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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盛世唱响     20年归来仍少年txt下载     20年归来仍少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二十六章 跌到,爬起!

    凌晨时分,街道见不到行人,一辆辆出租车风驰电掣,胎噪刺耳。霓虹灯和满街的电子屏无趣的放着亮光,进入梦乡的城市在泛黄的钠灯点染下朦胧而诡秘,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又都是这般真实的存在。

    “明天我将在哪里唱歌?”夏轩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已,离开那家酒吧后他骑着自行车到处跑酒吧,连夜找工作。

    在寂静的街巷里他放声唱着自己在紫华创作的《我是一只倦怠的小鸟》,任凭阵阵晚风扑面而来:“我从遥远的天空飞来/在现实和梦想之间来来回回地穿梭/不知疲倦/不知辛劳/雨一直下/我煽动着仅有的翅膀/在迷雾里上下求索/哪里是我的来处/哪里是我的归途/我还有没有艳阳高照的明天/就这样/我一直飞/我很累/但却没有一个栖息之地/我只能飞/我不知道我要飞向何处/只有穿越迷雾才是我的天空/我的天空……

    从大街到小巷,夏轩竭尽全力地踩着脚踏板,拼命地蹬着车子跟自已较劲。他想跟小鸟一样飞翔,尽情地飞翔,可他却怎么也飞不高。车轮上的辐条在灯光照射下泛着冷冷的光,轮子飞快地旋转着,直到自已汗流浃背筋疲力尽,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在风里飞。

    那天晚上夏轩一直跑到了天亮。当第二天的太阳跃出了地平线,将第一缕晨光洒向大地时,北京渐渐苏醒了。浑身疲惫的夏轩回到宿舍,一头扎倒在窄窄的床上。“音乐pub”一字胡老板的话言尤在耳:“你撞了南墙就得爬起来,再撞,再爬,生命不息,撞墙不止,总有一天,你就会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

    一次又一次的被炒鱿鱼,一次又一次地另找工作,一次又一次地跌到,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就这样,夏轩这只倦怠的小鸟在现实和梦想之间来来回回地穿梭着、摔打着。

    在全国各地,酒吧歌手表演和付费方式不尽相同,在北京,酒歌手一般要唱三节,每节30—40分钟,不是天天唱而是许多歌手都被安排有档期,表演时因演唱的歌曲不同,歌手的嗓子每晚要切换二三十次,嗓子互换都是以客人的要求为准。

    酒吧里的客人来自天南海北甚至世界各地,歌手偶然遇到不会唱的歌也不奇怪,但下次演唱时必须学会。每当夏轩遇到这个问题,他就一再默默地告诉自己:“要生活,就必须学会,不管你喜不喜欢那首歌。”

    有一次,有个客人点了beyond乐队的粤语歌曲,夏轩抱歉地向客人解释他不会用粤语唱,请求客人能容他几天时间,下次一定用粤语唱给他们听。当晚一回到宿舍夏轩就反复听磁带,在每个字上标注了拼音或同音字,歌手eagles的《加州旅馆》是一首英语歌曲,为了满足客人的要求,这些歌他也都是用这种办法学会的,为了让这些歌曲烂熟于心,夏轩天天放这些歌,吃饭听、走路听、上厕所听,时时刻刻都在听,反复听,反复唱。三四天后,这些歌终于完全学会了,他终于可以演唱了。

    不管再苦再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是对夏轩的磨砺和锻炼,他的音乐创作从未停止过,他每天都坚持写日记,记录自已北漂的故事和人生的感悟,他也以这样的方式积累着音乐创作素材。

    夏轩觉得自己正站在梦想的大门口,随时都会伸手敲开梦想之门。

    21世纪的前十年是大众传播时代,在中国每一座迅速崛起的大都市里,都市类报也如蒸馒头的饭锅--蒸蒸日上,报纸竞争激烈的程度不亚于一场战争。

    《紫华生活报》已完全从市场败退了,再也看不见踪影,还存活的其他几份都市类报纸也在苦苦挣扎着,顽强地跟《紫华都市报》抗争着,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报纸改版、换报头、瘦身、增版、出特刊……为了吸引读者的眼球和增加发行量,千方百计变换着竞争策略,恨不得给报纸镶上金边。

    而《紫华都市报》依然稳坐中军帐,到2010年时发行量达到了60万份,读者过百万,依然处于都市类报纸全国三强的地位。

    时间是一条静静的河流,无时无刻不在悄悄地流淌着,从你的身边流过,也从他的身边流过。坐在《紫华都市报》社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张琰翻看着紫华本地的几份报纸。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篇软文广告上。合影图片里这位仪表不凡、干练成熟的短发女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认认真真地把稿子读了一遍又一遍,虽然文中没有写她的名字,尽管她的变化非常明显,但他依然断定她就是同学张欣然——她的气质与生俱来。

    张琰拿着报纸找到一位同事:“写这篇稿子的记者认识吗?我需要这个记者的电话。”

    三天后,张琰在高新区的一家咖啡屋里见到了张欣然。他们点了两杯咖啡,面对面坐在一张小桌旁。

    “太不可思议了!我们居然在这里相遇了!”张琰说。

    “世界原来这么小,我只是听说你毕业后联系的工作在紫华,别的什么就不知道了,你居然还能从报纸上认出我,真是好眼力。”张欣然说。

    她的脸还是那样精致美丽,只是这种美不同于少女时代的单纯和清纯,而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蓬松的短发朝左梳着,发梢不时会从娥眉掠过。她的身材依旧玲珑轻盈,举止颇有几分优雅。

    咖啡屋里轻柔的背景音乐像小孩的手轻轻地挠着耳朵,痒痒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的香味。

    “你和波涛有联系吗?”张琰问。

    她摇了摇头。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她摇摇头。

    “你结婚了吗?”

    她点了点头。

    张欣然白皙纤细的手指捏着坚硬闪亮的镀铬的金属勺,在杯子里搅动着,牛奶、砂糖、咖啡越来越均匀地混在一起,淡淡的香味缓缓飘来。

    “不好意思,我不应该问你这么多,我们是同学,所以就……”张琰意识到自己的唐突。

    “怎么会呢?你问我这些是关心我,陌生人才不会问呢。”

    接下来,张欣然慢慢向他讲述了毕业这些年来的经历和遭遇。

第七百二十七章 我要替他完成心愿

    惊讶、难过、同情……听着张欣然的讲述,这样的表情在张琰脸上切换着,他的心一点点变得沉重。

    “老屈是因为我才死去的,我爸去世后老屈没有食言,每过几个月都会走进深山,帮助像我一样的尘肺病家庭的子女,给他们捐助,给他们补课。”张欣然说,“我在新希望干满三年后已经是2006年了,那时我才跟他结了婚,结婚后我们还坚持做公益。也许上天嫉妒我们的幸福,前年夏天,我们离开尘肺病患者的家下山时,突然下起了大暴雨……”

    她稍稍停了停吁了口气说:“我们在山洞里避了一个多小时的雨,雨停后就沿着泥泞的山路下山,经过一座破旧的吊桥时,他一直走在前边为我探路,还提醒我小心,那时我刚刚怀上孩子。下过暴雨,河水猛涨,浑浊的河水裹挟着从山里刮下来的石头泥沙怒吼着朝山下流淌……突然,他脚下一滑,从吊桥扶手下掉进了河里……第二天上午,山下的村民才打捞到了他的遗体。”

    “我真后悔自己那时很天真也很倔强,把爱情看得太过神圣了,就是不想把我们的爱情和‘三年之约’联系在一起,我想要纯粹的爱情,尽管‘三年之约’是我用自己的劳动挣回的20万,但终究是因为他我才有了这20万。”张欣然说,“我们结婚两年多他就离开了我,我真后悔没有早点结婚。”

    说到这里张欣然发梢后细眉之下的眼睛湿润了,往事带给她的伤痛不经意间会隐隐浮现在眼角和嘴边,她的嘴角偶尔会微微抽动。

    “你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张琰问。

    “是个丫头,叫妞妞。其实我倒想要个男孩,将来能跟他一样做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孩子是去年出生的,一岁多,现在她爷爷奶奶管着呢。等我把这边的事安顿下来了,我就把她接到身边,我要亲手把她抚养长大。”张欣然叹了口气说,“孩子挺可怜,她一出生就没见过爸爸。”

    “我能感受到你很爱你的丈夫?”张琰说。

    张欣然点了点头说:“他是个温和儒雅的男人,比我要大很多,我们是被人们所不解甚至鄙视的忘年恋,是忘年夫妻。可是我很高兴我们能生活在一起,那几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最有安全感的时候,他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由于我们年龄悬殊,我们从来没有像年轻情侣那样耳鬓厮磨、缠绵悱恻,但是,他却给了我最深沉的爱,给了我全部,他让我明白爱情不仅仅是浪漫而更是一种责任。他死后,我继承了他在‘新希望’的所有股权。”

    “紫华的‘新希望’和泉川的‘新希望’是一回事?”张琰问。

    “老屈在‘新希望’是大股东,他去世后我就成了大股东。但其他几个股东的股权加起来要比我大,后来他们都在排挤我,跟我协商让我转让股权,他们想从我手里收购一部分股权,说这样对学校的长远发展好,其实他们这样考虑也没错,毕竟他们跟着老屈干了多年的教育培训,也很在行。”张欣然说。

    咖啡屋里轻柔的音乐隐隐响起,张欣然毕业后的人生境遇如涓涓河水,在她的讲述中缓缓流淌。张琰静静地看着她,她精致美丽的脸上写着坚韧与坚强。

    张欣然停了停又说:“钱对我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了,我最重要的人都离我而去了,要那么多钱又有什么意义?再说,这些钱根本就不是我挣来的,而是我丈夫这些年的心血。我不想再在泉川待了,他走了,我又跟刚毕业时一样孤苦零丁,举目无亲,我甚至不想回家,一回家就会睹物思人,就会想起他。”

    “后来我妥协了,我跟那几个股东协商转让了一部分股权。我不要那么多股份也不要那么多权力,我只要求允许我使用‘新希望’的牌子到外地办学,办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分校,自负盈亏,这个分校实质上跟泉川的‘新希望’没有任何关系,完全属于我,只是沿用了这个牌子,合法使用这个牌子。就这样,我从学校带了几个老师一起来这里办学了。”她说。

    “你为什么要用这个牌子?是不是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张琰问。

    “这三个字是老屈想出来的,在这三个字的后面有他创业时的艰辛,这三个字还是他第一次招到学生后,在民房屋顶上课时学生家长给起的。我知道‘新希望’这三个字凝结着老屈的心血,是他一天天把这三个字做成了泉川的一面旗帜,把‘新希望’做好是老屈毕生的事业也是他最大的心愿。他走了,但我知道他对我对‘新希望’有一万个不舍,所以,我要替他完成心愿,把‘新希望’继续做下去。就像他当年带着我去尘肺病家里做公益是为了告慰我爸的在天之灵一样,我也是为了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听着张欣然的话,张琰有点不太理解他们的爱情。她变了,变得没有少女时代那么清高那么冷傲,她说这些话时表情一直很平静,也许,这是一个人经历了大悲大痛之后才会有的平静,就像大海在经过了狂风巨浪之后渐渐归于平静一样。

    “你来紫华怎么不联系我?咱们好几个同学都在这里。对了,欣然,我和胡宛如结婚了。”张琰说。

    她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惊愕,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你们很执着。当年在学校谈恋爱的同学,能成的没有几对,我跟宛如虽然是同班同学,但我们的交往并不多,那时我不太喜欢跟同学交往,我是从农村来的,对那些城市来的同学总有一种排斥,其实也不是排斥,是因为我们那里太穷了,心里嫉妒城市的同学。”张欣然想微笑但没笑出来,“宛如是个热情大方的人,她对人很忠诚,是个完美主义者。你们偷偷谈恋爱的时候,许多同学也都觉察到了。”

    张琰笑了笑说:“她有点傻,从小就是个傻丫头。”

    “她现在好吗?”

    “挺好的。她在一家商贸公司上班,我们也是个小女孩,地震那年出生的,两岁了,嘉嘉跟宛如像极了,一笑,就会露出两个小酒窝。”张琰眉飞色舞地说。

第七百二十八章 复苏

    张欣然淡淡地笑了笑说:“你们真幸福!祝福你们!有机会的话我哪次见见宛如,毕竟我们是同班同学。”

    “没问题。下次我带宛如和嘉嘉来看你。对了,嘉嘉是我女儿。”张琰说完后又回到了这个问题,“你到了紫华怎么不跟我们联系?”

    张欣然说:“我怎么能有你们的电话?毕业时大家连传呼机都没有。还好,我来这里后很快就适应了,紫华比泉川大得多,教育市场潜力很大,我们正准备融资,这次在报纸上做广告并不是为了招生,主要是做给投资方看。”

    和同学聊天总是那样的随意和放松,尽管他们已分别了12年,而且在学校时并没有太深的交往,但仍然聊得那样真诚。张琰好几次都想给张欣然说起赵波涛,可话到嘴边都没有说出来。

    她对屈一天的深情让他不知道该不该提起他。

    几个月后,田庆文得到了一个消息:赵波涛被正式调到启明工作了,此前,他只是多伦集团的下派性质,并非常驻,每年累计就待5个月时间,从现在起,他就成了这家下属于公司的研发人员了。

    经过国企业改革的阵痛,启明机械厂在几度挣扎和沉浮之后,终于迎来了兵器工业振兴的曙光,与多伦重汽车重组后启明作为多伦集团最大的下属企业,正一天天焕发出强大的力量。这个老牌兵工企业与中国其他大型兵工企业一起挺起了厚重而强大的大国制造的脊梁,为中国国防提供着基础的武器保障。

    这天,田庆文、张琰、胡宛如尽了地主之宜,设宴欢迎赵波涛。山不转水转,真没想到毕业这么多年大家居然还能走到一起,能在同一座城市生活。席间他们回忆着当年的学校时光,频频举杯,聊起了中国制造,聊起了铁血研究会,好不高兴。

    张琰还是把张欣然的情况和电话告诉了赵波涛。

    把一切都安顿下之后,赵波涛直接来到了紫华新希望学校,到了楼下才拨通了她的手机。

    接到赵波涛的电话张欣然惊讶极了:“你这哪里?”

    “新希望楼下!”

    “什么?你不是在多伦吗?”

    “从今以后我就成紫华人了,一直在这里工作。”赵波涛笑着说,“怎么?你不想请我上去坐坐?”

    张欣然这才意识到他们一直是在电话里说话。

    “噢……这样吧,这里正在装修,又乱又脏,你等等我,我把事情交代一下,马上下楼。”

    不一会儿张欣然下了楼,只见一个身体强壮戴着眼镜的男士站在楼下,他就是赵波涛,曾经青春年少时清瘦中带着几分青涩的面容已经变得有些富态,而且蒙上了暗灰色的薄雾,他的身体明显发福,肚子向前微微凸起,有些臃肿。

    寒暄几句后,他们来到了咖啡屋。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赵波涛屡屡约张欣然见面,偶尔还会到新希望找她,时不时请她吃饭,每逢过节还会给她送些小礼物,编些温馨的祝福短信。在一次次的交往中,他对她冰冻多年的感情世界正一点点复苏。

    从洛明工业学校第一次认识到寒暑假一起坐火车回南安老家;从追着她去阶梯教室英语角和阅览室到在校园里仰望星空促膝谈心;从他将装着301颗星星的瓶子塞进她手里到毕业那天她扑倒在自己怀里哭泣……张欣然勾起了他对往事的一段段回忆,张欣然的不幸遭遇让他对她充满了同情。

    转眼毕业12年了,这些年赵波涛一心铺在自己喜欢的工作上,在男多女少的兵工企业里一直没有遇到过合适的女孩,张欣然的突然出现,让他心里一阵一阵泛起涟漪……

    唐诚妈妈最操心的事就是唐诚没有儿子,妻子蔡美丽知道唐家到了他丈夫时已是三代单传,那年她在老家周王村生下二女儿再招时,唐诚生意不顺,开餐馆还欠了一屁股债,她在老家边坐月子边流着泪对唐诚妈妈说:“妈,我对不起咱家,是我不争气。”

    唐诚妈妈看着襁褓里的小婴儿一脸愁容,“娃呀!你咋又是个臭女女……你已经有两个姐姐了,咱家需要一人牛牛娃啊……”她说着用粗燥的手在潮湿眼睛上抹了一把,又转过身劝着美丽,“这不怪你,生娃是两个人的事……”

    在农村生两个女孩叫“双女户”,计生部门不用处罚,但不再允许他们生育。唐诚两口和妈妈都觉得一定要生个男孩,女孩长大后就嫁人了,唐家这个门户不能没人看。

    三年前,美丽终于在紫仙县医院生下了他们家的老三,对这个孩子唐诚抱着很大的期望,他专门关了饭馆的门从外地赶回来,他不相信老天爷会让他们连三个女儿,然而当孩子一声啼哭响起时,不争的事实摆在了他们面前:又是一个臭女女。

    唐诚几乎没有正眼去看这个孩子,在医院转了几圈就扭屁股走了,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惩罚他。

    “美丽,这是咱的命啊……都三胎了,以后咱唐家不可能再有儿子了……”妈妈拉着儿媳的手落下了眼泪。

    “妈,我对不起唐诚,对不起唐家,对不起你……”蔡美丽捶着自己的肚子说,“都怪我,这个不争气了肚子……”

    床边的婴儿哇哇地哭了。一声接一声……谁都不去理她。

    婴儿哭了一阵子后唐诚妈妈将撂在一边的孩子抱起来塞给美丽:“孩子是无辜的……”

    美丽接着孩子给她喂奶,孩子的哭声停了,小生命吮吸着**。

    后来他们给这个孩子取了一个字“芷”,意思是到此为止,这辈子他们不会再生孩子了。

    在外面的打拼几多辛酸几多愁苦,今年唐诚回到陆风,在张琰的帮助下,他在紫华开了家饭馆。全家人都搬到紫华,租住在一个单元房里。

    唐诚母亲一生坎坷,岁月和苦难不仅在她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皱褶,也把她的头发变得花白,唐诚和蔡美丽一起经营着面馆。大女儿招弟已经上了初中,二女儿再招刚上小学五年级,老人的主要任务就是接送才上幼儿园的唐诚的三女儿唐芷。

第七百二十九章 “创卫”国考前

    持续多年的紫华创卫到了冲刺阶段,紫华市召开了迎接创卫技术评估工作动员会,市委主要领导要求市区各级部门要夜以继日打击商贩占道,奋力夺取创卫工作的最后胜利。省爱卫会也将对紫华市创卫暗访反馈问题的整改情况进行验收,验收通过后,下月下旬就要接受国家技术评估和专家评审。

    创卫“国考”不光市领导操心,武军强也操心,“创卫”成功后,还会把干出成绩的部分临时工转成合同工,武军强低头哈腰当走卒这么多年,总算看到了希望。

    往年夏天晚上紫华到处都是烤肉摊,乌烟瘴气,一眼望不到头。而今年大街上的摊点被制止了,就连背街小巷也不允许露天摆摊,城管要求所有经营者一律进店经营。紫华市被各个区和街办分成了一个个网格,在每个网格里都有城管带着临时工反复巡逻。

    鹿寨是武军强新分的一个网格,这天晚上,武军强和另一名年轻的临时工万鸿图来到这里,他们坐在一排饭馆路边的执法车里,像猫头鹰一样死死地盯着这几家饭馆,生怕错过什么蛛丝马迹。

    开车的是穿正式制服的城管,公务员,两年前才从大学毕业,武军强叫他小李。小李虽然年轻却是武军强和万鸿图的领导,他俩都是临时工没有执法权,得在小李领导下工作,算是配合执法。

    一阵阵烤肉的香味从这些门店飘了出来,武军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说,“真香!”然后就掏出烟点着,烟吸得太猛太急,紧接着便连咳几声。

    “武哥,我给咱先买两个肉饼垫垫底……这会大家还算规矩。”万鸿图说。

    “这些怂贼得很!他们看见咱的车在这里,都在装模作样。”武军强看了看手表说,“再等1个小时,10点半以后狐狸尾巴就会露出来。走,咱们去下一条街,记住!别的网格里摆不摆摊咱不管,但千万不能在咱们管的这一亩二分地里出岔子。”

    “武哥,这个明白!。”万鸿图说,“还有一个小时。要不咱们先去吃点饭……”

    武军强板着脸用阴鸷的目光瞅了瞅他说:“晚吃一会能把你饿死?这几天不比平时,你长点眼色!老子辛辛苦苦给城管卖命卖了这么多年,眼看着就要转合同工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吃什么饭?市创卫办的人每天都在暗查咱们呢……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市创卫办身上也有指标,他们必须要抓几个思想麻痹,工作不力的干部做反面典型,明白吗?”

    “要是没有这样的反面干部,创卫办抓不到咋办?”万鸿图问。

    “抓不到?创卫办自己去向市委交代,把乌纱帽一交……”武军强说,“打仗还有忘带枪的哩,放心吧,别看天天开会,把事不当事的领导多得是。”

    “武哥看问题看得透彻。”万鸿图说。

    “你以为武哥我这些年是吃干饭的吗?”武军强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说,“以后干活把脑子带上。”

    在其他街道巡逻了一个小时后,他们又朝鹿寨那条街驶去。执法车刚一转过弯,这条背街上的摊点果然星星点点开始露头。

    “紫华烧烤王!名号还大得不行?”武军强一眼就看见这个近两米高的灯厢,“小万,走,下车!”

    武军强说着就跳下车,万鸿图赶紧跟了上去。小李打开车顶上的警灯也跟了上去。

    街道上零零散散摆出店外的几个烤肉摊见城管来了,赶紧仓皇收摊。进入夏天后这种猫捉老鼠的游击战天天都在上演。

    “还烧烤王……烤你的头!把灯厢电源拨了!”武军强边朝跟前走,边骂骂咧咧,“谁是老板?”

    “师傅,我们马上收,马上……”正在端饭的老板唐诚赶紧跑上前陪着笑脸说。

    “你他妈的尽给人添乱!还紫华烧烤王?我看你就是个抹黑王!”武军强冲着万鸿图说,“收!”

    唐诚傻眼了,他赶紧掏出一盒烟抽出三支,先给武军强递。

    他摆摆大手吼道:“少来这一套。把店关了!你们他妈的就是个坏虫,为了挣两个碎钱,破坏紫华创卫成果!”

    “小万,上手!把烤肉摊收了,搬上车!”

    “师傅您别生气……我们现在就搬进去……现在就搬……”唐诚见形势不对立即扭头给店里的人说,“把炉子搬进去,赶紧!”

    这时,原本坐在露天的食客大都坐进到了店里,现场围观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有个身材单薄的小伙子用手机拍照。

    “拍啥拍?走开!”武军强喝斥道。在灯光下,高大魁梧的他面部狰狞。

    “你们执法还怕人拍照?”小伙子嘀咕着。

    “啥?再说一遍?”武军强说着朝小伙走去,“把手机拿来!”

    小伙子身边的女孩拽了拽他的衣服说:“走,赶紧走!”说着就拉着小伙子离开了。

    唐诚店里的人已走到烧烤炉前,准备把炉子搬回店里。

    “干啥?干啥?这是作案工具!我看你们谁敢动一下?”武军强吼道。

    两名男子赶紧住手,六神无主。他们看着唐诚。

    武军强的嚣张跋扈让唐诚内心燃起了怒火。

    “小万,给四组打电话,叫他们的人也来!”武军强说。

    “唐诚……”系着围腰的蔡美丽急忙从店里跑出来,一脸惊慌,身上散发着一股烤肉味。

    “师傅,我们做得不对,你就放我们这一回吧,我们现在就收摊。黑娃,赶紧把东西搬进去。”蔡美丽冲着那两个搬烤肉炉子中的一名男子说。

    这时,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跑了过来,她是唐诚的二女儿再招。从下午放学后她就一直在店里给爸爸妈妈帮忙,看到这种情形吓得她一脸煞白。

    “嗨!你是哪根葱,敢在这里造次?你们谁今天动动试试看,看你们谁敢阻挠执法?谁敢阻挠紫华创卫?给你们借个胆,我量你们也不敢!”武军强说。

    “他是我老公……”美丽指着唐诚对武军强说。

    “哼!”武军强冷笑了一声冲着她摆摆手:“老板娘啊?我们只跟老板说事,哪里凉快你去哪里。”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们议论纷纷。周围星星点点摆在店门外的摊点仍在急急忙忙地撤摊。

    “别人也摆摊,你们咋不去收?”唐诚问。

第七百三十章 别惹他,咱惹不起

    “啥?你他妈的再说一遍?”武军强的言语里充满挑衅,“你以为我不敢管他们是不是?老子告诉你,我今天要是连你都管不了以后还怎么管别人?你想当刺头是不是?你信不信我今天就能把你的刺给拔了!你他妈的给我听着,你占道经营违反了《城管条例》,我们是依据条例执法。你在对抗执法,公然给紫华创卫抹黑!”武军强说。

    “你嘴放干净点,谁是老子?谁是他妈的?”唐诚愤怒了。

    唐诚和城管的争吵声越来越大,气氛也越来越紧张,再招牢牢地依偎在妈妈身边,死死抓着妈妈的衣服,眼里充满恐惧。一络头发从额前落下,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咋啦?老子平时说话就这样,就你这不法份子,还有理了不成?”武军强说着靠近唐诚,“不服?不服你去告我!不服,你打我啊……来,来,朝这儿打,来,打……”武军强说着就歪着脑袋将脸凑上前,一副无赖相。

    唐诚的拳头握紧了,指头关节嘣嘣作响。

    “唐诚,别惹他,咱惹不起……”美丽见状赶紧上前一把抓住唐诚的胳膊,他能感受到她的胳膊在颤抖。

    “叔——”站在烤炉前的黑娃打老远跑过来。

    “大家都看到了,我们城管严格按照上级的要求文明执法,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武军强冲着围观者说,话音刚落,又歪着头将脸凑到唐诚跟前说,“来,来,看我不顺眼就动手,我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眼看箭在弦上,有市民给媒体打新闻热线,也有市民拨通了110。

    “不打,不打是吗?不打说明我们执法讲究方工方法……”武军强突然冲小万狠狠地说:“上手!搬!”

    小万和小李冲到烤炉前,烤炉上几大把烧肉已变成了焦炭,冒着股股黑烟。

    “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天在店外占道摆摊,违反了条例……”见气氛过于紧张,小李担心发生冲突给唐诚讲起了政策。

    这时武军强掏出烟点着,刚吸了两口就将一口黄痰吐在烤炉上,恶心。

    时间一分分地过去,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别跟这些刁民废话。上手!搬!早完早收工!老子这会还没吃饭呢。”武军强说,“把外面的桌椅灯箱全部搬走,一件不留!”

    “你们欺负人!”唐诚咬着牙,泪水在眼里打着转儿。

    见两名城管抬着烤炉往车前走,美丽心里很难过,这个面馆是全家六口人的生命线,上个月房东刚涨了租金,半月前他们才置办了烧烤炉和桌椅开始卖烤肉,想着能多挣点钱贴补一下,不料却遇到了这事。

    蔡美丽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哗啦啦往下掉,她冲上前拉着万鸿图的胳膊说:“我求求你们,把东西还给我们吧,我们再也不在外面摆摊了。”

    “怎么?想撒泼?这事我们见多了!”武军强冲着万鸿图说,“别理她,搬!谁阻碍紫华创卫谁就是罪人!”

    万鸿图甩开胳膊继续搬。铁制烤炉被扔进车厢,铁与铁的碰撞传来巨大的声响,唐诚眼看着烤炉上的钢筋支架“咯吱”一下被摔断了。

    这声音刺痛了唐诚的心,痛苦无助的表情在他脸上变化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妈妈——”再招赶紧哭着跑上前一把搂住妈妈的腰呜呜地哭了起来,表情里充满恐惧。

    黑娃和几个店员也不敢说话,眼睁睁看着城管将烤炉扔进车厢。接下来,他们又折回来搬灯箱和桌椅。

    在蔡美丽和女儿再招的哭声里,又是一陈杂乱、粗鲁、野蛮的没收东西的声音,这样的声音有些害怕。已经急忙收拾完占道摊点的另外几家饭馆草草关了店门,老板和员工们站在人群里围观。

    “搬完了把《处罚决定书》给他们,像这种野蛮阻挠执法的行为要从重处罚,先开一份《停业整顿书》让店关门。”武军强给万鸿图说。

    小李并没有说话,他用赞赏的目光看着武军强。

    关了店门站在人群外围的几个饭馆的人面面相觑:“唐诚今天倒霉了,看来这个城管今天心情不好,火气大……”

    唐诚仰面看着星空,泪水簌簌地流了下来。

    武军强的话深深刺痛着他,在短短几分钟里,他的脑里海翻江倒海,从小到大受人欺侮的往事涌上心头。

    一辈子吃苦受累还守寡的妈妈已白发苍苍,此刻正带着招弟和唐芷在租住的房子里等着他们回家。一家六口全靠这个小店,门被关了可怎么办?

    城管仍旧在一趟一趟往车上搬东西,这时,又驶来一辆闪着警灯的城管执法车,四组一行4名人赶来增援。他们一到现场就拿起椅子往车上撂,跟扔垃圾一样“啪啪啪”扔进车厢,每次声响传来,唐诚心里就会怔一下。

    “你们轻点放,这是我们的东西,早晚是要还给我们的。”美丽情绪有些失控,她上前扯着一名城管的胳膊说。

    “走开!”一名城管胳膊肘一甩,打在了她的脸上,她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妈妈——”再招跑上前扶着妈妈哇大哭,母女俩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凄凉而悲伤。

    “你们欺负人……呜呜……”美丽声泪俱下。

    “欺负人?就你们这刁民,为了挣钱破坏创卫还想撒泼?老子告诉你,今天欺负的就是你,不信就治不了你们这些顽固分子!”武军强狠狠地说。

    “去你妈的,向她道歉!”忍无可忍的唐诚叫嚷着冲上前推了武军强一把。

    “你敢推我?”武军强说着一个勾引拳头上去,打在唐诚脸上。

    唐诚嘴角流出了血迹,一只拳头迅速还回去,重重地落在武军强脸上,两人赤手空拳的对打就这样开始了,愈演愈烈。

    正在搬东西的城管赶紧撇下东西冲上来围攻唐诚,拳脚相加。

    “别打了!别打了……”美丽上前拉架时不知被谁挥起的胳膊摔倒在地,她瘫坐在地上哭喊着,“占道是我们的错,你们怎么能打人?”

    “妈妈……”再招哭着去扶妈妈,然后又冲着被城管围着殴打的唐诚叫,“爸爸……”

    黑娃和店里的几个伙想把唐诚救出来,很快双方就扭打在一起,渐渐演变成了互殴。在围观群众唏嘘声中打斗的范围渐渐扩大。

    双方随手捉起什么就一阵乱抡。

    美丽母女的哭声悲凉而凄惨……

    “记者来了!记者来了……”突然,人群中有人说。

第七百三十一章 夜幕下的惨烈

    电视台的记者一到现场就立即打开摄像机录像。

    “快,给110打电话!要出大事了。”人群众中传出这样的声音。

    “已经打过了。”

    紧接着,又有几家媒体赶到。

    唐诚从混乱的现场爬着挣脱出来时已是血流满面,他刚一站起来就嚎啕着冲进面馆,店里的伙计和城仍在撕打。上初中时被群殴的情景在唐诚脑海里快速闪过,这些年为了生活受人欺凌的一股股仇恨跟烈火一样在浑身迅速蔓延,妻子和女儿的哭声让他感到自己窝囊至极。

    唐诚就要爆炸了。

    “操家伙!快去车上操家伙!”武军强一边冲着城管喊,一边冲到车前跳进车厢。

    这时,他们几个人手里分别拿着铁棍和凶器。

    唐诚已经失去了理智,他捉起案板上一大一小两把菜刀从面馆冲了出来。他没能靠近执法的城管队员,铁棒便雨点般落在身上。唐诚哭喊着疯了似地挥舞着菜刀,铁棒与菜刀碰撞时清脆刺耳的声音让人心惊胆战。

    这天晚上张琰正值夜班,他一到现场就傻了眼,赶紧豁开一层又一层的人群跑上前,他一眼就认出了瘫坐在地的蔡美丽母女。

    “怎么回事?唐诚呢?”张琰问。

    “他……”美丽指着正在打斗的现场嚎啕大哭。可怜的再招脸色煞白,身子不停地颤抖着,筛糠一般。

    张琰沿着美丽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铁棍挥舞下一只菜刀已落地,唐诚脸上身上到处是血,他痛苦而疯狂地嚎叫着四处摸爬乱撞。

    “拢住他!拢住他!”

    “唐诚!”惨烈的现场让张琰战战兢兢,他心跳加快,腿脚发软,都有些站不稳了。

    远处,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朝这里驶来。

    面馆伙计冲进店里拿来木棍、擀面杖、菜刀和城管人员对打,几把菜刀嗖嗖地在空中乱飞,其中一把落在一名城管肩上,随着“哎呀“一声这名城管倒地。

    “拢住他!拢住他……”这是一个张琰熟悉的声音,此人正是武军强,他头上的血一直流到脖子。

    “唐诚!军强!你们住手,住手!”张琰的声音被淹没在了混乱的打斗中,围观者的队形不断变化着,这会张琰已被裹挟其中无法靠近。

    唐诚被几名城管扭着胳膊摁倒在地,血淋淋的脸贴在地面上,另一个城管揪着他的头发使劲地朝地上磕。

    唐诚嚎叫骂:“我日你妈!”他的眼神里放射着仇恨。

    唐诚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瘫坐在地的妻子和女儿身上,他们相隔不足十米却不能互助,再招浑身颤抖、痉挛、抽搐。他们目光相遇之时,犹如万把钢针穿心。

    惊恐中的母女让唐诚的心在流血。父亲去世后他和妈妈成了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此刻,她们母女这般可怜他却无能为力。

    “爸爸……”再招这一声几乎没叫出来,就瘫倒在地,稚嫩的身子抽搐着。

    “把这怂带走,弄上车!”占了上风的武军强命令手下的临时工。

    记者照相机和摄像机的强光将现场照亮。武军强捂着流血的脑袋冲着记者们叫嚷:“拍啥拍?滚!”

    唐诚被几个城管临时工从地上拖起,准备押上车时他本能地腿蹬脚踢,抓着腿的两名城管不得不放手,一名城管被踢得鼻血直流。脸上依旧流血的武军强从地上抓起铁棍冲上去,跳起来狠狠地朝唐诚的腿上打去,一下、两下、三下……一声声惨叫撕心裂肺。

    唐诚的两条腿耷拉了下来。

    唐诚被扔进装着烧烤炉和桌椅的车厢里。然而让全场人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武军强把手一挥冲小万和另一名年轻临时工说:“你两个,上去!”

    两个男子跳上车后对唐诚又是一阵拳打脚踢,人间少有的惨叫声从车厢传来,唐诚被制服了,他如烂泥瘫在车厢里。

    手拿剔骨刀的黑娃和饭馆几个伙计冲到车前,看到车厢里血肉模糊的唐诚几乎被吓傻了,他们哭着说:“你们不能再打了,不能再打了,我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没人理睬。

    “刀……刀……”鲜血模糊了唐诚的脸,他说话有气无力,黑娃只能看到他白眼仁。

    黑娃是唐诚的表侄,也是伙计中离他关系最近的人,他什么也不想,赶紧把剔骨刀扔进车厢,扔到唐诚面前。

    拳脚不再那么密集了,这时唐诚几乎已经一动不动。

    “我叫你暴力抗法!我叫你殴打执法人员!我就不相信你这胳膊还能拧过紫华创卫的大腿?等会就送你去公安局!”武军强站在车跟前一边在唐诚头上扇打,一边愤愤地说。

    突然,明晃晃的刀子猛地从车厢伸了出来,一下子刺中武军强的劲部,一股血喷了出来。唐诚拼命地从车厢里坐起,又冲着另两个没有离开的临时工刺去,然后朝他们的身上、脸上、耳朵挥舞着,一声声惨叫在迎接创卫“国考”的紫华上空回响着。

    警察拿着警棍冲到车前时唐诚落下了最后一刀,这一刀落在耷拉在车厢边缘的武军强脖子上。

    “唐诚……军强……”张琰的叫声撕心裂肺。

    第二天一上班,《紫华都市报》新闻采访中心主任怒不可遏,他把社会新闻部主任和张琰叫到办公室,把几家同城报纸甩在他们面前,气得脸色发紫:“面馆老板暴力抗法,7名城管一死三伤……你看看!这是同城媒体的标题,看看……”

    中心主任又拿起报纸来一字一字地唸:“紫华市城管执法局连夜通报事件经过,这起紫华市近年来罕见的恶***抗法事件发生后,面馆3名涉案男子已被警方带走调查……”

    中心主任气冲冲地对着张琰说:“真是气死我了!你昨晚为什么不发稿?为什么?你今天不光要给我一个交代,等会,也得给编委会一个交代!”

    “主任,遗漏这条重大新闻我们的确不应该……”社会新闻部主任怯怯地说。

    中心主任根本坐不住,他几次从靠背椅上起来,又坐下,坐下,又起来。眼前外报上的新闻就像炸弹一样,已经在紫华产生了巨大影响。

    在1000万人口的紫华市,媒体的同质化已经越来越严重,各家报纸的竞争就表现在版面方寸之间,除了区域媒体以外,还有中、省、市各级的报纸和所有的电台、电视台以及正在兴起的互联网,新闻战的火药味连读者也能嗅到,为了征订报纸和争夺读者,发行人员跑进小区拉着居民又是送牛奶又是回收旧报,毫无疑问,一条条猛料就是一家家媒体的生命。

第七百三十二章 梦断报社

    张琰自然知道一份发行量60万份读者过百万且跻身全国都市报影响力前三名的《紫华都市报》,在这样一条新闻面前失声,毫无疑问是一个重大错误而不是失误。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市场是残酷的,从来都没有人情味可言,如果我们的新闻落后于竞媒,我们将会被读者抛弃,被市场抛弃,报社这么多同仁努力打拼出来的老大地位也会一点点失去,《紫华都市报》这个报纸帝国也将会土崩瓦解。”中心主任说,“我们是做什么的?是提供新闻的,卖亮点的,这么重大的新闻我们居然没有,谁去采访了,谁就是报社的罪人!”

    新闻部主任也很生气,他严厉地质疑道:“这条新闻各报都在头版刊发,而且还配发了评论文章,电视也在头条进行了报道,中央新闻媒体和外地媒体转载量空前,他们到现在还正连线采访……这么重大的新闻你判断不了吗?昨晚11点40分城管方面的官方发言你怎么也不知道?你到底去城管执法局采访了没有?”

    张琰低着头一言不发。

    昨晚事件发生后张琰就没有跟进采访,他知道这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他愧疚的是自己对不起跟他一起去现场的摄影记者,摄影记者把照片已经上传到了发稿库,编辑催稿时他撒谎说很多细节还没求证,要等明天才能采访完。

    在每家报社晚上的时间比黄金都贵,灯火通明的编辑部和出版部每个人都跟打仗一样紧张,分秒必争。如果在晚上截版时不能定版,这将意味着印刷厂那么多工人都不能在指定时间内完成印刷,只要印刷晚一分钟,发行就会延时,把60万份报纸分发到遍及全市的几百个发行站和2000多名发行员手里时就会晚一分钟,而报纸晚到订户手里一分钟,《紫华都市报》就会失去“每天第一眼”的优势和承诺。

    “第一眼”是各家报纸争抢读者体验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倒逼回来,晚上重要稿件不能到位,第一个坐不住的人就是编辑部主任。

    昨晚,编辑部主任打完催稿电话没几分钟,编辑中心主任又先后几次给张琰打电话:“先不求完善,哪怕先写一则简讯也要发头版头条,新闻已经发生,赶紧写稿……风险问题报社会考虑也会把控,你按流程交稿,图片已经交了,非常精彩,是一名大个子城管拿着铁棍打断面馆老腿的一组连拍图,那人凶神恶煞,表情抓拍得非常到位传神,有望获年度新闻奖……”

    截版时间一秒一秒接近,采访车回到报社后,摄影记者一路小跑冲进了报社大楼,张琰并没有进去,而是转身迎着夜风漫无目的的沿大街走去,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把他心里搅得乱糟糟。

    时间临近凌晨0点,许多版面都已传至印刷厂正在飞速印刷,而头版头条的位置一直留着,时间一秒秒地过着,编辑部里人们能听到悬挂在墙上的表响的声音,细微而急促。

    “张琰,稿子怎么还没交?再有20分钟就截版了。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自己现在是大腕就了不起,你也不要以为你参加过抗震救灾受到过全国表彰就这么任性,就耍大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要弄清楚,你能有今天是因为你站在了《紫华都市报》这个巨人的肩膀上……值班老总说5分钟后你要是还交不了稿子,他就亲自给你打电话!”打完这个电话,编辑中心主任不再给张琰打电话了,他觉得自己打电话就跟放屁一样没用。

    这个电话是编辑中心主任打来的,一说完他就气乎乎地挂断电话。

    张琰依旧行走在冷冷清清的大街上,他脑子里一片面混乱,索性关掉手机。

    “一个是周王村儿时的玩伴,一个是中专时的同班同学,为什么值夜班的记者是我?为什么看到那个惨烈现场的人是我?”走在静谧的黑夜里,一幕幕往事和惨烈的打斗现场在张琰满脑子翻腾着,交融着,拷问着他,也折磨着他。他心里矛盾极了,这样的稿子他怎么能下得了笔?可是不写这条新闻又会背弃职业要求……

    城市渐渐进入了梦乡,张琰心里的纠结千丝万缕。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他抬头仰望着浩渺的夜空,眼泪不禁流了出来。

    他终于决定了。他知道这个决定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采访中心主任终于愤怒了,他气冲冲地拍响了桌子:“下午三点,编委会要研究对你的处理决定,不管怎么处理,你今年都不再有参评各级新闻奖的资格,也不可能拿到年终奖。至于会不会被解聘,你就等待处理结果吧!”

    采访中心主任又看着社会新闻部主任说:“在这个事情上,社会新闻部对值夜班的人员安排不力,这也是导致报社毁誉的直接原因,你也会面临最严重的处理,你还能不能再在这个职务干下去,也很难说。报纸自创刊以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恶劣的事情,新闻机构就是应急部队,一个部门主任居然指挥不动记者,面对这么重要的新闻,记者居然拒写稿子,这是不可饶恕的!”

    “主任,我们部门有责任,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理决定。”社会新闻部主任说。

    “两位领导,对不起!我很热爱新闻工作,这曾经是我的梦想,可是……这件事情完全是我造成的,我对不起报社……我辞职!”张琰终于把想了一夜的想法摊牌了。

    他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份辞职信放在中心主任桌子上。

    中心主任草草地看了一下辞职信问:“可是你为什么不写稿子?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张琰抱歉地看了看两位主任,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办公室。两位主任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第二天,张琰收拾完自己的东西离开了《紫华都市报》。走出大门时,他不由得回过头驻足看了看当年梦寐以求的这家报社,“紫华都市报”那几个遒劲有力的血红的大字矗立在楼体正门上方,在这里的每一天都跟打仗一样辛苦和紧张,但也就是在这里,他采写过一系列在全国产生过影响的报道,他实现了自己的职业理想也给家里带来了收入。

    阳光照在这几个大字上熠熠生辉,从今天起他就要告别这里了,他的失职让这家报纸打了一场新闻败仗——一场谁也无法容忍的败仗。他没脸再留在这里了,也无法面对一个个像在战场上杀红了眼的战士一样的同事,对他投来的鄙夷的目光。

    这些年来,为了生计和理想他每天都在紧张忙碌地工作着,从来都没有时间能静下来看看路边的花儿是怎么一点点绽放的。辞职后张琰没有急于去找工作,而是给自己放了一段时间的长假。

第七百三十三章 钻戒

    时间的河流在静静地流淌。

    今天是6月29日,赵波涛不会忘记这个日子。当年在洛明工业学校时就是在那天晚上,他和张欣然一起看着满天的星星,促膝长谈,那天,张欣然的气色很好,心情也很好,还给赵波涛讲起了她以前的故事。

    今晚,赵波涛请张欣然吃了顿西餐,陪她过了生日。然后,他们便来到附近的遗址公园散步。天空里缀满了亮晶晶的珍珠,大大小小,晶莹剔透,在深蓝色的夜空里一闪一闪,路边的景观灯和藏在草丛里的射灯全都亮了起来,晚风吹来花香扑鼻,又像似吹散了满园子的灯光,把这里渲染得更加的柔和美丽,夏夜像妩媚的少女般迷人而多情。

    他们顺着曲径并肩走着,一缕缕晚风轻轻吹动着张欣然的裙摆,也会撩起她额头前几支头发。他们边走边聊,说了好一阵子后赵波涛有些激动了:“欣然,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想着你,你知道我在这方面不善表达,但这并不能掩盖我喜欢你的事实,毕业时我们冲着商品粮,冲着一份工作,才不得不服从学校的派遣,那时,从学校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行走时我心里难过极了,我以为我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张欣然没有说话,她依旧默默地朝前走着。

    “这十多年来,我们在生活的场景里辛辛苦苦走了这么一个大圈,现在,我们终于不再是两条平行线,也不是两条渐行渐远的射线,我们终于在紫华重逢了。”赵波涛激动地说,“欣然,这就是天意!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就让我来照顾你,让我们一起走完我们的人生。”

    “波涛,你想错了,这不是天意只是必然性与偶然性而已。”张欣然没有停下来,依旧朝前走着。

    赵波涛说:“你在你的人生里走过了凄风苦雨,现在是孤身一人,我在我的生活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现在还是单身。欣然,从上学时我就喜欢你,我们都是统招生,都是想通过上学变成商品粮,变成体制内,我们为了工作不得不天各一方,这是上天跟我们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在捉弄我们,让我们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从我在紫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是老天爷良心发现了,它知道自己错了,将我们安排在一起就是想弥补它的过失。”

    赵波涛突然转身抓住张欣然的手说,“欣然,这就是天意!这是上天要成全我们!这些年来我时常会想起你,在这个世界上你才是我最知心的人。刚毕业那阵子我一个人到了多伦,人生地疏,饭菜也吃不惯,那时我心里孤独极了,特别想你,认识你以后的一幕幕往事在我眼前浮现,我是多么地想着能跟你说说话。可以说,我是在对你的思念中一点点度过了我人生中最孤独最难挨的日子……”

    张欣然静静地站在原地,任凭他抓着她的胳膊,不挣脱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听着他的讲述。

    “那时多伦重汽正在推进国企改革,厂里效益也不像现在这么好,我心里烦透了,夜夜失眠,我经常会把被子蒙在头上默默流泪,我甚至想过放弃自己的兵工梦去找你,我一直想知道你的消息,我不知道你回到土关县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境遇。”赵波涛说,“可我不知道你的地址也联系不上你,后来大家都有了手机,再后来大家都有了qq也有了班级群,我就通过我们班还有你们班甚至咱们学校的同学打听你的消息,我想找到你,我要知道你过得到底怎么样?后来,还是张琰告诉了我你的消息。”

    突然,赵波涛松开双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鲜红的小盒子当着她的面打开,这是一枚晶莹剔透的钻戒,在路边景观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欣然,我今天正式向你求婚,我希望你能忘记毕业后的这些年,让我们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好吗?我会好好爱你,用心去爱你……”

    张欣然看了看他,他的眼睛里闪着光。因为激动,这种光跟星星一样明亮而又生机。

    她把目光从亮晶晶的戒指移向了他的脸上。

    “波涛,你的心思我明白,你不用再说下去了。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自从我跟老屈结婚后,我就再也不愿意去想爱情与婚姻那些事了,在人的一生里遇到过一段美丽的爱情我已经知足了。我跟老屈是老夫少妻,但我们彼此相爱,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在我爸无钱医治的时候,是他向我伸出了援手,是他那么深沉地爱着我。他为什么会死?他是在践行自己的诺言,是为了让我爸的灵魂得到安慰,他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就是我爸爸……”

    在灯光之下,张欣然眼睛里流出了亮晶晶的泪水,她没有擦拭而是接着说:“我们相爱后,他才知道我出生在尘肺病家里,才知道了我的过去,老屈对我的爱不是同情,不是施舍而是尊重。那时我在泉川饭店还只是一个门迎,一个花瓶,我受到了餐饮部经理的骚扰,我被人恶语中伤陷入了绯闻的漩涡,在我最痛苦最无助在泉川已经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就去找他,可是后来又是我爽约了,而他并没有责怪我反而帮助了我……”

    “可是他已经死了,你总不能就一直这样下去吧?”

    “婚姻有千千万万个,可是美丽的爱情从来都是凤毛麟角。波涛,虽然我们的婚姻非常短暂,只是昙花一现,但是,我们的爱情却是美丽的,我不想再和任何人再产生爱情,我也不想跟任何人再组成家庭。我想永远保存着这份回忆,永远保存着我们之间的纯粹与真实,如果说我这辈子有什么遗憾,那么,唯一遗憾的就是我为了划清‘三年之约’与我们之间的爱情,而推延了我们结婚的时间。”张欣然仰面看了看夜空,然后抹去眼角的泪珠说,“不过,造物弄人,世界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

第七百三十四章 这就是我的命,谁也替代不了

    “欣然,人死不能复生,你怎么能为了一个曾经的爱人而拒绝新生活?我不知道那个老屈对你的爱究竟有多深?也不知道你们以前有过什么海誓山盟?但我想他要是真的非常爱你的话,绝对不会看到你就这样孤苦伶仃地生活下去,让你生活在虚拟而又伤感的世界里……欣然,人生的路很长,你还这么年轻,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这对你不公平。”

    张欣然又看了看他,然后将他手里的戒指盒合了起来,又合上了他的手指。

    “波涛,我知道你喜欢我,这一点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人生中最单纯最赤诚的感情就是青春年少时候的感情,在我们还处在懵懂岁月的时候,你对我的爱让我感到很温暖,我要谢谢你!”张欣然说。

    赵波涛将戒指收了回去,装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

    “在我决定嫁给老屈前的几天里,我把你送给我的那瓶星星一一拆开了,每颗星星里都藏着你说给我的一句话,一共301颗,藏着301句话。我是流着眼泪看完的。”两行眼泪再次从张欣然的眼角流了下来,“波涛,在我们毕业多年之后,你知道我看到那些话时心里是什么感受?也就在那时我才意识到在学校时我心里也喜欢过你……我哭了,整整哭了两天,我后悔我也抱怨,后悔在学校时我对你的冷漠无情,抱怨我拆开星星时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如果那一刻你能在我身边,我甚至都可能嫁给你……”

    听到这话赵波涛泪流满面。

    “你和老屈都是爱我的人,你们对我都很好,我甚至幼稚地想过我嫁给你们谁都不会错。可是,在我要结婚的时候,陪伴在身边的人是老屈而不是你,你就像一个美丽的幻影,曾经只出现在我春心萌动的季节里……我既然选择了老屈,我就必须得放弃你。”张欣然说,“波涛,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不!我理解不了!老屈已经死了,就算他生前多么爱你,但毕竟已经是过去了,你为什么总要生活在过去?为什么不能面对现实?”赵波涛双手抓住她的胳膊说,“欣然,你要重新开始,让我们一起重新开始吧!”

    “老屈死了,可我是孩子的妈妈,我什么也不会再想,只想好好把‘新希望’办下去,一心一意把妞妞抚养长大。波涛,人海茫茫,我们能在花一样的时节相遇,能和你一起坐几十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回老家,我很满足也很幸福。我想,如果换成任何一个女人也都会很感谢你,也都会很留恋那段记忆。感谢你曾经喜欢过我,甚至到现在都喜欢我,我很高兴,真得很高兴,这就足够了,请你不要再幻想其他的事情了。”

    张欣然说:“我们到此为止吧!我会永远记住我们美好的过去。波涛,在妞妞出生的那一刻,我在医院产房已经想好了,这辈子我要做个单亲妈妈,要亲手把孩子抚养成人,这就是我的命,谁也替代不了,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替代和帮助。我不会再婚,不会为孩子找第二个爸爸,我们母女在一起并不孤单,老屈永远都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现在妞妞忆经开始懂事了,我每天都要给她讲她爸爸的故事,让她知道爸有一个什么样的爸爸,将来能让她跟爸爸一样靠自己的努力和奋斗,做一个堂堂正正而富有爱心的人。”

    赵波涛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天上依旧星河灿烂,遗址公园里的景观灯汇聚成了一片人间的天街。

    “波涛,这些年来你一直坚持着梦想,你才是洛明工业学校真正的学生,只有你和那些在兵工系统的同学才为我们国家的国防事业做着贡献,知道你现在工作干得这么好,我真为你而高兴,为有你这样的同学而骄傲!如果说什么是天意,那我觉得十几年前我们在学校的相遇就是最好的天意。”张欣然用纤细的手朝后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短发,吁了口气说,“波涛,就让我们永远珍藏着我们那个青涩而美好的青春记忆吧。”

    说出这番话后,张欣然有了一种释然。她看了看表说:“时间已经很晚了,保姆就要下班了,我得赶紧回去,我还得管妞妞。波涛,你也早点回去,记住,你很优秀,你一定能找到自己的知心爱人,我祝福你。”

    张欣然故意冲着他笑了笑转身离开,可刚走出两步又停下来转身看着他。

    他像木偶一样杵在原地,发愣出神。

    “老同学,你能送我回家吗?”

    “噢,噢……能,能,当然能。”赵波涛这下才如梦初醒,赶紧摸出车钥匙大步上前。

    北京的发展每一天都刷新着城市的容貌,城市骨架不断拉大,夏轩来北京的五六年里先后搬过许多地方,一直从起初的三环搬到六环附近,他这只飞鸟仍不知疲倦的在这个城市盘旋飞翔。夏轩终于在一望无垠的北京城里找到了一片理想的栖息之地——桔村。

    那里老式破败的建筑成了“鸟”的天堂,来自全国各地的一只只“飞鸟”渐渐在这里落脚,他们大都是原创音乐人,有乐队和歌手,大家志趣相投,是一群追逐独立音乐和向往自由生活的年轻人,大家生活很清贫但精神世界丰富多彩。

    这里和夏轩此前住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截然不同,这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大都是摇滚音乐的追随者,都很喜欢摇滚的反叛和对现实的批判,那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兄弟姐妹,谁有了一张国外的音乐光碟,大家就会去听去拷贝,相互交流,他们有着许许多多的共同语言,有着对音乐说不尽的话题。

    院子里全是平房,住着五六户人家,有男有女,他们常常互相串门。房东是位老太太,地地道道的老北京,老太太对这些追求音乐梦想的年轻人很包容,大家都称她“大妈”。这些年轻人经常会在院子里切磋交流,起初大妈嫌吵,还反对过,时间长了也就慢慢理解这些年轻人了。

第七百三十五章 乌托邦!

    夏轩和这些北漂音乐人都是穷光蛋,但他们在一起却非常很开心。院子里每间房子的配置也都差不多,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台风扇,然后就是不尽相同的乐器。

    不是北京的每一个房东都愿意收留这些留着长发,成天抱着吉他弹弹唱唱的年轻人,更何况他们跟猫头鹰一样昼伏夜出,天天都要去夜场。可这位大妈却对这些年轻人却很包容,常说这些孩子留着长发,但人不坏。

    大妈的包容和理解让这些年轻人很感动,他们把这里当成了自已的家,在一起可以尽情聊天,尽情欢唱。大妈的子女早都搬出去住了,只有大妈一个人留下来看院子。尽管大妈很宽容,可有时邻居也会找上门来,嫌吵到了他们。

    这些追逐音乐梦想的年轻人之间的切磋往往都不是事先安排的,他们的欢唱也都是从啤酒小菜开始的,他们一聚餐就想喝点酒,一喝酒就想弹唱,后来,每次买回啤酒和零食,他们都会先给大妈送一点,大妈当然不会要他们的啤酒。

    租住在桔村的日子里,夏轩认识了住在同一个院子的女孩李思甜,她是从东北漂到北京的歌手,是个贝司手,虽然相貌并不出众但性格豪爽,爱说爱笑。

    喝酒、聊天、吹牛、谈人生、说梦想……大家都很乌托邦,什么都聊。一个人要是说到美国布鲁斯,就有人马上扯出美国黑人奴隶,会聊到“蓝调之音”,只要有人把话题转到了英国歌曲,就有人会挨个把英格兰、苏格兰、威尔士与北爱尔兰每个民族的音乐,说得头头是道,很快,英国音乐的话题就朝着马恩岛、康沃尔、海峡群岛以及来自牙买加、印度无限延展。

    他们少不了会说起崔健,说起张楚、郑钧、许巍,说起当下的影星球星和娱乐圈里的八卦,说起家乡的生活和自已的童年……说到高兴处,大家就拿起各自的乐器投入到摇滚当中,没有架子鼓,鼓手就眯着眼睛深情地敲打着手鼓。

    渐渐的,夏轩和李思甜越来越熟悉,几乎无话不谈。

    在桔村这个小院里每个租客都有个煤气罐,一个单灶灶头,大家都是同龄人,都是摇滚音乐的追随者,他们的生活方式非常接近和相似:每天只吃两顿饭,吃早饭的习惯从来都没有,他们的早上是从中午开始的,上午10点钟以后大家才会陆续起床。

    夏轩睡得很晚,从酒吧唱完歌回来后总是兴奋地睡不着,然后就在房间里弹琴。邻居们都在睡觉他不敢弹出声音,弹的是哑琴。听音乐时也得插上耳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用心地听每首歌曲的编曲、结构、乐器、音色还有内容。

    一到中午做饭时整个院子可就热闹了,大家会把各自的菜端上楼顶,支起桌椅板凳一起会餐,高兴时还会即兴弹唱起来。来自全国各地的歌手都喜欢做家乡菜,四川菜、蒙古菜、湖南菜……满院子的香味缠绵交织在一起,徐徐飘来,在音乐和美食的氛围里,他们感受着属于自已的世界,品尝着最适合自己的味道。

    乌托邦!太乌托邦了!

    尽管他们都是飞到北京的候鸟,可是,夏轩的精神却是那样的富足,北漂生活竟然这么美好!你向我借根葱,我冲你要根蒜,你来我往,大家互相串着门笑谈人生,也聊着食物的烹饪方法。想吃你家的菜就把筷子伸进你家盘子,想尝我家的饭就尽管来夹。

    每天一到这时李思甜总会露两手,做几道地地道道的东北菜,大家会把各自的饭菜端到楼顶边吃边聊,有着说不完的话题。李思甜每次都会下意识地把她做的东北菜有意放在夏轩面前,他也会不由自主地先给她倒上一杯啤酒。

    夏轩觉得音乐人做的饭都很好吃,他也不知为啥,可能是他们对生活的热爱,还有对任何事情都精益求精的缘故吧。

    白天不用去酒吧演出,夏轩会挑一张cd或打开磁带放音乐,有时还会扒些歌曲或吉他solo。吃完午饭后夏轩要么会去别人房间串门,要么会去村子周围转悠。李思甜一听他要去散步便会冲着他说:“等等我,饭后百步走,赛过活神仙,我也去!”

    一路上,他们会聊起各自追寻音乐的艰辛和快乐,聊起来北京以前的往事,也会说起民某某乐队的成长历程,一联系到自己难免会有种迷茫和无奈。

    李思甜有着大男孩的性格,她热情、开朗、大度,甚至有点大不咧咧,她性子直,说话从不拐弯抹角,也从不前思后想,快人快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有时说完了就会自然地笑一笑,她的笑从不是那种抿嘴一笑和似笑非笑,她的笑向来都爽朗而明确,不含糊不含蓄。她一笑,还会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

    李思甜的头发很黑很密,但她却喜欢留短发,她说留长发太麻烦,每天要打理,浪费时间也矫情。夏轩甩甩自己的长发笑着对她说:“起初见你时,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像个女孩子,险些把你当成了兄弟。”

    “那好,以后我们就是兄弟啦。”李思甜笑道。突然,她狡黠地冲着夏轩双手抱拳说:“大哥!”

    这段时间夏轩的心情格外好。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行走在追梦的路上,难免会有孤独和伤感,而和这些年轻人在一起,他的生活也变得丰富起来,他还养成了一个习惯,必须写下每天的心得,算是日记,有感觉的话就再写点诗歌。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很充实。

    不断扩大着的北京像蛇一样把周边一个个村子和老旧民宅,一口口吞进肚里。桔村马上就要消失在城市的扩张中了,就跟摊煎饼时用木板这么一划拉,桔村就要被现代化的建筑和街区取代,当年的乌托邦成了煎饼里若有若无的一片葱花,一粒佐料,融进浩浩荡荡的时代的洪流里了。

第七百三十六章 告别往昔

    临别那天,大家在房东大妈家的楼顶吃了最后一顿午餐,四川菜、蒙古菜、湖南菜、东北菜……香味再次弥漫在空气里。李思甜跟平时一样,下意识地把她做好的东北菜朝夏轩跟前推了推,冲着他会心地笑了笑,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

    夏轩习惯性地把啤酒递给她。大家围坐在用板凳和小木桌围成的盛宴前,回忆着北漂前前后后的一幕幕往事,说着他们心中的音乐梦想。在一起待了几年时间,突然要分别,他们说着说着难免忧伤了起来,一种离愁别绪涌上心头。

    夏轩说:“我都30多岁了,对音乐的追求是我迄今为止坚持最好的一件事,从小到大音乐陪伴了我人生的绝大多数时间,为了音乐,我曾几度跟父亲闹翻,我曾蹬过三轮,卖过菜,曾两度去了中国摇滚之都——紫华。”

    大家都静静地看着他,从他的故事里每个人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后来我到了北京,一这里就被炒了鱿鱼,再找工作,再被炒鱿,再找,再炒……这样反反复复究竟有多少次我已经记不清了,第一次被炒鱿鱼我还掉过眼泪,后来这些事成了家常便饭。我就是一个没有根基的人,走到哪里都是漂泊,在这些年的漂泊中,只有这几年心里痛快,因为在这里遇到了你们,遇到了跟我命运一样的人。桔村要拆迁了,说实话,我心里舍不得。”夏轩甩了甩额前的头发举起了酒杯。

    这时李思甜突然举起酒杯:“来!我们再干一杯!为我们的漂泊干杯!为我们即将失去的乌托邦干杯!”

    大家把盛满啤酒的杯子聚在一起,酒杯碰撞时发出沉闷的响声,大家把酒一饮而尽。

    “夏轩,这几年你在北京也是有收获的,现在至少不会再为没地方唱歌发愁了,你已经是一个出色的歌手了,只要有机会,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成功。”一名年轻鼓手说。

    忧伤笼罩在夏轩的脸上,他用感激的目光看了一眼鼓手说:“被人拒绝我,已经不再害怕了,这么多年了,脸皮也厚了。我以前在紫华酒吧时老板给我说,北京是高手云集的地方,你免不了会撞南墙,怎么办?撞就撞吧,撞他个头破血流也痛快。让我失落的是几年时间就这么一晃而过,我却一事无成,还是一个歌手,我时常会想起紫华那个老板跟我之间的‘君子协议’……”

    “君子协议?”鼓手问。

    “那年,我向佐藤英助学习布鲁斯,16节课9600元,这就相当于我当时一年的收入,我没钱,老板给我预支了这笔钱。我和老板的‘君子协议’就是等我在音乐方面有成就时不能忘记‘音乐pub’,等媒体采访时我要亲口说出“音乐pub”这个酒吧的名字。”

    “你们老板真精明,就垫付了9600元还让他的酒吧出名?”一个歌手说。

    夏摆摆手说:“你们不明白了,那个老板对音乐有着特殊的情结,他年轻时跟我们一样也非常喜欢音乐,他对音乐的感情早已根深蒂固。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让我成为从‘音乐pub’走出的歌手,想让我替他圆他心里深处的音乐梦。”

    “夏轩说得没错,虽然我们看上去只是一个人在漂泊,但身后还有许多人都在支持着我们,我们不光承载着自己的梦想,所以我们只能成功,不准失败!”李思甜说,“我还不到10岁时妈妈跟爸爸离婚了,我是爸爸和奶奶带大的,我爸是我们县里一家饭店的厨师,他知道我喜欢音乐,从小就把我送进县里的舞蹈兴趣班和音乐兴趣班,不管村里的,乡上的,县上的,市里的,学校的还是商业活动演出,我爸爸都会陪着我去参加,皮箱里装的全是我的演出服。”

    李思甜接着说:“爸爸常常带着我去参加各种比赛和考试,我没考好他从来都不怪我,会一个劲地安慰我。那年爸爸陪着我去考艺校,我失利了,一出校门就放大声哭,爸爸把我揽进怀里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安慰我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没事,谁说搞艺术非得要考进艺校?现在很多电视台不也有草根舞台吗?从那以后,我家电视就一直调在那个‘草根舞台’的频道上,多少年都没换过台。爸爸一直默默地支持着我,他把我没有成功的原因归结到他和妈妈离婚上了,他自责没有给我一个温馨的家。”

    “你爸爸真伟大,平凡而伟大。”一位年轻人说,“其实,我们走到今天已经不容易了,现在,还有一些比我们更年轻的歌手漂到北京后找不到酒吧驻场的工作,只能在行头卖唱。”

    李思甜吸了一口气,一缕忧伤浮上眉梢,过了一会儿她淡淡地说:“我刚来北京就在地下道唱过歌,你们可能都想不到,一个女孩子卖唱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大家都沉默了。

    夏轩长吁了一口气然后举起酒杯,大家再次干杯。

    “我离开家乡那年,爸爸一直把我送到了火车站,他眼含热泪看着我说,你既然这么喜欢音乐,那就大胆地去追梦吧,但有一点,不要硬撑,要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回来,爸会养活你一辈子。我知道爸爸年轻时也喜欢音乐,他一直盼望着我能在音乐道路上搞出点名堂,我的人生也承载着他的梦想。”李思甜淡淡地笑了笑说,“不过现在我们还都在路上,我们并没有失败啊,只是现在还没有出人头地而已,现在靠着当贝斯手能养活自己我已经满足了。”

    “对!趁年轻就要多折腾,年轻人就得去大城市漂,不漂后悔一辈子,漂了后悔一阵子。在人生中能允许只身漂泊的日子不会长,接下来等待我们的生活就是拖家带口,想漂也就漂不成了。我们北漂能漂到一起这就是缘分,我从中专毕业两年后就背着吉他开始了漂泊的生活。但住进了这个院子,咱们彼此这样坦诚,这样真诚,这样友善,我才觉得我们的精神是富足的,这是我以前从来不可能获得的,这种富足有时连自己都会被感动……离开这里后,我肯定会怀念这里的。”

第七百三十七章 交心

    “对,这就是我们的‘桔村时代’!”另一位年轻人举起酒杯说,“我提议,为我们的‘桔村时代’干杯!这是我们的时代!这里是我们永远不会忘记的乌托邦!”

    大家再次举杯,在酒杯碰撞时淡黄色的啤酒从杯子里漾了出来。

    “‘桔村时代’!非常好!可是,属于我们的这个时代有什么精神?”大家还没喝酒,李思甜便问。

    “对,思甜说得对,一个时代就应该有一个时代的精神,我们应该总结一下我们的时代精神。”那名鼓手连忙说。

    大家举起的酒杯聚在一起,像一朵盛开的花朵,绽放在饭桌的上空。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总结和提炼着“桔村时代”的精神。

    “独立、非物质、宣扬个性!”夏轩突然说,“这就是我们‘桔村时代’的精神。”

    饭后,夏轩正在房子里收拾行李,李思甜走了进来。

    “离开这里后你准备去哪里住?”她问。

    夏轩停下手中的活儿:“我的年龄渐渐大了,说实话,我对酒吧的灯红酒绿越来越厌恶,这段时间总有人叫我去演出,真的,不想去,我哪里也不想去。酒吧闪烁迷离的灯光还有酒气和烟味让我越来越反感。到酒吧来的客人大都不是来听歌的,是来泡妞,来吹牛的。他们中许多人并不懂音乐,他们完全把歌手当成了机器,就是一个大活人的表演,他们就像是在看马戏。”

    李思甜静静地看着他,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有好几次我正在投入地唱歌,调音台突然就把音量调小了,我唱完后他告诉我客人让我把声音放小点,起初我还有点纳闷就问为啥?调音台告诉我客人嫌声音太大,说人家正在说话呢……我来北京的梦想是要做一个音乐人,我不想再当驻场歌手了,这几年我创作了许多原创音乐,我想去其他地方走走,我要找出一条做音乐人的道路。”

    “你要离开北京?”李思甜惊讶地问。

    “在北漂的日子里我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不光我一个人喜欢音乐,全国有许多青年都为音乐而痴迷。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每个城市都有自已的特点,我除了紫华和北京从来没有去过南方。我已经想了很久,我很想知道南国文化,想去那里看一看,感受一下音乐和方言的差异性,我要闭关。”

    “什么?闭关?”李思甜问。

    “我到北京不是永远要当酒吧的驻场歌手,我来北京是干什么的?”夏轩说,“我不止一万次这样问自已,我心里痛苦极了,我知道我要做一个真正的音乐人,只是刚来北京时挣不到钱,不能更好地养活自己,才不得不先从歌手做起。不瞒你说,在我刚来北京当歌手的那两年,我还在网上开了一家网店,专门卖摇滚乐器里的blues口琴,这是一款源发德国的乐器,对blues口琴的演奏我也是通过网络软件看视频学会的。”

    “卖口琴?我怎么不知道这事?”李思甜问。

    “那时我还没有来这个院子,为了补给生活,我自己做了个木箱,就跟解放前在前门卖香烟的箱子一样,里面装满了进口的blues口琴,到演唱会门口去卖。看着那么多观众走进了演唱会,而我却抱着一箱口琴在卖,心里真不是滋味。我也是歌手,我为啥就不能开一场自己的演唱会?”

    说到这里夏轩的眼睛有点湿润,李思甜静静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她的脸上也有一种淡淡的忧伤,过了一会她说:“夏轩,其实每个人成功的道路都是崎岖不平的,都是荆棘丛生,有的时候你可能独自在一条路上走了很久,然后才慢慢有了方向,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里,而有的时候,你有了方向以后还要走很久才能遇到同路人。我们在这个乌托邦里相遇,我永远也忘不了。”

    夏轩没有顺着她的话说,而是甩了甩额前的长发,像是甩开了所有的烦恼和忧伤。他依旧顺着自己的思路说:“我还在一个培训班里教过学吉他……重复的过每一天太没意义了,生不如死。也就是在这期间我一直坚持写歌,我骨子里觉得有意义的生活就是要有创新和创造力。我一定要离开北京,一定要把自己的原创音乐推出来。”

    “夏轩,可是这和你离开北京有关系吗?北京才是音乐人的天堂……”李思甜又赶紧补了一句,“噢,当然也是地狱。”

    “我需要精神营养的补给,我需要学会独立而有意义的生活。”夏轩说,“我要先去一些南方城市,现在我比什么时候都清楚自己的理想是音乐人,我要亲自感受那里的音乐,感受很多城市的音乐,我搞得是原创音乐,我要做独立音乐人。”夏轩说。

    “可是,你还回来吗?”李思甜问。

    “回来,当然回来。我准备去一年,最多两年。你刚刚不是说过吗?北京才是音乐人的天堂。”夏轩说,“我中专毕业时有个同学叫张琰,他很有文学才华,他在我的毕业留言册上写了一句话:是骏马就要驰骋原野,是苍鹰就要搏击苍穹。他说得很对,要想在音乐上搞出点名堂,在中国只有一个地方,那便是北京!”

    李思甜紧绷的神经放松了,她冲着他笑了笑,露出了那对可爱的小虎牙。

    “你这同学还真有才,他现在做什么工作?”她问。

    “听说他一毕业就去了紫华,但我没有见过他。”夏轩说。

    “你不是说你曾两度去过紫华吗?你们怎么没见过?”

    “在紫华应该有我们班好几个同学,但我都没联系过。”夏轩吁了口气说,“毕业了就和学校时不一样了,我去了紫华在天桥下卖唱,怎么有脸去见我的同学?他们都有正式工作而我却是个无业游民……”

    李思甜突然问:“夏轩,你有女朋友吗?”

    这话让夏轩感觉到非常突兀,他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她又笑了笑,但她坚定的眼神告诉他丝毫没有把话收回去的意思。

    “我就是个流浪汉,哪个女孩愿意跟我谈朋友?”夏轩说。

    李思甜脸上开出了一朵花,那双虎牙又露了出来。

    “真的没有?”她高兴地问。

第七百三十八章 突如其来的爱情

    “没有。”

    “那有没有你喜欢过的女孩?”她又问。

    “喜欢过?”夏轩说,“学校时的算不算?不过那时还小,才十几岁。”

    “说来听听。”

    “当时我们班有个女生对我挺好,刚上中专那年我把钱买了吉他,放寒假时没钱买火车票了,是她向她爸爸要了钱借给我当路费。那时她也喜欢音乐,不过不像我那么痴迷,我们常常一起去街道买磁带,一起到体育场参加学校的‘草坪音乐会’。”夏轩回忆说。

    “后来你们再没联系过?”李思甜问。

    “毕业了就再没联系过。我都成了无业游民还好意思联系谁?”夏轩说完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怅然若失。

    这时李思甜的脸上泛上一层红晕,她略微想了想,然后认真地看着他说:“夏轩,我做你女朋友吧?”

    夏轩像触了电,这话实在让他惊讶,甚至惊讶得有些失措。

    “你,你,别开玩笑……开什么玩笑呢?”夏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这像开玩笑的话吗?”李思甜说,“你别把我当兄弟,我是女孩,我们相处的这几年里,我觉得你是一个非常执着、善良的人,你也很有才华,你的一些原创音乐我都听过,你的歌写得很不错,你一定能做一个出色的独立音乐人。我们的过去有着很多的相似,你在天桥下卖过唱,我也在地下道卖过唱,你为了音乐从那么打老远的地方跑到了北京,我也是,你从小就喜欢音乐,我也一样……”

    “更重要的是我们每次说什么都能说到一起。也许是我们太熟悉的缘故,你一直没有把我当女孩子看,说明你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兄弟或者妹妹,但是,夏轩,其实我已经喜欢了你很久。如果不是因为我们都要离开这里,也许这个秘密我还不会告诉你,可是我们都要走了,我必须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你。我要让你知道我喜欢你,我要做你的女朋友。”李思甜说。

    夏轩这才认认真真地打量着眼前的她,像是从来都没见过一样。她脸上的红晕渐渐消失了,精干的短发、略微暗黄的肤色和并不出众的相貌总让他把她当哥们。

    “思甜,我就要离开北京了,等会我要先搬到朋友那里住,就是当年介绍我来北京娘娘腔酒吧的那个师兄——我们是佐藤英助的同门师兄……”夏轩说,“你突然给我说这些,我真的还没有想过……”

    “你什么时候离开北京?”李思甜问。

    “三天以后。”

    “好!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以后你给我答案。”

    “这……”夏轩有些为难。

    “如果你愿意,我就在北京等你一年,最多两年,等着你闭关归来。如果你不愿意,没关系,我们还是哥们!”李思甜说。

    “可是……思甜,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现在的情况……”夏轩说。

    “原因我刚已经说过了,怪你没有认真听。但有一点我得补充一下,你身上的梦想跟我的梦想是一样的,所以我们应该一起努力,做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搭档——黄金搭档!”李思甜说,“你勇敢地向前冲吧!如果你愿意,我在北京等你!你一定可以成为中国了不起的独立音乐人!”

    突如其来的爱情让夏轩措手不及。

    三天后,夏轩终于给李思甜发去一条手机短信:思甜,这几天我创作了一首歌曲,我把歌词发给你,请你斧正:

    蓦然回首/人生已走出了很远/在一个人的路上/我从来没有奢望/世界上有一朵最美的花/名字叫爱情/这朵花圣洁而芬芳/但我从不敢奢望/孤独和疲惫是我的全部/求索/求索/我还在求索着头顶蓝蓝的天空/我不敢/不敢/让美丽之花在我沙漠般的生命里绽放/如果有一天/我的心田沃野千里/春风和煦/我渴望/渴望/让美丽的花儿迎风摇曳/在阳光雨露里幸福地微笑/幸福地微笑/

    几分钟后,李思甜回来一条短信:“这首歌取了什么名字?”

    夏轩回复:“《如果有一天》”

    “在一个人的路上,孤独和疲惫是你的全部,也是我的全部,为什么要一个人求索呢?为什么只求索着自己头顶蓝蓝的天空?再美丽的爱情之花也要从播种开始,你的心田没有沃野千里也没有春风和煦,但是一支花开,怎会有那么多奢望?”

    在师兄的房间里,夏轩拿着手机思忖半天,他又一次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我想好了,我的歌名就改成《一支花开怎会有那么多奢望》。思甜,我愿意做你的男朋友,让我们一起求索头顶蓝蓝的天空……我是下午4点的火车,我回尽快回北京。”

    夏轩的手机传来嘀嘀声:“下午两点,你在火车站等我,我送你。”

    武军强和唐诚惨烈的打斗的场面在张琰脑子里挥之不去,他很后悔自己身在现场却无力阻拦,一场发生在同学之间的人间悲剧给他带来了无尽的悲伤。从《紫华都市报》辞职后他好几次去过“武氏煎饼王”,但没进去,只是远远地看着这家店。

    武军强是家里的独苗,他死了,他的爸爸妈妈的魂魄也就没了,这家店面时开时不开,断断续续。武军强爸爸的头发几乎在一夜晚之间全白了,腰也突然弯了,原本魁梧的身体像是被人抽走了骨头,提不起精神。

    田庆文的妻子是他以前在祁总的乐康药店打工时的营业员小李,他离开祁总之后祁总在紫华开了两家药店,后来全关了。祁总已经看不上这点小生意了,他说靠小小的药店只能挣到毛毛钱,没意思,都是毛毛雨,中国即将进入老龄化社会,只有在一定程度上垄断老人常吃的药品的销售,那才能赚大钱。

    两年前他离开了紫华去西南地区当区域总代理,临走时他还找到田庆文,想带他一起去发财,田庆文思忖再三还是没有跟他一起去。

第七百三十九章 改嫁

    田庆文在紫华的生意正一点点铺开,这几年,生意上的起起落落和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他已经经历了很多,他不想再在生意上走捷径,也不想坑蒙拐骗,这几年的摔摔打打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凡是收入与付出不成比例的钱,都是来路不正的。

    他不会忘记当年从启明机械厂辞职后,之所以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赚够开医药公司的本钱,完全靠的是祁总给他的ed,可是那根本不是什么正经东西,说穿了就是在骗人。现在想来自己还算幸运,如果他不停手而是继续卖那玩意的话,没准自己都可能蹲监狱。他从报纸上看到过全国有好几起跟他一样销售这种药的人都被判了刑,自己真是幸运,算是铤而走险了一回。

    他知道祁总向来不靠辛苦赚钱,他注重利润,也喜欢走捷径。为了利润,他成天都跟圈子里的那些人在探讨捷径,琢磨新模式,这些模式往往都是在圈套。

    有了家庭后大家都围着各自的小日子在忙活,事情琐碎到柴米油盐将醋茶,琐碎到孩子哭了笑了,汽01班3个同学经常性的聚会也因没有了武军强而不再继续,田庆文和张琰谁也不愿再提及那段伤心的往事。赵波涛平时的工作很忙,十次聚会至少七次不参加。

    从《紫华都市报》离职后,张琰有一段时间没工作了,他在新闻圈子曾是一个有些影响力的记者,后来,他被一家网络科技公司请去担任副总经理了,主要负责网站的推广运营。

    张琰和胡宛如的孩子是地震那年出生的,是个闺女,取名张嘉怡,今年刚刚上了小学一年级。

    周王村的年轻人大都去外地打工了,张琰儿时的喧嚣早已荡然无存,村庄里空空荡荡,死一般沉寂。撤乡并镇后,几个村的村办小学合并成了一所中心小学,阔气的校园里只有七八个学生,其他学生全都跻进了县城的学校,老人们也大都去县城租了房子,跟着孙子孙女们去陪读了。县城的教育资源跟磁石一样,将各村的中小学生从犄角旮旯里吸走,周王村就像废弃的空城,一片萧条。

    唐诚家门上的铁锁锈迹斑斑,长时间的风吹雨打已让门上的油漆失去光泽,漆皮一层层脱落,岁月漫了这扇门,也漫了这个家。唐诚娃妈妈真可怜,丈夫死了就一直守寡,她一心想让美丽给唐家留下个根,可她生的全是女娃娃,去年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死后是亲戚们安葬的,她断气前还叫着诚娃的名字。

    张琰的爸爸张有志已经退休四五年了,张琰把爸爸妈妈接到了紫华,但他们觉得跟张琰一家三口住不自在,就在附近小区租了间房子住下了,平时帮忙带带孙女,没事了就常去公园里锻炼身体,张有志每天都背着板胡去公园拉奏,公园里有好几个自乐班,他一拉就是大半天。

    他不光拉板胡,而且也爱唱戏虽然儿时的秦腔梦折翼了,但秦腔却伴随了他一生,秦腔就是他不离不弃的知己,是他心里的喃喃自语,他离不开秦腔。在自乐班里,张有志跟那些老年人越来越熟悉,有时,还要给大家指导怎么发声,怎么运气而且还写过一些唱词。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雨,张琰爸妈牵挂家里房子是不是漏雨,顺便也想换个环境,就回老家了。张琰和胡宛如每天都要轮换着接送女儿张嘉怡上下学。

    胡宛如通过自学考试拿到了本科学学历,她在那家商贸公司的工作一直很顺利,现在是公司总经理办公室副主任。张琰和胡宛如婚后的日子平淡而幸福,这些年来,那个花店女老板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胡宛如送来玫瑰花,家里不时会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味。

    他们谁都没有忘记“每天一个拥抱”,每天早晨出门前,张琰都会给胡宛如一个轻轻的拥抱,而她会满足地冲着他回报一个浅浅的微笑。女儿嘉嘉当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也会凑上来抱着爸爸妈妈的腿咯咯地笑着。

    晚上下班后是一家三口最幸福的时刻,大家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对孩子的作业辅导张琰和胡宛如都会承担,张琰辅导语文,胡宛如辅导数学和英语。

    这天晚上嘉嘉正在做作业,胡宛如拿着报纸走进卧室,她将报纸递给张琰说:“那起案子昨天宣判了,唐诚以故意杀人罪被判死缓……唉!冲动是魔鬼啊!”

    张琰双手抱头斜躺在床上,他接过报纸表情并不惊讶。

    “我从手机上已经看到了。唐诚命苦啊,他小时候就没了父亲,经常受人欺负,我们一起在后稷上的初中,后来我上了中专,他上了高中。上高中时他又被那些坏学生纠集社会上的人给打了,从那以后他就辍学去外地打工了。他是为蔡美丽打抱不平。”张琰叹了一口气说,“唐诚出事后他妈一病不起,去世了。美丽回到周王村待了一段时间,可她一个农村妇女根本养不活3个女儿,就和唐诚离了婚带着孩子改嫁了,跟一个外地男人走了。”

    “太悲惨了,家破人亡啊……”胡宛如停了停,若有所思。她又说,“不过,那个男人应该对她不错,真希望她和孩子们能平安。”

    张琰说:“可是,美丽她怎么能……”

    “能遇到这样的男人美丽也算有个归宿。”胡宛如说,“没准,他们以前就认识,要不,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她怎么能找到这么个男人?哪个男人谁愿意养活她们母女四人?”

    张琰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对呀,美丽以前跟唐诚走南闯北,她在那个时候就认识了那个男人……”他还想说什么,可把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他稍稍停了一会说,“不管怎样,美丽总算有了归宿。她跟唐诚一样也是个苦命人,她小时候妈妈改嫁了,她在继父家受了很多的委屈……真是造物弄人啊,她居然跟她妈一样也改嫁了。”

第七百四十章 结婚纪念日

    胡宛如脸上浮上了一丝忧愁:“以前我们都很年轻,对许多事情的判断仅仅是‘对’与‘错’那么简单,现在看来,世间的事情和感情怎么可会那么简单?”

    接下来他们都沉默了,卧室里非常地静。

    过了一会胡宛如劝慰说:“那件事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不要再想也不要自责了,这事跟你没关系,那样混乱的现场你怎么能劝得住?”

    “我得去监狱看看唐诚,在这个世界上他身边再也没有亲人了。”张琰想了想说,“美丽把孩子带走也是对的,至少,孩子的人生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开始,但愿她们母女能遇个好丈夫、好继父,但愿孩子们长大后能忘记唐诚这个爸爸。”

    胡宛如坐在床边轻轻地握着张琰的手,手指交叉,玩弄着。

    “张琰,你说得对。你问问律师怎么办手续,你是得去看看他,他也挺可怜的。唐诚这个名字,我在洛明工业学校时就经常听你说起过,不管法律怎么惩处他,他毕竟是你儿时的好朋友。”胡宛如说。

    张琰转过脸认真地看着胡宛如,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过了片刻才说:“嗯。我得给强强打个电话,噢,就是李国强。他上次说探监时让我给他通知一下,他想给唐诚送点衣服和钱什么的。”

    “你等会打吧,我有个事跟你商量。”胡宛如说。

    “什么事?”

    “5.21快到了,我们得庆祝一下。”胡宛如笑着说。

    “5.21?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张琰问。

    “嗯。”胡宛如点了点头,“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们结婚都10年了,这10年来你一直默默地为家里付出,爱着我爱着孩子,我心里非常感动。跟你在一起,我终于过了上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每天拉开百叶窗时我心里就特别高兴,也很幸福。”

    “百叶窗?”张琰不解地问。

    “我少女时就有个梦想,想着自己将来能住进有百叶窗的房子,我总觉得拉百叶窗时刺啦刺啦的声音很悦耳,一拉开百叶窗,外面的阳光就会从叶片之间射进来,照在人脸上好幸福。我从电视上看到那些‘刺啦’一声拉开百叶窗的女人,我觉得她们都很幸福,那种感觉我一直很向往。”胡宛如说,“可那时,我家只是普通的布艺窗帘,后来我到了紫华住在民房里,也没有条件去拉这种百叶窗。张琰,是你让我住进了这么宽敞明亮的房子,让我天天可以去拉这种百叶窗。”

    “你的要求也忒低了吧?就这你都满足?”张琰说,“在紫华,有钱人多得是,咱们可是城市里的穷人。”

    胡宛如深情地看着张琰说:“我从来不羡慕有钱人,他们不见得就比我们幸福。现在嘉嘉正在一天天长大,看着她越来越懂事,我心里高兴极了。还有,我们024自从那年的国企改革之后,哥哥的工作不光稳定,而且收入也高了很多,嫂子也在轻露商城租了个柜台搞起了品牌男装专卖,日子也是越过越好。对了,我的侄子也很争气,考上了我们那里的重点初中,更让我高兴的是妈妈也跟哥嫂住在了一起,我哥是个大孝子,有他照顾我妈我也就放心多了。”

    “宛如,一提起你妈妈我就自责,我这个当女婿的这些年来也没给她做过什么。”张琰说。

    “啥呀?每年春节时你都要回我家,还经常接我妈来紫华住,我妈说她很感动,说你是个好女婿,说我没有看错人。”胡宛如笑着说,“我哥也很喜欢你,他说难怪那年我跑那么远到紫华?原来张琰是个如意郎君啊!现在轻露和紫华通高铁了,两个多小时就能到,昨天我哥打电话叫我们今年暑假带上嘉嘉回去玩几天,让嘉嘉在轻露过暑假,他说姥姥想外孙女了。”

    张琰满意地笑了笑说:“肯定是妈想起你小时候了。”

    “我?我小时候?”胡宛如疑惑地看着张琰,“哥说妈是想见嘉嘉又不是想见我。”

    “嘉嘉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她是个漂亮可人的小姑娘,瞧她的脸型,她的眉毛、鼻子,还有嘴边的两个小酒窝,完完全全就是你小时候的模样,就是你的微缩版,妈肯定是想起你小时候的情形了,人老了,也就越来越怀旧了。”张琰说,“诶,宛如,嘉嘉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女,跟你一样。”

    胡宛如幸福而满足地笑了笑,嘴边浮起了那双迷人的酒窝。

    “我们结婚纪念日那天,你爸妈在老家还是在紫华?”胡宛如问。

    “他们嘴上说是操心房子漏雨,我看他们八成是回周王村散心去了,他们这个星期天就回来了,到我们结婚纪念日那天我爸妈应该在紫华。”张琰突然问,“怎么啦?”

    胡宛如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继续问:“我们结婚纪念日你准备怎么过?”

    “这个嘛……”张琰显然还没想好,他把目光移向胡宛如。她那白皙的面庞上浮着一种幸福而期待的表情。

    “首先,我要订一束玫瑰,很大很大的玫瑰,然后……我们带着嘉嘉去吃西餐……再然后……去看电影……”张琰边想这说。

    胡宛如笑了笑不无撒娇地说:“这是我们的纪念日,不准带嘉嘉。”

    “什么?那让她去哪?”张琰说。

    “结婚纪念日是我们两个人的日子,这可不是嘉嘉的生日。”胡宛如诡秘地笑了笑说,“你这个计划不好,俗!一点也不新鲜,爱情需要保鲜,不管是结婚一年还是十年,我们都得让我们的爱情与众不同。我有个想法……”

    “啥想法?”张琰问。

    “到时候你从公司能请到假不?两天,就两天!”胡宛如说。

    “可以。”

    “那好。到时我们让嘉嘉住在她爷爷奶奶那里,让爸妈把嘉嘉管两天,接送她上下学。我们去洛明。”胡宛如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去洛明?”张琰问。

    “对,没错。去洛明。坐高铁,去趟洛明两个小时都用不了。”胡宛如说。

    “不是……我,我们为什么要去那里?”张琰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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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6771/ 第一时间欣赏20年归来仍少年最新章节! 作者:盛世唱响所写的《20年归来仍少年》为转载作品,20年归来仍少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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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归来仍少年介绍:
中专教育是我国建国后学习前苏联的产物。张琰考上中专跳出农门成了未来的国家干部,在洛明工业学校他与美丽温婉的兵工厂子弟胡宛如相遇。
有着恋父情结的胡宛如命运不幸。来校前父亲在研发炸药的实验中致残,他不愿意没有尊严地活着,毅然自杀。
张琰和胡宛如一波三折、荡气回肠的爱情和他们跌宕起伏的人生奋斗,让中国式教育基因彰显人性之美。
小说描写了90年代中后期,在教育改革节点上中专生不负韶华的群体肖像。张琰父亲“老三届”坎坷崎岖的人生,辐射出建国70年来的发展变迁和对人性的思考。
读这本书,你能触摸到诗情画意的校园生活;能看到他们献身国防的理想;能感受到百折不挠的人生;你会因纯洁真挚的情感和青春懵懂的心跳而感动。 
20年归来仍少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20年归来仍少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20年归来仍少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