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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盛世唱响     20年归来仍少年txt下载     20年归来仍少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处分

    “张琰被学校通报批评了!”

    “通报批评?”胡宛如惊讶地问,然后赶紧说,“不会吧,你是不是搞错了?汽01班这学期一开学就外出实习了,他们下周才回来呢,张琰都没在学校,怎么会被通报?”

    “是啊,我第一眼看到也觉得不对劲,就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真的是他。处分决定已经张贴出来了,这会许多同学都在看呢。”张思雨说。

    “张琰怎么了?为什么要给处分?”胡宛如一把抓住张思雨的手急切地问。

    “他……他……”张思雨支支吾吾难以启齿。

    “哎呀!你到是说呀,急死人了!”

    “他……他看****。”

    “什么?”胡宛如的脸唰的下一红了,一种羞耻蒙在脸上。但她还是有些不相信,又问,“张琰在外地,怎么会看那东西?”

    “不是现在看的,是上学期放假后看的。”张思雨说。

    “上学期放假后?”胡宛如坐在床边,细细地思索着曾经发生过的事。

    “这也不对啊,上学期我离开学校前的那天晚上,就是我们在风里等他的那天,你走后我一直跟他在一起,我陪着他去了阅卷子的地方,后来,又去了家属院,再后来,送我回到女生公寓后他就回到男生公寓了啊。”

    “会不会是你回家以后的晚上?”张思雨说。

    “我回家以后……”胡宛如再次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她把每个细节都仔细地回忆了一遍。

    过了一会儿她说:“这也不太可能。我回到咱们厂里的当天晚上,他还给我打来了电话,我记得很清楚,我留的是王阿姨家的电话,是王阿姨接到的电话,在电话里他专门告诉我,他的最后一门课顺利过关了,我能感觉到他心情很好,他很激动,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他说,他第二天就回家了啊。”

    “哎呀!我也没看清楚是哪天晚上?你一看时间不就对上号了吗?反正,学校能处分他,肯定是有这回事。噢,对了,他们班还有一个学生跟他一样是看录相受了处分,叫武军强。不过,他是留校查看一年的处分。”张思雨说。

    胡宛如不再说什么,夹杂着羞耻与愤懑的情愫在心中涌动着,忧伤和无奈浮到脸上。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站起来说:“不行,我得去看看!”

    她一说完就径直朝校园走去。

    还在吉州省实习的张琰并不知道,有关他“流氓文人”的段子此刻正在学校里疯传。武军强上次在食堂打架已被“记大过”后,看录相后又背上了“留校查看一年”的处分,在剩下的日子里,他只要再有违纪现象,毫无疑问就被开除。

    晚上,汽01班的许多同学都收拾着各自的行李,武军强把张琰叫到集体宿舍外面,从腰间取下汉显传呼机递给张琰。张琰不会用,武军强拿过来摁了几下键又递给他。

    传呼机上显示:你和张琰看****被处分,你留查一年,他被通报批评。同学们都在议论和取笑你们。恶心!不嫌丢人!王小玲。

    最后一只靴子终于落地了,张琰把这几个字翻着看了几遍,哑口无言。他的头低下了,脖子上像似挂了一块磐石。

    武军强将传呼机收回别在腰间,沉默不语。

    “学校为什么非要给处分?这让我们到时还怎么找工作?”张琰气愤地说,“都怪你!非要拉着我去看录相,你看,现在咱们都受处分了,干啥都低人一等。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我们还怎么在学校待下去?”

    “事已至此,你说这些也没用!要是说了能起作用的话,放假前我爸不就把这事给摆平了?我早都给你说过,学校不会放过我们。不过,在毕业前如果不再违反纪律,我们的处分是不会写进档案的。”武军强说。

    “你可把我害惨了!”张琰气愤地撇下这句话拂袖而去。武军强摇摇头耸了耸肩,一脸无奈。

    接下来的几天里,张琰通过王小玲给武军强传呼机上的“快讯”和“动态”感知着发生在校园里的事情。看录相的事成了学校里劲爆的新闻。大家还演绎出“风流才子看黄带”的桥段,羞辱人是几千年的劣根,墙倒众人推狗扯烂布衫是一条再也朴素不过的真理,没有谁给谁教过怎么羞辱人,但同学们却都会“痛打落水狗”。

    张琰突然意识到同学们就像狼一样凶残恶毒,明明把兔子咬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把它逼到了死路,可这时,追捕兔子时的凶狠和撕咬时的残忍却会停止,继而露出獠牙伸出爪子玩弄它,看着兔子痛苦的挣扎,奄奄一息。

    这是动物的本性,当它征服猎物并确定猎物再无反击之力时,就开始玩弄、调戏、羞辱……直止看着猎物痛苦而死,或者,实在玩弄腻了才会将它的皮扯掉,茹毛饮血。

    而此刻,张琰觉得自己就像那个利爪之下的兔子。

    张琰唯一庆幸的是他和胡宛如的关系除张思雨外,其他同学都不知道,这对胡宛如没有构成太大的伤害。

    田庆文小组的连杆作业是第一个交付的,无论公差、精度,还是加工的工艺流程都完全合格。事后有人说,这个连杆的大部分工艺的加工,都是那位师傅帮着做的。

    汽01班的返校时间比原计划推迟了两天,车间主任和厂人事劳资处的同志执意要留下老师和同学们一起座谈,老师选了些学生代表和厂方开完座谈会后,汽01班的学生才踏上了返校的列车。

    初夏的阳光照耀着洛明工业学校美丽的校园,高高低低的树木、花草和匍匐在地上的大毡子一样的草坪,都一抹子绿,万类竞放着生命的力量。那绿,有深有浅,层层叠叠,绿得沉,绿得酣,绿得令人陶醉,也绿得人心旷神怡。

    花园里,春天争相开放的那些花儿已经凋零,但零零星星赶季节的月季花儿,有的蓓蕾初绽,有的还含苞待放,女同学色彩鲜亮的翩翩裙子,迎着清爽的风轻轻飘动着。

    张琰返校后胡宛如找了几次,但都没有见到张琰。

    他一直躲着她。

    这天晚自习课间,胡宛如突然出现在汽01班教室门口,他让同学带话叫张琰出来。

第二百七十六章 分手

    他们站在楼道的拐角。

    “你以为你躲着我,就没发生过那事吗?”胡宛如显然是质疑。

    张琰无话可说。

    “你怎么能干出那种事?我宁愿相信长江水倒着流,也不相信你会这么卑鄙龌龊!”胡宛如语气生硬,她把脸板得很平,难掩的愤怒和怨恨从她的神情和语气里流露出来。

    “一个人可以低落消沉,那没关系,别人可以帮你。可是一个人自己要去堕落,要把自己变得庸俗不堪,恶浊腌,那就天理不容!”她说。

    张琰低着脑袋,一种负罪感油然而生,他想要说什么可终究没说出来。他是要说对不起吗?但此刻这是多么得苍白。或者,他是想解释那不是他本意,是武军强叫他要去看的,但这又是多么的荒唐和滑稽!他是想骗三岁小孩吗?

    “我怎么都不敢相信,张贴栏里受处分的那个人居然是你!我还以为学校搞错了,那天,思雨告诉我这个消息后,我死活都不信,后来,我急忙跑到张贴栏去看,我把那个处分看了不止三遍……是你……居然真的是你!”胡宛如气得咬牙切齿。

    楼道里一片喧嚣,不时传来同学们的聊天声和嘻嘻笑声。张琰的心怦怦跳个不停,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黄纸黑字的处分上你的名字是那样的刺眼,一下子就能刺到我的心里,我的脸都红了,烫得要死。丢死人啦!我都恨不得在张贴栏下面找个地缝钻进去,耻辱!简直就是耻辱至极!流氓,你就是流氓!”胡宛如再也控制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朝着他怒吼。

    楼道里,同学们向他们投来诧异的目光。

    胡宛如冷若冰霜:“你让我太失望了!”

    “我……”张琰不知该说什么。

    “你知道,本来这学期我本是要提前一周来送你的,为了这事,我还和我妈……”胡宛如没有再说下去,她的眼睛湿润了,但是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

    她抬起头面部朝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平复着激动的心情,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滑落下来。

    “你知道那天我是怎么离开张贴栏的吧?我觉得我的灵魂都飞了出去,我恨不得当时就见到你,见到你,我就恨不得扇你一个巴掌。”胡宛如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压制着从内心喷涌着的怒火和怨气。

    张琰低着头,像犯下深重罪孽的人。

    “张琰,在这个学校里你是我最好的男同学。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有理想,做事严谨,敢于追求梦想的人,我以为,你对自己的要求要比其他男生更高,你会很纯粹地对我好。上学期放假后,我在我家楼下王阿姨家里接到你的电话,你说你一刻也不能再忍下去了,你喜欢你,这一辈子都要跟我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你还让我做你的女朋友……你还说你爱我……”胡宛如激动地说。

    这会,楼道拐角没有其他同学经过,胡宛如也没有顾及到任何人,她把自己的感受和盘说了出来。

    “听到你在电话里向我表白,你知道我有多么的兴奋吗?你的这些话,让我一个假期里都期待着能赶紧与你重逢,我想听你把这些话能当面说给我听。可是你呢?你居然……你不嫌丢人吗?”胡宛如说,“你知道同学都是怎么议论你的?我听了都脸红,都觉得恶心!”

    “我……”张琰没说出来。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化而成了一个沉重的十字架,他正背负着这个沉重的十字架站在她面前。

    “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原谅你这种人的。要不是……”

    胡宛如本想说出“我妈妈”三个字,可是,话到嘴边她突然打住了,她停了停说:“现在看来,我幸好没有提前来学校,没有傻乎乎地送一个受处分的男生,一个因为那种事情而受到处分的男生去实习……”

    胡宛如的情绪再一次变得激动,她把脸转向一边,想好让自己平静平静。

    “宛,宛如,我,我们分手吧……”一直没有说话的张琰突然抬起头,支吾着说,“我,我要收回……收回我在电话里说给你的那些话。”

    张琰的目光里盛满愧疚,他看着她。

    在这种尴尬为难的气氛里,此话一出,压在心头的磐石不见了,他觉得自己得到了解脱,如释重负。

    突如其来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胡宛如突然如鲠在喉,顿时无语,眼泪“唰”地流了出来。空气像是冻结了,他们一动不动,跟石像一般。

    刺耳的上课铃声骤然响起。

    张琰走了,悻悻地回到汽01班教室。胡宛如走了,悻悻朝着能28班教室走去。

    最后一节晚自习课上,张琰和胡宛如都像刚刚走出了一场灾难,他们都没有心思看书做作业,一幕幕往事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们死死的网织在这张网里,谁想逃也逃不了。

    张琰神情沮丧,往事历历在目,胡宛如的一颦一笑挥之不去,张琰顺手扯过一张纸,含泪写下香港草蜢乐队的几句歌词。

    这首歌是去年他们逛柔波湖公园时,在白桦树下她唱给他的歌,他至今还记得歌词:宝贝对不起/不是不疼你/真的不愿意又让你哭泣/宝贝对不起不是不爱你/我也不愿意又让你伤心/让我相信让我相信/你会好好的/不必约定不必约定/也不会忘记……

    在能28班里,胡宛如心里正翻江倒海,大水漫没着自己的心田。眼泪滴答滴答落在摊开在桌面的书上,迅速将纸浸湿。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苦苦等了张琰这么久居然会是这个结果,她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忧伤,她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冷冷地抛出分手这句话。

    所有的委屈与愤懑跟爆裂的水管一样从眼睛里流了出来,胡宛如伏在桌子上轻轻地啜泣着。

    终于把时间一分一秒挨到放学,胡宛如连桌子都没有收,就红着一双眼睛来到汽01班教室门口。张琰一出来她就上前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张琰极力地想避开她的眼神,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神,她的眼神里正气浩然,而他知道他的目光却猥琐的。

    张琰担心被别的同学看见,就赶紧来到楼道偏僻处。

    “我刚才在课间里的哪句话说得不对?是我冤枉你了吗?”胡宛如问。

    张琰始终没有正眼看她,他没有看她的勇气。他高昂的头颅得跟灌进了铅一样。

    “张琰,你说话?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胡宛如的泪水簌簌落下。

    她的泪水落进了他的心里,他心里如海啸爆发,猛烈地拍打着心壁,她的一句句质疑似乎要把他摧毁,他的良心遭受着莫大的拷问。

    “你说话呀?怎么不说话?”胡宛如非常激动。

    “我……”张琰停了停说,“宛如,我们只是普通同学……你,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也不会再去找你……”

    “张琰……”胡宛如的眼泪如决堤的海。

    “……”胡宛如的嘴唇像两片花瓣,微微抖动着、颤动着、战栗着。突然,连一个字也说出不出来。

    “对不起,也许我们认识原本就是个错。你保重吧!”张琰说完转身离开了。

    同学们大都已经离开了教室,教学楼里空荡荡的,在这个僻静的角落,胡宛如泪如雨下。

第二百七十七章 悲伤

    这是一个初夏的周六,天气格外好,寝室里其他同学都去外面玩了,胡宛如孤独地蜷缩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阳光透过女生公寓后面的树叶,斑驳地落在窗台上,清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

    一个夜晚,胡宛如都是在似睡非睡,半醒半睡之间游离着。已经是上午10点多了,她还没有吃早饭,她跟丢失了魂似的看着冷冰冰的墙壁,目光迟滞。

    她觉得一觉醒来,她和张琰之间距离竟成了这个世界上最远的距离,远到云聚云散,花开花谢,远到沧海桑田,天荒石枯,远到他们近在眼前却无法走进彼此的心里。

    有时,他又是那么近,近得将他紧紧环绕,挥之不去。胡宛如一睁开眼睛,洁白的墙壁就成了电影银幕,反反复复放映着他们曾经相处的一个个片断,一个个美丽的瞬间。她一闭上眼,他又会顽固地出现在自己的眼皮里,出现在身边的每一缕空气里,胡宛如赶紧睁开眼睛,而这时寝室里却空荡荡。

    突然,胡宛如猛地坐起来,双手抱膝,她心里不禁颤抖了一下,她怕自己跟张琰从此陌路天涯,怕自己走不出他的内心,从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到今天的青春茂盛,她的心早都陷在了他的心里。

    “嘭!嘭!嘭!”的敲门声打断了胡宛如的胡思乱想,她怔了怔,赶紧把长长的秀发朝耳后拢了拢问:“谁呀?”

    “我,思雨!”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胡宛如下床趿着拖鞋过去把门打开,张思雨像一只蝴蝶翩翩飞了进来。她穿着一袭波西米亚长裙,染色的亚麻面料经过多次洗涤之后已变得飘逸,浅绿色底色上撒满了一朵一朵小小的白花,宽松的纯白色t恤束在长裙里。

    “宛如,你瞧我这身打扮怎么样?”张思雨说着从眼睛上摘下一副茶色太阳镜,冲着她咯咯地笑了笑说。

    胡宛如看着她勉强地笑了一下说:“挺好。”

    “我们去外面转转吧。今天天气特好,最适合穿裙子了。”张思雨说。

    “我,我不太想去。要不,你自己去吧。”胡宛如说。

    胡宛如低沉的声音和一脸的憔悴,让张思雨觉察到她的情绪不大对劲。

    “宛如,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昨晚没睡好吗?”张思雨关切地问。

    胡宛如看着她,点了点头。

    “是因为他?”

    胡宛如又点了点头。

    “张琰不是已经回来了吗?你没见他?”张思雨问。

    “见了……”胡宛如话未说完,泪水就流了下来。

    “宛如,你怎么了?咋又哭了?你这学期是为流泪才来的学校吗?我觉得你怎么都成了林黛玉,还没开口就泪眼涟涟……”张思雨猜测着问,“难道,是他欺侮你了?”

    “呜呜……”

    “你到底怎么了吗?你倒是说话啊!急死人啦!你有什么事就尽管给我说,我是谁?我可是你的闺蜜啊。”张思雨说着把胡宛如扶到床边坐下。

    “思雨……他不理我了,我们,我们分手了……呜呜……”胡宛如说着一下子扑倒在张思雨怀里。

    “什么?分手?”张思雨把眉头拧成了一团,气愤地说:“这个张琰良心让狗给吃了!他在吉州实习,一封信不给你写,你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把他给盼回来了,他怎么能这么对你?没良心!不知好歹!”

    胡宛如哭得更伤心了,身子都在微微痉挛着。

    “不光这学期,还有上学期放寒假前,那天把人都能冻死,你在男生公寓楼下那么下贱地等他,后来还帮他去找老师……张琰实在没良心,就算他的文章写得再好我也看不起!呸!什么臭文人!金玉其外,败絮其里……”张思雨愤愤地说,“我至今也弄不明白,他有什么了不起?偏偏叫你给喜欢上了……”

    张思雨只顾一时痛快,并没有在意胡宛如的心情,这时,胡宛如已是泣不成声了。

    “宛如,别哭……哭了伤身体,再说,生活不相信眼泪。”张思雨说。

    胡宛如并没有止住哭声,反而哭得越发厉害了。她依偎在张思雨肩头,渐渐地放大声哭了起来,几个月来所有的怨恨、委屈、纠结、痛苦统统化成泪水,跟漫天飘落的雨丝一样簌簌地落了下来。

    张思雨能感觉到她的身子战栗着,无助地战栗着……

    她不再劝她,任她放开声去哭,她希望泪水能洗涮闺蜜对张琰所有的感情,能把他们交往的一幕幕往事冲得一点不留,她也希望她哭过之后能清醒过来,不要再去冒险跟男生交朋友。

    胡宛如的肩膀随着哭声一起一伏,这种哭声无言地诉说着一个纯情女孩对心仪男孩纯粹如水的深情,诉说着他们一路走来的艰辛与坎坷,这是一种不同于以往仅仅伤心的哭泣,这种凄厉的哭声能穿透人的五脏六腑,撕心裂肺,这哭声听的人心碎,哪怕没有感情经历的人也会被这种哭声所感染。

    张思雨不禁也流下了眼泪。她轻轻抚弄着胡宛如柔柔的秀发,想让她尽情地哭一场,哭出心里所有的委屈,哭出这几来年深埋在心里的辛酸和苦辣……

    一场痛哭之后,胡宛如终于止住了哭声,她的一双眼睛红红的。

    此刻,张思雨却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当中,她在努力地回忆着她所知道的胡宛如和张琰的交往,回忆起他俩在乒乓球台前第一次认识时的情形;回忆起胡宛在来学校前,父亲因为炸药实验致残,因不愿接受没有尊严的生活而自杀后,带给胡宛如莫大的痛苦和不幸……她思忖着,宛如怎么就这么不幸?难道,上天就不眷恋她的可怜?

    “思雨,昨晚我去找张琰了……”过了许久,胡宛如的心情平复了,她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实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思雨。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张思雨静静地听完她的讲述后,半晌都没有说话。因为,她从宛如的话里,听不出来她对他到底是爱还是恨,是埋怨还是宽容。

    “宛如,你把这些事说完了,心里也就能舒服点。你到现在还水米未进呢,这会我们出去转转,我带你到外面散散心。”张思雨说。

    胡宛如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跟着张思雨一起走出了女生公寓。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一见钟情?

    她们先去综合小食堂吃了点饭,完后,一起朝校外走去。

    初夏的洛明生机勃勃,空气里飘动着阵阵微风,太阳当头,不晒也不凉,空气净得像被水刚洗过一样,树边轻轻摆动的树叶,让人感觉到这个老工业重镇的温柔与可爱。

    “我想去柔波湖公园。”一直没有说话的胡宛如突然说。

    “去那里?”张思雨问。

    “嗯。”胡宛如点了点头。

    张思雨略微思考了一下说,“行。”

    她们走出校门后在镇子上坐了一辆三轮车,三轮车穿过子栎镇的街道,就驶上了通往柔波湖公园的柏油马路。路边,两列摇摆着枝条的柳树紧紧地拥抱着黑亮的马路,马路显得越发狭窄悠长。

    公园里一切都跟胡宛如上次来这里时没啥两样,懒懒的阳光,微微的夏风,还有白色石膏仿制成的古希腊神像,碧波荡漾着的柔波湖,当然,还有雕塑园附近的那片白桦林……

    柔波湖公园毕竟只是子栎镇上的公园,和上一次一样,来这里游客很少。不过,公园里倒有几份清静,依然是啁啾的小鸟,依然是斑驳的阳光。

    迎着偶尔吹来的轻风,张思雨和胡宛如漫步在公园的小径上,万花开尽,此时已闻不到花香,树木葳蕤,此时也看不见万紫千红。

    “思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胡宛如问。

    “这个地方不错,干净又清净,刚好让你换个环境,呼吸点新鲜空气,天天在学校也闷得慌。”张思雨说。

    “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去年夏天我也来过这里,是和张琰,就我俩……”胡宛如表情平静,她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看着前方,并没有侧身看身边的张思雨。

    “宛如,你是不是还放不下他?”张思雨问。

    “前面有个雕塑园,里面全是传说中的古希腊神雕塑,当时,他走近一看这些神都是**,就不好意思进去了,其实我那时也有些尴尬。”胡宛如说,“但看到他难为情的样子,我就鼓了鼓勇气说这些都是艺术品,走,进去看看,感受一下艺术的熏陶。”

    张思雨把目光投到她的脸上,她表情依然很淡然,像是在自言自语。她继续说:“我们从宙斯、赫拉、波塞冬一个个雕塑跟前走过……噢,对了,我们看到了雅典娜,还是他告诉我雅典娜是火神劈开了宙斯的脑袋后,身披铠甲从宙斯脑袋里跳出来的……每次跟他在一起,我都能学到很多的东西,他做事很严谨,也爱钻研……”

    “宛如,你还是忘不了他?他昨晚都那么对你了,你还想着他?我真不知道原来你竟然这么痴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最了解你了,你现在可跟以前大不一样啊!”张思雨说。

    “思雨,那时我们才多小啊!可现在我们都20岁了,这能跟以前那样简单吗?那时,所有的男孩在我眼里都是女孩,或者我们也从来就是男孩,大家在一起像没心没脚肝没肺一样,是那么开心,那么快乐,那么单纯……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都是大人了,明年就要工作了。人要是长大了就不再那么单纯了,有时,心里明明是这样想的但却不会那样说。”胡宛如说。

    没等张思雨说话,胡宛如就继续说:“我也没想到,我会因为一个男孩而这么痛苦,我还是个少女的时候,我曾幻想过将来能找到一个白马王子,我也希望我能跟童话里说的那样,从此,美丽的公主和快乐的王子开始了他们幸福的生活……直到上了洛明工业学校,直到张琰的出现,我确信,我遇到了曾经幻想过的情景。思雨,你永远也不会理解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他?”

    “一见钟情?”张思雨说,“从你们在乒乓球台前认识之后,你们的交往一直就没断过?”

    “不是一见钟情,真的不是。”胡宛如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她们徜徉在公园里,“是后来,是在后来一点一滴的交往中,我才一点点喜欢上了他。”

    “乒乓球台跟前的见面是你们第一次认识,这没错吧?”张思雨说。

    胡宛如点了点头。

    “但第一次见面我们都很高兴,那时大家都背井离乡,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而且考上中专后也就从中考前繁重的学习中解放出来了,所以,那时我觉得我们相识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胡宛如说,“从那以后,我们总会聊起各自来这里以前的故事,我们都很对彼此的过去感兴趣,就这样,我们也就越来越熟悉。熟悉了以后,我才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其他男生所不具有的东西……”

    “你是说他会写文章?”张思雨问。

    “是,也不是。不是嘛也是……”胡宛如思忖着说。

    “什么是不是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怎么说得跟个绕口令似的。”张思雨说。

    “有时,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就是觉得他跟别的男生不一样,不,也不是这这样……”胡宛如说。

    “那是怎样?你瞧!连你自己也说不清楚?我觉得从你跟他交往起,你咋总是糊里糊涂的?”张思雨说。

    “哎呀!我没糊涂,我很清楚。不过就是说不出来,他身上总有一种什么气质吸引着我,而且他很善良也很真诚,你别看他平时说说笑笑,可他做起事情来那份认真和专注真是不一般啊。有一次,我们在阅览室里查资料,他半天时间连一句话都不说……以前我一直把他当弟弟看,我觉得他很可爱,可后来……”胡宛如说。

    “后来,你就成了他的恋人?”张思雨说,“不过想想也就是啊,你们从交往到现在好像从来都没吵过架?”

    胡宛如莞尔一笑,脸上的忧郁顿时一扫而尽。

    “哪里啊?去年我们在这里就吵架了,后来,我一个人坐着三轮车回家了。”胡宛如说。

    “什么?在这里吵架?”张思雨惊讶地看着她问,“你们不是一起来的这里吗?你们乘兴而来又不欢而散?”

    胡宛如微微地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是啊。”

    张思雨的目光里充满好奇也充满疑惑。

第二百七十九章 触景生情

    “他从小没见过水,我教他划船,他不敢,吓得哆哆嗦嗦,浑身发抖,不停地求着我赶紧把船划回去,我见他惊恐的样子很好玩就故意逗他,后来,他下船时把鞋子掉进水里了,我站在船上指挥他摸鞋,不料,他又扑通一下掉进水里呛了一口水,跟他旱鸭子一样尴尬,惹得游客观望,而且,那时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你伤了他的自尊心?”张思雨说,“诶,我发现张琰的自尊心很强,而且很敏感,别看他平时不怎么张扬,但他身上总有一股子什么劲……噢,是一种倔劲。”

    胡宛如并没有接她的话,只是按着自己的逻辑继续说:“就是因为这事,他生气不理我了,居然大声吼我,我下水捞上鞋子甩给他,然后,就坐着三轮车回学校了。”

    “你现在到底还喜欢他吗?”张思雨问。

    一缕忧伤又爬上了胡宛如的脸颊,她沉了一会了摆摆头说:“我也不知道。”

    “你要是真的不喜欢他,就不要再理他,也别想他。”张思雨说。

    “思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昨晚想了很多很多,我甚至发誓以后不再想他,可这不由得我啊!我的心里乱极了,我觉得现在就有一万个张琰有我的心里,在我的身体里,血液里,甚至每个毛孔里……”胡宛如说。

    “啊?你不会是中邪了吧?”张思雨惊讶地看着她。

    “我是想忘掉他,我恨他!可是我却身不由已……你没有恋爱过你不知道,这种感觉太难受了,你明明知道应该做什么,可是你却偏偏做不到,你明明想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可是他就像空气一样会将你包围。”胡宛如说,“唉!人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会去喜欢一个人?”

    公园里不时会传来几声鸟鸣,零零散散的游客从她们身边经过,空气中隐隐隐散发着植物的馨香。不一会儿,她们就来到了雕塑园。

    “你们去年来的就是这里?”张思雨问。

    “是啊。”

    “诶,宛如,你看!这个小孩多可爱……”突然,张思雨指着一个雕塑惊讶地说。

    胡宛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个长着翅膀的小男孩的雕塑就在眼前:“那是丘比特。”

    “丘比特?我还以为他是个大人呢。”张思雨看了看她,又把目光移到雕塑上说,“他就是传说中的爱神?”

    “啊!”胡宛如先是一怔,然后说:“你怎么跟张琰说得话一模一样?你们说的一个字都不差。他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张思雨撇撇嘴不屑地说:“我才不稀罕跟他一样呢!不知好歹,无情无义。”

    胡宛如静静地注视着全裸着身子的丘比特,又想起了她和张琰一起在这里交谈的情形。那时,她一边给他讲着有关丘比特和爱神之箭,心里也微微地荡漾着令自己心跳的情愫,那时她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福,她觉得丘比特一定会射中她和张琰,他们这一生注定永不分离。

    她想着想着,但很快,昨天晚上张琰那么冰冷而决绝地告诉她分手时的一幕又迅速占领了脑海,又击起了她心里怨恨的潮水,她和他之间就到此了吗?从认识到现在,从少男少女到即将走出象牙塔,难道他们就这样说散就散?他为她点起酒精灯取暖时的温馨浪漫,他在医院里静静守护在她身边的感动,他在电话里诉说衷肠的一幕……都一股脑地涌上心头,顿时,她的眼泪涌出眼眶。

    张思雨见胡宛如半天都不说话,转身正要说话时发现她正在流泪。

    “宛如,你又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张思雨说,“我只是随口说的……”

    胡宛如摇摇头说:“不是你。”

    “哎呀!咱别在这里待了,你肯定是触景生情,又想起你和张琰的事了。走吧,我们去前面。”张思雨说着一把扯着她的手,把她拉出了雕塑园。

    前面,那一片白桦林和林下绿绿的草坪像一幅美丽的油画,优雅宁静,微风漫过林间,一片片树叶在枝头翻滚着绿浪,扰得白桦叶沙沙作响,似低声窃语又如互诉衷情。

    就在这片林间,他们曾依偎着白桦树,任由穿过树叶的斑斑点点的阳光在身上跳跃。这里包容着他们多么美好的记忆和欢喜,见证着她和张琰那时的幸福。林间无语,一棵棵白桦树守口如瓶,从来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过任何人。

    张思雨拉着胡宛如走到林间,她们席地而坐。

    “思雨,我想喝酒!”胡宛如说。

    “什么?喝酒?”张思雨一脸惊愕,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胡宛如说着抹了一把眼泪,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扁平的白酒瓶子,里面装满白酒。

    “我要与往事诀别!”胡宛如说。

    “什么?”张思雨一把夺过白酒问,“你哪来的这东西?”

    “昨晚下了晚自习后买的。”

    “你买这东西干啥?”张思雨注意到酒瓶标签上标注着250ml的字样。

    “喝!我爸去世那阵子我哥哥很痛苦,后来,他就成天拿着这个瓶子喝酒,我知道他是借洒消愁……”胡宛如说,“昨晚我就想把它喝了,也像哥哥一样借酒消愁,我要跟往事诀别,可是,我怕寝室的人笑话,昨晚才没喝。思雨,我不想再去思念张琰,他伤害了我……我对他那么好,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看,可他……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不能喝,万一给喝醉了怎么办?为了他,你这么作践自己值得吗?你疯了?”张思雨把小巧的酒瓶抢过来攥在手里说,“宛如,我们打那么远跑到这里来上学,咱得自己照顾自己,为了一个跟我们原本就不相干的人,你这样做简直是太傻了,你为什么要为他流泪?为什么要为他伤心?学校里男生多的是,你为什么偏偏对他这样?”

    “不是为她也是为我……你说得对……为我的傻……我要让自己记住今天,记住我这一生第一次喝酒,居然是为了他。”胡宛如说着冷笑了一声,然后一把从张思雨手里抢过酒瓶,“我要与往事干杯!我要告诉自己,从今往后,我也再不会跟这种人来往,是我眼睛瞎了,没有看清他,没有看清他会这么绝情。”

第二百八十章 与往事诀别

    胡宛如说着“嘭”的一下拧开了酒瓶盖。

    “宛如……”

    “以后要是你有喜欢的男生,你一定要记住,千万要认清人,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对我们真心好。”胡宛如说着就仰起头喝了一口白酒。

    顿时,她像喝下毒药一样痛苦,赶紧闭上眼睛把嘴抿了起来,将酒瓶移开,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咳嗽。

    “宛如,别喝了,你别这样对自己。”张思雨的表情很痛苦,“我今天陪你来这里是想让你忘了这一切,是想让你散散心,没想你怎么触景生情,悲从心来……”

    胡宛如摆摆手,睁开了眼睛。

    “是我要来这里的。”胡宛如说,“这里有我们的记忆,我今天就是想来这里告别往事,我要把我们的过去统统从脑子里抹去,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这一辈子我都不想再到这里来了。思雨,你知道吗?看到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会想起他,我也不知道我对他为什么会这么动心,这么用情,他明明拒绝了我而我却……”

    泪水又从胡宛如的眼睛里流了出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几乎每隔一断时间就会不由地流下泪水。就像指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梅雨,一阵一阵的。

    胡宛如又一次举起酒瓶喝了一口,这回,表情不像刚才那样痛苦,但还是把眼睛挤在了一起,然后又把酒瓶从嘴边挪开。

    “你知道吗?那次看完雕塑后,我们也来到了这片白桦林,也是在一棵树下,当时我依偎在他身边,我感到很幸福。你知道我那时在想什么吗?我觉得从那一刻起我就成了他,那时,我给自己许下心愿,这辈子非他不嫁。”喝了几口酒后胡宛如脸颊微红,她激动地说。

    “啊?”张思雨吃惊地看着她。

    “我觉得我们是在佛前求了500年才求得的一次尘缘,我把席慕容《一棵开花的树》看了不下一百遍,我觉得诗人说得就是我……”胡宛如再次举起酒瓶连喝两口,然后仰望着天空。她突然背起了这首诗来:“如何让我遇见你/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成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诗没有背完,胡宛如已是泪流满面。

    树干修直的白桦树,洁白雅致,它们将树枝伸向高空,一层一层的树叶将天空切割成了一片一片的蓝蓝的拼图。散落着。

    “我没有喜欢过男生,我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但我能看出来你对张琰动了真情,是那样的奋不顾身,有时,你对他好得让我都妒嫉。我能体会到突然被他伤害了,你肯定非常难受……”张思雨不再劝阻她喝酒了,默默地看着她。

    安静的白华林间树叶婆娑,阳光透过一层一层的三角状卵形树叶,斑斑点点洒落在她们身上,也洒落在茵茵草坪上。张思雨漂亮的波西米亚长裙摊放在草坪上,裙子上撒满的一朵一朵小小的白花,像是从草坪里开出来的一般。

    “过两天我们班就要外出实习了,我真想再也不回来,永远地离开洛明工业学校,永远永远不要再见到张琰。”胡宛如说,“早知道我们会这样,我为什么要那样的死心塌地?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我究竟错在哪里?思雨,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张思雨的嘴唇微微抽动了一下,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来。

    胡宛如再次举起酒瓶又喝了一口酒,也许是喝得有点急,也许是她并没有适应酒精的刺激,紧接着又是连声的咳嗽。

    “宛如,你别再想这些事了,要是阿姨知道了她会有多伤心?自从叔叔去世以后,你都流过多少眼泪了,我一看见你流泪心里就难过。你的命运怎么就这么不顺呢?”张思雨的眼圈也红了,她转过身子看着与她肩而坐的胡宛如说,“我现在越发觉得,这学期开学前阿姨阻止你提前到校是对的。”

    一提起胡宛如的妈妈,胡宛如越发难过了。她把酒瓶撂在身边,双手抱膝,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头发瀑布一般一泻而下。

    “宛如,虽然我跟男生没有像你这样的交往,但我们是女孩子,为什么要付出那么多?为什么要这么主动?张琰要是真心喜欢你的话,为什么连封信都不给你写?我觉得他一直都在欺骗你……”张思雨揣测着说。

    胡宛如依旧把头埋在乌黑柔亮的瀑布里,抽泣着。

    “你既然要与往事诀别,好!我赞同!那么,今天就让白桦树见证,让你跟往事彻底告别!”张思雨看着树林说。此刻,她也若有所思。

    一棵棵树皮灰白,表皮剥裂的白桦树笔直地挺立着,像一个个朴素正直的君子,静静地站在那里,枝叶扶疏,姿态优美。它们静静地注视着两个女孩,也在倾听着她们的重重心事。

    “宛如,你放心,不管你有多么痛苦,我张思雨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我永远都会站在你的身边。谁叫我们是闺蜜呢?”凝视了大半天也沉思了许久,张思雨突然抓起酒瓶拧开银白色的盖子,仰起脖子喝了一口白酒。

    她跟胡宛如一样,一接触到酒精就赶紧把眼睛紧紧地闭了起来,然后拿开酒瓶连咳几声。“酒有什么好喝的?太冲了,这味太冲了……”

    胡宛如赶紧抬起头,看到她那窘迫的样子,不由得尴尬了起来。

    “你喝酒干吗?你又没有失恋……”胡宛如说。

    张思雨赶紧半张着嘴,用手左右在嘴边扇动着凉风,想把满嘴的酒气和那样的刺激赶走。

    “难受吧?”胡宛如问。

    “嗯。”张思雨连连点头。

    “这就是与往事作别的痛苦,你记住,我这是前车之鉴,你以后跟男生交往,跟他们谈恋爱一定要小心。”胡宛如说,“思雨,我祝福你,祝你将来不要走我的老路,一定一定要擦亮眼睛,找到一个真正喜欢你的人。”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失魂落魄

    就在胡宛如在柔波湖公园痛不欲生的那一刻,张琰也失魂落魄,他独自来到学校附近那条小土路上。路,曲曲折折一直通向远方,他,他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

    这条路被同学们叫作幸福路,是洛明工业学校历年来的恋人们走出来的一条小路。张琰第一次走这条路,还是在一年级下学期,那是他刚从黄蓉老家采访回来不久远。

    那天下午,他在校门口遇到了胡宛如的张思雨,当时,她俩正啃着手里的糖葫芦,第一次听到“幸福路”这个名字还是张思雨说的。

    这是一条脏兮兮的土路,又窄又长,路边长满了茂密的野草,远看像一条菜花蛇,蜿蜒着向前延伸,走不了多远,路边就是子栎镇的庄稼地,再走,会通到一条乡村柏油马路,沿着马路走下去,别人说就能走到那个神秘的087厂,可是,从来没有哪个学生能把这条遥不见尽头路走完,自然也就从来没有谁去过那里。

    风吹动着张琰蓬乱的头发,他的心里一片杂乱。胡宛如的影子一直就在眼前,她浅浅的笑,若隐若现的酒窝,那身天蓝色的长裙,还有他跟她在一起的一幕幕往事都劈头盖脸地朝他袭来……

    张琰正行走在草花蛇的身上,幸福路蜿蜒到哪里他就行走到哪里,脚下的蛇似乎随时都可能回头,反咬他一口。

    张琰后悔极了,昨天晚自习课后,他怎么会那么残忍地拒绝她?为什么要说,我们只是普通同学,以后互不来往之类的话?她的眼泪夺眶而出的瞬间,是多么可怜多么无助,看着她站在面前,颤动着嘴唇说不出一个字时,他又是多么的冰冷和无情?

    是他伤害了她。可是,他不这样做又能样?

    他恨死了武军强,如果那天晚上不跟着他去录相厅,现在他就可以天天和胡宛如在一起,一起去阅览室,一起谈理想、说文学,一起去火逛子栎镇、一起去看蒸汽机火车,一起去逛柔波湖公园……可现在……该死的武军强!

    张琰的脑子里乱如团麻,心里有无数只蚯蚓在嗖,无数只蚂蚁在啃,他觉得自己浑身已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他几乎都要崩溃了。他又想起了父亲张有志常说给他的那句话:人生的路很漫长,但关键的时候只有几步,如果这几步走错了,你的一生都会受到影响。

    张琰走完了曲折坎坷的幸福路,来到了乡间的柏油马路上。这就是人们传说中通往遥远大山,通往神秘的087厂的路,路不宽,狭长,两侧种着笔挺的白杨树,树不密。有一段,隔几十米才稀稀拉拉有那么几棵。阳光把路面晒得软软的,还能闻到柏油的味道,马路又黑又亮,像一面镜子反射着太阳的光。

    初夏,一阵一阵的清风撩动着他额前蓬乱的头发,在一个人的世界里,他的脑子高速地旋转着,天旋地转,对胡宛如的思念和忏悔交织着,纠扯着,天昏地暗。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女孩……可他现在已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流氓文人”,身上背着处分,背负一个多么龌龊和下流的羞耻,他怎么还能跟她再交往?她是一块无瑕美玉,而自己呢?

    张琰不知道,这是不是父亲说的那个人生的“关键的时候”,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走错了”,更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一生……

    青春的狂热、躁动、激情还有纠结、彷徨、迷茫,如同千丝万缕的丝线,死死地交织在一起,打成了一个个无法解开的死结,每一缕丝线都是从他心上撕扯下来的一丝丝带血的、温热的肌肉组织。

    张琰内心矛盾极了,后悔与煎熬,割舍与不忍折磨着他,他的泪水流了下来,在风里飘零。

    他多么想静下来,可是,心里却汹涌澎湃。

    “啊”突然,张琰双手抓住蓬乱的头发,冲着遥不可及的大山,冲着湛蓝的天空疯了似地喊了起来。在寂静的乡村马路上,在空旷的大地上,撕心裂肺的喊声向远处传播着。

    沿着绵长的柏油马路,他开始奔跑,跟一匹脱缰野马一样沿着黑亮的柏油马路狂奔着……

    心里的魑魅魍魉牛鬼蛇神在奔跑的速度中,一点点被镇压下去。张琰跑着跑着他又想起了胡宛如,他知道她一定非常伤心,她肯定伤心至极……以往,不管他们遇到什么伤心事,都是彼此鼓励,彼此开导,而这回,他们都是受害者。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汗从头上一个劲地往下流,张琰始终没有停,继续奔跑着,朝着那个遥远不及的深山的方向奔跑着,他与胡宛如相识三年来所有的往事,就跟路边的一棵棵白杨树一样,从眼前一个个闪过,

    泪水里夹杂着汗水,汗水里也夹杂着泪水,在张琰的脸上恣意地流淌,他早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流到嘴里,他能尝到淡淡的咸,也有一种淡淡的涩。他已经筋疲力尽子,他喘着粗气,跑得越来越慢,但他没有停下来,就一直这么跑着,跑着……

    他多么希望所有的记忆都能在奔跑中跟体力一样消耗殆尽,他再也无力承受太多的回忆,太多的自责和对胡宛如太多的伤害。胡宛如有着不幸的遭遇,她是在爸爸去世后用了好久才振作起来,在遥远的他乡异地才认识他,而他却带给了她这么大的伤害……

    “啊……”张琰怒吼着,咆哮着,奔跑着,像疯牛一样再次加速,冲向前方。

    往事如梦相随,挥之不去,无从梳理。

    张琰的心间突然想起了张学友的《情网》,忧伤的旋律在他的心间响起:而你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轻易就把我困在网中央/我越陷越深越迷惘/路越走越远越漫长/如何我才能捉住你眼光/情愿就这样守在你身旁/情愿就这样一辈子不忘/我打开爱情这扇窗/却看见长夜日凄凉……

    张琰的脑袋都要爆炸了,他汗流浃背,终于体力不支,突然一头栽倒了马路边的白杨树下,耀眼的阳光刺激着他的眼睛,他已无力睁开了,胸膛一起一伏,心脏在居然地跳动着。

    几天后,胡宛如和94级化能源化工专业的同学们就要去外省实习了。学校组织的大巴车已经来接他们了,两个多小时后,他们再统一到洛明火车站坐火车。

    那一刻,张琰静静地躲在校园的雪松树下,远远地目送着胡宛如。她拎着大行李箱,努力地朝大巴车车身里塞,纤细的腰身和柔弱的胳膊和行李箱极不相称,这时一个男生上前帮着她将行李箱塞了进去。

    同学们全都上车后,大巴车便朝校外驶去,刚才停车的地方空空落落。

    胡宛如离开学校后,张琰写了一份辞呈,辞去了希望文学社社长的职务,他要与往事决裂,要专心学习专业知识,他不会忘记自己曾当着赵波涛“断笔起誓”。

第二百八十二章 每天要记16.4个单词

    半学期一晃而过。

    这天晚自习一放学,赵波涛就拎着热水瓶去开水房打水,刚打完水转身要走时,突然看见张欣然正站在他身后排队。

    “这么巧,原来是你啊?”他问。

    “是啊,没想到你打开水还挺积极……”张欣然微微笑了笑说。

    “来,我帮你。”越波涛把自己刚打满水的热水瓶放在一边说。

    “这……”没等张欣然开口,她的热水瓶已经被赵波涛拿走了。

    赵波涛三下五除二拔出软木塞,拧开龙头往她的热水瓶里灌水。几十个排成一排的水龙头冒着蒸汽,整个水槽里白雾翻腾,咕噜咕噜的灌水声此起彼伏。

    “好了。”赵波涛动作麻利,他拎着热水瓶转身离开。

    “我来提吧。”张欣然说。

    “没事,我来。”赵波涛两只手分别拎着一个热水瓶。同学们的热水瓶都是学校统一发的,长相一模一样。“你记住,男左女右。”

    “什么?什么意思?”张欣然问。

    “左手的这个热水瓶是我的,右手的是你的。这样的话就不会混淆了。”赵波涛冲着她开朗地笑了笑说,“你看你的热水瓶多干净,要是拿错了,你不就吃亏了。”

    张欣然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们离开开水房后朝回寝室的路走去。寝室离开水房还有一段路,所以每到这个时候,打开水的战线就拉得很长,人群稀稀拉拉,一直从公寓楼绵延到开水房,就像红军长征一样颇为壮观。

    这是一个星空璀璨的夜晚,月亮早早地就跑了出来散心了,不计其数的星星扎成一堆,在天上聊着天,要不是在聊天,他们为什么总会向着对方眨眼?那一定是它们知心的话儿,听得对方会心地眨着眼睛笑。

    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校园里。这是赵波涛第一次为她拎热水瓶,也是他们第一次并肩漫步在星空夜色之下的美丽的校园里。

    张欣然走路没有他走得快,赵波涛努力地让自己慢下来,跟她保持着并排行走,他们边走边聊,赵波涛会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她。在夜色轻笼之下,张欣然的脸显得更加的小而精致,阑珊的灯光投射到他白皙无瑕的脸庞,双唇就跟花瓣一样娇嫩,她苗条的身材越发地透露出轻灵之气。

    “你们这几天作业多吗?”张欣然问。

    “不,不多。不多。”赵波涛赶紧问她:“这几天你还在看自考英语书吗?”

    “看啊。不过,今天看的时间太长了,到这会脑子里都木的。我的词汇量太少了。英语4级考试的词汇量至少要达到4000个,而六级就得6000个,我估计我能积累到3000个。”张欣然说,“如果我要达到6000个的话,一年365天一天不落,我每天就得记住16.4个单词。而且之前记住的还不准忘,要是忘记了就会更糟糕。又得重心再记。”

    “一天记16.4个单词?这么精确?“赵波涛说。

    “我算过了,应该是16.438……后面的小数我记不住了,反正至少得记16.4个。“张欣然说。

    “你说的6000的词汇量是考6级的要求,你现在又不考6级,也不用着急。”赵波涛说。

    “虽然我现在不考6级,但我以后还是要考的嘛。还不如趁现在多记点,省得以后麻烦。“张欣然说。

    “欣然,你不必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慢慢记就行了。一天记一个,一年也能记365个呢。“赵波涛说。

    “现在我们在这么漂亮的学校专门学习,这是我从上学以来学习条件最好的地方了。如果现在把单词都记不住,以后要是工作了,哪里还有时间学习?“张欣然说,“咱们黄怀,咱们南安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我们土关县十年九旱,我从小就要到山下去挑水,现在在学习上吃的这点苦,还能比那时吃过的苦多?所以,我一定要在在上中专期间把英语大专文凭拿到。”

    “现在你只是为了自考,也不至于就要把6级的词汇都记下吧。“赵波涛说。

    “如果你的目标是太阳,那么你将得到月亮,如果你的目标是月亮,你可能连星星都得不到。”这时,他们刚好来到一个连椅跟前,张欣然说,“我们坐会吧。”

    她说完就在连椅上坐了下来,打了个哈欠,舒舒服服地伸开伸开双臂,在空中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弧线渐渐地被拉直,她就像鸟儿要展翅飞翔。她的双臂停留了一小会后才轻轻落下,然后举头望月。

    无边无际的天空安静而博大,蓝到发黑。月亮孤独地悬在空中。星星似乎依旧在聊天,依旧会会心地眨着眼睛。张欣然久久地看着天空,在心里默默数着一颗、两颗、三颗……她不怎么喜欢月亮但喜欢星星。

    老家的夜空要比这里更低一些,星星也要比这里更亮一些。上初中时,她每天晚上上完晚自习回家时,都有星星作伴,她走一路就看一路星星,不用抬头仰望天空,只要看着远处就能看见星星,家乡的星星有时会跳到山顶,落满山头。

    和同学们在路口分手后,她一个人朝家里走的那段小路上,路边虫子唧唧,浑身透亮的萤火虫在草丛里飞舞着,听到她的脚步声,这些虫子突然会惊觉地暂停鸣叫,像是交响乐中间的停顿一样,就连萤火虫也会熄灭自己身上的亮光。可是,她刚一路过,那些看不见也叫不上名字的虫子又会凑响它们华美的乐章。

    天上,星星一直陪伴着她,对她从来都不离不弃,她走到哪里星星就会跟到哪里。张欣然一直觉得星星是有生命的,她觉得头顶的这些星星不正是从家乡一路陪伴她来这里的那些星星吗?

    “我一直都很喜欢星星,我在家乡上学时常常都能看到星星,它们就跟我的伙伴一样一呼陪伴着我,有时我觉得我们都在说着话。有了这些星星,和同学们分开后,我一边走夜路一边看着远处洒满山顶上的星星,心里也就不害怕了。”张欣然说,“那时,我就会把每天学过的知识在脑子里回顾一遍,把所有的英语单词默背一遍,一转过那道弯,哥哥必然会在那里等我。”

第二百八十三章 往事

    “你哥哥为什么不在你跟同学们分开的路口接你?你一个人走这段夜路,万一遇到了坏人可咋办?”赵波涛问。

    “我们村没有外来人口,路上很安全。以前我哥是在我和同学们分手的路口接我的,后来我就想独自走这段路,不长,不到500米。在学校待了一整天,我是想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时间,所以就让哥哥在前面等我了。“张欣然说,“不过我们约定好了,只是在有星星的夜晚我才自己走这段路,没有星星时哥哥会拿着手电筒在同学们分手的地方接我。那时,天地黑黑得混为一谈,手电筒是唯一能带来亮光的东西,一看到这束光我心里就踏实了。”

    “你哥哥对你真好。”赵波涛说。

    张欣然没有看他,依旧看着星空。在朦胧的星光下,她那张白净精致的脸上盛满了跟月亮一样的柔光。

    “你家离学校远吗?”赵波涛问。

    “不远。走4公里山路就到了。”张欣然说,“我们学校条件太差了,咱们黄怀省是全国最穷的省,而南安市又是黄怀最穷的市,我们土关县更是南安最穷的县。我至今都忘不了那几年冬天,在寒冷的教室里尽管老师给大家生起了炉子,但同学们还是冷得直跺脚,学校为了省煤,就往炉子里加了些干木头,教室里常常冒着烟,干木头加多了就呛得人流眼泪。”

    张欣然的讲述一点点把赵波涛拉回到了他来洛明工业学校之前的日子。他静静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张欣然说:“到了初二以后,为了节约时间,我中午就不回家了,就把带来的凉饭放在教室的炉子上加热,看着外面纷飞的大要咽下。后来班主任老师发现我们边吃饭边被烟呛得流眼泪,就给我们弄了一些无烟煤,说以后热饭时就不要往炉子里加木头了,直接烧煤。要不,你们一边呛得流泪,一边吃饭这可怎么行?咱学校就算再穷,也得让你们这些重点保护对象少受点罪。”

    “保护对象?”张琰自言自语。

    “因为留下来学习的都是学习好的,老师都把我们称作重点保护对象。”张欣然说,“洛明工业学校的条件实在是太好了,教室窗明几净,什么东西都应有尽有。而我至今都忘不了,有一次,在老家上学路上突然下起雨夹雪,把人浇成了落汤鸡,到了教室后就靠着这个炉子把全身干,更忘不了我第一次来这里时,爸爸早晨四点就起床,用牛车把我送到了通往外面的汽车。

    说到这里,张欣然声音有点颤抖,突然说不下去了。一幕幕难以抹去的片段,似乎变成了一种无法退却的心里阴影,在她心里日夜缭绕。她的眼睛里有种晶莹剔透的东西在闪烁,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动着,闪动着……

    “只有星星知道我的心,我永远喜欢它们,它们不说话,但又会喃喃轻语……”张欣然说。

    “唉!我小时候跟你差不多,不过条件倒没有那艰苦。到了这里后我才知道,每个人的命运都由不得自己,我们班许多同学来自城市,大都是兵工厂的子弟,从小家里条件就很好。想想,都怪我们出生在那个贫瘠的地方,要是我们也能出生在城市,父母每个月也能挣到工资,我们也就不会受那些罪了。”赵波涛说。

    张欣然将目光移向他,注视着他,然后叹了一口气说:“其实到了我上中学时,条件已经比以前好些了,村里比我大七八岁的那一批孩子上学时,连家庭作业本都没有。”

    “这么穷?那应该是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吧?”赵波涛说。

    张欣然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说:“我们村有个大哥哥学习很好,但他爸死得早,家里很穷,他的作业本用完了,每次都是他妈给他一个鸡蛋让他去小卖部换一张1平米大小的白纸,回家后再对折着把它裁成作业本大小,他妈妈再用针线缝成小本子。这位大哥哥只能先用铅笔写,再用圆珠笔在铅笔写过的纸上重新作演算纸,一不小心就把纸写破了。他考上了黄怀卫校,毕业几年后就把他妈接进城里再也不回村里了。”

    “那位大哥哥对我们村学生影响很大,他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励志故事,从那以后我们村里一共考出去了3个学生,一旦考出去,也就算是彻底把穷根给拔掉了,他们都和那个大哥哥一样,似乎对村里有仇恨,就再也不回来了。”张欣然说,“现在想想,农村孩子要想考学是多么不容易,我上小学时就帮家里干活,每天放学后都要去放牛去给猪拔草,哪里像现在的同学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专门学习?”

    “你不是有哥哥吗?怎么还让你这个女孩子干这些?”赵波涛问。

    “哥哥一天都没闲着,他学不进去早早就不念书了,但那时家里的活一年四季干不完,锄地、平地、播种,除了这些还要上山砍柴给牛铡草……农活都是要赶天气的,拔草、喷药、杀虫、从抢收麦子到碾打,哪个不是在炎炎烈日的高温下干的?”张欣然说,“夏天收后我每年都要黑一层,瘦一圈,我的手都会蜕皮。好在上了初二以后,学校不给我们放夏收假了,这才把我给解放了。”

    张欣然的话把赵波涛也拉回了过去,他跟她并排坐在连椅上,思绪万千。“你说的这些我也经历过,往事不堪回首啊。我也是在一次次的劳动中体验到了农民的辛苦,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才暗下决心要好好学习,一定要走出农村。我想,咱连干活的苦都能吃,学习又算得了什么?”

    张欣然看了看赵波涛,心里有种同病相怜心心相惜之感。赵波涛突然觉得她的目光是多么的温暖,是多么的善解人意。

    张欣然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算是一丝苦笑。

    她说:“进入初二以后我对学习更加勤奋了,学习不到晚上12点从不上床睡觉。我跟你的想法一样,有什么苦比劳动更累?更叫人看不见希望?我照旧中午不回家,饭都是从家里带的,每顿午饭都少不了从家里带的咸菜和辣子酱。那时我爸爸在外地当矿工,妈妈一个人撑着家也不容易。”

第二百八十四章 仰望星空

    “我真的相信‘工夫不负有心人’这句话就是真理,从初二那年起,每次考试我都是年级前几名,毕业时还被评为市级三好学生……成了统招生以后,我知道自己将来就被分配工作了,也就跟那个大哥哥一样,永远不用再回我们村了。”张欣然说。

    “你不喜欢你们村?”赵波涛问。

    “不喜欢!我越来越理解那位大哥哥的做法了。不是我要背叛家乡,而是那里给我留下的尽是伤痕。除了漫山遍野的山花和夜空里的星星,我什么都不留恋。我爸为什么非得让我上中专?因为,跟我一起上学的同学有少一半都没有把初中坚持下来,要是我再跑到遥远的土关县上高中,我自己都不敢保证还能坚持下来。”张欣然说,“我们村就像个原始部落,太落后了,那里的贫穷你根本无法想像。”

    从公寓到开水房之间的这段路上,来来往往打水的同学们络绎不绝,他们大都三五群有说有笑,也有一些同学手里拿着书静默无语,只管低头走自己的路。

    张欣然说:“我非常感谢我爸爸,尽管他在遥远的地方给人家挖矿,但他会给我妈妈寄钱让供我上学,爸爸每年春节回来后就是我最高兴的时候,那时我就能穿上新衣服背上新书包。爸爸非常喜欢我,他给我说你是个女娃娃,别人都说让女娃娃上那么多学干啥?正因我娃是个女娃娃,没体力,干不了活,所以才更要上学,更要拼命的学习,这样将来才能吃上轻松饭。”

    星星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亮。这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夜晚。

    “以前全家人都靠种庄稼挣钱,日子实在过得太艰难了,那时麦子一斤才卖两角多钱。我们勤俭节约一省再省,我的鞋子是破了缝缝了又补,记得几次走路时鞋底都磨透了。哥哥穿得是爸爸补过的鞋,太大了,一走就掉,后来我妈往鞋尖塞了一团棉花,哥哥才勉强走得了路。后来,我爸见种庄稼实在养不活全家人,就去外省的矿上当矿工了,从那以后我们的生活才稍稍宽裕了一些。要不是我爸当矿工,就算我再努力也不可能把中学上完。”张欣说。

    天上星罗棋布的星星挂在夜空,静默默不语。张欣然不再说什么了,她仰望星空。一颗一颗的星星向着她眨着眼睛,仿佛祝福着她的生日。

    张欣然从小老大没有过过生日,也没有收到过生日礼物,只是在她生日这一天,全家人能吃上一顿带肉的饭。“我女子又长大了一岁,成大姑娘了”妈妈在这一天总会这样说,也许,这便是城里人所谓的“生日快乐”的祝福吧。

    初二那年,在张欣然过生日的那天晚上,她突然有一种莫名的伤感,有一种少女与生俱来的多愁善感,她甚至想起了灰姑娘与水晶鞋的故事,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事。

    吃完晚饭后,她就一个人披着朦胧的月光,独自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那天跟今天一样繁星满天,夜空广袤无垠。她一个人走着,走着……她多么想赶紧走出惆怅的少女时代,走出贫瘠的故乡。

    她静静地坐在陇上,双手托腮,看着满天的星星,觉得这些星星就像遨游太空的人挑着的灯笼,忽左忽右,来来回回。看着,遐想着,她从水晶鞋想到了美丽的宫殿,想到了盛大的舞会,想到了太空,想到了自己早已飞出了遥远的家乡,离开了这个她一旦离开一辈子都不想再回来的故乡。

    赵波涛一直静静地陪在她的身边,他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雅致,这么神往地仰望着浪漫的星空。

    “你真的很喜欢星星?”赵波涛问。

    张欣然没有看他只是轻轻地点点头。月光下,她眼睛里憧憬着美丽的星空,也憧憬着自己的人生。

    平时张欣然从来都是书不离手,不愿意浪费一分一秒,而今天居然这么安静的坐在这里,居然主动要和赵波涛说话,而且,给他聊她的少女时代和童年往事,赵波涛心里好不感动。

    他期望这个夜晚就一直这么下去,天不要亮,他愿意永永远远都陪在她的左右。他从来没有这么近的跟他并肩而坐,听她讲过去的故事,他从她的身上能够感觉到一种青春的气息,一种柔美而好强的气息。

    时间一分分地过去了,往来于开水房和公寓楼之的打水的同学已寥寥无几,沸腾了一天的校园里变得静谧而安详。赵波涛再次把目光投向她,月光在她脸上勾勒出了精致的轮廓。

    突然,张欣然把目光收了回来说:“公寓快关门了,今天浪费的时间够多的了。我们走吧。”

    她抢先一步拎起自己的热水瓶然后朝前走去,赵波涛赶紧跟在她的身后。

    到了男生公寓和女生公寓分岔路口,张欣然说:“谢谢你今晚陪我。再见!”

    “再见!”赵波涛机械地说。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直目送着张欣然走进了女生公寓,她始终不曾回去,只是步子越走越快,急急地消失在了公寓里。

    汽01班的同学们实习返校后,大家从信箱里把积攒了几个月的信件取了出来。那天缑立本取完信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就请了几天假回了一趟家,他临走时担心把信弄丢了,就锁在了自己寝室柜子里。

    几天后,张琰收到了缑立本递来的信,他独自在329寝室里打开了这封迟迟未收到的来信

    张琰:

    一个假期未见,甚是思念。此刻月亮就悬在头顶,我想起了那天晚上咱们学校里的月光。

    我刚才又翻出了你的小说《为你折翼》。我相信你就是那个天使,我一直觉得,我们在洛明工业学校之前就认识……

    被眼泪打湿的信纸上,留着几个皱皱巴巴的痕迹。张琰赶紧将目光移向落款,上面的时间是1997年2月16日。

    张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日期是他本学期提前一周到校的时间。他仰面倒在床上,眼睛里噙着泪水。他将信纸捂在脸上,嘴角微微地无声地抽动着。

第二百八十五章 知耻后勇

    时间一页页翻过,这学期转眼就到了尾声,学校综合楼前巨大的“喜迎香港回归”倒计时广告墙前,同学们争相合影留念,93级学生以97届毕业生的名义陆续离开了学校。这一年,洛明工业学校的双向选择已经开始了,许多单位都涌到学校招聘。

    倒计时的数字一天天减少,当上面的数字减少到个位数时,胡宛如也就该返校参加期末考试了。

    香港就要结束150年殖民统治的历史,正式回归祖国了,同学们每每看到倒计时牌就欢欣鼓舞。那年,在校乐队里给芮浩浩拍过照片的摄影师傅,依旧拎着照相机在校园里游荡,他的嗅觉很敏感,这段时间就专门守在广告墙前招揽生意。赵波涛和钱磊每隔几天就会换一身衣服,摆一个造型去那里照相。

    孙娟和赵利阳也爱跑到那里照相,有一天,他们四个在这里遇见了,碰巧陆贝贝也从这里经过,陆贝贝就给他们当起导演,把他们拉在一起摆了个英勇神武的造型,她还让大家抑住笑容,故意摆出冷若冰霜的表情,后来,这张照片颇有几分铁血战队的味道。

    “大片啊!这简直是美国大片的电影海报!”一拿到照片赵波涛就大声惊呼。

    这天下午,在汽01教室里张琰收到了爸爸的来信,他便撕开信封

    琰琰:

    看到你去吉州实习的来信,我非常高兴。已有一段时间没给你写信了,抱歉!

    你比我幸运,我从来都没有进过兵工厂,就连咱们周王村后面凤凰山里的胜利机械厂都没去过。你上了兵工学校后,我有时路边这个厂子,还会停下脚步离远张望,这个厂的红砖墙早已破败不堪,墙上还带刺的钢丝网早都锈迹斑斑了,不少地方都倒塌了。我突然想,这明明是个机械厂怎么还造手榴弹?你是工兵人,回来再告诉我答案。

    你入党的事现在进展得怎么样?怎么在信中不提了?琰琰,学习是一方面,思想的提高和对理想的追求是男孩子不可或缺的,你要做一个有崇高追求的人,纯粹的人,脱离积极趣味的人。今年春节期间,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病逝了,全国人民异常悲恸,我当时不是给你讲了吗?谁能为国家和民族做出贡献,给别人们带来幸福的生活,人们就会怀念谁。

    你们是国家兵器制造的技术力量,你们的事业就是为国防添砖加瓦,没有了战争,人们才能和平相处,才有条件过上更好的生活,你已经是男子汉了,明年就要参加工作,我告诉你:大丈夫志在千里,你要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想想将来怎么才能为你的单位做点成绩,如果你不抓紧时间,没有真才实学,你就会被社会淘汰。所以,在学校里你要争分夺秒地学习,要如饥似渴地学习,工作了你就没有这么多时间学习了。

    这个月的生活费我给你汇去了,你要省着花,可买可不买的东西一律不买,学生在一起不是比吃比穿而是要比学习,咱们是农村人,挣点钱不容易,你自己看着办吧。

    琰琰,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咱们县上给所有的民办教师全部转公办了。以后我的工资也能高些。

    期末考试快到了,为父希望你能考出好成绩。

    愚父:张有志

    1997年6月21日

    读完信后,张琰把信叠好塞进信封,继续复习了起来。

    自从对张琰的处分在全校公开后,他脖子上像是挂着一个磐石,天天都抬不起头,希望文学社社长的职务被免掉了,入党的事也成了泡影,张琰变得越来越孤寂,很少跟人交谈,也很少说话。眼前的书本才是治愈自己的良药。

    “喜迎香港回归”倒计时牌子上的数字终于变成了个位数,这意味着离期末考试只剩下不到两个星期了,指导老师把希望文学社的所有工作全部交给了常诗诺和任建龙,张琰没有脸再出入神圣的文学社,他每天都抱着厚厚一撂书去阅览室复习。

    这次不光要参加本学期的考试,而且,还要补考以前不及格的课程。真正沉下心来,张琰觉得汽车制造专业的知识并不是特别难,他暗暗立给自己列出了复习计划,每天在复习之前都要在本子上写下“知耻后勇”四个字,然后再签上每天的日期。

    耳边的风言风语跟落下的潮汐一样,一天天减少衰弱,张琰什么都不愿再想,什么也都不去想。他努力地不去想自己的龌龊卑鄙;不去想他和胡宛如在一起时的悲喜时光;不去想自己在文学社拿着油墨印刷的《希望》爱不释手的情形……每天,他都独来独往,心无旁骛,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中考前的往事在洛明工业学校重演,张琰成了坚定执着的斗牛士,充满斗志。他像一个被战斗唤起血性的战士,每一天他都憋着一口气,跟知识较劲。课本被他翻过了无数遍,上面涂涂划划做满了标,他不相信当年能以优异的成绩,跨过了中考这座独木桥,今天居然还会挂课?

    张琰每次写下“知耻后勇”四个字时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三年了,在学习上他一路低迷,以至于上学期险些被学校开除。这次,他要全力以赴拿到最好成绩,他要向所有人证明自己还是当年中考时的那个尖子生。

    1997年6月30日,中央军委发布《中国人民解放军驻香港部队进驻香港特别行政区命令》,中国人民解放军驻香港部队进驻香港特别行政区于1997年7月1日零时开始履行防务职责。这一天,张琰在教室里看到电视上的报道心里很激动,当香港回归祖国怀抱时,胡宛如也就要结束她的实习回到学校了。

    几天后,张琰通过赵波涛知道了能28班学生已经返校的消息,尽管他告诫自己要心无旁骛,可是,刚刚平静下来的心里却突然泛起了涟漪。可是,一想到胡宛如,愧疚立刻汇成一条河,淹没着他的心海。

    他知道她一定很悲伤,他不知道这学期她是怎么过来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一雪前耻

    全校同学以班级为单位集体收看了香港回归的现场盛况后,“喜迎香港回归”的倒计时广告墙被撤去了。接下来就是紧张的期末考试。

    这天下午放学后张琰正独自在寝室里复习功课,突然,寝室门啪的一声被踢开了,武军强气乎乎地走了进来,嘴里还骂不咧咧地说:“真他妈的是狗拉耗子多管闲事,老子就不信这回还考不好?成天在耳边絮絮叨叨都能把人给烦死。”

    张琰看了看气乎乎的武军强问:“你这是怎么啦?你力拔山兮气盖世谁还敢惹你生气?”

    武军强摆摆手说:“还不是你同学!”

    “我同学?”张琰有些纳闷。

    “王小玲不是你初中同学?”武军强反问。

    “哦,你和王小玲吵架了啊?”张琰笑着说,“怎么样,我同学厉害吧?”

    “她成天嘟嘟囔囔说我学习不努力,说要是再考不及格了怎么办……烦死人了。”武军强说。

    “军强,王小玲说得没错啊,她从初中时就很好强,这一点你是得向人家好好学习学习。人家说这话也没错,你可别忘记了二年级下学期时,人家可给你送过《公差配合与技术测量》的复习资料,一个女生特意给你打印好复习资料,而且给你送到男生公寓楼下,她对你的关心可不一般啊。”张琰笑着说,“我同学对你还是蛮不错的。”

    “那天晚上你不也收到了复习资料吗?噢,对了,你的那个女朋友怎么样了?最近好像没见你们花前月下啊。”武军强嬉皮笑脸地说。

    “别拿我寻开心了,离考试就剩下几天了,我可没时间跟你说这些。赶紧复习吧,这次我必须要绝地反击,一雪前耻。”张琰说,“王小玲说得很对,你也一样要赶紧把不及格的课程陆续消灭掉,我们就要上毕业班了,到时要顺顺利利毕业也是啊。”

    武军强支吾了几句只好翻出课本看了起来。

    这次的期末考试应了张琰一雪前耻的夙愿,他的所有课程都达到了良好和优秀等级,多门课程的补考都过关了。武军强各门功课也通过了,两门补考课也过了关,最后一门课的成绩还没出来,他的传呼机上就接到爸爸的一条信息,急急收拾了东西就回家了。

    上学期期末一连三门课程不及格的狼狈犹如一块结痂的伤疤,让张琰无法忘记。暑假离校前一天傍晚,他独自来到教学楼前的公告栏查询成绩单时,不由得想起了胡宛如在那天寒风凛冽的晚上,她牵着他的手去阅卷室找老师求情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此前,他从来都没有那样绝望过,那一刻,整个世界都要把他抛弃,只有胡宛如陪伴在站在身边,焦急、不安和担忧,清晰地写在她冻得半红半紫的脸上。也就是在这个公告栏跟前,冷冷的白亮的灯光照射着他们,他凝视着成绩单,眼睛里泪花闪动,胡宛如“啦”一声,将汽01班的成绩单给撕掉了……

    温热的风吹动着张琰的衣角,也吹动着他如夏日般奇绚的青春,一股热血又不安分地在胸中流淌、激荡。香泉省的老乡今天一大早已经踏上了回家的列车,当然,也包括胡宛如和张思雨。

    张琰转身朝男生公寓走去。

    这个公告栏跟子栎镇上的邮筒一样,承载着他的希望,也记忆着他的痛苦。在痛苦与希望之间,他已经走过了三年的中专生活,两个月后,94级的学生就要进入毕业班了,谁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要各奔东西。

    往事历历在目,张琰牵挂起了胡宛如,他不知道这个学期,她是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这会到家了没有?如果一切都正常的话,她坐的是早晨6点50的火车,晚上7点就能到家。

    此刻时间已是晚上6点50分了。张琰赶紧大步朝寝室走去。

    一进329寝室,张琰就赶紧翻箱倒柜寻找那张纸条那张胡宛如从女生公寓《来客登记本》上撕下的纸条,这张纸的背面写着电话号码。突然,他停止了寻找,“扑通”一下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他怎么能忘记在烧围巾的时候,他把这张纸条还有吊坠上的小女孩的造型,都一起化为灰烬了。

    思念与悔恨交织着在他的内心起伏翻腾。

    “张琰,楼下有人找,快去!是个美女!”这时,肖童健推开一道门缝,探进脑袋诡秘地说。

    张琰心头一怔,眼睛瞬间放出亮光。心想:胡宛如居然还没回家!这次我一定不能让宛如伤心,一定要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要向她道歉……告诉他是我错了……那天晚上看录相是因为武军强,根本不是我本意,我不是那种人……你要相信我……宛如你能原谅我吗……?

    张琰赶紧从床沿弹了起来,他的心又怦怦地跳了起来。赶紧三步化作两步都男生公寓楼下赶去。让他失望至极的是找他的“美女”居然是她,又黑又胖的王小玲。

    可恶的肖童健分明是在取笑他。

    “你什么时候回家?我们一起走吧。”王小玲说。

    张琰一下子失落到了极点,他看了看她没有好声气地说:“我后天回。”

    “怎么这么晚?要不咱们明天回吧。”

    “我明天还有事……”

    “都放假了还有什么事?”王小玲看了看张琰,知道他是在应付她。“张琰,这学期考试考得咋样?”

    “还行。”张琰冷冷地说。

    “那就后天吧,我等你。这回我行李多,刚好你可以帮帮我。”王小玲说。

    张琰把眼睛睁得很大,很吃惊。心想:让我拿行李?你以为你是谁?宛如都没让我帮她拿过行李。

    “不行,不行。我……”张琰支支吾吾。他想着怎么才能把她应付过去。

    “你是不是不想回?担心看****的事被你爸知道了?”王小玲分明是一把钢针,总会在不恰当的时候,冷不丁地直戳戳向他刺来,让他措不及防。

    “我不回!”张琰撂下一句话,气冲冲地大步朝公寓走去。

    “张琰,你别生气,受处分的事我是不会告诉叔叔的……”她赶紧喊起来。

    异常刺耳!张琰的自尊心被刺得千疮百孔。

    一学期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青春是一本当时读不懂的书

    绚烂的盛夏,周王村风景如画。凤凰山上绿植葳蕤,草本野蛮生长,呈现着蓬勃的力量,柔美的曲线起起伏伏朝远处延伸,渐渐的山与天交汇成一条线。

    这个暑假是张琰在家乡度过的最后一个暑假,他也不知道,明年这个时候自己会在哪里,自己能不能找到工作?

    但不管怎样,他肯定会毕业离校,离开曾经让他欢喜过也让他忧郁过的中专校园。唐诚离家打工是那样的毅然决然,自从他走后从来都没回过家。这天下午,李国强没有出车,张琰和他一起来到凤凰山散步,这里留下他们儿时无尽的欢乐。

    山间风轻轻地吹着,伏草摇曳着身姿,微微点头。

    “我们就像蒲公英,从小在同一个地方长大,但最终都会飘零到不同的地方。”张琰说,“小时候唐诚、你、我还有你妹妹国妮和咱们村里的孩子们,大家一起嬉闹一起成长,是多么的快乐,可是长大了却四处飘零,谁也见不到谁了。”

    “琰琰,你都是男子汉了还这么的多愁善感?你们都外面闯社会了,就我没出息还待在家里,唉!”李国强说,“要不是我爸爸阻拦,我也不想待在这里,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啊!”

    “你不知道什么叫漂泊之苦,我已经以外面漂了三年,接下来还不知道又往哪里漂?现在国家不包分配了,我的前途在哪里我都很迷茫,早知道不包分配我就不上中专直接上高中了。”张琰说,“上学期我实习了两个月,那是一家大型兵工企业,工人们成天都围在轰轰隆隆的机器前,挺没意思的。那些技术干部和工人没有多大区别,也得穿着灰不溜秋的工服。”

    风轻轻地吹过,他们都不再说话。

    “琰琰,我爸托了媒人要给我说个媳妇,他让我早点结婚。”过了一会了李国强说。

    “什么?说媳妇?都什么年代了还托人说媒?大家不都是自由恋爱吗?难道你就没有喜欢的女孩?”张琰问。

    “你说得都是城里人的事,是从电影电视里才会出现的故事。在咱们村里,许多人还都是托媒人说对象的。说完对象如果两个人觉得没啥问题了,双方大人就来看屋子,然后就给彩礼订婚。”李国妮强说。

    “我还没毕业呢。你都要结婚了,是不是有点早?”张琰问。

    “订婚一年多之后才结婚,到时我都快23岁了,这个时间不早。不管男方还是女方,要是在23岁以前不结婚的话,到了24岁就不能结婚了,得推到25岁以后。”李国强说,“24岁是本命年,这一年结婚不吉利,一辈子都不会幸福。”

    “我爸爸说让我再跑两年车,等结婚后就不让我再跑车了。”李国强说。

    “为什么?”张琰问。

    “我爸说跑车不安全,还会把人的性子给跑野了,以前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是结婚后就得拖家带口就得安安稳稳过日子了。”李国强说,“我爸把我从南方叫回来后,我就一直跑三轮,你也知道办手续的车太贵咱买不起,我开的也就是黑车,路政人员经常会在路上检查。开着三轮车成天在路上跑,我妈妈有着操不尽的心,她每天都要等我晚上开着车突突突回到家里后,才能把心放进肚里。自从我跑车后,我妈见庙就拜就烧香磕头,我车上的平安带从来就没断过。”

    “不跑车了你准备做什么?”张琰问。

    李国强不说话了,他看着张琰像不认识似的。

    “还是你们这些商品粮食把稳,你手里端的是铁饭碗。小时候我第一次听到‘铁饭锅’时,还以为是用铁做的碗呢!”张国强勉强地笑了笑,极不自然。“现在我真后悔小时候没有好好学习,如果我爸爸跟你爸爸一样,能把我关起来逼着我学习,也许我也会喜欢上上学,没准也能考个中专。要是这样的话我就不用再为自己做什么事情发愁了,你现在还是学生,根本不知道要挣点钱有多难!”

    张来看见李国强说这话时,脸上掠过了一丝无奈与忧伤,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不跑车了做什么?这个问题我还没想过,我的事情都是我爸爸做主的,到时看我爸爸怎么安排罢。”李国强再一次勉强地笑了笑,和刚才一样的不自然。“我爸爸就是说不下我妹妹,这个疯丫头,想干啥就干啥,都打了好几年工了。”

    唐诚离开家乡后,音讯全无。在周王村里,张琰少了一个能跟他说知心话的人。

    在烦躁闷热的暑假里,张琰每天都会想起胡宛如,一段一段的回忆,牵羁着一段一段情感,他对她到底是对?是错?

    恼人的青春!

    青春是一本当时读不懂的书,每个人大凡在这样的人生季节里都兴奋过、心跳过、狂热过;也彷徨过、失落过、迷茫过……青春荷尔蒙在燥热的空气里躁动着,澎湃着。

    每一个匆匆走过青春的人,都会在心里铭刻那时的兴奋、心跳、狂热;和彷徨、失落、迷茫,记忆犹新;也会在不同的人生阶段,给自己的青春做出这样那样的注解,注解便是对青春的怀念,是对青春的眷念和延续。

    思念、内疚、懊悔让张琰一次次地回忆往事,回忙他对胡宛如的毅然决然,一次次的否定自己又肯定自己,肯定自己又肯定自己……他们之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隔阂?为什么会一点点疏离?

    这天,张琰和父亲张有志从在电视旁边,正在收看有关亚洲金融危机的新闻,自从1997年7月2日,亚洲金融风暴席卷泰国。不久,这场风暴波及马来西亚、新加坡、日本和韩国、中国等地。泰国、印尼、韩国等国的货币大幅贬值,同时造成亚洲大部分主要股市的大幅下跌……

    张琰根本没有心思,他看了一会就起身离开。

    “这个世界真不太平,三十年代大危机之后才多少年,现在怎么又刮起了亚洲金融风暴?”张有志坐在电视机跟前自言自语。

    1997年9月返校后,94级学生便进入了四年级。毕业指日可待。

    这一学期,毕业班的学习任务非常繁忙。

    这一学期,天气一天天由热转凉、由凉变冷。

    这一学期,张琰和胡宛如之间的关系如万丈冰崖,牢牢地冻结了。昔日的恋人而今反目成仇,形同陌路。

第二百八十八章 “这次说啥咱也得找关系”

    四年级上学期过得非常快。日出日落,朝来暮去,洛明工业学校的每个学生都按着各自的轨迹运动着。

    音乐给陆贝贝和夏轩的校园生活平添了几许情趣,他们经常会去‘光阴的故事’音像店,会和老板聊最新的流行音乐;作为黄怀老乡的赵波涛和张欣然的交往也渐渐多了起来,在张欣然的影响下赵波涛也报考了自学考试,学了工商企业管理专业,而且第一次考试就通过了所报考的所有课程;田庆文自从卖计算器被学工办责令写出检查后,就再也不敢念他的生意经,但他还是会去老师开的小餐馆吃饭,每天会到公寓一楼的小卖部里买一根火腿肠;钱磊、武利阳、孙娟依旧按着教室、食堂、寝室三点一线的轨迹生活着,不过,有时他们也烦,上课偶尔也会打个盹,在纸上乱写乱画点东西,让钱磊稍稍有点庆幸的是,他脸上的癞蛤蟆一样的小痘痘不再那么血红,渐渐变成了淡青色,似乎开始萎缩了;武军强这学期从老虎变成了病猫,处分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这让他对自己的言行倒是收敛了许多,不再那么飞扬跋扈……

    张琰和胡宛在彼此冰冻的世界里,冷漠地封印着各自的内心,一切都凝固了。

    一晃就到了寒假,这是张琰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假期。

    张琰很快就要毕业业,国家不包分配的政策像磐石一样压在张有志心里,在周王村这个普通农家里,板胡静静地站在墙角,他有好一阵子没拉板胡了。儿子眼看就要端上的铁饭碗怎么说没就没?儿子的命运咋就跟自己一样不济?

    夜色渐渐沉了下来,周王村白天的喧嚣此刻跟釜底抽薪一样,变得平静和安静,张有志没有开灯,独自坐在房子里,黑色将他一点点吞噬。

    他拿出一支香烟点着,火苗映着他那张已不太饱满的国字脸,很快,这张脸就随着熄灭的火苗消失在黑暗里。

    他手里恍惚着的红红的烟头是房子里唯一的光源。

    张有志沉默着。

    他把香烟送进唇间狠狠地连吸两口,也许是吸得有点急,他被呛得连咳几声。浓浓的烟雾顿时在面前缭绕,一丝一缕地揪扯着,和黑黢黢的夜色纠葛在一起,缠绕不清,像一团迷雾障着他的双眼。

    张有志想起恢复高考那年,他恳求母亲要参加高考时母亲说过的话:“别信那些,这世界上有啥好事还能轮上咱?富贵在天,生死有命,咱张家的坟里就没烧过这高香,没冒过这青烟……咱没这命……就跟你小时候想唱戏一样,没这命……”

    他又想起了自己有怨无悔的青春,错过了通过高考跳出农门的机会,他后来的人生之路才会变得那样的坎坷曲折、荆棘丛生,一次次的艰难跋涉和苦苦挣扎,留在身后的是一串串曲曲折折、深深浅浅的脚印。唉!自己的那段人生之路啊……

    房子里越发得黑,伸手不见五指。

    张有志的烟一根接一根抽着,一个个带着火星的烟头一次次熄灭在他的脚下,他像雕塑一样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坐姿。他在心里一遍遍问着自己:商品粮难道真的就我们无缘?我们两代人都进不了城?难道琰琰上了四年学,就找不到一个正经工作?

    这时,奚秀红和张琰进来了,他们被浓浓的烟味呛得连声咳嗽,一开灯,被吓了一跳。

    “你在家?咋就不吱一声?”奚秀红问。

    强烈的灯光照得张有志睁不开眼,他赶紧把眼睛闭上,过了一小会儿才睁来。

    “找关系!这次说啥咱也得找关系!咱总不能让琰琰回家种地吧。”张有志突然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就算拿我这张老脸去蹭,也得蹭。琰琰上的可是正儿八经的学校,是部属中专,全国重点中专。我一辈子从没有求过人,也看不起那些办事求人找关系的人,可是……可是,不走的路也要走三回,不求人,琰琰的工作可咋办啊?”

    在张琰的记忆里,父亲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大凡遇到事从来都是自己扛,从来就没说过一个“求”字。看着父亲这样的焦虑和无助,他心头不禁一颤,真不是滋味。

    张有志伸手抹了把脸说:“明天就去找亲戚、找同事、找朋友,就算把七大姑八大姨全找一遍,也得找。”

    在张琰家里,这个寒假似乎与春节无关,丝毫感受不到年味。时间沿着求人找关系的主线向前推进,家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张琰越发意识到自己将面临着毕业就失业的命运,想到这里,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内心有点震颤。如果找不到工作,自己不就成了无业游民?成了二流子了吗?

    除了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张有志马不停蹄,四处奔走着给儿子的工作找门路。

    1998年戊寅年春节过后,离学校收假还有一个多星期时,求人找关系的事情才有了点眉目。这天晚上,张有志托人从凤凰山后山山民手里买的一蛇皮袋核桃,被下山的一辆四轮拖拉机捎到了家里。

    凤凰山后山温差大,土质特别适合生长核桃,这里的核桃个头大,皮薄瓤饱,许多人送礼都要托人从那里买正宗的山货。

    张琰全家每年春节时能吃到瓜子花生,但这么多核桃张琰还是第一次见到。白色蛇皮袋上沾满了泥土和野草的叶绿素,脏兮兮的,鼓鼓囊囊的核桃将袋子撑破了一个洞,放在地上,就像一个粗壮的卫士或者一截木桩,纹丝不动。

    除了核桃以外,再就是张有志事先准备的点心和玉米糁、绿豆等自家出产的东西。明天一大早,他就要带着张琰从紫仙县坐长途汽车去鸣西市求人帮他找工作了。

    外面的天色铁了心的黑,屋子里电灯发着白亮的光。

    张有志把点心、玉米糁、绿豆这些东西一件件往大包里装。他没有说话,只是埋头做着手里的事,装完后“刺啦”一声拉上拉链。然后,拎起鼓鼓囊囊的灰黑色大包掂了掂,又在空中晃了晃,确定手带结实,才把大包放在老式立柜上。

第二百八十九章 那个叔叔

    张有志又转过身,弯下腰,撅起屁股,就跟摔跤前的姿势一样让身子一点点下沉,然后伸开双臂紧紧地搂住那一蛇皮袋核桃,猛地朝后一甩,就将核桃甩在宽阔的肩头,他单手叉腰,跟举重运动员一样直起身子,把核桃高高的扛在肩头。

    张有志的这个动作干练、熟练。对周王村村民来说,这个动作就跟走路吃饭一样平常,他们都会在短短的几秒内完成这个连贯流畅的动作。每到夏收秋收时,家里的一袋袋粮食都是张有志这么一抱、一甩,甩到肩头,单手叉腰,扛上二楼颗粒归仓的。

    “这比麦子轻多了,别鼓鼓囊囊把袋子都撑破了,核桃身轻不压秤,就是体积有点大。”张有志说着又弯下腰,撅起屁股,把刚才的动作重复了一遍,似乎生怕出什么差错。

    张琰突然想起他从洛明工业学校第一次回家时,同学们在329寝室里练习挤火车时的情形。但凡要出远门或者要办大事的人,之前都会对自己没有太大的信心,都会提前进行一次模拟,就像搞隆重的仪式之前进行的彩排。

    “蛇皮袋太旧了,不好看。”张有志冲着妻子奚秀红说,“得另找个袋子,换个干净点的,这袋子脏兮兮的怎么拿得出手?”

    “核桃要全部拿去?那么远的路,这么大一袋子东西可怎么扛?”奚秀红看了看立柜上的大包说,“再说了,还有这个大包哩……”

    “咱农村没啥值钱东西,要说,也就这点山货城里人可能还稍微能稀罕点。去!拿一个同样大的蛇皮袋来。”张有志说,“新的!一定要新的!”

    “哎!”奚秀红应了一声,就赶紧去找新袋子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俩了。

    做完了这些准备张有志吸了一口气,掏出一支香烟点着,跟平常一样吐出一道浓浓的白雾。

    “明天你跟我去了,记着,要把那个人叫爷爷,把他老伴叫奶奶,这个爷爷算是咱远方亲戚,他的爸爸跟你奶奶的妈妈是远方亲戚,算是表兄妹,他比你奶奶大一些,你奶奶应该叫他表哥。”张有志说。

    “爸爸,那个你的叔叔,噢,就是我叫爷爷的那个人你见过吗?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张琰问。

    张有志说:“我很小的时候跟着你奶奶去你舅爷家时见过他一回,当时是你舅爷家过什么红白喜事。那时,我听说你的这位爷爷在鸣西工作,说是干大事的。还是你舅爷说,按辈分算下来的话我应该叫他叔叔,你舅爷就拉着我叫了他叔叔。那时,他穿着蓝色中山装,白衬衣,胸口的口袋上还别着一支银光闪闪的钢笔,他的衣服很整洁,有棱有角,裤缝也直挺挺的。对了,他好像还穿着一双皮鞋,黑色的皮鞋……”

    “皮鞋有什么了不起?“张琰问。

    “那时农村人谁能穿得起皮鞋?”张有志说完又吸了一口烟,突然,眼前浮过了一丝喜悦。

    他说:“那时他还是个年轻人,个子很高,头发朝后梳拢着,纹丝不乱,又黑又亮,真是风度不凡!他还摸着我的头问这问那,我靠近他,才看见他的衣服真的很有型,板直板直,裤腿熨得棱角分明,都能削铅笔。那时,我的脑袋能够着他上衣左右两侧的大口袋,那个口袋也是有棱有角。”

    “爸爸,他问了你些什么?”张琰好奇地问。

    “这……”张有志说,“这个我也记不清了,应该是问我上了几年级?当然,他肯定问了过我叫什么名字……”

    张有志突然回忆起了什么,刚把香烟送到唇边就迅速移开:“噢!对了,他给我说让我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商品粮到城里工作。”

    “你们就说了这两句话啊?”张琰有点失望。

    “本来那个叔叔还想再问我一些问题,可是这时你舅爷给他说我会唱秦腔,让我给他唱两句听听。”张有志回忆说,“当时房间里有好几个人,大家都想听我唱,那位叔叔说会唱戏好啊,会唱戏了将来可以去剧团,剧团是商品粮。”

    没等张琰问,张有志就说:“我当时就给他唱起了《下河东》里的一段戏:河东城困住了宋王太祖/把一个真天子昼夜巡营/黄金铠日每里把王裹定/可怜把黄膘马未解过鞍笼/王登基二十载干戈未定/乱五代尽都是各霸称雄……”

    张有志说:“可是我还没唱完,你奶奶突然就进来说,‘快点,流水席都安排好了,赶紧入席。’就这样,我被打断了。小孩子哪有资格坐席?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叔叔。”

    “爸爸,你现在见到这位爷爷,还能认识吗?“张琰问。

    “我也说不准,估计能看出点模样来吧……他是大个子……不过,毕竟几十年了,能不能认出来,我也说不准。”张有志说。

    这时,张琰的奶奶从村子西头的张琰叔叔家赶了过来,走进房间。

    她一进门就问:“有有,你都准备好了?”

    “好了。娘,你看……”张有志说着就把手伸向柜子上的大包,还有放在地上的核桃上轻轻地拍了拍。这时,他想起了妻子奚秀红怎么到这会还没有把新的蛇皮袋拿来,就冲着屋子外头喊:“袋子好了吗?“

    张琰取来椅子让奶奶坐下。

    “你那个叔叔小名叫庆娃,你一说我他就知道了。他要是想不起来了,你就说我是周王村的他表妹,就说你舅爷家里的人,他会想起来的。”张有志妈妈说。

    “娘,这次去鸣西找他不是你联系好的吗?他怎么能不知道你呢?”张有志说。

    “唉!哪里是我联系的啊?是你舅爷家里的人联系上的。我只是把琰琰找工作的事给他们连哭带说讲了一遍,我的那些娘家人知道我这辈子命苦,你爸死得早,你高考那年政策变了没考成,在生产队时咱家成分又不好,经常受人欺负,你唱戏也没赶上好时候,剧团也没进成……唉!好不容易盼到我孙子考上了,可偏偏又不包分配了……”张有志妈妈说着声音就颤抖了起来,接着,泪水就从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流了下来。

    “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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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6771/ 第一时间欣赏20年归来仍少年最新章节! 作者:盛世唱响所写的《20年归来仍少年》为转载作品,20年归来仍少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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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归来仍少年介绍:
中专教育是我国建国后学习前苏联的产物。张琰考上中专跳出农门成了未来的国家干部,在洛明工业学校他与美丽温婉的兵工厂子弟胡宛如相遇。
有着恋父情结的胡宛如命运不幸。来校前父亲在研发炸药的实验中致残,他不愿意没有尊严地活着,毅然自杀。
张琰和胡宛如一波三折、荡气回肠的爱情和他们跌宕起伏的人生奋斗,让中国式教育基因彰显人性之美。
小说描写了90年代中后期,在教育改革节点上中专生不负韶华的群体肖像。张琰父亲“老三届”坎坷崎岖的人生,辐射出建国70年来的发展变迁和对人性的思考。
读这本书,你能触摸到诗情画意的校园生活;能看到他们献身国防的理想;能感受到百折不挠的人生;你会因纯洁真挚的情感和青春懵懂的心跳而感动。 
20年归来仍少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20年归来仍少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20年归来仍少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