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当过官的人本事能通天”
第二百九十章“当过官的人本事能通天”
“咱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咱们去哪找工作啊?”张有志妈妈说,“现在你板胡也不拉了,自乐班也不去了,就闷着头一个劲地抽烟,我知道你愁,你怕把琰琰给耽搁了。可咱们除了周王村的人再还能求谁?谁能帮咱们琰琰找个工作?”
“奶奶……”听到这话张琰很是感动。
“我把我认识的七大姑八大姨挨个理了一遍,我就想到了我庆娃哥,我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听我娘家人的亲戚说他在鸣西干大事呢,是个大官。他们说庆娃哥已经退休了。”张有志母亲说。
“奶奶,你说那个爷爷已经退休了?”张琰问。
她看了看张琰又对张有志说:“他退了休,那也是干着国家的事才退下来的,干了一辈子国家的事,好歹还能不认识个人?咱们在周王村住了一辈子,村里的哪个人还不认识?万一,他认识的人里头就有人能帮咱琰琰找个工作,我们不就烧了高香?”
张有志认真地听着妈妈的话。
“别说人家的手指比咱的腰粗,人家的胡须也比咱们的腰都粗,当过官的可不是一般人,当过官司的人本事能通天!自古以来什么人才能当上官?要么是名门望族,要么就是能考上状元的人。”张有志母亲说,“我也是在舅爷家过大事的时候才偶尔见过他,毕竟,他跟你舅爷家已是五服以外的同族亲属了。”
“奶奶,五服是什么意思?”张琰问。
“叫你爸给你说……”张有志妈妈走到衣柜前,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五服就是五种丧服,我国古代通过丧服表示亲属血缘关系的远近以及尊卑,人去世后,要是出了五服就不在穿孝了。其实也就是指出了5辈人。跟你在同一辈份的人如果不是同一个高祖,就算是出了五服。”张有志说,“你这样理解吧,从自己往上是父亲、祖父、曾祖、高祖,这就是五服。”
张有志妈妈喝了一口水接着说:“别的不说,就庆娃那魁梧的身材一看就有官体。有有,咱们对城市可是两眼一抹黑啊,人家是干过国家事情的人,见过大世面,就算庆娃随随便便给琰琰指点一下,不也就算是帮了大忙?”她说。
“娘,这回琰琰的事真得让你费心了。“张有志说。
“我后来就想到了我的娘家,让他们给庆娃哥捎个话。你舅爷家里的人都知道咱家几代人的遭遇,他们见我这么伤心,都劝我安慰我,帮我想办法,后来一个托一个,终于联系上了庆娃哥。你庆娃叔托人捎来话说,我年纪大了,坐车不方便,就叫你去找他,他尽量给琰琰想办法。”
这时,奚秀红拿着一个崭新的蛇皮袋走了进来。她说:“咱家的袋子都太旧了,我去借了一个新的,我看过了,这个大小合适。把核桃装这个袋子应该体面些。”
没有人理睬他,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氛围。
“其实你见过你庆娃叔,你还记得不?”张有志妈妈说。
“记得,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还给他唱过戏呢。”张有志说。
“你去了以后就给你庆娃叔说,我问他好,他有时间了让他的儿女们陪他回到咱们农村来看看,叫他们到咱们家里来转转。”张有志妈妈说,“他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儿子大,女儿小。儿子我在你舅舅家见过,女儿从来没见过。他儿子比你大,你见了就叫人家哥,女儿嘛……时间长了,我也弄不清你俩谁大谁小。”
“没事,娘。见到庆娃叔了我把你的话传到,剩下的事我问他。”张有志说,“娘,你还有什么话需要我代吗?”
“你给他说我不会写字,有许多话只能靠你来传。”张有志妈妈说,“你就告诉他,在城市工作的人当中,我就只有他这么一个远方表哥,琰娃是我的亲孙子,是咱们张家的命根子,你命不好,遇到了老三届,当年没有变成商品粮,没有干出啥大事,可我孙子他不能再不是商品粮,不能再不端国家的饭碗,你就说我天天做梦都想着能把农村的穷根给拔掉,我们已经两代人都差那么一点火候了,但机会都不好,这回,说啥都要让他帮琰琰一把,拉我们一把。你再给他说,我这一辈子也快到头了,辛辛苦苦就是想看着后代能过上好日子,吃上国家饭,他的大恩大德我这个表妹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们张家的后代也不会忘。”
张有志母亲继续说:“你再给他说,我知道这事肯定是给他添麻烦了,但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我们琰琰不是学习不好,表现不好,是娃机会不好,娃不是扶不起来的阿斗,要是这样的话,我也没脸说这些。我孙子从小就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娃身体单薄,要是还在农村修地球的话他身子也吃不消啊。”
“你见了庆娃叔以后就叫叔,不要叫庆娃叔,庆娃是他的小名,人家后来都干大事了,叫得都是大名。他对你可能没有印象,你多回忆一下小时候见他的那一次,跟他说说,看他能不能想起来……对,你就说你唱戏,给他唱过戏……这样,他没准就能想起你。”张有志妈妈说。
张有志妈妈转身对奚秀红说,“咱们是农村人,平时也没啥讲究,让有有明天去时换上一身干净衣服,至少别丢脸。你庆娃叔叔从年轻时穿衣戴帽就讲究,后来又当了大官,人家可是要面子的人,别给人家尽弄些不张脸的事。”
“妈,我知道。”奚秀红说。
张有志妈妈又给张琰交代说:“琰琰,你去了得叫人家爷爷,知道吗?你多跟着你爸爸学学,到人家家里要有礼貌,做事要有眼色,别乱说话,别乱吃人家的点心、水果,人家让你吃你也不能吃,人家让你是礼节,你要是吃了就是没眼色,就是没教养。知道吗?”
“奶奶,我知道了。”张琰说。
第二百九十一章 踏上求情路
“明天要带的东西多,你已经长大了,路上要帮你爸爸扛扛袋子。要学会体谅父母,不要还像个小孩子。”张有志妈妈说,“人家问你在学校的情况时,你就老老实实说,这些我也不懂,反正你要实话实说,做人要实诚。你这个爷爷退休了,他也得替你找人联系,千万不能说假话。”
“嗯。”张琰点了点头。
“有有,你把我给你的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千万收好了,小心到时找不着路。”张有志妈妈说。
“娘。您放心吧。这个肯定丢不了,我背都背下了,上午,我已经按纸条上的电话号码给庆娃叔打过电话了,他明天在家里等我。”张有志说,“我一下车先去买张地图。”
“你们在人家家里吃午饭吗?”张有志妈妈问。
“不,不。我们一大早就去,赶着上午10点就能到家里,12点前我和琰琰就离开了。”张有志说。
“好,这样就好。人家城里人家里锅小,碗小,做得饭也不够那么多人吃,再说了,你两个大男人跑到人家家里吃饭也别扭,你别扭,人家也别扭。”张有志母亲说。
“娘,咱是求人办事去了,这些道理我懂。”张有志说。
“那行,你们都知道怎么做了,我也就不担心了,去一次不容易,你们要珍惜机会。还有,你要多说你舅爷家里的人和事,人老了嘛,都怀旧,这样说起来也就不尴尬不生分了。”张有志妈妈说。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一番叮咛之后,张有志妈妈要离开了,张有志和张琰把她送到大门口时,村庄已经黑得几乎看不见路。
“琰琰,去,把你奶奶送到家里,路上要小心。”张有志说。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奚秀红烙了块油饼打了两个荷包蛋,让父子俩吃完早饭后,他们就扛着核桃拎着塞得满满当当的大包朝村口走去。
“你们吃饱没?能挨到下午回来吗?”奚秀红跟在他们身后问。
“饱了。”张琰说,“我们把那么大一块油饼都吃光了,还能没饱?”
“就是荷包蛋里的汤少了点,没喝好。我是怕你们喝多了,路上想上厕所不方便,故意把汤舀得少了些。你们是第一次去鸣西市,怕你们一时找不到厕所。”张琰妈妈说。
两个小时后,长途汽车到达了鸣西汽车站,张有志和张琰带着行李下车后,先到附近的报刊亭买了一张鸣西地图,然后拿着地图按图索骥,每走几个路口都会停下来翻看地图,等太阳当头时,他们终于找到了庆娃家的小区。
小区门口是一个用石材砌成的弧形的对称门头,门前有个镶嵌着一圈黑色大理石的喷泉水池,水池中间展翅高飞的凤凰的造型栩栩如生,凤凰周围分布着很多喷头,一高一低“哗啦啦“地朝四处喷着水柱。门头右侧的半个弧形石头材门头上,刻着“凤鸣花园”四个巨大的金色繁体字,字在阳光下闪闪发着金光。
沿着小区里直直的水泥路,再走上弯弯曲曲的鹅卵石石子路,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单元门门口。
张有志停了下来,他把扛在肩头的一蛇皮袋核桃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对张琰说:“你爷家就住在凤鸣花园201房间,到时我走在前面你跟在后面,见了面要有礼貌,我问候完了,你就赶紧叫爷爷。平时家里就只有你爷和他老伴两个人,你叫她奶奶,明白吗?”
张琰点了点头。他抬头看了看眼前这栋六层楼房,通体都是用瓷砖包裹着,下面不到两米处是青灰色的瓷砖,上面直至屋顶全是枣红色瓷砖,在每个单元门对应的六层楼顶,都有一个个“人”字型斜坡屋顶,彰显着花园洋房的大气和时尚。
“大包你提着,核桃我扛着。”张有志说着也环视了一圈这里的环境,尽管已是冬天,但整个小区里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常青植物,却呈现着一派生机,跟外界枯枝败叶的萧条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张有志把张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仿佛一个士兵要接受最高级别军官的检阅。张有志帮张琰整了整衣领,拍了拍肩膀上的尘土,然后,他又把目光落到自己的胸前,看了看衣襟、裤子和鞋,又看着张琰问:“我脸上有灰吗?”
“没有。”
“眼角,看看有眼屎吗?”
“也没有。”
张有志吸了一口气,他伸手把脸抹了一把,又捏了捏自己的上衣口袋,确定刚买的一盒高档香烟和打火机都在里面,然后说:“那我们上去吧。”
来到201房间门口后,张有志没有把肩上的核桃放下来。他显然有些紧张,静静地吸了口气。他像班长检查战士的装备和仪容一样,回头看了看张琰,生怕他们的队形乱了,然后,伸手去敲那道厚厚的青灰色防盗门。
“爸爸,这里有门铃,按钮就在旁边。”张琰说。
“按钮?哪有按钮?”张有志小声问。
“那儿!”张琰指着门说,“在猫眼下面。”
“猫眼?啥是猫眼?”
“那儿,就那儿。”张琰见父亲还没找到地方,就赶紧上前指着猫眼说。
“那你说玻璃小孔不就行了?什么猫眼狗眼的。”张有志严肃地说,“站回后面去!”
“诺……”张琰赶紧列队。
几声悦耳的门铃声响过之后,厚厚的防盗门开了一道缝。一个烫着卷发,穿着大红色毛衣的慈祥的老妪探出半个脑袋。
“你们是?”老妪问。
“你好!您是我姨吧?我是有有,是来找我叔的。”张有志说。
“有有?”老妪有点迟疑,她那张慈祥的脸上,两道有点稀疏的眉毛轻轻地蹙了蹙。
张有志见老妪有点迟疑,就赶紧说:“噢!姨,我是从紫仙县来的,我家在周王村……”
“噢!你瞧瞧我,老了,记性不好了。你叔昨天还说老家的亲戚今天要来……快,快进来吧。”老妪说着赶紧把门敞开,脸上顿时浮出了笑容。她一边说着一边冲着屋子里喊:“老吴啊,有有从老家来看你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快,叫爷爷!
房间里宽敞整洁,客厅乳白色的地板泛着丝丝亮光,在客厅中间的红木茶几周围,围着一圈枣红色真皮沙发,茶几上铺着灰白相间的毛茸茸的地毯。
张有志进门后刚一落脚,老妪就赶紧给他拿出一双拖鞋叫他换上。
张有志赶紧把扛在肩头的一袋子核桃小心地放在鞋柜旁边,回头对着张琰说,“快进来。这是奶奶,叫奶奶。”
张琰赶紧把身体朝着老妪探了探说:“奶奶!”
“哎哟!孩子都这么大了。你瞧瞧,长的多聪明,白白净净的,一看都是个学生。”老妪的笑声里都掺杂着慈祥。
她突然注意到张琰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包就说:“你看你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
父子俩刚换好拖鞋,这时,一个穿着浅灰色对襟马甲的老头,从里间的房子走了出来,高个子,腰板很直,头发花白,露出来的白色的衬衣领子和袖子平整齐有形。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三步两步就走到了客厅。“是有有吗?”张有志从他的话音里能感受到远方亲戚的热情。
“是。叔,我是有有!”张有志笑着说,同时,他一把拽着张琰的胳膊把他拉到前面:“叔,这是我儿子,叫张琰。快,快叫爷爷。”
“爷爷!”
老人冲着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说:“你儿子都这么大了?时间真快啊,我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岁的小孩子呢。”
这一句话让张有志格外暧心。一路上的紧张一下烟消云散了。张有志曾一万次地想,见了庆娃叔以后怎样把话题引到他们平生的第一次见面上,这次专门来求他,一切也都得从那次见面,从他舅爷家说起。
真没想到,他庆娃叔叔居然还记得那次见面。
“是啊,是啊。时间真是太快了。叔,您还记得我小时候你见我的那一次?”张有志高兴地说。
“三岁记老嘛,你都记得,我能忘了?”庆娃说着笑了笑,然后请他们坐下,大家围坐在茶几旁的沙发上。
张有志刚一坐下屁股就陷了下去,他觉得自己像是坐在了棉花堆里,身体似乎有点失重,背也不敢靠,赶紧挺直腰生怕身体倒向后面。
“那次你还给我唱过戏呢!唱得不错,不过,你没唱完就被你妈妈打断了……哈哈,唱得不错,的确唱得不错啊。”庆娃说着就背靠在沙发靠背上说:“你妈现在身体还好吗?”
“叔,我妈她劳累了一辈子,老了以后一直腰疼,别的啥病倒没有,就是体质比以前弱了很多。昨晚我妈专门嘱咐我,让我代她向您问个好,说你要是有时间了,在城里待的烦了,就来咱农村转转,到我们周王村来。”张有志说。
“唉!你妈命苦哇!她在你们张家可是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你爸去世得早,你们又有兄弟好几个,一个农村妇女要把你们一手拉扯大,实在是不容易啊。特别地在生产队的时候,听说她也没少遭罪,没有少受委屈。”庆娃说,“我们国家在发展中也有一些不太恰当的做法,唉!一个国家要发展也不容易啊。要不是改革开放的好政策,恐怕我们都没有今天的好日子啊。”
几句话一说,张有志心里顿觉舒畅。阿姨这时端来一壶热茶,从茶盘上取出晶莹剔透的玻璃杯给他们倒茶。
“琰琰,你倒,别让奶奶忙活。”张有志说。
张琰赶紧去接手,老妪笑着说:“倒点水又不吃力,你跑了大半天了,坐着,坐着。”
完后,她又端来一盘水果,拿出桔子给张琰。张琰不会忘记昨晚奶奶说给他的话,生怕自己没有礼貌,死活不肯吃。几番推让后,老妪又一次拿起桔子塞给张琰,故意微笑地瞪着他说:“这孩子!到你爷爷家了还客气?拿着,吃!”
张琰有些为难。
“拿着,奶奶叫你吃,你就吃。”张有志冲着张琰说。
“谢谢奶奶!”
“这孩子,多懂事啊!还很腼腆,很害羞啊……”老妪说着又笑了笑,有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头问:“多大了?”
“20岁。”
“还真是个孩子……”老妪说。
谈话的气氛越来越轻松了,张有志这才突然想起自己买的一盒好烟还没拿出来,就赶紧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香烟,赶紧撕去上面的塑料薄膜,取出一支递给庆娃说,“叔,您抽烟”。然后赶紧掏出打火机准备点着。
庆娃摆摆手说:“叔不抽烟了。戒了。戒了。”
“有有,你叔抽了一辈子烟,现在退休了,医生不让他抽了,他已经戒了快一年了。现在啊,他成天就是围着他的那些花花草草和毛笔在转呢。”老妪说。
张有志知道是这种情况,就赶紧把烟和打火机放在茶几上,自己也不好意思抽了。
“你舅爷家里都好吗?他们家族里的人给我说,我表妹的孙子上了中专,要毕业了,想找找我……”庆娃说着把目光移向张琰,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他说,“年轻人,你有出息,中专可不好考啊!”
正在吃桔子的张琰有些不太自在,嘴巴停止了咀嚼,急忙说:“这个不难,不难。”
“叔,我舅爷家里的情况都好,我大舅爷几年前去世了,其他几个舅爷和舅奶奶都还好,每年春节时能见到,他们的孙子也都长大了。”张有志说,“叔,这次我妈妈让我来找你,一是替她看望看望叔,再就是……”
这时,房子里立在靠窗户的墙角处的摆钟突然响起了,张有声被吓了一跳,他的话被打断了。寻声看去,古朴古色的摆钟基座上,一台刻着罗马数字的金色表盘上,时针指向的上午11点钟。
“噢,我该喂鱼和浇花了。”庆娃像似接到了上级发来的指示信号,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摆钟跟前的鱼缸旁边。
鱼缸里供水泵正在供水,上方的一盏灯把鱼缸照得通亮,庆娃弯腰从下面的实木底座柜子取出鱼食,用指尖捏着鱼食像上帝施舍人间一样,把一颗颗鱼食品一点一点投向水面。
第二百九十三章 插嘴
这时,几条体型扁平的鱼就凑到鱼食跟前,张开大嘴一下一下将鱼食吞进肚子。
庆娃很享受鱼儿吃食时的感觉,有时他会故意把手指松开一点,让鱼食多漏出一些,这时,每条鱼儿都会独自享受着属于自己的美味,舒展轻盈的身子表达着它们的自由和恬静,有时,他会有意把手指捏紧,只漏出那么一颗两颗的鱼食。这时,每条鱼儿独自享受美味时的恬静就荡然全无,优美舒展的身体也会弯曲起来,神经也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个个都像潜在水里的杀手,一颗鱼食随时会引发他们的争斗,它们会因鱼食而瞪着眼睛拼命争夺。
庆娃会侧着脑袋甚至蹲下身子观看鱼儿吃食的情景,他的手指一松一紧,便决定着鱼儿在水里或激烈或舒畅的姿态。
张琰很好奇就赶紧上前来看。警觉的鱼儿看见有陌生人靠近,突然,倏地一下摇头摆尾,瞬间散去。还没被吃掉的鱼食,在鱼儿游走时漾起的水面上漂浮着,水轻轻地拍打着鱼缸内壁。
庆娃的雅兴被张琰打断了,他转过身才发现是张琰站在了身后。
张有志心里的弦突然紧绷了起来。
“爷爷,这是什么鱼?”张琰似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打扰了庆娃的雅兴,居然还问他。
“热带鱼。”庆娃说着把手里还没来得及投下去的鱼食,全部扔进了水里。然后直起腰离开了鱼缸。
“爷爷,鱼缸里的水怎么这么干净?您每天都要换水吗?”张琰又问。
站在一旁边的张有志不停地给张琰使眼色,可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父亲的神情。还像个孩子一样打破沙锅问到底。
“不用每天换,有清道夫。”庆娃说着已要来到了客厅中央。
“清道夫?什么是清道夫?”张琰忘记了昨天晚上奶奶对他的叮咛,又问。
这时,庆娃有点不耐烦了,没有回答他。
庆娃和张琰一走开,刚刚四散的鱼儿赶紧游来,扎堆仰起头,一口接一口地吞食着簇在头顶的密密麻麻的一层鱼食。
张有志看见张琰扫了庆娃的雅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他坐在沙发上一个劲地朝着张琰使眼色,可张琰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
“看看,孩子的好奇心就是重。”庆娃的老伴赶紧从沙发上起来笑着说,“孩子,清道夫是杂食鱼,原本产于南美洲,可是它只要有水就能活下来。是专门吃水里垃圾的,它的嘴就像吸尘器一样会把鱼粪、细菌、饲料渣,统统吸进肚子里去。它呀!可是鱼缸里忠实的清洁工,平常就吸附在玻璃上,可是只要它游过的地方都特别干净。”
张有志见张琰又要开口提问,赶紧抢在他前面用生硬的语气说:“琰琰……”
张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多了,忘记了临行前奶奶的忠告,他的脸一下子红了。他真后悔自己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后悔自己刚才像羊屎弹一样喋喋不休的问话。
庆娃笑了笑说:“有有,没事,孩子有好奇心这是好事,只有对任何事情都好奇才会去探究它,这一探究两探究就会发现问题,就会去思考怎么解决问题。科学家不都是从好奇开始的吗?”
张有志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他一时不知道庆娃的这句话,到底是不是他真正的想法,他觉得应该是,因为他在说这话时笑了笑,看上去很温和。可是,他又觉得这不像是他的心里话,那不是心里话,他是不是在挖苦他们父子了呢?张琰现在连工作都没找到,怎么能是科学家呢?
“诶!有有,你跟我来,看看我养的这些花儿。”庆娃突然说。
然后,庆娃又转身朝阳台走去。
阳台很宽也很长,是两个卧室的阳台天然的连接在了一起,朝向正南。这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太阳已经在这里照了大半天,由于这时还不到中午12点,太阳还没离开,花花草草上依旧洒满了阳光。
“我退休以后也没啥事做,就养了些花。公家的事干了一辈子,老了,也该休息休息了。现在国家倡导提拔任用年轻干部,我们也得赶紧给人家腾位子。”庆娃说,“这也好,国家的事咱老了干不动了,就得让人家年轻干部放手去做,这个世界永远属于年轻人嘛。”
张有志从他的语气里能听出几丝不甘和忧伤,很想找句话安慰一下庆娃叔,可他却一时词穷,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想说些让他任命安心休息之类的话,又怕言之有误,所以也就不敢冒然说什么。
庆娃拿起花洒冲着一盆绿植浇水,张有志和张琰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他边浇水边说:“有有,你在农村待了一辈子,你们紫仙县可是个好地方啊!那里应该算是我国早期农耕文明的发祥地吧?”
“是的,叔。”张有志说,“我们周王村的名字就是因周王室而来的。周文王当时就居住在我们那里,武王伐纣也是从我们那里出发的。还有,我们那里还有个农神……“
“是不是叫后稷?”庆娃问。
“是。”张有志说。
“他就是农神?”庆娃问。
“是。”
“好像还有一个奇怪的传说,说他妈妈姜塬是践足生子?”
“是。”
“好像是踩了野人的踪迹怀孕了,后来生下了后稷?”
“是。”
一向敢说敢做,堂堂正正的张有志一连说了几个“是”,说每一个“是”的时候他的声音都变得很轻柔。这样的语气张琰从小到大可是从来没有听过。
“他妈妈不想要他,好像把扔了好几次……”庆娃继续问。
“对。所以后稷的名字叫弃。”张琰突然插嘴。
“哦……”听到张琰的声音,庆娃立刻停下了手里的花洒,转身看着他。
庆娃的眼神让张有志立刻变得不安,他也立刻回头用钢针一样的目光猛地刺向他,张琰同时接收到庆娃和父亲两种迥然不同的目光:一个探询,一个斥责。
张琰的心情立刻变得复杂了起来。他又后悔起自己插话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说花与陪笑
张琰用长长的大拇指使劲地掐着食指指尖,从这一刻起,他必须要管好自己的嘴,他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昨天晚上奶奶给他的忠告,他下决心从现在起,再也不乱说话更不能插话了。
张琰突然觉察到在这个套房里,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动作都是这么的敏感,每一个细节里似乎都牵羁着千斤万钧,这里的一切都像是一台极其精密的机器设备,一句不恰当的话语,一个不得当的细微动作,好像都会破坏机器和设备的工作,此后,加工出来的所有产品也便是次品和废品。
空气短暂凝固了。
过了一小会之后庆娃笑了笑说:“孩子知道的比我多啊!所以我说嘛,国家为什么要让干部年轻化……”
这又是一个让张有志无法接的话题。他用眼睛狠狠地瞪了瞪张琰,咬了咬牙,他的这个动作就是要告诉他,自己已经被气得咬牙切齿了。
张琰跟老鼠遇见猫一样赶紧把目光移开,耷拉着脑袋,他觉得父亲此刻的目光里喷射着怒火,恨不得将他烧死,把他烤焦。
“有有啊,你一直生活在中华民族农耕文明起点的地方,对庄稼和植物应该都认识吧?”庆娃说。
“让叔叔见笑了,我哪里能认得这些名贵的花啊?我就认识小麦、玉米和一些豆子之类的庄稼,再就是凤凰山上的那些野草。“张有志赶紧陪笑说。
“哈哈……”庆娃用花洒指了指张有志,开心地笑了。花洒里的水险些喷到他的身上。
“叔叔我啊,也养不了什么名贵花。那些花娇气,难伺候!我呀,养的都是些常见花,就是在室内容易活的花。”庆娃说着就一一地给张有志介绍起了这些花花草草。
“这个是发财树,要放在阳光充足的地方,你没看我把它专门放在其他植物的前面了吗?就是想让它多采光。这盆植物喜水,要保持充足的水分,它呀,又喜欢光照又喜欢水,越是高温,越是有水,生长就越快。所以,我把打理这些植物的时间定在上午11点钟,就是由它们的习性决定的。”庆娃说,“虽说它喜欢水,但盆子里却不能积水,水太多了就淹死了。”
“叔叔您懂得真多……”张有志赶紧附和道。
“有有,你看。这叫海芋,这花好打理,省水。在咱们鸣西这样的气候里,上半年每个月浇一次水就够了,到了秋天,只要盆土干了就浇水,一个月下来也就浇1至2次吧,到了冬天,40天浇一次水就够了。”庆娃说,“这花我一般都不放在阳台,今天是把它挪到这里让晒晒太阳,平时啊,我都把它放在客厅里。”
“叔叔对每一种花都有研究,真的好佩服!这些植物跟着您也算是享福了,您可比它们自己都知道它们的脾气和习性啊。”张有志说。
庆娃听了好不高兴,他转过来看着张有志说:“有有,你没养过花?”
“没有。”张有志说。
“哎呀!那你可说对了,这花呀草呀的,也跟人一样有脾气,有习性。有的喜欢喝水,有的喜欢晒太阳,这个还真得用心地去研究,一点点了解它们的习性。”庆娃说,“你可能还不知道,海芋这花可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它的茎和叶内汁液有毒,千万不可误食,也不能碰到眼睛。”
张有志正在酝酿着如何再应付和讨好,没想庆娃又说:“这就跟人一样,有脾气!哈哈……”
庆娃讲起他的花花草草显然又起了兴致。他一点点的朝前挪着步子,边走边讲,张琰这时已经抬起了耷拉着的脑袋,但他依旧用指甲掐着食指指尖,提醒着自己不能再说话,言多必失。
张琰注意到,父亲就和一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庆娃屁股后面,脸上,时不时还会根据庆娃的话而勉强地陪笑。
庆娃虽然头发花白,但他的手腕非常灵活,花洒在他手里就像玩具一样被他玩弄着,时而喷出丝丝细雨,时而又嘎然而止,红彤彤的花洒在一盆盆绿植上掠过,像是凤凰在林间飞翔,时喷时停,富有节奏,恰到好处,浇水时动作优雅得犹如凤凰三点头。
“这叫常春藤,你应该见过。”庆娃说着伸手摸了摸叶子,就把它一笔带过了。“这是杜鹃,它喜欢冷凉的环境。你看!这些都是我专门给它弄的。”
张有志顺着庆娃的手指看去,可是它什么也没看见。
“这是不是不容易?这可不比你们村里,我们这里全是水泥砖头的,要找这些东西还不是很容易。”庆娃接着说。
可怜的张有志俯下身子,把眼睛凑到庆娃手指的方向,端详着这盆叫杜鹃的花,可他并不知道庆娃用手指指的是什么?更不明白他说的‘不容易’指的是什么。张有志就像《皇帝的新装》里那些可怜的大臣们一样,即使把眼睛睁得老大老大,可是并没有看见两个骗子在织布。
“这个确实不容易,叶子能长这么漂亮,这么油亮,都是您浇水浇得及时。”张有志只好这样说。
“什么?”庆娃突然意识到,张有志根本就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这花可不能乱浇水,而应当经常向它的周围洒水。我是叫你看花盆里的潮湿的苔藓和泥炭呢!苔藓和泥炭可都是我在小区院子里,用手抠回来的,平时没有,只有下完连阴雨之后才能找到。你不知道,这杜鹃花啊可需要这些东西了,把苔藓和泥炭铺在花盆里而且让它保持潮湿,这样,就能增加空气湿度。”
张有志这才恍然大悟,他知道自己刚才答非所问,心里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庆娃依旧雅兴十足,他依旧拿着红彤彤的花洒行走在花间,这时,张有志心里越发的紧张,因为接下来的植物他一个都不认识,有的的确见过,可是他根本就叫不上名字,更不知道它们的习性了。
“对了,忘了给你说,这盆叫虎尾兰,这花不喜欢水,但特别挑温度。冬季最低温度也要在5c以上,要不然,叶片基部或上部就会软腐。还好,咱们家里有暖气,要是家里没暖气就会彻底要了这花的命。”庆娃说。
第二百九十五章 奉迎
张有志已经没有太多的语言应付了,然后灵机一动,觉得重复他的话就是最稳妥的回答和附和。“哦!要是家里没暖气,就会彻底要了这花的命……原来是这样啊。”
张琰掐指尖的办法确实很奏效,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不过,听着父亲故意讨好和附和的话,心里总觉得不舒服,一向不苟言笑,对他要求严肃甚至冷冰冰的父亲,今天怎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虽然,他知道父亲这样做是为了他找工作的事,算不上奴颜婢膝,可是,父亲脸上勉强生硬的陪笑和那讨好应付的回答,让他看到了父亲的为难。
父亲从来就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不光是父亲,周王村的人没有一人会像庆娃这样去研究这些花花草草,什么喜水喜光照,什么怕冷耐旱?更有谁会因为一盆花去找什么苔藓?一场雨过后苔藓多得能把人滑倒,哪家村民不用铁锨把它铲掉,像倒狗屎一样扔进沟里?
张琰偷偷瞥了庆娃一眼,心想,在凤凰山上哪一种植物不是靠自己活下去?它们长在山坡上,长在坎上,长在岭上,谁还会给它们浇水?松土?室内的这些花花草草根本就不可能有强大的生命力!
张有志跟在庆娃屁股后边,说了一大堆好听的话后,花洒里的水终于洒完了,这时,庆娃把这些植物也打理完了,然后,从阳台朝客厅走来。
张琰心里烦透了,他真想赶紧坐回沙发上,这次,他坐上去一定会不说话也不插话,他想在这么软的沙发上好好休息一下,拎了大半天包,这会他的胳膊都有些酸痛。
庆娃刚走出阳台,路一间房子时突然又停下了。
庆娃说:“哎呦!我看看,这会应该干了吧?我差点都忘了……”
“叔,您把什么忘了?”张有志疑惑地问。
“你们来之前我写的书法,正在晾着墨汁呢……”庆娃说着就赶紧走进那间房子,这里是他的书房。
书房里散发着阵阵墨香,书房中间摆放着宽大的实木案桌,案桌中央铺着沾满了墨迹的白色毡垫,案桌右前方放着笔墨纸砚和一个非常大气的龙门架,上面从左到右,由粗到细依次挂着不下十几支毛笔。
地上摆着八平尺、四平尺和一些斗方,由于字体风格一致,显然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庆娃蹲下身子双手捏着一张四平尺的书法作品的角,轻轻地抖了抖宣纸,冲着张有志说:“干了,干透了。”
四平尺的宣纸上从右到左写着“宁静致远”四个大字。
“叔,这字是您写的?”张有志问。
庆娃笑了笑说:“你觉得怎么样?”
“好,好,这字写得真好!这是颜体吧?起落有峰,运笔流畅,遒劲有力。”张有志赶紧奉承道。
“是吗?”庆娃高兴而满足地笑了。他说:“你也懂书法?我听说你现在是人民教师啊。”
“我的字可不敢跟您比,您写的是书法,我写的是字,叔的书法已经快自成一体了,我还是望门兴叹啊。”张有声说。
他的话博得了庆娃更大的欢喜,庆娃的兴致再一次被调动了起来。
“有有,来,来,你看看,我这里还有几幅,这个是隶书,还有一幅魏碑,来看看……”
“叔叔各种书法都涉猎啊?真了不起!是大家、杂家……我等可是望尘莫及啊。”张有声赶紧说。
庆娃高兴地拍了拍张有志的肩膀说:“退休了,耳边也就清静了,没人找我办事了,天天在家没事,就把各种字都练练,消磨消磨时间……也好,我现在就跟陶渊明那样‘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了……这个世界终究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
张琰心头一怔,自问:“陶渊明?这句话怎么会跟陶渊明扯上关系?不是刘禹锡的《陋室铭》吧?”他本想再纠正,但话到嘴边就赶紧停了下来。这次,他一定不能再插嘴。
“叔,我都不年轻了……”张有声说。
“咋不年轻?要是在政府的话,像你这个年纪大多数还没到处级,前途还大着呢。”庆娃说着又指着地上的一幅字说,“这幅怎么样?”
张琰对书法并不感兴趣,但他不得不按你父亲事先的交代,一直默默地走在他们身后,他没想到,父亲居然也懂书法而且接起话来还头头是道。
时间一分分地过去,他们关于书法的谈论还在继续。
在这个对他们父子而言都很陌生的房间里,在面对他们都很陌生的面孔时,看着向来硬气果断的父亲,今天一直跟在庆娃屁股后面,又是讨好迎合,又是点头哈腰的样子,张琰的鼻子突然一酸,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十几分钟后,他们终于回到了沙发上。
张有志这次有了准备,他屁股轻轻沉下去,极力保持着身体重心的平衡。他不敢去靠轻轻人靠背,努力地挺直腰杆,像仪仗队的士兵一样直直地坐着。
打理完这些花草虫鱼又欣赏过书法作品之后,此刻,庆娃陷进软软的沙发,呷了口茶水说:“喝点,喝点……”
“噢。”张有志应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趁机把目光瞟向那个摆钟,时间已经到了11点半。来了大半天,他的正事还连一个字都没说,他必须得找个机会,把托他给儿子的工作的想法说出来,这个世界上什么最难?求人!
“叔,我儿子琰琰上了中专,今年就要毕业了,可是现在国家不包分配了,找工作的事情火烧眉毛,我们世世代代都是农民,不认识人,我娘让我来找找您,请您给我们家帮一下这个忙,我来之前娘特意让我说,我们全家世世代代都不会记叔的大恩大德。”张有志终于鼓起勇气说。
“哦!今年毕业?”庆娃算了算说,“也就只剩下几个月了?”
“是的,剩下几个月了。我们实在没办法……”张有志说。
“不包分配了……这个我工作时还没遇到过,当时,对大中专学生都是统招统分。”庆娃说着把脸转向张琰问,“你们学校是怎么计划的?上一届学生是怎样求职的?”
张琰看了看庆娃又看了看父亲,担心自己又说错了话,就没有回答。
第二百九十六章 求情
“爷爷问你话呢!是啥情况就说啥情况。”张有志看着他说。
张琰这才松开了掐着的指尖。他说:“爷爷,是这样的,不包分配的政策在96年就出台了,但上一届,也就是97届的毕业生,后来也都派遣出到了兵工企业,这个说是包分配也行说是双向择业也行,基本上没有落下来的,只是个别学生自己找到了工作,学校给这些学生改派遣了,学校现在大力鼓励我们自己找工作,如果自己能找到工作学校就给发派遣证,如果自己找不到工作,学校会向用人单位推荐。”
“推荐不出去会怎么办?”庆娃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们前两届都没遇到过,可是老师说我们这一届难保给每人学生都能找到工作。”张琰说。
“推荐不出去,应该就失业了吧。”张有声说。
“啥?”庆娃有些惊讶,他急忙说:“不可能!这些学生都是当年经过统考招生的,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呢?我退休前没有涉及过招生和人事工作,对具体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但从道理和逻辑上讲,国家政策应该有一定的延续性,即使彻底把你们推向市场,那也应该是针对不包分配的政策出台以后招生的学生。假如你们找不到工作,当地人事局不负责吗?”
“人事局?”张有志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思路。
“这些学生的招生和就业都是纳入到当年的国家计划的,即使在上学期间政策发生了变化,但你们的档案也应该被留存在人事局,不可能让你再回到周王村当农民。”庆娃说,“尽管我不是搞人事工作的,但这是一个基本道理。”
庆娃的这些话给他们父子吃了一定定心丸,至少,他不会再回到农村修地球。
“你的户口在哪里?是不是当年招生时就被转走了?”庆娃问。
“是,是的。琰琰一走村上就把他的地给收了,说他成了商品粮。”张有志说。
“这不就对了?你们身份肯定不再是农民了,其实,你们的工作也不用担心,如果你在毕业前没有找到,那么也不用担心,各级的人事部门早晚会为你们安排就业。”
“人事局能给我们安排工作?”张有志问。
庆娃没有回答然后问张琰:“如果你们没找到工作,学校会把档案和派遣证给谁?”
“这个,我也不清楚。”张琰思忖着说,“我听我们学工办的老师说,好像会把档案和派遣证转到学生生源所在的人事局。”
“对吗!这不就对了?”庆娃说,“所以,有有,你不用过于担心孩子的工作问题。”
“可是,学校把琰琰分到鸣西市人事局或者紫仙县人事局以后,可怎么办?就拿我们县上来说,哪里有什么好单位啊?县办企业都不景气,县上的机关单位人都满员,找个工作比登天都难啊。要是人事局分不出去可怎么办?”张有志焦急地问。
“待业青年!这个词你应该听说过吧。现在人事局里的确压着好多好多的从技校毕业的学生,现在国家开始对国企业改革了,社会上对这些人才的需求量最很小,大量需要安排的人员都积压在了人事局,有些毕业生都压了四五年了。如果弄不好的话,在不包分配政策之前招生的学生,有相当一部分人都面临着这个问题。”庆娃说。
大半天来,张有志勉强陪笑时僵硬、机械的表情彻底消失了,一层忧虑浮在了脸上。他依旧笔直地挺着腰坐在沙发上。
“叔,我们是远方亲戚,我娘也一直念叨着您,说您对她们这些表妹从小都很关心,说您是个很可靠的大哥,您是咱们所有亲戚里最了不起的人,不管把事干得多大也从来没架子,对亲戚的事也都很上心……”张有志奉承了半天又说,“我现在就剩下琰琰这一个孩子了,我娘和我都想请您帮帮我们,除了您我们在城市里连一个可都不认识啊。”
庆娃被张有志的话触动了,他问:“唉!你也是个苦命人啊!以前隐约听你舅爷家里人说过,说你娘原本是有个大孙子的……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找工作的事我帮你问问,毕竟我现在退休了,而且以前也没负责过人事工作,我给现在还在位的年轻人说说,看看人家还给不给我这个面子?还认不认我这张老脸?人老了,脸就不好看了,也就没人看喽。”
“哪里哪里?叔叔您可是老当益壮。只要您说句话,琰琰的工作十有**就有着落了。”张有志高兴地冲着张琰说,“快,快给爷爷鞠躬,还不谢谢你爷爷?”
张琰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边向庆娃鞠躬一边说:“谢谢爷爷!”
“八字还没一撇,我还没问呢,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的人事政策。”庆娃突然说,“但是社会现在已经发展到了今天,体制内都在讲‘破三铁’,听你爸爸昨天打给我的电话里说,你上的是兵工学校?学的是汽车制造?这个好啊,有技术,将来凭技术凭本事吃饭。叫我说啊,你也别太在意什么分配不分配的事情了,眼看就要进入21世纪了,你们要把眼界放开、放宽一些,在私营企业找份工作也不见得就不是件好事?”
“私营企业?那能是商品粮吗?”张有志问。
“什么商品粮不商品粮?你看看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讲这些?你真是……在农村待的时间长了,脑子怎么就这么死板?”庆娃说,“前段时间我看到一个数据,具体数字记不太清了,但大致的数字还是有印象的……”
张有志和张琰都把目光移向他,庆娃稍稍回忆了一下,似乎是领导上台讲话前对思路的梳理,然后他说:“国家工商总局的一个统计说,再现在咱们全国登记的个体工商户口达到2000多万户,注册资金达到五六千亿元,从业人员5000万人;私营企业500万户,占到了全国企业总数的58%,从业人员6000万人……”
张有志从内心佩服庆娃居然把这些数字记得这么准确。
第二百九十七章 民营企业
“越来越多的私营企业采用的现代企业制度,从发展规模上讲,这些么营企业已经从单纯追求量的扩张到经营上规模、产品上档次方向发展。今年是改革开放20周年,想想,私营水平达到这个水平是相当不容易的。“
对于这个话题,他们父子俩也都只有听的份,根本接不上话。
庆娃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水,然后,轻轻地将玻璃茶杯放在茶几上说:“你们可能不太了解,我在鸣西管工业管了几十年,我对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从78年到87年,我们国家的工商户才开始出现,82年,咱们国家的《宪法》赋予了个体经济全法地位。以87年十三大和88年全国人大《宪法修正案》赋予私营企业合法地位为起点,我们国家的私营企业才在全国迅速发展。这种发展迅速真得都超过了很多人的预期。”
庆娃说:“更令人振奋的是去年‘十五大’还将个体、私营等非公有制经济确定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今年,全国人大还要审议《宪法修正案》,如果这个修正案通过了,那么,全国各地的个体经济还会得到更加迅猛地发展,有有你想想,琰琰可是生逢其时啊!他们这一代毕业生有学历,有技能,有文化,又年轻,全国这么多的私营企业要发展,还不得需要人才?他们想招到一个堂堂正正的部属统招毕业生,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庆娃并没有在意他们父子的表情,听到这些话以后,张有志和张琰不由得偷偷对视,面面相觑。
“你们不要小看民营企业,民营企业对发展社会生产和扩大劳动就业,也都发挥了重要作用。现在,国家正下大力气鼓励民营业的发展,是个好机会。如果你们愿意去那里的话,肯定有优势……”庆娃冲着张琰说,“叫我说啊,你就直接去那些沿海沿边城市去工作,那里工资高,见的世面也多。你们年轻,你们的人生还没有真正开始,不要总想着体制内的那些工作,也别总想着在陆风省打转转,你们有腿有脚,又跑得快,为啥就不想去那些公司呢?”
自从他们几个在阳台玩弄那些花花草草时,庆娃的老伴就已经进了厨房张罗起饭菜,这时,已经蒸熟的米饭散发着阵阵香味。
站在墙角的那个庄重的实木框架摆钟,像一个忠诚坚定的卫士一动不动,它已指向了11点三刻了。
“叔,您说的对,我们也再想想。琰琰是从咱农村长大的,一下子跑到那些沿海、沿边城市,我怕他适应不了……叔,这样吧,您的建议我们也考虑考虑,也拜托您先帮着打问打问,还是体制内的工作保险,让人心里踏实。”张有志说。
接下来,他们又闲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之后,张有志起身告辞。庆娃老伴听见了赶紧从厨房走出来说:“都这个时间了,还是吃了饭再回去吧,路还远着哩。”
张有志怎么会忘记妈妈的叮咛,他死活不肯,最后说他好不容易进城了,想带着张琰逛逛街,见见世面,最后还是礼貌地告辞,和张琰一起离开了庆娃家。
“叔,我过段时间给您打电话,您看行吗?”临行前张有志说。
“行,这样也好,有消息了也好及时告诉你。”庆娃隔着防盗门说。
张有志父子离开凤鸣花园后,都觉得像从监狱里放出来的囚徒,这会终于恢复了自由身,微风阵阵吹来,虽然还有一丝寒意,但他们感到浑身格外舒畅。
“爸爸,你说,那个爷爷会给咱帮忙吗?”张琰问。
“知足吧!总比不答应好。人家这么大的领导,要不是你奶奶的这层关系,咱提着猪头也找不到庙门!”张有志说。
他们并没有去逛街也没有逗留,而是直接去了汽车站。
早上吃的那块油饼和荷包蛋早已消化完了,他们的肚子都在咕咕作响,先是张琰的肚子在响,紧接着像似传染给了父亲,张有志的肚子也时不时“咕噜咕噜”地响着。
张有志带着张琰把汽车站跟前的小饭馆转了个遍,最后找了一家价钱便宜,份量大的面馆,要了两大碗面,然后每人又饱饱地喝了两大碗面汤,就去坐汽车了。
早上,张琰妈妈怕他们找不到厕所,给他们盛荷包蛋的碗里少加了些汤,这时他们早都口喝了,在庆娃家里,看着人家总是一口一口地呷茶喝,从来都是轻轻抿一两口,就没有大口喝过一次,他们父子见是这样,也都不好了意思大口喝茶了。
虽然他们手里端着茶杯,但那茶杯跟酒盅一般大小,经不住喝,父子俩不得不邯郸学步,也抿点,再抿点儿,总是不好意思喝,生怕给人家留下粗鲁的印象。
张琰给爸爸说:“我把茶一端到嘴边,绿茶的阵阵清香就沁人心脾,那时,我真想掀起茶杯一饮而尽,但就是害怕丢人现眼……”。
张有志看着他嘿嘿笑了起来。这是一种久违了的笑;是朋友之间才有的真诚和会心的笑;是一种苦中作乐穷开心的笑……
寒假之后,又是一年春来到,中国大地春意盎然,生机勃勃。94级同学四年的中专生活将在接下来的两三个月里结束。
从1998年开始,中国的国有企业改革面临着两大任务:一是使大多数国有大中型企业初步建立起现代企业制度,进而能够形成一批可以参与国际竞争的现代企业。二是用3年左右时间使大多数国有亏损企业走出困境。毫无疑问,这时兵工企业正面临着“减人增效”“下岗分流”等一系列问题。
98届毕业生的就业问题自然成了洛明工业学校一切工作的重中之重,国家不包分配的政策与国企业改革的双重作用,在这一届毕业生身上叠加出现,学生就业形势非常严峻。
一收假,学校刚成立的就业指导中心就派出多名老师,主动跟中国兵器工业总公司及国内多家兵工企业联系,积极推荐这一届毕业生,并邀请用人来单位来校招聘。
洛明工业学校宏伟的大门口,每隔两三天就会更换一条横幅,横幅的内容“热烈欢迎某某某来校招聘”几个大字当中,除了“某某某”成天变化着用人单位的名字外,其他内容从来都没变过。
这学期注定不平凡,刚一开学,校园里就弥漫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98届毕业生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第二百九十八章 泰坦尼克号
1998年4月,张琰永远不会忘记。
子栎电影院门口《泰坦尼克号》的巨幅海报格外引人注目,这个春天,全国各大城市都在热映这部美国大片,从洛明市逛街回来的同学们说,在洛明市的一些主要大街和路口,也都悬挂着杰克和露丝在船头相拥的巨幅宣传画。
“光阴的故事”音像店门口,一张大大的《泰坦尼克号》海报已将所有歌手和专辑的海报覆盖,白白净净的老板单曲循环播放着影片的主题曲《my heart willon》。子栎镇的街道和小巷子里也无不弥漫着着席琳迪翁凄婉而有磁性的声音。
这天,夏轩和张琰逛街逛到“光阴的故事”音像店门口时,老板正冲着一个年轻买主说:“哥们,听!这声音,这旋律……啧!啧!啧!经典!什么是经典?这就是……”
老板说着吸了一口香烟,然后优雅地吐出一道细长长的烟雾,眯上眼睛深情地哼了起来:“every nightmy dreams i see you, i feel you……”
“什么意思?”买主问。
老板猛地睁开眼睛说:“这你听不出来?‘每一个夜晚,在我的梦里,我看见你,我感觉到你……’没文化!人家洛明工业学校的学生都懂。”
买者有点不好意思。
“这年代赶时髦也得有文化,人类都快成地球村了,你还听不懂外文歌词?”老板冲着年轻买者说,“这几天我这盘带子简直都卖疯了,12块一盘,不搞价。洛明工校的学生那可是一窝蜂一窝蜂地来买,我断货都断了几次了。”
“老板你懂英语?”买者问。
“哎呀,有翻译,歌词里有中文。”老板不屑地说。
等年轻买主买完磁带后夏轩上前问老板:“有没有海报?”
“海报?谁的?”老板说着瞥了一眼张琰。
张琰他倒是见过几次,可他不算他的客户。在老板眼里,张琰永远都是个没有音乐细胞的学生。而且,永远也不会对音乐“发烧”。
“rose和jack的那张?”夏轩说。
“什么?你说什么?”老板吸了一口烟说,“说中国话。”
“就是电影《泰坦尼克号》露丝和杰克的那张海报?”夏轩说。
“要这干吗?”老板问。
“没事,闹着玩呢!”夏轩笑了笑又问,“到底没没有?”
白白净净的老板用异样的目光看看他,然后转身弯下腰,从店里取出一张和店门口一模一样的海报递给他。
“要不是你,一般人我肯定不会给他。就是要买,我也不卖。”老板说,“拿好!别弄皱了,弄皱了就不好看了。”
“好嘞!”夏轩高兴地接过海报铺平在柜台上,小心翼翼地把海报卷了起来。
“嗨!伙计,你说这泰坦尼克号是真的吗?真有这事?看了电影觉得还没蛮感人……。”这会店里没有生意,老板问夏轩。
“有啊!这是真事。titanic是一艘奥林匹克级邮轮,1912年4月处女航时撞上冰山后沉没了。”夏轩一边卷着海报一边说。
“说中国话!”老板有点烦了大声说。然后又问:“你说是处女航?”
“对。哎呀!就是第一次航行。”夏轩抬头看了看老板笑笑说,“泰坦尼克号是爱尔兰的一个造船厂造的,那可是当时全世界最大的客运轮船。它的处女航就是从英国出发,途经法国,原计划是要把船一直开到美国纽约的,可是后来沉没了。”
“我听说那艘船沉没时,咱们还是在清朝?”老板问。
“对……”夏轩刚随口回答。
“不对不对!”站在夏轩身边的张琰赶紧说,“泰坦尼克号是1912年4月14日沉没的,那时,我们已经不是清朝了,是民国。”
“4月14日你都能记住?伙计,不错啊?”老板吐了一口烟雾,向张琰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个数字我看了一眼就记住了,太好记了。414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死要死’吗?就是‘死要死在一起的意思’。1912年也好记,‘19’就不用说了,我们现在就是1998年,‘12’就相当于喊口令:一二!死要死在一起……”张琰说,“他们不是都险些死在一起了吗?”
老板歪着脑袋看着夏轩,啧啧啧地称赞道,“你这记东西还有这办法?”。
张琰笑了笑说:“这都是我上学时总结的记忆法,有些数字不好记,用这种办法记忆起来就方便多了。我们那时上英语,为了把单词记下,就把每一个单词都会尽量念成中国话,然后再联想记忆,这样就好记多了。比如,thank you very much就是‘三颗药给你妈吃’;比如***出生在1893年,可是这个数字也不好记,怎么都记不住,后来我就想到‘一把旧伞’,这样,就能记住了……”
老板看着他,好不崇拜。
夏轩一边低头卷着海报一边说:“1912年4月14日夜里11点40分,泰坦尼克号撞上冰山;第二天凌晨2点20分,船裂成两半后沉入大西洋。船上1500多人被淹死了。泰坦尼克号海难,是和平时期死伤人数最惨重的海难之一。”
“哎呀!不得了啊。你们学生什么都知道啊?我可算是长学问了。”白白净净的老板把烟叼在唇间,伸出跟女人一样纤细白嫩的双手向她鼓起掌来。
夏轩的脸都有点红了,赶紧抬起头说:“这一段是我从报纸上看的。”
“伙计,你哭了没?”老板问。
“哭?”夏轩有些惊讶。
“哎呀,就是在电影院你掉眼泪了吗?”老板说。
“我还没看呢,准备这两天看。”夏轩说。
“什么?说了半天你居然还没看?一点都不知道赶潮流。”老板又把目光移向张琰问:“你呢?”
“我也没看。”张琰说。
“啧!啧!啧!”老板咂了咂嘴,把眼睛睁得很圆,不无感慨地问,“你们刚才咋讲得头头是道,我还以为你们都看过了呢?”
“我是从报纸和杂志上看的,听说很好看……”张琰说。
这时夏轩已经把海报卷好了,他问老板要了一卷透明胶带纸,把海报封了起来。
“你们到时可是要准备个手帕,别忍不住给哭了。”老板说。
“有这么严重吗?”张琰问。
“你看了就知道了,那场面,那音效,那情节,那演技……”老板说着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然后又冲着夏轩说,“这电影可不能一个人去看,一定要带上你女朋友……噢,对,你把那个,那个……黄蓉带上。”
“什么?黄蓉?”夏轩惊讶地问。
第二百九十九章 树下等她
老板略微思索了一下,赶紧用纤细白嫩的手拍拍脑门说:“错了错了。你看我这脑子……贝贝,你把那个贝贝带上,让她也感受一下这部片子,我保证,她看了以后肯定会让你们的感情升温。”
“说什么么呢?我们只是同学。”夏轩脸微微泛红,他不由得看看张琰,然后对老板说。
“嗨!你们俩……”老板突然意识到这会张琰正在身边,有些话他也不便信口开河,就说,“你们俩……我知道是同学。但带着女生去看,你们的感觉会不一样。”
“你带你女朋友了?”夏轩问。
“带,带,当然带了!”老板突然眉飞色舞,“可把她给感动坏了。”
夏轩笑了笑。
“真的,我告诉你……”老板说着又看了看张琰,“还有你……”
“啥?”夏轩问。
“这部片子对谈恋爱的人来说,教育意义真是太大了。”老板说
老板的思绪似乎又回到了影院,他又抽出一支烟点着。
“这片子真是太感人了!“老板咂了一口烟说,“特别是在冰水里泡了很久的露丝看见有救生艇回来救人,挣扎着起来,高兴地摇杰克的手想叫醒他一起上艇,而杰克在木板边一动不动地漂着。摇着摇着,她见他已经没有了反应,她从兴奋转而惶恐,她继续摇他的手,在确定杰克已经离自己而去,再也摇不醒他。”
“这时,席琳迪翁凄婉而令人心碎的音乐响起《my heart willon》句句都叫人肝肠寸断,……噢,对了,还有电影里有同期声,露丝说‘jack,船来了……泪水又没有忍住。”由于老板说得投入,他也用英语说出了jack。
“啊?这么感人?我一定要好好看。看来大片就是大片啊。”
《my heart willon》也传进了洛明工业学校的校园,广播站不时会播放这首歌曲,而且许多学生都开始哼唱起这首歌。“草坪乐队”的音乐爱好者们更是用英语一次次地唱着,就跟04级同学当年入学时,校园里到处都能听到《同桌的你》一样的风靡。
回到学校后,“光阴的故事”音像店老板说给夏轩的那句话仍在张琰耳边回荡:这电影可不能一个人去看,一定要带上你女朋友……
张琰又想起了胡宛如。
离毕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四年级上学期,他跟胡宛如已经整整一个学期没有说过话了,有时,他们见了面也会打老远地躲开,形同陌路,而每见一次她,他的心里总会有种深深的愧疚,强烈的负罪感会油然而生。
直到现在,张琰也不知道一学期前,他那么残忍地拒绝胡宛如究竟是对还是错,一个学期没有来往了,可是他对她的思念丝毫未曾减少,好几次梦里,他梦见了她,他的眼泪打湿了枕巾。
明明随时都可以见面,可是他们却有意躲避着。张琰每每见她,他们都会不约而同的朝不同的方向走去,有意躲着对方。张琰看着她的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思念的苦水就会泛起涟漪,一幕幕往事就跟藏在肚子里的小兔子,会一只只蹦出来,那么清晰而美好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星期五晚自习课上,张琰静静地看着窗外。他拿着夏轩的随身听,正反复听着《泰坦尼克号》那首催人泪下的《my heart willon》。在凄婉心碎的音乐里,曾经的过往牢牢地揪扯着他内心的丝线,他的思绪也朝着远处正在一点点蔓延。胡宛如温婉可爱的浅浅的微笑,还有那双可爱的酒窝再一次浮现在他的面前。
在乒乓球台前的第一次认识,第一次令人心跳的“五楼之约”,在白桦林间的第一次依偎;还有那个迷人的月夜之下,她送给自己的那条绿围巾,她拉着他的手去阅卷室找老师,她一把撕掉那张象征着耻辱的成绩单……很快,他又想起了那些忧伤的过往,他含泪烧毁绿围巾时的无情,实习时拒绝给她写信息的残酷,还有,在教学楼里那么生硬,那么无情拒绝胡宛如……
耳边,音乐依旧在反复响着:“every nightmy dreams/i see you, i feel you,/thathow i know youon,/far across the distance ,and spaces between/ you have eshow youon / near, far, wherever you are / i believe that the heart doeson / once more you open the door /and you’re heremy heart/ andheart willon and……”
忧伤的旋律裹挟着他跟胡宛如的往事,跟猛兽一样在他的胸膛里翻腾着,撞击着。
每一个音调都会拨动他的神经,他的心灵在音乐与往事里飘飘荡荡,摇摇欲坠。时间静静地流淌着,他完全与外界隔绝了。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他和胡宛如,也只有一幕幕甜蜜的、幸福的、痛苦的、忧伤的往事……所有的情愫和对胡宛如的思念,像混进咖啡里的牛奶,又像牛奶里混进了咖啡,亦苦亦甜,亦甜亦苦。
音乐把它的思绪全部淹没,他的整个世界都沉浸在感当中,不一会儿,张琰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把他筑起的那道感情的堤坝冲垮了。
他后悔了!他不能没有胡宛如!
难挨的晚自习终于下课了,张琰赶紧收拾完书本就拎起热水瓶朝教学楼下走去,在那棵胡宛如经常等他的大树下,他焦急而不安地等着胡宛如的出现。
做完了一天的功课,同学们像放出蜂箱子的蜜蜂一样从教学楼里涌出,校园里又开始变得熙熙攘攘。张琰躲在灯火阑珊的树下,静静地搜索着涌出大楼的人群,突然,他的心怦怦怦跳了起来。
他多么希望她的出现,但又多么害怕她的出现。
十几分钟后,密集的人群已经变得稀稀拉拉,教学楼门口的噪杂声也渐渐变得安静,冷冷的灯光冷冷地照射着。
这时,胡宛如拎着红色的热水瓶独自走出了教学楼,她穿着一件蓝色牛仔短夹克,腋下夹着几本书,正沿着走了四年的路要去开水房。冷冷的光照着她的面庞,她的脸像退潮过后的沙滩平静而淡然。
“宛如!”张琰叫着她的名字赶紧大步上前。
这个声音似一支箭,猛地扎中了胡宛如,她立刻一怔停下脚步。
“宛如,以前都是我的错,我们都快毕业了,以前的事……你能原谅我吗?”张琰与她并肩而立。
胡宛如没有看他,像沙滩一样平静而淡然的脸上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慌乱。她本想转过身子看他,但脑袋只是微微动了动终究没有转过来。
第三百章 流泪质疑
“宛如,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女孩,也是最好的女孩,我们交往了那么久,就要毕业了,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错了,我不应该对你说分手。”张琰说,“这几天大家都在看《泰坦尼克号》,这是是卡梅隆导演的,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演杰克,凯特温丝莱特演露丝。很多人都是哭着看完这场电影的,宛如,我想请你一起去看这部电影……”
胡宛如依旧没有转身看他,她吸了一口气继续朝前走去。
“宛如……”张琰赶紧跟了上去。
他们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一前一后。胡宛如在前,张琰在后。他们都沉默着,空气死一般将他们包围着。
“宛如,我们现在都不是小孩子了,眼看就要毕业了……”张琰说了一半,但突然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胡宛如依旧向前走着,她的脸色越来越沉,内心的苦楚再次翻腾起来。她默默地走着,突然加快了脚步,像是要甩开他。张琰赶紧快步跟上。
“我想了很久很久,每次想起你心里都很难过……我们是第一次谈恋爱,我们还都不会,我们不能这么任性……”张琰说。
“任性?”胡宛如突然站住,猛地转过身子冲着张琰怒吼,“我任性?是你给我说分手的,我任性?”
“宛如……”
“任性的人是你不是我!你知不知道,我被抛弃时是什么感受?我那么地喜欢你,那么地奋不顾身……以前,我觉得你是我唯一可以信赖的人,我觉得我们相爱是上天注定的,我宁愿相信天会塌下来,也没有想过你会抛弃我……呜呜……”话没说完,两行眼泪就从胡宛如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她的语速很快,怒吼着。
胡宛如的怨恨跟决堤的大河一样,冲着张琰劈头盖脸奔腾而来,尽管他在教学楼旁的大树下等她时,心里已经做了各种可能的假设,但他没料到,她的情绪会么的气势汹涌,让他措不及防。
“你每次都这样,明明是你做错了,是你对不起我,居然反咬一口,还成了我任性?成了我对不起你?”胡宛如的嘴唇颤抖着,身子也抖动着,“你就不是男子汉!你连一丝一毫的责任都不敢承担,我鄙视你!”
张琰准备的所有的话,突然一句也说不出来。深深的自责油然升上心头。
“那年寒假我回家后,是谁在电话里给我说会爱我一辈子,说我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你知道吗?我就是因为你的这句话,整整一个假期里,我天天都傻傻乎乎地跟丢了魂似的在盼着开学,盼着能提前到校把你送上去实习的班车,盼望着能早一刻见到你,那时,我觉得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我以为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值得依赖的人,为了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呜呜……”
胡宛如越说越激动,几屡路灯微弱散乱的光投在他们身上,沉沉的夜色已把周围的树木和路边的设备一点点吞噬掉了。
“到了学校后,我又傻傻乎乎的天天去信箱找你的信,生怕晚一秒钟收到,而你却连一封信都不给我写过,你把电话里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呜呜……”胡宛如哭得越发伤心了。
“你一到吉州就把我抛到了九霄云外,尽管你这样对我,可是我还是盼着你回来,那时,我有一肚子的话想给你说,我想让你知道,你不在身边的时候,我是多么想你,天天都想你,而你呢?你一回来,却那么冰凉而绝情地说要跟我分手……”
听着胡宛如一声接一声的哭诉,张琰心里难受极了,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他双手胡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像似要把它们一支支揪下来。
“我知道你是不愿意让我问到你受处分的事,我知道你有你的自尊,可是,我是关心你,是你去了录相厅,这明明是你的错,你又是反咬一口,要跟我分手……当你甩下这句话也把我一个人甩在楼道里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么的伤心?呜呜……张琰,我鄙视你!”胡宛如说。
胡宛如接着说:“后来,我和思雨来到了柔波湖公园,就在我俩去过的那片白桦林里,我第一次因为一个男生而喝酒,为他而伤心欲绝,我觉得自己都已经低到尘埃里头去了……我跟你不一样,你可以随口用一句话把一个女生抛弃,而我永远相信爱情,我从来不相信爱情会把其中的任一个人抛弃。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抛弃我的人是你而不是爱情,跟你之间,我们走过的日子原来都不是爱情……”
张琰跟一个木桩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路灯的光斜着投在他的脸上,像一双双睥睨的目光。
“你是一个伪君子!今天,你又把责任推给我,一开口就说我任性!张琰,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是你背叛了你的誓言,是你抛弃了我……你倒好,还给你找了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鄙视你!鄙视你!”胡宛如一股恼说完这些话后,已成了泪人。
胡宛如不再说话了,隐隐绰绰的灯光下,他们像两个陌生人一样站在那里。她伸手拭泪时,腋下的书本“哗”地掉在地上,张琰赶紧弯下腰去捡,胡宛如一把将他推开:“不要碰我的东西,你没资格……”
她放下手里的热水瓶,把书一本一本捡起来,单手抱在怀里,然后又拎起热水瓶。
张琰看着她心里难受极了。“宛,宛如……你听我解释……我想向你道歉……”
“不要再跟我说话……我不想听什么解释!也不接受什么道歉!”胡宛如再次冲着他怒吼道。说完这句话,胡宛如也不再去开水房了,而是立刻转身,拎着热水瓶朝女生公寓跑去。
张琰像一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才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打开
宛如:
是我伤害了你,这一年来,我每天都在煎熬、自责和对你的愧疚中度过。如果不是因为马上就要毕业,我根本不敢面对你。
你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其实,我也是。我知道你对爱情有着太多太多的期待,我也一直努力想做一个能实现你愿望的那个人,你为了爱情可以疯狂,可以奋不顾身,你的狂热和坚贞让我感动。
我一直想告诉你我为什么会那么毅然决然地拒绝你,会在你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说出分手,可是我不知道我应该从何说起,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会?我们分开的这段时间,每一天都是煎熬,每一刻都是折磨,我曾多少次偷偷地看着你的背影,可我的心里一片慌乱。
还记得四年前我们在乒乓球台前的第一次见面吗?还记得我们在五楼之约吗?还记得柔波湖公园,还记得我们去火车站看蒸汽机火车吗?那时,我们是多么的单纯,是多么的心心相印,可是后来……我们都成了大人,可是却回不到那时的纯真,却不能敞开心扉。
四年了,我们从青涩的少男少女走到了青春时代,可是,我们却越来越陌生,每个人也都变得越来越复杂了,这究竟是为什么?
宛如,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宁愿回到四年前,回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刻,让我用心去感受曾经的每一个过往,跟你一起一点一滴去实现对爱情的想像……
这是今天晚自习课上张琰刚刚写好的一封信,一封没有机会交给胡宛如的信。信写到这里也就停止了,因为那时,张琰的手抖动着,心颤动着,“吧嗒”一下,他的眼泪掉落在纸上,他就没有再写下去。
他在树下等她之前已经有预感,担心今晚有些话不好说出来,所以之前就写了这封信,想把它交给她,可是……
晚风轻轻地吹着,校园里的学生已经稀稀拉拉。张琰在这里杵了大半天,终于拖着沉重的脚步朝远处走去。
他脑子里一片杂乱。他把信对折,打开,再对折,再打开,直到最后撕成了一个个碎片抛在空中,纸屑像一个个陨落的星星,在路灯下泛着白花花的光,随风飘去。
第三百零一章 再回文学社
自从“断笔立誓”后张琰再也没有写过文章,他被免去希望文学社社长职务之后,再也没有去过文学社。那个曾经令他心驰神往,带给他无尽快乐的殿堂影响到他的学习后,他不得不忍痛割爱,放弃了自己喜欢的文学。
就要毕业了,所有的记忆都将成为过往,星期六上午,张琰来到文学社,他想再看看这个曾经让他欢喜让他忧的地方,顺便把自己的一些东西收拾一下带走。
这里永远都是慰藉他心灵的地方,在四年的校园生活中,每当他失意惆怅的时候,这里就是他独自疗伤的港湾,一本本《希望》杂志和在他UU小说流淌着的一个个文字,就成了自己心里的喃喃心语,他和胡宛如一波三折的爱情到了低谷时,他就会躲避在这里独自抚摸着内心的伤口。
在洛明工业学校四年的中专生活中,文学社永远都是一个温暖的地方,这里没有忧伤,没有烦恼,也没有同学们鄙夷的目光。坐在这里写下一个个字,他的心情也就会变得舒畅平和。
看着自己曾经坐过的座位,张琰不由得感怀起他在工校的四年时光。当年离开家乡来到洛明工业学校时,后稷中学初三(1)班班主任胡华贵还专程赶到家里给他送来了那本《追梦少年》作文选。他怎么能忘记,当年加入希望文学社的幸福和兴奋,还有胡宛如对他写作的鼓励……
这时,门突然开了。
常诗诺轻轻走了进来,春夏之交正是大家乱穿衣的时候,今天,常诗诺穿着一身很特别的套装,上身是淡绿色的宽松t恤,圆领,领子下方带着个小“v”型开口,开口下面横着一个精致的布条打结而成的纽扣。她的手伸进黑色的长裙双侧斜插口袋里,无拘无束,裙摆上还绣着一束梅花,虽然零零星星只有几朵,但枝头夸张的拖着长长尾巴的喜鹊,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梅花的精致,裁剪合体的服饰体现着她的曲线。
进门后,她的那双手始终没有从裙子斜插兜里掏出来,只是慵懒地转身用胳膊肘“砰”地一下把门关上。
“哎呦!稀客啊!你怎么来了?你还记得‘希望’的路啊?”常诗诺调皮地说。
“你这是什么话?我是咱们文学社的人,怎么就不能来?”张琰说。
“哪里哪里?我还以为你把咱们这些兄弟姐妹给忘了呢?你们都是国家栋梁,是国防力量,哪里像我,学的是什么会计专业……唉!一个给人算账的破专业!“常诗诺说。
“你找到工作了吗?”张琰问。
“家里一直在努力,还没准信。我们班主任说,学工办的老师现在还在中国兵器工业总公司给咱们这届学生联系用人单位呢……唉!找工作的事真是烦透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们完全可以上高中考大学,原本明明就是干部,就是铁饭碗,可偏偏遇上了不包分配……”常诗诺说。
“是啊!惆怅啊,惆怅……”张琰说。
“你们还能好些,有技术,汽车制造又属于机械类,哪个机械生产厂家还离得了你们?看来,好学校不如好专业这话一点没错。”常诗诺说着就找个了位子坐下,拿起红色的圆珠笔在一张废纸上胡乱地画着,这是社长改稿子时专用的红色。
“哪有你说的这么理想?我爸给我来信说,现在全国在进行国企改革,到处人员过剩,搞技术的人可不比以前那么吃香了,都没人要。人家厂子里需要的是那些懂得销售的人,造出来的东西卖不掉,工人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谁还愿意招我们?”张琰说。
“销售?这不是动嘴皮吗?“常诗诺问。
“是啊,动手不如动嘴!你会造出产品有啥用?卖不了还不是一堆废铁?”张琰说,“这话可不是说出的。是田庆文说的。”
“田庆文?谁呀?”常诗诺问。
“我们汽01班的。”
“他又没搞过销售……”常诗诺不屑地说。
“他爸就是做卖衣服的,也算是搞销售的。他也卖过……”张琰说。
“不过……”常诗诺思索了一会儿反问道:“要是连产品都人造,还卖什么?”
“前几天,我爸还在信里夹着一张剪报,说现在的问题是产能过剩,要减人增效,产品多得是,就是卖不出去。”张琰说,“你听好了,是卖不出去而不是造不出来。”
“但我们是兵器工业总公司所属的工科学校,哪里还有什么营销销售之类的专业?”常诗诺说,“难怪社会上说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我看这话也不假,你不就是造原子弹的吗?“
“什么?造原子弹的?”张琰惊讶地看着她,“我怎么可能是造原子弹的呢?”
“哎呀!我不就举个例子吗?你是造汽车的,而这种汽车又是运载重型兵器的对不对?所以,相对于国防而言就相当于是造原子弹的,而那些耍嘴皮子卖你们产品的人就是卖茶叶蛋的。”常诗诺说。
“哈哈……从我们的专业方向而言,我们造的可是重型机械运输汽车,那要比茶叶蛋值钱多了。”张琰说,“回想起来,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我至今还记得我们刚到咱们学校时,我们辅导员乐迪说,西方一些军事强国已经造出了有140个车轮的重型机械运输汽车,载重量达到了1300吨。而我们国家在重型机械运输车方面的技术还很落后,他说他相信将来我们也一定能制造出世界第一的重型机械运输汽车,能造出国之重器。”
常诗诺手里的红色圆珠笔依旧在纸上胡乱地画着,她正用心地听着张琰说话。
“不过现在想想,那时我才刚刚来到这里,刚刚跳出农门成了‘农转非’,那时同学们是多么的信心满怀。可谁能想到在四年之后,我们这些曾梦想着能造出世界第一的重型机械运输汽车的同学,曾憧憬着能造出国之重器的同学们,今天却会为找工作而犯愁?”张琰摇摇头说,“讽刺!真是莫大的讽刺!”
“唉!我们何尝不是这样?”常诗诺说,“那时我们都太年轻,什么都不懂,我们班上有个女生直到半学期后才明白我们专业培养的原来只是普通的财务人员,而此前,她还一直以为自己将来是要替国家算军费的。”
张琰冷笑一下说:“想想,我们那时多么幼稚!看来,十五六岁的小孩什么都不懂!”
第三百零二章 怕?
“我爸说现在找工作的事要两手准备,一手准备是托关系找,一手准备让学校向用人单位推荐。”常诗诺放下手里的圆珠笔问张琰,“你家里给你找工作了吗?”
“我家在农村,除了周王村的农民谁也不认识,怎么找?”张琰不由得又回忆起父亲带着他去鸣西求那位爷爷找工作时的情景,“求人难,比登天都难……”
常诗诺蹙了蹙眉表示费解。
张琰说:“今年寒假我爸带我去了一个远方亲戚家,想托人给我找工作。那个亲戚退休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人家又是喂鱼,又是浇花,又是炫耀书法,一向严肃硬气爸爸不停地给人家陪笑,迎合着人家,恭维着人家,低三下四,我当时都惊讶了。可是后来,事情也没办成……”
这时,张琰脸上浮上一丝忧伤,他不再说下去,抬头看了看窗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叹一声说,“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他们都不再说话了,常诗诺也把目光移向窗外。
对面的教学楼巍然挺立,附近,树木茂密的枝叶无拘无束地伸展着,在阳光里微微摇曳,轻轻地点着脑袋。草坪茵茵,低年级的同学们三五一团围坐在上面,他们无忧无虑,不时会开心地仰面大笑,也不知是男生说了些什么话,偶尔会有女生攥起小拳头捶打他们的肩膀。
藤状植物葳蕤茂盛,一层又一层笼罩着蜿蜒的长廊,下面的条形连椅上有同学会背靠着水泥柱子看书,一些恋人徜徉其中,如同徜徉在幸福与甜蜜里。
张琰和常诗诺都不说话了,文学社里变得安静。
时光如流水,谁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要各奔东西。这段时间,94级学生大都在找工作,专业、学历、用人单位……这些词或多或少会让中专生们有些伤感。国家不包分配的政策已经实施了两年,尽管学校给前两届毕业生大都解决了工作,他们算是幸运的,可是当94级学生变成98届毕生时,他们似乎不再那么幸运。
学校一再努力地向中国兵器工业总公司争取政策,积极联系各大兵工企业和用人单位,学工办的老师们天天背着学生们的推荐表四处奔波,可是,离毕业的时间正一天天临近,这届学生还能不能延续往届毕业生的幸运,谁的心里也没有底。
98届毕业生在人生十字路口纠结、迷茫、郁闷、彷徨……
他们沉默了许久,突然,常诗诺一把扯下那张画得乱七八糟的纸,将它揉碎扔进脚下的纸篓。
“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不说这些找工作的烦心事了。”常诗诺说,“不管怎样,我们也算是接受了几年中专教育,我们也有我们的风采,别人看不起我们的学历,但我们不能小看自己,在同龄人当中,我们也曾是时代的佼佼者,那时可不是谁想考上中专就能考上的。”
张琰看着她沮丧地抽动了一下嘴唇,算是笑,也算是自嘲。
“在这里认识了这么多全国各地的同学,还有,我们加入了希望文学社,我们没有浪费时间,没有让光阴虚度,我们写过的每一篇稿子,都是对我们青春的纪念。”常诗诺把从耳边垂下的一缕头发捋了捋,扶了扶银丝细框红边眼镜,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着亮光,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不管怎样说,在洛明工业学校里认识你真高兴。”常诗诺说,“你将来一定会有大作为,这一点,我是从你一年级下学期采访黄蓉的那篇稿子里就看到的。至今我还记得那篇稿子的标题:《熊熊烈火燃,时穷节乃见记工校无52班学生黄蓉勇扑烈火救人事迹》。”
张琰眼惊讶地问:“这你都记得?”
常诗诺脸上挂着微笑。
“我也记得你在学校写的第一篇稿子,也就是从那时起,对你,我就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了,那时我们才刚到学校一个多月,我就开始崇拜你了。“张琰说着模拟着广播站播音员的语调和声音说,“下面请听,由会计9450班同学常诗诺写的“军训感言”《教官,你的背影是最美的风景》……”
“哈哈。那的确是我来咱们学校写的第一篇稿子,不过,跟你的报告文学比实在不值得一提。”常诗诺说,“我一直写的是散文,遗憾的是我们就要毕业了,想跟你学学纪实文学怎么写,也没有机会了,那就只有把这点遗憾留下,等走上社会以后再慢慢回忆了。张琰,我期待着将来能从《人民文学》《大家》《十月》《收获》这些期刊上看到你的大作。”
“这怎么可能?现在我才知道我们中专生有多么渺小,在这么大的世界里,我们算个什么嘛!我突然想起了我们班武军强带着我第一次回家挤火车时的情形,在那么多的跟饥民逃荒一样的人群里,无论是在检票口还是车厢门口,流动着的人群海啸一般狂涌着,犹如千万头野兽在厮杀踩踏,那时,我就像是一只掉进兽群的小鹿,无辜而无助……挤火车都这么残酷,我们被推向社会了可怎么办?难道你就真的没有害怕过吗?”
“怕?”党诗诺故意歪了歪脑袋看着张琰说:“四年前,你怕不怕考不上中专?”
“怕。”
“入校后文学社招新社员时,你怕不怕被刷下来?”常诗诺问。
“怕。”
“你跟着学校领导到黄蓉老家采访后,怕不怕稿子写不好?”她问。
“怕。”
“这不就对了?我跟你一样也有过这些担心,我也怕‘军训感言’在广播上播不出来,也怕我的每一篇稿子泥牛入海,可是你想想,我们以前怕的那些事情是不是最后都被我们战胜了?”常诗诺说,“所以我们都要相信自己,洛明工业学校就是一个小社会,你在这里怎么样,你在社会上也就怎么样,你在这里有多么成功,你到了社会上也就有多么成功。”
她的口气很坚定,说这些话时几乎不假思索,和盘托出。
张琰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平时喜欢穿民国服饰和具有中国传统文化元素服饰的江南才女,居然这么自信,自信得让他感觉到有些惊讶。他突然觉得她很陌生。他能感觉到她柔弱的外表之下,有一颗强大的内心。
第三百零三章 不见不散
“在短短一两年时间里,你就能写出那么好的文章,而且,成了文学社成立以来最年轻的社长,难道这些不是成功吗?”常诗诺说,“咱们可不能妄自菲薄,咱们是什么学校?是部属工科学校,是全国重点中专,能考到这里的哪位学生,当年不是过五关斩六将,从千军万马的厮杀中脱颖而出的?你能从这么多同学中胜出,你想想,这是多么了不起!”
常诗诺柔声柔气,她的话如徐徐清风从张琰耳边飘过,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与她的柔声柔气形成了鲜明对比,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力量。
“你不是刚才还抱怨自己是一个给人算账的破专业吗?怎么突然又变得这么强大?“张琰纳闷地问。
“我抱怨的是我,你不一样!你是男生,专业前沿,而且你又有才华,所以,你一定要相信自己将来会做出一番大事业。”常诗诺用坚定的目光看着他。这种目光有点特别。
常诗诺的这种目光张琰以前也见过,她曾好多次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魏一涛,注视过那个文学社的前任社长、工校诗人、谦谦君子。她每次看他时,她的目光里满是对他才情的崇拜,她的心花都会怒放。
“过去终究是要过去的。不说这些了,眼睛既然长在前面而没有长在脑门后面,这就暗着我们就应该朝前看……”常诗诺的脸上挂着微笑,目光还是那样的坚定和充满鼓励,突然,她故意调皮地用英语问,“do you understand?”。
一种力量突然注入到张琰身上,他心里所有的不快、迷茫、彷徨、郁闷都被一扫而光,一缕阳光射在了他的心头。
在这所学校里,在文学的海洋里,张琰从来都把她视为才女,她的每一篇散文他都看过,她写得文章清丽隽永,如她。自从魏一涛毕业后,常诗诺一直非常欣赏张琰的文笔,他的文章在字里行间总饱含着一种温暖与热情。
在这个被他们视为净土和乐园的文学社里,他们开心地聊着天,也许是临近毕业季了,大家聊起天来也便更加的随意和自由,在四年的校园时光里,除了有“三点一线”的呆板的枯燥,也有理想与激情,也有诗和远方……
他们的交谈继续着。
“张琰,这几天正在上映美国大片,你看过了吗?”她问。
“你说的是《泰坦尼克号》?”张琰问。
“是。冰海沉船背景之下的伟大的爱情故事。”常诗诺说。
“堪比琼瑶?”张琰打趣地问。
常诗诺自然明白张琰的意思,她微微笑了笑说:“应该说这部片子里的爱情故事更加耐人寻味,我也只是看过一些简介和报道,我想去看看,你能陪我去看这部电影吗?”
“我?我们?”张琰有些惊讶。
“是啊。”常诗诺说,“这应该是我们在洛明工业学校一起看的第一部电影,也是最后一部。跟我们的老社长看个电影不行吗?难道,我们就不能留下点什么回忆?我们总不能天天都是以文会友吧。”
张琰看着她,突然不如应该说些什么。四年前他们还天南地北,互不相识,转眼又要天各一方,不知将来还能不能见面。他们在希望文学社搞社团工作时的一幕幕往事袭上心头,从每一篇文章里,彼此都能感知到对方的成长,都能感爱到情感的脉动和心灵的悸动。
“怎么样?去还是不去?就一句话。现在你已经是男子汉了,说话做事不有再这么优柔寡断,拖泥带水。”常诗诺扶了扶眼镜,目光穿透玻璃片在他脸上探询着。
“好。我跟你一起去看《泰坦尼克号》。”张琰说。
常诗诺撒娇似的微微撅了撅嘴说:“你就不能换个词?”
“陪你去看。”张琰刚一说出来,又赶紧改口,“不,不,不是陪,是请,是请。我请你看电影。”
常诗诺笑了笑说:“你又不是贾岛也不是王安石,这会倒也推敲起字来了。”
“我们都是一群小老鼠,咬文嚼字是我们的毛病嘛。”张琰说。
“哈哈……我觉得以后要是哪里有什么咬文嚼字专业,或者吹毛求疵专业,我们就去当老师,保管把学生给烦死。”常诗诺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身时尚与古朴相融合的那身套装,大方又得体。
“今天是个星期天,我们就看今天傍晚那一场吧。”常诗诺说。
“好,晚饭后我们在学校门口见。”张琰说。
“不见不散……”张诗诺说。
星期五晚自习课后没有接受张琰的道歉,也没有答应跟张琰看电影,胡宛如负气回到女生公寓,情绪渐渐平复后,她心里也慢慢有点后悔。
在四年的中专生活当中,张琰留给了她太多太多的回忆,只要一回忆起校园里的往事,张琰便是个想抹都抹不去的记忆。
那天晚上熄灯后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明亮的眸子在黑黢黢的夜色里闪烁,她和张琰的往事剪不短,理还乱。她和他就是一对翱翔在天空里的风筝,每个人手里都紧握着自己的风筝线,风筝像两只快乐的鸟儿飘飘荡荡在空中比翼,可是,两根丝线却无时不再缠绕着,揪扯着,谁也不能把它们分开,谁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胡宛如想起了张琰,不知道为什她也想起了爸爸。
她的眼睛湿润了。如果爸爸还在的话,她肯定会把这件事情告诉爸爸,甚至,会大胆地跟爸爸商量她该怎么办。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爸爸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斥责她,不会捕风捉影地怪罪她。要是爸爸在的话,肯定会带着她到024厂外的林荫大道去散步,跟她谈心,耐心地开导她。
爸爸一定会帮她一丝一缕地拨开眼前千丝万缕和团团迷雾,跟教授解题一样,帮她梳理出解决问题的办法,甚至,会耐心而认识地听她把自己心里所有纠结和委屈,一点点说完,她可以边哭边说,他会默默地听着,完后,爸爸会跟她一起讨论问题,不管自己做是对还是错,他都会跟好朋友一样慢慢地帮她分析,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爸爸不光是她的好朋友,也是她的导引者,父亲身上随时会流露出来的严谨和温和,让她心里会非常踏实。
在这个世界上,她再也遇不到跟父亲一样爱她的人了。有时,她觉得张琰就跟父亲一样严谨温和,他会跟父亲一样默默地爱着她,可是,这又怎么能像父爱那样无私?
胡宛如又想起了爸爸,想起了跟爸爸在一起的那个快乐开心的童年,那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她的脑子里又闪过了父亲的死,闪过了父亲不愿意接受没有尊严地活着的决绝……胡宛如脑子里乱极了,一行清泪沿着脸颊滑落到了枕巾。
第三百零四章 闺蜜的质疑
夜,一团漆黑,寝室里同学们都已酣然入睡。胡宛如的思绪依旧在蔓延着……
时间带走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带走了她亲爱的父亲,也带走了她天真烂漫的少女时代,就要毕业了,她一天天变得多愁善感。她正面临着一场有关爱情的考验,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把握自己的爱情和未来。
张琰对她的反复无常彻底搅乱了她的心,她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处理这些恼人的感情,她就像一个无能为力的小孩,只能眼睁睁看着裹挟着泥沙的洪流在眼前肆虐。
爱情,这是一个多么深刻的话题,这个话题就像一把火,有时会温暖着自己的心田,而有时又会把自己架在上面烤,近也近不得,远也远不得。
整整一年来,她都被这个神奇的东西牵绊着,揪扯着,她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不应该拒绝张琰的道歉。
任性?难道真是跟张琰说的那样,他们是第一次谈恋爱,是不是真的都太任性?是不是自己有点倔强?他们的爱情和幸福会不会因为彼此的拒绝而关上心门?多年以后,会不会因为这样的错误而后悔?
静,静谧而深沉。她,睡意全无。
她的脑子里乱作团麻。爱情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它让人疯,让人痴,让人苦,让人累,它又是一个不能为外人说道的事情,所有的酸甜苦辣也只得独自吞下肚里。谁能告诉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张琰是扎在心头的一支箭,扎在心里痛,拨出来更痛。莫非,这支箭就是丘比特之箭?
星期天下午,胡宛如垂着头推开了张思雨的寝室门……
傍晚,越来越重的暮色垂了下来,渐渐将这个苏联援建的子栎镇的街道轻轻笼罩了起来,子栎电影院门口高高悬在半空的射灯,把昏黄的灯光投在门口《泰坦尼克号》的巨幅海报上,杰克、露丝、巨轮、大西洋等这些元素呈现着极强的视觉冲击力,空气中弥漫着那首堪称经典的主题歌《my heart willon》。
张琰和常诗诺来到电影院门口时,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大都是些青年男女。和以住不同的是,今天在售票处外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排队的清一色都是男青年。
“在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排队。”张琰给常诗诺说。
“你真请我啊?原本叫你来,只是想让你陪我一起看……”常诗诺说。
“你看,哪里有女生排队的?”张琰嘿嘿笑了笑,说完就大步朝售票处门口走去,赶紧排在队伍的最后面。
“you're here,there’s nothing i fear/and i know thatheart willon/we'll stay forever this way/you are safemy heart /andheart willon and……”凄婉缠绵的歌声在头顶回荡着,常诗诺静静地站在昏黄的灯光下远远地看着张琰。
十几分钟后,张琰终于排到了售票处的小窗口。
“师傅,票价多钱?”张琰问。
“看公告。”女售票员声音有点沙哑,卖了一天的票,她已经有些烦躁了。
“公告?”张琰有点纳闷。
“夜场30元,白日场25元。”没等售票员回答,排在他身后的一个青年人不耐烦了,他说,“窗口右边,你看窗口右边不是公告是啥?”
“噢……不好意思。”张琰赶紧转身,抱歉地对身后这名大不了他几岁的男青年说。
“请备好零钱,窗口没钱找零了。”女售票员端起塑料杯子急忙喝了一口水,一边旋紧水杯盖子一边冲着张琰说,“给后边的人传一下话。”
张琰掏出60块钱从小窗口玻璃上掏出的小窑洞里递了进去。然后,他转身冲着身后的人说:“请备好零钱,窗口没钱找零了……”
就跟做击鼓传花游戏一样,这话迅速在长长的队伍里传开了,很快,排队的男青年们都从口袋里翻钱。
张琰拿着两张电影票走到常诗诺跟前,直接把一张递给她。然后朝着观影剧场走去。
“30!这么贵?”常诗诺有些惊讶。
“白天25,晚上贵一点。”张琰说。
“天啦!这是我看过最贵的电影!”常诗诺说,“这都顶得上两部国产电影的票价了。”
“大片嘛,肯定不一样。要不,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买票?听说全国各地的情况一样,不管在哪里都是场场爆满。”张琰说。
“这真是一个全国热映的春天啊。”常诗诺笑着说。
他们聊着聊着就到来到了剧场门口,不一会儿,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影迷当中了。
这个星期天胡宛如过得非常纠结和感伤,下午,她来到张思雨的寝室,把自己拒绝张琰道歉的事情告诉了张思雨,但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她脑子里乱极了。
“宛如,你可不能再这么糊里糊涂,你可不能再心软啊。难道你忘了吗?张琰带给你多少痛苦?”张思雨说。
“可是我,我……”胡宛如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上次我们在柔波湖公园,你说过的话也忘了吗?你为他喝酒,你也忘了吗?你明明说过你要让自己记住那一天,记住你这一生的第一次喝酒,而且是为了他喝酒……你还说过,你要与往事干杯,你要告诉自己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跟这种人来往……”张思雨焦急地说,“这可是你的誓言啊!你都忘了?他那么绝情地对你,是他拒绝了你,要跟你分手,他现在又找你来乞求原谅……你就没觉得这种出尔反尔的男生的卑鄙吗?”
张思雨一连串的质疑,把胡宛如推上了誓言的十字架,在闺蜜与爱情之间,她才觉得自己是这样的矛盾,感情居然这样凌乱。每一句话都是自己说出来的,而做出来的和要做出来的每一件事,与心里的想法却恰恰相反,口是心非。
胡宛如心里乱极了,她想把自己的感受说给张思雨,可是,经她这么一质疑,她却不知从何说起,突然,胡宛如也不想再说话了,觉得自己就像鲁迅UU小说的祥林嫂,成天喋喋不休。
在寝室里,她们都沉默了。寝室里没有别的同学,她俩不说话了,这里便静悄悄的,死一般沉寂。
过了一会儿张思雨说:“宛如,你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胡宛如摇摇头,没有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