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献身国防
汽车9401班所有同学全部到齐了,第二天,新的一学期开始了。
按照学校规定,94级新生的开学典礼将在军训后举行,开学第一天晚上,各班要召开迎新生主题班会,举行简单的校史介绍和新生欢迎仪式。
“同学们!非常高兴你们能披荆斩棘,从全国的初中毕业生中生脱颖而出,来到咱们洛明工业学校。从现在起,你们将是未来的国家干部……”在汽01教室里,班主任王自民话音刚落,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同学们脸上洋溢着特有的幸福。
王自民个子不高,娃娃脸,穿着一件淡黄色的夹克,蓝裤子,平底旧皮鞋,讲起话来声音温和但却难掩热情。辅导员乐迪站在教室最后一排,认真地听着。
张琰汽车制造这个专业是父亲给他填报的志愿。和同学们小声交流时,他才知道许多同学跟他一样,都是父母给他们选择的专业。
“我们曾是中国兵器工业部的学校,也就是大家知道的兵工部。前几年体制改革后,我们学校就成了中国兵器工业总公司直属的中专学校,是部属学校,面向全国招生。咱们学校一共开设了13个专业,现在有将近3000名学生。去年,学校刚刚被国家教委批准为国家级重点中等专业学校。大家要记住,我们的校训是:明德、严谨、求实、创新。”班主任老师说。
他接着说:“汽车制造专业是咱们学校今年刚刚开设的新专业,这个专业就是从传统的机械制造专业当中分支出来的。你们很幸运,你们是这个专业的第一批学生,作为新专业的首批学生,你们的表现将对以后的学生产生很大的影响,大家一定要做好表率,给明年、后年的学弟学妹们做出好的榜样。”
教室里非常安静,同学们听得很认真。张琰和赵波涛是临时同桌,张琰看到,赵波涛用一双崇拜的目光看着班主任老师。
“咱们学校的毕业生,都会被分配到全国的兵系统,有从事机加的,有造炸药的,有造重型汽车的,还有造炮弹的……我们学校的学生到了工作单位以后,表现都很出色,动手能力很强,十几年前的毕业生中,已有不少人走上了领导岗位。”王自民说,“希望你们这一届学生要扎扎实实学习专业知识,为学校争光。今天,你们以洛明工业学校为荣,明天,洛明工业学校以你们为荣。”
掌声再次响起,这些懵懂的学生似乎还没有完全理解老师讲话中的一些语句,但一幅美好的未来画卷已清晰地描绘出来了,正在他们眼前缓缓地展开。每个人都想像着自己在这幅画卷里的样子。
“干部是什么呀?”同学孙利阳小声地问。
“干部嘛,就是不用干活。像班干部一样指挥大家干活……”另一个同学田庆文说。
当天晚上,新落成不久的教学楼里灯火通明,窗明几净,这个简单的迎新生班会不仅在汽01班举行,一年级的其他各班也都在举行。在一眼望不到头的楼道里,掌声和笑声从各班教室传出,青春与理想在这里涌动,未来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张琰热血沸腾,他无意中将脑袋转向窗外。渐渐落下天幕的夜空里,一轮圆月在满是星星的映衬下分外皎洁,天空很低,从教室里轻轻一伸手,似乎就能够到天,就能触摸到童话一样的夜空。
“但是同学们想过吗?学校要发展要有更多的美誉度,我们不能只靠以前的毕业生,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学校的一员,学校的未来更需要你们大家共同努力。每一位同学的举止言行,都关系着学校的荣辱,也展现的学校的品味。”王自民老师说着说着突然提高了声音问,“努力做一名优秀的学生,大家能做得到吗?”
“能!”同学们异口同声。赵波涛扯破喉咙的嗓音,吵得张琰下意识地将脸朝窗户边侧了侧。
王自民露出欣慰的笑容。“那么,请我们把热烈的掌握送给自己。”
掌声再次爆海啸般推进。
“高尔基曾说,一个人追求的目标越高,他的才能就发展得越快,对社会就越有益。这四年将是你们一生的财富,不管你们将来走到天涯海角,不管以后在哪里工作,你们都不会忘记在洛明工业学校的这四年。我们作为全国部属学校,这里有一流的老师和实习工厂,在这里的四年里,也必将为你们植入中国式教育基因,让你们在德智体方面都将得到全面综合的发展,做一个具有专业技能和完美人格的人。”王自民说,“比如说,如果我们的学生只学到了专业技能,而不懂忠义,不忠于国家,不义于战友,不知道自己的责任和使命,那么,他就不能代表我们学校,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毕业生。”
王自民把教室环视了一圈,然后接着说:“大家辛辛苦苦考到这里,也算是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很不容易。那么,你们就不要辜负了美好的时光,中专和初中的学习完全不同,在这里,每个人都将学习到专业知识,这就是你们毕业后干工作的能力。中专学校的管理远比初中时要宽松得多,主要都靠你们自己管理自己。”
同学们个个精神饱满,他们认真地听着老师的讲话。
教学楼下比足球场大好几倍的草坪上,从各楼层教室洒出的白色灯光,和周围弯着脖子的路灯泛黄的灯光交织在一起,美轮美奂。长廊里高年级同学正三三两两开心地交谈着,几个留着披肩发穿着连衣裙的学姐在长廊漫步,歪脖子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倩影轻轻地投射到绿绿的草坪上。
“同学们,从明天起我们将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军训……”王自民的话还没说完,教室里就传来一片唏嘘声。
老师看了看教室里每一张年轻青涩的脸,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表情渐渐变得严肃了。
“我们是兵器工业总公司下属的工科学校,我们的军训会非常严格,绝对不是走形势,而是要通过军训锤炼铁一般的意志。”王自民说,“咱班有不少同学都是兵工厂的子弟,你们更应该知道,作为兵器工业总公司所属的学校培养出来的学生,随时要献身国防事业。没有严格的训练,没有铁的意志,还怎么保家卫国?你们不是秀才而是国之重器的制造者,文文弱弱能行吗?”
同学们被老师这番话说得热血沸腾,张琰紧紧地握着拳头,好像随时要冲上前钱,跟敌人拼个你死我活。老师的讲话一点点把大家的思绪引向深入,张琰突然觉得自己不是坐在教室里,而是冲向了硝烟弥漫的战场,正带着国之重器,坐上战车上奋勇前进。
“当然啦,我们不是军校,大家也不是军人,尽管打起仗来轮不到我们冲锋陷阵,但战士手里的枪支弹药却需要在座的各位研发,需要大量的兵工企业来制造。就要进入21世纪了,现在的战争全是信息化战争,打的是国力,拼的是兵器。同学们!作为兵工企业的工科生,你们要不怕吃苦,勇敢地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王自民说,“我们学校和所有中专学校不一样,半军事化管理是我们学校一贯坚持的管理方式。”
班主任老师的话说完了,此时却没有一位同学鼓掌,大家脸上浮现出了对军训的恐惧,半军事化?天啦!
第十七章 我们要造出国之重器
站在教室最后面的辅导员乐迪带头鼓起掌。这时,同学们的掌声才跟啪啦啪啦响起,稀稀拉拉,断断续续。
乐迪一边鼓掌一边从后排走上讲台,作为学哥,他给大家分享了自己在洛明工业学校的感受和心得。
“时间过得真快啊,明年我就要毕业了,我刚到咱们学校时,我跟你们一样,也感到人生地疏,大家说的各地方言我也听不懂。不瞒大家,那时,我天天都会想起初中时的同学,想起全村里人为我送别时的场景,我还哭过鼻子呢。”乐迪的话一下子勾起了同学们刚刚别离旧友和故乡的回忆。
乐迪看了看同学们接着说:“咱们学校是全国重点中专,进了这个校门你们会发现,我们的校园生活远比想像的要丰富。能走进这所学校的每一个人,无论你是来自农村还是城市,无论你是不是厂里的子弟,你们都是尖子生,是好苗子,你们都是一路拼搏才走到这里的。从现在起,你们将不再是少男少女而是青年人了。作为工校青年,大家一定要积极向上,努力拼搏,等待我们的是更加美好的工作单位。我们就是将来的主人,在中国工业的发展中,必然会留下我们洛明工业学校浓抹重彩的一笔。”
同学们聚精会神听得非常认真。随着辅导员乐迪的讲话,大家对未来开始了无限美好的向往。赵波涛笔直地坐在椅子上,努力地伸着脖子,仿佛是一名英勇无畏的斗士。
“从这学期开始,学校对我们毕业班的同学还专门增开了一门课程《中国兵器工业发展》,这几天我已经把书翻看了一遍。今天,就让我跟大分享一下我的一点心得。咱们国家自建国以来,一穷二白,没有特别雄厚的工业基础。但是同学们,我们国家正是在那样积贫积弱的情况下,还不造出了‘两弹一星’?”乐迪说。
“‘两弹一星’是什么?是我们的国之重器,是我们兵器工业在世界上横空出世的表现。同学们!从大家踏进校门这一刻起,咱们就不再是农村人,不再是城里人,我们都是兵工人,我们永远都是人民的兵工!”乐迪有些激动,眼里闪烁着青春的光芒。
班主任王自民站在一旁,目光里对这个年轻人充满了欣赏和赞许。在乐迪停顿下来的间隙,他说,“辅导员说得没错,不管以后我们走到哪里,也不管大家在哪个地方工作,我们都是兵工人,永远都是人民的兵工!”
掌声再次响起。教室里每个人都像是打了鸡血,一个个亢奋了起来。掌声毕,同学们的目光再次齐刷刷落到乐迪身上。
乐迪把大家扫视了一圈,然后用他那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说:“同学们可能还不太了解汽车制造这个专业,这个,等你们学到专业课时,老师会给大家详细讲。在这里我只想告诉大家,我们的汽车制造专业,可绝对不是要制造面包车小轿车,我们是要设计和制造出世界领先的重型汽车,就是能拉载炮弹、导弹和各种重型武器的汽车。这种汽车要承担国内外各种复杂地形和环境条件下的运输任务,咱们平时见的汽车也就4个、8个或者16个车轮,而我们所研究的这种汽车光车轮就有上百个。”
“100多个车轮?我的天啊!这是什么汽车?这不是巨无霸吗?”教室里传来一片唏嘘声。大家感慨着议论着,“这么多车轮,一个挨一个放在一起,比咱们教学楼都要长,这么多车轮,车身得多长?这可怎么造得出来啊?”
“西方一些军事强国已经造出了有140个车轮的重型机械运输汽车,载重量达到了1300吨。同学们!和这些国家相比,咱们国家在重型机械运输车方面的技术还很落后,咱们中国人很聪明,相信,将来我们一定能制造出世界第一的重型机械运输汽车。”乐迪笑了笑,小麦色的脸颊开了花,再次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他浑身满是精气神。
乐迪说:“你们是汽车专业的第一批学生,等你们毕业后,中国兵器工业制造的力量将会更加强大,希望你们能造出300多个轮子的超大型运输车。科学家已经预言过了,造出这样的巨无霸,是完全可以实现的,这种汽车的载重也会超过万吨。同学们!从现在开始,大家就要努力学习,刻苦钻研,将来造出国之重器!”
乐迪是机械制造专业的学生,他的讲话让这些初到贵地的新生对他产生了深刻的印象,他不光专业知识雄厚,而且满腔热情。同学们能感受到他的血液正在体内沸腾。
“在毕业前能够作为咱们汽01班的辅导员,我非常高兴。希望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里,能给彼此留下美好的回忆。我毕竟年长大家几岁,对学校的环境也能熟悉一些,大家都是第一次离开家乡,从现在起我们就是一家人,这里就是咱们的新家。有句话说得很江湖,但不是没道理: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同学们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心尽力地协助班主任老师把咱们班搞好。”乐迪说完后就站到讲台边上,向大家深深地鞠躬。
同学们的掌声雷鸣般响彻教室。
最后一个上台的是代理班长肖童健。他也学着老师和辅导员跟大家说了些欢迎和祝愿的话。
整个教学楼里,新生各班都在举行迎新生班会,激情洋溢的讲话和排山倒海般的掌声涌动着。班会是由两节课组成,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声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热情与喜悦,中专学校就跟梦境一样让大家陶醉。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经过十年的寒窗之苦,同学们终于走出了语、数、外、理、化、政这些烦人的课程,此刻是多么的轻松与喜悦,无比美妙的世界,正在他们如花般的年龄里一点点地舒展。
张琰将头转向窗外,这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没有家乡西北风里黄土的风尘,没有书山题海,也没有为备考熬成的兔子眼。
茵茵的草坪,蜿蜒的长廊,茂密的法国梧桐,花园里一条条曲径通幽的小路,还有学哥学姐潇洒靓丽的身影,正游走在油画一样的景致里。这里就是童话的世界,张琰曾多少次幻想过自己的中专校园,但也没有赋予这它这般之美!
哦,象牙塔!
第十八章 开训典礼
秋天的太阳怎么还这么毒?万缕阳光直射而下,炙烤着洛明工业学校体育场,俨然是一只发着余威的秋老虎,恨不得将人们吞噬。
全校新生的军训开始了。
开训典礼正在举行。
在体育场主席台上,学校领导和部队军官齐刷刷地坐在铺着红色绒布的桌子前,领导们简单讲话后由副校长方昌平宣布军训要求。
方昌平个子不高,很儒雅,可是他的话却充满阳刚之气,随着扩音器传到了操场的角角落落。一年级所有班级全部集合在主席台下,每个学生都穿着运动装校服,列队排成了一个个方阵,整整齐齐。
方昌平把话筒往嘴巴跟前摁了摁,吹吹气,试了试话筒的声音。“噗噗”的声响就跟刮来的飓风一样钻进了大家的耳朵:“同学们!军训既是上级的要求也是我们学校自身建设的需要。通过这次长达一个月的军训,我们要培养学生的吃苦精神和顽强毅力,促进学生德、智、体全面发展。献身国防绝不是口号和空话,作为中国兵器工业总公司所属的工科学校,我们就是在为未来的国防建设培养人才,强身健体跟学习专业知识同等重要。”
太阳炙烤着大地,同学们的队形纹丝不乱。
“从你们宝贵的学习时间里,专门辟出一个月来学习军事知识,这个机会难能可贵,在其他中专学校里,不一定能有这么长的时间。”方昌平继续说,“大家别小瞧这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部队的教官会教给大家教授基本的军事知识和技能,让大家拓宽知识领域,增强国防观念,培养大家的爱国主义、集体主义、革命英雄主义和艰苦奋斗,吃苦耐劳的思想道德。”
方昌平的声音被扩音器传播得很远,长长的拖音在空气里回荡着。
“各军校训练科目不尽相同,但我们学校的项目比较全,而且强度大,大致包括队列、内务、纪律教育、部队常识、基本战术、轻兵器使用、军兵种知识等方面,我们就是想在大家学习文化和专业知识前,先对作风纪律进行一次全面的训练,这样,也能更好地促进班风校风建设。”
汽01班的队伍共四列,每列的前两排都是女生,其他的32名男生一直排到队尾。94级汽车制造专业一共招生了80名学生,另外40名学生被编排到了汽02班,同样是8名女生,32名男生。这样的性别比例和学生数量,是按照国家招生计划执行的。
在工科学校里男生数量本来就多,而到了汽车制造专业男女数量在全校也是最悬殊的。阳盛阴衰是汽车专业班级组成的一大特点。
“张琰,你听见没?我们还有轻兵器使用训练,我听辅导员说,咱们到时还要去专业的射击场打靶,真枪真子弹,可刺激了。”站在张琰身边的田庆文说。
“真的吗?太好玩了!我小时候只用气枪打过气球,从来没有摸过真枪,更没见过子弹。诶,庆文,咱们到时用的是什么枪?”张琰问。
“好像是步枪……不过,每个班好像还给配备一把机关枪,机关枪打起来可过瘾了,突突突一口气可以连打好多发子弹,想想都好玩。”田庆文朝四周瞥了瞥压低声音说,“好像还能见到ak47。噢,还有手枪哩!不过,手枪是教官拿的,是发号施令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手枪,反正不会是左轮手枪。”
“左轮手枪?你咋不说是‘汉阳造’?”张琰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激起,他朝周围看看压低声音问,“教官拿的手枪子弹是不是特别短?是不是非常精致?”
“是啊,弹头就像一颗花生米。”田庆说,“你别小看这手枪,它的威力可大着哩。”
“庆文,你见过真枪吗?”张琰问。
这时辅导员在队伍前巡视,田庆文赶紧拽拽张琰的衣袖,一本正经地凝神屏气,眼睛平视前方。
“军训时将以班级为训练单位,每个训练单位的组织管理者有两个人,一个是军事教官,另一个是辅导员。辅导员负责思想纪律教育,军事教官负责军事项目训练。”方昌平的话继续从主席台传了下来,所有同学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张琰确信,那一刻94级新生不知道校长是谁,但永远忘不了这个主管学生工作的副校长是谁。
“在这里我宣布几条纪律,首先是所有教官一律不准与学生互留通讯地址,不准互留联系方式。为什么要有这样的规定呢?以前,在全国其他一些中专学校里发生过不太好的事情……再就是,一律不得请假,不得迟到、早退,生病需向班主任请假……”方昌平宣布完纪律后又说,“军训绝对不是体育科,军训完后还要进行考核。当然,同学们也不要害怕,在军训期间部队已经制定了应急预案,学生一旦发生意外是会及时处置的。大家要在军训中掀起比、学、赶、帮、超的热潮。”
站在汽01班队伍里的张琰听着校长的讲话,心里开始发毛。他这才意识到军训是多么的铁血。父亲给他报考的是一所什么学校?这么多的学校,为什么偏偏要报考一个兵工学校呢?
“为了保证94级学生军训的进行,我们和往年一样,成立了军训活动领导小组,组长由部队主要领导担任,副组长由部队教导员担任,团支部、医务室和各班辅导员是小组成员。”主席台上,方昌平继续着他的讲话,“同学们应该听出来了,不错!这次军训一切都由部队同志负责,我们老师一律不参与。为什么呢?就是要让大家知道,到了洛明工业学校一定要学会自己管理自己,不要想着靠任何人。”
开训典礼上的讲话结束了,掌声稀稀拉拉不怎么热烈。
“请大家鼓掌!”主持人赶紧抢过话筒说。
这时,体育场上才响起了具有仪式感的掌声。
“对了,还有一点忘记说了……军训结束后,每个学生都要交一篇《军训感言》……”方昌平又抢过话筒补充了一句。
稀里哗啦的掌声瞬间被浇灭。
第十九章 铁血军训
简短的开训仪式完后,为期一个月的军训就正式拉开了帷幕。在体育场的草坪上,各种水杯也集合在一起,高高低低,大大小小,排起了队,一眼望不到头,反射着太阳的光线。
教官身着一身军装,头戴大檐帽,腰间系着宽宽的棕色武装带,他皮肤铁青,没过多久,那张棱角分明的刚毅的脸上就流下了热汗。教官是个南方人,方言口音很重,有时一急居然还会把“一二一”喊成“鸭儿鸭”或者“爷饿爷”,逗得汽01班的同学们哈哈大笑。
“听口令!齐步走”教官扯着嗓子冲着同学们喊道。
汽01班的队列乱七八糟,有的同学还没有从“鸭儿鸭”“爷饿爷”的口令回中过神来,他们嬉皮笑脸嬉闹着。
“同学们!我们的齐步走讲得是军步,你们走起来摇摇晃晃像是在逛街。噢,和逛街唯一的区别就是,把双手从裤兜里拿了出来,前后摆动,这像什么话?军训完了各班都要进行汇报表演,这个样子怎么行?”教官板着铁青脸扯着嗓子喊道,“听口令,“齐步走!鸭儿鸭……”
又是一阵哄笑。
教官比同学们大不了几岁,也没有多少耐心,他把汇报表演和名次看得很重,看着同学们嘻嘻哈哈,本来就生性易怒的他就更加生气,眼珠子都鼓了起来,似乎随时都就要掉下来。初到贵校的同学们之间欢快的气氛,动不动就被他的严厉打破了。
“注意纪律!”教官用着火星口音冲着同学们说。
偌大的体育场上,一年级新生以班级为训练单位,形成了一个个方阵。远看,就像案板上的一个个豆腐块,队伍时而分裂,时而聚合,颇有沙场秋点兵的气势。
站军姿、跨立、稍息、齐步行进以及立定、正步行进、踏步等等一项接一项的训练,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陆续开始,同学们在一次次的叫苦连天中也就渐渐熟悉了。
在教官成天板着那张铁青脸,冲着32个男生发号施令时,却对班上的8名女同学非常友好,特别是对留着齐耳发,身材苗条的女生陆贝贝格外关心。
体育场上,教官让8个女生集体就地休息后,又对男同学进行训练。在阳光下,教官铁青的皮肤上像抹了油,亮晶晶的。
“我给你们再讲一遍,这些动作要自然地连接在一起。”教官把大家环视了一圈,心里已有些烦躁,“我再说一遍,你们都听清楚了!‘一’在左脚‘二’在右脚。齐步变换正步,喊口令‘正步走’时‘正’在左脚依然齐步,‘步’在右脚齐步,‘走’字拉长音,左脚齐步,右脚靠脚。然后喊节奏‘一……二’一在左脚,二在右脚。‘立……定’口令时,‘立’在左脚,‘定’在右脚右,然后再走两步‘一……二’,‘一’依然是正步,‘二’时右脚靠左脚。齐步走的口令节奏是‘一二一’,正步是‘一二’……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一连串的一呀二呀,左呀右呀得,早都听得同学们晕头转向。大家都没有反应。
“你们是什么脑子,是猪脑子啊?”教官生气地看着大家,目光冷峻而锐利,“我再给你们说一遍,你们可都听清楚了。”
教官把刚才的口诀要领又重复了一遍。又问:“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同学们齐声回答。
“那好,我们再来一遍。今天这个步伐练不好,谁也不准回家!”连续训练了几天,教官对学生走起路来的各种姿态已经非常讨厌,“如果在最后的汇报表演中我们班拿不到名次,这就是最大的耻辱!也是对我这个教官最大的羞辱!”
烈日当头。同学们反复练习了几次,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站都站不稳了。
“正步走”教官喊声嘹亮。
同学们再次摆好姿势。
“脏蛋!出列!”突然教官怒吼起来,充满杀气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刺向队伍,他怒目而睁,似乎要把那个同学吃进肚子。
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教官在叫谁。辅导员乐迪站在队伍旁边,心里也犯起了迷糊,教官在叫谁呢?又是哪个学生犯了什么事?他的目光也迅速游动在队伍里,试图帮着教官寻找那个学生。
“脏蛋!出列!”教官扯起了嗓子再喊。
“脏蛋是谁?谁是蛋?”站在武军强身边的张琰东张西望,他小声地问武军强。
“我也不知道。我报到的晚,班上同学名字还没记全呢。”武军强说。
乐迪在脑子里把每个同学的姓名都快速地检索了一遍,然后,又从衣兜里掏出汽01班的学生名单,在寻找那个叫“脏蛋”的同学。
“还敢说话?脏蛋!”教官发怒了,他一边叫着这个同学的名字,一边朝队伍里走来。他走到张琰跟前,二话没说,一个飞腿上去将他踢倒在地。“叫你呢!还装聋作哑!目无长官,违抗命令……出列!”
这时,队伍就跟漏气的气球一样,大家噗嗤噗嗤笑了起来。“脏蛋,脏蛋……哈哈……他叫脏蛋……哈哈……”
“我咋觉得咱们班的这个教官就是个文盲,人家明明姓张又不姓‘脏’,那是个‘琰’字怎么让他一叫就成了‘蛋(淡)’?昨天,他还把那个女同学晁婧叫成了‘兆倩官’,把覃妤叫成了‘谭伟舒’……你说,这些当兵的是不是都没上过学?”队伍里,田庆文小声跟同学议论着。
“就是。一看都是一介武夫,再说了,就算他是个武夫,也不应该把‘晁’念成‘兆’吧?哪个武夫不知道《水浒传》,不知道晁盖晁天王?”钱磊说。
“这些兵头子要是当年好好学习,还不都考上学了?他们上初中时都是刺头,家里管不住才让他们当了兵……”班长肖童健转身撞了撞田庆文和钱磊的胳膊说,“算了,别说了,咱再忍忍,军训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
同学们的议论教官隐约能听见,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在同学们面前出了几次丑,被大家嘲笑过,他心里自然也憋着一团火。见同学们又一次窃窃私语,他的怒火一下子从内心燃烧了起来,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他没文化,数落他是武夫。教官铁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怒火中烧,犹如火山的岩浆一样就要急剧地喷发了。
第二十章 窝心脚
“妈的!不准笑!”教官成了一头发怒的狮子,大声吼道。整个列队瞬间鸦雀无声。
挨了教官重重一脚的张琰脸色通红,他仓皇地从地上爬起来,怯怯地看着教官:“教官……”
“动作不标准!出列,罚你做10遍分解动作,然后再做100个俯卧撑!”教官命令道。
这些天的军训偏偏又逢秋老虎,一直在教室里长大的这些白面书生,哪里受到过这般煎熬?在一天天的高强度训练中,同学们不得不接受着风吹日晒,皮肤也被炎炎烈日炙烤得红肿发痒,有的同学身上还起了水泡。让汽01班同学们最不能容忍的是,他们怎么会遇到这么一个飞扬跋扈,谈吐粗野的教官?
“卧倒!”教官目光里充满了杀气,他扯着嗓子叫喊。大家都能感受到,此刻的空气里满是硝烟的气味。
乐迪见情况不妙赶紧上前对教官说:“教官,他叫张琰不叫‘脏蛋’,他不是故意不听指令,他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叫他。他并没有违抗命令,你看……”
“卧倒!”教官丝毫没有给乐迪面子,一个窝心脚狠狠地踹向张琰的腹部,瞬间把他踢倒在地。武夫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队伍里传来“啊”的一声惊叹。
这一脚很重,单薄瘦弱的张琰连一声“哎呦”都没喊出来,就眼前一黑被踹倒在地。他脸色煞白,浑身颤栗。他捂着脖子泪眼涟涟,额头冒着冷汗。同学们蜂拥而上把张琰团团围住,扶着他问这问那,帮他抹着眼泪。
“你怎么能打学生?他们才是十五六岁的孩子。”乐迪很生气,赶紧上前质问教官。
“这是惩罚!不服从命令就要承担后果,要是在军营里违背长官命令,那可就不止这一点点惩罚。”教官瞥了一眼乐迪,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躺在地上的张琰痛苦地呻吟着,这倒让教官有种扬眉吐气的满足和得意。
“你严格训练没有问题,这段时间我也没说过什么,但是你不能随随便便就这样辱骂学生,殴打打学生。我入学那年也参加过军训,我们的教官对我们很严格但却很友好,而你动不动就打骂学生,难道就没问题吗?”乐迪毕竟是四年级学生,他并不害怕教官。
教官仰面看着远处并不搭理乐迪,在烈日下,他那张微微上扬着的侧着的脸上,呈现着棱角分明的轮廓。
乐迪说:“就拿今天来说,你明明叫错了学生名字,学生怎么知道你是在叫他?是在冲着他发号施令?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踢了学生一脚,又要莫名地惩罚……你这是军训还是打人?”
张琰挨到的那个窝心脚的确有些重,他躺在同学的怀里脸色苍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屈辱和着泪水从心间流了出来。16年来,他一直都是三好学生,是家长和学校老师的骄傲,白净瘦弱的他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满心欢喜来到这里却受到了这般屈辱。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踢打。
张琰的嘴角开始颤抖,抽动。同学们赶紧从草坪上拿来水杯让他喝水,他刚缓过气来就“哇”的一下放大声哭了。
“你凭什么打我?我爸都没打过我!老师也都没打过我!呜呜……早知道来这里挨打,我就不来这里上学了!呜呜……我要退学,我不上了……”张琰委屈极了。
同学们的情绪都很低落,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在汽01班无声地传递着。先是几个女同学流下了眼泪,紧接着,在张琰委屈痛苦的哭诉声中,好几个男生的泪水也在眼里打着转儿。
在同学们旁边,教官仍旧黑着脸看着远处,仿佛打了一场胜仗,他对辅导员爱搭不理,乐迪依旧抬头跟他理论着。
“我是军事官,军事教官负责军事项目训练。现在正在军训,你给我离开!”突然,教官转过脸冲着乐迪命令道。
烈日炙烤着大地,每个人身上的火气都跟汗水一样向体外蒸发着,他们越吵越激烈,除了几个学生在照顾张琰外,其他学生也都围了上来。
“方校长说过,每个训练单位的组织管理者有两个人,一个是军事教官,另一个就是辅导员。你公然殴打学生难道我就不能管吗?”乐迪像哥哥呵护弟弟妹妹一般呵护着同学们,他的每一句话都在说理。
教官抹了一把脸,甩出一串汗滴。他冷笑一声,然后绕着乐迪的身子转了一圈,用凶狠的目光盯着他看了一圈,然后又冷笑了一声,用浓浓的南方方言说:“看来你是向着学生了?原来是你在后面挑拨,教唆大家蔑视教官!”
“你……”乐迪的脸涨得通红。
在汽01班这些新生面前,乐迪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挑战。
“我告诉你,辅导员的职责只是负责思想纪律教育,军事项目的训练是由我负责的。”教官把目光朝学生身上扫了一遍,然后恶狠狠地说:“列队!”
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又排起了队形。乐迪被晾在原地,他只好来到张琰跟前照顾起他。
“汽01班纪律太差!在没有听到长官口令的情况下,居然全部解散,去搭理一个违抗军令的战友。在战争中这是完全不允许的,这就是违反军令!现在全体同学两人一组,男生做100个俯卧撑,女生50个!一个做,一个数,然后再换位!”教官说着用余光瞥了一眼半躺在地上的张琰,他正抹着眼泪,难过地向乐迪在诉说着委屈。
同学们一片唏嘘,个个垂头丧气。
“你凭什么罚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了?”班长肖童健不服,他问。
“做错什么?”教官冷笑一声,“做错什么?你们要是还不知道,那好,做完俯卧撑再去面壁思过。要是在军营里的话,早都把你们一个个关禁闭了!”
“教官,你这是欺负人……我不做!”这话如同一个炸雷,一下子让所有人都注视着他。教官的目光最终也锁定在说话人武军强身上。
“什么?你再说一遍!”教官说。
第二十一章 你必须道歉
“我为什么要再说一遍?明明是你读错了学生的姓名,你心里窝火就挟私报复,你应该向同学道歉才对。”武军强是班上个子最高身体最强壮的学生,他的话很长同学们威风。
“你叫什么名字?”教官一急,没记准武军强的名字,但又不敢乱叫,生怕自己又叫错了。
“武军强!”他面不改色心不跳。
“出列!武军强,出列!”教官的的音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在这种音量里有着军人的气势和威风。
武军强很从容地从队伍里走出来,站在队伍一侧。
乐迪一见又要生出事端,就赶紧从张琰身边朝这里跑来。
教官走到武军强身边,两个人个头一般,武军强看上去似乎要比教官更强壮一些。一场战争似乎就要开始,空气里的气氛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
“解散解散……”班长肖童健给同学们说。同学们再一次围了上来,将武军强和教官围成了一个圈。
“你是不是想成心捣乱?扰乱军纪?”教官问。
“军纪?这里又不是部队,我们只是学生,我要是想当兵也就不来这里了。”武军强不卑不亢地说,“是你不认识字,把学生名字叫错了,现在又要惩罚我们?你必须向张琰道歉!”
“脏……张……”教官本想再说“脏蛋”但突然打住了,他稍稍停了停说,“那个学生违抗命令,你们居然无视纪律一涌而上……就算我叫错了名字又怎么样?你们凭什么嘲笑长官?我知道你们都是秀才,认得字多,可是你们为什么偏偏要看我的热闹?取笑长官,这是什么心态?什么素质?”
武军强正要再跟教官理念,这时,肖童健赶紧上前拽了拽他的衣服,冲着教官陪着笑说:“教官,别生气,我们以后都不笑了,不笑了。”
没等教官说话,肖童健又转身一劲地眨巴眨巴着眼睛问:“同学们说是不是?”
“是”
在有气无力的回答声中乐迪拨开人群,他和教官原本已经剑拔弩张了,但他担心再这么争执下去会打起来,乐迪为了缓和气氛就说:“算了,算了,同学们都站好队吧,咱们继续训练。”
“你必须道歉,现在就向张琰道歉!”武军强并不示弱,他也跟充足了气的气球一样,随时都要爆炸。
这话真是石破天惊呐!
张琰看着武军强为他讨公道,心里感激极了,两行热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唐诚的影子,如果是在他的家乡,如果唐诚在场,他肯定会跟武军强一样为他出气。可是在他乡异地,他却这样的孤单,就像一只被狼咬伤的小绵羊,只能蜷缩在角落里独自流血流泪。
“武军强,算了,算了。今天的事就这样吧,训练要紧。”乐迪一边劝武军强一边给他使着眼色,示意不要把事闹大。
“是。训练要紧,训练要紧……”肖童健赶紧出来打圆场。说着硬是把武军强推进队伍里。
强势的教官占了上风却不依不饶,坚持要让大家兑现惩罚,然后才开始了训练。当全班同学汗流浃背地做着俯卧撑时,一种屈辱感弥漫在整个班里,32名男生32颗自尊心在俯卧撑的一起一落间,像插进了一把把刀子,不仅仅痛而且还在流血。
武军强是在肖童健的一再劝说下才卧倒在地的。“军强,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刚到学校人生地不熟,又碰到了这些兵娃子,咱先忍忍。”肖童健说。
卧倒在地的田庆文先是左顾右盼的一圈,然后,抬走头冲着武军强小声说:“是啊,班长说得对。军强,你没见辅导员都向他示弱了吗?快卧倒吧,按兵娃子说的做。你就当他是个疯子,别招惹他。”
所有同学都开始做俯卧撑了,武军强显然有点鹤立鸡群。听到同学们一再劝说的话,他才俯在地上做了起来。
乐迪回到张琰跟前扶着他朝学生公寓走去。渐渐地,他们的背景消失在了正就是在受惩罚的同学们的余光里。
乐迪把张琰送回公寓后,担心他会被教官踢出啥问题,随后又带他去了校医务室,医生检查后说并无大碍,给他开了两天的病假,让他回寝室好好休息。乐迪刚一走出329寝室,寝室里主传来了阵阵抽泣哭声。
乐迪停了停本想回去安慰张琰,但最终还是没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紧地握着拳头大步走出公寓。乐迪先去找了班主任王自民,完后又去找军训活动领导小组,他以训练单位组织管理者的名义,把这段时间以来教官的表现和与同学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部队领导。
下午6点,体育场上的几十个方阵一拍而散,一天的军训结束了,新生们杂乱地分布在体育场上,渐渐地朝着校园的方向走去。
几个身着绿军装的教官被蓝白相间的校服簇拥着,其乐融融,就跟大哥哥和弟弟妹妹们一样有说有笑,好不开心。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同学们马上就高唱了起来,先是几个同学唱,接着是一个班在唱,渐渐的这首歌就成了大合唱:“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的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mi suomi sao/la suodao ruai……”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快乐,青春在铿锵有力的歌声里尽情地释放着。可是汽01班的学生却高兴不起来,他们沮丧地行走在人群里,一个个低头纳闷。32 个男生回到寝室后个个无精打采,强烈的自尊心里掺杂着从未有过的屈辱感。
让张琰终身遗憾的是,就在医务人员开给他的两天病假里,军训进行到了实弹射击的训练环节。他曾多少次地想过,自己端起枪时会有多么威武,那时他会跟超人一样被赋予力量。早晨一声哨响,男生公寓里一阵躁动和慌乱过后,同学们便冲下公寓楼,楼下,一辆辆军车整齐地排成了一条绿色的长龙,严正以待。每辆军车前已整好了队形。
第二十二章 江湖往事
来接学生的不是前几天的教官,而是专门从射击训练场专门赶来的教官,他们训练有素,在各班辅导员的配合下,很快就将队伍整理完毕。
“报数!”各位教官声音嘹亮。
“一、二、三、四、五……”同学们以班级为训练单元,一个接一个如击鼓传花般报数,声音层层推进,像海潮一样一浪推一浪。
“报告总指挥!队伍集结完毕!请指示!”一位教官跑步上前,敬礼,向着长官报告。
“出发!”总指挥指示。
同学们拎着马扎凳一个个跳上汽车。
又是一声哨声。紧接着,一辆辆军绿色卡车拉载着94级新生从公寓楼下驶出,驶向遥远的射击训练场。
那是一个神秘的地方,是一个让张琰憧憬过的地方,自从副校长方昌平在军训典礼上说过有轻武器训练以后,他就一直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如果能端起真枪射击,会是多么威风神气!汽01班32个男生哪个不想扣动扳机?
如果能端着真枪照张相,张琰一定会把它珍藏一辈子,肯定会先给唐诚寄一张,让他见识见识真家伙,那可比他小时候的自制火枪好玩多了。
透过329寝室的窗户看着渐行渐远的军车,泪水模糊了张琰的双眼,在空荡荡的寝室里,他觉得自己好孤单,就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遗忘了。直到彻底看不见军车的影子,他才觉得自己的小腹还隐隐作疼,就一头扎倒在床上,轻轻地啜泣起来。
内务训练、部队常识、基本战术、轻兵器使用……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洛明工业学校的军训按计划进行着。不知军训活动领导小组对汽01班的教官是不是进行了批评,他与学生之间的关系非但不曾改善,双方的矛盾反而一天天加深。
这天凌晨,突如其来的紧急集合训练过后,同学们回到寝室睡意全无。这段时间的军训和集体生活,让大家越来越熟悉。
公寓熄灯后,在329寝室里,大家先是从这个粗俗无知的教官说起,聊着聊着,也就回忆自己童年趣事,甚至,说起了自己干过的“坏事”。
原来武军强、张琰和田庆文是岚莱省老乡,他们又在同一寝室,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没几天工夫他们就成了熟人。大家正在聊天,武军强不管礼貌不礼貌,就直接插话。
武军强说:“你们说的那都是毛毛雨,我小时候邻村有个缀学的傻大个,不知从哪弄了把气枪,成天打村民家散养的鸡。几声枪响后真是鸡飞狗跳,母鸡咯哒咯哒到处乱飞。不过那个傻大个脑子里有水,是个二愣子货,后来被人给打死了。死的很惨。”
公寓的灯已经熄了,武军强这话听上去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这怂娃从小脑子笨,没上几天学就不念书了。他家穷的叮当响,他5岁时他妈跟人跑了,他和他爸俩一起过,他爸给人家看金矿。他是个傻大个,有一次他跑到矿上去玩,几个农民正在滋事,说拉矿石时把他们的麦苗给碾成了路,让矿主赔青苗。傻大个他爸跟人家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然后就开始撕扯。”武军强说,“这时,傻大个突然从门房冲出来,那时他才十五六岁,但个子和身板怎么看都像个大人,面相也老。他见那些农民撕扯和殴打他爸,就二话不说,捡起半截砖把一个农民打得头破血流。”
同学们都不说话,他们觉得这个故事有点,但听的却很投入。
“接下来,人家就冲上去打傻大个,他毕竟还是个娃,被三五个农民追着打,砖头和铁棍雨点般往身上落,顿时,傻大个浑身是血,哭声连天,四处逃窜。他爸在后面追着哭喊着说,别打了!别打了!他还是个孩子,他不是矿上的。那几个农民哪里听得进去?他们叫嚣着说,今天非卸掉这崽娃子一条腿不可,就这样,他们左右夹击,打得傻大个屁滚尿流,拉着哭声四处乱跑。”
“后来了?”同学就像在听武侠评书,问。
武军强讲到了带劲处了,索性一骨碌爬起来坐在床上说:“说来也巧,傻大个腿长,跑得快,他慌慌张张冲进了附近一家金矿的门房,房子里几个人正在吃西瓜,见一个血人闯了进来,吓了一身冷汗。身后追喊声越来越近:‘这崽娃子进房子了,你这边,你,那边……’那个农民说着就追到房门前,他们手里依旧操着家伙。”
同学们被他带入了当时的场景,大家都关注着傻大个的遭遇。
“傻大个心跳得都要蹦出胸腔,从额头流下的鲜血已将双眼糊住,他一把抓起沾满西瓜汁的抹布,擦掉眼睛上的血迹,把抹布摁在血口子上止血。外面是气势汹汹的‘要卸腿’的叫嚣声。”武军强说。
“我的天呐!这简直就是黑社会么!”上铺的赵利阳感慨道。
武军强说:“傻大个突然发现,西瓜下面躺着一把半米长的弧形西瓜刀,上面还趴着几只苍蝇。这时,那几个村民突然冲了进来,一个农民手里的铁锹重重地落在了傻大个左肩上,傻大个的骨头都被打断了,他发出撕心裂肺地惨叫。也就是在这时,傻大个右手慌乱地操起西瓜刀,猛地朝那个农民砍去,铁锹落地,如注的血喷了出来……傻大个像一头凶猛的野兽,狂吠着,冲出去见人就砍……血在飞溅,哭喊声震天。”
同学们完全在听一个江湖。此刻谁也没有睡意。但听到这里吓得他们心都在颤抖。
武军强讲述的的确是一个江湖。这个江湖地处陆风东部,是三省交界处的一个县。这里自古以来就蕴含着黄金,从武军强能记事起,村民们争相开矿打打杀杀的事,从来就没消停过,直到他上中专时,这样的江湖还在继续。
“你不是说傻大个死了么?”田庆文问。
他一边问着一边起床,拿出私藏的半根蜡烛点着。烛光里,329寝室的所有同学都听得全神贯注,惊愕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第二十三章 教官揩油?
“是啊!傻大个后来被人给弄死了。当他疯狂砍人时他爸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看到这场景当场吓瘫了,他瘫倒在地上喊着,‘兴民,赶紧别砍了,快住手!’”武军强说,“其实傻大个是有名字的,只不过许多人都不知道。”
他接着说:“他爸没想到的是,他话音刚落,这几个村民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跑到他跟前跪地求饶。这次互殴没有出人命,也就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武军强说,“不死人的打架就是耍流氓,根本不值一提。几家人为争金矿,拉着几卡车社会闲人,拿枪互殴那才气派。我小时候‘枪响了’的故事经常发生。”
“傻大个到底死没死?是不是和许文强一样,练就成了黑社会老大?”黄达智问。
“死了,死了,我上初一那年就死了。他是被人打死的,尸体是在另外一个金矿下面的山沟里被人发现的。那时尸体已腐烂了,苍蝇臭虫都把它给围了。想想都恶习。警察最后确认那就是王兴民。”武军强说,“呸!他还能当老大,连一个人没弄死过……想入黑社会,他这怂连门都没有。”
武军强根本看不起王兴民,讲这个人的时候,用的都是他的绰号傻大个。
和同学们都熟络了,武军强越讲兴致越高,刚讲完这段血腥的故事,他又大家讲起了自己上小学六年级时实现过的“英雄梦”,不,应该是“土匪梦”
那天放学后,武军强带着几个小伙伴围住一只大公鸡,那只公鸡好可怜啊,见到他们拿着木棒越来越靠近它,先是拼命地叫,紧接着就四处乱飞,鸡毛从头顶飘洒下来。武军强就将事先准备好的一截碗口粗的槐树棍,猛地朝公鸡扔去,公鸡顿时瘫倒在地,眼睛一睁一闭,爪子在地上乱抓。
武军强扯开夹克,将奄奄一息的鸡塞进怀里,然后,把衣服紧紧地裹在身上,吹着口哨得意扬扬地离开了。那种威风和成就感写在他稚嫩的脸上。
“你才是个小学生,打死了人家的鸡,你不怕?”赵利阳好奇地问。
“怕?怕就别想在社会上混。”武军强撇撇嘴说,“一看你们个个都是秀才,成天让那个破教官喝五吆六,他把咱们辅导员都不放在眼里,他要是再敢以军训的名义整人,看我不放了他的血!”
“快把蜡烛吹了,学生会查房了。”不知谁在楼道里喊了一声,他们赶紧吹灭蜡烛,寝室里顿时变得安静。
持续了20多天的军训再有两天就结束了,按照计划,军训领导小组还要以班级为训练单位,向全校师生进行一次军训汇报。烈日丝毫未减弱,各班都进行着最后的强化训练。
眼看就要挨过最后的关头了,张琰被踢窝心脚和全班同学遭受体罚后,汽01班教官与学生之间的矛盾,就一直隐藏在每天的军训中,各种小摩擦时常会发生。
终究还是纸包不住火,这种酝酿着的矛盾终于爆发了。
“稍息!立正!向右看齐!”教官再次训练起整队的内容,汇报表演就要开始了,这算是复习。突然,教官停了下来,又用他那双很不友好的目光把大家扫视一圈。然后说:“停!”
汽01班的队形共分5排,每排8个学生,女生全都站在第一排,陆贝贝是第一排第一个。当教官喊“向右看齐”时,只有陆贝贝应该平视前方,其他同学都应该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她。
这次陆贝贝似乎又忘了,她也将头转向右边。
“你在看谁?给你说过多少遍了,你怎么还乱动?”教官说着就走上前去,用铁青色的双手捧着陆贝贝的脸,帮她板正。她害羞极了,瞬间,一团红晕像火一样在她干净白皙的脸上燃了起来。
“以后你的脑袋不许乱动,你是脸就是基准,你脑袋乱动,别人还怎么参照?”教官说这话时,那双流着臭汗的大手,仍然捧着她的脸不松开。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前几次,教官也以这样的理由捧过她的脸,她的脸上同样浮现过火烧云。陆贝贝出生在城市,白皮细腻白净,天生丽质,才16岁就出落得亭亭玉立,当教官的大手落在她脸上时,她先是羞愧难当,再就是觉得恶心,想努力地挣脱。
前几次她被教官碰过脸之后,一回到寝室她就哭了起来,她觉得教官这样对待她,就是对她的亵渎。孙娟看她哭的伤心,就说要跟她换位子,不相信教官还想对所有女同学都动手动脚,敢在女生身上揩油?可是过了几天,教官还是把陆贝贝换回了原位。
教官的手刚从陆贝贝脸上离开后,又落在她丰满圆润的肩头,他板着她的肩头做着训练的动作。“同学们要注意,第一排列队时,一定要以最右边的同学为基准,统一向这边看齐……”
教官的手久久不松开,陆贝贝几次想挣脱,可他还是重重地摁住她,旁若无人。教官佯装没事继续说:“集合时,大家要朝右侧第一个同学靠拢……”
“瞧!他又不检点了。”站在最后一排的田庆文向来眼睛亮,他碰了碰武军强说。
“这个教官咋这么没素质?他把咱班同学都当成什么了?”武军强身体站得板起,教官的那点小动作他也看在眼里。
“你们声音小点,别把这怂给惹了。军训就要完了,完了他也就该滚蛋了。”站在他们前一排的班长肖童健听见了他们的议论,压低声音说。
“班长,张琰被踹后伤心了好几天,辅导员给老师告了状,也没见教官认错。”田庆文说,“我咋觉得他越来越嚣张了,他明明是想占女生便宜。”
“咱不能再忍了!还记得我们集体被罚做俯卧撑的耻辱吗?那时,所有新生都在看我们班的热闹……我们不能老当软柿子,叫人捏来捏去。要不然我们……”武军强话没说完,突然,发现教官阴骘的目光朝他们扫来,他就赶紧打住。
他们三个像三个木偶,故意板直身子。
喊“向前看!”时,教官松开了陆贝贝的肩,陆贝贝赶紧抹了把脸,想把教官留在脸上的污垢和细菌全部抹去,当然还有羞辱。
第二十四章 教官的淫威
同学们齐刷刷地摆头,然后目光又齐刷刷看着前方。
“你!把头摆正,眼睛要平视……”教官说着又走到队伍中间,伸手欲纠正孙娟的姿势,双手刚落到她耳边时,突然,孙娟伸手将教官的两只大手划拉开了。
“教官!请你放尊重点!有事你就用嘴说!”孙娟的举动一下子让教官羞红了脸,铁青色的脸上泛起了黑红,尴尬而羞愧。
张琰的目光像万把钢针一样,从队伍里死死地刺向教官,他恨透了这个粗野的家伙,恨不得军训现在就结束,这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他。
“是啊!有事你说话,干嘛对女生动手动脚。”武军强的声音从队伍的最后面传来。
“武军强!出列!”教官扯着嗓子冲着他怒吼。声音出奇的大,能把天空划出一道口子来。
烈日当头,教官的汗水从脸上流到脖子,除了天气的热,他内心的怒火也在急剧燃烧,就跟一个被当众抓住的贼,恼羞成怒。他的眼睛鼓了起来,两道目光成了两束火柱,瞬间就想把武军强融化。
山雨欲来风满楼。同学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谁也没有想到,原本快乐的中专生活,居然一开始就被军训给搞得乌烟瘴气。
张琰站在武军强前面一排,他见情况不妙,赶紧伸手去拽武军强,转身冲着他轻轻摇头,示意他别跟教官对着干。
武军强向后退了一步,出列。
“你什么意思?”教官铁青而深红的脸上怒气冲冲,他解下腰间的武装带朝他走来。
“我,我,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觉得你,不应该,不应该摸女生的脸……”武军强不害怕是假的,看到教官手里的武装带,他的腿都有些颤。此刻他脸色煞白,嘴唇战栗。
“好啊!看来你们班的纪律实在是太差了!帮助学生做好规范动作,这是教官职责所在……既然是军事训练,那我也就得按军事纪律来处理。”教官死死地盯着武军强,把武装带在手里一拉一拽,弄得啪啪作响。
同学们都屏住呼吸,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好,武军强,你居然从心捣乱?行!现在就罚你做俯卧撑,200个!”教官恶狠狠地命令:“卧倒!”
这时田庆文像似吃了豹子胆,他说:“教官……”
教官瞟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当教官就要发威时,让他没想到的是武军强居然二话没说,猛地一下卧倒在地,像一只被驯服的羊羔。
剧情似乎就这么急转着,令人捉摸不定。
教官见武军强突然这般配合,却立刻变卦了,他又转过脸冲着武军强说:“起来!”
这真是180度大转弯,武军强心里有些纳闷,刚一起来就听见了另一个口令:“站石头沿子!”
被罚站石头沿子时,脚尖就得一直踮着,身体朝后,脚筋像要被拉断一样。如果稍不注意就会掉下来,掉下来了就得重新再来。这完全是在报复性惩罚武军强。
武军强一脸沮丧,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教官,教官刀子一样的目光也刺向他。在阳光下他们对视着。
箭在弦上。千钧一发!
“教官,你不能这样!武军强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是闹着玩呢。教官,你就原谅他吧。”这时肖童健赶紧开口,紧接着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求情。
“你不是要当英雄要逞强么?”教官冲着武军强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罚你吗?”
“不知道。”武军强心里显然不服。
“那好,就让本教官告诉你,我让你受罚心服口服。”教官说,“在军事上,你的这种做法就叫作目无长官,扰乱军心!”
教官他说着将一块石头踢到武军强脚下:“站上去!”
这时,辅导员乐迪急急忙忙从主席台赶来,身后还跟着广播站主播黄蓉。
“教官,怎么回事?”乐迪问。
没等教官开口同学们就炸了锅,争相向他讲述着事情的经过:“教官摸女生的脸和肩膀……武军强一说,他就耍起淫威要惩罚他,先让他做200个俯卧撑,又改成了站石头沿子。”
汽01班的同学们来自五湖四海,各个地方口音交织在一起,在乐迪耳边嗡嗡地响个不停。
“在这个训练场我说了算。执行我的命令!”教官扯着嗓子,怒不可遏。说着,就拿着武装带在武军强面前一扯一拽,啪啪作响。目光里充满了阴冷的杀气。
“石头沿子,站不站?”教官的话语里满是挑衅。
“你凭什么罚我?”辅导员的到来让武军强的胆子突然大了起来,像是孤军奋战的单兵遇到了援军。
被他的淫威吓唬了这么一阵子,武军强终于在屈辱、忍耐和沉默中爆发了。他对着教官大声说道:“你应该给女生道歉!”
教官也爆炸了!话音刚落,他就挥起宽厚厚实的武装带,冲着武军强从空中狠狠地甩落下来。
武军强本能地摇身一闪,武装带没有落在脸上,而是重重地落在他的左肩。“哎呦!”武军强疼得咧开了嘴,跳了起来,他扯着嗓音边喊“教官打人了!”边仓皇跑去。
“你凭什么打人?放下!把手里的皮带放下!”乐迪一个箭步冲上去制止。
黄蓉急忙上前,怯怯地拽着乐迪的胳膊,劝他不要冲动。
“乐迪我告诉你,你们学生的气我已经受够了。是不是你在军训领导小组告了我的状?是不是?”原来,上次他的一个窝心脚踹倒王琰后,部队领导已将他狠批评了一顿。
他的心里一直窝着口气。
“是又怎样?”乐迪并不害怕他,他警告教官:“把皮带放下!”
“我这是在上训练课,放你妈个头!你滚开!要不我连你一起打!”教官已经疯狂了。
黄蓉赶紧拉着乐迪让他闪开,乐迪轻她轻轻地推开,然后又冲上前来一把抓住教官的胳膊说:“放下皮带!咱们去找领导!”
“去你妈的……”教官一把推开乐迪,乐迪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这时,棕黄色的武装带再次腾空而起。
第二十五章 史无前例的互殴
“教官打人啦!教官打人啦!”同学们惊慌地失声叫喊。
体育场上各个班级方阵的目光全部朝汽01班投来。其他班的教官和学生见情况不妙,赶紧朝这里跑来,现场一片混乱。
也正是当皮带再次在空中扬起后,缓过神的武军强猛冲过来,一个飞腿踹在教官腰间,他的大檐帽滚落在地。紧接着,一场由军训引起的群殴,就史无前例地发生在了洛明工业学校。
教官从地上起来后立刻向武军强还击,武军强体魄强健并不怯他。两个人很快就扭打在一起。“别打了!别打了!”乐迪上前劝架时,被教官的胳膊肘打破了嘴巴,顿时口里流出鲜血。
“快!同学们,辅导员被打了,咱们赶紧劝架!”肖童健说着就冲了上去,掺和在教官和武军强之间。
“快,快把他们拉开……”班长话中有话,这下,汽01班的32名同学一窝蜂地冲上去劝架,兄弟班级的汽02班也有学生支援。
“别打了,都停下!”另一个班的教官见他的战友被学生围殴,想都没想就冲进人群,在劝架中参与到了群殴当中。
体育场上空原来还响着一首首励志的军歌,这时歌声戛然而止,广播里传来慌张而的急促声音:“这里是《工校之声》广播站!这里是《工校之声》广播站!现在体育场上发生了打架事件,汽01班教官打伤多名学生,请军训领导小组的领导速到现场!请校医务室人员速到现场……”
听到广播后教官突然像被点了穴,停止了打斗。
一场互殴止于广播。
原来黄蓉见教官与学生互殴,就赶紧跑到主席台的直播间,气喘吁吁地对着话筒发布了这条消息。
很快,军训领导小组几位穿着军装的军官,将汽01班的教官和另外一个班的教官带走,汽01班教官的铁青的脸都抓烂了,口里流着血。
校医务室工作人员给汽01班11名受伤的学生处理完伤口,建议他们休息。就这样,汽01班那名教官从此消失了。
副校长方昌平、学工办主任兀满才、班主任王自民对陆贝贝、孙娟和部分同学进行了调查,完后又来到寝室看望了受伤同学。他们告诉同学们,校方将配合军方调查这起事件,从初步了解到的情况看学生没有太大过错。
寝室里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除了武军强左胳膊红肿皮肤开裂外,其他同学并无大碍。学校决定给汽01班放假半天,明天将由新调来的教官负责汇报表演前的训练。武军强的任务是留在寝室养病。
“老师,我没事,一点小伤。我得参加汇报表演,要是少了我,我们班的方阵就没法排了。”武军强说。
“哥们!好样的!”班长肖童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哎呦!”武军强疼得咧开了嘴。
“进了咱们工校的大门,大家只能以同学相称,不要称兄道弟!”学工办主任兀满才看了肖童健一眼说。
随后,老师一行离开了寝室。
挨了教官的窝心脚,张琰也就错过了拿起真枪实弹的机会。好在,恼人的军训终于结束了。
在接下来的学习中,张琰所看到的所有兵器,不过只是杂志和图片上的了。洛明工业学校每个月都要给同学们发一本兵器方面的杂志,作为课书让大家阅读。张琰对许多兵器的了解并不是通过实物,而是通过这些文图资料。
一个月后同学们都熟悉了。前两天,学校在大礼堂隆重举行了94级新生开学典礼,场面非常隆重,校领导全部出席,远在首都的主管上级中国兵器工业总公司还专门派人出席并专程发来贺电,对同学们考入洛明工业学校表示祝贺,勉励大家要刻苦钻研,报效祖国。
开学典礼结束后,94级新生个个无比亢奋,大家俨然成了军人,在威武雄壮的《兵工之歌》的音乐中,同学们拿着翠绿色的马扎凳齐刷刷走出了礼堂,每个人心头都涌动着一种报报祖国的冲动。
“我们是人民的兵工/中国兵器啊/国防工业的脊梁……高亢嘹亮的歌声仍旧在美妙的校园上空飘荡。
这天下午,汽01班的团支部活动课后,大家又聊起天来。
“洛明工业学校所在的子栎镇是个不同寻常的镇子,这里非常繁华,是一个在全国都有名气的工业重镇,打开中国地图都能找到这个镇子。镇子上有火车站、汽车站、医院、电影院、公园、旱冰场……全国哪个镇子有这么大的气派?你们家乡的镇子通火车吗?”田庆文说。
“通!我们家乡有些镇子通火车。”武军强说。
“嗨!通火车的镇子多了,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赵波涛说。
“诶……”田庆文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咧着他的那口长白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诶……”他还想反驳,却不知应怎么说。
“吹吧!你就尽管吹吧,看你还不把牛吹上天?”武军强不屑地说了一句,顺手从他头顶掠过。然后就离开了教室。
“田庆说得没错,但他没把意思说清楚。”这时,大家抬头只见辅导员乐迪走了进来。他是在刚才的团支部活动课上,把自己的笔记本落在教室了。学校团委要求各班组织完团支部活动后,要把简要情况上报至团委。
“辅导员,那是怎么回事呢?”张琰也很好奇。
“是这样……子栎镇肯定不是全国唯一一个通火车的镇子,但它是全国唯一一个通专列的镇子。”乐迪说。
“啊!”同学们惊呼,“是通军事专列吗?”
“是运输国防工业物资的专列。”乐迪说,“大家应该知道,在咱们这个镇子上,有一个在全国都不不起的大型军工厂。代号为087!”
同学们一个个点点头连声说:“噢!难怪我一到子栎镇,到处都是087这些字,什么087医院、087澡堂、087招待所、087子校……还有好多个带087字样的分公司,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乐迪说:“这里紧靠大山,天然屏障非常好,从国防角度来看无疑是风水宝地。我刚入校那一年,我们的辅导员就说,这个镇子比普通的地级市都要厉害,镇子面积一直朝南边的大山里延伸,在这个镇子上,随随便便都能碰到师级以上干部,不经意间就会与全国的武器专家擦肩而过。其实,这里承担着国家的尖端武器的研发和制造。”
第二十六章 不该问的一律不能问
同学们越听越觉得神秘,但谁也没有去过087厂。他们还想再问问辅导员,乐迪拿起笔记本说:“大家都别好奇了,该问的可以问,不该问的一律不能问。我们是兵工的学生,明白吗?”
“该问的?不该问的?”张琰心里正在纳闷如何区分。
这时乐迪又补充了一句:“同学们,我们将来都要去兵器工业研发和制造单位工作,会涉及很多保密内容,不光不能给外人说,就连自己的亲人也不能告诉。如果你们意志不坚定,还有可能被外国人利用,他们会千方百计让你们充当敌国的间谍。”
“间谍!”同学们唏嘘。
“作为兵器工业的学生,保密意识大家从现在就要培养。你们要记住,我们跟普通专业的中专学生不一样,我们将来的岗位特殊,大家口风一定要严,要守口如瓶。以后分配到单位工作,我们每个月还要比其他岗位的干部多领一笔费用,这就是保密费。”乐迪说,“到时,你们就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乐迪说完就走出了教室。
放学后,学生们的课余生活丰富多彩,阅览室、图书室、体育场还有各个兴趣社团里,同学们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这和初中时头悬梁锥刺股天天熬夜学习相比,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啊。
同学们对087厂的好奇和探究还在继续,放学后,汽01班的男生就把讨论的地点转移到了329寝室。
“听说087厂就建在南边深山里,每天上班必须穿特制的工服,大家统一从子乐镇乘坐厂里的班车进山,到了山下再换乘轨道车。山下的这道门24小时有人荷枪实弹把守,门外几百米处还安装了电网,每年都能电死许多野鸡野兔和野生动物。”田庆文说。
“镇子上的这些建筑不是厂房吗?”张琰问。
“嗨!这哪里是厂房?这里只是087厂机关和后勤单位。”田庆文像是去过一样,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我的天啊!这些机关和后勤单位的房子比我们村都大。”张琰说。
“嗨!你们村才有几个人?你知道087厂有多少人?”田庆文撇撇嘴说。
“多少人?”张琰问。
“10万人。职工和家属合起来10万。”田庆文说。
“啧啧啧……”
“别的不说,你光看看087子校有没有你们县上的高中大?这才是人家厂里的一所子校。”田庆文说。
同学们围在田庆文周围,听着他讲着这个神秘的087兵工厂。
田庆文见大家听得很认识,就接着刚才的话绘声绘色地说:“那些穿着特制服的工人们坐上轨道车后,还要从一座座山肚子里钻进去,要钻好长时间,再后来,他们去了什么地方也就不知道了。”
“吹吧。你就在这里胡吹!你咋见风就是雨?你又没去过,成天就知道乱说。我咋觉得你有点装神弄鬼。10万人?一个厂有10万人?一个镇子10万人好不好?”武军强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他换上运动服准备去体育场,他是篮球特招生,每天下午放学后都要去打蓝球,他已经加入了校篮球队,是一名前锋队员。
“去!去!去!你不听了就算了,鬼你见过吗?但是人们都说有鬼。要是没人见过鬼为什么要说鬼呢?”田庆文冲着武军强撇撇嘴,“有句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
“哈哈哈哈。”武军强把篮球在地上拍得啪啪响,他边笑边说,“我倒看你既没吃过猪肉又没见过猪走路。你见过人家穿着特制衣服去上班了?我看你是电影看多了吧。”
“你……”田庆文鼓足了气。
“走了,打篮球去喽!不跟你们聊了,你们成天婆婆妈妈说东家扯西家的,有意思吗?”武军强说着就拍着篮球走了,啪啪啪的篮球声渐渐传到了寝室楼梯口。
“你就不会把篮球抱起来吗?吵死人啦!”田庆文追出去冲着他的背景喊。
这时,328寝室的赵波涛没事干就推门进来,他手里还拿着一本《大国兵器》杂志,封面上是一个导弹。
“这是什么坦克?这么威武?”赵利阳问。
赵波涛说:“这是刚刚在希腊防务展览会上,俄罗斯展出的一种新型反坦克导弹系统。这些导弹全是由俄罗斯仪器制造设计局研制的,许多技术都带有明显的俄罗斯特色。”
室友孝文歪着脑袋看着书皮说:“什么玩意?看上去还挺漂亮。”
“别打岔!波涛别理他,继续讲,继续……”张琰推开孝文说。
“你们说什么呢?感觉好像还挺神秘?”赵波涛不再讲《大国兵器》上的武器,他问。
“087!神秘的087……”张琰说。
“087厂啊!这个厂的确很神秘,好像是一个重型兵器制造厂,许多高年级学生还有老师都弄不明白。”赵波涛说,“辅导员说咱们学校的学生每年都要外出实习,不光咱们机械类专业就连化工专业都没去087实习过。你们想想,我们同在一个镇子上,又都是兵工系统的单位,我们都不能去这里实习,还得舍近求远,这里的保密等级有多高想想也便知道了。再说了,子栎镇的建设到处都是坡顶式屋顶,听说这些都是苏联人建的。”
“是啊,我这到这个镇子就觉得很奇怪,哪里有这么大的镇子?对,还有这么宽阔的马路,如果没有中间的绿化带和柏树,我看都能并行8辆汽车。”孝文说。
“对,子栎镇就是苏联援建的。今天辅导员说起087厂后,我还专门从图书馆借了一本当地的史书,你们听听,书上就是这样写的。”赵利阳说。
“苏联人是哪一年建子栎镇?”赵波涛追问。
“这个……时间我没记准,是建国后罢。”赵利阳说着就赶紧从被子底下去找书,他找出一本泛黄的脏兮兮的旧书打开说,“我给你们念念,你们听听。”
同学们洗耳恭听。
赵利阳故意看了看大家清清嗓子说:“我就不一一念了,拣重点读读。怎么样?”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啊?”田庆文说,“就拣大家关心的内容念念。”
第二十七章 火炮被送到了哪里
这下,赵利阳便开始拣重点读了起来:“子栎镇地处洛明市南郊,南依巍巍山脉,一岭叠翠,三水环绕。自然条件非常优越,这里风景优美……”
突然,他又停了下来说:“这个‘栎’在这里字读yue,不读li,意思就是古都邑。而栎读li时,意思就不是古都邑了,就成了一种植物,也就是有一种植物的名字读作li,这种植物广泛分布在北半球的欧、亚、非、美四洲。同时也是《山海经》中记载的一种异兽……”
“你卖什么关子?继续念。”赵波涛也有点不耐烦了。
“这是注释,是注释……”赵利阳笑了笑接着往下念:“子栎镇原是一个小村庄,解放时有701人,1800亩地。根据洛明地方志记载,在唐天复年间,有一位王爷曾来过此地。”
“利阳,我们的重点是子栎镇和087厂是不是苏联援建的?你怎么老拣那些没用的念?你会不会画重点啊?”孝文也开始对他嘲讽起来。
赵利阳看了他一眼说,“这不是才借到的书吗?我也没看呢,这会不正在挑重点嘛。”
孝文叹了一口气说,“挑吧,挑吧,看你啥时能拣出个重点来。”
“找到了,你们注意听,这绝对是重点。”赵处阳一边翻着书一边又念了起来:“……1958年设子栎公社,1965年由公社分出设子栎镇。子栎镇是岚莱少有的经济工业重镇,也是洛明市唯一的经济工业重镇。子栎镇是“一五”计划期间国家重点建设地区之一,从那时起,在不到20平方公里的范围内进行了大规模的基本建设。兴建起的岚莱省重点国防企业087兵工厂,是我国“一五”计划期间前苏联援建的156个项目之一。”
“‘一五’计划?”田庆文自言自语。
“第一个五年计划简称‘一五‘计划,就是1953-1957这五年时间。这个都不知道啊?”赵波涛拍了拍田庆文的肩膀说,‘一五’计划超额完成了任务,为咱们国家的工业化奠定了初步基础。看来,你来咱们学校前就没有预习功课,我报考咱们学校后,暑假里已经把咱们国家的工业和兵工发展简史都看了,不过,没有专门的书,知道的不够系统。”
“诶,诶,诶,你们还听不听吗?”兴致正浓的赵利阳见赵波涛话,不由得问他们。然后嘴里还嘟囔着:“都干啥吗?这不是地方台干扰中央台?”
“听。听,你继续念。”大家异口同声。
赵利阳这下才满意地笑了笑又继续着他的朗读:“087厂是在1954年由原国家第二机械工业部建设的重点兵工厂,用了四五年时间才基本建成。紧接着,在子栎镇上还有什么电站仪表厂也从南京迁建于此。1968年西北电业管理局又在这里办起了煤渣制品厂。1970年西北电业管理局的线路器材厂,宁西林业局汽车修配厂、贮木场和邑水泥厂……后来这里的工业生产就扎了堆。”
“偏题了。偏题了。我们关心的是苏联援建……”张琰说。
赵利阳抱歉地笑了笑,耸耸消瘦的肩膀说:“不好意思,我再找找……哦!找到了,这里有……”
同学们再次把注意力集中起来,仔细聆听着。
他接着读:“20世纪50年代,百废待兴的新中国开始实施第一个五年计划。当时,有100多名苏联专家陆续来到洛明,他们满腔热情地投入到中国的大规模社会主义工业建设中,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专家就来到子栎镇进行了这里的建设。”
赵利阳缓了口气继续念道:“来自全国各地的数万名技术人员、产业工人来到洛明,激情澎湃地扎根于洛明的工业建设……洛阳的土地上当时中国最大的机械厂、化工厂、拖拉机厂、橡胶厂纷纷落户在这里。当然,也给子栎留下了神秘的087厂,留下了苏式建筑群,子栎镇是最有代表性的工业区之一。”
赵利阳刚一念完,同学们就顺着这个话题,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起劲。直到328寝室的钱磊进来,他告诉了大家兵工厂里的秘密。今天,他脸颊上的小痘痘看上去还挺安分,没有以前那么红。
钱磊是来自巴山山脉一家兵工厂的子弟,是委培生。他一来到这里,大家就开始期待他发言。
“说087厂是一个戒备森严与世隔绝的兵工厂,我肯定相信。我就是从兵工厂长大的。”钱磊说,“大山里陡峭的山崖和茂密的植被,就是个天然屏障和掩体,非常隐蔽。我们厂就在巴山山脉里,翻过几座大山后,所有的民用路就全部中断了,只有一条专用公路会通到厂里。沿着这条路一拐过弯,就能看见河对岸的山坡。就在这个山坡上,矗立着一排灰黑色的筒子楼,那就是我出生的地方,是我们厂里的家属区。”
田庆文这下不敢吹牛胡说了。他们几个都围在钱磊身边,认真地听着兵工厂子弟的讲述。
“我爸爸说在上世纪60年代,我们国家出于战备考虑进行了三线建设,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国家就在巴山山区里建起了一个能生产常规武器的工厂,这就是我们厂。”钱磊说,“我们这些从厂里长大的孩子从小就知道,那些高悬在半空的山洞就是生产车间。和087一样,你能看到的建筑物都是机关和后勤办公的地方,我们厂里的条件非常艰苦。”
“看,我说的对吗?我刚才是不是说咱们子栎镇上的建筑大都是087厂的机关和后勤单位?”田庆文撇撇嘴,一副很得意的样子。
“算你蒙对了。”张琰说。
“别打断。注意听!”赵波涛眼睛里充满了对兵工厂的好奇,他认真地注视着这个来自巴山山脉兵工厂的同学钱磊,从心底里涌出一种对他的崇拜,他把《大国兵器》被撂在一旁认识地听着。眼睛里跟小学生渴望着知识一样,渴望着他讲下去。
“后来我才知道,在这些悬在半空的山洞里,居然制造出了大口径火炮,这种火炮曾经是我们的国之利剑。我们厂里生产的火炮披上炮衣,被拉到下游的火车站,然后,就装上军列运往边疆战场了。”钱磊说,“这些火炮的制造,就有我爸爸的功劳。你们知道我们厂里的火炮被送到了哪里?”
“哪里?”赵波涛急切地问。
第二十八章 我们也能扛枪上前线
“我们厂生产的大炮,可参加了两次自卫反击战……”钱磊自豪地说。
“哇!太不可思议了。原来兵工厂这么神秘啊!真的太了不起了!”赵波涛感慨道,“钱磊,你们厂里有多少人?”
“少说也应该有10万人吧,就人087厂一样……”田庆文插了一句。
“哪有10万人啊?4000多人。都是三线建设工人、技术人员和家属。大家也都跟厂子一起隐蔽的大山深处,平时根本不允许随便出山。我的那些叔叔伯伯们真的了不起,直到我长大后爸爸才说,他们都是制造这些火炮的专家,许多都是高级干部。”钱磊说。
“看来咱辅导员说的没错,他说在咱们这个镇子上,随随便便都能碰到师级以上干部,不经意间,就会与全国的武器专家擦肩而过。”赵波涛说。
“是啊!这些兵器制造专家生活很简朴,打眼一看就像个工人或山民,根本不会有什么架子。我们厂是那一带唯一一个重型火炮厂,听厂里的长辈们说,我们厂从建成到投产,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先头部队到了这里后,就在原先兵工厂的基础上改扩建,很快,几个山洞车间就建成了。这些年来5000多门重炮向山涧轰击进行试射,把我们厂前方的山体都给轰出一个深深的弹道洞。”
“那会不会像田庆文说的那样,每天上班必须穿特制的工服,大家统一从子乐镇乘坐厂里的班车进山,到了山下再换乘轨道车……“张琰的好奇心促使着他想弄清087的秘密。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们厂是兵工秘密单位,安保特别严格。我爸进厂时必须佩带工作证,就算是认识门卫,甚至非常熟悉也不行,认证不认人,没有工作证就不让进厂,就算是把一个工人从这个车间调到另一个车间,也必须保卫处同意才行。”钱磊说。
087厂,洛明工业学校的学生从来都没人去过,山间有没有几道山门?深山里是不是真的有“神秘车间”谁也不知道。但钱磊的讲述,让同学们对这个兵工厂的好奇心却越发的重。
洛明工业学校的每一届的学生都想探究087厂的秘密。对于深山里“神秘车间”的描述,这些年来在学生中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悬乎。说的人表情夸张,口若悬河,听的人一脸惊愕,目瞪口呆。
张琰心想:兵工厂就是造炸药造枪炮的地方,087厂的每个人是不是都会打仗呢?
“前几天,我认识了一个高年级老乡,我们居然是一个县上的。他给我说,咱们学校的学生不光要学习制造兵器,要是发生了战争,我们还得上战场……”赵利阳说。
美好的时光在他们身边静静地流淌,赵**那体《大国兵器》仍旧静静地躺在床铺上,同学们的话题渐渐由神秘的兵工厂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转移到了献身国防的话题。
张琰对这些东西也仅仅是好奇,从来没有摸过枪的他,唯一的遗憾就是军训时,因挨了教官的窝心脚,而没有参加射击训练,没有留下一张扛枪的照片。不过,对于兵器和打仗他并不怎么喜欢,他从小就喜欢文人的风骨和气节,崇拜文人的情怀与大义,甚至,喜欢贾宝玉独爱胭脂的多情和纯真。
赵波涛对献身国防的话题很感兴趣,依旧方兴未艾。他对着赵利阳说:“你老乡说得没错。要是真的有战争了,我们也要去打仗。”
“我们只是兵工人,又不是军校的学生,还上什么战场?”半天都没有说话的孝文看了看钱磊说,“钱磊,你懂得多,你说是不?”
“这个……反正我知道,我爸爸说,要是真的到那个时候,他肯定是要上战场的。他是……是……”钱磊说。
“是什么?”孝文问。
“让我想想……”钱磊想了片刻说,“是预备役。”
“原来是从这个角度说的?这个我知道。”赵波涛接过话说,“我上初中时都知道了,当时我们有一节政治课,老师专门讲了一堂国防知识课,后来,我就找了些书看了看才明白,咱们国家建国不久就有了预备役制度,我也记不清是在八几年时,说是把民兵组织或者经过登记服预备役的人,也都称作预备役人员。”
“预备役人员?他们是干什么的啊?”钱磊也有些不太明白。
“预备役指的就是国防后备兵员。就是以前当过兵,后来复原了的人都算预备役。还有,民兵和经过预备役登记的人也算。预备役跟现役兵不一样,要是我们国家遇到战争了,这些人就可以再次穿上军装,上战场杀敌了。”赵波涛说。
“对,我想起来了,我爸爸给我说过,咱们国家有个预备役部队,里面也分军种和兵种,也有什么师长、团长,还有军旗和番号呢。”钱磊恍然大悟,他说,“他们好像也要执行解放军的条令。”
张琰完全在听热闹,原本对打打杀杀就不感兴趣的他,军训时挨的那个窝心脚,还有遇到的那个粗浅蛮横的教官后,他对部队和军事兴趣全无。他听着几个同学饶有只趣的聊天,无聊地翻起了《大国兵器》,他翻得很快,书页哗啦啦从眼前而过。
“对对对,钱磊说得对。预备役部队随时都可能转为现役部队,一旦到了战时就要执行作战任务。”赵波涛眉飞色舞,说得津津有味,“到时我们也能扛枪上前线。你们不知道吧?预备役的师和团都有统一编制,还会配备现役军人作骨干,对了,还有武器和装备呢!”
“预备役真的会有武器吗?”田庆文问。
“注意听讲,波涛刚不是说过了吗?战时咱们还要上战场,没武器怎么打仗?这不是多此一问吗?再说,咱们不就是造兵器的吗?到时多造些兵器不就成了?”赵利阳推了一把田庆文说,“去去去,别捣乱,让波涛继续讲。”
第二十九章 预备役
“你还能的不行?那你造个炮弹,扛到战场去让我看看!你以为兵工厂是你家的,想要啥兵器就拉啥兵器?”田庆文不服气地瞟了赵利阳一眼,“钱磊,你说,你们厂的兵器是给解放军了,还是给预备役了?”
田庆文的这个问题让钱磊无言以对。他先是若有所思,后来干脆挠挠头说他也不知道。
“你爸没告诉你这些?”孝文问。
“我爸又不是军委领导,他怎么知道?”钱磊有些生气,看了看孝文说,“再说了,我爸领了厂里的保密费,他怎么能把这些事告诉我呢?”
“你是他儿子啊!”田庆文插了一句。
“我是他老子也不行!这是纪律!”钱磊像憋足了气的气球,冲着田庆文高声喊了起来。他那张四方脸绷得很平,脸上一簇一簇的小痘痘似乎都有些愤怒,泛红又发青。
这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别急,我想想。这个问题我也看到过。我当时也不知道,后来专门查过书。”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赵波涛说。
虽然他并不是兵工厂的子弟,从来也没去过兵工厂,但他从小就对武器很感兴趣,就像武军强喜欢篮球一样。
赵波涛做事很严谨,想问题也严谨。他把脑子里的国防知识齐齐地过了一遍,然后说,“预备役本身就有训练武器,对,还有装备。作战时要配发给他们的武器平时不能用。但是作战时所需的武器装备,平时都会储存在国防仓库。”
“波涛,你对军事知识懂的这么多啊!佩服!真心地佩服!赵少侠!”田庆文说着,就跟江湖侠客一样作出抱拳的姿势。
“佩服!佩服!”其他同学紧跟着作出抱拳的姿势。心不在焉的张琰撇下手里的杂志,依葫芦画瓢附和着。
329寝室里,又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跟波涛聊天真长学问啊。我虽然是在兵工厂长大的,但这些事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深山里的那个兵工厂。”钱磊说,“其实,我们这个厂我也不完全知道,我是在厂里的生活区长大的,生产区的门从来也没进去过。今天听波涛这么一说,我才明白原来我也是个预备役,也可以穿军装上战场。”
“诶,钱磊,你说啥呢?我啥时候说你就是个预备役?说你可以上战场了?”赵波涛反问。
“噢!我说错了,我是预备役战士。”钱磊立马纠正。
“我又何时说过你是预备役战士了?”赵波涛又问。
这下钱磊有些傻眼,他看了看赵波涛嘀咕着:“你不是说预备役是由两种人组成的吗?一种是复员军人,另一种是民兵和公民吗?难道我不是中国公民?”
“你瞧!听课不认真!说话不严谨!”赵波涛从床边站起来说,“不是公民,而是‘经过预备役登记的公民’。你登记过吗?还把你想得美的不成,还杠枪呢?上战场呢?先把事情搞明白再说话。”
赵波涛这么一讲大家都明白了,说了这么久,原来他们根本就没机会扛枪。
“不过,我还从书上看到……”赵波涛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赶紧说。
“你又想起什么了?看到了啥?”赵利阳问。
赵波涛说:“我从书上还看到过,有的学校成立了民兵预备役的什么分队,还有的学校成立了军事理论研究的社团,叫什么军事什么,理论研究什么的……”
“别什么什么了,把人都绕晕了。”田庆文说。
“那个社团的名字我记不清了,社团里的成员都是热爱军事的同学,在预备役成立后他们就能加入了预备役了,是民兵。”赵波涛的兴致很浓,他激动地说,“我们也可以成立一个这样的社团,一来可以研究军事、国防和兵器,再则咱们还可以找创造机会加入民兵预备役。”
“好倒是好?可是怎么成立呢?要是真能成立的话,咱们学校怎么到现在都没成立了?”钱磊说。
“哎呀!什么事都得需要人去做嘛。以前的同学没有成立,刚好我们来搞这件事,怎么样?钱磊,想杠枪吗?有了这个社团,你就有机会加入预备役了,加入了预备役离你扛枪上战场的时间也就近了。”赵波涛说着用胳膊肘碰了碰钱磊。
钱磊脸上也洋溢着青春的冲动:“好!这个主意好!我支持!”
“要是加入了预备役,是不是还得经常训练?”田庆文问。
“那当然!每年都要进行一两个月的军事训练。”赵波涛显然很激动,他说着握起了拳头,曲臂,秀起了自己结实的肌肉。
“哎呀……”一听军训,同学们又打起了退堂鼓。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多训练就能把自己的身体练壮实。别忘了我们是人民的兵工,我们随时都要献身国防。”赵波涛说,“怎么样?咱们一起成立一个军事研究社团吧。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穿军装了。”
“我们成立了社团也不是预备役啊。”赵利阳有些狐疑。
不由其他同学分说,赵波涛说:“我们是没当过兵,但我们可以加入民兵应急分队,武装部每年都要组织民兵训练,参加过民兵集训后自然就是预备役军人啦。怎样才能加入民兵应急分队呢?首先得让人家知道我们是军事爱好者,怎样证明我们是军事爱好者呢?那就需要成立一个与军事有关的社团。明白了吗?这事得一步一步来。”
对未来的社团又成了他们讨论的又一个重点。这时,食堂晚饭开饭的时间快到了,在外面逛街的同学们相继回到了公寓,汽01班的同学见这几个同学聊得火热,也就拿着碗筷加入到他们的讨论当中了。
在几个月之前,中考前的复习是头等大事,那时,大家根本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幸运地坐在洛明工业学校寝室里这般的高谈阔论,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一套一套的做试卷。就跟一个球队能不能出线世界杯一样,他们必须得挖掘自己最大的潜力,拿出浑身解数力争出线。只有出线了才会越过鸿沟,从农业户口转化成商品粮户口。
讨论仍在进行中……
第三十章 敏感
“要不然咱们叫汽车研究院。怎么样?”孝文说。
“不行不行!汽车制造只是兵器里的一个专业,这个面太窄了。”钱磊赶紧说,“至少应该带上‘兵工’、‘军事’这些名词,这样才大气。”
“还可以再加上‘兵器’、‘铁血’这些词,听上去都有热情有力量,还有,就是不能叫‘研究院’,可以叫‘研究会’或者‘研究室’……”刚刚来到329寝室串门子的班长肖童健很快就参与到了这个话题,他立刻插话说。
“对!对!对!还是班长厉害!”田庆文趁机说。
“你这个马屁精!”钱磊推了一把田庆文,田庆文打了个趔趄。
全场又是一片哄笑。
“对,我想了个好名字,咱们就叫‘铁血研究会’!这样既能体现出咱们青年人的爱国热情,而且还是由几个人组成的‘会’,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是会员。太好了!这个是简称。”赵波涛眉开眼笑。
“这个名字……”还有同学想插话,但没插成。
赵波涛激动地说:“对外的话,我们的全称就是洛明工业学校铁血研究会。怎么样?好听吧?我们就是研究会的第一届成员,就是这个社团组织的开山鼻祖。”
同学们想插话也没有机会,赵波涛突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他说着说着就憋了一口气,模仿着军人蹲了个马步,然后冲着空中猛挥了一下拳头,有点得意忘形。嘴里还唱起了歌:“谁敢侵犯我们就让他灭亡……”
“一介武夫!”张琰冷冷地说了一句。
“铁血研究会!好。这个名字好!我赞同。”钱磊说。
在大礼堂举行的“94级新生开学典礼”过去一周后,按照学工办的统一安排,还有两项针对新生的工作就要结束。
一项是对收集到的94级新生在军训期间的军训感言进行评比,广播站还专门在每天午间转播完新闻节目后,开辟了10分钟的“我的军训”栏目,对于写得好的文章逐一广播。每播诵一篇,学工办会给作者所在班级加1个分值的量化考核分。
食堂里人山人海,大家从各个窗口打完饭菜后,就三三两两蹲在地上吃饭。张琰见赵波涛独自蹲在一个空地上,就凑了上来。赵波涛的饭菜非常简单,两个馒头,一碗稀饭,这是他每天早饭和晚饭的标配“两馍一汤”。
他的午餐要比早饭和晚饭丰盛些,这时,他会把稀饭换成炒菜,至少碗里能见到些许油花花,“两馍一汤”就成了“两馍一菜”。他选的是炒白菜或者炒土豆丝这样的素菜。
赵波涛很少吃米饭,他说自己是个面肚子,吃米饭不顶饱,不过,要是不吃馒头的话素菜也就省了,他就索性把两个馒头和一份素菜换成一大碗面条。炒素菜四角,稀饭两毛,馒头一个一毛,面条一大碗8毛,这样下来,花费不变,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调换。
食堂打菜的师傅已经摸出了赵波涛“两馍一汤”的标准,时间长了,给他打的菜量饭量也会比别人的多些。
洛明工业学校的伙食一直都不错,除了素菜外大都是晕菜,还有烧鸡腿,烧鸡腿一只一块五,张琰觉得有点贵,轻易也不会买。但他吃饭不会像赵波涛那样算得那么精,午饭和晚饭的界限没有那么清晰。这会,他就端着一份青椒炒肉丝走了过了,除了比赵波涛的“两馍一汤”多了一份菜,其他的完全一样。
“波涛,你在这里啊……”张琰说。对他的到来,赵波涛似乎并不怎么欢迎,他抬了抬头没有应声又低下头,使劲咬了一口馒头,恨不得把它一口吃完。
“今天还是‘两馍一汤’啊?”张琰说着就蹲下身子,跟他一起用餐。食堂里同学们的声音汇集在了一起,嗡嗡嗡吵得赵波涛心烦。
“来,吃点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张琰说着就把青椒肉丝朝他跟前推了推。
“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还是各吃各的吧。”赵波涛瞥了他一眼,极度敏感地说。
他的这话一出,张琰顿觉无趣,一时说不出话来,如鲠在喉。
赵波涛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有些过分了,不应该曲解张琰的好意。然后,就赶紧陪笑试图缓和气氛:“好吧好吧,我尝尝。”
张琰还没回过神来,他就把盛着青椒肉丝的饭盒朝自己身边拉了拉,大大地夹了一口送进嘴里,边嚼边说:“好吃。好吃。张琰你别介意,我这人说话直。”
他们的小尴尬就这样化解了,边吃边聊。吃完饭后,赵波涛盯着碗,吸了一口气,掀起碗底愣把剩下几大口稀饭喝了个精光。
“喝不完就算了,快走吧,别人都在看你呢。”张琰笑着说,“我们那里有句歇后语:喝完面汤舔碗丢人哩!”
“丢人?这丢什么人?浪费是最大的可耻!水是生命之源,不能浪费。”赵波涛摸了摸肚皮,仿佛担心稀饭没有喝进肚子,然后知足地笑了笑,有点可爱。
“你喝得又不是水,还生命之源呢。”张琰边朝洗碗池走边随口说。
“稀饭不是水做的吗?”赵波涛边说边念叨着,“节约用水,利在当代,功在千秋。浪费用水可耻,节约用水光荣……”
张琰和赵波涛边朝食堂外面走边说:“波涛,你带的辣子酱还有吗?今晚放学后,加餐时去你那里夹馍吃。”
“辣子酱和馒头都有。你尽管来吃,下学期来学校时,我再多带些来。”赵波涛说,“我们那里的人一年四季都喜欢吃辣子酱,我从小就就吃它,吃了十几年了。”
他们一走出食堂,校园里就传来了广播的声音。
在一段柔和的抒情背景音乐声中,男女主播就开始交替着播诵起同学们的军训感言。刚刚走出食堂的张琰再次听到了女主播黄蓉那甜美婉转的声音:下面请听,由会计9450班同学常诗诺写的“军训感言”《教官,你的背影是最美的风景》……
常诗诺?张琰一听都知道这是一个女孩的名字,让他感到有点脸红心跳的是那个充满诗情画意的标题。张琰赶紧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