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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盛世唱响     20年归来仍少年txt下载     20年归来仍少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四十六章 远到而来的失落

    太阳光线越来越弱,那棵白杨树几乎把男单楼所有的光线都给遮住了,在破旧的楼房上投下好大一片阴影。毕竟是春天,紫华早晚温差有些大,渐渐地,从脚下升腾起了一丝凉意,哦,就到黄昏了!

    过了一会儿胡宛如将目光收了回来。她说:“徐姨,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说不定……说不定他正好在宿舍……”

    “说不定?别的事说不定,这事能说定!张琰百分之百没在宿舍。”徐姨说。

    到了五一假期,除了四个运转班上班和值班人员以外,常日班全部放假了,这会还没到丁班和甲班交接班的时间,男单楼的院子里安安静。

    胡宛如来这里之前的所有幻想,都跟美丽的肥皂泡一样破灭了,她扑嗒一下坐在门房那把靠墙的条凳上,六神无主。两行泪水轻轻滑落下来,紧接着,就传来轻声的啜泣声。

    “姑娘,你怎么啦?怎么哭了?”徐姨赶紧摘下眼镜,放下手里的活儿走了过来。

    胡宛如正低着头啜泣着,圆润的肩头微微起伏。

    “姑娘,你别哭,别哭!”徐姨一边劝着她一边说,“张琰这孩子啥都好,但辞职了怎么就不知道给女朋友说一声?害得人家一个大姑娘打这么老远白跑了一趟……”

    “徐姨,不怪他。我们已经有好长时间都没有联系上了,他也不知道我要来……”胡宛如说。

    “唉!多可怜的孩子啊……”徐姨看着她还没有止住哭,就说,“姑娘,别哭!我也是当妈的,一看你哭,我心里也就难受。看着你这么难过,我也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胡宛如问。

    “知道张琰为什么不跟我女儿谈朋友,他有你这么一个喜欢他的女朋友……”徐姨说。

    “啊?”胡宛如止住了哭泣,用一双泪眼看着高大的徐姨。

    “在这个男单身楼里,我打心眼里喜欢张琰,通过这两年的观察,我觉得这孩子不抽烟,不喝酒,不打麻将,而且有学问还很上进,做人做事也都不自私,也很认真。后来,我就寻思着把女儿介绍给他……”徐姨说,“我问他有没有谈对象?他说没有,我才让女儿跟他见了面,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几天后女儿才说他们谈不成。”

    听到徐姨对张琰的一番赞扬,胡宛如心里偷偷地高兴了起来。

    “姑娘,咱们聊了这么长时间了,徐姨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徐姨说。

    “胡宛如。”

    “宛如……多么好听的名字啊!这名字一听都是有学问的人起的。”徐姨问,“宛如,你爸妈是搞什么工作的?是不是大学教授?”

    “不是。我的名字是我爸爸起的。我爸爸是我们厂的高级工程师,我妈是厂部的干部……”胡宛如说。

    “高级工程啊?太了不起了。你们是哪家纺织厂?”徐姨问。

    “徐姨,我们不是纺织厂,我们是兵工厂,是造炸药的。”胡宛如说。

    “什么?兵工厂!”徐姨惊讶地睁大眼睛。

    胡宛如点点头说:“是啊,我跟张琰都是学兵工的。”

    “学兵工的?造炸药的……”徐姨一边念叨着一边问,“我咋没有听张琰说起过造炸药?”

    “他在兵工学校里学的是汽车制造。”胡宛如说,“兵工学校里不光全是造炸药、造炮弹的专业,还有财会专业呢。”

    和徐姨交谈了几句之后,胡宛如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了。徐姨似乎对她越来越感兴趣。

    “宛如,从你的年龄看,你爸妈跟我年龄应该差不多,也快退休了吧?”徐姨问。

    “我妈内退了,我爸在我上初二时去世了……”胡宛如说话时声音变得有点低沉。

    “可怜的孩子……”徐姨感叹一声便不再问下去。

    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胡宛如看了看户外,过了一会儿又说:“徐姨?张琰真的没在宿舍?”

    徐姨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才突然明白了她的心思,对张琰,她一直抱着他就在宿舍的希望。

    “宛如,这样吧,我带你去男单楼看看,也让你明明心。”徐姨说,“按理说女工是不能进男单楼的,不过现在是春天,就是遇见了人,他们也是穿戴整齐的,没事,你跟我来吧。”

    徐姨说完这话后,就带着胡宛如从门房通往单身楼的通道走去,胡宛如跟在她的身后。徐姨高大的身材走起路来格外有力,没走几步就带她来到了男单楼一楼。

    楼道里黑乎乎的,地面又潮又滑,从厕所蹿出来的臭气直入鼻孔,令人作呕。

    “张琰就住这个房子……”徐姨把脸凑到门锁前。在昏暗的楼道里从侧面看去,她高高的颧骨格凸显。

    “看,门锁着哩!”徐姨把门锁拨拉了几下,冲着胡宛如说。

    这是一次彻底的失落,胡宛如看着铁将军,心里真不是滋味。她什么话也没说,又跟着徐姨走出了昏暗的楼道。

    回到门房后胡宛如又问了一些张琰的情况,徐姨哪能知道张琰的那么多事?她只是重负了几次“他可能已经辞职了”这样的话。

    胡宛如告别徐姨离开浩达纺织厂生活区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大街笼罩在一片朦胧当中,街道上的灯光全都亮了起来,这座城市显得越发神秘。

    自从下了火车胡宛如就没有吃饭,她的肚子已经很饿了,她拖着沉重的脚步低头纳闷地走在陌生的街头,身上的双肩包越来越沉。她从双肩包里取出一个挎包背在肩头,她想赶紧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再去填饱肚子。

    一辆辆汽车从身边呼啸而过,胡宛如沉闷的思绪也在漫无边际的蔓延着……

    张琰会去哪里?难道他真的辞职了?如果不是妈妈扣压了他的来信,这两年来,他们怎么会失联,要是不失联的话,张琰要是知道她会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看他,一定会跑到火车站接她,会带着她去紫吃好吃的东西,就像当年在洛明工业学校时一样,一起去下馆子……

第五百四十七章 流氓

    可是他到底是什么情况?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浩达棉纺织厂竟然是这么破破烂烂的一个工厂?如果他真的辞职了,他又会去哪里找工作,我们以后还能不能见面?他还记不记得在子栎火车站分别时的誓约?

    浩达对面不远处就是一家青年旅社,旅社悬在夜空的灯箱亮着,奔波了一整天她想赶紧先住下来。

    马路上车来车往,摩托车不时从身边经过,在昏暗的路灯下,胡宛如赶紧朝青年旅社走去。

    突然,一阵急促的突突突声从胡宛如身后传来,没等她回过神,一辆摩托车风驰电掣地从身边一飞而过,摩托车后座上的男子一把掳走了她肩头的挎包,摩托车呼啸着疾驰而去。胡宛如险些被摩托车带倒,她连打了几个趔趄,最后跌跌撞撞在路边站稳。

    “我的包!我的包……”胡宛如这才意识到那辆摩托车是飞车党,她赶紧疯的似地冲着他们叫喊,摩托车轰了一脚油,排气管里冒出一道黑烟,立刻就消失在了朦胧的夜色里。

    胡宛如的心怦怦怦地跳个不停,她一下子摊坐在马路道沿上,越想越后怕。眼泪不禁哗地流了下来……

    摩托车早就没有了踪影,远处是一片茫茫灯海。

    在陌生的街头,胡宛如双手抱膝呜呜哭了起来。身上所有的钱和身份证都装在那个挎包里,在这个人生地疏举目无亲的城市里,此刻她身无分文,她就像一只了受伤的小绵羊,可怜巴巴地独自承受着这种悲伤和恐惧。

    晚风吹乱了胡宛如一头的秀发,她越哭越伤心,越哭越难过,在这座冰冷的城市里,在无精打采的路灯下,她的身子随着哭声一起一伏……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天已经很黑了。

    街道上的行人稀稀拉拉,胡宛如哭了好久才抬起头,眼前各种光源交错着点染着城市的街道,一辆辆汽车从身边疾驰而过,她隔着马路看着“青年旅社”的灯箱,心里害怕极了,今晚,她将往何处安身?

    讨厌的肚子这时也咕咕直叫,坐在冰冷的道沿上的胡宛如抬起头,用一双泪眼仰望着苍茫的夜空……

    晚上的紫华越来越冷,胡宛如浑身发抖,牙关微颤抖,叫天不灵,叫地不语。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饥寒交迫的胡宛如看着幽空深邃的夜空,一脸茫然,今怎么办?今晚她可怎么办啊?早知会这么倒霉,自己为什么非要来紫华?都怪张琰,都是他把她害成了这副样子?

    想到这里,胡宛如的眼泪断了线似的又流了出来,她不禁再次埋头呜呜哭了起来……

    一阵阵的凉气从冰冷的马路道沿传遍了全身,胡宛如的脑子里乱极了,她委屈地极了,她突然觉得自己竟然是这么的下贱,她为什么要跑到这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想了多少事情,胡宛如的哭声终于止住了。马路上的车渐渐少了,从她的身边咆哮着一辆辆驶过。

    她似乎睡着了,也似乎绝望了,她依旧把头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

    “这个妞不错,你看这腰……看一眼就想摸……让俺问问她怎么啦?”胡宛如在似睡非睡间隐隐听见有几个男人在对话。

    “能咋?被人给甩了呗……玩腻了呗……嘿嘿……”另一个男子说。

    “嘻嘻……这妹子正点……瞧那小肩膀,多圆润……俺会会这个妹子……”淫邪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没人要,俺把就她带回家慢慢玩……”

    突然,胡宛如觉得有只大手拍着她的胳膊,她触电似地抬起头猛地转过身,一头秀发甩在了拍她肩膀的男人的脸上。

    “哎哟!真是个漂亮妹子……嘿嘿……”胡宛如看见眼前是一个剃着光头的30岁左右的男子,一脸淫邪。

    胡宛如赶紧本能的站起来,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们。路灯下,她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她的心其实在猛地跳动着。

    “香!香!这头发真香!”光头男子身子摇摇晃晃,嘴里散着刺鼻的酒气。他用色眯眯的眼睛看着胡宛如说,“让哥再闻闻你身上哪里还香?嘿嘿……”

    “你们想干啥?走开!走开……”胡宛如吓得脸色苍白,她却拼命地大喊着。

    这时路边早已少有行人,胡宛如的叫喊根本没有起到作用。只见光头男子已经伸开手臂就要耍流氓……

    胡宛如知道自己遇上了色狼,自己就是那只孱弱的小绵羊,她的心里害怕极了,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光头男子的魔爪离她越来越近,狰狞的面目上淫笑是多么恐怖……

    突然,她看见了身后不远处浩达棉纺织厂的大门,然后急中生智,大声冲着那两名男子说:“我是浩达的!你们再乱来我就叫人了……”

    浩达棉纺织厂那名保安黄师瞬间从她脑海闪过。

    “哟嗬!纺织女工啊……”光头男子嬉皮笑脸地说,“好,纺织女工好哇……有味道……”

    这男子显然是个流氓无赖,酒气熏天,他说着朝胡宛如走来。

    “保安,保安……”胡宛如疯了似地冲着浩达的大门口连声喊道,边喊边朝大门口跑去。

    那两名男子没有追,他们相互搀扶着又嬉笑地从胡宛如刚才坐过的地方路过。

    胡宛如在厂门口的一根柱下躲了起来,她浑身战栗,全身冒汗,心跳急促得都要蹦出胸膛。突然,她双腿发软,一下子摊坐在地上,一绺头发沾在汗湿的苍白的脸上。她使劲地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来,她用颤抖的双手捂着嘴,两行眼泪哗哗地流。

    沉沉的夜色掩盖着所有的真实和丑恶,街上稀稀拉拉的灯火依然朝远处绵延着。惊魂未定的胡宛如此刻已身无分文,她想赶紧离开这里,她生怕那两个流氓会再次折回,她赶紧慌乱地从一盏盏路灯之下沿原路返回。

    她终于回到了浩达棉纺织厂男单身院子里,这里已是一片漆黑。那两棵泡桐树就像那两个流氓一样站在那里,风吹叶动,发着猥琐淫邪的笑。胡宛如惊慌地一路小跑,她终于一口气冲进了亮着灯的门房。

第五百四十八章 “什么?待在这里?

    徐姨正坐在炮弹炉旁边的木桌前收拾着那件精致的小毛衣。一见胡宛如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她被吓了一跳。

    “谁?”她大声问。

    胡宛如赶紧用手把一头的散发朝后梳理了一下,露出苍白惊恐的脸。

    “宛如?你是宛如?你怎么啦?咋变成这样了?”徐姨赶紧放下手里的小毛衣朝她走来。

    “徐姨……”胡宛如一头扑进她怀里,徐姨能感到她的身子在颤抖。

    “宛如,别怕……慢慢说,慢慢说……”徐姨轻轻地拍了拍胡宛如颤抖的肩头,然后扶她在凳子上坐下。

    “徐姨,我遇到坏人了……呜呜……”胡宛如哇地哭了起来。

    门房里没有多余的杯子,徐姨拎起桌子上的热水瓶在自己的茶缸里倒了些水递给胡宛如。

    胡宛如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下后,她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徐姨。

    “流氓!都他妈的是流氓!”徐姨听完胡宛如的讲述,怒不可遏。

    胡宛如看着身材高大的徐姨仿佛有了依靠,在陌生的紫华,徐姨的愤怒让她感觉到了一种力量。

    “宛如,你不知道,咱们厂这一带是紫华最乱的地方,前几年,那些流氓在这里祸害人家闺女的事经常发生,就连本地人一到晚上也很少出去……这两个流氓胆子也忒大了,居然敢在厂门口跟前耍流氓……一到晚上,这条街道上那些酒鬼、色鬼、魔鬼就全出来了,都他们是些混混!”

    “徐姨,我真没想到这里会这么乱。”胡宛如说。

    “咱们这里离火车站近,全国的车站码头向来就很乱。前几年,咱们这里还被抓住过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名叫灰灰,被警察抓住后竟给越狱了,就藏在咱们厂子跟前的一个村里,后来,被警察和武警给抓住枪毙了。”徐姨说。

    一听这话,胡宛如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宛如你别怕,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治安已经比原来好多了。”徐姨问,“你的钱和身份证都被抢了,这可怎么办?要不这样吧,你今晚就跟我走,住我家里。”

    “这……”胡宛如犹豫了起来。

    “没事,就住我家里,跟我女儿一起住,你俩刚好还能做个伴儿。”徐姨倒很爽快。

    刚才惊险的一幕,还在胡宛如脑海里顽固地残留着……

    徐姨看了看表说:“不过,这会还不到11点,我这个班得等到12点才能交班。”

    接连的遭遇让胡宛如突然对陌生人警惕了起来,一听要去别人家里,她越发的害怕,脸色也越发苍白。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人的家里留宿过,她突然怀疑起徐姨,她根本不知道她们家里有什么人,甚至,她会不会把她带到别的什么地方去。

    “徐……徐姨,我,我不想去你家,我,我就待在这里吧,待到天亮……”胡宛如说。

    “什么?待在这里?就这样一直坐到天亮?”徐姨惊讶地问。

    胡宛如点点头。

    徐姨看出了胡宛如的顾虑和担忧,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好!你的担心没错,女孩子家就是要警惕,对任何陌生人都要警惕,常言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社会大了也一样,什么人都有……”徐姨说,“出门在外啥都没有安全重要,这样吧,今晚你住咱厂招待所……”

    “谢谢徐姨。可是,徐姨,我身上的钱……”胡宛如说。

    徐姨摆摆手说:“这个你甭管,厂里职工住招待所能打折,不贵,不贵。”

    一阵暖流涌上胡宛如的心头,她鼻子一酸,眼泪就涌了出来。

    “别哭,别哭,说得好好的怎么又哭了呢?多么可怜的孩子,要是你妈妈知道你在外面遭这么大的罪,还不伤心死?”徐姨说,“我这会还给人家值班,走不开。这样吧,我叫我女儿来,让她把你带到招待所。”

    “谢谢,谢谢徐姨……”胡宛如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赶紧从凳子上起来,给徐姨鞠了一躬。“谢谢……谢谢徐姨……呜呜……”

    徐姨伸出那双在女人中明显偏大的手,扶着她的胳膊说:“看把姑娘伤心的,让我都难过了……”

    徐姨的眼睛也湿润了,“姑娘,要是我还能见到张琰,我一定把这事告诉他,让他知道他有多么好的一个女朋友。”

    胡宛如越发伤心了,泪水簌簌地落。

    “这小子,他这辈子要是不对你好,老天爷都不会原谅他!”徐姨说着又替胡宛如抹去眼角的泪水,“宛如,好事多磨,徐姨我相信你们将来一定能结婚,一定会恩爱。我想,老天爷也会被你给感动……”

    徐姨对胡宛如一阵劝说之后又叫她喝些水。

    “宛如,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徐姨问。

    胡宛如摇摇头低声说:“没有,我只是早上上火车前吃过,下了火车一着急,就直接来这里了……”

    “啊!你一天都没吃饭?这害人的‘飞车党’,自己有脚有手不靠劳动挣钱,尽干些伤天害理的事,他们将来都不得好死!”徐姨气愤地说,“等会先我让萱萱带你吃点饭,然后再去招待所……”

    “萱萱?”胡宛如嘀咕道。

    “噢,她是我女儿。”徐姨说完就来到电话机跟前,拿起话筒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二十分钟后,一个个子跟徐姨一样高大健壮,跟她一样凸着颧骨的女孩来到门房,她就是萱萱。

    “萱萱,这个姑娘是张琰的女朋友,她叫胡宛如,今晚她就住咱厂招待所,你带她去办入住手续,你晚上没事的话就陪陪她,她刚才在街道上遇到坏人了,你们晚上一起说说话。”徐姨说。“张琰女朋友?”萱萱惊讶地看着她。“嗯。”胡宛如点点头说,“我们是中专同学。”“听口音你是外地人?”萱萱问。“我是香泉人。”“你是专门来找他的?”萱萱问。胡宛稍稍顿了顿说:“是。”“从香泉到紫华那可是远隔千山万水,你是一个人来的?”萱萱问。

第五百四十九章 “情敌”交心

    “傻孩子,来看男朋友不是自己来,难道还得别人陪着?”徐姨笑着说,“时间不早了,你们快去吧,收拾一下早点休息。”“好嘞。”萱萱说着就带着胡宛如走出了门房。单身楼的院子里已经很黑了,受到惊吓的胡宛如这才像一只找到羊群的羔羊,默默地跟在身材高大的萱萱身后,这时,她心里也有了些许安全感。“萱萱……”

    她们身后传来了徐姨的声音。

    她俩立刻回头,只见徐姨急急地从门房追了出来。在黑暗里她嘱咐萱萱说:“这姑娘一天都没吃饭,你先带她去吃饭,别饿肚子。她打那么远赶来,真不容易,别让人家笑话咱紫华人不懂礼数。”胡宛如跟着萱萱来到招待,她放下行李后又跟着萱萱一起下楼,吃了顿饭之后她们又回到了招待。

    风尘仆仆奔波了一天,直到这会胡宛如才安顿了下来。在客房里她俩洗漱之后,坐在洁白的床上交谈了起来。

    “今天真的太感谢你和徐姨了,要不是你们,我肯定是要流落街头了。”胡宛如说鼻子一酸,险些又哭了,“你比我大一岁,我就叫你萱萱姐吧。”

    “你怎么知道我大你一岁?”萱萱惊讶地问。

    “你属蛇,是77年的,我属马,78年的。”胡宛如说。

    “是我妈告诉你的?”萱萱问。

    胡宛如点点头:“嗯。”

    萱萱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妈呀!见了谁都说她有个女儿,属小龙的……她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年龄的秘密。我觉得我妈说话、做事情,好像从来都不用过脑子,她要是喜欢上谁,那可是忠心耿耿,死心塌地。幸好我妈是个女人,她要是个男人的话不光会为朋友两肋插刀,估计现在早都上梁山了,去找宋公明哥哥了……哈哈……”

    “徐姨真是个热心肠……今天要不是遇到徐姨,我都不知我会怎么样……”胡宛如说。

    “我妈呀!她就这点好,对谁都热心。可是,你还不知道她也是个急性子,她整天一见人就让给我找对象,她说她老了,要退休了,让我赶紧结婚,然后伺候着带外孙呢……”萱萱也是个爽快女孩,她说这话时毫不在乎胡宛如才是她刚刚认识的女孩。

    “难怪呢!我看徐姨在织一件小孩的毛衣,那么小,那么精致,是婴儿穿的……”胡宛如说。

    “岂止是织毛衣?她在家里做了一大堆婴儿的小鞋子、小帽子……”萱萱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不过,我妈干了一辈子纺织,她的手巧着呢。她说过两年她老了眼睛就不好使了,所以,要趁现在多做些孩子的衣物……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家小孩还穿手工做的衣服和鞋子,不全都是买的吗?”

    胡宛如适度地笑了笑,也不好接话。

    过了一会儿萱萱问:“诶,宛如,你和张琰在学校时就认识?”

    “是。我们是94年入学的,到了学校我们就认识了。”胡宛如说。

    萱萱好奇地问:“你们是一个班的吗?”

    “不是。他是学汽车制造专业的,我是学能源化工专业的。我们只是在同一个年级不是同一个专业,自然也就没有在同一个班里了。”胡宛如说。

    “宛如,张琰在学校时是不是非常优秀?我总觉得他跟我们厂里的那些工人不一样,他很善良、很儒雅,也很上进,他现在已经是大学生了,他的大学可是在浩达自学成才的。”萱萱说。

    “张琰是很有才华,他的文章写得特别好,在学校时就是我们学校希望文学社的社长,当时,他还发表过好多文章呢!”说着,胡宛如脸上不由得露出甜蜜的笑容。

    “他会写文章?”萱萱把眼睛睁得老大。

    “是啊,那时,他可是我们学校里的名人,他的文章常常会在学校的广播里播诵,全校的同学都能听得到。而且,他还在社会刊物上发表过文章呢……”胡宛如说。

    “明白了,你是因为他的才华喜欢上了他?”萱萱说话向来都很直接。

    胡宛如有些害羞,她轻轻地点点头。

    “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我学习不行,只上过我们厂的技校,也没去过中专校园,听说当年能考上中专的学生学习都很好。”萱萱说,“宛如,不过今天看到你,我才觉得你们跟张琰很般配,你们真是郎才女貌!以前,我只从电影里看到那些贵族里的才子佳人,其实,在现实生活里也有才子佳人,你俩就是。”

    “我哪是什么佳人?我就是个普通女孩子罢了。有时,我觉得人和人之间可能是有缘分的,我去洛明工业学校上学前,我爸去世了,那时我心里难过极了,萱萱姐,我说了你可能都不信,那时我还死的念头都有过……”胡宛如说。

    在安静温馨的客房里,她俩先是从张琰聊到学校,又从学校聊到工厂,再从紫华聊到了轻露……

    在他乡异地,胡宛如真没想到她会在这里莫名地认这么一个热情开朗的女孩,而更让她想不到的是,这个女孩居然是自己的“情敌”。

    “萱萱姐,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不过,你要是愿意回答了就说,要不是愿意回答了就不说。”胡宛如说。

    萱萱跟心直口快,她摆摆手说:“不用这么含蓄,问!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不分什么愿意和不愿意,我统统回答你,知无不言,言不不尽。”

    “萱萱姐,你是不是也跟张琰,谈,谈……谈过……”

    “谈过恋爱是吗?”萱萱说着就哈哈笑了起来,“我妈真是的,什么话也给你说?看来你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妹妹。是,没错,我是跟张琰谈过恋爱……”

    听到萱萱这么爽快地回答,胡宛如心里咯噔一下,醋意顿生。她这下似乎明白这对母女为什么会对自己好,原来竟是她们理亏。

    胡宛如本想再问她关于张琰的问题,可突然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心头酸酸的,这是一种她从来都没有萌生过的感觉。

    胡宛如突然后悔跟她来到这里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坐在她面前的萱萱姐居然就是自己的情敌!

第五百五十章 我差点误会你

    她突然恨起了张琰,原来他居然背弃了跟她之间的爱情承诺,去跟别的女孩子恋爱……

    一坛醋打翻在了心头,正噗呲噗呲腐蚀着胡宛如的五脏六腑。

    客房里突然没有了交谈声,变得安静起来。一直调在静音模式的大屁股彩电上,切换着一个个令人捉摸不定的画面。

    胡宛如不再说话了,她若有所思,低眉颔首。刚才洗漱时她把头发盘了起来,灯光照着她丰润光洁的脖颈,她就像一朵白莲那样得静美,眉间笼着淡淡的忧伤。

    萱萱见她这般吃醋,便伸手推了推她的胳膊,又哈哈大笑起来。这笑,惊扰了客房里的安静,胡宛如不由地抬头看她。

    “怎么?吃醋意了?”萱萱说,“我只说了我们谈过恋爱,你怎么就不再问接下来的事……”

    胡宛如见自己的那点心思被识破了,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然后尴尬地笑了笑说:“萱萱姐……”

    “宛如,你不问?那行!我告诉你我跟你男朋友之间的事……”萱萱毫不隐瞒地说,“我跟你男朋友一共只见过一次面,我们在街道转了一个多小时,我嗑了一袋瓜子,他什么也没吃。然后,我们在一起吃了一顿饭,我掏的钱……”

    “什么?你,你请他吃饭?”胡宛如从这句话里似乎扑捉到了什么信息,她不由得想再探问。

    “准确地说是他要付钱,被我抢先了。”萱萱爽快地说,“算了,我还是不给你卖关子了,免得你今晚睡不着觉。事情是这样的:我妈现在是到处逢人给我找对象,她快退休了,再加上现在厂里正下岗分流,厂里就给她安排了一个轻松活,让她在男单楼门房上班。我妈成天就把眼睛瞄向这些从院校毕业的新干部,有段时间,她觉得张琰人不错,就天天给我说要给我介绍。我实在受不她的烦,就答应见见他。”

    胡宛如水杏一样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萱萱,认真地听着她的讲述。

    “有一天下午,我就在我妈的安排和敦促下去了门房,那天也正是我妈在门房上班的时候,张琰也在那里,我妈给我们互相介绍了一下,说大家都是厂里职工,没事了就要多聊聊,就打发我们去外面逛逛。”萱萱说,“张琰先是推辞但又怕伤了我的面子,也就只好去街上逛了。张琰说他之所以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门房,也是我妈妈事先说有事要让他帮忙,其实,是我妈故意给我们创造条件。”

    萱萱接着说:“我们毕竟都是大人了,对我妈的这点心思一眼就能看穿。我俩走到生活区门口,张琰从小卖部给我买了袋瓜子,就这样,我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跟他去逛马路,路上,我们先是聊了一些厂里的事,然后我就向他坦白是我妈让我跟他相亲的,他先是很惊讶,后来我们聊着聊着他才告诉我,他现在不想谈朋友,他将来也不想在浩达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做什么,会成什么样子……总之,我们可以成为普通朋友。”

    “他当时说,他不想在浩达干了?”胡宛如问。

    “对呀!他是这样说的。张琰给人的感觉很真诚,我觉得他没必要骗我。”萱萱说,“其实,我也没有要跟他谈恋爱的意思,再说,张琰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有点文邹邹,有点中规中矩,我喜欢跟我一样爱说爱笑爱玩,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头脑简单的人……生活嘛,搞那么累干啥?人生无常,今天还上班,明天就下岗,今天还在世,明天就完蛋……我们聊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到了晚饭时间我们一起吃了顿饭,就各回各家了。”

    “啊!是这样啊?”胡宛如悬在嗓子眼的心放下了,“萱萱姐,这算什么谈恋爱?”

    萱萱摆摆手说:“完成任务,给我妈交差呗。”

    胡宛如微微笑了笑,这时,她脸上的忧郁荡然无存。

    “不过,张琰这个小伙子人真不错,别的感觉我说不上来,但总觉得跟他走在一起心里很踏实,他不想厂里别的小伙子总喜欢给人献殷勤,总喜欢表现。我们从一走出生活区的大门,三言两语就把这事给说开了。其实那天下午,我们还聊了很多,聊得也很开心,我们都觉得我们应该做朋友。后来,我们在厂里偶尔也会碰到,碰到了我们也不尴尬,就一起聊几句。挺好的。”

    “萱萱姐,你真的很豁达,刚才,我,我……我差点误会你了。”胡宛如说。

    “我看出来了。没事,这也很正常,谁听了别的女孩跟她男朋友约会的事不生气?”萱萱说,“要是我的男朋友被别的女孩抢了,我也会很生气。宛如,我也很佩服你,你居然从那么远的地方来找他,而且还遭受了这么多苦难,还遇上了坏人……可是,你来之前怎么就不跟他约好呢?”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快到晚上12点了。

    胡宛如越来越觉得萱萱是个心胸宽广的女孩,接下来,她把她和张琰从子栎火车站分别到现在的往事,给她细细地讲了一遍,告诉她他俩失联的前前后后。

    听着他们从校园到现在,几年来一波三折的爱情故事,萱萱一点点被感动了,几次都落下了眼泪。她觉得胡宛如为了爱情真得太不容易了。

    萱萱跑到前台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索性陪胡宛如住在了招待所。此刻,她们都钻进了被窝,朦胧的床头灯微微地照着枕头。

    “萱萱姐,我还有一件事想求你……”胡宛如难为情地说。

    “什么求不求的,说吧,什么事?”萱萱说。

    “我现在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我本想给我哥打个电话,让他打些钱在你的银行卡上,然后当作我的路费。可是,我刚给你说了,我这次是瞒着妈妈和哥哥来紫华的,如果让哥哥转账的话,他一定会发现我在紫华而没在洛明……”胡宛如说,“萱萱姐,所以我想向你借100块钱,明天一大早我就买张火车票回家。”

    “100怎么够?我给你200吧。”萱萱说。

    胡宛如心头一阵温暖,鼻子微微一酸。

    第二天天亮后,胡宛如和萱萱互留了地址和家里的电话,胡宛如邀请萱萱有时间来轻露作客。完后,她攥着萱萱给她的200块钱,背着双肩包朝紫华火车站走去。

第五百五十一章 妇人之仁

    自从一个多月前张琰从老家拂袖而去后,父亲张有志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他越想越担心张琰会从浩达棉纺织厂辞职,张琰毅然决然地坐上黑娃的拖拉机时,他意识到张琰已经不再是当年还在上学的儿子了,父亲的威严在一点点松开他的胳膊时,也一点点丧失了,20多年来,张琰还是第一次这样对待父亲。

    时间再往前推几年,他把张琰送到洛明工业学校要离开子栎镇时,张琰一直把他送到了公交站牌,说他的理想是将来能设计出中国最好的汽车,当时听到这话,张有志这些年来所有的辛苦瞬间消散,他拍着张琰稚嫩的肩膀说,他将来就等着坐他设计出来的中国最好的汽车,还从衣兜里翻出50块钱说塞给他。汽车在夜幕中离开时,张琰伫立在那个陌生的地方久久地注视着他,那一刻,他的心头不禁一阵酸楚。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张琰放弃了制造汽车的理想,现在又要从体制内跳出来,这让他越想心里越不踏实。张琰坐着黑娃的拖拉机离开那天,张有志整整一个下午没说一句话,他独自蹲在家里的葡萄树下,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奚秀红小心翼翼地劝他:“琰琰年轻,年轻人都冲动……”

    张有志突然暴跳如雷,跟发怒的狮子一样冲着她吼道:“冲动!冲动!都22岁了还这么冲动?冲动有什么好处?我跟他这么大的时候也冲动,生产队差点没要了我的命……”

    年轻时在生队被队长李威虎的爪牙摁倒暴打时的情形,是张有志永远不会忘记的痛。那时,李威虎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我就不信是你们这些坏分子的腰杆硬还是咱们无产阶级的拳头硬!一看你就是个牦牛头,我就不信治不了你的病!”紧接着,那些爪牙就对他拳脚相加,他疼得满地打滚,血流到地上流进厚厚尘土里,从口里、鼻腔里汩汩流出的鲜血,一渗进黄土地就变得黑红黑红。尘土和鲜血混在一起,成了粘乎乎的浆糊。

    妈妈从拽着她的社员手里挣脱,颤抖着跌跌撞撞扑倒在李威虎脚下,抱住他的腿声泪俱下:“队长,志娃年纪小,他不懂事……”

    奚秀红的这句话不合时宜!她不是张有志肚子里的蛔虫,她不知道他正在回忆自己年轻时的往事。

    张有志暴跳如雷的反应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她的身子不禁颤抖了一下。

    张琰走了,家里就只有张有志和妻子奚秀红了,没有板胡声,没有说话声,沉闷夹杂在春天的空气里,笼罩着这个农家院子。

    过了一会儿,张有志的情绪平复了许多,他又圪蹴在葡萄树下,对奚秀红说:“冲动没有什么好处,冲动往往是要付出代价的。人生的路很漫长,但关键的时候只有几步,如果这几步走错了,一生都会受到影响……现在就是琰琰最关键的时候,咱们上学图什么?还不是为了能端上公家的饭碗?能把农民的壳子给褪了?从琰琰开始,让咱家世世代代都变成城里人,可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他居然要把工作给辞了?”

    奚秀红见张有志的语气变的平和了,便说:“琰琰实在不想在纺织厂干就算了,要是那里的工作好,他为啥还想辞职……?琰琰给我说,国家从前几年开始都在‘破三铁’,现在说是搞西部大开发,而且,紫华也在大力发展民营企业……”

    “你那是妇人之仁!一派胡言!”张有志又一次从地上弹起来,瞪着她问,“啥是‘三铁’?”

    “‘三铁’?”奚秀红一头雾水,她可怜地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别尽听琰琰胡说!国家政策你一个农村妇女懂个啥?”张有志说,“为什么要‘破三铁’?还不是因为铁饭碗可靠?琰琰好不容易端上了铁饭碗,可他偏偏要把这个铁碗给扔了……”

    奚秀红怯怯地说:“琰琰给我说,现在在搞什么市场,他的工作已经不是铁饭碗了……”

    “那也比民营企业强。一个是私人办的厂,一个是国家办的厂,你说,哪个可靠?哪个保险?”张有志说,“现在国家正在搞国企业改革,这是一次规模非常大的改革,前所未有。虽然许多国企都在搞下岗搞在分流,可是等改完后不就好了吗?中国这么多的国营企业,生产能力又低下,人员包袱又重,不改能行吗?国家为什么要改?还不是想把国企改好?在这个过程中工资低,待遇差也很正常嘛,就像女人生孩子之前的阵痛一样,这只是一个短暂的过程,等新生命诞生以后一切都将是新的,一切都会充满希望……这些,琰琰给你说过吗?”

    奚秀红可怜地摇摇头说:“没有。”

    “现在的形势越严峻,将来的希望也就越大,这跟给病人做手术是一个道理,缝合伤口时会很疼,很血腥,但等病好了以后,患者的身体不也就恢复了?国企改革也是这样的。所以,越是到这个时候就越要坚持。”张有志说,“你再用最笨的办法想想,国企就是国家的企业,私企就是私人的企业,这么大的国家能把自己的企业给亏了?就算要亏,亏的也是私人办的企业。”

    奚秀红不再说话了,这时,她似乎觉得张有志的说法也有几分道理。

    张有志又点了一支烟,语气平和地问:“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奚秀红想了想说:“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琰琰说得好像也有道理……不过,琰琰说了一句话,我觉得也有道理。他说,你又没有在厂里上过一天班,你说得都不对……”

    “放屁!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张有志的怒气又一次上来了,“我这几十年一件大事也没干成,可是我什么事没遇到过?从老三届到生产队,从分田到户到农转非,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琰琰还嫩着呢,他拿到了一张破大专学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告诉他,我走过的桥比他走过的路都多,我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都多!”

    张有志说完将烟头往地上一扔,气冲冲地朝房子走去。

    他在葡萄树下圪蹴过的地上,撂着一堆的烟头。

    午后恼人的春风吹得葡萄树叶左右摇摆,奚秀红不由得心里也烦透了。这个春天怎么这么烦人!

第五百五十二章 论战

    一旦动了辞职的念头,外面的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磁石,时时吸引着张琰。从周王村回到浩达棉纺织厂没有多久,他就买了一部小灵通电话去找工作,向厂里谎称家里出了事,又请了两个星期假。

    和工业企业相比紫华的报社并不多,而且也很少有招聘信息,倒是有很多民营企业都在招聘宣传干事,或者给内部刊物招记者编辑。张琰每天都拿着搜集到的招聘信息,背着自考毕业证和在洛明工业学校上学时发表的文章,骑着吴波浪送给的自行车穿梭在紫华的大街小巷,一家家面试,一次次跑人才市场。

    张琰跑了一个星期后,那天晚上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一阵支支吾吾过后,他还是把自己没去上班的实情告诉了父亲。

    不料父亲当场就炸锅了:“回去上班!明天就去上班!”

    张琰完全能想像到电话那头父亲怒不可遏的样子,他不敢再跟父亲理论,只是怯怯地说:“现在别人替了我的岗位,我五一收假后才能上班。”

    “回来!明天就回来!我不准你再瞎折腾!你是在断送前途!”张有志咆哮着,“明天要是不回来,我就去厂里找你!”

    电话挂断了。

    张琰闷闷不乐,他站在男单楼外的门房里一动不动。

    从父亲的言辞里他知道辞职将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心在咚咚直跳。

    门房里除了他就只有徐姨一个人。看到张琰呆若木鸡,徐姨问:“张琰,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要辞职,可……”他本想继续说下去,突然意识到这事现在还不宜给徐姨说。

    “辞职?”徐姨看了看他说,“也是,厂里现在越来越差了,你们这些学生待在这里的确委屈你们了……”

    张琰不想再把这事说下去。他做了个深呼吸说:“徐姨,我明天就不在宿舍了。”

    张琰说完转身离开。

    徐姨心里嘀咕着:“这么快?明天就辞职?”

    她还想问他工作找好了没有,可这时张琰已经消失在了男单身的楼里了。

    第二天,张琰极不情愿地背着行李回到了周王村。五一放假后,当胡宛如风尘仆仆地从千里之外赶到紫华时,张琰正在家里跟父亲论战。

    “过完五一节你就去上班,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小心别人把你的岗位给挤了。”在房间里张有志跟往常一样背靠着衣柜圪蹴在地上,脚下扔满烟头。

    “反正我早晚会从浩达辞职。”张琰说。

    “这几天你已经把想法全说过了,我还是那句话,背靠大树好乘凉。国企业再差也是姓‘国’,私企再好也姓‘私’,大丈夫就应当干国家的事情,不要老想着给私人打工。浩达收入低,我知道,但是厂里穷又不穷你一个,穷得是大家。私企富富得也不是你一个,富得的老板。”张有志的固执让张琰已经无言以对,张有志掏出一支烟点着继续说,“全国国企都在改革,要说日子不好过,那也是全国的国企日子不好过,到了我这个年龄,我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做人做事都不要搞特别,你的才能平庸一点没啥,但不能耍个性,耍个性,早冒尖,那是风险最大的事,枪打出头鸟是什么意思?”

    “爸,跟我一批来厂里的已经有好几个都辞职了……”张琰说。

    “人家是人家,你是你。你挣不到钱没关系,家里不需要你给一分钱,你挣的钱自己花就行了,没有一年四季的连阴雨,企业总有好的一天。”张有志说。

    “自己花也不够!”张琰似乎是在顶嘴。

    “那就说明你不会理财!”

    “……”

    三言两语,父子俩又杠上了。

    这一轮的论战又以张琰失败而告终。

    这时,刚刚从周王庙烧香回来的奚秀红走进了房间,她不知道父子俩刚刚又发生了一轮争执。

    房间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味。

    “你别老抽烟了,去外面透透气,春天的空气多好啊,人家城里人打老远都跑来踏青,来旅游了,你们成天闷在家里……今天是五一节,你们不要老待在家里,去庙里逛逛,顺便拜拜佛,求个保佑。”奚秀红又转身对着张琰说,“今天到周王庙来的人太多了,真是人山人海,庙门口刚起身的几亩麦子都被汽车碾平,当停车场了,停一次车要收两块钱,汽车密密麻麻都停满了,人家算了一笔账,说‘五一’这几天光收停车费挣得钱,都比这麦子收成了挣得多……叫我说啊,这干啥都一样,能挣个轻松钱就好。”

    张有志和张琰都没说话。

    “以前农村落后,咱们村里人没地方挣钱,可现在不一样了,县上把周王庙一开发,来这里的人一拨接一拨,国强现在跑车都快跑疯了,客人多得拉都拉不完,他每天少说也能挣四五十块,人家在自己家门口,几天时间,就能挣到你辛辛苦苦干一个月的工资。”奚秀红冲着张琰说,“叫我看啊,人家没上学也挺好,钱不少挣,还挣得自在,也不想什么辞职不辞职那些烦心事……”

    张琰看了妈妈一眼,二话没说就走出了房间。

    “琰……这……”奚秀红一脸茫然。

    张有志看着张琰的背影,气呼呼的将烟头塞进脚下,用厚厚的布鞋鞋底将它踩灭。

    “你们又说崩了?”奚秀红怯怯地问。

    “你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算国强一天挣四五百,我也不羡慕,他那是有了上顿没下顿,睛天挣钱雨天干瞪眼,他怎么能跟琰琰比?琰琰是国企干部,是在省会城市工作,他虽然现在挣得少,但那可是细水长流,月月有。”张有志说,“现在他们都年轻,还不意识不到,等年龄大了,到了我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就知道了,靠跑三轮车拉客能长久吗?体力不行了,干不动了,谁给他发工资?可琰琰不一样,他到那时,光工龄工资都有好几百块,而且收入会越来越高,一直领到退休,领到老……”

    奚秀红又觉得自己说错了,她只好抱歉地看了看张有志。

    “唉!女人之见!”张有志说,“以后,琰琰工作的事你就别掺和了,反正你也说不到点子上,别他把琰琰给误导了。”

    张琰垂头丧气地回到紫华棉厂,只好又去喷织车间甲班上班去了。

    他的归来让徐姨非常惊讶,她还以为他辞职了,原来,他只是请了几天假,回了一趟老家。

    这天徐姨见门房没人,专门把张琰叫到门房。她把五一期间胡宛如来找他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琰。

    “什么?宛如来过?”张琰一听到这话,就赶紧从门房靠墙的条凳上弹了起来,“徐姨,你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徐姨摇摇头说:“没有。”

第五百五十三章 黑夜

    一晃,几个月就过去了。

    千禧年前那天晚上,张欣然在ktv包间受到黄聂调戏后,一连几天都把自己关在宿舍没有去上班。

    泉川饭店不可一日无门迎,餐饮部黄聂无奈之下打发了一个模样俊俏的女孩临时替补,然后赶紧打发人去宿舍叫张欣然,打发的人一连去了好几次,在三顾茅庐之后,张所然终于出来上班了。

    但她对黄聂一直提防着。

    在回旋着轻音乐的金碧辉煌的餐厅里,黄聂穿着西服打着领带,按饭店的要求又是鞠躬又是点头,看上去彬彬有礼,一脸职业的微笑。张欣然越发知道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她一看到他那张虚假的职业的微笑,就想去在ktv包间里他那张淫邪的脸和贪婪的目光。

    在绵长的时间的河流里,张欣然依然是一滴渺小的水滴,被裹挟着向前奔腾着,颠簸起伏。不管自己愿意还是不愿意,只要继续接受现在的生活,只要继续在泉川饭店工作,她就不得不继续看着黄聂那张淫邪贪婪的脸,还有脸上那虚假的副职业微笑的面具。

    待在宿舍的几天里张欣然想了很多很多,对现在的工作她想出了六个字:要么滚,要么留!

    她选择了留下。

    她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她出生在鸟不拉屎的偏远山区,她是在自己几乎万念俱灭的情况下,从石堆村这个原始村走到大城市里的,在举目无亲的泉川市,她是那样的弱小,那样的弱不禁风,如蜉蝣般微不足道。当黄聂那双咸猪手伸向自己圣洁的身体时,她才第一次意识到,对一个女孩来说,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和人身安全是多么的重要……原来,那些龌龊下流,蝇营狗苟的小人居然就潜藏在身边,就跟阴暗狠毒的蛇一样,一有机会,随时会向着她猛捕过来。

    委曲求全,只有委曲才能求全!这是她此刻不二的生存法则。

    新世纪的春风把西部大开发的号角吹遍了祖国大地,地处西部地区的泉川市呈现出一派新气象。作为当地国资委下属的泉川饭店,也加速发展和推进商务接待,和中国其他城市一样,泉川的餐饮业正如沐春风,蓬勃发展,整个行业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好的发展时期。

    国家一系列刺激消费政策的相续出台,让餐饮业的发展超了很多人当初的预想,现在,泉川饭店仅仅提供用餐服务已经满足不了顾客越来越多的需求,泉川饭店正加紧筹办泉川饭店升格为泉川餐饮集团公司的事情。按照泉川饭店20002003年的三年规划,新成立的集团公司将会把产业朝酒店住宿和开发度假村的方向延伸。

    张欣然始终没有放弃过自学考试,不管是在洛明工业学校,在石堆村,还是在泉川饭店提供的宿舍里,她都没有放弃自学。五一前,她从泉川连夜坐火车赶岚莱省洛明市,参加了最后两门课程的考试,对这两门课程的成绩她信心百倍。

    那天晚上从洛明回来的路上,张欣然依窗而坐,沉沉的黑幕一点点垂向苍茫的原野,附着在大地之上的树木、房屋、山丘一点点被夜色笼罩起来。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火车经过街镇时能看到的些许星星点点的灯火,但很快就会一闪而过,被黑暗吞噬,窗外一团漆黑,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火车咣当哐当的声响周而复始,由于这种声响过于规律,以至于有时甚至会让人忘了这是一种野蛮粗矿的声音。但这种来自原野上唯一的强悍的声响,随着声波传不了多远就被漫无边际的黑夜吸附而去。

    火车疯狂地朝着泉川的方向飞奔着,一丝丝凉风从窗户缝隙吹了进来,撩起她额前软软的黑发,张欣然静静地凝视着窗外,尽管外面除了黑幕什么也看不见,但她依旧看着那里。

    城市的繁华与喧嚣是那样的虚假,作为人类科学发明成果代表着人类文明的各种电灯和光源,改变着城市的白天与黑夜也颠倒着世间的黑与白。有了这些灯盏,有了这些五颜六色的光源,城市的生活也就被颠倒了,多少像黄聂一样龌龊的男人,将咸猪手隐藏在花花绿绿的灯光之下?藏匿在灯红酒绿的迷离中?在这些代表着工业文明颠倒着黑白时辰的灯光之下,又潜藏着多少的罪恶?隐匿关多少的卑鄙下流与龌龊?

    张欣然从小到就生活在鸟不拉屎的石堆村,村子里没有电灯,没有歌厅,没有灯红酒绿,也没有那么多的龌龊下流,那里的人们祖祖辈辈都靠天吃饭,太阳升起来了,鸡和鸟儿也就叫了,人们也就该开始一天的劳动了,而到了傍晚,人们会眼看着太阳一点点从山头上落下去,这时也就该回家休息了。

    家乡的夜晚就跟火车窗外的原野一样寂静,那种静是一种让人感觉陷入万丈深渊的静,静的清凉,清的透彻,静得漫长。村里村外和屋檐之下昆虫唧唧,会奏响大自然的交响乐,每家每户唯一的光源就是煤油灯上泛起的摇摇晃晃的火苗和光影里正在做着手工活的妇女,她们要么给丈夫锥鞋底,要么给孩子补袜子,每过一会,还要把长长的绣花针塞在头发里朝后抿一抿,墙上会投下她们的剪影。

    城市与农村最大的区别就是颠倒了黑夜与白天,工人们一晚上都在加班,酒吧和ktv的白天从晚上开始……

    张欣然看着窗外,她觉得农村的夜再黑也不像城市里黑得那么可怕,农村的白天是什么样子,黑夜也就是什么样子,可在城市的黑夜里,人们却会换上一副面具,跟幽灵一样,浑浑噩噩,醉生梦死,贪婪无度地行走在自己的人生背面,像黄聂那样在灯红酒绿的夜色里露出可怕的贪婪和**……

    窗外无尽的茫茫原野上,夜神睡得很踏实,也很酣畅,始终紧闭双眼,而城市则不然,城市的夜晚不踏实,也不酣畅,总是似睡非睡,像是提防着谁。

第五百五十四章 曙光!

    夜深了。

    张欣然觉得自己毕业这两年来,何尝不是在这种黑夜里独自前行?在城市的黑夜里,她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那里,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淹没在一片漆黑当中?但她知道,在这么一个不真实的藏匿着各种交易与物欲的城市里,像她一样被一团漆黑包围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跟她一样没有方向,找不到突围的路径,每个人都努力着,挣扎着,坚持着,想用自己的奋斗和意志挺过漫漫长夜,坚持到黎明的到来。

    火车外面无尽漆黑的世界像一个巨大的显示器,张欣然看着外面,浮想联翩,这些年来的一幕幕往事,无比清晰地呈现在这张巨大无比的屏幕上。从窗户缝隙吹来的野风让她感觉到了丝丝凉意,她的肩膀不禁瑟瑟抖动。她从包里掏出一件上衣披上。

    火车车厢里一片通明,车窗玻璃上反射着她那张完美而精致的脸,张欣然唯独喜欢窗外的黑,在这块巨大的屏幕上她能看到自己曾经的过往,好久没这么安静地想过过去了,有时,回忆是一件幸福的事……

    在洛明工业学校认识赵波涛后,每次回家时他都跟护花使者一样守护在她的身边,在漫长的几十个小时的回家路上,他一直默默地陪伴着她。

    她不会忘记四年来赵波涛一直都追随在她的身边,从阶梯教室到英语角,从阅览室到体育场,在她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几乎都有他的影子。从在女生公寓楼下的乒乓球台前认识直到中专毕业,他就像一个执着顽强的马拉松运动员,始终追随在她的身边。她是梦,而他是不知疲倦的追梦人,从十五六岁的懵懂少年一直追到了风华正茂的青年。

    毕业前赵波涛找到她时的情形仿佛就在昨天。那天,她刚刚参加完招聘面试,赵波涛不无激动地说,“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泥巴,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会污染一汪清水,有的男生他看上去粗枝大叶,但他心里跟水做的女人一样,是晶莹剔透的……”那一刻,他眼睛里闪烁着晶莹剔透的泪花,他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亮晶晶的装满星星的玻璃瓶。

    赵波涛把四年来对她的思念和爱慕全部告诉了她,她是流着感动的泪水听着他向她诉说了这场旷日持久的马拉松……

    火车坚硬的铁轮在同样坚硬的铁轨上风驰电掣地飞驰着,窗外,广袤的苍穹与大地之间一片混沌,夜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大地一片漆黑。火车咣当咣当怒吼着咆哮着穿梭在苍茫混沌之间,车厢里亮起的光,在夜空里划出一道口子,但很快又会被黑暗吞噬。

    她和赵波涛已经有两年时间没见面了,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毕业那天发生在女生寝室里的事。他帮她将行李打包完后,也就意味着相处了四年之久的他们,从此将天涯孤旅。大多数同学已经离校了,她的寝室里一片狼藉,凌乱不堪。他们的话题越说越伤感,离愁别绪和阵阵忧伤笼罩着寝室,死一般沉寂。往事一去不复返。她抹着眼泪问他:“你在体育场说你喜欢我,那时我没答应,你现在还喜欢我吗?”泪如雨下的赵波涛说,“喜欢,我永远喜欢你,至少一辈子。”她猛地扑过来,紧紧地抱着他久久不放开……

    在这个世界上,这是她第一次拥抱一个男孩。

    夜已经很深了,车厢里的旅客大都睡着了,张欣然睡意全无,由于她面朝窗外,没有人能看出她精致优美的面庞已是泪流满面。

    时间过得真快,从1994年考上中专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年时光,这六年带走了张欣然烂漫多姿的少女时代,也带走了当初跳出农门的梦想,这六年来,她经历了太多太多的苦难也受到了太多太多的委屈。直到现在,她依旧是那个被困在黑夜里又始终不愿意对自己的处境做出任何妥协和让步的那个人,她始终咬着牙关,在黑夜里举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她想为自己照亮脚下的路,迎接新一天的朝阳……

    张欣然这次回洛明参加自考前,饭店领导在全员会议上说,泉饮集团成立后,市国资委要求集团新开业的机构管理者和除服务员以外的员工,必须接受过大学教育,大专以上学历人数要要求占到55%,并在未来3年内要要这个数字提高到65%,要吸纳和打造一支高素质的运营团队,并迅速着手打造涉外饭店和高端休闲度假项目。

    当西部大开发伴随着春风吹到西部省份时,以餐饮业为代表的服务业也在迅速崛起,第三产业越来越红火。泉川饭店人力资源部已经制定出了今年的人才招聘计划,而且从3月起,已经派员到周边几个城市的大学联系组织招聘会,招聘酒店管理专业的大学生。

    泉川饭店的员工大都是从国营食品公司、粮店、糖果厂招来的干部和工人,泉川饭店就要升级成涉外饭店了,现有的7家分店从今年开始也要全面升级,泉川饭店计划在三年内还要开5家分店,仅在高新区就规划了两家。泉川饭店所属的度假村项目的所有手续,上个月已经全部办完,6月底就要开工……

    张欣然能感受到泉川饭店现在是求贤若渴。饭店除了对外大力招聘应届毕业生以外,还面向内部招聘,希望具备条件的员工毛遂自荐,主动参与到企业的扩张中来。

    半个月前,张欣然报了干部管理岗,下一步,等待她的将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她在黑夜里举着星星点点的亮光,想为自己照亮脚下的路,迎接新一天的朝阳……

    火车怒号着从悠长的隧道冲出,飙向无垠的旷野时,张欣然突然看到了天际东边的一层云越来越薄,越来越薄,弥漫在旷野里上的黑暗正一点点消退。突然,越来越薄的灰蒙蒙的云透出了一丝光亮,从天边斜着射向大地。

    哦,曙光!

第五百五十五章 招聘公告

    在餐饮单位上班每到节假日就格外的忙,张欣然这个五一节没有回家,从去年春天见到家人后,又一年时间过去了。

    五月下旬,泉川饭店已经成功升格为泉川餐饮集团,在一片庆幸和欢腾中泉饮集团正式挂牌,共下属的8家单位,其中之一的泉川饭店也已获批涉外饭店,泉饮集团刚刚收购的名为瑶池温泉度假村的项目,也将于7月前开始建设改造。在多年的沉淀之后,恰逢西部大开发的商机,泉川饭店抓住了巨大的发展机遇,一跃成为了泉川最大的餐饮集团公司,成了泉川餐饮行业时当中的龙头企业。

    在新世纪的春夏之交,这家龙头企业正迎风腾飞。

    这天,泉饮集团人力资源部给各个部门和业务单元分别召开会议,并面向所有员工发了一份内部招聘公告,公告张贴在员工休息室、操作间、甚至员工洗手间,这个公告的标题起得非常引人注目,而且也很霸气《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公告说,伴随着祖国的改革开放,中国人正一步步解决了温饱问题,已经从“吃不饱”到了“吃得饱”,从“吃得饱”到“吃得好”发展,为了满足现代都市人群对美食的要求,让泉川人乃至中国人吃得更好,在市场经济体制条件下泉饮集团的事业也在不断发展。自改革开放以来,泉饮集团发展的每一步,都离不开全体员工的努力和付出,当前,企业正一步步从优秀走向卓越,从普通公路驶上高整公路,企业已经迎来了大发展的最好机遇,必然将谱写更加光辉的一页。

    泉饮集团下属的8家公司将全面升级,瑶池度假村的项目即将建设改造,预计于今年底至明年初完工并试营业。时间就是金钱,效益就是价值,人才就是资源,我们的事业正在大踏步大迈进新时代,一流企业需要一流人才,一流人才才能干出一流事业。

    从即日起,泉饮集团将广招天下贤才,一起为泉饮的事业增砖加瓦,同时,集团更希望能有一批对泉饮有深厚感情有一定学历和技能的员工,选择对自己特长相对应的岗位,积极报名参加竞聘。英雄不问出处,只要你足够优秀,只要你对自己的人生充满信心,集团将优先向你们敞开胸怀,因为,集团一路走来,你们默默无闻地努力已经证明了你们对企业的忠诚度,忠诚度就是价值,在这个世界上弥足珍贵。

    亲爱的员工,餐饮行业长期以来都存在从业人员学历低,大家动手能力强于动脑能力等现象,因而,大家都是实干家,任劳任怨是你们和品质,许多员工其实非常优秀,但却因为上述原因而把自己埋没,心甘情愿地埋没……但是,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这是一个需要学会自我营销的时代,我们卖出一盘菜是营销,我们卖出一瓶酒是营销,但是,你们为什么就不把自己卖出去呢?把自己的人生和前程同一飞冲天的泉饮捆绑在一起呢?

    走出来吧,大胆地说向集团说“我能”,“我行”……

    我们在集团人力资源部期待着您的简历,甚至您的光临。请加入到管理岗位,在这个岗位上为集团的发展做出新的更大的贡献。不负韶华不负卿,让自己的人生因泉饮而精彩吧!

    ……

    这几天,内部招聘成了最受员工热议的话题,这些初涉人世的年轻人大都是些服务员、传菜员、洗碗工,他们从张贴在员工休息室、操作间甚至洗手间的招聘公告上看到这些文字后,对这份招聘公告交口称赞,都说这份招聘公告写得好,很暖心,让他们非常感动,说这是一家有良心、愿意为员工着想的企业,是带着大家一起要过好日子的企业,不是黑心资本家也不是周扒皮。

    可是让服务员遗憾的是他们都没有上过大学,大都只上过高中和初中,他们细细推敲后觉得,招聘公告中说的那些“对泉饮有着深厚感情,有一定学历和技能的员工”好像指的不是他们,要说“深厚感情”他们倒是有一些,可是,“有一定学历和技能”这一条却让他们感受到,招聘又跟他们没关系,端饭、传菜、洗碗这算技能吗?

    张欣然看到招聘公告后没有跟服务员们交流,也不去议论这些事,在她眼里,服务员的生活永远都是简单快乐,他们的质朴里混杂着肤浅,而肤浅里又夹杂着几分天真。她不太愿意和他们交流。

    有时,跟他们说起从英语书上看到的故事或寓言时,他们要么睁大眼睛吐着舌头惊讶得大呼小叫,要么就拍着大腿遭电击似的猛地跳起来了,让她最看不惯的是几个男女服务员一起听故事时,有的男服务员居然把胳膊搭在女服务员肩膀上,而女服务员装模作样地扭捏一下身子,也便半推半就了。这些从农村来的男孩女孩的轻浮实在让张欣受不了,她觉得在他们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交往的礼仪,甚至从来就没有廉耻。

    每到这个时候,她不由得会想起自己在洛明工业学校时,经常去听的礼仪讲座,在“女性的气质与魅力”的讲座中,那位体态丰盈,仪容端庄的女老师激情饱满的讲话让她一直记忆犹新:“女人或者漂亮或者不漂亮,这其实都没关系,容颜是最易逝的风景……你们正处于如花似玉的美好年龄,从小就要有正确的礼仪观和审美取向,在学习中要通过知识和文化,塑造优雅的举止和高华的风度。将来,你们一定会具有女人最恒、最动人的魅力。”

    朦胧的夜幕笼罩着一天天变得繁华的泉川市,灯光将这座城市点染得色彩斑斓,浴足店、卡拉ok店、夜总会……各种各样的娱乐场所也犹如雨后春笋节节攀升。

    晚上下班后张欣然换掉大红旗袍和高跟鞋,朝宿舍走着。她的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想着招聘公告上的内容,从洛明工业学校毕业两三个月之后到现在,细算下来,她在这里已经工作了近20个月,泉川饭店是她人生中第一份工作,更是一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张欣然觉得自己对泉饮“有着深厚感情”,也有“一定学历”,她何尝不想不负韶华?不想把自己的人生与事业与一飞冲天的泉饮捆绑在一起?可是,自己能走出去吗?能大胆地说向集团说“我能”,“我行”吗?

    集团人力资源部期待着简历,可是,自己的中专毕业证和专科毕业证已经全烧毁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走着,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宿舍。

第五百五十六章 美!

    推开宿舍门,张欣然打开电灯用拖把杆将门死死顶住。然后跟一截木头一样倒在床上。她双手抱在胸前,继续思忖着那份招聘公告,她还没有想好自己到底该不该报不报名,就算是报名,可是在简历上又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学历?

    英语本科的自学考试她已经彻底考完了,这几天她给自己放了假,回到宿舍后不用再头悬梁锥刺股,她会听听歌曲或者看看英文读物,这跟平时点灯夜读备战自考比起来要自在得多。

    在泉川饭店旋转门前站了整整一天,张欣然的腿都有点肿胀,她在床上斜躺了一会,就跟平时一样往盆子里倒了些温水,扯下搭在铁丝上的毛巾扔进盆子。

    她来到桌子前坐下,取出卸妆液,拿起镜子一点点卸妆,门迎的工作每天都要求化妆,每天要涂上唇彩抹上腮红,还要在自己原来长长的睫毛上再贴上一副假睫毛。卸妆棉轻轻的从她的脸庞擦过,带走了嘴唇上的彩油,带走了脸颊上的桃红,也带走了附着在脸上的虚假。她把圆镜放在桌子上,用纤细白嫩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撕下假睫毛。

    镶着塑边框的圆镜里渐渐浮出了一张精致清秀的脸,水杏一样的眼睛上方,那双细黑的眉毛弯出极美的弧度,年轻而富弹性的脸颊像艺术家用刻刀在冰上精雕细琢一点点刻出来的艺术品那般的俊美、冷峻。

    她把镜子轻轻朝下挪了挪,镜子里她衣领敞着,浑圆光洁的脖子跟天鹅的脖子一样雪白雪白,圆滚滚的,又细又长,没有一丝皱褶也没有像其他女孩闪闪发光的项链。

    白炽灯泡静静地照着她,她欣赏着镜子里自己的美。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美,是一种纯粹天然的美,犹如石堆村山坡上的花,是从大自然里生长出来的原生态的美。

    张欣然伸出双手解开高高的发髻,满头黑发掠过白皙柔美的胳膊,瀑布般一泻而下,把银盘一样的脸映衬得分外妩媚,她就是一首美丽的抒情诗,散发着玉兰绽放时的清香。

    她对着镜子静静坐了一会后,换上宽松的睡衣躺在床上,然后把热毛巾敷在小腿上,轻轻地闭上眼睛,这是她每天最轻松最惬意的时候。她的肩膀触到了枕边的随身听,自考前的每一天晚上她都要躺在床上听英语磁带,不过,今天晚上她可以不用听英语了,这次考试她志在必得。

    好久远没有听过音乐了,她突然想听听歌。她便取下敷在小腿上的热毛巾,趿着粉色的拖鞋跑到桌子前,拉开抽屉去找磁带,这时,赵波涛送给她的那瓶星星咕噜咕噜滚了出来,晶莹剔透的玻璃瓶里五颜六色的小星星棱角分明,颗颗精致。

    她拿起装满小星星的玻璃瓶,不禁又想起了在洛明工业学校赵波涛陪她看星星的情形,想起了他送她这瓶星星时眼含泪花,诉说他苦苦暗恋她时的伤感……张欣然把瓶子捧在胸前……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他们走出中专学校的校门都两年了,此刻,远在祖国边陲的他过得怎么样?毕业那天在女生寝室里说过的“我永远喜欢你,至少一辈子”那句话他还记得吗?

    张欣然捧着一瓶星星慢慢地朝床边走去,脸上渐渐浮上了一丝忧伤。

    这个晚上张欣然想了很多很多。第二天,她填了一张简历交到了泉饮集团人力资源部。

    餐饮部黄聂一直觊觎着她姣好的身材,每次看她的眼神里都夹杂着一种肮脏和淫邪,每每遇到这样的目光她都会有意躲避。而他在她的目光移开之后,嘴角会挂上轻浮的笑,皮笑肉不笑的笑。

    在没有宾客的时候张欣然的思想也会抛锚,她站在门口看着车流不息,人来人往的街道,思绪会一点点被带向远处,带向遥远的土关县石堆村,带向爸爸张拴常的身边……爸爸的病一直让她放心不下,前两天,她收到哥哥张欣家的信,知道干河乡的干部和矿工代表去维权的事并没有太大进展,说爸爸打工的那些年换过好几个煤矿,谁家都不承认尘肺病是在自己矿上干活时得上的,乡干部让爸爸再搜集一些证据,可是,这样的证据怎么搜集?

    看到那些跟哥哥一般年轻,穿着光鲜的年轻男子从眼前经过时,她不禁又想起了去年惊蛰回家后,因为爸爸的治疗问题跟哥哥发生的争吵。哥哥的话言犹在耳,哥哥的话也充满无奈:“我只能继续在工地上撂砖头、和砂浆,这就是我的命,就跟爸爸当矿工一样这都是命,是石堆村所有男人的命……”

    当时,她并不能原谅哥哥这番冰冷无情的话,可现在看看大街上的这些年轻人,想想在山沟沟里灰头土脸在工地上干活的哥哥,老天对他,对他们家怎么就这么不公平?她讨厌石堆村!讨厌自己的家乡,讨厌那片贫瘠的土地……

    维权没有进展,下一步爸爸的病可怎么治?哥哥说得对,他从工地上挣的那点钱真是杯水车薪,自己虽然来到了城市,但自己只是一个门迎一个花瓶而已,对于爸爸高昂的医疗费,她又怎么能够承担?

    其实,这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要的工作,她讨厌把自己当成展品让每个酒足饭饱的男人看,他们当中有太多太多的黄聂,有太多太多跟他一样夹杂着肮脏和淫邪的目光……

    对黄聂她可以移开目光躲避,可对这些客人,她又不得不违心地露出职业的微笑,那张抹着腮红涂着唇彩的妆容是她的面具,在微笑的面具之下她的心却在哭泣,男人,你的目光为什么那么肮脏?

    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为什么他们来这里吃饭还需要女人穿着旗袍迎接?难道他们就像妈妈说的那样都是高级人吗?不,她不这么认为,好多次她对那些酒足饭饱的客人说完“欢迎下次光临”后,亲眼看着他们过了马路走进了闪烁着霓虹灯散发着香水气味的夜总会……

    大街上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喧嚣和繁华,她每天都能看到街道上各种各样的人生:有衣冠楚楚夹着公文包,刚从大学毕业的追梦青年;有腰大膀圆留着寸头,纹了身说着粗言俗语的混混;有涂脂抹粉衣着暴露打情骂俏的女人;有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发了财或得了势的成功人士,也有穷困潦倒衣不蔽体,流浪在街头的乞丐……

    每每看这些张欣然不禁感慨万千。毕业两年了,她竟然越来越不懂“人生”两个字了。她知道当她看到他们时他们同样也会看到她,他们又会怎么看泉川饭店门口穿着高开叉大红袍,露出大腿,踩着高跟鞋的这个花瓶呢?

    一种羞耻感油然而生,两年前她是生活所迫才不得不站到了这里,这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是她的人生!她要跟这身红旗袍告别,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五百五十七章 去人力资源部

    交过简历一个星期后,餐饮部黄聂来到泉川饭店门口对张欣然说,人力资源部刚打电话通知让她下午去一趟。

    传完这句话之后,黄聂左右歪着脑袋打量着张欣然,夹杂着杂质的目光在她身上搜索了一圈,像是在探寻令他惊喜的什么东西,他的目光里有了些许蔑视。他冷笑一声说:“这次招聘是集团的人才战略,招的是一流人才,你是一流人才?”

    张欣然没有理他,把目光转移到别处。

    “要想在集团发展凭的是本事,靠的是关系,你不要以为长得漂亮就能去集团?是饭店叫你穿上了这身旗袍叫你涂脂抹粉了,要是把这身行头给别人,让她们踩上高跟鞋,难道她们就当不成花瓶?”黄聂说,“你瞧瞧……咱饭店里的女服务员哪个不是十几岁二十岁?哪个不是长得前凸后凹要啥有啥?从她们当中还挑不出一个两个花瓶来?她们为什么会和油乎乎的盘子打交道,而你凭啥就能站这里图清闲?要不是我在上面给你说好话,支持你,你能有今天?”

    张欣然突然怒气冲冲地转过脸,小小的脸盘涨红了,一双冷峻的目光像两把冰冷锋利的剑,猛地刺向他。

    “我……”

    她本来想跟他争辩,可话到嘴边突然又不想说了。她刚刚扬起地嘴角倔强的撅着。她的愤怒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别样的可爱,一种倔强的美。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黄聂故意挑逗她。

    张欣然不再支声,自从他在ktv包间里向她的身体伸手的那一刻,她才猛然惊醒,自己的上司居然是一条隐藏在身边的狼,他的一身西装之下,掩藏的不是臭皮囊而是比皮囊更臭更恶心的灵魂。

    “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不就是个孙猴子,你能跳出我的手掌心?你不要忘了,我是你的直接上司,每个人要调到餐饮部或者调出餐饮部,都得我签字。”黄聂又冷笑一声,“不过我告诉你,这次集团招聘的对象并不是一线服务员,现在大量的农村青年都往城里涌,四条腿的王八不好找,可两条腿的人多得是!干餐饮又不是搞科技,只要有腿有胳膊勤快爱跑,是人都能干……”

    大门口就是门迎的工作岗位,张欣然只得静静地站在这里,被动地听着黄聂的热嘲冷讽。

    “我打听过了,集团需要的是管理人才,是上过大学的,你别看集团的招聘公告写得那么煽情,那都是资本家骗人的把戏,就是给你们这些打工妹们看的,让你们看看企业对你们有多好,你们在这里随时都有发展的机会。你想,在这个社会上,只上过初中高中的这些服务员能有什么发展?资本家是逐利的,他们能把高工资的管理岗交给服务员?”黄聂又是一阵冷笑,“张欣然,你们这些没有上过大学,没有学历的人要弄清一个道理,想要在饭店混得好,你就把眼睛擦亮,看看谁才是你的上司,谁才能罩着你?”

    张欣然冷峻孤傲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她看了看眼前穿着西服系着领带衣冠楚楚的黄聂,依旧没有说话。

    “你不要自不量力,没有学历你肯定会被刷下来的。我劝你赶紧把简历要回来,不要去参加招聘!餐饮部是什么?是泉川饭店,不,是泉饮集团的核心,是王牌部队。”黄聂说着眼睛里又流露出了淫邪的目光,“在这里,我保证会让你舒舒服服……”

    张欣然立刻将脑袋转向门外的大街上,街上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下午。张欣然没有来得及换掉旗袍,便踩着办公楼里亮色调的大格子瓷砖,在咯噔咯噔高跟鞋的声响里,朝人力资源部走去。她云鬓高挽、黛眉如画、那身旗袍跟一团云彩一样行走在宽敞的楼道里,高贵雅致的旗袍内涵被她弱柳轻摇地展示出来。

    走到人力资源部门口,张欣然礼貌地轻轻敲了敲门,得到请进的回声后,轻轻地走了进去。

    这是一件宽敞明亮的大办公室,浅蓝色隔断把若大的办公室分成了许多工位,工位之间带着暗纹的玻璃后面坐着身着白衬衫的年轻人,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显现着工作的繁忙,一些工位上还摆绿植物和可爱的卡通布艺,一看就是女员工的工位。

    黄聂只说人力资源部找她,并没有告诉她具休是谁。张欣然只好对着正前方的工作人员介绍说:“您好!我叫张欣然,是咱们的门迎……”

    “知道,知道,这么漂亮的一身旗袍已经替你介绍过了。来,来这里……”正对着门口的一位年轻人主动站起来说。

    他的衬衫平平整整,领子和袖口干净整洁,袖子棱角分明。

    他从文件夹子里取出一张简历问:“在‘学历’和‘专长’这两栏里你只填了专长是财务和英语,怎么没有写学历?这两种专长都是接受过专业教育才能具备的。这样吧,你先把表格上的信息补充全,明天再把毕业证原件和复印件带来。”

    年轻的干事说着就把简历表递给她,同时给了她一支笔。他这才发现周围已经没有空桌子了,只有真皮沙发前的一个茶几。

    “你穿这一身衣服坐沙发不太方便,你坐我这里填吧。”他说着赶紧站起来,把椅子让给她。

    张欣然微微地笑了笑说:“不用了。谢谢!情况是这样的,我没有毕业证……”

    “什么?没有毕业证?没有毕业证你怎么会财会和英语?”他惊讶地问。

    张欣然支吾了一下,但没有回答他。

    她的眼睛乌溜乌溜转动着朝周围看看,坐在隔里的员工依旧各自忙着各自的工作,敲击键盘的声音不时传来。

    “我……”一种难以启齿的慌张和不安写在张欣然的脸上。

    这位年轻的干事看见她精致的脸上,正切换着各种各样的表情:慌张、局促、愧疚、自责、无奈……

    张欣低下了头,她正在梳理着凌乱的思绪,她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尽管她在宿舍里填写简历表时,自己也准备过好多答案,但看到这里这么多的人,看到这个年轻干事这么认真而真诚地询问,她竟不知如何是好。

第五百五十八章 经理想见你

    这时,年轻干事看到有人从门口经过,就礼貌地对张欣然说:“不好意思,你稍微等等……”

    他一说完就快步走出房间。张欣然看着手里的简历表思忖着。

    很快,年轻干事走了进来,他冲着张欣然温暖地笑了笑说:“张欣然,我刚把你的情况给我们经理说了,他也觉得有些疑惑,想见见你……对了,我叫李泽阳,是人力资源部的干事,请您跟我来,我这就带你去我们经理办公室。”

    李泽阳!张欣然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他的名字有多么特别,而是他的热情、温和、阳光和彬彬有礼突然让她的心头豁然开朗。

    张欣然留意到在他们短暂的交流中,他做事是那样的有礼有节,如果在其他地方,人力资源部的一个普通干事都牛里牛气,可能会边喝咖啡边筛选简历,可能会因为把一滴咖啡溅在简历上而将简历扔进纸蒌,也许,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就会像拈死一只蚂蚁一样,把一个求职者的前途和命运给拈死。

    他显然不一样,他是认认真真的看过了自己的简历,而且发现了“学历”一栏的空缺。更让张欣然觉得他有涵养的是,他没有追问毕业证的事,他看到了她的为难情绪后没有咄咄逼人……

    他给了她尊严,一个招聘部门对一个普通员工的尊重,让她心里涌上了一种感激。从洛明工业学校毕业前用人单位的招聘到土关县人事局的漠然再对现在,张欣然在求职的道路上几经坎坷,也看尽了别人的白眼,而此刻,她才真正地感受到了平等,一种久违了的人与人之间的平等。

    “来!麻烦你把简历表给我。请跟我来……”李泽阳做出一个“请”的动作,然后朝人力资源部经理办公室走去。

    “经理,她是咱们的门迎张欣然,这次招聘她交了一张简历表,她对英语和财会都很有专长,只不是‘学历’这一栏……”李泽阳说着将简历表呈给人力资源部经理卢凯旋,然后指着学历这一栏说。

    卢凯旋看了看简历表然后抬起了头,只见张欣然正站在李泽阳身后,挺拔的高跟鞋、高高挽起的云鬓,一袭红色的旗袍,将她的端庄秀气和含蓄雅静演绎得淋漓尽致。得体的旗袍用细腻的曲线勾勒出她玲珑体态的同时,也衬托着她冷傲孤高的气质。

    “经理好!”张欣然双手放在髀间,微微点了点头。

    “经理姓卢,卢经理……”李泽阳轻声地给张欣然说。

    “噢,是你啊!你叫什么来着?”卢凯旋将她打量了一番说,“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我叫张欣然。经理,我是您招聘到咱们饭店的。”张欣然说。

    卢凯旋搜索了一下记忆,似乎没有想起来。他又问:“你是哪一年来咱集团的?”

    张欣然说:“98年秋天。当时秋季招聘会已经结束了,第二年春季招聘会还没到,可咱们饭店那时还在人才市场招聘,我就应聘了。经理,还是您面试的我……”

    卢凯旋长着一对浓浓的剑眉,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目光里透露着几分睿智与干练。他微微蹙了蹙眉又看了看她,这下渐渐对她有了些印象。从人才市场招聘到那批新员工并经过培训后,还是他把她带到餐饮部经理跟前的。她苗条婀娜的身材和姣好的面容,还有优雅的仪态和礼仪,在所有应聘者中相当出众。那时他心里还很纳闷张欣然的谈吐和举止所表现出来的气质,让他怎么也不相信她只有初中文化。

    “噢,对。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这两年咱们为了迎接集团化的发展,招聘和储备了许多员工,我过手的人多了,有些事也就记得不那么清了。”卢凯旋说。

    张欣然俊美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我记得当时你说自己只是初中毕业?”卢凯旋挑了挑浓浓的剑眉问。

    “我……”

    对张欣然而言,泉川集团的这次招聘机会难得,她突然不知道现在还该不该隐瞒实情。

    她的犹豫浮上眉间,卢凯旋一眼就看出来她有一种难言之隐。

    卢凯旋从椅子上起身,他来到办公桌前对张欣然说:“坐吧!坐下说。”然后,他走到沙发前坐下。

    张欣然用手捋了捋身后的旗袍,轻慢落座。她没有将沙发占满而是留出了三分之一的空隙,双腿自然并拢放在一边,朝着经理的方向稍微斜着。

    “‘学历’一栏为什么没填?”卢凯旋问,“一个初中毕业生怎么会懂财务知识?怎么能把英语作为自己的专长?”

    “我……我……”张欣然看了看卢凯旋,又看了看坐在一旁椅子上的李泽阳。

    “这次招聘对每个人来说都至关重要,集团已经挂牌了,集团下属的各家公司都将进入快速发展期,现在正是集团用人之际,我们之所以向内部发出招聘公告,就是想对把集团有感情、有忠诚度,又想干出点事业的优秀员工挖掘出来,给大家创造条件,把这样的员工尽快输送到管理岗位。凭我对人力资源工作的经验看,你不像只是初中毕业……”卢凯旋炯炯的目光里有一种穿透力,他直接问,“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事情?”

    “经理,我……我,我非常感谢集团能给我这次机会,可是我没有毕业证……”张欣然终于鼓起勇气说,“那年,我来泉川前没有找到工作,一气之下,我就把两个毕业证给烧了……”

    “什么?烧了!两个毕业证?”卢凯旋惊讶地问。

    坐在一旁的李泽阳眼睛瞪得很大,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美丽庄重的女孩,内心居然这么反叛?居然会烧掉毕业证?可她怎么会有两个毕业证?她就是一个谜团。

    “我初中毕业后考上了洛明工业学校,我学的是财会专业,这是一所全国重点中专……”在人力资源部经理办公室里,张欣然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卢凯旋和李泽阳。

第五百五十九章 面试

    张欣然的故事和无声的时间一样在办公室里清清流地淌着,如涓涓细流,波澜不惊却会渗透到人们的心田,在她的讲述中,卢凯旋和李泽阳心头的一个个疑问被打开了,跟在显影里洗照片一样,把她过去的遭遇一点点地清晰地还原和呈现了出来。

    听完张欣然的讲述卢凯旋说:“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财会和英语都是你的专业?”

    张欣然点点头:“嗯。是,一个是中专学历,一个是大专学历。”

    “我干人力资源工作这么久了,一怒之下火烧毕业证的事,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也没有听说过,别人为了能有一张学历证什么法子都想,有的人还专门花钱办了假毕业证……只可惜,现在国家还没有办法查询这些毕业证的真假,不少假证也只能被认可。而你辛辛苦苦拿到了毕业证,居然把它给烧了……”卢凯旋说,“你的勇气让人惊讶,可是,现在社会上到处都讲文凭,看学历,毕业证就是你们找工作的敲门砖,没有这东西,你就说你有再高的才学,天大的本事,谁会信呢?”

    张欣然心里难免有些后悔和惭愧,她双手放在髀间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坐姿,可是她高挽云鬓的头颅却低了下来。

    “标签太重要的,毕业证就是一个人的标签,也是一个人的层次和高度。我是搞人力资源的,虽然我也知道人才藏在人海里,可是我们怎么从人海里捞出人才呢?标签,说穿了还是得靠标签。”卢凯旋说,“在人力资源管理中,我们之所以要把各项指标细化,资料化,就是为了通过这些指标筛选人才。你现在什么毕业证都没有,从这些指标和数据看,就说明你没有受到过中高等教育……”卢凯旋说,“现在是一个凭证明靠资料说话的时代,就算你有能力,可是我怎么给领导呈送你的简历?送一个‘学历’栏里为空的简历……你再有能力也是百口莫辩啊!”

    听到经理这番话,张欣然心里又失落又感动,失落的是她当年那么毅然决然地烧了毕业证,感动的是人力资源部经理会这么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

    “经理,要不是让她把两个毕业证都补办一下吧?”这时,李泽阳突然说。

    “补办?”卢凯旋思考着。

    “张欣然,你回一趟学校赶紧办一个毕业证……不过,一定要快!”卢凯旋还没有表态,李泽阳就急急地说。

    “你的大专自考是在哪考的?”卢凯旋问她。

    “洛明,我的两个学历都是从洛明考的。”张欣然说。

    “太远了,来不及了。”卢凯旋说,“本周内我就要把符合条件的内部员工简历表交给领导,度假村项目马上就要开工了,管理部门的领导和干部必需尽快到位,本周是给我们的最后时间了。”

    “这……”李泽阳还想说什么,突然无语。

    “张欣然!平时在饭店大门口倒是见过你,这下你的名字我记下了,你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姑娘,很任性,也有个性。不过,这次你没有毕业证我也没有办法……”卢凯旋不无遗憾地说。

    “经理,不过我还有一个英语本科毕业证……”张欣然赶紧灵机一动,脱口而出。

    “什么?你还有一个本科毕业证?”卢凯旋更加的惊讶了。

    张欣然这话说出口后突然有点后悔,她觉得自己过于唐突,一点也没有注重仪表。

    “不过,我的本科毕业证还没拿到手,也是英语自考毕业证,我打电话查询过了,成绩全过关了,现在就在等毕业证,不过两个月后才能拿到手。”她说。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都没人说话了。

    “这样吧,今天我们就先说到这里,你的情况特殊,我把这些情况向领导汇报一下,是否破列录用,由领导定夺。”卢凯旋说,“人力资源部的工作就是为集团的长足发展提供人力源资保障,我们一切工作都是围绕着集团各个业务部门对人才的规划开展的,人力资源工作应当服务于集团的人才战略,发挥人力效能最大化是我们的分内之事。你先回吧,有消息了我让李泽阳通知你。”

    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张欣然终于盼来了好消息。这天上午,人力资源部干事李泽阳先找到餐饮部黄聂说明情况,然后来到休息室找到张欣然,通知她明天下午在集团办公楼会议室参加第一轮的面试。

    次日,张欣然来到内部招聘现场参加面试,在椭圆形会议桌前,集团高层分管领导和相关业务部门的领导坐在桌子的一边,经过人力资源部初选后的应聘者,都在会议室外面等着一一面试。李泽阳拿着面试人员名单逐个点名,让大家先按次序排好队。

    李泽阳点到张欣然的名字后,她便走进了会议室。

    这是一间很大的会议室,地上铺着牡丹花图案的厚厚的地摊,会议桌前还有一个博古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和样的奖杯奖牌,尽管是大白天,但会议室里却开着灯,天花板周围的一圈的吊顶和一排又一排的射灯,向巨大气派的会议桌射来亮晶亮的光,桌面上倒映着一颗一颗的星星。每个座位前都有一个精致的小话筒,除了坐在面试官那排最边上的人力资源部经理的话筒亮着指标灯,其他话筒的指标灯全都熄灭了。

    “张欣然……”卢凯旋拿着名单一边念着她的名字,一边转过脸对各位面试官说,“张欣然现在的岗位是饭店门迎,她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过了,她上岗近两年来在工作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失误,对自己的要求也很严格,能完全按照公司的要求履行岗位职责,对咱们集团有着较高的忠诚度……她的有两个专业,一个是财会,一个是英语,不过,她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而没有毕业证……”

    “没有毕业证?怎么证明学历?”其中一位面试官说,“这次之所以先从内部招聘,目的就是为了从现有员工中挖掘出最优秀、最有培养潜力的年轻人,没有毕业证是什么意思?是没毕业?还是肄业?辍学?”

    卢凯旋正犯难时,坐在面试席的泉饮集团人力资源总监说:“张欣然的情况有点特殊,人力资源部在筛选过程中给我说了这种情况。我觉得对于人才的评价应该是多元的,而且,我们非常缺少一专多能型的人才……这样吧,人力资源部能推荐她必然有他们的道理,先请各业务单元进行一次选择,看看这个员工符不符合我们事业发展的需要……回头,我再把她的学历情况给大家说说。”

第五百六十章 绯闻漩涡

    各位面试官互相看了看,没有一个人提问。

    冷场,会议室里出现了冷场。

    每位面试官都流露出了不屑的眼神,傲慢、轻蔑……

    人力资源总监顿时一脸尴尬,他看看大家又看看张欣然,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卢凯旋身上,他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卢凯旋迅速领会了总监的意思,他对张欣然说:“你先下去吧……”

    张欣然刚一推开会议室的玻璃门,李泽阳就扯着嗓子叫着下一位面试者的名字。

    这天晚上张欣然在宿舍里哭了。让她委屈的不光光是她烧了毕业证,更让她受到打击和侮辱的是考官集体“罢面”的事当天就在饭店里传开了,而且演绎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版本:有人说她腹中空空还想凭着姿色高攀;有人说人力资源总监和她之间有暧昧关系;餐饮部经理黄聂用着鄙夷的目光看着她,挖苦她不知道天高地厚……

    “人力资源总监算么总?不要以为有个漂亮脸蛋就想灰姑娘变公主?把谁都当王子,往谁的怀里都想钻?”下班前,黄聂嬉皮笑脸地说,“投怀送抱你也得选个年轻的啊,那总监再监一个月就退休回家喽,谁会听的他的话?”

    宿舍里那盏白炽灯泡始终不离不弃,静静地陪伴在张欣然身边,两年来,在这座陌生城市的遭遇让她委屈极了,她怎么也没想到黄聂居然对会她步步紧逼,恶意中伤她。

    她细细梳理着当年她被卢凯旋带到餐饮部后的每一件事,她跟黄聂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过节,也没有给他的工作带来任何麻烦,可他怎么会这样对她?为什么非要把淫邪的目光投向她?为什么处处都想刁难她?

    今天晚上,张欣然没有往腿上敷热毛巾,她坐在桌前对着镜子将高挽的云髻松开,乌发一泻而下。黄聂的话跟魔咒一样在她耳边回荡着:要想在集团发展凭的是本事,靠的是关系,你不要以为长得漂亮就能去集团?黄聂是衣冠兽,这让张欣然越发感到恶心,她觉得他那双淫邪的手随时都会在她不备的时候朝她伸来,会在她的身上狂抓……

    想着想着,张欣然的额头冒出冷汗水,黄聂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流氓,而是一条善于伪装的变色龙,当他穿上西装打上领带处于工作状态时,他表现出来的热情好客和对公司的忠诚让所有人都看到眼里,每次当市国资委领导的轿车刚一停在vip停车场,他就替代了保安的工作,带着张欣然一起上前在车前迎接。每次他都会以餐饮部经理的名义,在豪华包间里,当着饭店总经理的面向贵宾敬酒,而且特别注意敬酒礼仪,自己的酒盅永远都比客人的要低一些。

    黄聂是饭店领导的红人,他殷勤、活道、有眼色,会见机行事,作为饭店王牌军的餐饮部向来会被高看一眼。然而,只有张欣然能一眼看穿他的淫邪和龌龊。

    镜子里的张欣然一脸愁容,她生气的时候精致的脸便是另一种美,刻刀削刻过的俏美冷峻的脸颊越发高冷,愤怒的眼神里迸射着对一切丑恶的蔑视。突然,她啪的一声将镜子扣下,她第一次意识到女孩的美居然是一种灾难!这种美不光会舒展着自己的气质与诗意,更会让黄聂这样的人垂涎三尺,欲罢不能。

    黄聂把面试会上的桥段演绎得天花乱坠,他对她的四处造谣和恶意中伤,让张欣然渐渐地无法承受。突然,她想到了辞职,要是再在这里待下去的话,总有一天,那条藏在身边的狼会朝她猛扑过来……

    一场应聘过后的几天时间里,张欣然跟人力资源总监之间莫须有的绯闻被传得沸沸扬扬,而且越传越离谱,越传越露骨,有的情节被描述得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张欣然每次站在饭店门口时,总有人会在背后指指点点,戳她脊梁骨,可她却百口难辩。

    张欣然委屈极了,她好想痛痛快地哭一场,可是,这也是一种奢望。只要站在这扇玻璃门跟前,她就不再是自己而是饭店的花瓶,她就不能掉眼泪,不能破坏一脸的妆容,一有宾客前来,她脸上就不得不赶紧浮上职业的微笑。

    她不想在这里干了,她要离开这里。

    可是她早都把毕业证化成了灰烬,她手上连一块敲门砖都没有,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纠结、惆怅、彷徨、迷茫……

    风言风语跟污浊的空气一样环绕在张欣然的周围,挥之不去,黄聂那张对着她嬉皮笑脸的淫邪的面孔和他在领导面前彬彬有礼唯唯诺诺的样子,让她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而又说不出来。

    这天下班时,张欣然收到了哥哥张欣家从土关县寄来的信,她没有撕开信,只是在昏黄的路灯下拖着沉重的脚步朝宿舍走去。

    在陌生的城市里,她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她怎么会一下子被推进了一个让她感到龌龊至极的漩涡?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人言可畏!当所有人都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时,她就无端地成了“花瓶”、“狐狸精”、“小情人”的代名词,她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连个连男朋友都没有,她和人力资源总监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像他这样的高管她连说话的机会都都没,怎么一下子就成了“小情人”“狐狸精”呢?

    张欣然都快崩溃了,她的精神也恍惚起来。也许果真应了这句话: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有是这种恍惚让她感到害怕,她居然会把自己置入人们传出来的绯闻里的场景里,甚至把自己当成了那种“花瓶”、“狐狸精”、“小情人”……一想到这里,她的脸就跟着了火似的,滚烫滚烫,她赶紧羞耻地掐掐自己的胳膊,自己怎么会去想像这样龌龊的场景?真是烁口成金,人言可畏!她快要奔溃了,她的神经衰弱了。

    拖着疲惫的身子一进宿舍,张欣然就用拖把顶住门,然后一头扎倒在床上。手里还捏着哥哥写来的信。

    在参加这次面试之前,她怎么能想到自己会招惹到如此的风言风雨?即便这是空穴来风,可是,这种旋风却席卷着自己的清白……

    两行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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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6771/ 第一时间欣赏20年归来仍少年最新章节! 作者:盛世唱响所写的《20年归来仍少年》为转载作品,20年归来仍少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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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归来仍少年介绍:
中专教育是我国建国后学习前苏联的产物。张琰考上中专跳出农门成了未来的国家干部,在洛明工业学校他与美丽温婉的兵工厂子弟胡宛如相遇。
有着恋父情结的胡宛如命运不幸。来校前父亲在研发炸药的实验中致残,他不愿意没有尊严地活着,毅然自杀。
张琰和胡宛如一波三折、荡气回肠的爱情和他们跌宕起伏的人生奋斗,让中国式教育基因彰显人性之美。
小说描写了90年代中后期,在教育改革节点上中专生不负韶华的群体肖像。张琰父亲“老三届”坎坷崎岖的人生,辐射出建国70年来的发展变迁和对人性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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