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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盛世唱响     20年归来仍少年txt下载     20年归来仍少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感言与校史

    主播为了营造更好的诗一样的意境,并没有着急地朗读稿子,而是把背景音乐的声音微微调大了一些,几秒钟后,轻柔的音乐渐渐变小了。这时,她富有深情的播诵才开始

    在这片蔚蓝的在空下,你我不期而约。我们不曾谋面,却配合的如此完美。绿茵场上,我们挥汗如雨;军训课后,我们谈笑风生。你那铁一般的意志,怎能让我再这么柔媚娇气?

    教官!是什么让你我彼此心灵相通?是什么让你我彼此这般信任?以前我不懂,你走了,我懂了。是因为我们都有一颗炽热的爱国心,都有着对国防事业火一样的满腔热情。

    教官,你的背影是最美的风景。

    我们背井离乡,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来到这里洛明工业学校。我们庆幸,我们能来到这里,我们为自己能考上中专而自豪。然而,我们也忧伤过,也曾躲在角落里暗自流泪,我们真的很想家……

    你知道吗?教官!你和你的战友们,像钢铁长城一样出现在我们新生面前的那一刻,我们心里顿时生发出了那道橄榄绿。原来,我们的心里是同一抹色彩。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才下决心不再让自己的心决堤。

    军训时,我们学校还没有正式开课,你们就是我们在他乡异地,遇到的最早的一波熟悉的陌生人。一个月的相处,我才知道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们都在为中国的国防事业在努力。其实,我们也喜欢橄榄绿!

    一个月的朝夕相处,我们的天空被你们装扮的五彩缤纷,在这段时光里,我们也认识了一个不同凡想的世界。

    回首那段军训的日子,往事历历在目……

    女主播仍旧煽情地朗读着这篇抒发着少女情结的“军训感言”,张琰和赵波涛从食堂一出来就分开了,张琰坐在办公楼前那棵高耸的雪松下,认识地听着,他很喜欢写文章,他也希望自己的“军训感言”能被广播播诵。当然,他知道这一定是奢望,他对教官没有一点好感,他的“军训感言”纯属应付之作,那个窝心脚他至今还记得呢,那个令人讨厌的粗浅教官。

    “常诗诺!多么好听的名字!我怎么就不认识她呢?”张琰心自言自语。

    新生还需要结束的另一项工作是,由学工办统一组织的关于校史的考试。考试是在班会课上进行的。试卷只有两张a4纸大小,限时30分钟交卷。虽然题目不难,可是汽01班的同学们却没有得满分的,最高分是班长肖童健,他得了98分。

    在晚自习课上,班主任公布完成绩后,还很认真地把试卷上的题给大家串起来讲了一遍。

    在讲校史之前他告诉同学们:“只有知道了自己国家的光辉历史,我们才能更好地热爱我们的国家。同理,作为工校学生,只有弄清了学校这些年来的发展史,你们也才能更好的热爱你们的母校。四年后你们毕业了,这里就是你们的母校。那时你们的领导、同事要是问起你们洛明工业学校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都经历过哪些发展阶段?对国家作出过什么贡献?你们总不能说不出来吧。”

    考完试后王自民把试卷扫了一眼搁在一边。他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他已经伴随着这所学校的发展有些年头了,对这些常识早都倒背如流。“同学们,你们一定要记住我们学校创办于1958年,当时隶属第三机械工业部。你们算算到了今天,咱们学校多少岁了?”

    “36岁!”同学们回答。

    “是啊,咱们学校的年龄比你们年龄的两倍还要大。以后,无论你们走到哪里,请你们都不要忘记母校的生日。”王自民说,“忘记就是最大的背叛。作为未来的国防人才,忠诚是你们的不二选择。”

    教室里很安静,同学们认真地听着。

    “1963年,我们学校隶属第五机械工业部领导,1969年11月学校停办。当然,那个时代我们国家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很清楚,我就不展开讲了。”王自民顿了顿接着说,“到了1972年,咱们学校恢复办学,1982年学校隶属我国兵器工业部;1986年又隶属机械工业委员会;1988年隶属机械电子工业部;1993年学校隶属中国兵器工业总公司。”

    王自民不无感慨地说:“30多年来,学校随着国家的发展而发展,更改过好几个名字,也随着国家机构的调整而隶属于不同的部委和单位。但是,我们始终不变的就是,要为中国的国防事业培养优秀人才,要为大国兵器制造业培养人才。”

    他看了看手表,接着对同学们说:“还有点时间,我再给大家说说我们学校在不同时期,对国家国防人才培养做出过的重大贡献。咱班有些同学是兵工厂里的定向生和委培生,有些事情在兵工系统里早都传为了佳话,你们父辈也都知道,至少,洛明工业学校的名字他们是不会陌生的……”

    按往年的惯例,这两项工作结束后,迎新生的工作就算彻底结束。

    至此,重点工作自然转移到了教学工作。

    中专学校的课业量相比几个月前的初中阶段,那可是云泥之别。除了周一和周三要上六节课,其他时间最多只上四节课,作业全都限于书本以内,再也不用像初中那样,天天在书山题海中摸爬滚打了。每天的作业同学在课内都能完成,两节晚自习课上,起先,同学们还都按老师的要求预习新课,可没过几天,晚自习就成了同学们的活动课。

    张琰觉得他就像一根被急剧拉伸的弹簧,几个月前几乎被压缩到极限,丝毫不敢松懈,进了洛明工业学校的大门后,所有外力一下子松开了,自己也就一点点回弹到了本来的样子。

    教室里,先是一两个同学在窃窃私语,渐渐的,这就像病毒一样传播,周围的同学也就聊起了天,面积越来越大,到了第二节晚自习时,整个教室里跟湖里噗呲噗呲吐着泡泡的鱼,到处都在响动。

第三十二章 教室坍塌

    一束束亮光从教学楼的窗户里照射着窗外绿茵茵的草坪,张琰把目光投向窗外。

    他还记得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上学,那是在周王村小学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每天早上6点就得到校,他家离学校有些远,冬天,从热乎乎的被窝里爬出来是非常痛苦的事,村里的小伙伴们会一个叫一个结伴而行。唐诚、李国强还有他的妹妹李国妮会一个等一个,然后,挨家串户地叫大家一起去学校。

    寒风吹到脸上就像刀割一样,农村冬天的早晨格外黑,像是谁用黑纱把整个村庄都给遮挡了起来。一路上,同学们把手缩进宽宽的袖筒,只露出半个手电筒,拿捏在手里的一个个冷冷的光源,就像一只只萤火虫,忽高忽低,颤颤巍巍的在黑夜里摇曳着、恍惚着。

    张琰的学校原来是人们纪念周公姬旦的庙宇,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破四旧”时,这里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就被“砸烂”了,神佛塑像、牌坊石碑全被捣毁,就只留下这些破旧的房子了。后来,人们往稀泥里掺了些石灰,把房子的里里外外全部刷了一遍,这里就成了周王村小学。

    学校的围墙也不全,这里少一片,那里缺一块,根本挡不住呼呼的北风,空荡荡的校园里,不时会被卷起阵阵黄土,从地上直直地冲向半空,有种“大漠孤烟直”的萧条。

    天特别冷,学生们穿着圆圆滚滚的厚厚的棉衣早读,老师还会在教室后面生起火炉,在炉子冒起的烟雾里,同学们读着读着,就被呛得连声咳嗽,眼睛里会被呛出泪水。

    老师上课时,上着上着就对大家说,“同学们,你们都跺跺脚,要轻轻跺,别使劲,小心把脚踝跺断了。”从那个时候起张琰就知道,脚冻硬了千万不敢使劲跺,一跺,先是跟过电一样有点麻,很快就有一种钻心的痛。

    学校只有几个老师,校长祝养民代的课最多,他一个人就要代三个年级的数学课。村里人说,他原来不叫这个名字,叫祝思修。

    破四旧时村里人把名字里面带“梅、兰、竹、云”、“春、夏、秋、冬”还有带有孔孟之道特征的“仁、义、理、智、信”这些字的名字全都改了,因为,这些名字都不够革命化。

    有人说“祝思修”这个名字的意思是“想着修正主义”,后来,这个名字就被改成了“祝民养”。但这个名字也不好,别人说他是想“让人民养活”,再后来,他就把这两个字颠倒了顺序,说这样的话,就成了他“养活人民”的意思了。

    就这样,祝养民的名字就被叫开了。

    校长祝养民是个民办教师,是周王村人。他几乎认识学校里的每一个学生,不过,有时也也突然会忘了学生的名字,他就说“谁谁谁他娃,你过来一下……”

    张琰很小时就知道村里很多同学家长的名字,这都是从校长那里听来的。同学们在一起玩的时候也常常会故意说:“谁谁谁家的娃,你过来一下……”惹得大家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汽01班教室里的鱼还在“噗呲噗呲”吐着泡泡,张琰的思绪却回到了他人生求学的起点。在周王村那个破败不堪的学校上学时,他根本就不知道读书为了什么,尽管后来爸爸一再给他说“商品粮”三个字。

    上小学一年级时张琰什么都不知道,只记得父亲常常蹲在地上,随便捡起个村枝就给他写写画画,教他写阿拉伯数学,教他写a、o、e……父亲经常鼓励他要好好学习,老师也表扬学习成绩好的学生.就这样,张琰也便认真学习了,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的前几名。

    周王村小学都是土坯房,大的小的都有,一年级的教室是全校最小的。他们上课时,房顶上还会嗤嗤嗤往下掉土沫,会灌进同学脖子里,每隔一段时间书本上就落下薄薄的一层土沫。不一会儿,教室里就传来大家哧哧吹土沫的声音。

    祝养民知道这些房子不结实,每天都会来一年级教室,仰起脖子盯着屋顶黑乎乎的椽头看,看完后就给同学们说:“下课了不要在这里玩。”

    有一天下午放学后,祝养民正在他房里备课,突然听见哗啦啦的声响,他就赶紧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跑进一年级教室,他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教室后面的屋顶上坍塌了簸箕大的一片,瓦砾和泥巴掉了一地,地上桌子上到处都是。在飘下来的朽木木屑里还夹杂着一串串虫卵。

    从那以后,同学们就被压缩在教室三分之一的面积当中了,所有课桌全部移到了讲台周围,老师上下课时,得从这些课桌中间挪出一条路,然后,课桌就又拼在了一起。老师一边讲课一边看着屋顶的“天窗”,老师一看,几十双好奇的目光也就会移向天窗,他们从这里看不到危险,看不到害怕,能看到的是外面蓝蓝的天空和无限的世界。

    这天上午,祝养民已经把“天窗”看了好几遍,第三节课还没上完,他又来了,这次他拿了一根长长的竹竿,抬头端详着屋顶那个跟狮子一样张开的大口。看了一会,他就从教室后门出去,蹲在屋檐下抽起了烟,还会习惯性地抬头看看屋檐,看会不会有瓦片会突然掉下来,要是发现有瓦片摇摇欲坠,他就会一下子把它捅下来。

    起先,同学们还以为校长是在拥鸟窝,会好奇地围上来,后来才知道他是在“搞破坏”。

    “下课!同学们再见!”老师下课的信号传到祝养民耳朵后,他赶紧扔掉烟头,起身走进一年级教室。

    “大家都出去,都去外面玩!”校长祝养民说完就捉起竹竿,端详着那个像要吞噬生命的大口。

    同学们跟一群小燕子一样站在教室外面,伸着长长的脖子,争相朝教室里看,祝养民端详了一会后,用竹竿冲着“天窗”的边缘猛地一戳,又是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几根朽木截连同青瓦带着干透了的泥巴掉了下来。

第三十三章 搬进红砖盖的新学校

    “哇!”同学们一片唏嘘。

    “你瞧!校长多厉害,他把天拥了个窟窿!”唐诚抄着手,用胳膊肘撞了撞张琰说。

    “什么呀?你以为咱们校长是孙悟空啊。”李国强说。

    校长祝养民连捅了几下后,地上就腾起了一片烟雾,紧接着他再捅时,突然,一块瓦片扣在竹竿上迅速往下滑,越来越快,眼看就要滑到他手上了,他立刻扔掉竹竿,转身就往外跑,这时“啪”的一声瓦片落地,粉身碎骨。

    祝养民冲出教室后,一脸惊慌。脸上,鼻子上,头发上浑身上下都是厚厚的灰,活像一个刚刚出土的兵马俑,一双眼睛在惊愕地扑闪着。

    看到校长的这副样子,同学们笑得前仰后合,像是在看一出精彩的好戏。

    “你说,校长成天没事,搞什么破坏吗?他还嫌教室的天窗不够大?”唐诚说。

    “哪里啊?他是怕天窗周边又给塌了,所以,就提前把这些危险弄掉。”张琰说。

    “哎呦!还是你懂得多。”唐诚咧了咧嘴,笑着用抄起袖子的胳膊肘碰了碰张琰。

    教室黑板上面,方方正正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八个红色大字格外醒目,张琰和同学们对这些字的理解,就是从每天抬头仰望“天窗”开始的,这种“天天向上”的日子没过几天,教室塌了的消息就传到周王村。

    接下来,隔三差五就有村民来到教室,一边抬着头看,一边啧啧啧地发着各种感慨:“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啊,再不敢在这里上课了……”祝养民一遍一遍地给大家说,“快了快了,翻过年新学校就盖好了,暑假就搬。”

    学校在“天窗”下面用几张桌子围起了一圈禁区,老师要求他们一下课就必须离开教室。呼呼的北风吹来,同学们个个冻得鼻青脸肿,大家都抄着手在原地一个劲跺脚,鼻涕掉下来了就左一抹,再掉下来了就右一抹,每个学生厚厚的棉袄袖子被抹得成了亮晶晶一片,光溜溜的。唐诚个子高,他去年做的棉袄和棉裤短了一截,穿在身上跟耍猴的人一样,缩成一团,他瑟瑟发抖,一个劲地原地跑步,牙关上下打架,咯咯作响。

    一放学,老师就跟赶鸭子一样把学生赶出教室,然后立刻锁上门说:“快回去吧,赶紧回家暖和暖和。”学生们呼啦啦就要离开时,老师还会再补充一句:“明天早上不准早到校。”

    窗外,月朗星稀,月华如练。张琰的目光被夜色深深地吸引住了。

    一轮皎洁的明月悄悄悬在天空,将圣洁的光揉碎,撒在夜色朦胧的校园里,就连教学楼灯光照射之外的地方也都夜色阑珊。

    这些年来,张琰最埋怨的人就是他的父亲,是父亲无情地剥夺了他童年的快乐,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被父亲绑上了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的战车,每一天的鸡叫就是他的冲锋号,不由他有任何想法,新一天的战斗就又一次打响了。他好久都没有这么安静地看过夜色了,张琰的目光里荡漾着追忆往事的涟漪。

    从他能记事起,村里还没有电灯,只能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度过一个个夜晚。他上小学前村里通上了电,全村人高兴得像见到了天日,要不是电有危险,真是恨不得去摸一下。

    但那时的电极不稳定,灯亮着亮着突然就灭了,张琰就站在原地不敢乱动。全村人每家每户口都要在家里备好火柴和蜡烛,有时,一个晚上要连续停好几回电。停电了,就只好眼巴巴地看着灯泡,默默期盼着电能赶紧来,让这个神奇的灯泡跟小太阳一样发起光来。

    三奎那时是村里最有技术也最神气的人,他就是村里的电工。一停电,全村人都打着手电去找他:“他三奎叔!今晚咋又没电了?”

    “接触不良!”三奎的这个理由一直说到了张琰上初中。村里一放电影只要停了电,唐诚和李国强他们就和成群的小孩子奔走相告:“接触不良,接触不良……”

    “咋又是接触不良?”村民抱怨两句后又说,“快找他三奎叔……”。

    二年级开学时,张琰果真搬进了红砖盖成的新学校,这是整周王村乃至后稷乡最漂亮的一所学校。教学楼是二层建筑,主体结构一砖到底,除了门窗外,就是钢筋、水泥和楼板,不再有黑乎乎的椽、瓦片和泥巴。同学们仰着脖子天天向上看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搬进新学校当天,校园里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后稷乡教育组的领导和周王村的村干部都来学校祝贺,校长祝养民那天从头到脚换了一身新衣,蓝裤子、白的确良衬衫,白丝光袜子和白底黑面布鞋,脸上洋溢着无以言表的喜悦。

    村民们也很高兴,还拿校长打趣说:“祝校长,今天穿这么硬棒是要给儿子娶媳妇吗?”

    “哈哈。这比给咱娃娶媳妇可重要多了。以后,咱周王村的娃娃们都念到书了,让这些娃们给咱村娶上一批商品粮媳妇回来……”祝养民喜笑颜开。

    “党的政策好啊!中考高考都恢复了,你给咱好好教,把咱村的娃们都教成中专生、大学生,你就牛啦!”村民黑娃高兴地说,“以前学得好有啥用?国家又不考试?像张琰他爸那批‘老三届’不是样子?现在不一样了,改革开放了,以后,再也没有三六九等了,谁的本事大,谁就往前冲,咱农民的娃也有机会考试,有机会变成商品粮了。以后,人家谁学习好就成了城里人了。”

    村民们都把祝校长团团围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心里的喜悦。

    “你看看你们都在干啥哩?现在都拍校长马屁呢!”这时村支书走了过来半开玩笑地说。

    “你看你说的这是个啥话吗?自古以来,乡里村里不就把教书先生和赤脚医生看得高吗?一个是教书育人,一个是治病救人,要是没有这两种人,我们要么就是睁眼瞎,要么就是病人,这不是就回到原始社会了?今天,我们敬重祝校长咋就成了拍马屁了呢?”黑娃把脖子一梗冲着村支书说,“你这话我不爱听!”

第三十四章 不合时宜地唱歌

    “咦!黑娃,你娃有出息了,敢跟支书这么叫唤,小心支书批斗你……”一个村民逮住话把儿,故意拿黑开玩笑。

    “三中全会开了好几年了,咱村也都包产到户了,全中国农村的美好蓝图都画好了,将来,咱村还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咋咧?你还以为现在是原来啊?他一个支书,还能再随随便便给人家开批斗会?”黑娃不无认真地说。

    有趣的是,黑娃说话时,侧着身子踮起一只脚,单手叉腰,挺着胸膛把眼睛睁得格外圆,黑黢黢的脸色倒是把白眼仁映衬得十分明显。

    他那倔强的神态顿时惹得村民们哈哈大笑。

    在当时的所有建筑里,周王村小学毫无疑问是一个标志性建筑,谁家再有钱,也不可能盖出这么漂亮的楼房,这可不再是以前的土坯房,纯粹的一砖到底,砖怎么能用青砖?肯定是一红到底嘛!

    搬进新学校那天也是新学年报名的时候,天气非常好,许多村民都过来当义工来帮忙,个个人喜笑颜开。学校楼顶的大喇叭里,循环播放那首响彻中国大地的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优美遒劲的旋律令人振兴,每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格外兴奋,大家一边干活一边跟着旋律在唱: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一片冬麦,(那个)一片高粱/十里(哟)荷塘,十里果香/哎咳哟嗬呀儿咿儿哟\咳!我们世世代代在这田野上生活/为她富裕为她兴旺……

    在窗明几净的汽01班教室里,同学们跟噗呲噗呲吐泡泡的鱼一样,好不欢愉。三五个脑袋扎在一起侃大山的,两两一起唠嗑的,还有个好事者招惹了女同学被追上来惩罚的……啥事都有。

    夏轩是个慢热型的同学,他和肖童健是一前一后来学校报到的,肖童健很灵光,咋咋呼呼很会来事,一眼就被班主任和辅导员看中,当了临时班长。而夏轩是过了好长时间后,才被同学们一点点认识的。

    夏轩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他那一头,长及眉毛掩盖了半个耳朵的长发,远看他的背影,会让人混淆性别,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留长发的人都有这个动作,他每过几分钟,就会把脑袋朝一边甩一下,顿时,满头长发风吹麦浪似的朝着一个方向倒去。胖乎乎的脸上肉也在动。

    他不太爱和同学聊天,军训时动作常常做不到位,没少挨教官批评,他跟其他男生最大的区别不仅仅是满头长发,而是那种温柔文气的性格,教官批评甚至辱骂他时,他的脸就唰地红到耳根,从来不会犟嘴。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会掺和别人的事,军训结束前学生跟教官打架时,他就跟一尊神像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没事了他嘴里定是哼着曲子,伴着音乐的节奏跟磕头虫一样点着头,额前一丝丝长长的发枝,一晃一晃,跟着节拍轻轻跳跃。

    夏轩才不会搅和进“噗呲噗呲”,跟鱼儿吐泡泡一般的闲聊当中呢,他拿出随身听,把耳机插在耳朵听音乐,听着听着就高兴起来,眯着眼睛跟着磁带唱了起来。

    同学们的目光被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同桌缑立本见班主任来了,赶紧用胳膊肘碰着夏轩,夏轩完全陶醉在了音乐的世界里,依旧闭着双眼,背靠在椅子上摇头晃脑,深情而投入地哼唱着再也熟悉不过的摇滚的旋律: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王自民并没有扯下他的耳机,而是站在夏轩身边。缑立本不敢再做小动作提示了。同学们的目光投了过来,大家期待着一场滑稽剧的上演。夏轩丝毫没有在意,继续跟着音乐的节拍尽情地哼唱着。

    突然,他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时,一下子打到王自民身上,这才如触电般恍然明白老师在这里。

    夏轩赶紧扯下团在脸颊两侧的长长的耳机线,主动地站了起来,怯怯地说:“王老师……”

    滑稽剧触及了同学们的笑点,顿时,教室里传来了一阵笑声。

    张琰的思绪被这种笑声拉了回来,把他从童年的周王村小学,拉回了窗明几净的汽01班。

    “唱得不错嘛……”王自民说。

    夏轩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老师是在挖苦他,还是在肯定他。

    “老师,对,对不起……”夏轩压低声音说。

    “唱得不错并不意味着唱的就合时宜。”王自民正准备说下去,突然,下课铃声响起,他就冲着同学们说:“下课了,大家自由活动吧。”

    楼道里沸腾了。这时辅导员乐迪碰巧走来。王自民并没有走,他继续给夏轩训话,好几个同学好奇地围上前来看热闹。

    “为什么说在这里唱歌不合时宜?因为这里是教室,这会是晚自习。音乐是听觉的艺术,音乐要靠听觉感官触发情感的波动,产生音乐的心理联想。艺术就应该有艺术的殿堂,而不是在教室里表现艺术,我说得对吗?”王自民问。

    “王老师您说得很对。您也喜欢音乐吗?”夏轩问。

    “我哪里有你这样的天赋?我孩子上音乐兴趣班,我才略微知道了一点。你的音准把握得很准,音色音质都不错。”王自民说,“我不反对你唱歌,我希望你能在舞台上表现你的才华,而不是在教室里。我们是兵工学校,你们将来所的工作都与兵器和制造有关,但兵工系统也需要更多的艺术人才,我希望你能好好坚持兴趣,将来,没准还能为兵工人谱写出更好的、更能反映报效国防的歌曲来。那时,当全国国防战线上的人们都唱你写的歌曲时,你就为母校争了光。”

    王自民的话让夏轩热血澎湃,他激动地看着老师一个劲地点头,此刻,他觉得老师就是他的知音。

    “王老师,谢谢您,谢谢您的鼓励!”夏轩有礼貌地给老师鞠躬。

    顿时,围在一圈的同学们当中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咱们学校有很多社团组织,你可以加入校乐队,那里全是跟你一样爱好音乐的学生,各年级的都有,你可以跟他们一起交流切磋。”王自民看见乐迪也在跟前,就冲着他说,“乐迪,你再跟夏轩谈谈,争取把他推荐到咱们校乐队。”

    “好嘞。”乐迪应声道。

第三十五章 没钱买课本

    王自民切换了一个话题说:“咱们从开学后一直没有排过座位,我考虑了一下,咱们得重新调整一下座位,这样的话有助于大家增进了解,也可以让你们这些关系好的同学聊天时能有点顾忌。我们班女生少,我还是觉得女生不能两两一坐,还是男女搭配吧。”

    夏轩这时才悄悄地坐下,拔掉耳机线,将随身听放进桌兜。

    “乐迪,调座位的事你跟肖童健商量一下,这几天就把座位调整一下。”王自民说。

    班主任的话对夏轩是莫大的鼓励,放学后一离开教室,夏轩潇洒地甩甩长发,朝男生公寓走去。

    夏轩和张琰住隔壁,在327寝室。一回去,327寝室就传来了仿佛歌手崔健的歌喉:“告诉你我等了很久/告诉你我最后的要求/我要抓起你的双手/你这就跟我走/这时你的手在颤抖/这时你的泪在流/莫非你是正在告诉我/你爱我一无所有/噢......你这就跟我走!”

    熄灯前的公寓楼里,总会弥漫着冲泡方便面的味道,还有同学们在水房洗漱时各种洗发水和香皂的气味,在这些味道里,不光夹杂着同学们的大呼小叫,还夹杂着夏轩扯着嗓子的歌声。

    《一无所有》是唱遍祖国大江南北的摇滚音乐,夏轩这么一唱,楼道里的同学们也都跟前唱了起来:“我要抓起你的双手/你这就跟我走……”青春年少的他们,心中的呐喊在这里尽情地释放。

    整栋公寓楼里,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青春!激昂!

    洛明工业学校所谓的半军事化管理,在张琰和同学们看来,也不过是“三分之一军事化”。除了每天都要检查内务以外,一到双休日,寝室的内务就变得松松散散,床上一个个被叠成豆腐块的被子,大都没了形,团在成一堆。

    虽然张琰觉得那个教官粗鄙,但叠被子的水平却很高。军训时,他在体育场铺着地毯抱来一床被子,一边给同学们示范怎么在3分钟内,将长2米、宽1.5米的棉被折成长0.5米、高0.17米的方块,除了有棱有角,而且,误差不许超过0.5厘米。

    张琰觉得要是这个教官的态度能好点,不那么刚愎自用和飞扬跋扈,他也会喜欢他。可是,偏偏是他踹了自己一个窝心脚。这一脚,把他对军人的好感一下子踢得粉碎,也许是恶其余胥,张琰对国防的兴趣也不怎么浓了。

    日上三竿,秋日煦暖的阳光照射在校园里。在329寝室里,武军强一大早就换上球衣抱着篮球去了篮球场,缑立本、田庆文和黄达智去外面逛街了,赵利阳端着一盆子衣服去水房洗衣服了,孝文和吴平还跟一头贪睡的猪一样,钻在被窝里呼呼地打着鼾呢。

    寝室里的空气不怎么好,张琰在寝室待了一会,就朝教室走去。来学校这么长时间了,他一直没有给家里写信,本来,他想在军训完了的时候给父亲写一封信,把自己在射击场扛着真枪的照片寄回去,让自己在亲戚和村民面前神气一下,特别是让唐诚和李国强见识一下什么是荷枪实弹。

    唉!可是,那个讨厌的窝心脚!

    教室里没有人,张琰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他的思绪再一次穿越到了自己的童年……

    尽管周王村小学搬进了新楼,村办小学那是一等一的建筑,也是国家重视教育的见证。可那时,张琰和小伙伴家里还很穷苦,农村学校每天要去学校三趟,早上6点前要去学校出早操上早读再上两节课,9点多就放学吃早饭,然后再去学校连上四节课,到下午1点左右放学,下午的课从3 点上到5点多,要是在初中的话,得再加上两节晚自习。

    张琰对童年印象最深的就是穷,早上饿着肚子从学校回来后,妈妈煮的一锅面糊糊和几片白馍就是早餐,嘴里没味,那就在馍片上抹一勺油泼辣子,直到辣得嘴唇打颤,眼泪直流,这时才掀起碗底,把面糊糊一口喝个精光。有时,妈妈也会拌个凉菜,一家人就蹲在地上围着碟碟碗碗,一口一口地夹,大人都会谦让着孩子,有时一盘菜完了,大人连一次筷子都没夹。

    早上的馍和菜吃不完就放在案板上,用一块布盖好,中午和晚上都是可以再吃剩下的,也是吃冷的,实在吃不下,就再烧一碗开水,调些盐加点醋再放点油泼辣子,这样,这碗水就变成了酸汤,再把剩下的白馍掰成块,泡进酸汤里就可以吃了。村里人给这饭取个名字叫打“白娃浮水”

    猪肉只有过年过节时才能吃上一两顿,张琰妈妈奚秀红年年都养猪,年年说春节时杀了让家里人好好吃,但年年等不到春节,猪就被屠夫买走了。过年,不能没有钱啊!

    张琰从小就过着这种清贫而又艰苦的生活。

    “你就别挑肥拣瘦,别嫌弃这,嫌弃那了。六零年时,你要是能吃上镆镆就不知好到哪里去了?”不光是张琰的家长,周王村的人都会这样说,而且,他们往往会拿邻省最穷的地方土关县举例子。说那里的人还过着近始原始人的生活,常年缺吃少穿,说那里的人从每年5月底就拿着把镰刀,撵着太阳去外省当麦客,就跟乞讨没啥两样。

    张琰的父亲张有志是个民办教师,跟农民没有多大区别,民办教师的工资月月拖欠,家里的开支全指望着养的那头猪,还有几只母鸡和它们下的蛋。让张琰因为家里清贫而感觉难堪的是,有一年报名时学校要收7块8毛钱的学费,别的同学都高高兴兴领到了新书,张琰却低头纳闷从学校回来了,书包里空空如也。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没钱买课本而哭泣,哭得稀里哗啦。他觉得自己在学生面前丢尽了脸,那时,他觉得同学们都在看着他,领到书本的同学们的交谈声,在他听来就是他们对他的阵阵嘲讽,刺耳又扎心。那时,在他还处在懵懂的童年里,他隐约感觉到了没钱付书费,是多么的羞耻,隐约觉得贫穷是多么的下贱,贫穷是多么不被人待见……

    买不起书,背着空空的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同学们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刺穿了他的身体,戳进了他幼小的心脏。

第三十六章 写给父亲的信

    第二天,父亲张有志来到周王村小学,一脸抱歉地给祝养民说,这几个月没领过一分钱工资,希望能先把书发给孩子。张有志苦笑了一下,但很快,脸上的愁苦和愧疚就把挂在嘴角的那点苦笑挤走了。他说工资看来暂时还没指望,过几天等家里的母鸡下够了蛋,让张琰他妈把鸡蛋一卖,就先把欠下学费补上。

    全乡民办教师的工资都没发,祝养民的口袋里也是干得冒火星里,他当然知道张有志的难处。再说,有张志可是周王村那一代人当中最优秀的人才,小时候的“张状元”后来从“老三届”那波人当中脱颖而出的民办老师。张有志的第一份工作也就是在周王村小学当老师,他工作能力很强,年年得先进,后来就被调到了后稷乡中学。

    大家都是民办教师,免不了同病相怜,心心相惜。

    “你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行,我先让老师把书给娃一发。”祝养民要比张有志大好几岁,但他一向很尊敬他。祝养民说着说着就不由得抱怨了起来:“你说啥时候咱国家能发展到,让娃娃们不掏书费就好了。学校现在还有五分之一的家长缴不起书费,我也很焦心。”

    “祝校长说的是啊。后稷初中也是这情况,每学期报名时都有学生凑不齐学杂费。”张有志说,“咱国家要是发展了,咱民办教师的工资也就不会再拖欠了。”

    “唉!民办教师是咱们国家在特定历史条件下的形成的,咱们都是中小学中,没有被列入国家教员编制的教学人员。但是凭心而论,民办教师也为农村普及小学教育发挥了作用,补充师资不足的问题。”祝养民说,“现在,许多地方政府都在积极采取措施,千方百计解决民办教师的身份和待遇问题,你在中学教书,你们的见识多听到的消息也多,不知道咱们县上下一步会怎样解决这个问题?”

    张有志说:“咱们和全国的民办教师的情况都一样,都是由学校或当地基层组织提名,行政主管部门选择推荐,县级教育局进行文化考查批准后,发给任用证书的。民办教师大都在乡村学校,但坦率地讲,因有的民办教师素质偏低,有的年龄也偏大,作为历史遗留问题,这些年来都未能妥善解决。我从报纸上看到过个数字,说1977年时,全国民办教师人数达491万人。”

    “这么多人!我听说别的地方都开始解决民办教师的待遇问题了,咱们县好像也说要解决这个问题,这是真的吗?咱们会不会被党和国家给忘记了呢?”祝养民问。

    “怎么会呢?”张有志说,“1979年10月,国务院决定将全国136个边境县的8万余名中小学民办教师转为公办教师,揭开了党和政府妥善解决民办教师问题的序幕。我想,我们县上到现在还没有解决这些问题,就是因为咱们陆风省的经济还不发达,而南方沿海沿边城市正通过整顿教师队伍、中师招收民办教师和‘民转公’等形式在一步步解决这些问题。”

    “要是国家对解决民办教师问题能有一个时间表就能好些,要不然,总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一回事啊。”祝养民说,“唉!当下我跟你一样,还盼着那点工资下锅呢。”

    ……

    一幕幕往事从张琰脑海里翻过,突然,张琰的鼻子一酸,父亲的背影又浮现在眼前。那个送他上学时在在火车站里杠着箱子,跟老黄牛一样的背影……

    张琰铺开信纸,拿出笔开始给父亲写信。和父亲生活了16年,这是他第一次以文字的形式给父亲说话,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爸爸:

    你好!我来学校已经一个多月了,学校条件很好,老师和同学也都很和蔼很友善,我现在已经融入进了汽01这个大家庭,请爸爸妈妈放心。

    我们班上有32个男生8个女生。我们寝室的武军强和田庆文都是咱们岚莱省的老乡,他们对我很好。

    你送我时也见到我们食堂的饭菜了,学校的饭菜很好吃,顿顿都有菜和肉。就算我吃得是最便宜的蔬菜也比咱们村里人的伙食好,最便宜的蔬菜4角钱一份,里面还有粉条呢。我很少吃荤菜,因为荤菜要6角钱一份,最贵的是鸡腿,一只1块5毛钱,不过我还没吃过呢!最便宜的是早饭,一碗白米稀饭1毛钱,咸菜一份两毛,最贵的是油炸花米,一份四毛。不过,我经常和赵利阳和赵波涛他们几个同学一起吃饭,这样的话我们要一份就够了,要是不够我们就再加半份。爸爸,食堂的饭菜品种太多了,我给你一下子也说不全,反正不用操心我吃饭的事。

    班上和学校都搞过开学典礼,老师说了以后我才知道,你给我选的这个专业不是造一般汽车的,我将来也不是工人,我们是兵工人,是制造中国兵器的人,我们将来都是国家干部,毕业后要到国防单位和兵器制作单位去上班。

    爸爸,我们的辅导员你见过,就是那个长着小麦色的脸,牙很整齐的那个男生,他是机械制造专业四年级的学生。他在班会课上说,西方的一些军事强国已经造出了有140个车轮的重型机械运输汽车,载重量达到了1300吨。他说,我们是汽车专业的第一批学生,希望等我们毕业后能造出300多个轮子的超大型运输车。你离开我们学校后,我们94级的新生就军训了,军训很苦,我不喜欢打斗厮杀这些事,所以,我也没想着我将来能造出那辆300多个轮子的汽车。

    爸爸,我在这里挺好,现在也不怎么想家了。你和妈妈就别牵挂我了。我还问一下,唐诚现在上高中了吗?你能把他的通信地址给我要一下吗?

    噢,对了。爸爸,文才叔把收辣椒的钱给了没?加上你离开我们学校时塞给我的钱,我现在还有些生活费,文才叔要是把咱卖辣椒的钱给了,你也不要给我寄了,我可以坚持到这个月底。我妈身体不好,你就用这些钱给我妈看看病吧……

    “哎呦!我还以为教室没人呢,原来你在这里啊?”陆贝贝推门而入,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一根黄灿灿的油条。

    陆贝贝清亮的嗓音这么突然地钻进了张琰的耳朵,他被吓得打了个颤,赶紧慌乱地收拾起信来。

    “怎么,给你家乡的小情妹写信啊?今天是星期六,看来还真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啊……”陆贝贝是兵工厂的子弟,性格并不内向,她说着还故意朝他走来。

    可是当张琰突然抬起头时,她被惊呆了张琰泪流满面!

    “对,对,对不起。我……我,我不知道你心里难过……”陆贝贝喃喃地说。

第三十七章 心爱的吉他

    汽01班的座位是在辅导员乐迪主持下调整的,原则是男生女生搭配。可是他们班只有8名女生,就这样,田庆文和陆贝贝成了同桌,坐在在他们的后面是赵利阳和赵波涛。张琰和同寝室的孝文成了同桌。

    座位的调整对班风和纪律的改善并不大,但的确增进了同学们之间的相互了解。

    校园里的阳光格外温暖,下午放学后,广播里播放着一支支好听的歌曲和一篇篇优美的散文,同学们的第二课堂丰富多彩,校园里的浪漫与激情每天都在微微涌动。

    虽说洛明工业学校是工科学校,但和其他大中专校园里一样,舒婷、顾城、北岛、江河的朦胧诗像蒙蒙春雨一样滋润着校园,青年学生内心世界里的诗情画意,也会从笔端微微流淌。男生温热潮湿的血液里挥之不去的灵感,随时会把对生命和爱情的感动,化作优美的诗句,弥散在象牙塔圣洁的空气里。

    阳光下胸前闪闪发亮的钢笔,能让诗人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布满血丝的眼睛是他们开夜车的见证,一看都知道,他们又为仰慕的女生熬夜写了一首委婉深情的诗。

    张琰每天下午都要听校园广播,一听到这些文章,自己的感情世界就会被触发,所有的情愫会像海水一样泛滥。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当这些文字配上轻柔的背景音乐,通过女主播清亮婉转的声音传播出来时,居然会有这么强大的穿透力。他到现在都记得,那天那个名叫常诗诺的新生写的那篇《教官,你的背影是最美的风景》的文章。

    尽管教官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可是,听到这篇文章的那一刻,他的情愫不禁跟着文章一起律动。张琰站在寝室窗户前,眼睛凝视着远方。

    “哎呦!这是什么啊?不会是背了一挺机枪吧?”赵波涛的声音传进了329寝室。正倚在床上看《平凡的世界》的赵利阳听见外面有动静,就撂下书就跑出去凑热闹。

    “天啊!我哪有这本事,还能背一挺机枪回来?”张琰一下子就听出了夏轩的声音。隔着敞开的寝室门,他看见夏轩背着一米多长的鼓鼓囊囊的黑色袋子,还真像是扛着一挺机枪。

    “吉他!刚买的。”夏轩甩甩长发自豪地说。

    “来来来,打开瞧瞧,瞧瞧……”赵利阳说着就伸手去拉吉他包上的拉链。

    “诶,别乱动,别乱动……得放在床上打开,这东西可金贵着呢。”夏轩说着就从肩头上把吉他包滑下来,抱在怀里,生怕别人给弄坏了。

    “不就是个吉他么,能有这么金贵?”赵利阳说。

    “嗨!这你就不懂了吧。普通的木吉他面板是用云杉木做的,高级的也有用玫瑰木制作的,我这可是全单板吉他。”夏轩说。

    “啥是全单板?难道还有用铁板做的不成?”赵波涛撇撇嘴说。

    “全单板指的是面板全部都是纯木料,没有胶合板三合板之类的东西,这种吉他要比普通木吉他贵,比普通吉他质量好。我这吉他可不是随随便便买的,从到了咱们学校后,我就经常去外面看,昨天,我爸把这学期的生活费全给我寄来了,我一咬牙就从琴行把它买了回来。”

    “快,快打开让我们见识见识……”赵利阳说着就把夏轩推进了329寝室,“张琰,给吉他腾个床。”

    张琰赶紧把自己床上的被子抱到上铺,腾出一大片地方。

    夏轩小心翼翼地把吉他包放在床上,然后,轻轻地拉开吉他包一圈的拉链,琴头、琴钮、琴枕、音孔、琴箱一点点地暴露了出来。吉他外表非常光滑,面板的木料纹理清晰可见,均匀的喷漆上反着亮光。

    “哇!好漂亮啊!”张琰惊呼。

    “这还不是最好的吉他,如果要买最好的吉他,就得到著名品牌店里买,不过名牌吉他太贵了,我也只能买个杂牌货。就这,我从明天起就得省着吃饭了。”夏轩说。

    这时武军强抱着篮球,狂躁的一脚踢开329寝室半开着的门,顺手将篮球扔在地上冲了进来。他来了个恶狼扑食,叫嚣着冲上来趴倒在同学们身上,大家正围在吉他周围,赵利阳险些被扑倒。

    “吉他!我的吉他……”夏轩大惊失色,赶紧喊着伸开胳膊保护吉他。

    武军强的身板比教官都要强壮,赵利阳哪里抵得住这么大的冲击力?他就像恶狼身下的一只小绵羊,站也站不稳,踉踉跄跄伸手在空中一通乱抓,最后重重地落在了吉他上,吉他传来嗡的一声声响,然后“咔嚓”一下,琴劲上一个亮晶晶的琴钮被折断了。

    “我的吉他……”夏轩抓起掉在床上的小金属,脸色大变。

    武军强不知道人群当中还躺着一把吉他,同学们见他闯了祸,也都不说话了。从球衣里散发着阵阵臭汗的武军强这才意识到,自己弄坏了同学的吉他。

    “你看你成天冒冒失失,飞扬跋扈,跟土匪有啥区别?”赵波涛快人快语,“就你这样子还能当国防人才?”

    “就是,你没看人家刚买的吉他,摸都没摸一下呢,就让你给弄环了。你看看,咱们寝室里哪个物件不是你弄坏的?你看看这门上的那一片油漆,桌子上的这道划痕,衣柜上的破洞,就连我碗上的那块搪瓷,也都是你弄掉的……都是中专生了,能不能省点心。”赵利阳生气地指责道。

    武军强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深陷的眼窝流露着阴鸷的目光。他不再是恶狼,而成了一只孤独的狼,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缑立本、田庆文、黄达智三名同学逛完街,这会也回到寝室。“今天是啥好日子?寝室里这么多人?”田庆文还没走到跟前就问。

    没人回答。

    “你赔我的吉他!你赔!”夏轩甩了一下长发,眼睛里噙着泪水。

    “又怎么啦?我还以为你们有啥高兴事呢?”田庆文他们三个这下才看见了躺在张琰床上的新吉他,那颗亮晶晶的金属死死地攥在夏轩手心里。

第三十八章 教官道歉

    “武军强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人家刚买回来的吉他,连一下都没弹,就被弄坏了。吉他又没有招他惹他……”赵波涛说。

    张琰和赵利阳接着赵波涛的话,把刚才的事绘声绘色地给三个同学讲了一遍,不光是讲述,讲述中充满了对武军强的指责。

    在同学们的指责的声讨之下,武军强终于愤怒了,他怒吼着:“好啦!我赔!我赔!不就是一个破吉他?”

    怒吼很快就引来了其他寝室同学的围观,不一会儿,同学们就把329寝室围得水泄不通。大家像似在看马戏,踮着脚伸着长长的脖子向寝室里张望。

    “咋啦?咋啦?”外班一个胖同学问。

    “武军强把人家的吉他给砸了!”另一个外班的瘦同学说。

    “啊!武军强是谁?”

    “哎呀!就是汽01班那个高个子,超人!”

    “高个子?超人?”胖同学还是有些纳闷。

    “哎呀!你都来了两个月了,连武军强都不知道?就是校篮球队那个特招生。”瘦同学有些不耐烦地说。

    “噢!是他啊!知道知道。”

    夏轩噙在眼里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你吼什么吼?你把我的吉他弄坏了,难道你还有理了不成?这是一个民谣吉他,我挑了好久才挑到的。”

    赵波涛见夏轩被气哭了,也为他的遭遇愤愤不平:“你以为这仅仅是个吉他?要是别人当着你的面,把你的篮球弄烂了,你会是啥心情?”

    “赵波涛,你他妈的给我闭嘴!这关你屁事!我又没弄坏你的东西!”武军强指着赵波涛的鼻子骂道,“不就是赔钱吗?你以我赔不起那玩意?”

    班长肖童健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不要指我!”赵波涛毫不示弱。

    “指你怎么啦?我告诉你,我早都看不惯你了。你他妈的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别成天嘴里念叨着什么国防国防,我看你他妈的就是一个好战分子!唯恐天下不乱。要是让你将来搞国防,你不跟人家打仗才怪哩!”武军强说。

    “打仗怎么啦?哪个国家要是搞霸权主义,要是敢欺负我们国家,我就是要跟他们打仗,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的现代兵器,叫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怎么啦?”赵波涛也憋足了劲,摆出一副两军对垒的架势。

    武波涛毫不示弱让武军强无所适从。突然,他一把抓住赵波涛的领口,怒目而视。

    赵波涛把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你放开!我数三下,一、二……”

    “别!别!别!都别动手。”肖童健赶紧上前分别抓住他们的手。然后,一边使着眼色,一边对着同学们说:“庆文、立本、达智,还有张琰,你们还都愣着做什么?”

    同学们赶紧蜂拥而上,将他俩分开了。

    “都散了吧,散了!这里没有热闹,看什么看?”田庆文冲着围观的同学们说。

    “滚!都往出滚!”肖童健气愤地叫喊着朝门口走去,外班的同学一哄而散。肖童健跟武军强一样,一个飞腿上去“啪”的一声将寝室门关上了。

    第二天刚要下晚自习,辅导员乐迪来到教室,把陆贝贝、武军强和张琰三个人留下说:“明天下午放学后,你们三个到学工办去一下。”

    “辅导员,学工办叫我们做什么?我们又没有违反学校纪律。”张琰怯怯地问。

    乐迪笑了笑说:“还记得咱们的军训吗?那个教官要来给你们道歉。”

    “什么?道歉?”武军强很惊讶。

    “怎么?你不信?最早说让他道歉的人可是你啊!军强,你真勇敢。”乐迪笑着说,“当初教官踢张琰时,我就应该跟你一样,态度强硬一些,要是这样的话,也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互殴事件了。唉!”

    他们看见辅导员脸上有一丝懊悔。

    乐迪又对张琰说:“作为辅导员,我没有照顾好你……”他又看了看陆贝贝说,“还有你。”

    “辅导员,你不要这样说,那天还是你带我去的医务室,是你去找的军训领导小组。要不然的话,教官怎么会来给我们道歉?”张琰说。

    “军训结束前的那次打架,引起了学校和部队的重视,部队专门还派人调查了这事,好像还分别问过你们,对不对?”乐迪问。

    “是。他们有个军官专门来问当时的情况,不光问了我们三个,还问了咱班好多同学。”陆贝贝说。

    “后来他们把情况弄清楚了,部队派那个教官的领导来了咱们学校,已经给学校道过歉了。明天,那个军官的领导要带着教官一起来,在学工办给你们道歉。”乐迪说,“学工办的老师说,人家部队对军训也有严格的规定,比如,一律不准辱骂学生,对女生不能有皮肤的接触等等,更不能打学生。咱们的教官违反了部队的规定,部队已经处罚过他了,而且还要责令他亲自上门道歉。”

    “这个教官这么差劲,为什么派到了咱们班?”张琰几乎是自言自语。

    “谁知道呢?肯定是他那几天心情不好……”陆贝贝说。

    “心情不好也不应该拿我们出气。这个教官心也太狠了,居然拿皮带打我。”武军强愤愤地说,“这里是学校,要是搁在我们密岩县,搁在我们矿上,看我怎么收拾他。”。

    乐迪看了他一眼对他们三个说:“有句俗话说得很好:有理不打上门客。既然人家都登门道歉了,你们就不要再为难人家了,接受人家的道歉就行了。再说,我们是未来的国家干部,是国家的国防人才,他们只是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的兵娃子,没啥文化,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嘛。”。

    “辅导员,既然是教官的问题,学校也就不应该批评广播站的黄蓉,她只是把这件事在扩音器里喊了几嗓子。”武军强说。

    乐迪反应非常强烈,他立刻沉下脸色问:“你怎么知道?”

    “我……”武军强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不再说什么了。

    一个多星期后,琴行把夏轩吉他上的琴钮复位后,吉他完好如初。武军强要给夏轩给维修费,夏轩坚决拒收。“吉他风波”算是彻底平复了。

    这天下午,在327寝室里,盘腿坐在床上的夏轩清了清嗓子,甩甩蓬松的长发,把吉他抱在怀里弹奏起来了。他那姿势,那神态,真是未成曲调先有情啊。

第三十九章 莫名的愁苦

    随着时间的推移,同学们对学校的新鲜感跟潮水一样,一点点回落退却。在同学们眼里,刚刚过去的期中考试,再也不像初中时的重要,只是一次普通的测试。张琰知道,只要能迈过中考这道坎,以后,洛明工业学校的任何一次考试,也不过是个再也平常不过的程序而已。

    正如潮水过后尽是柔软无力、一望无垠的沙滩一样,同学们对学校的新鲜感已荡然无存,吃完晚饭后,同学们要么去外边的镇子上逛街了,要么去体育场或阅览室了。

    这琰突然什么都不想做,他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寝室里,心里也空空荡荡的。桌子上有一大把别人没有吃完的五香瓜子,他就把这些瓜子一粒一粒摆成造型,长方形、正方形、圆形、菱形、梯形,什么图形都齐齐地摆了一遍,然后,又会把这图形破坏掉,把瓜子抓在手里。

    时间在静静地流淌,他仍然无所事事,看了看正一点点变成深灰色的窗外,又用这些瓜子拼起了字,先拼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破坏掉又拼出“汽01”几个字,再破坏掉又拼出“国防”两个字,再破坏掉又拼出“文学”两个字。他实在无聊透顶,脑子里什么也不去想,又怎么也静不下来,任凭时间从手里玩弄着的的瓜子之间一点点消磨。

    16岁真是个奇怪的年龄,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他总觉得心里有种挥之不去的孤独,这种孤独还不仅仅是因为会想起唐诚、李国强这些小时候的玩伴,而是一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愁苦。桌面上的瓜子依旧在变换着图形,这时,这些瓜子歪歪扭扭排成了“唐诚”和“李国强”几个字。

    深秋的天就要黑了,张琰的心里总有一些隐隐的压抑和愁苦,这种压抑和愁苦已经不再是刚入校时思乡的愁,也不是军训被教官踢了一脚的痛苦,反正,心里萦绕着丝丝缕缕的情愫,无可名状,总有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结和羁绊。

    唉!难道这就是成长的烦恼?怎么连自己说也说不清楚。

    窗外,校园里的路灯亮了,而此时离上晚自习还有一段时间,三点一线的生活有时妙趣横生,而有时却无聊乏味,他突然很烦早早地去教室。突然,他一把将桌子上“唐诚”和“李国强”的造型推掉,把这些瓜子散乱地撒在桌面,然后就走出寝室,朝子栎镇走去。

    也许,散步是排解孤独与愁苦的一剂良药。

    子栎镇上一棵棵梧桐树纷纷扬扬飘落着枯黄的叶子,又给张琰平添了一种莫明的感伤,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竟然会这么的多愁善感。作别家乡所有的同学和伙伴,有时,当一片树叶掉下来,他的心头都会为之一怔,会为生命感到惋惜,有时,天阴天睛都决定着他内心的忧郁和快乐。

    在来洛明工业学校之前,他从来没有这么清闲过,他的孩提时代,除了被父亲逼着学习以外,他连蚂蚁是怎么搬家的,鱼儿是怎么吐泡泡的,都没留意过。除了唐诚和李国强他们,他的童年里也便没有太多的快乐的记忆了。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张琰走出校门,迎着瑟瑟的冷风朝子栋镇走着,漫无目的。期中考试每门课六七十分的成绩,让他有些沮丧,上学上了这么多年,无论哪次考试他从来都是前几名,这样的成绩让他觉得羞耻。

    枯黄的树叶在他的脚下咔嚓咔嚓响着,两个多月前父亲把他送到学校后,就是沿着这条路去了镇子坐公交车离开的,当时他还对父亲说,他的理想是将来能设计出中国最好的汽车。父亲听了这句话很高兴,还往他手里塞了点钱当生活费。

    法国梧桐矗立在子栎镇行道两旁,这些树见证着这个镇子自建国以来的风雨沧桑,也迎来了一批批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子,又送走了一批批学成的国防人才。

    法国梧桐并不是树种,它是三球悬铃木。三球悬铃木的叶子似梧桐,往往被人误以为是梧桐,而“法国梧桐”也并非产在法国。17世纪,在英国的牛津,人们用一球悬铃木(又叫美国梧桐)和三球悬铃木(又叫法国梧桐)作亲本,杂交成二球悬铃木,取名“英国梧桐”。因为是杂交,没有原产地。在欧洲广泛栽培后,法国人把它带到上海,栽在霞飞路,人们就叫它“法国梧桐”,人云亦云,把它当作梧桐树了。

    夜幕正一点点垂下了来,镇子上各种小吃和夜市都亮着灯,像从天上掉落下来的星星一样,有得亮,有的暗,交相辉映,错落有致。

    这会可不比星期六晚上,街道上几乎没有洛明工业学校的学生,冷冷的风吹痛了张琰青春懵懂的脸,他在镇子上默默地走着,走着,快把镇子的大半条街道走完了。

    散步果然是排解孤独与愁苦的一剂良药,渐渐的,他的心情一点点好了起来,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了那首诗: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想到这里,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唉!16岁真是多愁善感啊!然后,他看看表,便沿着人行道往回走,他得赶在晚自习前回到学校。

    街道里灯火阑珊,树下蒙胧隐约。

    突然,前面人行道上一棵粗壮的梧桐树下,一对青年男女正相依相拥,投在地上的剪影影影绰绰。女孩的白色上衣在夜色里特别抢眼。

    是她!张琰不惊心头一震,脸都红了,心也怦怦怦地跳了起来。他赶紧将目光移开,生怕被她发现。

    “怎么会是她?不可能!”张琰心里嘀咕着,忍不住又把目光投向女孩。

    是的,就是她!在新生报到那天,她是他见到的第一个学姐,当时,辅导员乐迪让肖童健去查《新生登记表》上的寝室号,肖童健再次赶来时,那个个子高挑,皮肤白皙的女同学也跟了过来。没错!她就是广播站女主播黄蓉,张琰每天都在听她的广播。

第四十章 梧桐树下的拥抱

    张琰生怕被黄蓉发现,赶紧下意识地躲在了跟前的一棵梧桐树后面。雾蒙蒙的夜空里看不见星星,月亮蒙着一层薄薄的轻纱,像漂浮在海面上的小船儿,在空中微微荡漾着,若有若无地洒下一缕缕柔光。

    四处很静。在斑驳的光线里,张琰隐隐约约能听到他们的喃喃软语,目光擦过大树的树身,他看见那个男孩突然急切而热烈地抓住了黄蓉的胳膊,然后,将她的双手捧在他胸前。

    男孩的声音有些颤抖:“蓉儿,再过几个月我们就毕业了,这几年来我有多么喜欢你,难道你不知道吗?你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张琰的心像被鼓槌猛地擂了一下,脑子“嗡”地一下都要炸裂了乐迪!这是辅导员乐迪的声音!

    “蓉儿,从见到你的那一天我就喜欢上了你,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女孩,每当我看见你的时候,我的心都会被你的聪慧、善良和热情,给彻彻底底地融化了。这学期,我对你的思念越发浓烈,生怕一毕业就失去你。黄蓉,你知道吗?多少个夜晚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蓉儿……”乐迪说。

    乐迪的目光那么专注地看着黄蓉,含情脉脉,温存而散发着魅力。这种目光在她的脸上和额头轻轻地抚摸着。

    “我……我知道……”黄蓉低着头羞涩地点点头说,“阿迪,我知道你是这个学校里对我最好的人,我也喜欢你。可是我不敢说那三个字,我是怕……怕你……迪,你知道吗?要是你不愿意的话我会有多么伤心。其实,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很久,如果你今天不告诉我的话,毕业时,我一定会带着遗憾离开这里。”

    “蓉儿!”乐迪一下子将她拥进怀里。

    黄蓉的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

    过了一会儿,黄蓉将脑袋从乐迪胸膛移开,用清澈明亮的眸子注视着他说:“其实我一点也不希望毕业,我好想让时间能停下来,就这样跟你在一起。毕业了,我们分配不到一起可怎么办?我学的是无线电专业,而你学的是机械制造专业……”

    淡淡的一丝忧伤从他们眼前掠过,瑟瑟的风卷起地上枯黄的树叶,在夜空里翻腾着。

    “我是学生会干部,现在又是汽01班的辅导员。蓉儿,我想过了,等到毕业的时候,我们也就用不着再这么遮遮掩掩了,到时,我就去找老师说个情,请他们想办法把咱俩分配到一个单位。”乐迪说。

    黄蓉静静地看着他,柔情似水。

    “咱们都是国家计划内的统招生,是国家企事业单位的干部,我想到时咱们求求老师,他们应该能答应我们的这个请求。”乐迪有些激动,声音也渐渐提高了,“蓉儿,这辈子我只喜欢你一个,没有你,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声音小点,小心!”黄蓉从他的怀抱里轻轻挣脱,伸出食指压在乐迪嘴唇上。她的手漂亮极了,皓肤如玉,像新剥的鲜菱。

    “迪,你说学校会成全我们吗?”黄蓉问。

    “会!一定会!”乐迪含情脉脉,温存而散发着魅力的目光,这时变得坚定而执着,目光里散发着青春荷尔蒙的味道。他自信地说,“这几年,我协助学工办在学生会做了大量工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再说你是播音员,学校为什么偏偏要为难我们呢?”

    朦胧的月光在萧瑟的寒风里投下淡淡的光,枯叶沙沙作响,子栎镇或多或少显得有些冷清。

    “我爸爸说我是个女孩子,希望把我分配到我们家乡。前几次,他在写给我的信里还说,他正托人想把我分配到行政或事业单位,他说女孩子搞什么无线电?工业都是男生们的事。”黄蓉说,“我给爸爸回信说我想去兵工企业,我觉得年轻人就应该去重工业生产单位锻炼锻炼,谁说女儿家就不能报效国防?古代还有木兰从军和穆桂英挂帅呢!”

    “后来呢?”乐迪问。

    “后来,我爸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也就同意到时由学校分配了。”黄蓉说,“其实,我爸也就是说说而已,我知道他喜欢我,不愿意让我离他太远。我爸爸能托什么人给我分配工作呢?他除了认识我们村里的那些人,还认识谁?我们那里是一个非常闭塞的地方,就算拿着地图都不一定能找到。”

    乐迪说:“没关系!蓉儿,到时我一定跟你走,学校把你分配到哪里,我就跟着你去哪里。请你相信我,我对我们之间的感情是负责的,我对爱情是忠诚的,是永远忠诚的,不管天荒地老。蓉儿,在我从小到现在受到的教育里,只有一种爱情,那就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就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为了你,我宁愿付出一切……”

    没等黄蓉说话,乐迪就激动地说:“我只是在家乡生活了十五六年,除了我们那个县的县城和乡上,我哪里都没去过,我一点也不会留恋家乡。蓉儿,能在学校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我这一生还有什么意义?”

    一对年轻人再次紧紧相拥。

    过了一会儿,黄蓉用温情地语气说:“乐迪,咱以后还是要注意点,毕竟现在还是学生还没毕业……要是被人发现了对我们都不好。”

    乐迪深情地点了点头。

    “蓉儿,上次党办主任批评你的事,你也别往心上去,我估计她是在吓唬你。冲着扩音器叫喊,虽然违反了广播站的纪律,但也制止了一次打架啊……”乐迪说,“我真没想到,季春媚会把这事做得这么绝。”

    在镇子上星星点点的灯光下,黄蓉那张白皙干净的脸朦胧而美丽。“我也不知道,这学期以来,季老师为什么总在故意为难我。”黄蓉说。

    张琰跟做贼一样躲在树下。他知道这种卿卿我我,相依相拥的情形他根本就不该看,可是,强烈的好奇心让他的双腿里灌注了铅,想挪,也挪不动。梧桐树下的绵绵情话,似乎成了无边无际的网,将他沉重的身体俘获。

第四十二章 学生会的检查

    乐迪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小麦色的肤色在月光下变成了古铜色,不,变成了铁青色,像汽01班的教官一样的铁青色。

    黄蓉有些不好意思,在树影里若隐若现地躲避着,洁白的上衣反射着月光的皎洁。

    “我……我今天出来办了点事,这就回去。”张琰努力地保持镇定。

    “晚上一个人出来不安全,赶紧回去,我等会也就回去了。”乐迪说着就冲着张琰摆摆手,示意他回去。

    紧张了半天,居然就这么简单?他哪里是铁青脸?分明是自己看错了,他站在那里向他挥手时俨然像一位大哥,挥手之间,他的语气又是多么的平和。

    树叶依旧零零散散地飘落着,张琰浑身热乎乎的,这时,他把手伸进脖颈一摸,身上出了一层汗。

    在回学校的路上,张琰有着说不尽的懊悔。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他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知道一些,但窥视是多么的不道德,他恨自己,恨自己在梧桐树下驻足,恨自己那么猥琐地偷窥学哥和学姐的拥抱,他恨自己,怎么还能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去听他们的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他突然觉得,自己怎么那么龌龊,龌龊到卑鄙,以后可怎么再见辅导员?

    冷冷的风灌进张琰的衣服里,浑身的汗蒸发光了,他怦怦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一阵埋怨过后,一对恋人在树下紧紧相拥的一幕,却跟潮水般涌进脑海,他不由得又想起了月光勾勒出来的,黄蓉的身体的美丽轮廓额头、鼻梁、脖子,还有挺拔的**的轮廓。

    晚自习已经开始了,学校里灯火通明。

    校门口高悬在灯杆上的射灯,让张琰进入了一片面光明的世界,这种光,是一把把富有神奇力量的正义之剑,远从天上而来,瞬间可以斩杀心中所有的牛鬼蛇神。

    张琰顿时觉自己怎么这般龌龊?他越来越后悔自己的偷窥。

    半学期的时间一晃而过,天气越来越冷,同学们吃完晚饭,大都陆陆续续回到教室,汽01班每天进教室最晚的人是夏轩。

    下午一放学,夏轩就抱起心爱的吉他弹个不停,教室里不能弹,寝室会吵到别人,校园里总有人围观,他会因此分心,夏轩只好去体育场弹。体育场和校园是分开的两个区域,那里非常宽阔,他随便找个角落都不会影响到别人。夏轩每天弹完后先要把吉他放回寝室,然后才急急地来教室上晚自习。

    爱国主义教育是洛明工业学校的一贯传统,每天晚自习前,各班都要收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每个班级的电视遥控器指定由宣传委员专人负责,准时开关电视。

    有一天,从校门口的信箱取完信件的田庆文,手里拿着厚厚一沓信,他一进教室就急急慌里慌张地说:“快!快!学生会的人来了,赶紧换台。”

    “赶紧,摇控器!遥控器!”宣传委员急了,一边喊着一边寻找着遥控器,而电视画面上却是地方台正在播放的《射雕英雄传》,郭靖和黄蓉到了铁掌山拿到了《武穆遗书》,而山下金国的六王爷完颜洪烈以穆念慈相逼,让他们交出《武穆遗书》……

    “谁拿遥控了,快点!快点!”同学们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急切地寻找着遥控器的下落。

    “在这!”这时,班长肖童健从他桌子上拿起遥控器连摁几下,但把台换不回来,他跟扔烫手的山芋一样,把遥控器扔赵波涛,赵波涛又扔给了赵利阳,赵利阳又扔给孙娟,孙娟是个泼辣爽快的女孩,她二话没说就把遥控器扔给了宣传委员,一场击鼓传花的游戏顿时在汽01班上演。传遥控器时每个人的表情奇怪而夸张,急切而滑稽,顿时一片哄堂大笑。

    这时,学生会四五名干部已经走进了教室。

    “谁让你们看其他节目?”学生会艺部部长芮浩浩严厉地问。教室里的哄笑声戛然而止。张琰突然看到,在芮浩浩身旁还站着辅导员乐迪。张琰跟做了贼似的赶紧把目光移来,他的脸顿时红了,心又一次怦怦怦地跳了起来。他又想起了几天前的那人夜晚,想起了他和黄蓉在梧桐树下……

    张琰生怕他和乐迪的目光相遇,就赶紧低下头,这种脸红心跳的感觉,让他又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猥琐和龌龊。

    芮浩浩的问话当然没人回答,他用目光扫视着教室。芮浩浩的眼睛明亮而清澈,脸庞俊朗,眉清目秀。但此刻,他的目光却极其严厉,他像英**官一样站在讲台旁,抬着高傲的头颅,桀骜不驯,目光里夹杂着蔑视。

    电视里黄蓉一声靖哥哥长,一声靖哥哥短地叫着,她让他千万不要交出《武穆遗书》……

    黄蓉的声音吸引了乐迪的目光,他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电视屏幕,紧接着芮浩浩也看了看电视画面。

    “谁是宣传委员?”芮浩浩把目光收了回来,这时,他又将头转回来面向大家,就像是昂着头的高傲的马,突然发现丰美的野草一样,微微低了低高贵的头颅。

    “是我!”这时,钱磊主动站了起来。

    “谁叫你看这些节目?赶紧调回来,现在只能看《新闻联播》。今天先按规定扣你们班的量化考核分,下次再发现这种现象,就把你们的电视机收回学工办。”芮浩浩和夏轩一样留着长发,但他的长发只是比正常的发型略微长了一点,不像夏轩那样齐眉遮耳。

    不过,芮浩浩对他相对能熟悉些,虽然他们非亲非故,但他们都是中国摇滚音乐之父亲崔健的崇拜者,他们都喜欢弹吉他。因为兴趣相投的缘故,他俩也认识。

    钱磊应了一声就赶紧摁下遥控器,准备换台。可是电视机却丝毫没有反应,钱磊有些紧张,继续慌乱地摁着遥控器。此刻,黄蓉和郭靖的台词听上去怎么这么刺耳?

    “怎么回事?还不想换台?”芮浩浩严厉地目光直逼钱磊。

第四十三章 E-8型电子侦察机

    “这……失……失灵了……”钱磊拿着遥控器局促而无奈。

    “你们的辅导员是谁?”芮浩浩突然问。

    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乐迪身上,乐迪挺没面子,他转身对芮浩浩说:“是我。我是汽01班辅导员。”

    芮浩浩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高傲的昂着的头这下转向乐迪,紧绷着的脸立刻松驰了。那双咄咄逼人的目光,就跟川剧里头变脸的把戏一样,在不易觉察的瞬间柔和了些许。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这时,钱磊拆开了遥控器一看,长满了小痘痘泛红又发青的脸都涨红了,就旁若无人地立刻发起了火:“是谁捣的鬼?谁把电池卸了?有人在恶作剧!”

    田庆文见电视里还在一个劲地放着《射雕英雄传》,赶紧跑到电视机前摁下手动按钮,将节目调到了《新闻联播》。

    “遥控器是从肖童健手里传来的……”孝文轻声地嘀咕着。

    “放你妈的屁!老子啥时动过遥控器?”肖童健一听这话就暴跳如雷,他站了起来吼道:“我有这么下作吗?”

    同学们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部转移到班长身上,肖童健脸涨得很红。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有头有脸的人,怎么也没想到,突然竟被孝文这个无名小卒诬陷,让他当众丢人出丑。有时候,一个人的情绪爆发就跟闪电一样快,快得让人措不及防。

    芮浩浩当然知道他是肖童健,是汽01班的班长。在迎接新生时,各班都按学生先来后到的顺序任命了临时班长,在接待点上他们已经认识了。

    “乐迪啊,看来这个班还得好好管一管啊。”芮浩浩把这句话抛给了乐迪,语气不软也不硬,像是一团棉花,里面却藏着针。当他抛出这句话时,也把他的桀骜不驯和夹杂在目光里的蔑视统统抛给了他。

    说完,他就带着检查组的同学们离开了。

    接下来就是肖童健向孝文的声声质疑。好在同学们相劝,加之孝文也意识到自己没有根据的话,说得是那么不合时宜也便不敢还口。

    在学生会的检查中张琰始终没有抬头,没有去看乐迪。过了一会儿,上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教室里恢复了平静。这时,武军强急急忙忙跑进教室。

    大家没有安静多久,就又跟鱼儿一样噗呲噗呲了起来,声音最先是从赵波涛和田庆文那里传出来的。本来赵波涛正在翻看着最新一期的《大国兵器》,这一期的封面上是一架侦察机。正看得起劲,坐在前排的田庆文转身一把抢过书说:“这是什么飞机?这么漂亮!”

    “e-8型电子侦察机。”赵波涛说。

    “e-8?我咋没听说过?”田庆文问。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吗?”赵波涛撇撇嘴,脸上油然地浮上了洋洋得意的神情。他说:“这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侦察机,有人说,在海湾战争中美军已将它用于实战。”

    “这种侦察机有什么奥秘?”赵波涛的同桌赵利阳问。

    “什么奥秘?”也许是为了引起同学的注意力,赵波涛故意把问题重复了一遍,他努力地睁了睁眼睛,把两道黑黑的眉毛朝上挑了挑说,“奥秘就在于,在改进过的波音707型飞机腹部,安装了一部最先进的电子扫描雷达。这是带8米天线的侧视雷达,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可以拍摄到阵地上的各种军事布防。”

    “天啊!这么厉害!这个雷达能拍多远?”赵利阳伸长脖子,眼睛圆睁,好奇心被瞬间激发。

    “纵深150-200公里。”赵波涛跟专家一样讲得头头是道,“哪怕是敌方阵地上的一辆坦克或者汽车,也逃不过机这架飞机,因为e-8型电子侦察机上一共有18个电子侦察官的眼睛。”

    钱磊跑过来找田庆文,本想问问没有他的信,一听到大家都在聊军事,就把胳膊伏在赵波涛的桌子上听了起来,听着听着就加入到讨论当中。

    钱磊说:“侦查机上都有雷达荧火屏,只要地面上的队伍有行动,就能检测到。”

    “有部队但是没有行动,能不能检测出来?”田庆文和赵利阳有着同样的疑问。

    “不行!”、“行!”钱磊和赵波涛同时回答。

    “到底行不行?”赵利阳有些迷糊。他看看赵波涛又看看钱磊,不知道究竟谁说得对。

    “不行,必须有运动轨迹才可以,雷达有个萤火屏,它得捕捉到运动的轨迹才能计算出数据,才能得出信息。”赵波涛抢先说。

    “你胡说!地面情况是根据飞机上的18个电子侦察官的眼睛识别的,根本就不是靠雷达。”钱磊不服气。

    “你胡说呢,要是这样的话,侦察机上装雷达有什么用?”赵波涛说。

    “你才胡说呢!要是这样的话,那侦察机上安装电子侦察官的眼睛又干什么用?”钱磊说。

    随后他们争辩了起来。这像亚马逊流域那只扇动着翅膀的蝴蝶,不一会儿,就掀起整个教室里的聊天风暴。

    田庆文把厚厚一沓信分发给同学们。张琰收到信一看,是父亲的来信,就赶紧打开

    琰琰:

    你的来信爸爸收到了,我看了一遍又一遍,也给你妈妈念了一遍又一遍,你妈妈很想你,听着听着就哭了。她一直担心你一个人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要是受了委屈也没人知道,担心你遇到了问题会不会处理?不过,我已经劝过她了,我说你是奔前程去了,一定会和老师同学处理好关系的。

    听你说,食堂里的饭菜都比咱们家的好,我很放心,你不要乱花钱,但也不能在伙食上有太多的节约,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想吃肉了,一个月也可以吃一两顿。

    琰琰,我离开你们学校那天你给我说,你的理想是将来能设计出中国最好的汽车。听到这样的话我心里特别激动,那天坐在回家的火车上,我觉得我的腰杆都直了,心里暧暧的。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出息,也一定能实现你的理想。看到你的现在我心里很激动,你们是改革开放的同龄人,你们遇到了最好的时代,你们可以通过知识改革自己的命运,这些年来你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你要感谢这个一考定终身的政策,这让你才有机会一脚踩进商品粮的阵营,而不像我,像我们那个年代。

第四十四章 唐诚不怨你了

    但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琰琰,从现在起更要刻苦学习,在这四年里你要学习到真正的本领,只有这样,你才能实现你的理想。

    你文才叔给咱们把卖辣椒的钱全部付清了,一共六十七块五,过几天我再凑一点,就去县里邮局给你汇过去。

    你妈妈的身体是个老毛病,她体质一直弱,现在你已经上中专了,我也就不用再操心你每一天的学习和生活了,下个星期,我就再带她到医院检查检查。你妈妈没文化,她勤劳朴实,年轻时在生产队吃了不少苦,那时咱们家里的成分不好,她在生产队里也受了很多的委屈,没少流眼泪,她为咱家付出了很多,我想,老天终究是会眷顾我们这个家的,我想,你妈妈的身体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你考上中专的事后稷中学的老师们都知道,他们都夸你学习好。爸爸听了很高兴,你是我的骄傲。你将来就要到国家企事业单位上班,就是干部了,所以,从现在起你做事不能太毛躁,说话时也要三思,不能让人家觉得你没有长进,你要按照大人的标准要求自己。一个人有什么样的将来其实并不取决于你的未来,而是取决于你现在的努力。你们都是来自全国的学生,你要多从同学们的身上学习人家的长处,不要骄傲也不要自卑,把知识学到手才是最重要的。

    还有,唐诚现在去县高中上学了,他住校,一个星期回来一次,我替你把耽误他们父子诀别的事向他做了解释,唐诚现在不怨你了,他说他本来还想送你。琰琰,你心里也不要有什么愧疚了,再过两个月就放寒假了,到时你们再在一起好好聊吧。

    国强没考上高中,现在到县里的职业中学学厨师了,你们几个都走了,咱们小半个村子都冷清了。

    天冷了,你把妈妈给你缝的被褥加上,别冻着了,要保重好身体。

    算了,我就不多说了,家里一切如旧,你就不用操心了,安心上学,和同学们要团结。你是咱家的希望,你比爸爸强,爸爸因为有你这样的儿子而骄傲。现在,许多家长还都向我请教怎么教育孩子呢。

    学习进步!

    愚父

    1994年11月20日

    张琰合上信,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又想起在家乡时点点滴滴的往事。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张琰抬起头,只见班主任王自民和辅导员乐迪一起来到了教室。

    王自民把教室环视了一圈后严肃地问:“今天看电视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

    “宣传委员,你出来一下。”王自民说完就走出教室。

    张琰的目光跟乐迪的目光相遇了,张琰赶紧低下了头,浑身不自在。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乐迪已经离开了教室。

    宣传委员钱磊一回来,班长肖童健被叫了出去。

    老师的问话一直持续到了第二节晚自习,最后,老师回到教室后说:“请大家都把手头的事情停一下,我占用大家几分钟时间。我们班从这学期开始一直没有选班干部,现在的班干部都是我和你们的辅导员,根据大家来校报到时的顺序,临时指定的。他们在担任班干部期间,付出了辛勤的努力,为我们班做出了一定的贡献。”

    老师突然说起这事,同学们或多或少听出了些许弦外之音,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讲话艺术,他们从小就知道。听话听音,这是一种特殊的含蓄。

    王自民接着说:“经过半个学期的相处,大家也都有了一定的了解,我们在下周班会课上选举班干部。请大家都考虑一下,一定要选出品学兼优的学生干部,为我们汽01班做好各项服务。”

    同学们都认识地听着,他们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悄悄投向宣传委员和班长。

    王自民说完后辅导员乐迪说:“按照学工办和年级组的要求,担任班干部的同学学习成绩必须排在前20名,另外就是要能团结同学,热心班级工作,有一定的组织能力。大家回去后好好考虑一下,积极准备,给咱们班选出真正的德才兼备的好干部。当然啦,我们也鼓励大家踊跃报名,毛遂自荐。在大家投票前,每人候选人都要做竞选演讲。”

    张琰的脑袋耷拉下来了,一种羞愧感油然而生,在期中考试中他的成绩排32名,不用说,他已经被排除在外了。

    汽01班的班干部竞选如期举行。田庆文一心当竞选劳动委员,可他最终没能成为班子成员,一回到寝室就怏怏不乐。

    “大意了,大意了……还是怪自己准备不足。”田庆文说。

    “你不是准备了几天了吗?说你要当劳动委员的。”黄达智问。

    “唉!我哪想当什么劳动委员,尽和卫生垃圾打交道?其实,我本想竞选副班长,后来见有人报名了,自己肯定没戏。我又想竞选文体委员,但陆贝贝报名了……我想着想着也觉得也不妥。你说是不是很奇怪,文体委员一般都会选女生,女生当选概率大。咱班32个男生8个女生,男生能选上才怪呢?”

    “你想的还挺多?”黄达智说。

    “嗨!这叫敌情分析,孙子兵法不是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咱可不能糊里糊涂参加竞选。”田庆文说这话时有点神气,16岁的青少年神气起来的样子有点可爱,他的眼睛一眨一眨。

    “咦没看出来你还懂得还挺多啊。还懂兵法?”黄达智说。

    “略知一二,略知一二……”田庆文做出古人捋胡子的样子,边在寝室踱步边摇头晃脑。

    田庆文的背有点驼,皮肤黄里透着微黑,微黑中掺杂着淡黄,走起路来一摇一晃,颇有摇头摆耳之势。他跟别人争执时,脖子总会一梗一梗,像探出头要去吃树叶的长颈鹿。

    他的头发漆一样黑,眉毛黑而密,牙齿异常的白。大家经常会和他开玩笑,就你这眉行这头发和这牙齿,不给洗发液或牙膏厂家做广告代言人真是亏了。这时他就乐得咧嘴大笑,两道黑眉便朝眉间集中,一排亮闪闪的白牙惊世登场,一黑一白分外醒目。

第四十五章 当选室长

    “没事,下来还要选课代表,还要选寝室室长呢。诶!你给咱寝室当室长吧,还能过过你的官瘾……如何?”正在看小说的赵利阳不假思索地说。

    这话还真说到田庆文心里去了。他那张咧成月牙形的嘴巴合了起来,白牙被隔绝于空气之外:“当室长……当室长……?”

    田庆文假装琢磨着,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他在寝室里来回踱步。

    这时,张琰和住在孝文上铺的吴平回来了,他们还没推开329寝室的门,就听见们他几个的议论。

    “你跟公鸡一样来来回回踱什么步?要散步去楼下啊。”张琰半开玩笑地对田庆文说,“看得人都晃眼。”

    “呵呵,像公鸡一样……我们小时候学过的课文里,就有一只公鸡自以为很美丽,整天得意扬扬地唱:公鸡公鸡真美丽,大红冠子花外衣……”吴平居然把小学课文都能倒背如流。

    这只来来回回踱着步子的大公鸡还在思考着,继续踱着步子。

    “诶!想什么呢?还真以为自己是公鸡?我看,明儿个你直接“喔喔喔”给咱们打鸣,叫大家起床算了。”赵利阳睡在武军强的上铺,他合上书取笑说。

    这话顿时引起了哄堂大笑,田庆文也忍不住咧开了嘴。

    两个多月前,第一次远赴他乡求学的他们还悄悄哭鼻子,偷偷抹眼泪,现在他们成了这里的主人。爽朗纯粹的笑声从寝室飘出,传出很远。

    “庆文想当咱们329寝室室长呢。”黄达智说。

    “那是好事啊。我支持!”张琰说。

    “我支持!”

    “我也是!”

    ……

    田庆文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他心里正噼里啪啦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他当然知道室长不是班干部,室长算什么鸟?可是,室长虽然算不上什么“官“,可那也跟普通学生不一样,当了室长就有机会和班主任接触,跟班主任把关系混熟了,早晚都能当班干部,当了班干部不就能进学生会?当学生会干部多神气,毕业分配时,学校都会优先考虑学生会的干部,到时,不就能分配个好工作?

    “你看大家这么支持你,你就说句话啊。”张琰这话把田庆文从渐行渐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哦!大家这么给面子……但庆文不才,恐难胜任,而毁我329之英名……”田文庆并不爱钻研古文,不知从哪里学来了这腔腔调调搞怪地说。

    “别谦让了,过分谦虚就是骄傲。”张琰问大家是不是?现场齐声说“是!”

    田庆文的嘴巴变成一道月牙,紧接着,那排白得发亮的牙闪就露了出来。“承蒙大家器重,本人感激涕零……”田庆文说着又是抱拳又是拱手。

    “去你的吧!明明在笑……看你那牙,还感激涕零呢?……虚伪!”孝文说。

    又一阵哄堂大笑。

    田庆文见好就收。他明知大家已经同意让他当室长,又故意推辞了一下,他确定当室长是众望所归,心里也就踏实了。室长竞选的程序很简单,由寝室成员在班会上投票,少数服从多数。

    就这样,田庆文成了329寝室室长。

    洛明工业学校对学生的“半军事化”管理,也体现在每天的晨跑和寝室内务整理方面,除节假日外天天如此,雷打不动。叠军被和按军事化要求摆放生活用品,就成了学校历年来对学生内务整理的基本要求。

    学工办、爱委会和公寓管理员联合成立了公寓卫生检查小组,每天上午9点至10点半,要对每间公寓进行检查评比,下午公布检查结果。寝室卫生考核成绩与各班量化考核挂钩,也与班主任绩效工资关联。哪个寝室得了低分,班上所有同学都不会原谅,因为对生活管理这项评价,会直接影响到先进班级的评比。

    “大家快点!张琰,利阳,还有孝文……你们赶紧把鞋子摆好。”室长田庆文一上任就发挥作用,同学们一起床,田庆文就学着教官的样子扯着嗓子喊:“宽45公分,高20 公分……被子叠得像豆腐,棱角一定要分明……三分叠,七分整。”

    大多同学晨跑后再回到寝室整理内务,也有少数同学整理完物品才去晨跑,但不管怎样,最终离开公寓前必须得把寝室收拾成“军营”,然后,再去吃饭和上课。

    “鞋子按棉、皮、胶、布、拖的顺序依次摆放……”田庆文见谁的被子叠得不过关就亲自上手,完后再偏着脑袋,梗梗脖子换着角度端详,“还不错!”他的这句话,几乎能代表检查组评判标准。

    美好的时光飞一般地过。

    和初中埋头苦学,天天熬夜熬成兔子眼那阵子比,中专校园的第二课堂丰富多彩,不同风格的社团满足着同学们的不同兴趣。

    这天下午的团活动课上,几名高年级同学彬彬有礼地敲门,他们手里拿着油印的杂志《希望》走了进来。

    带头的是一个又高又瘦,不苟言笑的男同学,他叫魏一涛,是三年级工艺模具专业的学生,也是学校希望文学社的社长。其他几位男女同学分别是文学社的主编、文字编辑、美术编辑和社员代表。

    魏一涛的大名张琰已有耳闻,他是校园诗人,在社会刊物上发表过许多诗歌,学校大门里矗立着几个巨大的橱窗,在橱窗里“希望园地”的大展板上,经常能看到魏一涛的诗歌。他的散文写得也很优美,意境深远,文章里总有一种淡淡的忧伤。

    “希望园地”上的每一个字,都是美术编辑用钢笔写成的硬笔书法,遒劲有力,潇洒自如。每期的“希望园地”张琰都要仔细看,和广播站的文章相比,纯粹的文字所表达和传递的意境更耐人寻味。

    希望文学社的同学们不仅来到了汽01班,而且也去了94级新生各班,一则是给大家送杂志,再就是发展新社员。

    高而瘦的魏一涛一身诗意,深沉淡静,他就像一个安静的美男子,让人心里突然觉得安静。先是随行的主编简单介绍了他们的身份,然后,就把话语权交给了魏一涛,让他给大家说两句。

第四十六章 哦,文学社!

    魏一涛大方从容,普通的面相并不怎么出众,但天生的高个头里蕴藏着修养和气质,尽管他不苟言笑,但同样的话从他口里说出来,竟是那样的充满诗情画意。

    魏一涛接过主编的话,先是微微地向大家点了点头,以这文雅安静的种方式,跟大家打了个招呼,然后,将教室扫视了一圈看了看大家。

    “你若喜欢文学,我们必然风雨兼程;你若才学满腹,《希望》岂能与你擦肩?在美丽圣洁的象牙塔里,我们温热潮湿的心田,怎么能不涌动文学的因子?《希望》杂志希望能从你们94级新生中,补充到新鲜血液,希望喜欢文学的同学们能加入到我们的社团,在文学的殿堂里丰富自己的课余生活,做一名热爱生活,有理想、有追求的文学青年……”他的话分明是一首自由诗,从他的口里娓娓道出。他说话的语气非常平和,不急不慢,没有抑扬顿挫,像一条涓涓细流,缓缓流淌,没有激流险滩。

    张琰的眼睛突然亮了,这是他听到的最顺耳、最浪漫的招聘启示,简单的几句话,如春风从他的心头拂过,轻轻地撩动着他的心弦。

    魏一涛说完后,主编接着他的话又给大家讲了申请入社的规则,鼓励大家通过投稿的方式申请入社,以文会友。

    文学社的同学们带着书卷气和优雅离开了教室。张琰的目送着他们依次离开时的背影,将他们送出了很远,直到视野里再也扑捉不到他们一丝一毫,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他们走了,他们留下了散发着墨香的《希望》杂志,杂志开始在同学们当中传阅。杂志刚一传到张琰手里,他就爱不释手,一页页仔细地翻阅着,就跟赵波涛喜欢《大国兵器》一样,认真而饶有心趣地读着每一个字。突然,张琰脑海里浮现出了从广播里听到的那篇稿子《教官,你的背影是最美的风景》。

    那天阳光煦暖,女主播黄蓉用她那甜美婉转的声音,朗诵着文章里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如丝丝细雨,湿润着他的心田。

    张琰记得那篇广播稿的作者是常诗诺,也是94级新生。他甚至还记着文章的开头:在这片蔚蓝的在空下,你我不期而约。我们不曾谋面,却配合的如此完美……

    当晚一回到329寝室,张琰就赶紧翻出后稷乡初级中学初三(1)班主任胡华贵送给的那本作文选《追梦少年》。那天,胡老师骑着自行车赶到他家告诉他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中专学校里的社团组织很多,你一定要发挥你的写作特长。

    张琰的心潮开始澎湃了,脑海里仿佛出现了一个唯美的浪漫的王国,在这个王国里,每个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快乐和他们的理想,张琰想把用笔把这里鲜为人知的人和事记录下来,把想像的世界用文字表达出来。

    在这个神圣的不为外人所知的王国里,有上帝、有天使、有国王、有公主也有数以万计的国民。这是一个奇妙无比的王国,只有插上了想像的翅膀,才能抵达这个遥远的,如世外桃源般美妙绝伦的世界,才能见到尊贵的国王陛下,邂逅美丽温柔的公主,公主热情开朗,笑起来唇边偶尔还会泛起酒窝,如白莲般圣洁,沁人心脾。那里的国民热情和随和,友好和善良……

    时间静美地流淌着,张琰的灵魂早已飞到那个充满诗情画意的王国,在他欢乐的神游里,只要获得心灵感知的暗示,表情就一览无余地表现了出来。此刻,他那无比惬意的脸上,流露着精神享受的愉悦。

    不知过了好久张琰拿起笔,一边构思一边落笔,当晚,他就写出了文章的开头部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又写了两篇文章,然后署上自己的班级和姓名,小心翼翼地将稿子装进信封,按《希望》杂志上的地址送到文学社。

    那天文学社没人,门是锁着的。张琰蹲下身子,把信封从门缝塞了进去。他起身后,看着紧锁的大门做了一个深呼吸,这几篇稿子是他隐形的翅膀,他希望它能带他走进文学的殿堂。

    从那一刻起,他盼望着,盼望着……

    洛明工业学校的男生公寓和女生公寓相距不远,女生公寓门前整整齐齐矗立着十几个乒乓球台,每天下午放学后,霹雳乓啷的声音不绝于耳,远看颇有沙场秋点兵的气势。同学们活力四射,激情飞扬,和他们青春年少的热情一样,乒乓球在欢快地飞舞着。

    这天下午放学后,329寝室里空空如也,同学们都去干各自的事情了。张琰斜躺在床铺上,把胡华贵送给他的作文选《追梦少年》翻了一会儿,索然无味地扔到桌子上,他又铺开稿纸想写点文章,却才思凝结,毫无思路,他随便划拉了几下,就把稿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筐。

    寝室里没有人,寂寞弥漫在空气里挥之不去。他走到赵利阳床铺前抓起放在枕头上那本厚厚的《平凡的世界》,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就把它扔回原处,这个年龄里与生俱来的无名的空虚和烦恼,在他空荡荡的心间萦绕。

    慵懒地照射着寝室窗外的余晖,正一点点下沉。张琰站在窗户前看了一会儿,实在没有办法打发这无聊的时间,便下楼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无原无故平添的空虚和淡淡而来的忧愁,不由得又让他想起了“少年不识愁滋味”的诗句。走着走着,见许多同学在打乒乓球,也便去了那里。

    “哎呀!太可惜了,这个球怎么又没接住?”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叹了口气,遗憾地下场,她冲着另外一个女孩说:“宛如,该你上场了。”

    张琰顺着眼镜女孩递出的球拍看去,只见一个个子高挑,皮肤白皙,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轻轻地跑上前,蓝色校服袖子和胸前特有的白色条纹,在夕阳的余晖里有些抢眼,校服在她身上非常得体,青春干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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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6771/ 第一时间欣赏20年归来仍少年最新章节! 作者:盛世唱响所写的《20年归来仍少年》为转载作品,20年归来仍少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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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归来仍少年介绍:
中专教育是我国建国后学习前苏联的产物。张琰考上中专跳出农门成了未来的国家干部,在洛明工业学校他与美丽温婉的兵工厂子弟胡宛如相遇。
有着恋父情结的胡宛如命运不幸。来校前父亲在研发炸药的实验中致残,他不愿意没有尊严地活着,毅然自杀。
张琰和胡宛如一波三折、荡气回肠的爱情和他们跌宕起伏的人生奋斗,让中国式教育基因彰显人性之美。
小说描写了90年代中后期,在教育改革节点上中专生不负韶华的群体肖像。张琰父亲“老三届”坎坷崎岖的人生,辐射出建国70年来的发展变迁和对人性的思考。
读这本书,你能触摸到诗情画意的校园生活;能看到他们献身国防的理想;能感受到百折不挠的人生;你会因纯洁真挚的情感和青春懵懂的心跳而感动。 
20年归来仍少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20年归来仍少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20年归来仍少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