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一章 三年之约
屈一天知道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认真地听着。
张欣然说:“不过,话说回来,我非常感谢泉饮集团,这里是我到泉川后的第一份工作,也是我在城市落脚的地方。那时,我把两个毕业证全烧了,一个人孤零零来到这里后,要不是泉川集团收留了我,我都不知道我的人生会朝着哪个方向飘零?”
一种伤感浮上心头,张欣然仰面朝着天空吸了一口气说:“现在想想都后怕,那时年龄小,也不知道社会有这么复杂,不知道有人会躲在黑暗里用淫邪的目光觊觎你,不知道有人会笑里藏刀为了陷害对手恶意中伤你……那年,我在烧了两个毕业证后带着560块钱来到了举目无亲的泉川……”
“560块?”屈一天问。
“已经很多了!这钱是我哥给的。我带了560块钱,另外的300块我走之前悄悄压在妈妈枕头下面了。那时我爸爸就成天咳嗽,我知道家里比我更需要钱……”忧伤浮到了张欣然的脸上。
她停了停说“那时,我的人生都是未知的,就像大海里的孤舟不知要漂向何处?到了泉川后,我在供农民工住宿的宿舍住下了,那里的鞋臭味、被褥发霉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一进去就令人作呕,险些吐出来……也许是应了那句话,入鲍鱼之肆泉久而不闻其臭,后来我就习惯了,就睡在了那张发霉的床上……那天,我流了整整一个晚上的眼泪。”
听着张欣然的遭遇,月光下,屈一天的脸上浮上了一丝悲伤与怜惜。
“后来是泉饮集团把我招进来了。我永远感谢泉饮,我也感谢人力资源部经理卢凯旋,是他招了我。后来,我能到度假村也是他努力的结果。老屈,这些年来,从你第一次向我伸出橄榄枝到现在,我也想过要去你们新希望,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去吗?”张欣然说。
“为什么?”屈一天问。
“噢……我是去过一次,但那次算我爽约……”张欣然说,“我之所以没去新希望的原因是我不能离开泉饮,泉饮对我有恩……”
“有恩?”屈一天又惊讶又纳闷。
张欣然认真地点点头说:“虽然我被招到这里是再也平常不过的事,但在我人生最低俗最失落的时候,别的用人单位都因为我没有学历拒绝了我,唯独泉饮招了我,还给我提供了一间宿舍,尽管只是一件非常简陋的宿舍,尽管每个服务员也都有宿舍,但是,对我来说这是我在泉川唯一一个落脚的地儿,有了这个地儿,我就不用住一天25块钱的农民工的宿舍了。”
小溪缓缓地流淌着,淡淡的月光静静地照在水面,隐隐传来哗啦哗啦地声响。
“接下来,我被人恶意中伤,被推进了绯闻的漩涡,也就在那时,我孤立无援,百口难辩,我没有办法,我想逃避,我想到了你,想到了新希望……可是,后来我还是没有离开泉饮,因为卢凯旋劝我留下,他要我留下给我也给那位人力资源总监洗清谣言……他的目光是那样的真诚,他又是招我当门迎的人,我思前想后还是留下了。再后来,度假村招聘干部和员工,他推荐了我,我才来到了这里……”
屈一天看着张欣然,不知该说什么。
“老屈,我说这些你肯定理解不了,只有经历过那样的日子才会有刻骨铭心的感受。到了度假村,这里的空房很多,他们给我安排了仅次于客房条件的宿舍……这是我长这么大住过的最好的房子!我真得很感动,泉川对我有恩,那时我就在想我要把自己嫁给泉饮,只要泉川需要我,我就永远不会离开这里。”
他们都不再说什么了,沉静着,沉静着。朦胧的夜色、淡淡的月光、潺潺的流水……
一阵晚风轻轻掠过,送来了大山里泥土的清香。是啊,又一年的春天到来了,酝酿了一个冬季的生命也就要发生了,一切,也都将充满希望!
过了许久,屈一天终于开口了:“欣然,你的想法让我很感动。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孩子……现在我不多说了,给你爸爸治病要紧,新希望先给你预支20万块钱,然后,我们随时期待你与新希望合作的三年期限。对了,你记好,是新希望跟你之间的协约,与我个人没有任何关系。这不涉及任何交易,也不会玷污我们之情的感情。你记住,这不是施舍,这是你自己用三年时间的劳动换回来的。”
“这和你给我钱不一样吗?”张欣然问。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我没有资格给你钱……新希望发展到今天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学校了,我们有好几个股东,这种预支年薪的方式是新希望的一项制度,但条件是得在新希望工作三年,三年之后你可以继续续约,不续约的话从此你也就自由了。”屈一天说。
张欣然看着他若有所思。
“欣然,你爱我,我也爱你。你不允许我们的爱情掺进杂质,你希望圣洁的爱情,我何尝不是?”屈一天一边动情地说着,一边抓住她略微冰冷的手,“你说得没错,圣洁的爱情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请你接受的我建议,你跟新希望合作吧……请相信我,这不是交易,这也不是施舍,这是你用自己三年的时间辛苦赚回来的,这与纯粹圣洁的爱情无关!”
“老屈……”张欣然感动得泪花再泛。“谢谢你……”
“你不用谢我,这是新希望的事,到时新希望人力资源部会跟你联系。我们之间只有爱情。”屈一天说。
“可是,我……我……”张欣然左右为难。
“欣然,你还有什么顾虑?”屈了天问,“是不是你不好意思离开度假村?”
张欣然点点头:“嗯。”
“这事我帮不了你,你自己选择吧。但有一点,新希望肯定会给你一个考虑期,新希望目前在人才引进方面花的时间最长的是两年。这样吧,新希望也可以给你两年的考虑期。两年,够了吗?”
张欣然顿时无语,她一下子深情地扑进了屈一天的怀抱。
第六百五十二章 师傅退休
夏轩妈妈去年对儿子教育反思的结果是,同意了夏轩去特阳音乐学院进修。
在进修的一年时间里,夏轩跟着了魔一样白天在电工班看音乐书,一下班就骑着自行车去音乐学院上课,放学后他不会立即回家,而是要在学校的路灯下弹琴。
在家里弹琴会依然会遭到父亲的反对,父亲对音乐从来都是拒绝的,这种拒绝如同食肉动物对于草木野果的排斥一样的坚决和不假思索,几乎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
夏轩每天弹琴都会弹到很晚很晚,第二天,便精神萎靡地去厂里上班。
父亲对音乐的反对顽强而顽固,夏轩对音乐的坚持也正如父亲的反对一样顽固而顽强。
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夏轩完成了在特阳音乐学校的走读。
特阳市机械厂果真是一头体量庞大的骆驼,在声势浩大的国企改革中,管理者们跟裱糊匠一样修复着这个已经老化、已经失去活力的肌体,与周围已经倒闭的企业相比,这家企业正在寻求着新一轮的改制,与当地的另一家企业谋划兼并的事情。
2003年春节后的一天,夏轩跟往常一样吊儿郎当地来到设备科,无精打采地坐在弱电组拾掇着一大堆的二极管和电子元件。
夏轩的师傅走到他跟前说:“小夏,跟我走一趟,数控车间控制箱里的控制系统出了点问题,我估计得换件,你带个集成电路板。”
师傅说完转身就走,夏轩换上绝缘鞋带上工具和配件,不太情愿地跟在他屁股后边朝数控车间走去。
几十年来的风吹雨淋已经把特阳市机械厂变成了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厂里的红砖建筑物都已经变成了褐色,墙体的石头被风化后,砖皮一层层剥落,转角处的结构棱角已不分明,有些车间的屋顶上长出了树苗。车间原本殷红的大铁门早被氧化,锈迹斑斑。
这次的维修非常简单,只是换了个集成电路板。
在回来的路上,夏轩跟在师傅身后一语不发。他俩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倒不是夏轩有意要跟师傅拉开距离,而是徒弟跟师傅的一种习惯。
风迎面吹来,他们依旧一前一后走着。
师傅一直没有说话,边走边看着破败的厂区,看着一栋栋建筑物和阡陌交错的水泥路,他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目光也渐渐复杂起来,他停下脚步朝四处眺望,像农夫站在莽莽原野上眺望着漫山遍野的庄稼,又像是依依不舍地送别故友。
“师傅,这有什么好看的?你天天待在这里不烦也就罢了,还有雅兴看这些破厂房?”夏轩缩短了跟师傅的距离,上前说。
“这里以前个荒草地,都是特机人一镰一镰割光了草,平了地,一锨沙、一锨灰建起了厂房。特机厂可不是一天两天建成的,你瞧!西头的材料房是最早一拨建的,五几年建的……你再看那个屋顶没有红瓦的装配车间,外立面全是水磨石,这是20年前建的,这一早一晚,都成了爷爷孙子喽。”师傅说,“我们厂就是这样一天一天发展壮大起来的。”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咱们家属院也是一批一批建的,干部楼应该也是家属院里最晚的建筑。”夏轩说。
师傅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按着自己的逻辑和思路继续说:“以前咱厂就是单纯的配件加工,有了装配车间以后咱们的产品就丰富了,应该这么说,装配车间就是我们厂从单一生产配件到了生机整件产品的标志,当然也包括某种武器的一个系统或单个产品。”
“师傅,装配车间是为了军转民才开的吗?”夏轩问。
“不是,当时咱厂生产的还是军品,只不过已经不局限于生产配件了。”师傅说,“唉!那时我们的产品可是供不应求啊!部队下的订单我们都忙不过来,天天加班加点,生产任务最紧张的时候,工人们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食堂会派人推着车子给每个车间挨着送饭。”
夏轩看见师傅的神情渐渐变的凝重,就没有打断他的话。
“那时还没有弱电组也没有电脑控制系统,生产用的全是强电,那时特阳市的电力设备还不行,动不动就出故障。咱厂给每个车间都配了大功率发电机,别说成千上万台机器生产时的声音,就光这么多发电机发电时的声音都震耳欲聋。”师傅脸上浮上了一丝喜悦:“但那时我们高兴啊,听着这样的声音我们心里踏实,这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比印钞机的声音都好听!”
师傅说着把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落在了夏轩身上。他的两鬓已经有了霜染的头发。
他看了看夏轩似乎想说什么,但只是微微抽动了一下嘴角,就把话咽了回去,然后继续朝设备科走去。
“师傅,你是不是非常喜欢特机?”夏轩边走边问。
“没有特机,我这辈子就干不了自己想干的工作,我就不能把我的一双儿女养大成人。小夏啊,你还没出生时我就到咱厂当电工了,我是从部队退伍回来的,那时当兵早,我进厂时还不到20岁。”师傅的睁眼里突然闪过一丝亮光,“你知道那时当电工有多牛吗?”
“当电工还牛?”夏轩问。
“如果按现在时髦的话来说,那时搞电工可是个高科技!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不会响,也不会叫,没文化就干不了这活,再庞大的机器总离不了电吧,电是什么?电就是动力,就是生产力,就是厂力的生命线!要是电出了问题,厂子不就瘫痪了?”师傅说,“那时还没有电脑控制系统,车铣刨磨哪个工序都得靠人干,厂里年年都要评工作能手,除了那些生产线上能加工出高精度工件的工人以外,其他工种想得工作能手那可是比登天都难,而我们电工却年年都不会被落下。为啥?我们是高科技人才嘛!”
师傅一边自嘲着一边笑了起来。夏轩觉得师傅有时还挺幽默,也跟着笑了起来。
接下来,师傅把他能想起来的许多事情都告诉了夏轩,夏轩起先还应付两声,到后来他连附和的劲头也没了,师傅却依旧如数家珍,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讲着。
他们从一座座破败的厂房前经过,这里的一房一舍、一草一木,都引发着师傅对自己青春奋斗的回忆,这里的每一处景致他都恋恋不舍。
“小夏,今天是我最后一次上班了,明天我就去厂里办退休手续了。”突然师傅说。
“明天就退休?”夏轩惊讶地问。
师傅叹了口气,然后深情地看着远方,把厂区环视了一圈。
“夏轩,我知道你并不想去数控车间出工,今天,我还是要把你带出来……按说你已是熟练工了,我也不应该再带你当助手,但我今天带你出来,我是想跟你再出最后一次工,咱们师傅俩再出最后一次工。”师傅停了停又叹口气说,“唉!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特机以后会怎么样,就看你们这一代人了!上次你不是说我们是特机的掘墓人吗?现在我告诉你,在我们手里特机至少还活着,希望你们这一代人能够让它焕发我们那时特机的活力!”
“我们?”夏轩冷笑了一声说,“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袭之者亡……”
师傅不再说话了,他低着头朝设备科走去。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过头对夏轩说:“小夏,你还是去搞音乐吧,不要为难自已……”
第六百五十三章 天桥的回忆
毫无疑问,这一次夏轩跟父亲分道扬镳。
当夏轩再次来到紫华时,时间轴线上的坐标已是2003年初春。
紫华这座地处中国西北最重要的城市,正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一条条街道日渐宽阔,一橦橦高楼拔地而起,出租车和公交车沿着阡陌交错的柏油路来回穿梭,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人都追逐着他们的梦想。
六里村被广告牌围了起来,里面是挖掘机轰轰的作业声和还未拆掉的残垣断壁,外面是一座正在崛起的大都市和车水马龙的喧嚣。巨幅广告牌上喷着“建设国际化大都市,紫华明天更美好”“紫华:一座正在崛起的魅力之城”“投资紫华就是投资你的未来”这样的大字。
这个春季,在快速发展的紫华市里SARS给人们带来了恐慌。其实,在去年月底中国已经发现了SARS病毒,当时人们并不知道这种病毒会有这么大的传染性,在中国大陆人们把SARS称为“**型肺炎”也简称“**”。随着社会联系的日益紧密,SARS很快从中国南方开始扩散,渐渐地,便伴随着脚步匆匆的人群扩散到了紫华这座内陆城市。
尽管春天的紫华空气清新,可街上已经开始有人戴口罩了。
这次,夏抱定了重走音乐之路的决心,他与音乐是上天的注定,他与音乐无法割舍。不管吃什么苦受什么罪,他都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广告牌围挡里一座座老房子会轰然倒在挖掘机之下,腾起一阵烟尘。一阵风吹来,夏轩甩甩长发,仰面朝天,他不相信除了柴米油盐衣食住行,人们就再也没有别的追求?就跟他爸爸一样不需要音律?
夏轩从包里拿出紫华地图,找到了酒吧一条街附近的城中村——白鹭滩。这里地势较低,解放前有个水系,常有白鹭飞翔,人们就给这里取了这个名字。
斑驳的阳光洒在脸上,像一个个欢快的精灵跳跃。追梦的年轻人一个个从他身边走过,他们谁也不认识谁,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目标,他们都在埋头走着自己的路。
夏轩伸手拨拉了一下蓬松的长发,从额前到用脑后,一支支细发像泛起的麦浪,哗哗哗竖起又落下。他收起地图大步走向公交站,坐上了开往白鹭滩的公交车。他的心里突然响起了熟悉的旋律:“拍拍身上的灰尘振作疲惫的精神/远方也许尽是坎坷路也许要孤孤单单走一程/早就习惯一个人少人关心少人问/就算无人为我付青春至上我还保留一份真……”
夏轩在白鹭滩租了一间民房安顿下来后,第二天晚上,他就到世贸大街立交桥下找陈明亮,这里依然繁华,依然喧嚣,人来人往,城市的夜灯光将这里点染得五彩斑斓,空气里弥散着大都市的时尚与浪漫。
可是,他和陈明亮卖唱的地方空空如也,从沿街门店里传来的打折促销广告声在这里回荡,夏轩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这会是晚上10点,正是他们以前卖唱的黄金时间。
夏轩心里有些失落,空荡荡的,脑海里不由得又浮出了陈明亮那张张留着伤痕的脸,那双跟鸡爪一样蜷缩着的左手。那年9月的晚上,他把自己要去嘀嗒音乐学校学员班上学的事情告诉陈明亮时,他先是很激动,但不一会儿他却忧愁了起来。那天也是这个时间,是晚上10点钟,陈明亮唱完一曲后突然就收了摊,他说他没心思唱了……他临回特阳之前的那个晚上,天空瓢着蒙蒙细雨,他跟今天一样专门跑到这里来找陈明亮,想跟他道别,想把自己特阳老家的电话号码留给他,可是那天陈明亮并没有出摊。
在特机当电工的日子里,夏轩不经意间总会想起他的这个难兄难弟,想起他的不幸遭遇和他的单纯和真挚,想起他们在钢筋水泥筑成的冰冷而陌生的紫华街头,当流浪歌手时苦涩和无奈……
在那段凄风苦雨的日子里他们结下友谊,他们之间有着同是天下沦落人的惺惺相惜和同病相怜。
夏轩沿着天桥默默地走着,桥下汽车亮起的车灯、从商铺玻璃墙壁射出的灯光、巨幅LED广告牌射出的各种光亮交织在一起,把世贸大街和这个商业中心淹没在一片虚幻之中。
夏轩远眺着他们收摊后一起回家时的路,又想起了陈明亮说的话:“其实,从认识你以后我已经知道了,早晚有一天你都会离开我的,你的梦想不是在天桥下面,你的梦想是在更大的专业的舞台上……”
往事如烟,物是人非,可是他现在在哪里?
在特阳音乐学院进修完作曲和乐理知识,夏轩这次重回紫华后不想再在街头当流浪歌手,他要开始自己新的音乐人生,想在酒吧当专业电吉他手和专业驻唱,更重要的是,他想有一个安静的环境让自己专心创作,他想创作出真正属于自己的歌曲。
城市被笼罩在虚幻的夜色和朦胧的灯光当里,飘渺而不真实,夏轩看着远方心里暗暗发誓,尽管在这里举目无亲,但他相信总有一天,紫华会知道有一个音乐人叫夏轩,他要开辟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摇滚时代。
夜渐渐深了,空灵的夜空幽怨绵长,静默无语,面对着沉沉睡去的城市,他想了很多很多。时间很晚了,天桥上几乎没有了行人,不知又过了多久,他才终于离开这里,大步朝白鹭滩的住处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夏轩骑着从二手市场买回来的自行车,背着吉他到处找工作。
紫华一度被称为“中国摇滚音乐之都”,这里与中国的所有城市都不一样,这里自古以来就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滋养了中国乐坛一批又一批的音乐人。从少年时期到现在,夏轩把所有的热情都倾注给了音乐,他相信老天一定会眷顾他,他的音乐之路必然会从这里起步。
这一天已经到了凌晨零点,在一家名为“音乐PUB”餐酒馆里,专业驻唱歌手正深情地表演着,民谣乐队与LIVEhouse跨界艺术慵懒地演绎着现代城市的曲
第六百五十四章 找到工作
玻璃门外仍灯火通明,稀稀拉拉的汽车疾驰而过。酒吧一条街里每家的小店小馆都闪烁着五彩缤纷的光,零零散散的年轻人和情侣的背景会从朦胧的路下渐渐消失在一家家酒吧和小馆子里。
夏轩背着吉他轻轻走了音乐PUB,他向服务生说明来意后,终于见到了这家酒吧的老板,老板身材魁梧而且匀称,留着一字胡,短发,看上去很年轻,也很精神。
“说说你的情况吧。”老板很爽快,开门见山。
“老板好!”夏轩小心翼翼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说,“我是吉塬省特阳人,我从小喜欢音乐,98年从学校毕业后在家待业,后来在紫华嘀嗒音乐学校学习过几个月,接下来,我在老家的一所音乐学院学了作曲和乐理,我想做一名电吉他手和驻唱,然后慢慢走上音乐的道路,将来做一个真正的音乐人。”
“坐,坐下说。”一字胡老板示意他坐下。“除过嘀嗒音乐学校以外,你以前没有专门学过音乐?”
“没有,我都是自学的。我是兵工厂的子弟,小时候家里条件还可以,所以从小就自学音乐,所有歌手的磁带我都有,特别是摇滚我都会唱……”夏轩说。
“你是70后?”老板问。
“78年的。改革开放同龄人。”夏轩说。
“你喜欢摇滚?”老板问。
“是的。我就是想先做一名摇滚电吉他手……”夏轩说这句话时目光坚定,吐字清晰。
“然后呢?”老板问。
“然后,我再搞搞音乐创作,将来做一个真正的音乐人。”夏轩说。
“明白了……你在这里只是过渡?”老板说。
夏轩这才意识到言多必有失。他赶紧说:“老板……我是说……我是说将来有机会的话,我就这么胡乱想想……”
老板看着他。
一道旋转的白光从夏轩脸上掠过,他的脸依旧青春逼人。
老板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说,“弹个曲子。”
夏轩抱起吉他弹起了《一无所有》。
一曲弹完,老板脸上浮出了赞赏的微笑。
“你也喜欢崔健?”老板问。
夏轩点点头。
“摇滚音乐作为一种独立的音乐种类,最早出现于80年代。1980年中国出现了第一支摇滚乐队‘万李马王’,1986年《一无所有》第一次作为摇滚歌曲出版,1989年《新长征路上的摇滚》是中国摇滚唱片史的开始……”老板看着夏轩说,“我说得对吗?”
“对,对,对。”夏轩忙问,“老板,您也喜欢音乐?”
“我也是70后,不过比你大几岁。”老板说,“我们那个年代的许多人都喜欢音乐。我小时候,常和朋友去看著名歌手在紫华‘享悦乐队’的表演。这个歌手跟我一样也是紫华人,每看一次他的表演我就热血沸腾。
“哪个歌手?”夏轩问。
老板并没有直接告诉他歌手的名字,听是说:“这个歌手跟我年龄差不多,跟我一样也当过兵。他从16岁开始练习吉它接触摇滚乐,从部队复员后就成了职业吉它手,他的吉它技巧是紫华音乐圈中公认最出色的。‘享悦乐队’就是他召集紫华所有最优秀的乐手组成乐队,他担任主唱和节奏吉它手,并负责词曲创作……”
酒吧的旋转灯撒来的光从他们脸上掠过,夏轩看着老板,期待着他的这个故事。
“当年‘享悦乐队’与其它三支紫华乐队,在紫华的一所大学里举行了组队后的首次公演。第二年,这位歌手就带着作品到北京签约了,从此他一炮走红。紧接着,从紫华涌现出了一批又一批摇滚音乐人,紫华因此也成了‘中国摇滚音乐’之都。”
“老板,你说的那位歌手就是现在全国最红的歌手唐元元?”夏轩问。
老板微微冲着他微微笑了笑。
夏轩没想到酒吧老板居然对音乐圈这么了解,顿时便有一种相识恨晚之感。
“摇滚是在中国的反文化中生根发芽的,成为大众文化后才导致了90年‘现代摇滚’的酝酿。”老板说,“我姓杜,叫杜铭。我们这里正好缺个吉他手,如果你愿意就留下吧。”
夏轩没想到这次找工作居然这么顺利。一进酒吧门就遇到了懂音乐的老板,这和初到紫华找工作时遇上醉汉的窘迫相比,顺利多了。
“不过,有句话我想告诉你,在那个著名歌手的带动下,从紫华走出了一大批在中国乐坛响当当的人物,不用我说,这些人和他们的歌你早都耳熟能详了……我希望你能成为从我们‘音乐PUB’餐酒馆走出去的歌手。”老板杜铭说,“音乐梦是一条充满艰辛的道路,我以前也有过音乐梦想,可是我现在只能以音乐的名义在这里开个小小的酒吧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大胆地实现自己的梦想,到那一天,我的‘音乐PUB’也将会被全国歌迷所知晓,也算是我对音乐,不,音乐对我的一点眷恋和回报吧。”
酒吧管吃管住,一月工资800元。夏轩的工作不仅是吉他手,还负责来洒吧找工作的歌手的面试。
夜已经很深了,夏轩离开酒吧后心情格外舒畅,凌晨的风一阵阵吹到脸上,他感到越发清醒。
音乐,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从少年时代开始喜欢音乐到中专时吉他不离手,再到后来漂泊紫华街头卖唱……为了音乐,夏轩几度与父亲闹翻,几度不顾妈妈地央求愤然离家,他的吉他被爸爸砸烂过,他蹬过三轮卖过菜、当过流浪歌手、这次彻底与父反目,毅然辞职……
音乐,真是个害人的东西!
这么多年了,这回是他真正通过音乐挣到工资,通过音乐来养活自己。夏轩非常感谢老板,感谢音乐追梦人的情感相通和相怜相惜,他很喜欢老板的直接和真实。
在“音乐PUB”餐酒馆里,夏轩认识了形形色色的紫漂歌手,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每一个音乐追梦人的执着和他们不为外人所知的艰辛。
晚上,夏轩在酒吧里上班,白天,他都要去紫华的角角落落走一走,去感受这座城市。他很喜欢去书店,一待就是一个下午,直到晚上再去酒吧弹琴。以前在工厂时他成天在电工班看音乐书,而真正在酒吧打工,他看的却大都是哲学、名人传记、地理人文方面的书,只是偶尔会翻翻西方摇滚音乐史。
第六百五十五章 家庭大战
轻露
自从春节前胡贤如被列入下岗人员名单后,家里就祸不单行,嫂子陶梅进货的钱成了肉包子大狗——有去无回。
起初陶梅怎么都不相信,她一再跟厂家联系但终无音讯,后来,她便给厂家所有的辖区公安局打电话,这才被证实那家服装厂收了全国多家服装店的货款后,的确已经卷铺盖走人,人去楼空了,目前,当事老板已经涉嫌诈骗,涉案金额高达300万元
民警在电话中记下了陶梅的电话,说一旦破案,他们将出将会联系每一个报案人,进一步落实案件的案值,只有这样才能在审判时给予应有的量刑。
原本想通过冬装狠赚一笔,不料却舍了本,花光了手里所有的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但最重要的问题是这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给这个家带来了灾难,陶梅成天在家里抱怨着抱怨那,等会说她要去外地找服装厂的老板,等会又说自己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了,胡贤如一劝她,就马上会惹火烧身,陶梅又是对他一通大骂,骂他没有本事,挣不到钱,骂他还是个厂里的子弟,连个工作都保不住,骂着骂着,房子里就会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可怜的胡贤如心里难过极了,但自从上次给了她一巴掌后,她在家里大发雷霆,摔桌子,砸板凳,把胡宛如送给他的手表都摔烂了。他压低声音劝她小点声,别让妈妈听见了惹妈妈生气,惹胡宛如不高兴,闹得全家不可安宁。可谁知他越是这样便越发的疯狂,似乎故意要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
昨天晚上到了11点了,他们的争吵还没结束,胡贤如下贱窸窣的求饶声听得妈妈和胡宛如心里都难受。可他越是这样唯唯诺诺,陶梅便越发的肆无忌惮:“你怕你妈听见?怕你妹妹听见?看来你还是要脸的啊!那好,要脸你就把钱给家里挣回来!别成天跟个孙子一样求着我……谁要是嫌我嚷了,嫌吵,那好,我们就搬出去,就搬到我们自己的家里去……“
又是胡贤如一阵妥协声,跟鬼一样传不出声来。
”什么?没钱装修?没钱装修也是我的错?呸!胡贤如,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你啥事都靠我?搬!这几天就搬!要是没钱了咱们铺个地毡就住进去,免得在这里连个大声都不敢出!你是遇到我了,你要是娶个80后的媳妇你试试,看人家谁愿意跟你们一家子人住在一起,说个话都得顾及这顾及那,搬!你明天就买地毡,铺好了就搬!这家大了,两代人终究是住不到一起的。搬!你要不搬了那我就搬,我就搬回搪瓷厂,你永远也别来找我!“
他们的吵架一直持续到了凌晨0点多,以至于邻居都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还专门敲门来劝。
胡宛如妈妈只好勉强地给邻居陪着笑脸道歉,说没事,是小两口拌了点嘴……
可她刚一关上家里的防盗门,就传来了陶梅的声音:“什么叫拌了点嘴?你倒还挺要面子?既然这么爱面子,为啥不找找关系把你儿子留在厂里?他现在都成了无业游民了,还要面子?“
胡贤如妈妈一听这话,终于忍不住了,便冲着他们的房间说:“陶梅,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能这么说话?贤儿下岗这是厂里定的,我能有什么办法?他现在都是快当爸爸的人了,你们有什么事情你们自己解决,你们别扯别人。“
“别人?他是你儿子你就不管么?“陶梅一点也不示弱,她像是吃了炸药,突然掉转了枪头,冲着她发作起来。
胡宛如妈妈气得眼睛都鼓了起来:”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就显得蛮横了……“
陶梅冷笑一声道:“蛮横?我知道你们个个看我都不顺眼,我年龄是比胡贤如大,你们是不是觉得你们吃亏了?觉得我捡便宜了?我告诉你们,我嫁到你们家可是亏大了!我做个什么事都被你们监督着,就连说个话都不敢出大声……还说什么男欢女爱的那种事?他现在成了今天的无业游民跟你也有关系……”
胡宛如妈妈可怜地站在他们的门外,她的嘴巴就跟机关枪一样连发不住,句句像刀子一样往她的心上刺,她气得脸色苍白。怯怯地说:“他是大人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其子必有其母!”陶梅嚷道。
“梅梅……别吵了……你别跟妈嚷……”又是胡贤如的妥协声。
这时,一直待在房里的胡宛如终于忍不住了,她趿着拖鞋,散披着头发大步走出房间,还没有走到妈妈身边就冲着陶梅说:“嫂子,你怎么能这样跟妈妈说话?有其子必有其母是什么意思?”
胡宛如说着走到妈妈跟前,可怜的妈妈已经落泪了。身体瘦弱的她站在胡贤如的门口战战兢兢。
“哟嗬!小姑子也站出来了?你们想干什么?难道是想欺负我这个外人不成?”陶梅说着便冲出房间,她像一头发疯的母狮子,双手叉腰,恶狠狠的。
“梅梅……”胡贤如赶紧冲出房间站在她和妈妈之间。“你太过分了……咱们被骗了有啥办法?钱没了咱再挣不就行了吗?你发什么疯啊你?”
陶梅唰地转过脸,钢针一样的目光猛地刺向他,他完全感受到了锋芒,不禁下意思地朝后退了半步。
“挣?拿什么挣?就凭你?呸!你连工作都没了,还挣钱?你就是个窝囊废!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陶梅怒斥道。
“嫂子!不准你骂我哥!你放尊重点……”胡宛如说着立刻上前,一把抓住胡贤如的胳膊,就像小时候哥哥保护她一样。
“你这个丫头片子,居然也教训起我来了?连个孰大孰小都不知道,真是没教养……”陶梅说这话时故意把胡贤如妈妈瞟了一眼,那种蔑视和嫌弃让人根本就难以忍受。
“你……”妈妈浑身都在颤抖。
“妈……”胡宛如赶紧又转身扶着妈妈。
“梅梅,你回去,快回房子去!”胡贤如生气地说。
“我凭什么回去?你怎么不叫她们回去?”
“你是胡搅蛮缠!无理取闹!”胡宛如冲着陶梅说。
“闭嘴!一个小丫头片子,大人说话你少插嘴!你再敢在这里造次,看我这个当嫂子的敢不敢教训教训你?”陶梅说着便上前一把推开胡宛如,“滚开!”
第六百五十六章 我要做那枝剑兰
“你敢推我?”胡宛如委屈地掉下了眼泪。这段时间来充斥在她心里的怒火一下子燃烧了起来。
“推你?我还想打你呢……就你成天事多,今天我不教训教训你,就枉当你嫂子了……”陶梅说着又推搡着她。
胡贤如赶紧上前,一把抓住陶梅的手臂:“你今天疯了是不是?回房去!”
妈妈吓得脸色越发苍白了。“你,你……”
“你要打我?那好,我今天就跟你拼了……”胡宛如的眼泪顿时决了堤,她立刻跟陶梅扭打在一起。
“宛儿……”妈妈浑身颤抖。
“松开,松开,你们都松开……”胡贤如赶紧上前将她们分开。
这时,胡宛如已经放大声哭起来。颤颤巍巍的妈妈战战兢兢地走过去,一把将胡宛如搂进单薄的怀里,胡宛如感觉到妈妈的身子像在筛糠,一双手变得冰凉。
“你做什么事都向着你妹妹,你这么喜欢她,为啥不跟她结婚?为啥不跟她过日子?呜呜……”陶梅一边捶打着胡贤如一边连哭带骂。
“你怎么能……能……能说这么难听的话?”妈妈看着陶梅,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流,“你们都还是年轻人,说话要留点口德啊……老天啊!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了啊?”
陶梅依旧不依不饶,在胡贤如的肩头一阵乱捶。
胡贤如看着可怜的妈妈和妹妹,心在流血。他终于愤怒了,使劲地一把推开陶梅,推得她在地上打了人趔趄。然后,用火焰一样的目光射向她,迅速举起紧握的拳头,挥起手臂……
“贤儿……别!别!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妈妈颤巍巍地朝胡贤如伸出一只手,流着眼泪说。
理智战胜了冲动。
接下来,房子里安静了,妈妈和胡宛如相互搀扶着在低声啜泣。
“搬!明天就搬!这在里我一分种都住不下去了……我要住自己的家!”陶梅说完转身回到了卧室。
胡贤如叹了一声“扑哒”一下蹲在地上,双手在头上胡乱地抓着。
胡宛如搀扶着妈妈回到卧室,她临走时妈妈抓着她的手,用干瘦的手指轻轻地划过她额头前的头发,又沿着脸颊轻轻地滑了下来,把她仔细的端详了一番。
“宛儿,你没事吧?”妈妈问。
胡宛如轻轻地摇摇头,努力地冲着妈妈笑了笑,她笑得很浅,以至于根本就看不出酒窝。
一场家庭战争过后,每个人的心里都笼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企业重组之前厂里人心惶惶。后勤科跟其他的车间和部门一样,每个人都心不在焉,人浮于事。
今天,胡宛如一下班就回到家里,她已经没有心思再陪妈妈做饭了,她一到家就走进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
过了一会她拿起手机,把自己反复酝酿了整整一天甚至几个月的想法,编成短信息发给了张琰:“我给你说过,从春节前到现在我心里烦透了……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不必立刻回答我,我给你两个小时,你要认认真真地告诉我答案:张琰,这辈子你真的爱我吗?”
很快,张琰回来短信:“爱!就算黄河水可以倒着流,我爱你的心永远不会变!”
看到这条短信息,胡宛如的眼泪唰地涌了出来。
她又发了一条短信:你不必这么快回答我,两个小时后你再告诉我答案。
今天家里安静了许多。自从昨晚争吵之后,胡贤如和陶梅都没有回家。妈妈默默地在厨房里做饭,她们谁都不说话。
母女俩吃了一顿无语的饭。
而此刻,胡贤如和陶梅正在陶梅娘家吃着晚饭,陶梅坚决要搬出这个家,她的爸爸妈妈劝了她,但根本劝不住。在陶梅家的饭桌上,大家最后确定了一件事:胡贤如和陶梅搬去新家,明天就先去买地毡把地面一铺,找个粉刷工简单刷一下墙,装上橱柜和灶具,再买些五金件和灯具装上,先住进去,其他的东西等以后有钱了再说。
胡宛如吃完饭又回到了卧室,她在静静地等着两个小时的到来。她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天色已经黑了,她知道哥哥今晚是不会回来了,因为,她吃饭前给张琰发完短信后也给哥哥发了一条短信,她问他在哪里?哥哥回复说他今晚住岳父家。
时间一分分地过去了,胡宛如和张琰约定的两个小时到了。
胡宛如见张琰并没有给她发短信,就拿起手机又发了一条短信给他:“张琰,这辈子你真的爱我吗?”
手机嘀嘀响起:“爱!就算黄河水可以倒着流,我爱你的心永远不会变!”
胡宛如仰面吸了口气,然后又写了条短信发给他:“我决定辞职,去紫华。我要跟你在一起,这辈子你会对我好吗?一生一世,不管我们将来遇到什么……你能做到吗?”
短信很快就回了过来:“真的?真的吗?我不会是在做梦吧?你真的要来紫华?我太激动了……宛如,我保证,我对你的爱永远永远都不会变,我会用我的生命去爱你,沧海桑田,海枯石烂,我爱你的心永远不变……”
看到这条短信,胡宛如心里荡漾着欢喜和感动。这时,张琰又发来一条短信:“在日月星辰间和白昼黑夜里,我煽动翅膀迎着风儿吸食着甘霖朝你飞来……宛如,在洛明工业学校的时候我的心里是怎么想的,现在,我的心里依旧是怎么想的。接下来,我要做给你看,我要用我的一生证明我们之间的爱情是伟大的,是真爱。”
校园的美好时光浮现在胡宛如的眼前,她怎么会忘记那时张琰在《岚莱青年》杂志上发表了讲述她不幸福遭遇的短篇小说《为你折翼》……
小说里,男主人公写给女主人公的那段话她早都背下了,令她吃惊的是张琰居然也记得这些话。这时,她被感动得眼睛都湿润了。
她又编了一条短信给他:“我要做那枝剑兰——勇敢的剑兰,你的剑兰!我要让我们的爱情跟剑兰一样在彼此的生命里绽放。”
紧接着,她赶紧又发了一条短信:“你等我电话……”
第六百五十七章 社会跟厂里不一样
胡宛如一发完短信就拿着手机走出家门,她不想让妈妈听见她打电话的内容,他要在楼下给张琰说她的想法。
024厂对下岗职工手续办理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胡贤如依旧六神无主,他的命运在风雨中飘摇,而他却无能为力。一桩接一桩的烦心事让他格外焦虑,陶梅肚子里的孩子在一天天地生长着,生活的压力越来越沉地压在了他的肩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胡贤如一连忙活了几天后,终于把他们的新家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今天下午,他低头纳闷地回到家里,而陶梅依旧待在娘家。
这会还没到下班时间,胡宛如也没回来,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
胡贤如推开家门后先是去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又轻轻地推开妈妈卧室的门,卧室里空空荡荡,陈旧的家具和物件给这份冷清里掺了些许凄凉和伤感。他无精打采地来到客厅,刚一坐在沙发上,突然看见书房的门半开着,他便上前准备把门拉上。
胡贤如刚走到门口时看见妈妈独自坐在书房,房子没有开灯,光线昏暗,妈妈正面对着父亲的遗像默默流泪。妈妈的身体越来越瘦小了,脸色一天天苍老,她跟房间里的一桌一椅,一灯一盏,甚至连同这里的空气一样凝固在那里了,一动不动。
“妈……”胡贤如轻声地叫道。
这时,在凝固的书房里,妈妈才蓦然回到了现实当中,她略略慌乱地抹了一下眼睛,扭头去看胡贤如。
胡贤如轻轻地走到妈妈跟前,跟妈妈一起注视着父亲的遗像。
爸爸已经去世了这多么年,妈妈始终没有放下他。
“妈,我又惹你生气了。都是我不好……”胡贤如说着眼睛就湿润了。
妈妈没有支声,依旧注视着遗像。这会她的泪水已经停了,就像心泉枯竭了一样,一点水珠也见不到了。
“妈,你自己要保重好身体。我是一个无用的人,自从我结婚后,许多事情也都由不得我了,让妈妈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我真是不孝……”胡贤如说,“我要知道会是今天这个样子,我宁愿一辈子不结婚,宁愿一辈跟妈妈和宛儿在一起,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才是最幸福,最快乐的事,我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妈妈脸上没有表情,平静得如一潭死水,她的面容早已不像湖面那么平整,失去光泽的渐渐发暗的脸上,沉淀着一道道浅浅的纹路,就像镌刻在某种出土的文物上的细纹。
“唉!”胡贤如叹了一口气说,“原来人生这么不容易,以前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们家会成今天这个样子,从小到大,我们家一直都是最幸福的。后来我爸走了,但我们还是慢慢从这种悲伤中缓了过来,宛儿也很争气,考上了中专,那时我心里高兴极了,只要上了中专学校,她的未来就一定会比我强,爸爸的在天之灵也能得到慰藉。”
妈妈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她听着。
“宛儿将来也会向着爸爸的方向走去,在024,从技术员到助理工程师、从助理工程师到工程师、再到中级工程师、高级工程师……几十年后,她就跟我爸爸一样优秀,她才配作我爸爸胡工的女儿,她才能继承我爸爸未完成的愿望,才可能设计出中国利器,才可能为中国的国防事业作出贡献,而我只是一个工人,在厂里当一名工人永远是没有出头之日的。”胡贤如说。
妈妈没有看他,而是依旧注视着遗像。
“不管我的知识还是性格都比不上宛儿,她热情大方,做事情有冲劲,有干劲,而且非常执着,这跟我爸爸像极了,只要是她看准的事,只要是她决定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她。她有时就是一头犟驴,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但是,在成为高工的道路上,要是没有这种精神和毅力,那怎么行……可是自从梅梅进了咱家的门,她把我们家里的气氛全给破坏了,她居然还动手打了宛儿……”胡贤如的泪水在眼睛里转动着,打着转儿。
他接着说:“妈,那一刻我真想一拳头打死她!宛儿长这么大,还没有任何人碰过她,梅梅居然……到现在我都很难过也很矛盾,那一拳我是应该替宛儿打出去的,可是……可是陶梅肚子里有我的孩子……”胡贤如稍微停了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泪珠挂在眼角,“这几天,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在宛儿和梅梅之间,在宛儿、梅梅、孩子还有妈妈您当中,我到底更爱谁?或者,明明不爱她但为什么要对她手软?为什么还要跟她过下去?”
胡贤如的泪水流了下来。“妈,我连你和宛儿都保护不了,我真没用……”
妈妈平静的脸上泛起了一波一波的悲伤,悲伤在细细的皱纹里微微漾着,她揉了揉干涸的眼睛,皱眉间,眼圈周围的纹路挤在了一起,像是忧伤的际会。
“下岗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妈妈问。
胡贤如低下了头,抹了一把眼泪便是一声叹息。
过了一会儿他说:“要是梅梅这次不被厂家给骗了的话,我还能在服装店给她帮忙,可现在我们连进新装的钱都没了,忙也帮不成了,这几天店里没有开门,我们才刚把房子收拾好。妈,你别担心我,我自己想办法,接下来,我就自己去找工作……”
“下岗太残酷了,妈妈是多么的不愿意看到你下岗。你是个老实忠厚的孩子,是个善良体贴人的孩子,可是现在社会上的人太复杂了,社会跟厂里不一样,厂里的干部职工一直都接爱着企业的教育,接受着党支部、团支部、工会等各种组织的教育,虽然厂里职工也千差万别,但毕竟受过大环境的熏陶,这种潜移默化的作用会影响每一个人的价值观。”妈妈说。
她接着说:“我们都是在组织和集体的氛围里生活的,你们这些兵工子弟更是从一出生就没有接触过社会,围墙外面的世界对你而言是一个陌生的,宛如还出去上过四年学,而你从来就没出过024的围墙……”
胡贤如仍旧低着头,听着妈妈的话。
第六百五十八章 哥,跟你商量个事……
“我是担心你啊,担心你到外面去了吃亏。唉!自从厂里重组之前要裁员的消息传出之后,我的心里就没有安宁过,我最怕的就是你和宛儿被下岗了。可是,有时候也真是怪,越是担心啥事,啥事也就越容易发生,你被列入下岗名单后我找过厂里,可是……唉,人走茶凉,毕竟你爸爸已经离开我们好几年了,以前我们全都是仰仗着你爸爸在厂里活人哩,现在领导也换了好几茬,人家说这是集体的决定,改不了……”妈妈说。
家里只有他们母子两人,在胡宛如爸爸遗像面前,妈妈向胡贤如敞开心扉:“后来我一直在想,我和你爸爸对你和宛儿的教育是不是不对?是不是把你们教育得太正统、太诚实、太善良了。有时候,善良就是软弱,人一旦软弱了就容易受人欺负,太正统了就融入不了现在的社会。”
胡贤如认真地听着。
“现在的社会和将来的社会主要都是改革开放以后的人组成的,这些年轻人思想很活,对事物的看法跟我们这一代人完全不同,做什么事情都是考虑自己,很少顾及别人的利益和感受。再就是太诚实了也容易得罪人,现在人都喜欢听一些阿谀奉承之类的话,说话的人呢自然也就得变着法子,说一些好听的假话,可是这些事情你样样都不会。”妈妈说。
她继续说道:“我在厂里搞了一辈子兵器工业,以前从来没有朝这个方向想过,现在,我才突然琢磨着国防固然重要,工业固然重要,可是,和教育相比还是教育最重要。一个国家会成为什么样的国家,一个社会有什么样的风气,这主要取决于教育。让我心里迷茫的是,如果我们那一代人对你们的教育是不正确的,那么,你们就受到我们的毒害了,会影响到你们一辈子……将来我还要抱孙子,那么,对下下一代的孙子又该如何教育?”
胡贤如看着妈妈,一脸惊愕。他没想到妈妈考虑问题居然这么长远,这些问题自己从来都没有思考过。他就是一个单纯的024大院里的大男孩,依然沉静在天下无贼的梦境里,依然不曾想像过围墙外面的疾风骤雨。对于陶梅肚子里的孩子,他最远也只想到奶粉从哪里来?对孩子的教育他丝毫未考虑过。
“将来的中国社会会是什么样的社会?我这满脑子的东西是不是全都过时了?都会老化了?我教育你和宛儿的那些理念,是不是根本就不符合社会和时代,这些传统的理念会不会毒害到下下一代……”妈妈说,“想想都害怕,我们那一代人错了吗?还是新生代的这一代人比我们更开放,人生观更现实也更洒脱?唉!这是一个哲学问题,我百思不得其解。也许黑格尔说得对,存在既合理。但即便这样,我还是担心你的未来,你就要当爸爸了,下岗了可怎么办啊?”
这个问题胡贤如无法回答。
接下来,他们就静静地坐在昏暗的书房里,一直这么静静地坐着。
过了好一阵子,胡贤如说:“妈,这几天我和梅梅凑了点钱,缴纳了大修基金和物业费,我们领了新房子的钥匙,我们把房子简单收拾了一下,明天我们就搬走了。”
“什么?搬走?”妈妈目光里满是惊讶。
胡贤如点了点头说:“嗯。”
“你们……”妈妈本想再问,但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陶梅跟他们争吵时的情形,想起了她当时执意要搬家的那些话,也便不再说什么了。
刚刚浮现在脸上的惊讶被忧伤替代了,很快,惊讶和忧伤都被藏进了细细的皱纹里。
“妈,新家离这里不远,我会经常来看你。”胡贤如说。
妈妈轻轻地抬起头,吸了口气,然后又轻轻的呼出,藏在皱纹里的所有的惊讶、忧伤都被她呼了出去。
过了许久,下班后的胡宛如回到了家。这时,他们母子俩才走出书房。
“哎呀,这几天我是怎么了?老就忘记做饭……宛儿,你和你哥哥聊聊天,妈给你们做饭去。”妈妈给胡宛如说完就走进了厨房。
一见到坐在沙发里的胡贤如,胡宛如就高兴了起来。
“哥,你回来了?这几天妈天天惦记着你,你真是的,有了丈母娘就不顾自己的亲娘啦?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胡宛如欢快地说:“这叫白—眼—狼……”
胡贤如没有跟平时一样跟他开玩笑,而是挥挥手不耐烦地说:“去,去,去……一边玩去!”
“怎么?是不是你的那点小心思被我揭穿了?”胡宛如的眼睛咕噜一转说,“我的那个嫂子好像是024造出来的炸药,冲得很!随时都会爆炸。可是听妈妈说,你的那个丈母娘可是一等一的好人啊,是轻露最好的丈母娘!噢,对了,还有你的那个岳父大人,妈妈说他也是一等一的好人,老实人,善良人,蛮正统的一个人……妈妈说,上次你们因为爸爸抚恤金的事吵架后,你的岳父岳母还专门到咱家找咱妈,说他们劝了嫂子但没劝得住,让咱妈别给嫂子钱,说这钱使不得,用这钱是要遭报应的……”
胡宛如说:“后来妈妈说什么遭不遭报应?这都是迷信,她已经决定了,要把钱分成两份,一份会给你和嫂子。后来,你丈夫娘拉着咱妈的手感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临走时她终于说嫂子命大,找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家,她要催着嫂子赶紧给咱家生个孩子。”
“啊?你说的是真的?”胡贤惊讶地如问。
“当然。是妈告诉我的,我骗你干啥?”胡宛如说。
接下来,兄妹俩就跟平时一样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时间从他们身边悄悄流逝着,不一会儿,厨房里就飘来了淡淡的饭香。
“哥,跟你商量个事……”胡宛如突然一本正经地说。
“啥事?”
“我想下岗!”胡宛如说。
“什么?你疯了?”胡贤如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哥,我是认真的。我已经想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自从你被列进下岗人员名单后不久,我就有了这个想法,前几天我终于下定决心了。”胡宛如说。
第六百五十九章 紫华,就是紫华!
她一本正经地看着胡贤如说:“厂里有规定,子弟两人以上在厂里工作的,下岗时至少要保留其中一个。要是我申请下岗了,那就可以把你留在024。到时,企业重组会给所有人重新分配岗位,希望能给你分个好车间。”
“胡扯!荒唐!那次在楼下我不是已经给你说过了吗?我绝不允许你这么做!你必须得留下,你上过学,待在这里有前途。将来企业重组后会成立后勤集团,会把后勤社会化,刚好,厂里会把你从后勤科调走,要是调到核心部门去了,你的发展空间就更大了。宛儿,你不能申请下岗,千万不能……我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就算把我留下,我也不会干出什么成绩,而你不一样,你身上有爸爸的影子,你一定会跟爸爸一样优秀。”胡贤如说。
“哥,你不要再劝我了,我下午已经到厂人事劳资处问过了,如果我申请下岗的话就可以把你留下,我给他们说了,我说我要申请下岗……”胡宛如说。
“什么?你真的疯了?不行,不行,这怎么都不行……”胡贤如怒吼道。
这时,端着一盘菜从厨房走出来的妈妈见胡贤如面红耳赤的样子就问:“怎么啦?你俩一见面咋就吵了起来?真是离不得也见不得!以后在家里说话都不准叫喊,不准吵,不准嚷……”
“妈,宛如要下岗!”胡贤如说。
妈妈身子一怔,脸色都白了。她赶紧把盘子放在餐桌上问:“宛儿,怎么让你也下岗了?厂里不是规定子弟两人以上的,至少要保留一个吗?”
没等胡宛如开口,胡贤如就抢先一步:“不是厂里让她下岗,是她自己要下岗!她要把我换回去……”
“什么?”妈妈非常惊讶,但与此同时心里涌上了一阵暖意。
“妈,我是想……”胡宛如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她是怕惹妈妈生气。
“来,宛儿,坐下,坐下慢慢说,说说你是怎么想的?怎么想的,你就给妈妈怎么说……”妈妈拉着她的手在餐桌旁坐下,她和胡贤如坐在她的身边。
“妈,我哥太老实了,他在社会上找不到工作。厂里的下岗分流马上就要结束了,我想用我的名额把哥哥换回去。哥哥是个男人,是咱家的继承人,他马上也要当爸爸了,他不能没有厂里的工作,要不,就连嫂子也看不起他,所以我想把这个机会给哥哥会更有意义。”胡宛如说。
妈妈满心感动,她用慈祥的目光看着胡宛如,她突然觉得她一下子长大了,知道了思考、知道了权衡、知道了牺牲。
胡宛如说:“可是我哥不愿意让我下岗,我知道哥哥爱我,从小就爱我,几乎是在我生命的每一天里,哥哥都关心着我,爱护着我,有这样的哥哥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妈,你给我说过,这辈子我和哥哥就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你让我们要相互照应,让我以后要多体贴哥哥,你还说兄妹情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一种感情,兄妹之情默契细腻,血浓于水,是任何感情都无可取代的。”
妈妈感动极了,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她轻轻地搂住胡宛如的肩膀,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
胡贤如听着妹妹的一番话,感动不已。
过了一会儿,胡宛如轻轻从妈妈怀里挣脱。
“妈妈,儿子永远比女儿重要……我跟哥哥不一样,我出嫁后就不是咱家的人了,就算将来生了孩子也会跟着别人姓……”胡宛如说这话时有点淡淡的伤感。
“宛如,别胡说!妈的确是个思想很传统的人……可是,可是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怎么把这话给记住了呢?”妈妈赶紧急切地说,“宛儿,妈有这个想法是妈的不对,你别往心上去,那时,我说这话的缘起不是在说你,是为了把你爸的那份抚恤金分给你哥……”
胡贤如愧疚地低下了头。
胡宛如淡淡地笑了笑说:“妈,我刚只说了我跟哥哥之间的兄妹情,跟妈妈您之间我们是母女情,妈妈,20多年前是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是因为你才有了我,妈妈,你就是我的生命的源头,就是我的来处……”
胡宛如的话让妈妈再次感动。女儿几乎是在一个瞬间就长大了,成熟了,就明白世间的道理了。她觉得胡宛如越来越像她的爸爸了。
过了一会儿妈妈说:“宛儿,你有这份心妈妈很高兴也很受感动,可是你申请下岗了,可怎么办?”
“妈,我有办法……”胡宛如莞尔一笑,脸上浮上了一丝羞怯。
妈妈和哥哥顿时都有点蒙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饭菜一直放在桌子上,筷子还没有从厨房拿出来,他们的交谈一直持续着。
“宛如,别卖关子了,快点说给妈妈听……”胡贤如说。
胡宛如看见妈妈的眼神里满是期待,便说:“我要去紫华!”
“什么?去紫华?”胡贤如惊讶地问。
“是啊,紫华,就是紫华!”她说。
这时,妈妈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紫会”两个字她太熟悉了,胡宛如毕业后被她扣下的信全都来自紫华,而且是她男同学写给她的信。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情书……这些年过去了,她居然一直还跟紫华的那个同学保持着联系……天啦!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你去紫华干啥?”胡贤如问。
“找工作啊,我下岗后就去紫华找工作……”胡宛如说。
“那里离咱们这里有上千里路,你为什么要跑那么远?”胡贤如问。
“那里是西部大开发的桥头堡,机会多。”胡宛如说。
“不会吧?那里机会再多,能比得上北上广圳?”胡贤如问。
沉默了一会后妈妈终于开口了,她严肃地问胡宛如:“这事是你们商量过的吗?”
“你们”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词,胡宛如一下子就明白这个“你们”指的是谁跟谁。
“什么意思?你们?你们是谁?谁跟谁商量?商量什么?”胡贤如问。
没有人理他。
胡宛如考虑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第六百六十章 书房里通宵长谈
“说出来,别点头!那个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在做什么工作?他家里人什么意见?你们有把握吗?”妈妈严厉地问。
接下来,胡宛如把这些年来跟张琰相识、相爱的过程,完完整整地给妈妈讲了一遍,一直讲到了晚上10点,在讲述过程中她时而欢喜,时而落泪,时而惆怅,时而憧憬……一个个表情在她的脸上浮现着,交替着,从她说话的语气、神态、甚至手势语言里,妈妈能感受到到女儿和那个男生之间的缠绵悱恻,也能感受到他们远隔千里的儿女情长。
今天的这顿晚饭原封不动,筷子依旧还放在厨房里。
胡宛如把自己和张琰的故事讲完后,妈妈又问了一大堆的问题。她们像在谈心,自然,真切,慢慢地聊着……
“所以,妈妈,我希望你理解我,我一定要去紫华。细算下来我们已经认识9年了,我们之间是经得起考验的,这9年我们就一直在接受着考验,妈妈,张琰一定会对我好,我们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胡宛如说,“张琰给我说过,就算黄河水可以倒着流,他爱我的心永远不会变……”
“不行!就算你俩之间真得有爱情,真得感天动地,我也不允许你离开轻露!”突然妈妈坚决地说。
说了一个晚上,原来,这就是妈妈的态度。
胡宛如没想到一晚上聊得好好的,可妈妈还是这么强烈地反对。她惊讶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准去就是不准去!”妈妈坚决地说。
胡宛如的眼睛上蒙上了一层水雾,不知所措。
“宛儿,你别生气,这是大事,我听了都惊讶,但我被你们的爱情感动了,如果那个男同学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你的爱情就是甜蜜的,你将来的婚后生活也会很幸福,不像我……哥哥支持你,支持在你的生命里能有轰轰烈烈的爱情。”胡贤说又看了看妈妈,见妈妈一脸怒气,便对胡宛如使了个眼色说:“妈妈的话你得考虑考虑,今晚夜深了,咱让妈妈赶紧睡觉吧,这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
胡贤如见妹妹杵在原地,便拽了一下她的胳膊说:“走,咱们把盘子收进厨房,你看今晚一口都没吃,多浪费啊……”
胡贤如说着带头端着一个盘子朝厨房走去,胡宛如不情愿地端着另一个盘子跟在他身后。
一进厨房,胡贤如就转身对妹妹说:“你别气妈。等妈睡下了我们去书房聊。”
大家都散开了,各回各的房间。
半个小时后胡宛如来到书房,哥哥已经坐在这里了,书房里没有开灯,她被吓了一大跳。
他们怕引起妈妈的注意,没开书房的灯,只开了盏台灯压低声音,开始了推心置腹的交谈。这是一次彻夜长谈,他们一直从深夜谈到了黎明,从黎明谈到了清晨,从清晨谈到了天边射下了一缕阳光。
第二天妈妈起床后,扫地时发现兄妹俩居然在书房待了一晚上,一时也说不出心头是何般滋味。
“妈,我舍不得让宛儿离开……”胡贤如对妈妈说。
胡宛如惊讶极了,这分明不是哥哥在书房里告诉她的话呀?他居然在骗自己?她的目光里顿时对他充满了仇恨和质疑。
“妈,我舍不得让宛儿离开……但是,我又不得不支持她去紫华。”胡贤如说。
胡宛如这才把心放进肚里,她跟三岁小孩一样,仇恨和质疑的目光突然又变得温柔和欢喜。
“为什么?”经过一夜的思考,这会妈妈比昨晚冷静了许多。
胡贤如说:“因为那个小子喜欢宛儿,因为宛儿跟他之间有真爱,还因为宛如让我看了他几年前写来的信和她手里的短信……在洛明工业学校上学时,宛儿为什么要提前一周去学校送他实习?那年‘五一’宛儿为什么会骗我们说是去洛明,而事实上是去紫华找那个小子?去年国庆假期,宛儿为什么瞒着我们去见他?他为什么会从紫华来轻露……?”
“什么?什么?你说的这些事我怎么不知道?”妈妈越听越惊讶,也越来越糊涂,女儿和那个男同学之间的感情,远比自己想的还要深。
“妈,我知道您舍不得让宛儿离开你,你说过让我们兄妹这辈子都要待在轻露,让我们一生都要互相照顾,相互帮助,就像你跟舅舅一样……可是妈妈,结过婚之后我才更加明白,幸福美满的婚姻是多么的重要……他们既然真心相爱,我们为什么非要阻拦呢?”胡贤如说。
“小伙子多得是,紫华有,轻露也有!宛儿,你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做出错误的决定,这会害你一辈子!就算那个小伙子再怎么爱你,可你到了那里毕竟是孤单的,身边没有亲人,没有亲戚,没有朋友……你要是受委屈了可怎么办?你倒是给谁诉说啊?”妈妈说着又难过起来,“而这里你至少还有我,还有你舅家的人,还有你哥哥啊……”
“妈,女儿长大了终究是要出嫁人的,终究是要离开家里的啊……再过几天思雨就结婚了,一结婚,她不也就就离开了家?离开024了吗?”胡宛如说。
“那不一样!她没有离开轻露。”妈妈说。
“紫华和轻露只是距离不同,她回趟家花1个小时,大不了我花11个小时,这能有多大区别?”胡宛如说。
这时胡贤如说:“妈,你别着急,宛如你也别着急,咱们都再想想,再想想……”
母女俩稍稍平静了下来。
胡贤如说:“妈,其实从内心来讲,我也是很矛盾的,我的确舍不得宛儿去那么远的地方,甚至舍不得把她嫁出去。可是,她是在追求自己的幸福,他们之间的爱情真的令人感动……”
他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妹妹说:“但是通过通宵长谈,我现在的态度非常明确,我支持宛儿去紫华,这不仅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爱情,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曾经给宛儿说过让她将来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厂……”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妈妈问。
第六百六十一章 爱情因你们而美丽
“那年,我爸已经去世20多天了,可宛儿却伤心不已,成天不去上课,把自己关进房子里跪在爸爸遗像前哭,当时我心里难过极了,我越劝她,她就越难过,后来我们就抱头痛哭,那时我为了鼓励她去学校,就当着爸爸的遗像让她一定要坚持把学上完……如果你能考上学……你的命运就会改变,你就可以永远不要再回到厂里……甚至不要再回到这个家……”
妈妈惊讶地看着一双儿女,她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这些事情。
“虽然我当时说的并不是她要去紫华的事,但是,既然我以前说过这样的话,这次我就不能阻拦她……我不能食言。”胡贤如说,“妈,舅舅跟你之间的感情就是我和宛儿学习的榜样,你们就是我们的典范,不管将来宛儿离我们有多远,我都会关心他,爱护她,就算宛儿走到天涯海角她也是我的妹妹,我也是她将来孩子的舅舅……”
一行眼泪从妈妈眼里流了出来。
上班的时间到了,胡宛如洗漱后要去后勤科上班,而这时胡贤如也张罗着要搬房子里的东西。
“哥,你收拾东西干啥?”胡宛如问。
“搬家。从今天起我就要搬到自己房子了。”胡贤如说。
“自己的房?你不是还没装修吗?”她问。
“简单地刷了墙、铺了地,先凑合着住下,反正小孩出生前不能再装修了,装修的气味对胎儿和孕妇都不好……”胡贤如说。
“啊?这以后……以后……家里不就只剩下妈妈一个人了吗?”胡宛如问。
大家顿时无语。
妈妈始终没有同意胡宛如去紫华,也没有同意她申请下岗,这两件事自抛出来以后,一直悬而未决。
这天下午下班后,胡宛如见到了闺蜜张思雨,她把自己的想法全部告诉了她。听到胡宛如要去紫华找张琰,张思雨先是一阵惊讶,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张思雨用羡慕的目光看着胡宛如说:“宛如,你真了不起!对于爱情,我是做不出像你这样大牺牲的,也许,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尽管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我始终没有像你对爱情这么冲动,我男朋友也没有,从谈恋爱到现在,我们的爱情就像上学、工作、上班、下班一样平淡无奇,只知道这是我们到了这个年龄必需要做的事情,而你不一样,你为爱情而生,不,你们都为爱情而生!也许,从古到今我们能感受到的爱情,都是你跟张琰这样的人创造出来的传奇,有了你们,才有了梁山伯与祝英台,才有了罗密欧与朱丽叶……”
胡宛如看着她,她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这么一段感悟。
“宛如,是你们让爱情变得圣洁、神圣、崇高、伟大!和千千万万个跟我们一样把爱情和婚姻当成人生程序的人相比,你们本身就是传奇!爱情因你们而美丽,你们也会因爱情而伟大。”张思雨说,“我祝福你,永远永远祝你们幸福!”
“什么伟大不伟大?我觉得我们之间真的有缘分,那个年少懵懂时的感情是最单纯最真挚的,我们只不过是在那个人生的季节里相遇了而已。不过,思雨,说句实话,让我感动的是我们在子栎火车站分别时的情形,从那时起,我们才有了爱情誓言,好在这些年来我们虽然远隔千里,中间也发生过很多的误会和很多的事情,但是,我们都能用心守护着我们的爱情……”胡宛如仰面看了看天空说,“现在我知道了,他就是那个天使,我一定要做他的剑兰!”
张思雨突然听不懂她的话了。“什么?天使?剑兰?”
胡宛如冲着她微微笑了笑,两个美丽的酒窝浅浅地浮上嘴边。
“思雨,你看别人的爱情永远都是幸福的,其实,你自己的爱情才是最甜蜜的。我觉得你的警察男友,不,警察老公对你真好……”胡宛如说。
张思雨甜蜜而知足地笑了笑问:“何以见得?”
胡宛如说:“能把婚礼放在你生日当天,这就是爱!”
张思雨淡褐色的脸上绽放出一朵美丽的花。
“你结婚那天,我可是要罚你老公酒的啊!思雨,到时可不准你护她,你可不能有了老公忘了闺蜜,可不能见色忘义啊!”胡宛如说。
说毕,一对闺蜜开心幸福地笑了起来。
胡宛如要去紫华的事终究没有取得妈妈的同意,这件事要是得不到同意,申请下岗的事也就得再斟酌。
离办理下岗手续结束的时间一天天临近,胡宛如见妈妈仍未下最后的决心。这天,她便主动向人事劳资处递交了下岗申请,这样的申请不到半个小时就被逐级批准通过了。早晨去上班时她还是024的职工,等她下午走出厂门时,她已经成了下岗职工。
厂里按规定把胡贤如的名字从下岗人员名单里划掉,表格里他的名字被“胡宛如”替代了。
这是厂里的规定,任何人看到这个名单都不会有意见。
胡宛如和张琰几乎每过一两个小时都会发一次短信,除了传情达爱以外,他们在商量着胡宛如去紫华的每一个细节,什么时间去,坐哪一趟车,去了在那里住,双方母亲是否同意等等……
张琰每天采访之余,就满心欢喜地忙活着给胡宛如找住处,买家具,做着胡宛如到来前的各种准备。
最重要的是他把这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亲张有志。父亲非常高兴,一再地给张琰打电话说:“人家姑娘到了紫华,你要好好对人家,要像爱护自己一样爱护她,一个大姑娘为了你连国企的工作都不要了,这么远跑到紫华来找你,家长会多么担心,会多么的舍不得……”
“琰琰,以前你还小,我给你没有讲过关于爱情和婚姻的事,既然你已经成了大人,那我就告诉你,夫妻两口在一起互相理解,互相包容才是最重要的,现在你们还没结婚,还是在谈恋爱的阶段,这个阶段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候,将来你们是要走进婚姻的殿堂的,那时你们会发现每个人都有不完美的地方,你有,她也会有……”张有志说。
第六百六十二章 对不起!我不想去紫华了
张琰听着电话,觉得父亲的话确实有道理。
张有志接着说:“所以,你们一定要能接爱对方的不完美,这就需要包容,遇到事情了你们多商量,多包容,你是男子汉,是男子汉就应该有责任感,应该多担当,工作上的事我就不说了,我能看出你的使命感。但是对于以后的婚姻和生活,你一定要有责任感,以后就再也不是你一个人吃饱穿暖的问题了,而是,你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要有‘家’的概念。家,不管你行千里还是走万里,都是你永远的归宿,是你们共同的港湾……”
“爸,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对宛如好。”张琰说。
“宛如是个女孩子,她到了紫华人生地不熟,有时间了你要先带她熟悉一下环境,带着她四处走走,没准,咱们这里的饮食她也吃不惯……还有一点我要特别强调,那就是你们都是同学,这么多年了,大家知根知底,脾性也都知道,你们现在还都年轻,要在一起共同学习,一起进步,不要成天被小情小爱,儿女情长羁绊,要在工作中绽放你们的风采,知道吗?”张有志说。
“爸。我知道了。”张琰说。
时间已经进入2003年三月下旬,胡宛如把一切都计划好了。
明天就是闺蜜张思雨的生日,也是她的婚礼。胡宛如以伴娘的身份参加了她婚礼。下午3点多,她把帮着新郎新娘安顿完后就回到了家。
胡贤如和陶梅搬走后,家里越发空落越发冷清,新房里没有买家具,胡贤如把床、衣柜、梳妆台这些东西都搬走了,他们卧室的门敞开着,让人一看,心里难免有些萧瑟和凄凉。
妈妈没有在家,她去楼下王姨家里了。胡宛如知道妈妈遇到烦心事的时候就会找王阿姨聊天,她跟王阿姨之间的关系就跟自己和张思雨一样,无话不说,有些事情也都是跟王姨商量以后才定下来的。
胡宛如回到房间后取出行李拉杆箱,静静地打开衣柜收拾起东西。
明天,她就要去紫华了。
她的心情复杂极了,她要离开轻露去紫华的日子几天前就告诉了妈妈和哥哥,可是妈妈却丝毫没有接话,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像似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似的。
收拾着一件件的衣物,胡宛如心里矛盾而复杂,也就是在几年前,她跟今天一样收拾完东西,准备提前一周去学校送张琰实习,那次妈妈把她堵在家里,死活不让她出去,她跟妈妈彻底闹翻了,她把自己的门帘都剪成了碎片……可那次是妈妈成功了,妈妈战胜了她。
时隔多年这一幕似乎又要重演,明天她走的时候,妈妈会不会还跟那次一样,流着泪死死地堵住家里的防盗门?
爱情就在千里之外,那里已经给她准备好的了一切。在这场漫长的爱情马拉松当中,她已经跑过了9个年头,9年来的辛酸和艰难,9年来的向往和憧憬牢牢地交织在一起,让她疲惫也让她欣喜……如果明天妈妈不再用身体堵住防盗门,那么她将一鼓作气会冲向这场马拉松的终点,会在跑过9年之后撞落终点的那根红丝线……
胡宛如准备了9年的爱情,在出发前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把一切全都装进了拉杆箱,这个拉杆箱就是她的全部。
收拾完东西后妈妈还没有回家。她突然眷恋起了这个生她养她的家,这个曾经团团圆圆充满幸福快乐的家,然而,从她上初中二年级那年起这个家的天就塌了下来,接连发生的一幕幕往事不堪回首……
胡宛如不由得打开每一个房间的门,将每个房间都细细地看了一遍,这里的一抹白墙,一丝尘埃,她都念念不忘。妈妈房里那些多年未换的旧式家具,像沧桑的老人一样立在那里,它见证了这个普通的兵工之家这些年来的风雨变化,也只有它才知道,妈妈每天关上房门后长吁短叹的痛苦与煎熬。书房里那块制图板、大帽子台灯和飞机模型依旧没有动过,遗像上爸爸那张标准和国字脸上双目光依旧炯炯有神,正注视着胡宛如。
胡宛如来到遗像前静静地注视着父亲,眼泪一点点流了出来。
“爸,我要离开家,离开024了。以后你每年周年时,我就不能再给你上香了……”胡宛如对着爸爸的遗像说着就抽泣起来,“爸,我不是好女儿,我对不起你……”
她突然伤心地说不下去了,放大声哭起来。
傍晚,妈妈回到了家。她没有跟胡宛如说话,低着头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过了一会儿胡贤如也回来了。他手里提着菜呀、鱼呀、肉呀……一大堆东西。
“宛儿,今晚哥哥给你做顿好吃的,给你饯行!去了紫华,你可就吃不到咱家的味道了……”胡贤如说着走进厨房。
胡宛如静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这是她最后一天待在家里了,她觉得自己再跟看到的所有东西告别,哪怕是一个茶杯、一张餐桌……
片刻,胡贤如手里拿着一根葱,系着围裙走了厨房,他径直走到妈妈房间轻轻地敲了敲门:“妈,你给宛儿再熬一顿排骨汤吧,我的手艺不好,明天这时候她想再喝也就喝不到这个味道了。”
一种伤感在家里弥漫,胡宛如不禁流下了眼泪。
胡贤如说完就回到厨房,过了一会,胡宛如妈妈走进了厨房。她能感觉到胡宛如就坐在沙发上,但却没有朝那里看,只是轻轻地、默不作声地朝厨房走去,然后拉上了厨房门。
一切都要过去了,离开这里后她的身边就不会再有妈妈,也不再会有哥哥……
一边是妈妈和哥哥,一边是张琰和爱情……
胡宛如的泪水跟断了线似地流着,流着。
她的心里一片混乱,突然她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头发被抓得蓬乱,她将胳膊肘顶在沙发扶手上,整张脸全都埋进了蓬乱的黑发里,而和黑发一下一泻而下的是她线一样的泪水。
时间一分分地过去了,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空气里渐渐弥漫起了排骨汤的味道……
她没有进厨房,但她完全能想到哥哥和妈妈默契地配合,用心地给她做饭时的情形。这真是自己在家里吃的最后一顿饭吗?
饭菜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此刻泪水却淹没了胡宛如的心田。
突然,她拿起手机给张琰发了一条短信:“对不起!我不想去紫华了。”
短信一发出去,她就哇地放大声哭了起来。
胡贤如刚刚端着一盘菜出来,一见胡宛如的这个样子,赶紧把菜放在餐桌上,上前问:“宛儿,怎么啦?咋又哭了?”
第六百六十三章 临别前的晚餐
妈妈把剩下的菜全都端上了餐桌,排骨汤的气味胡宛如再也熟悉不过。
胡贤如抓着胡宛如的胳膊把她扶到餐桌前坐下,一家人又围坐在一起。
“来!尝尝哥哥的手艺……”胡贤如说着就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晚饭正式开始了。
接下来的话题先是从胡贤如一道一道讲他是怎么做菜开始的,听到哥哥说起他精心准备这顿饭时,她的眼泪又止不住了。
放在沙发上的手机不停地嘀嘀地响着,胡宛如知道,电话那端的张琰肯定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宛儿,你手机在响……”胡贤如说。
胡宛如并没有理会,只是一个劲地流泪。
“我去给你拿……”胡贤如说着站起来朝沙发走去。
这时,在一阵嘀嘀声后电话突然响起。胡宛如猛地站起来大步走到沙发前,她一把抓起手机,看都没看就关机了。
她又回到座位上,美味的饭菜她一口也吃不下去,桌子中间盘子里的鲈鱼正睁着眼睛看着她。
“妈,宛儿已经决定了,你就别再拦她了。就算你把她人拦下,可她的心已经去了紫华。”胡贤如对妈妈说。
妈妈沉默着,脸上笼罩着忧伤和不舍。
“妈……”胡贤如说。
“吃饭吧。菜都凉了……”妈妈淡淡地说,然后自己夹了一筷子菜,可菜没到嘴边,眼泪就流了下来,嘴唇颤抖得吃不下菜。
胡宛如平静了一会,然后抹掉眼泪,丢了魂地坐在那里。突然,她端起碗开始吃饭了,默默无声。
胡贤如看看妈妈又看看胡宛如,心里真不是滋味。
胡宛如头也不抬,使劲地连刨几口,米饭把嘴巴塞得圆圆鼓鼓,根本就没办法咀嚼。她依旧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嘴巴被塞得满满当当,再也塞不进去了,她显然是在较劲,她不知道她是跟妈妈较劲还是跟自己较劲。突然,眼泪从她略微红肿的眼睛里涌了出来。
“宛儿……”胡贤如心疼地说,“你别这样,别这样……”
妈妈放下筷子,用一只手撑着沉重的脑袋,依旧默不作声。
“妈,宛儿明天就要走了……妈,你别难过,她虽然要离开我们,但她无论走到哪里,永远都是你的女儿,都是我的妹妹啊……我们就让她高高兴兴地走吧,能找一个喜欢她的男朋友,将来能过上幸福的日子,她在哪里都不重要。再说,以后我们可以去紫华看她啊。妈……”胡贤如说。
“吃吧,都吃饭吧……”妈妈放下了支撑着脑袋的胳膊,带头端起了碗。
胡贤如赶紧给胡宛如递过一个空盘子:“吐了,吐了,别再作践自己了。到了紫华你处处都要照顾好自己,别跟自己较劲……有任何事情你给哥哥打电话,要是那个张琰敢让你受一顶点的委屈,我就去找他,看我怎么收拾他!”
胡宛如把塞进嘴里的饭菜吐进了盘子。然后将乞求的目光移向妈妈。
“吃吧,吃吧……吃了早点睡觉。”妈妈淡淡地说。
“吃吧!吃吧!这下慢慢吃,别急……”胡贤如又给她夹了点菜。
晚饭就这么散场了,胡宛如并没有得到妈妈的同意。
吃完饭后胡贤如刷完锅,就要回自己的新家去了,因为,陶梅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在等着他。
“宛儿,明天上午我来送你,晚上你好好睡觉。对了,你把张琰的电话给我,有啥事我好联系他。”胡贤如说。
他把电话号码抄下后贴在了客厅墙上。
胡贤如正要走时胡宛如叫住了他:“哥……我不想去紫华了……”
“什么?”胡贤如万分惊讶。
胡宛如再没说话。过了一会,胡贤如又走到妈妈卧室门口,卧室门已经关上了。
“妈,就你让宛如去吧……妈!”胡贤如说。
“你快回去吧。回晚了小心你媳妇又嚷你。”妈妈说。
胡贤如看了妹妹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拉上防盗门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胡贤如又回到了家。
胡宛如卧室里的拉杆箱静静地站在她的房子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是上午10点半的火车,9点钟他们就得离开家去火车站了,可是妈妈依旧没有同意。胡贤如给妈妈做了半天工作,但妈妈依旧不谈这个话题,然后回到自己房间关上了房门。
“哥,我真不想去了……”胡宛如说。
“胡说啥呢?你们定好的事情就不能再变了。再说,你是冲着你们的爱情去的,这是随随便便的事吗?”胡贤如说。
“我觉得妈妈很可怜,你搬走了,我也走了,就剩下妈妈一个人了……这么大的屋子,妈一个人在家多孤单啊,想说话都没有人……”胡宛如说,“我想,我是应该留下来陪妈妈……”
“不行,绝对不行。你走,我每天都会来妈妈。”胡贤如说。
时间一点点临近9点钟了。
胡贤如一把拉起胡宛如的手说:“妈舍不得你,我有办法来……来,你跟我来……”
胡贤如把她拉进书房来到父亲的遗像跟前,然后取出三支香递给胡宛如,“你跟爸爸道个别……”
胡贤如说着就把她手里的香点着。
“宛儿,爸最喜欢你,也最了解你的心思,我相信爸爸一定会同意的,一定!”胡贤如说。
“哥,我真的不去了,我昨晚已经给张琰发过短信了。”胡宛如说。
“胡扯!别耍小孩脾气。给爸看香,时间不早了,我们马上得走。”胡贤如说。
完后,胡贤如帮胡宛如收拾了东西,当他把她的床铺卷起来堆在床上时,这个房间立刻像个仓库,一种凄然猛地袭上胡宛如心头。
胡宛如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走到床前将卷起来的被褥铺平,恢复原样。
兄妹俩一起来到妈妈房门前,可是妈妈的房门依旧紧锁。
“妈,请你原谅女儿要离开你……这次是我的错,以后,我一定会补偿你……”胡宛如冲着门哭着说。
妈妈没有说话,房子里传出啜泣声。
“妈,宛儿就要走了,你就见见她吧……”胡贤如说。
第六百六十四章 跪别妈妈
时间一分分地过去了,时针已经指向了上午9点钟。
胡宛如此前担心的妈妈会用身体堵住防盗门的情形,是不可能发生了,门就在身边,她随时都可以拉开它走出去,可是,此刻她的双腿像灌了铅,拨不起来。
“妈……”胡贤如急得团团转,他看看表,看看胡宛如,又看看妈妈的房门。
房间里外都是哭声。
“走吧,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胡贤如急切地说。
“妈……宛儿对不起你了!你对我的养育之恩,我终身难忘……妈……”胡宛如说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妈……”胡贤如有些惊慌失措,“妈,宛儿给都你跪下了……你就让她走吧……”
妈妈的房门依旧紧锁。
胡贤如看着表盘上的指针在飞快地走着,心里急坏了。“妈,我也给你跪下!我求求你,你就让宛儿赶紧走吧,再晚,就赶不上火车了……”
兄妹俩都跪妈妈门口,他们都哭了。
这时,房门突然开了。妈妈的状态非常差,她的一双眼睛跟桃子一样又红又肿,显然是流了一夜的泪。
见到儿女双双跪在面前,她放声哭了。他们三人抱在了一起失声痛哭。
片刻之后,妈妈把他们搀扶起来。妈妈依旧没有说话,她心里有千言万语,可一时却无从说起……这时,她才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系着红细绳的黄金吊坠,把它戴在胡宛如的脖子上,轻轻地掖进她的衣服里。
“妈,时间来不及了,我们得赶紧走了……”胡贤如说。
妈妈泪如雨下,她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胡贤如赶紧拉起拉杆箱转身朝防盗门走去,胡宛如跟在他的身后。胡贤如咔嚓一声拉开防盗门,这时,胡宛如却立刻转身返回,她冲到妈妈跟前,一把扑倒在妈妈怀里,呜呜地大哭了起来。
“妈,到了紫华后我给你打电话……妈,你一个人在这里孤单了,寂寞了,心里烦了,就去找楼下王阿姨说说话……妈……呜呜……”胡宛如哭着说。
过了一会,胡贤如转身拉着妹妹离开了。
防盗门啪得一声关上的那一刻,妈妈突然双腿无力,瘫倒在地,紧接着,就是一阵悲伤的啼哭声。
下了楼之后,胡宛如仍旧一步三回头,就在她要转弯离去时,她看见妈妈正站在阳台的窗户前默默地注视着她,久久地注视着她……那样的孤苦,那样的可怜……
时间已经非常紧张了,一出家属院胡贤如就挡了辆出租车,急急地朝轻露火车站赶去。
熟悉的街景从眼睛一一闪过,胡宛如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她才拿起手机给张琰编发了一条短信:“我马上就到轻露火车站了……”
张琰已经准备了好几天,他每天都在喜悦和憧憬中感受着爱情的甜蜜,昨天晚上他收到胡宛如的那条短信后,彻夜未眠……
这会,张琰又收到了胡宛如的短信,他欣喜不已,高兴地跳了起来。他赶紧忙完了当天的工作,向沙岩请假。
“人适喜事精神爽。看你的气色,今天肯定是有什么好事?请请假去干啥?”他离开报社时,沙岩问。
“我去火车站。”张琰说。
“火车站?春运早都结束了,那里有什么新闻?”
“不是采访,是……”张琰说。
他看了看外间办公室没有别人,就凑到主任跟前小声地说:“我女朋友要来紫华了……”
“女朋友?我咋从来都没听你说起过?”沙岩笑着问。
“我们是同学,我们已经认识9年了。”张琰说,“这次她专门从香泉省赶来,我得去火车站接她。”
“看来你们的感情不一般啊!那时你们才多小?青梅竹马啊……”沙岩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张琰,目光里充满赞赏、鼓励、羡慕。“太好了,去吧!”
张琰微笑着转身要走。
“张琰……”
张琰立刻停下来,转身返回。
沙岩将他从上到下端详了一番,脸上微微地泛起了笑容。“衣容还算整洁,去吧,别忘了买束花……”
一向跟战场上的长官一样严谨甚至严肃的沙岩突然让张琰感有点奇怪,原来,他还是张飞穿针——粗中有细,他的心里居然还挺浪漫。
离开报社后张琰一路朝紫华火车站赶去。
春天的阳光温暖和煦,照在人身上浑身舒畅。
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被一条条宽阔的柏油马路分割得严整而清晰,又被掩映在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当中。树木早已抽枝吐叶,一片片翠绿的树叶儿娇弱地抖着,探询着外面的世界。
蜂呀、蝶呀、鸟呀,还有乌黑轻盈的小燕子,争相飞舞,在城市的空间里尽情地欢乐,高高低低,大大小小,错落有致,它们用曼妙的身姿丈量着天空的高度,也慌慌张张地试探着城市的广度,勾勒出了多姿的春天的图画。
微风抚面,柔柔的,痒痒的,酥酥的。像调皮的小精灵故意在身上逗乐子,有点恼,有点烦,也有点令人既陶醉。
火车到站的时间在下午4点半,张琰进火车站前去了趟花店。
花店里摆着许多单独包装的玫瑰花,张琰便问老板怎么不把这些花给扎起来,老板说一枝花代表“我的心中只有你”,张琰觉得这个寓意贴切,正要买时又发现单支玫瑰有好多种颜色。
他问老板:“一朵红玫瑰花代表什么?”
“情有独钟,你是唯一。”老板说。
“一朵蓝玫瑰花代表什么?”张琰问。
“相守是一种承诺。”
“一朵粉玫瑰花代表什么?”
“一见钟情。”
花店老板是个少妇,体态丰腴,肤色白而有光泽。她看张琰要把每一种颜色都问下去,便索性问:“你是不是没送过玫瑰?”
第六百六十五章 不浪漫的爱情就是白开水
张琰不好意思地说:“没,没有。”
女老板性格很开朗,她听到这话就冲着张琰笑了笑说:“看你也不像个学生,以前没谈过恋爱?”
“我跟女朋友都认识9年了……”张琰说。
体态丰腴的店老板脑子反应很快,一听这话,白亮的脸上泛出淡淡的疑惑。
她又看了看张琰。不,确切地说是把他端详了一番,还轻轻地拉着他的胳膊让他站正,用黑溜溜的眼睛正视着他,像姐姐看弟弟身上的衣服是不是合身。她似乎一点也不避讳什么。
“不会吧?你是早恋?那时你们应该是初中生吧?”老板显然在探究秘密。
张琰还是第一次进花店给胡宛如买花,让她这么一说,他的脸不由得红了。像是做错了什么。
“啧!啧!啧!看你还不好意思了,害羞了……”干脆爽快的笑浮在她的脸上。
“不过早恋也好,早恋毕竟是两小无猜嘛!毕竟是青梅竹马嘛!这种爱情纯洁,也纯粹,没有啥小九九……真正长大到了社会上,哪里还有什么纯粹的爱情?都是什么车呀、房呀、彩礼呀……都像是买东西一样……可以挑,可以拣,也可以讨价还价……真没意思。要是结婚再生了孩子,唉!那就彻底完蛋了,成天都是柴米油盐,都是换尿布、冲奶粉,还有什么爱情可言?”老板叨叨地说。
“老板,你结婚了吗?”张琰问。
“你看我还像少女吗?”老板把黑溜溜的眼珠子睁得圆圆得,夸张而滑稽。
张琰支吾了两声。
“年轻人,现在真羡慕你们啊!以后要记着经常给女朋友买花,她高兴时你就给她送花,她伤心时你也给她送花,她生日时你给她送花,她跟你分别重逢时你也给她送花……以后要送花你到我店里买,我给你准备最鲜最香的花……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们年轻人来买我的花……”老板说。
“为什么?”张琰问。
“你年轻人给女朋友买花那都是真心实意地买,没钱吃饭都要买花,可是那些年龄大些的男人们买花可就不一样了,他要么是拿着花去哄女孩子,要么是做错了事给老婆赔罪,还有的是送给她老婆都不知道的小秘……反正,那些男人买花肯定目标不纯。这么新鲜的玫瑰卖给这些人,其实把我的花都糟蹋了,我店里的玫瑰全是从西南空运过来的,是最新鲜的,是带着晨露的……是最能代表爱情的灵秀之物,可惜……”老板侃侃而谈。
张琰下意识地看着这些玫瑰,他在寻找着晨露。
“这会都几点了?露水早就蒸发了,别人花店里花上还沾着水,那都是洒上去的,别信!”老板是个爽快人,她似乎把张琰当成了老朋友,“最浪漫的爱情是什么?当然是从校服到婚纱……所以,我就应该把最好的玫瑰给你们……”
“给我们?”张琰惊讶地问。
“哎呀,就是卖给你们!”老板摆了摆有点肉乎乎的手说,“你也忒实诚了。”。
“来,我再给你介绍一下这几朵玫瑰的含义,免得你又问,全当我给你普及一下知识。你啊!既然在谈恋爱,平时就要多学点这方面的东西,什么花的含义啊,星座与性格啊,最令女孩感动的细节呀……别那么实诚,爱情,爱情就要浪漫,不浪漫的爱情就是白开水。”
老板说着又用她白嫩胖乎乎的手,指着那些单枝玫瑰说:“一朵香槟玫瑰花代表我只喜欢你;一朵紫玫瑰花代表一心一意;一朵黄玫瑰花代表一生祝福……”
老板给张琰一一介绍完后问:“你觉得哪支寓意好?”
“情有独钟、你是唯一、一种承诺、一见钟情、一心一意、一生祝福……”张琰挠了挠头说,“老板,我咋觉得每一个的寓意都好,都符合我们俩……好像每一枝玫瑰表达的都是我要想表达的意思。”
“你真是个好小伙!看你女朋友多有福气,她没看错人,她这辈子一定会幸福。”老板犹豫了片刻说,“要不,你听我的,把这些全都买了吧。”
“啊?全买?”张琰惊讶地问。
“是啊。你们看你们都恋爱9年了,你连一支玫瑰都没送过,真傻!要是计较点的女孩子,谁还愿意跟你继续下去?早都吹了。人家那些男人们一买就是一大捧,今年情人节我还卖出去一捧999朵的玫瑰呢。”老板见张琰没有支声就说:“大兄弟,姐也是从女孩子过来的,听姐的,没错,你女朋友肯定喜欢。”
张琰犹豫了片刻说:“那好,你把每种颜色的玫瑰都给我拿些。”
张琰抱着一束各色玫瑰走出花店,微风徐徐吹来,一朵朵艳丽多姿的玫瑰轻轻地摇曳着,跟他澎湃的心潮一样忽左忽右地拍打着心壁。他直了直腰,像一个风度翩翩的王子,潇洒地大步朝火车站走去。
张琰买了张站台票直接进到火车站内,他捧着鲜花站在月台下眺望着轻露的方向,静静地等着列车的到来,热切地期盼着火车响彻天空的那一声汽笛声。
不知道什么原因,火车迟迟没有到站。胸前的玫瑰散发着馥郁的清香,他拿出手机不时跟胡宛如联系着。半个小时后,一声清澈响亮的汽笛声响起,火车终于滑动着笨重的身躯,一点点停了下来。
一车的旅客潮水般涌出车厢,张琰站在车厢门口扫视着茫茫人海,他像大海捞针一样急切地在人海中寻觅着胡宛如。时间一秒一秒地飞逝着,他的眼睛从车门口扫到了一个挨一个的窗户,他一定要一眼扫到她,大声呼出她的名字。可是一半的旅行客都下车了,他却没有搜索到胡宛如的影子。
他的心里立刻焦急起来,七上八下……
“张琰!我来了!”突然,一个熟悉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就传来了嘻嘻的笑声。
张琰立刻循声转身,胡宛如正站在身旁。亭亭玉立,满面春风,那双可爱迷人的酒窝里,荡漾着甜甜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