慢咀嚼。
其实豕人早已没有了这种野蛮可怕的习惯。自从伟大的摄政王颁布《禁食令》,豕人对肉类的观念和兴趣也在改变。包括暴齿在内,他们更喜欢牛肉和羊肉,獠齿猪也不是不能接受,所有人都喜欢新鲜的鱼,也喜欢剥去外壳热油炸酥的虫子……摄政王说得没错:野蛮的习俗必须改变,我们正在走向文明。
暴齿把稍微嚼了几下的那块肉从嘴里吐出来,带着故意装出的愤怒,用英文骂道:“见鬼,是臭的,难吃死了。他太老了,还是年轻的才好。”
站在近前的那名白人中尉不顾一切发出尖叫:“大人求您了,看在圣主的份上,请给我一个机会,我愿意做您的向导。”
暴齿往前走了一步,饶有兴趣低头注视着这个被吓坏的可怜人:“你熟悉这座要塞吗?”
“很熟!”中尉脸色像死人一样惨白,他点头的速度非常快,就像一个癫痫病患者:“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我都很熟悉,闭着眼睛也能来回自如。”
“你叫什么名字?”暴齿觉得有必要进一步对其进行了解。
“托伦!”中尉明显感觉到这是自己的机会:“弗雷斯特。托伦。”
“好吧托伦先生,看来你是我正需要的向导。”暴齿满意又不失威胁地说:“我得尽快占领这座要塞,而不是在无关的问题上浪费时间。如果你愿意提供帮助,我保证……战斗结束后,你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诱惑力是如此强烈,尤其是“一切”这个词,更刺激着包括托伦在内很多投降者内心在蠢蠢欲动。
“……我,我现在就带您去。”托伦中尉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确定这不是做梦,他说话的语调随即变得谄媚起来:“大人,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从背后攻上东面的主塔。那里很偏僻,而且还是主塔所有射击位置的死角。”
“非常好,这就是我们之间良好的合作开端!”暴齿微笑着挥了挥手,站在侧面的一名侍从会意地带着托伦走出房间。
接下来的战斗将由队长们负责,这正是暴齿需要向导的原因。
“这是良好的合作开端。”暴齿走到另一名俘虏面前,用粗大手指挑了一下那人的肩章:“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先生们,你们应该感到幸运。因为你们是军官,你们知道的事情比普通士兵多得多。我总共需要二十名合作者,刚才那位叫托伦的先生比你们聪明,他因此得到了头奖。”
不等房间里的气氛略微松缓,暴齿继续发出充满挑逗的声音:“我会根据他的表现决定奖励。呵呵,那是任何人都梦寐以求的。”
说着,暴齿从衣袋里拿出一颗钻石,捏在左手拇指与食指中间,另外三根手指高高翘起,手臂伸出,让所有白人俘虏都能看清楚。
顿时,房间里响起一阵阵惊呼。
“圣主在上,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钻石。”
“真漂亮,是最顶级的蓝钻。”
“陛下王冠上的钻石都没这么大,这东西价值连城!”
暴齿成功吸引了所有白人战俘的注意。他大笑着将钻石递给站在面前的那名战俘:“你们可以好好欣赏一下。只要愿意服从并按照我说的去做,它就是你的。”
那人接过钻石,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捧在手心里的宝物是一种真实。
第四百七九节 困境
他用力吞了口唾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终还是没能抵挡这无比强烈的诱惑:“……大人,这真是给我的?”
“不!”暴齿脸上全是理所当然的表情:“这属于刚才那个幸运的家伙。”
他随即话锋一转:“但只要你们愿意合作,我保证接下来十九个人得到的奖励虽然略少一些,却不会比他差太多。”
手捧钻石的白人军官迫不及待地问:“如果我服从您的命令,也能得到一枚这样的钻石?”
“这只是其中之一。”暴齿眨了眨眼睛,他看上去活像诱惑人心的妖怪:“黄金、白银、漂亮妞、土地、奴隶……一切都应有尽有。”
“漂亮妞”三个字立刻在所有白人战俘当中产生了特殊效果。他们脸色纷纷变了,毫不掩饰显露在外的贪婪。
几分钟后,暴齿得到了另外十九名向导。
……
清晨的阳光没有让塔兹维尔感觉从黑暗深渊重归人世,却让他觉得情况变得诡异且难以控制。
按照各大王国早在几百年前签订的《共同防御合约》规定:神威要塞驻军数量为二十万人。
请注意,这里所说的“驻军”,指的是由各王国选拔派驻的精锐部队,也就是正规军。
无论要塞还是关隘,想要常年驻守就必须有足够的人。除了军官和士兵,还有相当数量的辅助人员。在五大王国和教廷,“工兵”是很特殊的存在。他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士兵,而是以预备役身份存在的劳动力。
厨师、裁缝、武器维护人员、泥瓦匠、牧猪人、羊倌和马倌、木工、铁匠……所有这些都属于“工兵”的范畴。因为要塞位置特殊,驻扎的军队职责重大,所以无论任何职业都只能是男性,没有女人。
《共同防御条约》在最初签订的三十年间得到严格执行。所有王国与教廷在供应物资满足驻军需求的问题上没有丝毫懈怠。那时候在神威要塞驻守的军人可以用“幸福”这个词来形容。他们可以享受最优质的面粉、香肠、腌肉、奶酪和酒,还能得到高出普通士兵(国内留守人员)三倍的薪水。
随着时间流逝,情况也在发生变化。北方巨人一直没有离开锁龙关,无论战争胜负,他们只会像鹌鹑一样躲在高墙后面。虽然有几次在守护神帮助下打赢了战争,也只是追到神威要塞外围就停下脚步。久而久之,各王国与教廷对神威要塞的驻军态度也在改变。他们不再派出最精锐的部队,日常供应也有所减少。当然缩减的幅度不算大,至少能让要塞驻守者吃饱。
掺了很多锯末和煤渣的黑面包,腌肉几乎全是边角料,香肠里经常能吃出莫名其妙的杂物(比如线团、木刺、金属碎屑、不知道是人类还是牲畜的毛发、骨头渣子、砂石)。奶酪和黄油的供应量越来越少,新鲜蔬菜和水果更是早就没了踪影……迫不得已,历任要塞指挥官只能在城墙内部开挖土地,自行种植。
二十年前,酒类就变成了奢侈品。以前的“夏季补给”包括大量啤酒和干果,“冬季补给”则是烈酒。现在啤酒供应量只有从前的百分之五。核桃、醋栗、葡萄干、苹果干之类的货物干脆从补给清单上彻底消失。冬天供应的烈酒份额也缩减了一半,虽说在清单上标注名称为“玉米威士忌”,可实际上品质相当低劣,还掺兑了至少三分之一的水。
没有人是天生的受虐狂。待遇大幅度下降的结果,直接导致神威要塞兵员素质一年不如一年。除了在国内实在混不下去的穷鬼,没人愿意来到这种地方吃苦受罪。“二十万驻军”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数字,实际员额一再缩减。几乎每天都有逃兵,后方每次输送的补充人员也严重不足。到了塔兹维尔这一任指挥官,神威要塞的实际驻守者(正规军)只有十二万,另有七万多名辅助人员。
一个晚上过去了,城内的枪炮声越来越稀疏。塔兹维尔对此感到迷惑。按照他的经验,进攻者只会加快速度,增加攻击强度,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要塞。
毕竟这里刚好夹在锁龙关与南方王国之间。以塔兹维尔的眼光,不难看出北方巨人实在是走了一步好棋。他们恰到好处抓住了关键时间点,只要抢在王国联军主力得到消息并派出增援部队之前占领要塞,那么庞大的北征联合军就相当于被关进了笼子,接下来面临的结局就是战败。
这样做其实很冒险!
塔兹维尔很清楚,只要自己牢牢守住神威要塞,所有袭击的巨人就会反过来变成猎物。
他从昨天晚上就做好了死战不退的准备。
因此塔兹维尔无法理解越来越稀疏的枪炮声。
这不外乎两种情况:要么北方巨人已经占领了除自己驻守这幢主楼外所有的要塞区域,要么北方巨人已经被要塞守军击退。
无论哪一种,在塔兹维尔看来都不太可能。
先说后一种————他很清楚手下这些人都是些什么货色。神威要塞的兵员素质远不如从前。让这些人躲在城墙后面通过射击孔对外面的敌人开火当然没有问题。可如果要他们像勇士那样主动发起进攻就很困难。那需要大量军官在前面引领,还需要不少于五百名督战队在后面监管。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巨人已经占据优势,掌控了战斗的主导权?
哪怕要塞守军再弱,也不至于弱到被巨人一个晚上就大部分歼灭的程度。说实话巨人这次的进攻让塔兹维尔感到震惊!他从未想过北方巨人竟然拥有枪炮,而且威力远远超过自己正在使用的热兵器。看着远处地平面上一点点升起的太阳,他的信心也被不断消磨,只剩下疑惑和惊恐。
正在绞尽脑汁思考,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副官用力推开房门闯进来,他跑得气喘吁吁,脸上全是汗水,不等走到近前就气急败坏地压低声音:“大人,不好了,下面的管子放不出水!”
塔兹维尔不由得张大了嘴,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座主楼很坚固,地下仓库储备着大批粮食。设计者很早就预见到在战争中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他们将输水管道埋设在地下,与要塞内部西面的水井连接在一起。这样一来,就算神威要塞被外敌攻入,甚至占领了大部分地面建筑,但只要死守主楼及周边类似的区域,仍可以确保有足量的饮水和食物,坚持到援军抵达。
塔兹维尔比任何人都清楚断水是何等可怕的灾难,他同样也明白“管子放不出水”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没有水,士兵们将不战自乱。最多不超过三天时间,忍耐力达到极限的他们就会主动求降。
管子放不出水的原因不外乎两个:要么是水井遭到北方巨人破坏,要么是巨人发现了埋设在地下的输水管道,将其截断。
在塔兹维尔看来,第一种情况不太可能。巨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得喝水。虽然神威要塞周边有着充沛的地下水,却开采不易。何况北方巨人处心积虑袭击神威要塞并不是一次简单的军事行动。其目的显而易见,必定是为了阻断王国联军的南归之路。所以巨人破坏水井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那就只剩下第二种推断,也是最符合逻辑的推断————巨人破坏了输水管道。
塔兹维尔感到手脚冰凉,他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狂怒,想要杀人泄愤。要塞地形与结构图纸属于高度机密,无权无职的人根本不知道密集的地下输水管网具体连接着哪一幢建筑。巨人能在短时间内做到这一点,要么他们很早就安插人手甚至在要塞里买通了内奸,要么是那些在战斗中被俘的军官为了活命,选择与巨人合作,出卖同胞。
“我们的存水还能坚持多久?”塔兹维尔没有勃然大怒,他迅速调整好心态,冷静的提出问题。
现在发怒无济于事,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很多士兵的水壶都空了。没有储备水,一点儿也没有。”副官脸色苍白,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言语中虽有推脱成分,说的却是事实:“以前从未出过这种事,而且地下水房旁边的粮食仓库,那里储备着很多面粉,需要通风和干燥的环境。”
“马上派人与附近的守军联系,看看还有多少人活着,顺便探明情况。”塔兹维尔几乎是立刻做出决定:“让士兵们检查各自的武器装备,等待命令。”
副官颇为畏惧的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您要突围?”
塔兹维尔没有直接做出回答:“先探明情况再说。”
……
中午,派出去的斥候逐渐返回,各方面收集到的情报汇总,摆在塔兹维尔面前的问题也变得明朗化。
就在他将要做出最后决定的同时,副官再次进来报告————外面有人打着白旗,求见要塞指挥官。
很快,求见者在副官带领下走进房间,来到塔兹维尔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个部队?”看着站在眼前的这名少尉军官,塔兹维尔没来由的一阵厌恶。这种时候还能打着白旗从远处走过来,毫无疑问是可耻的投降者。
“我叫托伦,隶属于金雀花王国要塞特别军团。”他看起来精神不错,一直仰着头,虽有些傲慢却保持着必不可少的礼仪:“我带来了巨人指挥官的劝降信。”
“你说什么?”塔兹维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收起之前的轻蔑与不屑:“劝降信?”
长久以来,白人一直认为北方巨人野蛮又愚昧,几乎没有文字表述能力。
托伦从腰间的衣袋里拿出一卷纸筒,恭恭敬敬递到塔兹维尔面前。后者接过展开,看着纸面上那些标准的字母和单词,他的神情开始变得惊讶,进而凝重。
无论单词拼写还是语法都没有错误,书写极为流利,尤其是字母之间的连写部分,甚至超过了塔兹维尔认识的很多军官,更不要说是从未接受过教育的底层平民。
“这是你写的?”满脑子都是疑问的塔兹维尔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他抬起眼皮,注视着站在面前的托伦,发出嘲讽的讥笑:“没想到你居然懂得巨人语。少尉,看来你早就想想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托伦没有动怒,他坦然解释:“您误会了。这封信是巨人指挥官写的。他写信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
塔兹维尔根本不相信,他几下就把信纸撕成碎片,用力朝着托伦撒去,在纷乱落下的白色纸屑中发出冷笑:“你以为我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吗?巨人和我们之间的仇恨永远无法消弭,他们怎么可能学习我们的语言?除非……”
“圣主在上,我真的没有撒谎。”托伦打断了塔兹维尔的话。他双手摊开,表情很无辜:“现在是特殊时期,您的决定直接关系到很多人的生死,我有必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上欺骗您吗?”
话说得很直接,道理也简单易懂。塔兹维尔微微一怔,随即陷入难以言喻,如同惊涛骇浪般的心理狂潮。
他不得不承认,这名少尉说得很有道理,而且自己一时间难以辩驳。
“巨人要我投降……”塔兹维尔脑子里迅速飞转过各种念头:“他们的条件是什么?”
托伦直言不讳:“您有两个选择:第一,立刻放下武器投降。尊敬的暴齿大人可以让您得到与您身份对等的奖励。”
塔兹维尔紧跟他说话的节奏提出问题:“比如。”
托伦从衣袋里拿出之前自己得到的奖励,也就是那颗硕大无比的钻石,在塔兹维尔眼前晃了晃:“这只是诸多奖励的一种。”
尽管塔兹维尔极力控制情绪,眼角的肌肉还是忍不住微微抽搐了几下。
他比托伦更清楚这枚钻石的价值。
第四百八十节 必死骗局
“说说第二种。”他很好的抵挡住了诱惑。
“您可以带着您的直属卫队离开要塞。”托伦早已在来的路上背熟了劝降语句:“暴齿大人说了,他尊敬勇敢的战士,也很佩服那些忠于职守的人。无论您选择哪一种,他都会让您得到最满意的结果。”
塔兹维尔内心的震惊达到了顶点。
“难以置信,这些话竟然是从一个野蛮的巨人嘴里说出……圣主在上,这有点儿不太真实了。”他喃喃自语,心中的危机感已经大幅度缩减,远不如之前那么沉重。
“圣主在上,这一切都是真的!”托伦向前迈了一步,加重语气。
塔兹维尔做事情不喜欢拖拖拉拉,他迅速做出了决定:“那些巨人真的愿意放我们走?”
“是您和忠于您的部下。”托伦更正着塔兹维尔话里的错误,认真地解释:“暴齿大人需要这座要塞,而且他要的只是要塞本身。至于俘虏……”
说着,托伦不由得想起常年流传在各王国之间,关于北方巨人的种种野蛮传说:“他们对人肉不感兴趣,真的!”
塔兹维尔思考了半分钟,缓缓点头:“好吧!回去告诉你的那位巨人指挥官,只要放我们走,他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
一小时后,塔兹维尔带领所有主楼守军走出了建筑。
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仗打到这个份上,神威要塞已经守不住了。那种威力强大的火炮战且不论,尤其是在饮水被截断的情况下,继续呆在这里就等于自杀。
区区一颗钻石,并不被塔兹维尔放在眼里。诱惑一下托伦这种出身于平民的下级军官也就罢了,塔兹维尔的眼光可没这么低。他想要翻盘,想要从北方巨人手中重新夺回这座要塞。想要做到这一点在塔兹维尔看来不算难————带领残军离开要塞只是做做样子。他很清楚,那些在战斗中被俘的白人官兵肯定会受此影响,只要自己南下求援,或者绕过要塞北上前往锁龙关,与王国联军合兵反攻,打赢这场战斗的几率仍然很大。
看着在主楼外空地上集结整队的这些白人,暴齿什么也没说,只是做了个手势,站在身边的军官会意地点点头,带着一队龙族步兵迅速冲进去,认真检查并占领各个要害位置。
塔兹维尔冷冷地看着站在厚重人墙后面,被无数龙族步兵环绕簇拥的暴齿,高声问道:“现在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他知道暴齿能听懂自己说的话。
说归说,塔兹维尔心里其实一直惴惴不安。他看到了那些巨人士兵手中的武器,无论长度还是口径都超过想象。更重要的是那种“火枪”与自己使用的区别很大,说不定巨人使用的子弹就跟炮弹一样,发射后会爆炸,威力十足。
暴齿笑起来很可怕,粗大的獠牙使他看起来显得尤其狰狞。他目光一直在塔兹维尔及跟随的士兵身上打转,注视着他们手中的火绳枪:“我可没答应过让你们带着武器离开。怎么,之前给你送行的那个家伙没说过这事吗?”
“我觉得你应该让我们保留武器。”塔兹维尔不动声色地回答:“如果你要求我们缴纳,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不,不,不,你理解错了。这不是商量,而是必须执行的协议条款。”暴齿的态度很强硬,丝毫不肯让步。
“那好吧!”塔兹维尔不想因为这些事情浪费时间。他带头从腰间抽出短火铳,弯腰摆在地上,举起双手,让站在不远处的暴齿看清楚。
要塞最高指挥官已经做出榜样,其他士兵也纷纷放下手中的枪。没有装弹的火绳枪就这样散乱扔在地上,很快聚成一堆,看上去就像没有归整过的柴火。
“非常好,我看到了你的合作诚意。”暴齿笑了,他用力捏了个响指:“把路让开,放他们出城。”
一切都很顺利。塔兹维尔带领士兵从主楼外侧蓄水池经过的时候,负责警戒的巨人士兵甚至允许他们用水壶打水。虽然这样做引起了短暂混乱和争抢,却很大程度上消除了塔兹维尔的警惕。
这意味着北方巨人很大程度上会遵守承诺,放自己安全离开。
半小时后,塔兹维尔等人已经离开要塞核心控制区,来到靠近南门的广场上。这里地势开阔,附近的建筑也较矮,侧面更是只有一堵用作街区隔离的墙。
只要再往前走过对面那条街,就能看到通往大陆南方的城门。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塔兹维尔视线里出现了荷枪实弹的巨人士兵。他们在前方路口形成一个半月状的阵列,前排的士兵半蹲在地上,后排站立,所有人举枪往这边瞄准,黑洞洞的枪口仿佛代表着所有被纳入瞄准镜目标的永恒句号。
死一般的沉寂笼罩了整个广场。呆滞与震惊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钟,不知所措的白人降军顿时陷入了混乱。
“他们想干什么?”
“不是说好了放我们走吗?为什么他们要挡着路?”
“……我们……我们被骗了。巨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走。他们想杀了我们。”
“为什么会这样?”
“不,我不想死。”
杂乱的议论和叫喊充斥了整个广场。不用军官们下令,已经有所明悟的白人士兵们纷纷转身朝着来路拔腿狂奔。只要是稍有常识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继续前行,那里已经被死神所统治,看不到半点生还的希望。
塔兹维尔也在转身逃跑,他身不由己,完全是被其他人裹挟着被迫这样做。身后传来密集的枪声,子弹的速度比人快,他看见跑在右侧的副官踉跄且惨叫着向前扑倒。副官右肩中弹,腹部从里面炸开,威力十足的子弹撕裂了他的肚皮,炸碎的肝脏混合暗红色脏血从身体里汨汨流出,他躺在地上双手捂住外流的肠管在痛苦中翻滚,却被一发子弹打中脖子,将头颅与身体在爆炸中永远分开。
飞射的子弹钻进跑在左边的士兵后脑勺,掀飞了整块头盖骨。就像一个头部被重锤砸中的人,巨大的爆裂甚至压倒了枪声。断裂的舌头从口腔里跳起,从失去阻挡且被炸烂一空的正上方飞出。散碎的牙齿被脑浆裹住,撞上了眼球,在惯性力量推动下横飞出十几米远,“啪”地一下粘在墙上。
被子弹射中当场死亡的人其实不算多,满打满算不超过两百个。塔兹维尔以为这是巨人指挥官担心围堵广场的士兵相互对射可能造成误伤,因此下令停止进攻……可是他错了,转身逃跑还不到一分钟,身后经过的那个路口已被封死。
那里出现了多达上千名魁梧强壮的巨人士兵。他们身穿厚重的金属铠甲,手里握着长柄战刀和战斧,按照左右顺序一字排开,迈着几乎是测量过的统一步伐,带着说不出的残忍和冷酷神情,如蒸汽压路机般碾过来。
跑在最前面的白人士兵来不及转身,被锋利的战刀凌空劈下,从左肩到右腹,整个人沿着血线分成两半。
好几颗塔兹维尔熟悉的头颅在空中翻飞,下面是如陪衬般冲天而起的血泉。
尖叫与哀求声震耳欲聋,却被来自巨人的疯狂咆哮彻底盖过。火绳枪兵虽有配备轻甲,可是在凶猛的巨人面前却毫无防护力可言。塔兹维尔知道那种长刀的分量,不要说是人,就算是一匹马,一头牛,也足以被巨人一刀劈成两段。
何况这些可怕的异族战士还配备了长柄战斧,他们很熟悉这种武器,使用起来纯熟又自然。
逃!
活命!
我不想死!
包括塔兹维尔在内,所有人都抱着类似的念头,却找不到活命的路。
整个广场外围都能看见巨人士兵,所有路口都被封死。区别在于其它路口的巨人守卫手持步枪,只有这个方向出现的巨人使用冷兵器。
塔兹维尔脸上一片灰白,他终于明白那个叫做“暴齿”的巨人指挥官为什么如此爽快就答应放自己离开。
我还是太天真了。大陆南北对立了千百年,多次战争导致了无数死亡。这是不死不休的血仇,根本不可能轻而易举得到缓解,更不可能因为战况或出于某种需要,就改变彼此的认知立场。
身穿重甲的暴齿加入了战斗。他本来就是重步兵,近身肉搏是他的强项。锋利的钢斧一次次落下,他杀得很开心,酣畅淋漓。
砍掉塔兹维尔的左臂,把正发出惨叫且下意识转身要逃的他一脚踢翻,快步冲过去踩住他的背,暴齿满足地看着塔兹维尔在惨痛与绝望中发出哀嚎。
“求求你不要杀我。我愿意支付赎金,无论你要多少钱都行。”
“我是贵族,我有资格提出赎买自己的要求。”
“你不能杀我,否则我的家族不会放过你。他们会派出杀手,永远把你列入暗杀名单。”
塔兹维尔说话速度非常快,在恐惧绝望的时候往往话就特别多。虽是趴在地上,却可以看见周围的白人降兵被不断杀死。有几颗头颅甚至滚过来撞到塔兹维尔的脸,那些永久凝固的惊悚表情让他浑身剧颤,变得软弱又疯狂。
暴齿单手持斧,朝着塔兹维尔后颈狠劈直下。斧刃落下的部位很有讲究,砍断了骨头,却只断开三分之二的侧面肌肉层。塔兹维尔头部与肩膀之间出现了一个锐三角形,光滑的切口边缘如用尺子规划般平直。
暴齿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冲着地上的尸体啐了口浓痰。
“呸!死就死,真鸡(和谐)把话多。”
……
暴齿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以塔兹维尔为首的残存守军。
劝降不过是走个过场。实际上连暴齿自己都对此不报太大希望。他准备了二十门大炮,打算用简单粗暴的方法,对准那幢楼猛轰一通,然后派出步兵清剿。
托伦少尉是一个优秀的带路党。他被暴齿赏赐的奖励所震惊,继而产生了更多的贪欲。
“大人,请把这件事情交给我,一定会办得让您非常满意。”托伦当时拍着胸脯做出保证。
暴齿半信半疑,不过看在托伦是第一个投诚者的份上还是答应了请求。其实暴齿是除与长远考虑————从磐石城运来弹药实在很困难,从雷州城少运来一份物资,就能减少一点在中途被白人联军截断的危险。无论子弹还是炮弹都很珍贵,如果这个叫托伦的家伙真能把塔兹维尔从主楼里骗出来,暴齿也不会吝啬到再多给他几颗钻石。
不是所有投诚者都有着与托伦相同的待遇。他因此得到了暴齿的信任,获得了单独领导一个降兵大队的权利。那是五百名放下武器且脱去护甲的白人,托伦带着他们清理整个广场,将所有死者运出要塞,扔进北面那条干裂的旧河床。
按照暴齿的命令,一万名白人降兵开始对神威要塞外墙进行修补。要塞常年备有各种建材,被炮火轰塌的墙壁从基座开始一层层重筑。这个过程要花上一段时间,暴齿沿用老办法,从白人当中选出监工,发给他们皮鞭和棍棒,在微笑中展示自己那两颗骇人至极的獠牙,操着不算太熟练却足以让听者明白其中含义的英语:“规定时间内必须把城墙修好。别跟说什么困难和不可能。如果做不到,我就把你们扔给下面的士兵。”
这话不难理解————我不吃肉,但并不意味着别人不吃。
第一天的工程进度令暴齿满意。当然相应的代价也很高昂,有三百八十八名白人降兵因为各种理由被他们的同胞监工当场杀死。一颗颗血腥狰狞的头颅高挂在工地现场的木杆上,成为了震慑所有人的最佳道具。
新的炮座同时开始架设,一座座仓库被腾空,无用的实习金属炮弹全部扔进城外峡谷,大量火药被埋设在南面的重要路段上,做好了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