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小情小爱?
社长脸上并没有笑容,一身灰色的中长款外衣,与他高挑的个头格外搭配,他整了整气派的大翻领继续说:“离开故乡,从现起你们已经是大人了,写的东西不能再叫‘作文’了”。
“那叫什么?”张琰怯怯地问。
“稿子。”社长说。
上世纪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初,全国大中专校园里无论是文科、理科、工科、医科都在读萨特、尼采、弗洛伊德、书本华。到处都散发着浓郁的文化氛围,许多文学青年在汪国真“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比没比人更高的山”的哲理诗名中,激荡着热爱生活的情怀;在三毛“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每想你一次,天上就掉下一滴水,于是形成了太平洋”的意境里,想象着爱情;在席慕容“如果一开始就是一种错误,那为什么,它会错的那样美丽”的诗句中感受着忧伤……
还有琼瑶、亦舒、海子、北岛、汪国真……他们的经典美文和名句,被同学们口口相传,优美的句子经常会通过广播站播音员或甜美,或婉转,或浑厚,或磁性的音质播诵,校园里充满诗情画意。
“以后大家要互帮互助,新社员要多向老社员学习,多写稿子,写好稿子。希望你们能在《希望》杂志上留下自己浓抹重彩的一笔。那将是青春壮丽的一笔,不负韶华的一笔。”魏一涛说,“我们对稿子的要求是宁缺毋滥,一定要在校刊上发表出最好的作品。当然,咱们文学社的指导老师还会给我们把关润色。”
新社员们互相看了看,顿时觉得人生有了方向。也就是从那时起,张琰对这位社长开始崇拜,崇拜他的文笔,崇拜他的学识,崇拜他的个子,崇拜他走路时不紧不慢的节奏感。
“你们加入文学社很有意义,工科学校搞文学的人不多,前几届的学哥学姐回校作报告时说,现在企业并不缺一般的技术干部,而是缺少能提起笔杆子的毕业生。”魏一涛说,“文学社是你们锻炼的场所,希望大家多看书,不要浪费时间。我们和其他未入社的同学们一样,没有什么特权,学校的纪律一定要遵守,不能谈恋爱。”
张琰的眼睛一直盯着社长,目光跟着他那很少的肢体语言移动着,他也不知脑子里怎么会突然浮现出他?
他,跟魏一涛一样又瘦又高,但毫无读书气质,长相也极度丑陋:大猩猩似的脸,上腭长下腭短,下腭前凸,歪歪斜斜的牙齿积满了牙垢,一说话,口臭和唾沫星会一起喷出。他叫吴强,是张琰的母校后稷中学的毕业生。
张琰努力地不去想他,他觉得此刻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他,就是对眼前这位“校园诗人”的亵渎。
魏一涛讲完话后,主编和几位高年级的编辑,讲了一些社史和他们对文学社的感受后。接下来,便是新生社员的自由交流时间,大家都轮流作着自我介绍,气氛随之也渐渐活跃了起来。
这时,一位皮肤细腻白皙,留着短发的女生大方地说:“大家好,我叫常诗诺,是会计9450班的。非常高兴能加希望文学社,跟大家一起切磋写作,我没有太多的爱好,我的爱好嘛……是看书。希望大家以后多多关照。”
常诗诺!张琰的神经像被什么东西突然触动,他赶紧将目光投向她,目光里不可抗拒地揉进了对她的崇拜。她就是广播里播读的“军训感言”《教官,你的背影是最美的风景》的作者,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张琰阻止不住自己的目光,就在她作自我介绍时,他的目光已将她打量了一番:
她穿了一件时尚的短款开襟上衣,蓝底白花图案安静而优雅,不是一朵一朵的小碎花,而是隐隐约约若隐若现开在藤上的风车茉莉。这些花儿不密不疏,不艳不娇,恰到好处地爬上了衣服。镶着银丝的细框眼镜,显现着浓浓的书卷气,说话时适度的动作和手势里,流露着从容与优雅。
“你喜欢看谁的书?”没等张琰开口,一个男生的声音传来。他瘦高个,很阳光,性格开朗。
“琼瑶。”常诗诺说。
“啊?看来,你是一个爱幻想的女孩。”这个男生说。
男生如此直接的话,对常诗诺来说似乎有点突然,但她并没有辩解,只是蹙了蹙眉,似乎问他,你怎么能这么评价她呢?
“我不喜欢琼瑶的书,总觉得她把小爱情写得那么婆婆妈妈,拖泥带水。一点都不爽快,不干脆。”男生说。
“他是谁啊?也不先做了自我介绍。”这时,新社员才意识到这个男生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大家并不知道他姓什名谁。
男生抱歉地冲着新社员笑了笑说:“对了,我忘了做自我介绍。我叫任建龙,能源29班的,美编,喜欢电脑。”
他的介绍很干脆,许多同学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赶紧补了一句:“希望大家以后多多关照。”
也就在这时,常诗诺突然向任建龙展开了反击。她问他:“难道你没发现琼瑶也是一位温情的作家?母女情、父子情、主仆情、兄弟情,在她的书里难道还不让人动容?”
“她写的就是一些小情小爱,都是虚幻的。”任建龙说。
“人生本就是虚幻一场,可是,谁能让这种虚幻蕴含真情?你能说你流着泪看她的书时,你的眼泪是假的吗?”常诗诺说。
这时,任建龙也不知该说什么,先是挠挠头见新社员都在看着他,也便不甘示弱,想了想说:“我没看过她的小说。”
“没看过?那你怎么知道她写的是小情小爱?是婆婆妈妈,拖泥带水?”至始至终,常诗诺的语气都是那么的平和,如涓涓细流,就连对他观点的质疑,也是那般的和风细雨,娓娓道来。
谁也没想到,新社员第一次见面时突如其来的交锋,居然一下子拉近了大家的距离,新老社员也都参与进来,一起聊着当今作家和他们的作品,互相分享着文学带来的快乐。
第六十三章 遇到了最好的时代
在同学们聊得火热时,张琰把他从广播里听到的《教官,你的背影是最美的风景》这篇文章的感受,告诉了常诗诺,接下来,他俩又聊了许多文学方面的话题。
当晚晚自习课上,在文学社里畅聊文学的一幕时时会浮现在张琰脑海里,他跟牛反刍一样,一遍遍回忆着当时的情形,那是多么美妙的回忆啊!张琰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外,静谧的夜晚,教学楼上的灯光抛洒在枯黄的草坪上,长廊上枯萎的藤条交织着,牵绊着,在架子向前匍匐着,努力地昂着高昂的头颅。
张琰将目光移了回来,他铺开信纸提笔写到:
胡老师:
您好!好几个月没见过您了,甚是想念。
老师,我今天想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加入了我们学校的希望文学社。今天,文学社召开了一个入社仪式,接下来还要给我们发《社员证》呢,那个证件非常漂亮,是翠绿色的,象征生命与希望,上面印着“希望文学社”几个烫金字,象征着文学社是个金字招牌,预示着从绿色的希望到金色的收获。
不过文学社的美编说,他们还要在《社员证》上盖公章,等下个星期才能发到我们手里。
这次,一共吸收了我们94级12名同学,汽01班只有我一个。我很高兴,我的两篇稿子都发表了。对了,老师,我们社长今天说了,以后我们写的东西不能再叫“作文”而是叫“稿子”了。
本来我在投稿那天,就很想把我申请加入文学社的消息告诉您,可那时我还没有通过,我就一直等着今天,我给自己发誓,只要接到新社员的通知,我就第一时间给您写信,今天我终于如愿了。
离开咱们后稷中学,我更加感受到您和我们三(1)班所有老师为我们的辛勤付出,在中专学校里老师不怎么管学生,学习和生活主要靠自觉,这里的学习压力比以前小多了,每一天都不累。一天三顿饭一顿不落,我觉得我都长胖了。
老师,我今天能加入文学社,还是您对我的鼓励,在初中的学习中,您每天都要求我们练习一个小场景的写作,看到什么,想到什么,都让我们写。当时,我还在背后埋怨过您呢,现在看来,那是您在锻炼我们文字表达的基本功,是在练习我们写作的结构。
老师,您还记我临走时您告诉我的那句话吗?您说,中专学校里的社团组织很多,让我一定要发挥写作特长,将来用我的笔记录这个伟大的时代……老师,您说您的梦想是当作家,想出一本记录你们那个时代的书,您还说,恢复考试制度是你在你们那代人青春岁月里,永远也抹不去的光耀千秋的幸事,你说你们遇到的最好的时代,值得用心去书写这个时代……
老师,我觉得我跟你一样,也遇到了最好的时代,我会记住您的话,好好努力,将来能写出惊天动地的文章来。
学生:张琰
1995年1月4日晚
给胡华贵老师的这封信写完了,张琰的思绪也随着他对往事的追忆,再一次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故乡。
在张琰的记忆里,父亲张有志对两件事情的兴趣很浓,一个是唱秦腔,从小到大只要遇到村里过节逢庙会,只要有戏班来村里,他都会跟戏班里的演员打成一片,跟他们切磋唱腔。父亲对秦腔有着深入骨髓的爱,从张琰能记事的日子起,父亲从来都是戏不离口。
父亲另一件兴趣很浓的爱好就是读书看报,家里那些泛黄的书,父亲不知道翻阅了多少遍,他在学校教一正一副两门课,正课是数学,副课是音乐。可是,他看的大都是《古代汉语》《近代文学》等书籍。阅读是父亲长期以来的习惯,这种习惯影响着张琰从小都喜欢看报。
张琰还没上小学以前,父亲从学校带回一撂旧报纸准备糊墙,报纸刚拿到手里,他就学着父亲的样子圪蹴在地上,展开一张报纸看。蹲着蹲着他就蹲不住了,稚嫩的身子摇摇晃晃,最后索性“扑嗒”一下,靠着一堆粮食袋子盘腿坐在地上,小小的脸蛋和身子被报纸遮挡得严严实实。
这时,妈妈奚秀红急急过来一脸惊慌地问:“琰琰呢?琰琰去哪儿呢?你见琰琰了吗?刚才他还跟我在厨房呢,我刚去了趟柴房他就没了影。”
“什么?琰琰不见了?他能跑到哪儿去?”张有志赶紧放下报纸,起身欲出去寻找。
这时坐在地上的张琰“哗啦”一下放下报纸说,“我在这里。”爸爸妈妈循声看去,在一堆粮食口袋旁边看见了张琰。
“你咋在这里?一声不吭吓死我了!”妈妈赶紧上前,一把扯下挡在他脸前的颠倒着的报纸。“你跟着捣什么乱?报纸都拿反了,还看什么报?”
张有志见儿子居然一本正经,认真地看着报纸,不由得发笑。他走上前把张琰手里的报纸颠倒了方向,摸着他的小脑袋说:“报纸是这样拿的,最上面的大字叫报头,报头就应该在上面,就跟人一样头在上脚在下,明白了吗?”
此刻离第一节晚自习下课还有十几分钟,坐在洛明工业学校汽01班教室里的张琰正拿着一份报纸在看,想起自己小时候邯郸学步装模作样看报纸的情形,不禁微微一笑。然后,他将目光移向一篇标题为《三峡工程正式开工》的报道
1994年12月14日,举世瞩目的长江三峡水利枢纽工程正式开工。
三峡水利枢纽工程经过长达40年的论证,七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批准,又进行了近两年的施工准备,具备了开工的条件,中央决定三峡工程正式开工。
三峡工程是一项具有防洪、发电、航运等巨大综合效益的工程。长江洪水一直是中华民族的心腹之患,三峡工程是解决长江中下游洪水威胁的诸多措施中的一项关键性工程,可以防止荆江两岸发生毁灭性灾害,减轻对江汉平原、洞庭湖地区和武汉的威胁,提高长江中下游的防洪标准,意义十分重大而深远。
宏伟壮丽的三峡工程巍然屹立在中国的大地上,她向全世界证明:中国人民有志气、有能力建设好当今世界上最大的水利水电工程,三峡工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第六十四章 “赵博士”可不是浪得虚名
看着激昂的文字张琰心潮澎湃。他不禁拍案叫好,随手“啪”的一声将报纸拍在桌子上:“太厉害了!我们的国家真的了不起!”
同桌缑立本被吓了一跳:“你发什么神经?把人吓了一跳!”
“你看!三峡工程开工了,太了不起了。”张琰说着又把拍在桌子上的报纸拿起来,他找到那篇报道,指着两行字念道:“中国人民有志气、有能力建设好当今世界上最大的水利水电工程,三峡工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开工啦?真的?”缑立本抢过报纸看了起来。这时,赵波涛和钱磊也凑了上来。
“还没来咱们学校以前,我们初中政治课老师成天说咱们国家要建设三峡工程,他说,在时政题里肯定会考有关三峡的题,还给我们准备过复习资料呢。”赵波涛说,“果然,我的中考题里考了这道题。”
“那当然,像这种重大工程、重大外交活动,还有重要的体育赛事,肯定是时政必考题。参加完中考试,我觉得我都可以当老师了。”钱磊说。
“中考前,我们学校的早读课是各科老师的必争时间,以前是前半节读语文,后半节读英语,后来,政治老师要求大家腾点时间读政治,语文老师和英语老师不答应,好像还找到了教务主任。后来,我们就把早读分成了三个部分,最后一部分腾出十分钟读政治,主要是背时政题。当时,我就背过三峡工程的题……”赵波涛说。
“是啊,是啊!我们学校那时也是这样,每门课的老师都想让学生背自己课的内容。除了这三门代课老师,数学老师让我们背公式,物理老师让我们背概念,化学老师让我们背元素周期表。最多的时候,在一节早读课上居然来了四五个老师,后来,学校教导处专门把每周二的早读课让给了数理化。”钱磊说,“我们当时也背诵过三峡工程的时政题,不过中考时好像没考。”
“那时还没有开工建设只是想法和计划,所以才没考。”张琰说,“没准,今年的中考会出这道题。”
“只可惜我当时花费了很多时间,把这些资料背得滚瓜烂熟。”赵波涛说着就背了起来,“党中央三代领导集体倾注了大量心血,1953年,***乘“长江舰”亲临三峡视察,并先后6次与有关部门研究三峡工程和长江水利建设问题;1982年,***对是否兴建三峡工程果断表态:“看准了就下决心,不要动摇!” 1989年,***到湖北宜昌视察,将兴建三峡工程这一关乎国家经济建设大局的工作,提上了议事日程……
“不赖嘛!真是倒背如流。原来,我还以为你的脑瓜子里装的全是国防知识,没想到你的知识面还很广。”钱磊拍拍赵波涛的肩膀笑着说。
“你才知道?”张琰说,“‘赵博士’可不是浪得虚名,他的学问渊博着呢。”
“那当然!咱可是从千军万马中闯过独木桥的人。”对他的赞誉赵波涛当仁不让,他自信而自豪地说,“国家正一天天强大了起来,咱都是将来的国家干部,到时,肯定也会参与到祖国建设中去,想想,多么幸福啊……”
“对!300个轮子的重型机械运输车还等着我们去造呢,我恨不得现在就毕业,去造这样的汽车。”钱磊目光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脸上浮现着对未来的憧憬。
“还造汽车呢?咱们连一门专业课都没学呢,造什么造?”赵波涛说,“赶紧去好好做你们的作业吧,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钱磊冲着他会心一笑说:“对!做作业,赶紧做作业,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他们都回到了各自的座位。
“诶,博士!这期的《大国兵器》到了吗?”钱磊屁股一落到椅子上就问赵波涛。
“没带。在寝室。放学了你来拿。”赵波涛说着就低下头,翻开他们的课本《高等数学》做起了作业。
在第二节晚自习课上,缑立本还在看着课外书。看到高兴处他碰了碰张琰说:“有句话咱们都听过,可是,你知道这是在哪种情况下说的吗?”
“啥话?”张琰问。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缑立本翻开手里的书,把这句话一字一句地读了一遍。
“这谁不知道?***说的。”张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是在哪里说的这句话?”缑立本继续问。
“在哪里说的?”张琰觉得自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略微想了想说,“应该是在**上说的吧……上初中时,我们的班主任老师也常对我们说这句话,他说,***的这些话是说给我们这些青年人的。”
“错!”缑立本斩钉截铁地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别胡蒙!”
张琰有点不好意,他问:“那你说说,***是在哪里说的这些话?”
缑立本把书又看了一遍说:“这句话是***1957年在莫斯科大学接见中国留学生、实习生时说的。那一年,是我国全面学习苏联中等专业教育,让中专教育在中国定型的第三个年头。当时,我国已建立了一套新的学校教学制度。要不然,我们国家就没有中专学校,没有中专学校,我们也就不可能坐在这里学习。”
缑立本说完把书合上,然后就翻开课本开始做作业了。一向不怎么惊人的缑立本,突然让张琰刮目相看。张琰心想,中专学生果真不一样,他们的自学能力居然这么强。
期末考试一天天临近,洛明工业学校每个班都转入了最后的复习阶段,尽管到了星期天,无论在教室、阅览室还有阶梯教室,同学们大都会抱着厚厚一沓书,紧张地复习,校园里弥漫着浓浓的学习氛围。
夏轩坐在教室里一页页翻着书,他翻着翻着就有点心不在焉,他的肚子咕咕地叫个不停。这段时间以来,他每天大都只吃两顿饭,有时甚至只吃一顿,晚饭时间还没到,他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第六十五章 兄弟,S470上市了!
他干脆收拾完书桌朝子栎镇走去,他知道音乐不能让他填饱肚子,可是,他还是按捺不住,想去光阴的故事音像店,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专辑。
夏轩实在不敢再向家里要钱,要是爸爸知道他把一学期的生活费都买了吉他,买了磁带,肯定会收拾他。好在,再坚持几天就要放寒假了,回到家就不用再为吃饭犯愁了。他现在必须得计划着花钱,平均下来,每天的生活费不能超过2块钱,早餐油条和油炸花生米是什么味,他几乎都忘记了,午饭和晚饭全是4角钱一份的素菜。
他的伙食标准正一天天下滑,一天天地向赵波涛“两馍一汤”和“两馍一菜”的标准靠拢,有时,甚至还会比赵波涛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他和赵波涛最大的区别是,尽管他的伙食标准一降再降,但他从来不会珍惜剩在碗里的清汤和稀饭,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些残羹剩汤统统倒掉。
赵波涛每次喝水时都会把杯子喝得滴水不剩,有时他也会买矿泉水,会夸张地仰起脖子将瓶里喝个精光,直到瓶子里滴水不沾,才会它扔掉。而夏轩买矿泉水分明是为了润嗓子,咕咚喝那么一口两口就边弹边唱,最后就把剩下的矿泉水扔掉。
夏轩路过一家烧饼摊时,再也无法抗拒烙饼的阵阵香味,他实在忍不住了,就摸摸口袋买了个烧饼,边走边啃了起来。
光阴的故事音像店这会没有顾客,瘦高白净的老板正翻看着印刷精美的音乐杂志,见夏轩来了就热情地招呼他。
“太不可思议了!今年4月才发行的《校园民谣1》,才到年底就发行了近60万张。”老板说着把杂志往柜台上一摊给夏轩看。
“真的吗?这么厉害!”夏轩一边接过杂志一边问,“这盘带子为什么这么火?”
“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学生?这盘磁带整版的音乐全都是北京各高校的在校大学生原创的,歌曲的旋律优美又贴近你们年轻人的心声,特别是贴近大中专学校的校园生活,光你们学校的同学就从我里买了将近50盘带子。”
“50盘?”夏轩非常惊讶。
老板诡秘地笑了笑说:“我估摸着这盘磁带肯定还会再出2,《校园民谣2》……”
“你咋知道?”夏轩问。
“你敢不敢打赌?这么好的市场,我要是唱片公司也会发行第二盘,第三盘……”老板自信地说,“你见过哪个民谣会这么火?以前《乡间小路》《橄榄树》《外婆的澎湖湾》《童年》这些台湾民谣也没有这么火。”
“摇滚音乐应该也不错,我们学校喜欢摇滚的人也很多。”夏轩说。
老板摸了支烟很惬意地点着,然后吐出一道烟雾。他说:“摇滚音乐还行,特别是几年前放了电影《摇滚青年》后,摇滚音乐也被很多年轻人喜欢。兄弟,演那部电影时估计你才上小学吧?”
“四年级还是五年级,我记不清了。当时我们看完这部电影,大家都是边走边唱回到家里的。那音乐那舞蹈简直是绝了。”夏轩眉飞色舞,把脖子左右扭动了几下,像是在跳迪斯科。
“兄弟,s470上市了!松下cd机s470……你知道不?”老板说,“日版机器,这货是个正经玩意,声音还是很不错的。成色好,读碟好,开防震没问题,带4种dsp音效。”
“真的?”夏轩问。
“嗨!我是搞什么的?”老板说着从夏轩手里夺过音乐杂志,把香烟叨在嘴里,在手里拍了拍杂志抿着嘴说,“乐坛有啥新玩意,有啥新鲜事,这里都会登的。”
说话间,香烟随着他不敢完全张开的嘴唇上下晃动着。
“那我得去商城瞧瞧……”夏轩就要转身离开。
白白净净的老板迅速从嘴里取出香烟,吐出一道烟雾说:“那玩意你买不起,穷学生,可别老跟人攀比,搞音乐是要烧钱的,别把你爸的钱不当钱。”
夏轩没有听完他的话,就大步朝子栎商城走去。
张琰和胡宛如虽然不在一个班,但他们却远比自己班里的同学交往得还要多,他们隔三差五会不约而同地来到乒乓球台前,一见面就,有着聊不完的话题,赵波涛也常常会跟着张琰一起来打乒乓球。
没有这个球台,赵波涛和张欣然就不可能那么快认识,尽管他们都是西北老乡,但还是这个乒乓球台让他们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遇见。
从少年到青年,赵波涛的成熟是在一个瞬间完成的。这个瞬间,就是张欣然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
这天下午,赵波涛和张琰、胡宛如、张思雨还有能源28班的几名同学,正围站在球台两侧观战。突然,有个女孩从女生公寓轻轻地跑了过来,身轻如燕,聘聘袅袅,婀娜多姿。
“该谁了?让我也打会。”这个女孩叫张欣然,也是能源28班的,真是以鸟为声,她的声音很清亮。
湿漉漉的头发像乌黑的瀑布一泄而下,散披在肩。她似一只可爱的小鹿,站在那里,目光随着乒乓球的起落飞转而移动着,她的目光里不光有着女孩的温柔和妩媚,还有着隐隐的倔强和任性,一闪一闪的睫毛像是探询又像是关切。
“你去洗澡啦?看,头发都没擦干。”胡宛如走到她身边,一边玩弄着她那湿湿的头发一边说。
张欣然冲着胡宛如笑了笑,便低下头伸手去抖头发,犹如一只刚上岸的小天鹅抖动着翅膀上的水珠,她的脖子很长也很美。她似一株玉兰,恬静优雅的径自绽放,美得象一首抒情诗,随着被轻轻抖起的丝丝黑发,洗发水的味道淡淡散了出来,由里而外。
赵波涛的眼睛完全被吸引了,张欣然抬起头时他俩四目相对,赵波涛像触了电,赶紧把目光移开,他跟做了贼一样心怦怦直跳,从未有过的灼热一个劲地往他脸上蹿。
过了一会,赵波涛不由得又将目光投向她,偷偷地看着那朵静美的玉兰。
第六十六章 老乡见老乡
张思雨不经意间看见了赵波涛慌乱的眼神,然后就来到他跟前说:“赵波涛,我给你介绍一个老乡,想不想认识?”
前几次打乒乓球时,赵波涛已经认识了张思雨,张思雨的话打破了赵波涛的尴尬,他脸上的灼热这才渐渐开始消退。赵波涛不敢再看张欣然了,他觉得他那不是看,而是偷窥。她是一朵圣洁的玉兰,偷窥就是对她的玷污。
“你说的那个我老乡,是你们班的吗?”赵波涛问。
“你先别管是哪个班的,只说你想不想认识?”张思雨问。
“老乡见老乡,两眼眼汪汪。”赵波涛连声说,“想,当然想。男生还是女生?”
“还两眼泪汪汪呢,不会是两眼色眯眯吧。”张思雨说着就笑了起来,黑黑的脸上嘴角上扬。
赵波涛的脸“唰”地红了,脸上还未完全消退的那抹因灼热而变成的红色,又被新的一抹红色给覆盖了。他出了一身汗,顿觉偷看张欣雨的一幕竟被张思雨尽收眼底了。
噢!原来她是故意来捉弄他的!
“你……”赵波涛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自己理亏,也便说不出什么。
“怎么样?爽快点,想不想认识?”张思雨上扬的嘴唇微微落了下来,一本正经地问。
赵波涛被她给搞晕了,他说起军事和国防津津有味,头头是道,讲起兵器工业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可是,张思雨这么一笑一问,居然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会……不会是在骗我吧……”他在试探。
“哈哈……”张思雨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不会是做贼心虚吧?哈哈。”
赵波涛一脸通红,如果脚下有一条裂缝他定然会钻进去。
“怎么,我只说给你介绍个老乡,你怎么就这么害羞?”张思雨见他这般样子,倒觉得有趣,但又怕玩笑开大了,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来,就说,“我要给你介绍的这位老乡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说着,张思雨伸出手指指向张欣然。她指她时动作非常地软柔,小心翼翼的,像生怕惊动了她似的。
“你……”赵波涛觉得张思雨是从心戏弄他,从心伤害自己的尊严。他愤愤地瞅了她一眼,脸色变得阴沉,目光如锥子一般。
张思雨并没有发现赵波涛正用锥子似的目光狠狠地“锥”着她,此刻,她赶紧转身招手叫张欣然:“欣然,欣然……你过来,过来一下。”
“怎么了?”张欣然走了过来,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上。
“来,我给你介绍一个老乡,以后每年放假你们就可以一起坐火车回家了。其实,我不介绍你们早晚也会认识的。”张思雨说完又看着赵波涛说,“他叫赵波涛,也是你们黄怀省的。”
“你好,原来我们是黄怀老乡啊。认识你太高兴了。”张欣然又问,“你是黄怀哪里的?你是哪个班的?”
此时赵波涛才知道,原来张思雨是个热心肠,她并没有骗他。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个美丽的玉兰一样的女孩居然还真是他老乡。
惊喜来得太突然。
赵波涛赶紧说:“我叫赵波涛,汽01班的。我家是黄怀省南安市的,不过我没在市里,是在安南南边的一个县上。”
“哎呀!真是太巧妙了,我也是南安市的。不过是在南安北边的一个县上,我们那个县很远,是几个省交界的地方。”张欣然说。
“哼!看你还不相信我?你应该感谢我才对。”见他们聊得很开心,张思雨说着还故意把脸凑上来,注视着赵波涛的眼睛。赵波涛不知这是何故,就微微仰了仰身子,下意识地躲着她。然后,张思雨又转过身子,端详着张欣然的眼睛。
“你看什么呢?”张欣然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我是在看你们有没有掉眼泪。”张思雨笑着说。
“掉眼泪?掉什么眼泪?”张欣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是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吗?”张思雨冲着赵波涛故意打趣地说,“哭啊!怎么不哭?是谁刚给我说要两眼泪汪汪的?”
张琰时常出现在乒乓球台前,他都记不太清是从什么时候起,大家打乒乓球时,胡宛如还会拿他开玩笑:“我给你当姐姐吧,叫姐!”旁边的同学听了就起哄说,“去,给你姐捡球!”
张琰频频出现在女生公寓门口的乒乓球台前,这也引起了王小玲的注意。
张琰一直很讨厌王小玲,倒不仅仅因为她是个胖墩,其实,他对她并不熟悉,张琰原本就不认识她,她是中考前一两个月才转到后稷乡中学的,她是个中考移民。
王小玲转到了三年级(5)班,三(5)班算什么班?三(1)班才是尖子班!王琰不愿意把这个移民考生当作真正意义的上同学,也不愿意听别人对他用“你老乡”这样的词来称呼她,他觉得考试移民就是投机主义,就是在钻空子,就是搞不正当竞争。
“张琰,你过来一下,我给你说句话。”这天,王小玲拿着几本书刚走进女生公寓,看到张琰和胡宛如正聊得不亦乐乎,就折回来找他。
张琰循声看去,见是王小玲,心里就不悦。
她正站在一颗树下等着他,胖墩墩的身体像个侏儒。张琰心里嘀咕着:“她找我干什么?还一本正经的。”
张琰看看球台前的同学们,极不情愿地朝王小玲走去。
“我每次回公寓都见你在这里玩,咱们来学校时,你爸爸在路上给我俩说,让咱们到这里后要好好学习,互相帮助,而你呢?却天天打乒乓球,这有什么好玩的?”王小玲显然是用大人的口气跟他说话,而且,还搬出了张琰的父亲。
“我哪里天天打乒乓球了?我就打过几次!再说了,这里又不是后稷中学,又不用再参加中考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脱离苦海,不用再像中考前那么累了,玩会又怎么样?”张琰说。
“你不能看人家,到时要是学不到东西,我们上这学还有啥用?”王小玲说,“那几个女孩我认识,她们跟我住在同一个楼层,人家都是从兵工厂来的委培生和定向生,她们跟咱不一样。人家上完学了都会回到他们厂里工作,身边都是亲朋好友,而我们做每一件事情都得靠自己。”
“那又怎么样?”张琰有些生气。他非常不喜欢王小玲说话的口气,也不喜欢她那胖墩墩的体型。
第六十七章 她是中考移民
“你爸是老师,你应该听你爸的话。”王小玲说。
“你凭什么管我?”张琰终于生气了,他愤愤地说,“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你要学习就去学啊,别站我面前浪费时间。我告诉你,我们只是一两个月的初中同学,你少指教我。”
“你……”王小玲一时被憋屈得说不出话来。
张琰没想到王小玲居然这样扫兴,便转身愤愤地离开,重新回到乒乓台前,王小玲被冷冰冰地抛弃在那里。
寒气从地面一点点地往上冒着,王小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身边那棵落光了叶子的大树没有一点生机,干枯的树枝就像一只只死鸡伸出的僵硬的爪子,有些吓人,有点恐怖。
王小玲犹如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她的眼圈渐渐红了,眼睛里一点点盛着泪水,越来越多,就像河堤里迅速上涨的水位,上升,上升……突然一下子决了堤,哗地流了下来。她转过身时模糊的双眼里,又一次呈现着张琰和胡宛如两个模糊的身影。
她抹了一把眼泪,头也不回地朝女生公寓走去。
这一切被胡宛如看在眼里,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直到王小玲的背影消失在女生公寓的大堂里,她才将目光移向张琰。
“怎么了?”胡宛如问。
“没,没什么。我跟她上的是同一所中学。”张琰说。
“哦!原来你们是同学啊!”
“谁跟她是同学?她是个中考移民,是个考试的候鸟。”张琰不屑地说,“她是三(5)班的又不是我们三(1)班的。”
“你们不是同班同学啊?”胡宛如问。
“三(5)班算什么班?只有三(1)班才是尖子班,才是我们学校的王牌部队。能一直留在三(1)班的学生才是后稷中学学习最好的学生。”张琰说,“你看看,他们三(5)班才考了几个中专?许多只考上了高中。”
“你别小看人家,她明明不是跟你一样考上中专了吗?”胡宛如说。
张琰哑口无言,他想了一会才说:“当然,从严格意义上讲,王小玲不算是我们后稷中学的学生,只是移民考生。”
“她叫王小玲?这个名字还挺好记的。”胡宛如说。
“名字要那么好记干啥?我恨不得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你说她凭什么教训我?我打乒乓球怎么了?什么考试考试……这些年来我年年都考试,中考前几乎天天模拟考试,考试我早都考腻了。不就是个期末考试吗?有什么怕的?没听高年级同学说吗?‘六十分万岁,多一分白费’!都上中专了,还跟个初中生一样,她永远都长不大。”
乒乓球在空中飞舞着,在同学们的阵阵欢呼声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一个个整齐排列的球台,远看就像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颇有沙场秋点兵的气势。中专的校园里永远飞扬着不可阻挡的青春。
过了一会,胡宛如又看了看张琰对他说:“马上要考试了,从明天起我们赶紧得好好复习功课,你老乡兼同学王小玲说得没错,玩物丧志。我可不愿意挂课啊。”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毕竟学习第一,考完试了有的是时间玩。”这时张琰似乎也不再生王小玲的气了,从胡宛如嘴里说出“你老乡”三个字时,他觉得并不像从别的同学嘴里说出来的那么刺耳。
“我祝你考出好成绩!”张琰郑重地说。
胡宛如点点头,微微地笑了笑。张琰心里泛起了涟漪,他觉得她就像跟他一起长大的村里的小伙伴,他们在一起总是那样的无拘无束,又是那样的亲切自然。
他们都离开了乒乓球台。张琰径直朝汽01班教室走去。
这个乒乓球台见证着他们的快乐、纯真、懵懂,这里让他们感觉着自己每一天的成长。时光像一股清澈的溪流,静静地流淌着,流过童年,流过少年,流到了他们青春懵懂的心田。
张琰和胡宛如一天天聊得越来越开心,他和张思雨也渐渐成了熟人。赵波涛动不动也要跟张琰去乒乓球台前,可他或多或少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令他失落的是,张欣然十有**都不会在那里。
94级新生在远离家乡的第一次独自飞行中,体会着成长的味道,享受着每一缕阳光,聆听着青春的每一次脉动,也感受着自己的每一次心跳。
从乒乓球台回到教室时,这里已有十几个同学在认识地学习,张琰取出书,把这学期学过的内容从头到尾复习着。晚饭时间已经到了,教室里只剩下张琰和陆贝贝了。
许多同学从寝室来教室时,都会把餐具带上,这时,张琰拿着餐具正准备去食堂,见陆贝贝还低着头在看书,就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贝贝,走,吃饭去。”
陆贝贝似乎没有听见,依旧低着头。
“不会吧?这么专注,不就是个期末考试吗,你还以为你要中考?”他说着就走到她的跟前。
这才发现她手里拿的并不是书,她正在看磁带上的歌词的内页,耳朵里还塞着随身听的两个耳机。见张琰走到她跟前,她赶紧取下耳机说:“怎么了?”
“让我瞧瞧……”张琰从她手里拿过磁带盒里的内页,把印着歌词的那张折叠的纸找开,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这盘歌曲中的歌,都曾经是校园里的人和已经走了校园的人自己写的,每一首歌的后面,都有一个平凡美丽的小故事发生过,每一首歌都是他们自己的青春纪念,我们有一种冲动……
“这是谁写的?文字还挺有感染力的嘛。”张琰说。
“黄小茂。”陆贝贝干脆地说。
“黄小茂是谁啊?我咋没听过?我就只知道老狼。”张琰说。
陆贝贝看了看他,关掉随身听,将长长的耳机线缠在随身听上,她谈话的兴致立刻就上来了。
“这个人低调吧?他是一个资深音乐制作人,也是‘校园民谣’的发起者,《同桌的你》、《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也都是他捧红的。”陆贝贝说。
“原来他还是个英雄啊!”张琰感慨道。
“是啊!不是所有的英雄都在台前,他就是一个幕后英雄。”陆贝贝说,“你看到的那段文字,就是他在今年发行的《校园民谣1》磁带歌词的首页上写的。”
第六十八章 音乐梦想
张琰和陆贝贝正聊得开心,这时教室门开了。夏轩在商城逛了一圈,连s470的影子都没见,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他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子栎镇就算再大,在中国地图上标得再清楚,就算满大街都是师长政委,人人都是兵器专家,毕竟还是一个镇,一个破小镇!”别人还没开口,夏轩就满腹牢骚。
“哎呦!今儿个是谁招惹了我们的音乐人?怏怏不乐的……”陆贝贝将他打量了一下,调皮地眨了眨眼故意问。
“我把商城都跑遍了,也没找到s470……真是个破地方,要不是马上就要期末考试的话,我一定会坐车到洛明市去买。”夏轩说。
“什么s470?不会是ak47吧?这个镇子好奇怪啊,什么东西都是数字、编号、代码……刚来这里时,一个087就把我给搞晕了,后来,许多同学说起他们的厂子都是代号,什么734厂、893厂、987研究所……前段时间,赵波涛说什么e-8型电子侦察机,今天,你怎么又来了一个s470?”张琰一脸困惑地说,“我咋觉得我成天就生活在数字组成的世界里,难道工科学校就没有那么一顶点的诗词歌赋?没有那么一顶点的风华雪月?”
看着张琰的表情和他喋喋不休的样子,夏轩和陆贝贝都笑了。
“s470是松下cd机的一款新机型,纯日版。这绝对是个正经玩意,有4种dsp音效。”夏轩说。
“真的?”陆贝贝迫不及待地问。
“我骗你干啥?”夏轩说。
“机身是什么颜色?能开防震不?”陆贝问。
“能开。不过机身是什么颜色我也不知道,估计会是银色吧。”夏轩说,“松下的银色产品多。”
“你没见过?”陆贝贝问。
“我不是给你说了吗?这个破镇子根本就没货……太落后了。s470在别的地方都已经上市了,可是,我把子栎镇的商场都跑遍了,连s470的影子都没见到。”夏轩说。
“就是!这地方太小了,什么东西都流行得慢,上次你能买到《恋恋风尘》应该都算是奇迹了。”陆贝贝说,“要是这会在我家的话,不出半个小时,我就能找到s470。”
“你别提了,就是上次那盘磁带,把音乐人给拖回了解放前,这段时间,都快把他给饿死了。你问他一天吃几顿饭?”张琰大不咧咧地说。
陆贝贝并没有注意到夏轩的脸“唰”地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
“不会吧?一盘磁带就断了你的炊?那你还搞什么艺术?哪一个搞音乐的人不是用钱堆出来的?谁家里还没有几筐子磁带?”陆贝贝说着就侧身去看夏轩,这时,她才看见夏轩正低着头,额头的长发向前耷拉着,胖乎乎的脸上浮上了一团红晕。
“谁说是因为一盘磁带?”夏轩喃喃地说,“是吉他好不好?磁带……磁带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到夏轩这么失落,张琰意识到自己抛出这个话题是多么的不妥,然后说自己想去吃饭,寒暄了两句就赶紧离开了。
教室里只留下夏轩和陆贝贝两人了。
夏轩随意地坐在陆贝贝不远处的椅子上,此刻他们都沉默不语,静静地坐着,这里没有音乐,没有交谈,也没有声响,顿时安静的如沉寂一般,头顶一盏盏日光灯发着冷色的光亮。
“你真的没钱了吗?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吗?”陆贝贝的问话打破了教室里的安静。
“我……我……”夏轩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真的把你这学期的生活费全都用来买吉他了?”陆贝贝又问。
夏轩点了点头,然后低声说:“生活费哪里能够?我把从小到大的压岁钱全都渗进去了。”
他们的对话又停止了。
窗外,树木像被剃了头的秃子,连一点毛发也没有,草坪上一片枯黄,风顺着路面平地刮起,会把一些烂树叶和沙砾卷起来,抛洒在半空。好一派萧条的景致。
陆贝贝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移到夏轩身上。夏轩低着头,手里正胡乱地折着纸。
突然,陆贝贝提高了声音说:“你厉害!宁愿饿死,都不放弃对音乐的梦想!你行!你真行!”
夏轩非常惊讶,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丝笑容,但很快,这种笑容就被一层阴霾所笼罩,渐渐地淹没。惊愕、困惑、迷茫、惭愧……各种表情在他脸上切换着,变换着。
“你说的是……是真的?”夏轩半信半疑地问。
“真的!当然是真的。”陆贝贝正视着他,用眼神告诉他,她的话的确是发自内心的真话。
夏轩的思想一下子松驰了,他甩了甩头发,露出浓黑的眉毛。这时,他的眼睛里眨起了亮光。
“我的梦想就是做一个音乐人,像老狼、高晓松那样,我要让全国人都能听到我弹奏的吉他,让他们都能听到我的歌声。”夏轩的目光渐渐移到窗外,他注视着远方,那目光一直朝远处延伸,向天际延伸。
他接着说,“到那时全国的人都会买我的磁带,都会哼唱我唱过的旋律。你想,那里,我应该有多高兴啊!”
陆贝贝认识地聆听着,也静静地注视着他。
她长着一双傲视群英的眼睛,这是一双非常漂亮而且很少见到的丹凤眼,眼型狭长,眼角上挑,神光照人。她的眼睛本身就会说话,表面看是个普通的单眼皮,可是,当她投来妩媚的目光时,会暴露出单眼皮下隐藏着小秘密内双。
她突然觉得他就是老狼,就是高晓松。那一头散发着艺术气息的、长长的、散乱的发型里,满是音乐的细胞。
“你说,音乐能干什么?不能吃也不能喝……”陆贝贝问。
“是,你说的没错,音乐什么都干不了,一点使用价值也没有。但是你不要这么俗气好不好?音乐有衣服和饭菜替代不了的作用。”一提到饭菜,夏轩顿觉肚子又有点饿了,他不好意思说饿,只觉得胃都在痉挛。
夏轩此言一出,陆贝贝与生俱来的傲视群英的眼垂下了眼帘,她认真地看着他,听着他再讲下去。
夏轩接着说:“音乐可以让你在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氛围当中,通过旋律和节奏,一下子直击到人的内心,简单的歌词,悠扬的旋律,就能让你或哭或笑,就能让你想起往事,憧憬未来……你想想,这难道不奇妙,不美妙吗?用声音激发所有的情感世界,这就是一种力量!”
夏轩把这些话一口气说完,多么的痛快淋漓。
在洛明工业学校上了一学期了,除了芮浩浩和校乐队的同学跟他探讨过音乐以外,陆贝贝还是第一个跟他说起过音乐的人。
夏轩突然觉得陆贝贝真的很美,不光是皮肤白皙的美,而且,那双单眼皮的丹凤眼,也是那样的妩媚。他从她标准好听的普通话里,总能听出那么一顶点钟子期对俞伯牙的韵味。
第六十九章 话题逆转
陆贝贝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好像从不认识一样。她然后问:“你的梦想不是献身国防?那你为什么要报咱们学校?”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上工业学校。我讨厌制造兵器,讨厌待在工厂的车间里和那些没血没肉,没有感情的机器和铁疙瘩打交道,我最讨厌的就是打打杀杀。贝贝,你说人类就不能和平相处吗?”夏轩有点激动地说。
陆贝贝听到“贝贝”时,突然脸上有点的微热,因为许多男生在叫她名字时,还总会带上她的姓。夏轩并没有意识到,只是若无其事地继续说,“兵器、战争、国防……你说,这些都是多么冰冷、多么血腥、多么残酷的事。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像音乐一样浪漫的存在?像歌手一样自由自在地在充满诗情画意的世界里生活?”
陆贝贝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听着他继续把话说完。
夏轩接着说:“说到底,就是因为每个国家都有兵器,有了兵器就有了战争的可能,有了战争就不得不搞国防。你发现没有?只有音乐才是无国界的,才是有生命的,巴赫、莫扎特、贝多芬、舒伯特、帕格尼尼、苏萨……你说,要不是世界上有这么一批伟大的音乐家,我们人类除过打仗和吃饭,还有什么追求?”
陆贝贝没想到,夏轩居然对音乐有着这么深刻的理解,以前她还以为,他只是和其他小青年一样在赶时髦,而此刻,她才知道他的内心世界竟然这么丰富多彩。
一双似睡非睡的眼睛看着夏轩,在听着他的讲述中,那双细眉毛也似蹙非蹙,她单手托腮,微微抬头看着他。一种娇态和妩媚在从她浑身散发出来,正如香醇的咖啡,淡淡地散发着一种天然的味道。
“你像一个人!”夏轩突然说。
陆贝贝懒懒地问:“谁?”
“林忆莲!”夏轩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我才不像她呢。我有那么忧郁吗?”陆贝贝说。
“但你们的神态……”夏轩还没说完就被陆贝贝给止住了。“那既然不喜欢学造兵器,为什么还是来这里上学?”
“包办!全是包办!”夏轩说,“我爸妈都是兵工厂的,我是厂里子弟,算是个小兵工。中考时,厂里和上级都有定向招生的名额,家里就上我上了,我是个定向生,到时再定向分配到我们厂。这个学校还有这个专业都是我爸定的,我不来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既然出生在兵工厂,为什么不喜欢厂里?”陆贝贝不再托腮,她直了直身子问。
“我不是刚给你说了吗?我不喜欢冰冷的东西,不喜欢打打杀杀和战争。我觉得每一个人都应该为更有品质和更有诗情画意的生活去创造条件,比如,工厂可以去造吉他,造钢琴……为什么非要造兵器?造那些杀人的武器?”
“你不要以为所有的人都喜欢《校园民谣》,如果所有的工厂都造吉他,那人们还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陆贝贝反驳道。
“我只是拿造吉他举了个例子,我觉得我们国家的工业就应该去生产制造衣服、床单这些轻工业产品,这样,人们就能生活在安静和和平当中了,有吃的,有用的,人们都幸福了,谁还去打仗?不打仗了还造兵器做什么?”夏轩说。
“你说你想当个音乐人,如果将来让你背着吉他去流浪,你愿意吗?你能吃了那种苦头吗?”陆贝贝问。
“愿意,当然愿意。那是多么的浪漫,多么的自由……路任我走,歌任我唱,有什么不好?我觉得这要比在工厂里制造那些杀人机器强得多。”夏轩说,“我最讨厌国防!成天国防国防,分明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么?”
陆贝贝突然怔了怔,用一双复杂的目光注视着他。
“夏轩,我知道了你的梦想,我祝福你将来成为中国乐坛上一个响当当的音乐人。但是,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你说的简直是错误到了极点,你分明就是蔑视国防!我告诉你,国防不是打仗,但国防也是打仗。”陆贝贝说,“你所希望的那种生活,不就是陶渊明UU小说的世外桃源么?你们初中老师没教过你吗?这种生活不存在!这只是文人UU小说的童话。童话!你懂吗?”
“国防不是打仗……也是打仗?”夏轩念叨着,并没有理解其中的意思。
“你知道你为什么今天能背着吉他到处唱歌?就是因为我们国家有着强大的国防力量,有数以万计的人战斗在国防战线,如果我们没有杀人武器,那么,别国的杀人武器就会开进我们国家,这点道理你不会不懂吧?”陆贝贝说。她的语气里有些义正言辞。
“我……”夏轩想插话没插成。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你还是兵工厂的子弟,居然这么怯懦,居然不理解国防的要义?现在是和平年代,如果发生卫国战争,像你这样的人就是人民的灾难。”陆贝贝说着说着就有些气愤,俨然是在训斥他。
“你刚才说,兵者,国之大事……什么意思?”夏轩迟疑了一下,怯生生地问。
陆贝贝看了他一眼,不无轻蔑地说:“这句话出自《孙子兵法》,是整本书的首言。是说征战是国家的大事,关系着百姓的生死和国家的存亡,不能不仔细考虑。夏轩,你说国防不是这样吗?”
夏轩越发不自在起来,他不敢正视她。他觉得她分明是在给他上课,上一堂思想政治和国防知识的课。
夏轩低着头,长长的发梢垂到了眼前,他憋了一口气,撮着上嘴唇吹了一下额头的发梢。
“‘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须生入关。’我从小就知道身为男儿,就应当保家卫国,哪怕生命到了最后关头,也应当‘仍留一箭射天山’。你还是兵工厂里的子弟,一个连自己工厂都不热爱的人,心里怎么能有国防?从一个国防工业企业长大的人,怎么对国防连一点感情都没有?”陆贝贝说,“我们现在生活在和平年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能生活在这么一个环境中吗?还不是因为我们有‘两弹一星’?还不是因为我们有强大的国防?有像你爸爸那样在兵工厂里奉献的人……你居然……唉!”
第七十章 爸爸希望我是铁骨男儿
陆贝贝越说越激动,可是夏轩却越来越羞愧,他真的想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
她说:“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告诉我,我们的幸福生活是换来的,是用鲜血换来的。一个国家只有有了强大的国防,才可以静下心来搞别的事情。如果一个国家连基本的国防都搞不好,其他事情搞的再好,也有可能会在一个瞬间毁于一旦。”
陆贝贝一口气说完后,似睡非睡的眼睛彻底苏醒了,没有了丝毫的睡意,目光里隐藏着质疑的光芒。
目光最能投射出她的内心,夏轩意识到陆贝贝有些激动了,他甩甩头发抱歉地冲着她点点头,嘴唇微微抽动了一下,没说出一个字来。他的嘴角无奈地挂着一丝尴尬的笑,是笑还是微微地皱?
“对不起,我可能惹你生气了……”夏轩怯怯地说。
“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中国国防,对不起兵器工业。”陆贝贝严厉地说。
夏轩这才意识到,女孩就是看不懂的天,说变就变。刚才她说音乐还说得津津有味,谈笑风生,这才一会儿工夫,怎么一提到国防就像袭来了暴风骤雨,让他措不及防。
“贝贝,你别生气,国防又不是你家的……”这会夏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的思维有些混乱。
陆贝贝不假思索干脆地说:“国防就是我家的,怎么啦?国防不光是祖国这个‘大家’的事,国防也是我们每个‘小家’的事。”
夏轩看了看陆贝贝,努了努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教室里仍然只有他们两个,此刻,他们谁也不再说什么,他们没想到从音乐引起的聊天,居然聊得他们险些剑拔弩张。夏轩没想到,这个陆贝贝居然这么刁蛮,一点也不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好像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夏轩不想去辩解也不想争执,他又一次低下头,只是默默地叠着手里的那张纸,他真的非常想离开教室,他不想再和她待在一起,可是他又不好意思走,他担心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拂袖而去,会让陆贝贝难堪。
毕竟,他们都不再是初中生小学生了,再过几年,他们就要走上工作岗位,现在还怎么能耍小孩子脾气?
突然的沉寂就像一盆当头泼下的冷水,他们都在思考着什么。
陆贝贝觉得自己刚才像是被一种魔法所控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冲着夏轩发火?她觉得他性格绵绵的,有点老实也有点可爱,尽管冲着他发作了一通,他也只是默默承受,从不反驳。
陆贝贝有些后悔了,来校时爸爸一再叮咛她到了学校以后,再也不能像跟在家里时那么任性,要好好和同学相处,要学会倾听别人讲话,不要动不动就批驳别人的观点。
教室里鸦雀无声,空气死一般沉寂。
陆贝贝颔首低眉,用笔在一张纸上胡乱地画着,写着,在乱糟糟的一堆字里,她反复描着“国防”“音乐”几个字,一次又一次地加黑,加粗。
“贝贝,我觉得你说得对,音乐只是人的一种兴趣,作为男生就应该胸怀报国之志……没有冰冷的兵器怎么能有美妙的音乐……”夏轩在脑子里酝酿了半天,终于想出了这样一段话。
陆贝贝的嘴角浮出了一丝温柔的笑。她从自己的座位上转过身,将两道柔和的目光投向他。夏轩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里还夹杂着一丝歉意。
“其实,这些我都是听我爸说的,我哪里知道什么国防啊?我跟你一样也不喜欢制造兵器,也不喜欢打打杀杀,我也希望将来能有一种自由、浪漫的生活。我刚才说的这些都是我爸爸说的,再说了,大将军马援也并没有马革裹尸啊……我知道爸爸一直希望我是一个铁骨男儿,可我偏偏我是个女孩。”陆贝贝咯咯咯地笑了笑说。
夏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见气氛不怎么紧张了,说他想回寝室取个东西,就赶紧溜了出去。
陆贝贝看着夏轩坐过位子空荡荡的,心里不禁有点失落。她后悔自己刚才的一番说教。她回头时,突然看见了夏轩刚坐过的桌子上叠了一个小玩意,便走过去拿了起来。
这是一只非常精致漂亮的纸鹤,脑袋正朝下俯瞰着,两只棱角分明的翅膀翩翩欲飞,尖尖的尾巴似乎能划破空中的迷茫,它像一只洁白的追求浪漫与自由的天使,连同音乐和梦想一同藏在翅膀之下。
陆贝贝将纸鹤轻轻地放在手心,它似乎就要振翅膀高飞,她也想飞,跟纸鹤一样飞,向着浪漫、自由、无拘无束的天空飞翔,穿越天河,翱翔穹空。
陆贝贝不想吃饭,她回到座位上再也没有心思听随身听了,她把纸鹤轻轻地放进桌兜。这时,才想起写给家里的信还没有寄出,就赶紧把信装进信封,贴上邮票,然后拿起笔写下了收信地址:
清溪省国防科工委综合计划司综合计划处处长陆爱国(父亲)亲启
完后,便拿着信朝学校收发室走去。
期末考试正一天天临近,94级新生要比其他年级同学回家的心情更加的迫切,这个时候也正是大家攀老乡的时候。洛明工业学校有个传统,每到这个时候,地缘关系似乎会更进一步,常有高年级的哥哥姐姐们会寻找他们的老乡,新生更受亲睐,每到课间,高年级同学会跑到新生的教室里问谁是哪里哪里的老乡,然后会把这些名字一一记下来。
除了到各班去串联,在教学楼门口的公告栏里,几乎全国各地的老乡会都会贴出海报,联系他们的老乡。他们要以老乡会的名义帮助大家购买火车票,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学工办还要求学生会牵头组织这项工作,倡导老乡结伴而行,让大家在路上互相照应。
尽管张琰并不喜欢王小玲,可她毕竟是离他最近的老乡,从后稷初级中学考到这所学校的也只有他们两个。这天课间时,王小玲来到汽01教室找张琰,她说要跟他一起回家,她收了他的钱帮他买了回家的火车票。
第七十二章 谣言?
“噢……”孙娟的目光赶紧在报纸上搜寻着。
“对,有,有。找到了,在这里。我给你念……经有关部门共同调查,火灾事故原因已经查明,这是一起特大恶性安全责任事故,造成火灾的直接原因是,由于剧场人员及其主管部门负责人,严重违反消防安全管理规定、玩忽职守,汇报演出活动的组织者严重失职、渎职造成的。”
“责任人呢?是谁?怎么处理的?”陆贝贝又问。
“没了,报道写完了。”孙娟说。
“啊?不会吧,这么大的事件没有责任人?你刚才不是念到了,这是一起特大恶性安全责任事故吗?怎么能没有追究责任人的责任呢?”陆贝贝有些疑惑。
孙娟说:“我也不知道。记者就写了这么多。”
陆贝贝对孙娟的回答显然有些怀疑,从小跟爸爸在一起,国家和相关机构处理许多事情的程序,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没,没有。”孙娟摇摇头说。
“你是不是还没念完?”赵利阳说着从孙娟手里拿过报纸,然后,伸出手指逐行找了起来。突然,他大叫一声:“有!有!在新闻照片面右列。”
“栏!这叫栏!不叫列。”张琰插话说。
赵利阳冲着张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字也不多,就两三行,我给咱念念……目前,已查明的19名有关责任者,分别被司法机关依法逮捕、刑事拘留、收审或受到党纪、政纪处分。”
上晚自习前,洛明工业学校各个班级都要收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这天晚上,汽01班的同学们正讨论着“128”特大火灾的新闻,他们都不再看其他的新闻,电视静静地播放着。
“昨晚我跟爸爸打电话了,在电话里听我爸说,发生火灾的那个地方实在是太惨了。几百个家庭都沉浸在巨大的悲恸当中,整个城市都在哭泣。”陆贝贝说,“不光是死者家属和亲朋好友,就连路边的人见到这种场面都会流泪。”
“你爸爸又没去现场,他怎么知道这些?”夏轩问。
同学们的目光都盯着她,大家有着同样的疑问。
陆贝贝说:“我爸爸以前在部队时,有个关系很好的战友,后来,他转业到了黄漠市公安局,这些都是他在电话中给我爸爸说的。他说,这几天黄漠市的火灾现场,令他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悲痛气氛,使人的情绪极端沉重和抑郁。”
对于这些内幕消息,同学们当然不会知道,听陆贝贝这么一讲,大家不由得生发出了一种同情的怜悯。孙娟微微仰面,一双圆圆的眼睛出神地注视着陆贝贝,像一个虔诚的教徒一样看着她,想从她那里知道更多的消息。
“我爸爸的战友说,那里花圈、棺材、孩子们的遗像和遇难者母亲的嚎啕哭声……叫人心如刀割,生离死别的一幕又一幕情形,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他说这几天,他们公安民警一直在帮助处理善后工作,他说这种生离死别叫他也看不下去了,他说他的精神就要崩溃了。”
陆贝贝把内幕消息说完了,同学们都不再说话。电视机里依旧播放着无关紧要的内容。
“太可怜了!学生真是太可怜了!”赵波涛义愤填膺地说。
“是啊!谁听到这些事情不气愤?”钱磊愤愤地说,“我有个初中同学当了消防战士,不过没有在黄漠市,昨晚我给他电话时他说,他虽然没去现场,但他听人说就在大火烧着的时候,黄漠市教委的一名领导还在台前喊:不要动,让领导们先走!”
“什么?”同学们错愕的表情写在脸上,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钱磊。
“你说的是真的吗?要是这样的话,这些当官的简直就太可憎了。”孙娟咬牙切齿地说,“都是胆小鬼,连个孩子都不救,要是上了战场,他们个个都是逃兵,个个都不能保家卫国!”
“就是,应该把这些人拉到我们学校,给他们补一补国防知识。你看看,铁达尼号沉默时,人家都是先让妇女和儿童登上救生艇逃生,在那个生死时刻,人性的美德得到了遵守,而这些看表演的人却……”赵利阳说,“唉!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钱磊接着说,“就是在黄漠市教委的这名领导的指挥下,看演出的许多人很快就撤出了火灾现场,他们当中只有个别人灼伤。可是,可怜的孩子们和那些没有逃离现场的人,却都被活活烧死了。”
钱磊继续渲染着这种悲愤的气氛。同学们议论纷纷,无不对火灾中这样的领导捶胸顿足。
“不光我同学这么说,有些媒体也是这么报道的。”钱磊说。
“对。火灾刚发生后,我也在报纸上看到过‘让领导先走’的报道。”赵波涛说。
这时陆贝贝突然说:“钱磊,你别胡说,你这都是道听途说,是谣言!”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转向陆贝贝。
“我爸的战友说这件事情是假的。尽管‘让领导先走’的说法在很多人中传播着,但它是不真实的。”陆贝贝说,“当天,在现场的黄漠市教委有23人,而他们中有17人遇难,6人受伤。要是教委的领导说了‘让领导先走’,要是真的是‘让领导先走’了的话,教委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死亡?”
孙娟牛铃一样的目光落在陆贝贝身上,她对她充满崇拜。她知道,在汽01班所有女生里,陆贝贝总要比她们懂得多,而且,善于思考问题。
“听我爸爸的战友说,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在看演出之前,有位老师说过,等整个演出结束之后请大家先不要动,让领导先走。但谁也没有想到,这句话竟然被巧妙的嫁接到了大火发生之后。”陆贝贝说。
“啊!原来是这样啊?张琰,我以前从来没注意到,文字的力量居然会这么大?你们这些搞文字的人,可千万不能胡说,不能冤枉人。”赵波涛说。
“这跟我有啥关系?”张琰说。
“你不是码字的吗?”赵利阳碰碰他的胳膊开玩笑地说。
正在同学们热切关注和议论“128”特大火灾时,班主任王自民走进了教室,正默默地听着大家的议论和感慨。
同学们见老师来了正准备散场。
第七十三章 这能是主流价值观?
“你们聊,继续聊。作为青年学生,就应当关注国家大事,不管是好事坏事都要去关注。”王自民说,“只有对自己的国家有了深刻的了解,你们才会对我们的国家产生深厚的感情,才能激发你们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同学们赶紧给老师让出点地方,本来要散场的队形又变化着,围着老师站成了一个圆形。
王自民看了看同学们说:“你们知道求实的意思吗?”
同学们知道老师这是设问句,没有人回答。
“简单地说,就是讲求实际。也就是我们要客观地或者冷静地观察,以求得对客观实际的正确认识。这也是我们‘明德、严谨、求实、创新’八字校训中对咱们全校师生提出的要求。就拿这次震惊全国的火灾来说,在火灾发生后到底有没有人说‘让领导先走’的这句话?媒体应该反复求证,客观报道才对。”
同学们看着老师,都保持安静。
王自民说:“钱磊刚才说的这件事,不光是他同学这么说,就连社会上的一些报纸都刊登了,说在火灾现场有人高喊‘让领导先走’。你们看看,就连媒体的报道都出现了不同的声音……当然,后来证实这件事情正如贝贝说的那样,是不客观的。”
孙娟赶紧看着陆贝贝,目光里无不崇拜。
“当然,新闻的客观和用事实说话,应该有一套标准和规定,这不是我们的专业,我也说不准。”王自民说,“但是对于我们工科学生来说,从一进到咱们学校的那一刻起,你们就应该有求实精神,要追求真理。同学们也都知道,真理的基础是实践,真理和谬误往往相伴而行,在我们探索真理的过程中,错误也是难免的,自然科学如此,社会科学也是如此。”
有个同学赶紧把电视机调成静音,大家都来听班主任老师的见解。
“我们在追求真理的过程中,也要反复经历从实践到认识,再实践到再认识的过程,所以,对咱们工科学生来说,你的实践和再实践都是非常重要的,没有实践就没有认识。”王自民说,“同学们,人生是需要信仰的,这就是我们努力奋斗的动力所在,我们的信仰就是求实,就是追求真理。”
王自民说着环视了一圈,见围上前来的同学越来越多,也就继续给大家讲了起来。
他说:“对每一个人来说,追求真理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人生真谛。我们学习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更好的认识这个世界,为了把事情和规律搞得清楚明白。而大家所学习的知识,就是你们认识这个世界的手段,是技能。一个国家的强大离不开对真理的追求,少不了求实精神,只有每个人都永葆这种精神,我们的国家和民族也就会有更大的进步,社会的发展和我们个人的成长,也都需要一种价值的引领,需要认识给我们带路。”
孙娟被后面的同学挤得越来越靠前,她把臂膀左右攘了攘,转身说:“别挤,别挤!”
“现在社会上各种价值观都有,我们祖先留给我们的仁、义、礼、智、信这么好的价值观,居然还受到了一些挑战,什么崇洋媚外、什么拜金主义,什么享乐主义……这能是主流价值观?”王自民说,“同学们!说假话和做虚事,到头来都是害人害己,也会误国误民。”
他接着说:“你们都是技术人员,在这一方面,就要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在把事情没有看透之前,就不要轻言、妄言。我们追求的就是1+1=2,除此以外,不会有其他模棱两可的答案。”王自民说,“古今中外追求真知的科学家,就是你们学习的榜样。对于那些似是而非,捕风捉影的东西一律不要传播。没有被证实,经不起检验的那些话就是谣言,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我希望你们做个智者。”
同学们相互看了看,武军强和许多同学并不知道“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这句话的意思,武军强悄悄地问站在他身边的夏轩:“瓯臾是什么?”
“估计是碗吧。就是一个珠子在碗里转的意思。”夏轩说。
“别胡说,不是碗!”孝文说。
“不是碗是啥?我说的是古代的那种碗,不是搪瓷碗。”夏轩说。
“是洼陷下去的什么东西……是洼陷下去的地面。对,地面。”孝文压低声音说。
“古代的碗也是用土烧的,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吗?和瓯臾表达的意思还不是一样的?”夏轩撇撇嘴说:“教条!吹毛求疵!”
王自民听到他们几个在窃窃私语,只是下意识地看了看他们一眼,继续说:“‘三人成虎、曾三杀人’的故事大家都知道。所以,希望我们能做一个智者,不轻信谣言,也不要传播谣言。你们还非常年轻,遇到任何事情都得先思考一下,多求证一下,确认传言不实或者没道理,自己就自然不去以讹传讹了。今天,见你们议论火灾,我就多说两句,你们继续讨论,年轻学生就是要思想活跃,对社会发展时刻保持着敏感。”
这时,武军强、孝文和夏轩都不再讨论“瓯臾”的意思了。他们都认真地听着。
王自民说:“你们既然上了中专,就是未来的国家干部,所以,明辨是非是一个起码的教育,大家将来会慢慢地知道,在你们以后的工作生活中,要搞清一件事情是非常不容易的,很多问题都远比1+1=2复杂得多。但作为老师,现在要教育你们的就是,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也不论涉及到学术问题还是人与社会的问题,大家都要学会独立思考,用追求真理的精神去弄清事情,这就是我们校训里所讲到的‘求实’,明白了吗?
“明白了。“同学们齐声回答。
“到了中专学校,我们不可能再像中小学老师那样管你们,但是,这里的老师一定要教会大家做人的道理,让大家身心健康成长。方校长也一直强调,要让工校青年学生成为有担当能力,有责任心,有使命感的一代人,只有这样,对你们四年的中专教育才算是全面的,才是负责任的。“王自民说。
晚自习的上课铃声响起了,同学们还都没有散去的意思。
王自民说:“在进行文化知识教育与专业技能教育的同时,对同学们的思想道德教育,一直是咱们学校的优良传统,这也是我们学校中专教育的一部分。所以,同学们要注重修身,要常怀报国之志,做一个有完美人格的人。”
老师的这些话听得同学们热血开始涌动,赵波涛、赵利阳、钱磊他们几个相互看了一眼,眼神里散发着对彼此的鼓励,他们瞬间意会。
“好了,这会上课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你们赶紧做作业吧,把每天的知识先消化了。”王自民说,“下周的班会课上,我们搞一个‘假如火灾发生在身边,我怎么办?’的主题班会。到时,大家好好讨论一下,青年学生在危难之际如何更好地担当。”
王自民说完后,就背着手离开了教室。教室里传来沙沙的翻书声和写字声。
第七十四章 火车票不好买
在洛明工业学校里,地处我国西北地区黄怀省的同学并不多,四个年级的学生加在一起也不足20人。黄怀老乡会正在进行着串联,要帮乡党们买火车票,但每个学生分布在不同的地市,真正坐同一列车回家的同学并不多。
汽01班的赵波涛和能28班的张欣然,是94级新生里仅有的两名学生,他们都是黄怀省南安市的,他们是在同一趟列车上,相处时间最长的同学。
火车到了安南后,他们就一南一北朝两个反方向而去。
黄怀是全国最穷的省份,南安又是黄怀最穷的地方。打开地图一眼就能看出,南安跟一只死去的蚕一样,卧在黄怀的西南边,南安的版图是南北走向,长条形,蚕头在北,蚕尾在南。
南北两端的最远处相差800多公里,从蚕头到蚕尾还没有直达火车,得转几趟车长途汽车。
在安南一直有着“北粮南土”的说法,意思是,安南北边还可以出产一些粮食,而南边自然条件极差,气候也不好,常年缺水,土地大片大片荒芜,穷得也就只有土了。
这天下午,在汽01班教室里,赵波涛从钱磊手里拿来地图,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计算着买什么时间的火车票更合适。下了火车往北朝“蚕头”走,车倒是还能方便些,坐汽车3个小时就能到,可是,张欣然到了安南后得朝“蚕尾”走,去那里的车少路也差,得再坐一晚上的汽车,直到第二天凌晨才能到土关县。
那是三省交界的地方,当地人常说那里是“一脚踏三省,鸡鸣三省听。”
“我的天啦!你们家咋那么偏远?你看看那只蚕,这么长……跟意大利版图上的靴子一样。”钱磊凑过来,看着地图对赵波涛说。
“要是靴子就好了。我老乡就可以坐火车直达了,要能直达我也就不用算时间,不用选车次了。这只“蚕”上只有几趟过境的火车,我老乡回家实在太麻烦了,我想,她应该是咱学校离家最远的同学了吧,至少是回家最不方便的同学。”赵波涛说。
他跟做作业一样,对照着地图算得非常认识,把时间、车次、票价格一一对应着算,他要选出一个信价比最优的火车票。
“看来,你们到这里上学真不容易啊。以前,我觉得我们兵工厂在深山老林里,交通不方便,现在看来,你们西北地区离岚莱离洛明更远。”钱磊说。
“是啊!这下你就知道我们来这里上学,有多么不容易了吧?为了中国国防,为了现代兵器制造,我付出的够多吧?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赤子情怀!”赵波涛停下手里的笔说。
“我这是没办法,我们都是厂里子弟,要么委培要么定向,几乎没有太多选择的权利。你上中专时,就没想过报其他的学校和别的专业?”钱磊问。
“填志愿这些事我不懂。初三时,我就在师范学校和工业学校之间徘徊,其实,师范的招生要求更高,后来,班主任老师的建议,让我坚定了上工业学校的决心。”赵波涛说。
他说:“我们班主任老师说,上完师范以后就只能跟他一样教书,就只能代一个班几十个学生,而且只懂书本上的东西,别的什么都不会。要是上了工业学校,学的是生产制造,原来没有的东西,经过工业生产就能制造出来,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而且,制造出来的东西可以改变万千上万人们的生活。”
钱磊看着他,听着他在讲述。
赵波涛说:“以前没有拖拉机,村里人干农活全靠牛呀、马呀这些牲口,后来有了拖拉机,干农活就再也不用那么吃力了,就机械化了。所以,他鼓励我学工业学造汽车,将来,让人们出门时都能开上汽车。”
“你们班主任的观点这么朴素?一点远大志向也没有……”钱磊说。
“他跟我爸一起帮我选了咱们学校,当时,可以选择的工业学校也挺多,后来,他们都注意到洛明工业学校是以前的兵工部办的部属学校,而且,也是第一批招生,我们都觉得咱们学校肯定非常好,就报考了。”赵波涛说。
赵波涛继续说:“他们后来把咱们学校的每个专业,都分析了一遍,说有的专业是造机械的,有的是造炸药的,有的是搞信息的,只有汽车制造最能看得见摸得着。再说了,学汽车制造的还不能修汽车?”
钱磊看着赵波涛说得这么开心,就一直没有插话。
“在我们老家修汽车可是一门了不起的技艺。他们还说,要是不打仗了,造那么多兵器干什么?学造炸药的知识又派不上用场,当然就选择了汽车制造。”赵波涛说,“就这样,我就来到了咱们学校,就被分到了汽01班。”
“原来,你也是被动选择了咱们学校?”钱磊问。
“那也不是。老师跟我爸爸商量时,我也在旁边,他们都征求了我的意见。我上初中时,老师在政治课上给我们讲过几节国防知识课,那时,我就对中国的国防很感兴趣,要是考不上中专我一定会去参军。我非常喜欢国防事业。”赵波涛说。
“啊?是吗?”钱磊显然很好奇。
“我一看咱们学校是兵工学校,当时就同意了。钱磊,我告诉你,到了咱们学校我一点也不后悔,我还很高兴能认识你你这个兵工子弟,小兵工。哈哈……”赵波涛说。
“你这是青春无悔啊!波涛,好样的!兵工子弟欢迎你!中国兵器欢迎你!”钱磊拍着赵波涛的肩膀说,“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我觉得上兵工学校也一样,先不说中专这四年是不是后悔,反正作为一个男生,不上兵工学校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不管是咱们学校还是汽车专业,还有像你这样的同学……什么都好,可就是回家时的感觉不好,路远,车票又不好买……唉!”赵波涛叹了一口气说,“我现在的问题是,如果选了这趟列车的话,到安南时才是上午10点多。不行,到站后要等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上午10点到安南,这个时间多好啊,你回到家也不到下午1点,抓紧点还能赶上吃午饭。”钱磊说。
“不是我,我倒没啥,关键是我老乡,她要等到天黑时才能坐长途汽车。”赵波涛说。
“老乡?你口口声声说老乡,是哪个老乡?我认识吗?为什么非要等到天黑才能坐长途汽车呢?”钱磊疑惑地问。
赵波涛说:“能28班的一个女生,你不认识。”赵波涛有些焦急地说,“她家在安南最南边的“蚕尾”,安南火车站在“蚕头”和“蚕尾”之间,她家离安南火车站有500多公里,只有晚上坐长途汽车第二天早上才能到,到了她县上,她哥就会去接她回家。”
“500公里?我的天啊!”钱磊感慨道。
“要是上午10点我们的火车到安南后她就直接坐长途汽车的话,她到家时正好是深更半夜,连住宿的地方都没有,一个女同学怎么行呢?”赵波涛说。
这时张琰走进了教室,他冲着赵波涛说:“教室外面有两个你老乡找你,一个是张欣然,另一个我不认识,是个男同学,好像是你们黄怀老乡会的会长吧。”
“太好了!肯定是他们选到了合适的火车票。”赵波涛赶掀开椅子,急急地朝教室外面走去。
第七十五章 没钱回家?
洛明工业学校校门右侧有一个大平房,每个班级在里面都有一个信箱,各班都有两名同学掌管着钥匙,他们每天都要负责信件收取。“洛明工业学校汽01信箱”就是汽01班的收信地址。
就要放寒假了,一封封家书从祖国的四面八方飘来。每一份书信都是维系亲情和友情的纽带,每逢月末,家书抵万金。
夏轩从信箱拿出爸爸写给他的信,边走边看,爸爸和妈妈在信里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坐哪一天的火车?几点到站?他们什么时候去接站?……
看着家书,他的眼睛不禁湿润了,他能想到爸爸妈妈迎接他回去时的心情,能想到妈妈依门望归的情形。可是他什么时候回家,坐哪趟列车,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口袋里空空如也,所有的钱都换了那把吉他还有不能吃,不能喝,更不能让他回家的磁带。
夏轩默默地走着,眼看老乡会的订票时间就要结束了,要是错过了订票,那人山人海的火车站会将他吞噬,没有老乡的帮助,他又怎么才能经得住上火车时野兽般的角逐?
钱!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渴望钱。音乐算个屁!没有钱寸步难行!
他想把自己身无分文的事告诉爸爸,大不了挨一顿训,否则自己将会被困在学校。不过,要是把每天的饭钱仍旧压缩在两块钱以内的话,他可以坚持到放假,放假了,没有火车票怎么办?
说来说去,他是差买一张火车票的钱。他想到了向同学借钱,甚至,想到过向“光阴的故事”音像店的老板借钱,可是,这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人借过钱。借钱买火车票,这事被人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
同学们大都兴高采烈地做着回家过年的各种准备,而夏轩却怅然若失。
他不想去教室了,心里有些乱。他在校园里漫步,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着。
“音乐家,你在想什么呢?是在想着谱歌吗?”迎面而来的是陆贝贝,她显然已经把前几天的“论战”和对他的“教训”忘光了。她手里拎着一个红色的热水瓶,刚从开水房出来,正要回寝室。
“没……我在想……想怎么回家?”夏轩支支吾吾。
“怎么回家?噢……我明白了,你是怕考试考不好?”陆贝贝抬了抬单眼皮,一双丹凤眼闪着亮光。
“不是。”
“你是怕路上吉他不好带?”她又问。
“不是。”
“你是怕……不会是……没钱回家?”陆贝贝问。
夏轩不再说话,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长发遮着他一脸的羞愧。
夏轩这种突然而强烈的反应,不需要任何语汇的解释,已通过她的目光反射到了自己的心里。陆贝贝知道她猜中了事情的原委,一向聪慧的她自然能想像到他内心的纠结与煎熬,她更知道捅开这张纸,就意味着撕破了他的脸面,让他的自尊心血淋淋的残忍地暴露在外。
陆贝贝眼睛一眨,不再多问。
她对夏轩说:“你这会要去哪里?是去教室吗?”
“不,不去教室。我想,想在校园里随便走走。”夏轩说。
“夏轩,这样吧,既然你想走走路,那么你就陪我走一阵吧,把我送到女生公寓门口,我还有许多音乐方面的事情要问你呢。”陆贝贝说。
“就要考试了,还说什么音乐?歌唱得再好总得考试,总得回家啊……”夏轩现在对音乐的话题没有什么兴趣,他心里一直在想着,买火车票的钱到底怎样才能有着落。
陆贝贝没有说话,也不怎么理他,她朝着女生公寓走去。
夏轩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一想上次她教训他不献声国防的情形,生怕她小看自己,说他没有担当不够男子汉,也就勉强地陪她散步。
赵波涛认识张欣然后,她那玉兰一样静美的容貌时时会在眼前浮现。这次就要跟她一路同行,他心里的喜悦之情难以掩饰。
期末考试还没开始,赵波涛就早早地收拾好行李包,晚上一回到328寝室,就将行李扛在肩上,把寝室门当作火车的车门,一次次地模拟着怎么挤火车,过一会还会停下来,回想着火车站的方位,辨别着方向。
“错了,下了火车应该朝左拐,出站的地下通道好像是在左边。”他一边演习,嘴里还一边念叨着。
“太机械了,你又不知道火车会停在哪里,怎么就知道出站的地下通道在左边呢?”肖童健说。
“我来的时候就是下了火车后朝左走的。”赵波涛说,“来学校时是我第一次坐火车,当时爸爸送我了,我也没太怎么操心,这回我得提前得练习好,快过年了,《新闻联播》上说火车站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现在不练好,到时可就麻烦了。”
“你来的时候跟回的时候能是一个方向吗?那是反方向,我的博士……”肖童健不屑地说。
赵波涛想了想又比划比划说:“对呀!我怎么把这给忘了?别急,让我再想想,我们出站后她应该往哪边走?”
说完,他转了90度,然后又比划了起来。
“她出站后……这个‘她’是谁啊?”肖童健有些纳闷。
“她就是他的一个老乡,女生。”这时钱磊插话了。
张琰这会也跑过来串门子,这才看见328寝室的好几个同学,也都忙碌着在收拾行李,离家几个月了,马上就要回家过年,大家好不急切,好不期待啊。
“哎呦!我忘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赵波涛赶紧把扛在肩头的行李包撂在地上,急忙打开他的储物柜。
“啥东西?”张琰问。
赵波涛没有回答,只是赶紧翻箱倒柜地找。突然,他从柜底找出一个信封,然后抽出一张照片说,“当然是这个东西啦……”
这是一张照片,照片上身穿校服的赵波涛扛着一把步枪,站在烈日之下,英姿飒爽,朝气蓬勃,身后是一圈套一圈的靶位。这正是开学后军训时在射击场上射击课时拍下的照片。
看到照片后,张琰只觉得一阵沮丧与失落突然袭上心头,他什么也没说,便转身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寝室。
“诶!张琰怎么了?”一脸兴奋的赵波涛不解地问。
“你说怎么了?你成天就知道炫耀,要是让你上一回战场,我看就不得了了?你是不是想让全世界都得知道?”钱磊用异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说,“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波涛还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正准备再问,肖童健补了一句:“教官的‘窝心脚’你忘了?”
第七十六章 眼泪夺眶而出
全校的期末考试将于下周一开始,这也是同学们本学期在校的最后一个星期了,一考完试,大家就会背起行囊,朝祖国的四面八方走去。不管行走多远,家永远是温馨的港湾,94级新生第一次回家自然非常激动,几乎每个人都一次次地想像着见到父母和朋友时的情形。
夏轩越发严重的经济危机已将他推到了崩溃的边缘。时至今日,是他向父母救助的最后时间了,要是再不向家里开口要钱,他就回不了家了。寒假跟暑假不同,暑假期间学校允许学生留校学习,可是,寒假里学校一律不准学生留校,校门都要上锁,他将往何处安身?
踌躇啊,踌躇。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话一点不假。
汽01班同学们的火车票,只剩下最后一波人还没预订,到了星期六下午,要是再不订票的话,老乡会也就不再管了。春运期间一票难求,没有学校和老乡会的帮助,夏轩知道自己那时就算有了钱,也不一定能订到火车票。
星期六上午放学后,夏轩从食堂买了一碗清汤面来到教室,外面寒风呼呼地刮着,像催命鬼一样,似乎催着他赶紧去寝室收拾行李。他不想回寝室,除了那把不敢带回家的吉他,他什么行李也没有。他见不得寝室里收拾行李时乱哄哄的场面,一看到这个场面就难受。
同学们兴高采烈地准备回家过年,就连大家的话题也从“兵器”、“国防”变成了“过年”、“回家”,大家都聊着家乡有如何如何的风俗,过年是多么多么的热闹……
夏轩可以栖身的地方除了教室就是校乐队,他觉得自己就跟受了伤的兔子一样,得找个清净的地方疗伤,他本想去乐队里蜷缩一阵子,可是,一推开乐队门的后,芮浩浩那一曲曲伤感的弹奏,让他更加悲凉。
他问芮浩浩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芮浩浩说,过了这个年,还不知明年这个时候自己在哪里?会和谁过年?
夏轩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汽01班的教室,同学们都回寝室收拾东西了,这里空空如也,反倒清净。他随便找了个靠近窗户的座位坐下,把目光投向窗外。
寒风无情地肆虐着,把光秃秃的地面扫了一遍又一遍,树上的叶子早都被摧残一空,干枯的树枝在呼呼作响地风里,极不情愿地摇摆着,也抗争着。校园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学生,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低着头跟乌龟一样缩着脑袋,急急地赶路,像要逃离冬天摆下的这场寒风阵。
时间在悄无声息的一点点流逝,夏轩知道错过了今天,他将会彻底被困在学校。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过了许久,他终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笔和纸给家里写信
爸爸妈妈:
我们就要放寒假了,很快我就要回家了,在我们分开的几个月里,我很想念你们,一直盼望着能赶紧回家,咱们全家人好好团聚。我不止一次地想过,我们见面后应该是多么的高兴。
我知道,妈妈肯定会跟我小时候一样摸着我的头,问这问那,问学校的生活习惯不习惯?问我每天能不能吃饱?问我一日三餐都吃些啥?甚至,还会激动地抹眼泪。
爸爸,我知道你们想我了,我也想你们啊……
这学期你给我的生活费原本是绰绰有余的,可是在学期中途时,学校要预收下学期的一些费用,所以,现在手里没钱了……
信写到这里,夏轩写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编的这个理由,爸爸会不会相信?前两次写信时他还给爸爸说,他得了二等奖学金,可以用来贴补生活,手头的钱足够了,而这次他却说出这么个理由来。
夏轩心里难受极了,他非常懊悔买了那把吉他,要不然,怎么会窘迫到这个地步?他的眼圈不由得湿润了。现在还写什么信?买火车票就迫在眉睫,就算爸爸不怀疑他,但等把信寄回家时,黄花菜也都凉了,哪里还能买到火车票?
夏轩把写了一半的信揉成一团,把信纸推到一边。
窗外,寒风跟发了疯似的胡乱吹着,四处乱撞,像是要摧毁这个世界,呼呼作响地声音,这会已跟哨声一样越来越响亮,疯狂地肆虐着。
夏轩心里难受极了,五味杂陈,突然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他觉得自己像被人抽去了筋,浑身无力,重重地趴在了桌子上,任凭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流。
许久,有人推开了教室门。
夏轩赶紧抬起头,胡乱地抹了一下眼睛,长发也没能掩住红红的双眼睛。
陆贝贝走了进来,她用一条红围巾将脖子和脑袋包得严严实实,进了教室后才一层一层解开,她一边跺脚一边搓手,教室里有暖气,而她似乎把这里当成了冰天雪地。
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后,她才说:“原来你还真的在这里?”
夏轩喉咙里积满了忧伤和难过,这会还不太通畅,他赶紧清清嗓子说:“是啊,回寝室也没啥事做,还不如看会书,应付一下考试。”
陆贝贝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只不过夏轩没有发现。
“我们的夏大音乐人,一个人只有经历了别人不曾经历的事情,才可以创作出别人不可能创作出来的音乐作品,你说对吗?”陆贝贝说着就朝他走了过来。
“应该是吧。”夏轩说。
“所以,你要珍惜你的每一次经历,你说对吗?”她问。
夏轩看看她,觉得她在故意卖关子,也就不想再搭理她了,随口应了句:“对!”
“如果高晓松和老狼没有经历过大学的生活,如果他们的大学生活里没有经历橡皮、书信,没有经历过多愁善感,那么,他们又怎么能创作出那么好听的民谣?”陆贝贝眨了眨单眼皮,用那双杏仁眼注视着他说。
夏轩看着她,不知道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夏轩,我相信你将来一定会把今天的心情和感受写进你的音乐作品,我一定能从你作品的旋律里,听出我们的时代,你明白吗?”
陆贝贝的目光坚定而热烈。
夏轩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给他说这些?难道,她知道他此刻的窘迫?
“我知道你的骨子里对工业制造,对兵器和国防不感兴趣,上次我很激动地指责了你,我也很后悔。后来,我给我爸打电话时说起了这件事,我爸爸把我批评了一顿。”陆贝贝说。
没等夏轩开口,陆贝贝又说:“我爸爸说,道理是我说的道理,但中国这么多人,总不能让人人都搞国防吧。各行各业都兴旺发达,这才是最好的国防!爸爸在电话里让我给你道个歉,让我不要用他的那种口气跟同学说话。爸爸说,他干了一辈了国防,已经改不过来了,他不希望我像他那样用那种说教的口气跟人说话。”
第七十七章 借钱
“也,也没啥,你说得对。都对!”夏轩显然是在应付。
“今天,就算我向你道歉吧,对不起!上次我伤害了你的自尊心。”陆贝贝的脸颊像被刀削过一样,轮廓清晰,很有立体感。一双丹凤眼忽左忽右。她说,“不过你脾气很好,也很包容,不像我这样还容易激动。”
“我真的没生气,只是当时觉你懂得挺多。说真的,我对国防一点概念也没有,也没有太多的兴趣。”夏轩说。
“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了,我刚才去了一趟镇子上的邮局……”陆贝贝说。
“这么冷的天去邮局,还不把你给冻成冰棍?”夏轩说。
陆贝贝说:“我让我爸给我汇了点钱,我刚才去邮局取钱了。我们都是同学,也都不是洛明本地人,不是子栎镇上的人,咱们都是背井离乡来这里的,所以,我们要互相帮助。夏轩,我知道你对音乐的喜爱,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替代,我也喜欢音乐,但我只是用它来消遣,而你不一样,你懂得很多音乐专业知识。我知道你这学期把生活费全买吉它和磁带了,现在连回家的路费都成了问题。”
夏轩有些惭愧,只是被动地听着她的话。
“不过,这没关系……”陆贝贝说着就从衣兜里取出钱,伸出修长的胳膊,把钱递到他面前说,“这是我刚刚取的钱,给你!”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夏轩感动不已,他就像掉进海里正一点点往下沉没,快被海水吞噬时,突然看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顿时,他心头燃起了一团火,浑身热烘烘的。
陆贝贝捧着钱,胳膊直直地伸在他面前,她的眼睛里满是鼓励。
“这……我……”夏轩支支吾吾。
“拿着!我们是同学……算我借你的!”陆贝贝用坚定地目光鼓励着他,真诚和热情写在脸上。
“拿着!”她再次说。同时,她还把钱向他轻轻地晃了晃,钱是用双手捧着的,这种给钱的动作,无疑向夏轩暗示着她并没有因此看不起他。
夏轩的手有点颤抖,强烈的自尊心急速地在内心翻滚着,升腾而起,他的手有点不由自己,此刻,他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打得头破血流,打得翻江倒海,打翻了所有的调味瓶,散发着五味杂陈的味道。
可是,还没分出个胜负。
“嗯”这个示意他把钱收下的声音,是从陆贝贝鼻腔里发出来的,她的眼睛分明也在对他说话。
夏轩的手慢慢地抬起来,正机械地伸出,但动作很慢,仿佛要高举起千钧重担。陆贝贝的耐心似乎到了极限,她一把抓起他的手把钱塞给他。然后,她跟他随便聊了两句就要离开教室。
“贝贝,你,你怎么知道我没,没……”夏轩冲着她的背影问。
她微微笑了笑但没有回头:“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说完就离开教室了。
这个星期天的晚自习是本学期大家在学校上的最后一个晚自习了,明天,将开始为期两天的期末考试,考试完后同学们就可以离校了。
这天晚上,辅导员乐迪来到汽01教室,告诉同学们考试时要沉着冷静,深思熟虑,以优异的成绩回家过年。接下来,他讲了许多离校以后的安全注意事项,让同学们要互帮互助,一起成长。
“寒假收假后三个多月,我们91级学生就要走上工作岗位了,这也是我们在学校的最后一个寒假,回想过去的四年,我们在学校经历了7个学期,但越是到了毕业前也就越发感觉到,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没有做,有些事情我们原本也会做得更好……”乐迪吸了口气略微停了停说,“同学们,你们离毕业也就只剩下7个学期了,所以你们一定要珍惜在学校的每一天,不光要好好学习,更要学会为人处事,不要给自己的中专留下遗憾。”
同学们听得很认真,大家还沉醉在新生的喜悦当中,对辅导员这位毕业生的感受并不怎么理解。
“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我们是学生,学生的天职就是学习,希望你们在校期间一定要把学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不要荒废学业。还记得吗?中国将来300个轮子的重型机械运输车可要靠你们去制造啊……”乐迪说。
同学们认真地看着辅导员,听他讲话。
“每个同学都是父母送来入学的,但这次,可都要靠你们自己回家,这也是你们人生中的第一次独自飞行,是雄鹰就要搏击穹空,笼子里的鸟儿永远也不可能展翅高飞。回家的路上非常不容易,火车站的多得跟蚂蚁一样,社会很复杂,车站码头里什么人都有,大家一定记住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你们之间要相互照应。对了,大家的火车票都买到了吗?”
乐迪用目光扫视着大家,夏轩非感激昨天陆贝贝借给了他钱,要不是这些钱,他现在已经崩溃了。昨天他一拿到钱就去找老乡会,赶紧订了火车票,老乡会的同学说,周一下午就能拿到火车票。
昨天晚上,夏轩一夜都没睡好,他思忖着陆贝贝给赶着昨天给他雪中送炭,肯定是她向爸爸发了电报,要不然,普通的书信和汇款根本不可能救急。
同学们齐声回答着乐迪的话,说他们订到的火车票。
“那就好,拿到票以后大家都要保存好,千万不敢弄丢了,火车站可不比学校,他们只认票不认人。”乐迪说,“结伴而行一直是咱们学校的传统,大家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你们的老乡会和学生会。从这次独自回家开始,以后你们的每一次回家,每一步路都得靠自己走,大家要勇敢,不要害怕,我们已经是中专生了,在火车站万一和老乡走失或者遇到了什么问题,你就把《学生证》拿出来给车站的人看,他们都会帮助我们的。”
看着讲台上的辅导员,同学们觉得他更像是一位哥哥。张琰看着乐迪心里默默地为他和黄蓉祝福,他觉得他们在一起应该最合适。
“再说了,以前跟你们一起上学的同学,还有许多人从来都没有走出过他们的县城,没有坐过火车,从这一点想比,你们已经很优秀了。咱们都是未来的国家干部,是国家干部就应该有国家干部的样子,国家干部就应该比普通人多一些担当,多一些自信,咱们跟其他中专学校不一样,我们是兵工学校,兵工学校的学生就应该更硬气,更有勇气。”乐迪曲着胳膊肘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坚定、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