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20年归来仍少年TXT下载20年归来仍少年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20年归来仍少年全文阅读

作者:盛世唱响     20年归来仍少年txt下载     20年归来仍少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章 不想到校

    然而,当父亲帮着他打好行李包后,张琰却突然不想去学校了,他不敢去想自己被全校学生称为“流氓”时的情形,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又该怎么办?几年来,他的脚步从来没有像这次这么沉重,往前走,将面对糟糕的结果,往后退,父亲就能看出破绽。

    纠结啊纠结……

    张琰终究硬着头皮返校了。

    在329寝室里,室友们都出去逛街了,张琰和武军强都低头纳闷。其他同学都没返校,公寓里静悄悄的。

    “你不是认识学校的某位老师或者领导吗?你就不能给咱们想想办法?这事要是被公开了,我们可就丢死人了。”张琰说。

    两道阴冷的目光从武军强深陷的眼窝里迸射出来,然后,他又把这两道目光移向窗外。

    “放假前最后一天离校时,我爸专门去找那位老师了,算是过年前给老师拜年,我爸给老师说了,可是人家说这事不归她管,不便插手。她还给我爸说,学校里老师与老师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很微妙。老师还给我爸说,反正我们这一级就剩下一年多时间了,叫我以后注意点,别再惹事。”武军强说,“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这算个什么事吗?最多给个通报批评。”

    “通报批评也是处分啊?”张琰急切地说。

    “反正就要毕业了,谁还在乎你受不受处分?通报批评就一学期时间,到四年级时自动就取消了。”武军强说,“不过,你是挺冤枉的,一进录相厅就遇到这事,命背就是命背,唉!”

    张琰的情绪很低落,他不知该说什么。

    “他妈的,我们都很冤,谁知道录相厅的老板突然会放黄色带子?我们可不是冲着这才去的。”武军强说,“既然带已经放了,你说,在那种情况下谁还不想多看几眼?谁知道警察就潜伏在其中呢?按理说,他们不也看了吗?为什么不抓他们自己?上这破烂学校干啥?早知道还不如上个警校,以后当了警察,看他们谁敢欺负咱……”

    “唉……”张琰叹了口气说,“可是别人不会以为我们是误看的……你们他们早不抓,晚不抓,偏偏在那天晚上抓?”

    “要过年了呗,警察还不是想趁机罚点钱?”武军强说,“可憎的是警察偏偏不向我们罚款,却要告诉学校?要是罚点款的话不就简单了。”

    张琰支吾着。

    “实习的东西准备好了吗?要不,咱去镇子上淘点货?”过了一个假期,武军强显然已经把放假前的沮丧和颓废一扫而尽。张琰着实很佩服他好了伤疤忘了痛的这种本事。

    “我不买东西了。”张琰说。

    “哎呀!人死不过头点地,看把你给愁的。别想了,事已至此想也没用。”武军强说着换了一双鞋,拉开寝室的门准备去镇上。

    “诶军强,你说学校是不是一定会给我们处分?”张琰问有些侥幸地问。

    “会,一定会!”武军强说,“反正开除不了,顶多就是个通报批评……这事我爸反正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管了……”

    武军强一说完就“哐当”一声将寝室门带上,走了。

    张琰被遗弃在空荡荡的寝室里,冰冷的铁架子床,灰蒙蒙的水泥地板,自责、悔恨和落寂将他层层包围,让他喘不上气来。

    整整一个假期,张琰都盼望着唐诚能回来跟他见一面,他也不想上中专了,他没脸再在这里待下去,他想离开学校跟着唐诚一起南下打工,只有和他在一起心里才踏实,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唐诚不会嘲笑他,也不会鄙视他。

    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肮脏不堪,空气中夹杂着污浊与沉闷,洛明工业学校像似被一个沉沉的巨大的玻璃罩子死死地罩着,让人透不过气来。

    站在329寝室的窗户前,张琰看见校园里空空落落的,男生公寓楼下的羽毛球场上,一个人影也没有,他又想起了临放寒假前的那天晚上,就是在这个羽毛球场旁边,胡宛如瑟瑟地站在那里,当时夜色已经降临,球场旁凄凉而落寂,寒风掠过,还会卷起窗台上的灰尘,而她却站在冷飕飕的风里痴痴地等着他……

    “宛如……”张琰心里念叨着她的名字,眼睛里热乎乎的。

    张琰一头栽倒在床上,抽泣起来,身子随着抽泣声一起一伏。懊悔像漫天压来的乌云,又像是汹涌奔腾的波涛,在他的心里猛烈地翻滚着。他对不起宛如,这一生都没脸再见她,每想一次她就是对她的玷污。

    三年前,自从他在乒乓球台前与胡宛如相识后,他们一见如故。一起出入阅览室,一起聊他们的童年和少年,一起在体育场谈人生、说理想,一起逛苏式风格的小镇……他怎么能忘记,在火车站她将吊坠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塞到他手里的情形?他怎么能忘记,在美丽的月光下,她把亲手织成了绿围巾送给他的情形?他又怎么能忘记,她牵着他的手来到教学楼前一把撕掉考试成绩,带着他去家属院找老师的情形?……

    往事像狂风卷起的乌云一样翻腾着,交织着,越来越厚,越来越密,层层压到心头,连一点点光亮也没有了,张琰的世界一团漆黑,整个宇宙似乎就要毁灭。

    后悔与自责犹如同淋头猛泼下的硫酸,强烈地腐蚀着他的皮肤和身躯,也腐蚀着他的五脏六腑,龌龊与无耻海浪般猛烈地拍打着心壁,如困兽出笼般不可阻挡。

    痛苦与折磨让张琰浑身无力,他觉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了良性的谴责,他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他恨自己,恨不得把自己毁灭得一干二净。眼泪是决堤的海,从他的内心漫没了出来……

    张琰挥起拳头,冲着洁白的墙壁猛的连连砸下去,一拳、两拳、三拳……手上的皮砸破了,鲜血直流,他丝毫感觉不到疼,墙壁发着沉闷的声响,洁白的墙壁上留下了斑斑点点的血渍。

    紧接着,从他的喉咙里发出“嗷嗷”哭声,跟老黄牛临时之前的哀叫一样凄凉,沉闷。

第二百六十一章 含泪烧信物

    十几分钟后张琰止住了眼泪,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到衣柜前一把拉开柜门,拿出那条精致的翠绿色围巾和吊坠上的小物件。绿围巾上的平纹和蜂巢,那么精致玲珑地呈现在眼前,软绵绵质地软绵绵地触动着他的心。

    哦!那个月亮皎洁的晚上……

    张琰的眼泪“吧嗒”一下,掉落在精致绵软的围巾上,往事历历在目。强烈的负罪感折磨着他,胡宛如白莲绽放般的笑靥,一次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又看到了宛如嘴角浅浅的漩涡。

    在空寂的寝室里他捶手顿足,张琰恨死了自己,恨死了那个黑的夹杂着臭味的录相厅,还有那一双双游荡着的淫荡贪婪的目光。

    张琰抹了一把眼泪,仰面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把围巾揣在怀里大步朝外面走去。

    阴沉灰蒙的天空还是那样的肮脏,尽管春天已经到来,但大地上仍是一片苍茫,乍暖还寒。

    张琰走出男生公寓后,一直沿着学校的围墙外的“幸福路”走了很远很远,回忆挥之不去,几乎学校周围的每条路上,都留着他和胡宛如的足迹,留存着他们一段段美好的过往。这里的空气中,还隐隐回荡着他们畅谈理想的话语和一阵阵开心爽朗的笑声。

    风吹到脸上已不再那么寒冷,张琰走了很远很远,最终,他来到野外一个土堆前。他掏出打火机,将那条精致的绿围巾点着,一团团燃烧起来的火焰,映红了他的脸,泪光在火焰里闪烁着。围巾和吊坠上的小物件一点点被化为灰烬,他的心也一点点被烧焦。

    四处一片荒芜,阵风吹过,扬起一层尘土。张琰用这种方式告别着过去,他发誓要跟往事诀别,从此,他将再无相思之物。

    胡宛如来到学校时,张琰已去吉州实习了。

    每过几天,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来到汽01班教室门口,教室门上两张白纸封条交叉贴着,她对张琰所有的思念都被拒之门外。

    春天到了,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胡宛如跟张思雨到校园里散步。草坪上刚刚露出的新芽儿,淡黄中带有那么点丝毫的绿色,远看有色近却无,草坪边蜿蜒的长廊两侧,汲取了一个冬天雪水和甘霖的枯藤上,叶芽圆鼓鼓的,沐浴春日的阳光后,饱胀的就要裂开了,迎面的春风里散发着泥土的清香。

    她们不知不觉走到了校办工厂门口,这是一个供机械专业的学生实习的地方,偶尔会有穿着灰不溜秋的工服的学生出出进进。胡宛如不由得停下脚步,注视着工厂的大门,她的思绪不由得飞到了张琰那里。

    “宛如,你是不是想他了?”张思雨开门见山地问。

    胡宛如将目光收了回来注视着她,然后说:“思雨,我真的很后悔没有提前来学校,按照学校的安排,我们能源化工专业的实习,在期中考试完的第二天就开始,而汽车制造专业的学生期中考试一周后才返校,这样的话,我们这学期几乎都时间见面了。”

    张思雨说:“你真的喜欢张琰?”

    胡宛如不由自主地看看周围,然后冲着她点了点头。

    “我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他?他到底有什么好?上学期寒假前,我们在冷冷飕飕的风里等他,他都不下来,这事你不会不记得了吧?”张思雨说,“以前我并不反对你们好,甚至还从侧面支持你,可是,我没想到,他对你明明做得不好,你居然还对他这么上心。”

    “思雨,我也不知道……”胡宛如的脸上泛起了一团红晕。

    “什么?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都快毕业快工作了,你怎么能这么轻率?”张思雨有点着急,她一把抓住胡宛如的胳膊问。

    “思雨,感情这东西很奇妙,我真地说不清,我只觉得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很踏实,我们好像似曾相识……”胡宛如说。

    “别!别!别!什么似曾相识?你认识谁,我还不知道?你可别把你陷进去了,中专生谈恋爱是浪费时间、浪费感情、浪费青春,你不知道吗?你是不是把小说看多了?”张思雨说,“你不会是因为他写了几篇文章,你就崇拜他吧?文章是什么?都是骗女孩的道具……”

    “思雨!”胡宛如制止她不再说下去。

    “张琰跟别的男生不一样,虽然,他的学习不怎么好,可是,他很善良也很真诚,他身上还有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才气。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为我做过什么,但我觉得他很像一个人……”胡宛如说到这里突然停了停,脸上不由得浮上了一丝甜蜜的微笑,幸福荡漾在美丽的酒窝里。

    “像谁?”张思雨睁大眼睛问。

    “你没发现他有点像我爸爸吗?”胡宛如不好意思地说。

    张思雨赶紧眨巴眨巴着眼睛,惊讶地问:“啥?像……像胡叔叔?”

    胡宛如笑而不答,脸上已是一片绯红,像天边燃烧着的晚霞。

    “我的天呐!就他那样,又瘦又单薄,哪里像胡叔叔高大魁梧?胡叔叔是咱们厂里的美男子,可他呢?扔到垃圾堆里也没人要。”张思雨口无遮拦地说。

    这时,胡宛如的表情变的尴尬,甚至有些沮丧。

    张思雨意识到自己犯了“言重”的错误,赶紧改口说,“宛如,别生气!我这是夸张的修辞手法,是夸张!”

    “思雨,你跟他交往次数少,你没见过他做事有多么认真多么执着。他为了写黄蓉扑火的稿子,不知道修改了多少遍,誊抄了多少遍,手指都快磨出了水泡,他想把《希望》杂志变成电脑打印的版本,他每天都要坚持去校外的一个电脑学校去学五笔打字。还有,他是不是背着我找过你很多次,专门打听我过去的事情?”胡宛如说。

    张思雨有些纳闷,点点头说:“是的。”

    “他把你讲的有关我的故事加工写成了一篇小说。你说,要是他没有这种认识和执着的劲头,他能做完这些事情吗?”胡宛如脸上的红晕已经消散,她停了停说。

第二百六十二章 什么是爱情

    胡宛如接着说:“而这些特点跟我爸爸非常像。张琰跟别的男生不一样,他从来不张扬,不拉帮结派,也从不吹牛说大话,他只管专心做自己喜欢的事,从来不掺和别人的事,他就只知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不也跟我爸爸很像吗?”

    张思雨不再说话了,她若在所思。

    “你看看,咱们学校里那些悄悄谈恋爱的同学,哪个男生不是变着法子讨好女生,可是张琰呢?他对人的只有真诚,从来不会花言巧语。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就给我说过,有个名叫乔叟的英国小说家、诗人的话:真诚才是人生最高的美德。思雨,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说完这些,她们继续朝前走着,天边的太阳洒下一抹金辉,正在努力抽发着叶子的树木上,房子上,到处都嵌上了一圈金边,渐渐的,这层金辉里揉进了淡淡的红,那是天边燃烧着的晚霞一点点扯长了天际线,金色和淡红色交织在一起,在校园里轻轻地跳跃着。

    “你有恋父情结?”张思雨突然问。

    胡宛如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目光里充满了探询。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弗洛伊德提出来的。”张思雨说,“宛如,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你爸爸,有时还会嫌你妈妈唠叨?女孩爱父嫌母,这就是恋父情结。”

    “你胡说什么呀?”胡宛如有些生气了,“我也喜欢你,要跟你做永远的闺蜜……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情结?是恋姐情结还是恋妹情结?”

    她们回到女生公寓后,胡宛如仍觉得无聊,就跟着张思雨走进了她的寝室。寝室里没有别人,胡宛如一下子倒在张思雨的下铺上伸了个懒腰说:“你说,张琰为什么连封信都不写给我?实习有那么忙吗?”

    张思雨一边收拾着床头上的书,一边说:“诶,宛如,看你像丢了魂似的,开口一个张琰,闭口一个张琰,你说说恋爱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就是总觉得有个人一直就住在我的心里,不管闭上眼睛还是睁开眼睛,那个人都会出现在眼前,我呢,也总觉得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跟那个人说,就像是说给自己一样简单而随意。那个人永远都像是你自己,像是上帝派来的天使,你跟他之间没有秘密,在一起的时候也从来没有烦恼。”胡宛如的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她面若桃花,眼角含羞,“我所喜欢的,他也喜欢,他像是从梦里走出来一样,不,既是在梦里,也会从梦里走出来……哎呀!我也说不清,反正,总觉得心里会有很多的些牵挂,就像跟麻一样,有点乱,但又梳理不清。”

    “噢,明白了,剪不断,理还乱。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岂不是很纠结?”张思雨说,“这让我想起了一句古词……”

    “什么?”胡宛如问。

    “心有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张思雨说,“宛如,你说你是不是这种感觉?”

    胡宛如脸上的桃色已经变得殷虹,她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嗯我也说不准……哎呀!思雨,你就别问了,到时你遇到了喜欢的人,也会感到幸福,你也会语无伦次,也不知道怎么去描述。”

    张思雨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她的脸上也隐隐荡漾着对爱情的憧憬,眼角眉梢挂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渴望和羞涩。

    “反正,你肯定会感谢上帝的眷恋和恩赐,你也会脸红,也会心跳,但是,你也会跟我一样用语言说不出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美妙,说也说不清楚。”胡宛如说。

    窗外的余晖渐渐被浅蓝浅灰的天色彩替代了,傍晚就要到了,她俩依旧推心置腹地聊着天,聊着让大姑娘们羞怯但又向往的话题,淡淡的幸福在她俩青春逼人的脸上浮现着。

    “宛如,照你这么说的话,我也能理解你,你的遭遇是那么的不幸,你需要有个知心的人陪着你,呵护你。我相信你的眼光,我也相信张琰会让你走出悲伤,带给你快乐和希望。”张思雨说,“反正,我不管是张琰、李琰还是王琰,只要你喜欢,我就支持你。”

    “嗯”胡宛如深深地点了点头,心里也挺感动。

    “现在开饭了,我们去吃饭吧。”张思雨说。

    “好吧,不过,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的饭很好吃,还是张琰带我去的。”胡宛如说着起身,她们一起朝女生公寓楼下走去。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转眼就春暖花开。一场蒙蒙细雨在天空飘洒,若有若无地落在已经长出嫩叶的花呀草呀树呀上面,教室里,能28班老师正在讲着课,可是胡宛如却听不进去,她不由得朝窗外看去。校园犹如一幅画家UU小说正在描绘的美丽画卷,一点点在她眼前舒展。

    校园里到处像似涂上了薄薄的一层油,湿漉漉的,比线还细的雨丝斜着从天而降,刚一落到校园上空,就被这这些树呀、花呀、草呀本身的那一抹抹,一簇族,一团团的绿染上了颜色,也变成了淡淡的绿色,嫩嫩的绿色里又掺着点淡淡的黄。校园里到处都很安静,虽然看不见鸟儿的踪迹,但偶尔还会隐隐听到一两声鸟鸣。

    突然,一个穿着粉色上衣的女生从教学楼冲进雨里,微微缩着脑袋,小心翼翼地从湿漉漉的路上小跑而过,如轻盈的小燕子倏瞬掠过水面,她的衣服跟一抹云彩一样,渐渐地飘进了实验楼。

    她是常诗诺!胡宛如依稀能辨清她的倩影,张琰曾常常提起过她,说她就是洛明工业学校里最具民国气质的才女。

    “胡宛如,你给我说说传质分离过程?”《分离工程》代课老师荆至成发现她思想抛锚,突然板着脸向她提问。

    荆至成个子不高,干瘦,但腰不弯,背不驼,站在讲台上笔直笔直,花白的头发向后梳拢着,丝毫不乱,一双眼睛里迸射着睿智和倔强,他声音如钟,说话掷地有声。不论是春秋还是冬天,他都免不了要穿一件鸡心领背心,典型的知识分子形象。

    “传质分离……”胡宛如的思绪顿时被拉了回来。她站起来吞吞吐吐地说,“传质分离过程用于均相混合物的分离……它的特点……特点是……有质量传递现象发生。”

    “你回答得不完整,分离过程有哪些类?”老师接着问。

第二百六十三章 精英

    “噢……依据的物理化学原理不同,工业上常用的分离过程又分为……分为平衡分离过程和速率分离过程两类。”胡宛如说。

    荆至成老师见她还是把这个问题回答上来了,依旧板着脸在黑板上写下一串字符和数字,然后又指着黑板问:“你再回答一个问题:若组成为zi的物系∑kixi>1且∑kizi>1时,其相态是什么?”

    胡宛如不会了,她没有作答。

    “上课要注意听讲,思想不要抛锚。”老师把眼镜框朝鼻梁上扶了扶说,“同学们,你们都是学习上的好苗子,这么年轻就接触了专业知识,而且,学习和领悟的能力又这么强,和同龄人比,你们显然是最优秀的。”荆至成用异而睿智的目光把大家扫视了一圈,然后,将手里的半截粉笔头抛进粉笔盒子里。

    同学们的注意力全部落在老师身上,那件鸡心领干净整洁,非常得体。

    “同学们,中等专业教育学制源自苏联,以行业办学为主。属于国家行业主管部门或省级教育行政部门主管,中等专业学校就是培养中级管理人才的学校。”荆至成说,“在80年代初,我们国家百废待兴、人才急缺的时候,全国的中专学校为国家培养了大批拥有专业技能的‘栋梁之才’。大家都知道中专选拔非常严格,能走进中专校门的都是学业优异的学生,考不上中专的才去上高中嘛!”

    教室里很安静,荆至成这才意识到胡宛如还站着,就示意她坐下。

    老师接着说:“普通中专学校有学校代码,招生计划由计委下达。你们刚入校时老师应该都给你们讲过了,中专毕业生是要在企事业单位工作,一律属于国家干部身份,凭就业报到证就能把户口迁入单位所在地。不管你入校前出生在哪里,也不管家乡有多么贫瘠,如果你的工作单位在大城市,那么,你将来就是那座城市的一员,是那座城市和我们国家的建设者。中专学生毕业后能到党政机关和国企工作,也能得到提拔晋级。”

    “同学们,自从我们国家从古代有了科举考试制度以来,考试就成了国家选拔人才的重要形式,学而优则仕,多少优秀的人才都是通过考试实现了他们的人生理想。尽管现在的社会上还有一些不公平的事情,但是,考试是最公平的。不管你们出身如何,也不管你们家境是贫是富,一场考试就能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命运,可以改变几代人的命运。”荆至成说完后稍微停了停,把教室环视了一圈。

    教室里鸦雀无声。

    “如果不是因为考试,在我们国家,穷人和富人之间,有权有势的人和没权没势的人之间的差距,将永远无法缩小,社会地位永远也不可能平等。而恰恰是因为有了考试,大家才会突然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一样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和人生价值。”老师说,“大家也都知道,那叫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一考定终身……”

    《分离工程》课堂几乎成了政治教育课,在满满一黑板化学公式前面,荆至成讲话的兴致还很浓:“在毕业包分配的年代,中专的分数线比重点高中的分数线都高,而且,从中专学校一毕业就可以工作赚钱,不像高中生还得继续上学,赶至考上大学,毕业后才包分配。一名中专生比大学生多赚4年钱,多4年的工龄,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诱惑。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国家已经取消了包分配,这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你们成天浑浑噩噩,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这将意味着你们手里将不再有铁饭碗,你们学的知识能不能派上用场,天知道!”

    这时,清脆的下课铃声响起了,荆至成丝毫没有下课的意思,他停了停不无担忧地说:“同学们!等不到你们这一届学生毕业,我就退休了。我干了一辈子教育,我的不少学生都在全国的机关和单位工作,他们手里都端着铁饭碗,这一辈子都在吃皇粮,当然了,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无后顾之忧地忘我的工作,也干出了不少的成绩。你们将是我这一生代过的最后一届学生,也是不包分配的一届。国家不管你们的工作了,那么,你们怎么办?”

    外面,蒙蒙细雨已经扯长了丝线,亮晶晶的,颤抖着、跳跃着、摇曳着,飘落下来,把天与连接了起来,密密的雨丝仿佛是仙女们织起的帷纱和幔帐,将大地轻轻地笼罩了起来。所有同学都认真地听着,老师的一番话触动着每位同学的心灵。

    “同学们!天无绝人之路,没有了铁饭碗,但社会还在向前发展,越是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就越要自强自立,就越要加倍学习,刻苦钻研,用真才实学去给自己找工作,用在学校学到的本领安身立命。”荆至成激动地说,“可是我在好几个班里上课时,总有同学上课不注意听讲,思想抛锚,你们还很年轻,尽管不包分配了,但你们的天资和学习能力依然是这个时代同龄人当中最强的,你们依然是精英。”

    突然,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作为《分离工程》专业课的老师,我为什么要给大家讲这些?我就是想告诉同学们,你们怒放着的青春才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将来的世界也需要人们去创造,所以,大家一定要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学习上,不要去想任何与学习无关的事情……唉!我听说,现在有的同学居然还在谈恋爱……”

    听到老师这句话,胡宛如的脸上烧乎乎的,心砰砰直跳。她觉得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每一道目光就是一根锋利的刺,扎在她的身上。她看见张欣然的目光里暗含着一种冷冷的鄙视。她赶紧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

    老师和同学们怎么会知道她在谈恋爱?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们之间的小秘密别人怎么会知道?难道,是自己对号入座了?是自己过于敏感?唉!恼人的青春!

    老师接下来的讲话她完全没有听进去,她的脑子里一片杂乱。

    这时荆至成停了停看看手表说:“不好意思,今天的课没讲完,反而还占用了同学们的休息时间,请大家原谅。”

    说完,他就收拾教案离开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请把帽子戴上

    1997年3月,全国人大八届五次会议在北京举行。政府工作报告强调国有企业改革是今年经济体制改革的重点,也是政府工作的突出任务。

    也就是在这期间,汽01班的学生已经在吉州省开始了为期两个多月的实习,实习单位是中国兵器工业总公司所属的一家汽车配件厂,是典型的机械制造类企业。同学们穿着土灰色的工服,像参观团一样这里看看,那里转转,轻松而快乐。他们觉得在校外的实习几乎无异于神仙会。

    车间里冰冷、生硬、昏暗。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和车、铣、刨、磨、钻、镗、拉每道工序发出的声响,永远休止的反复着,跟将死之人临别这个世界时痛苦的呻吟一样令人绝望。

    每个工人都守着一台机器,忙着各自的工作,有些工序“哧啦哧啦”冒着火星,工人黑乎乎的脸时而被火星映红,时而又恢复本色,这道工序完成后,小型叉车就将加工好的零件运送到下一道工序继续加工。从原材料到合格的零件,要经过很多道工序。

    起初同学们还有点兴趣,刚穿上土灰色工服时大家相互取笑,这种颜色把很多同学都穿成了金属色,班主任王自民是带队老师,他把同学们分配给了工人师傅,他主要负责协调工作。近一个月之后,大多数同学探究中国制造的好奇心也就渐渐冷了下来。

    汽01班的实习作业是设计汽车连杆,这天,厂里一位身材微胖的40多岁的工程师,正认真地给大家讲述着连杆加工工艺流程:“大家要注意,目前,我们国家生产汽车连杆时,加工工艺要按这样的工序进行:粗磨大小头两端面→拉连杆大小头侧定位面→拉连杆盖两端面及杆两端面倒角→拉小头两斜面→粗拉螺栓座面……”

    赵波涛和钱磊一左一右围站在工程师身旁,他们的目光随着工程师手里的连杆移动着,同学们把工程师围成了一个圈。

    工程师举着连杆要继续讲下去时,突然看见陆贝贝摘掉了帽子。工厂处于对安全的考虑,规定每个进车间的工人都要戴上帽子,实习生也不例外。可是,那顶土灰色的帽子实在太难看了,跟工服配在一起格外土气,田庆文刚穿上这身行头时,还在宿舍里像皮影一样机械地挥动着胳膊抬着腿走路,戏称他们是刚刚从古墓里出土的兵马俑,惹得大家一阵狂笑。

    “这位女同学,请把帽子戴上,你们刚到工厂的第一节课是什么?安全员没有给你们上过安全生产课吗?”工程师有点严肃地说,“进车间为什么必须戴帽子?你们要知道,厂里的每一个规定都是用鲜血换来的。前几年,有个刚从技校分配到钻床车间的女工,长得很漂亮,也很爱美,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有一次,她嫌戴着帽子不好看,就悄悄把帽子摘掉了,结果她险些丧命。”

    同学们一片唏嘘,齐刷刷地将目光盯在工和师身上。

    “正当这名女工聚精会神加工零件时,她一头的乌发突然散落下来,一绺头发落在了高速旋转的钻头上,她就被卷进钻床,头皮被揭掉了好大一片。”工程师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这里是工厂,我们成天和机器打交道,厂里要求女工必须戴帽子,如果留长发的女工,还必须先把辫子扎起来,然后再戴帽子。同学们,进行机械加工,随时都可能发生安全事故,尽管你们将来都是技术干部,但不论进了哪个厂的机加车间,同样都有这样的要求。”

    “贝贝,戴上,快把帽子戴上。”站在陆贝贝身边的孙娟赶紧用胳膊肘碰碰她说。

    陆贝贝有些害怕,赶紧不好意思地将土灰色的帽子戴上。

    工程师又翻转着手里的连杆,接着讲了起来:“同学们!到这个工序后,我们就要拉配对打字面,去重凸台面及盖定位侧面→粗镗杆身下半圆、倒角及小头孔→粗镗杆身上半圆、小头孔及大小头孔倒角……”

    “老师,精加工基准需要采用无间隙定位方法吗?”赵波涛问。

    “这个同学的问题问得好,同学们,你们再看这个基准……”工程师说着就来到一台机器前,把设计图纸拿过来给大家演示了起来。

    赵波涛和钱磊目不转睛,他们认真地看着工程师的每一步操作,听着他的讲解,眼睛里充满了对机加工要领的探寻,不时连连点头。

    机器轰隆隆的声响和啦啦的噪音不时在耳边响起,一个个的铁块被各种机器切割、钻孔、打磨,削铁如泥,在刀具、钻头和砂轮的作用之下,铁块就像泡泡泥一样不断地变换着形状,一串串的铁屑丝和铁沫从机器里被扬了起来,一个个大国重器的零件,就这样从全国的一个个工厂里加工而成。赵波涛和钱磊每天都在开拓着他们的眼界,他们知道,中国国防的强弱与一个个零件的加工精度密不可分。

    “对了,你们学过《公差》吗?”工程师问。

    “学过。我们学的是《公差配合与技术测量》。”赵波涛说。

    “很好。那我问你,轴的基本偏差为g时,配合特性是什么?”工程师问。

    赵波涛略微思考了一下说:“这个属间隙配合,配合间隙很小,制造成本高,除很轻负荷的精密装置外,不推荐用于转动配合,多用于it5~it7级,最适合不回转的精密滑动配合,也用于插销等定位配合,比如,精密连杆轴承、活塞、滑阀及连杆销等。”

    工程师用赞赏的目光看了看赵波涛,对他的回答非常满意。

    “这位同学说得非常准确。”工程师又饶有心趣地问,“那么,当轴的基本偏差为h时,配合特性是什么?”

    这时钱磊赶紧抢了个先,他脱口而出:“这属于间隙配合,多用于it4~it11级。广泛用于无相对转动的零件,作为一般的定位配合,如果没有温度变形影响,也可以用于精密滑动配合。”

    工程师脸上露出了笑容,对这些年轻的学生刮目相看。这下他故意问大家:“你哪位同学知道,与标准件如何配合?”

    “要是与标准件配合,应以标准件为基准件确定配合制。”孙娟不像赵波涛和钱磊离工程师那么近,工程师的问题一抛出,站在人群外圈的孙娟就扯着嗓子回答。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不愧是重点学校的中专生

    工程师用目光扫了一圈土灰色的工服说:“是哪位同学回答的?请你到前面来!”

    同学们赶紧给孙娟让出一条路来,她大步上前说:“老师,是我回答的。”

    “噢!原来是个女同学啊!你的嗓门还挺大,我还以为是男生呢。”工程师只是随意说了这么一句,不料,顿时逗得大家一阵发笑。

    “老师,这里的噪音太大了,我怕你听不见。”孙娟依旧大声说。

    “你做得很对。我们也要求女士进了车间后要大声干脆地说话,用最有力的声音和最简短的话交流。”工程师看着她又问,“你能举个例子,说明你回答的内容吗?”

    孙娟那双牛铃一样圆圆的眼珠子忽左忽右地转了转,将目光落在了图纸上。然后,她上前一步指着图纸说:“我举个例子,比如,我们在滚动轴承支撑结构中,滚动轴承外圈与箱体孔的配合应采用基轴制,轴承内圈与轴颈的配合应该采用基孔制,箱体孔按j7制造,轴颈按k6制造,这就是以标准件为基准件确定配合制。”

    “研磨加工方法,应取公差等级什么范围?”工程师又问。

    “应取it1~it5。”孙娟回答。

    “衍磨加工方法,应取公差等级什么范围?”工程师再问。

    “it4~it7!”孙娟对答如流。

    工程师被孙娟的回答惊呆了,他看着她突然说不出一句话来。人群里,赵利阳一边听着他们的回答,一边用手指在掌心比划着,等着老师的下一个问题。

    “别跟我抢,这个问题让我来回答。”赵利阳转身对身边的肖童健和孝文说。

    “厉害!真不愧是重点学校的中专生!”工程师不由得发出了这样的感慨,他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带队老师王自民,向他投去了赞赏甚至崇拜的目光。

    这位工程师激动地说:“同学们!你们是我见到的最棒的实习生,从你们身上,我看到了我们国家制造领先世界的重型汽车的希望,看到了我们国家未来国防强大的基础。同学们,请为你们自己鼓掌!”

    顿时,在轰隆隆、啦啦的机器声响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张琰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这身土灰色的工服,他很后悔自己三年来都没有把学习当回事,而是搞什么写作,一个铮铮铁骨的男儿,为祖国的强大能做出点什么事情,那才是英雄。他突然崇拜起赵波涛、钱磊他们,他们才像兵工学校里的学生。

    “唉!老师怎么不提问了?我可是连一个问题都没回答呢!”赵利阳不无失落地嘀咕着。

    工程师讲完汽车连杆的生产工艺后,就和王自民老师一起把学生分成四个小组,给每个同学分配了工人师傅,要求每个小组都要加工一个连杆,进行全流程实操。从原材料开始,经过所有的工艺流程之后,加工成一个合格的零件,这是本学期的实习作业之一。

    这次实习中,将对每个同学所对应的加工工艺进行考核打分,而且,每天都要写出实习心得,不仅仅是对工厂生活的感受,更重要的是,要写明对每道工序加工时的技术标准和相关参数,四个小组之间还要进行评比。实习的成绩将按比例纳入到相关课程的期中和期末考试当中去。

    走出教室的赵波涛、钱磊来到工厂后,像是矿工找到了储藏量极其丰富的富矿那样兴奋,他们沉浸其中乐此不疲,工厂的每一个角落和机械加工的每一道工艺,都吸引着他们好奇的目光,哪怕从地上捡起锈迹斑斑的螺栓,都会拿在手里端详半天。

    只在书本上见过或者连书本上都没见过的大型设备,此刻呈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连连出发感叹,有的设备巨大无比,有近两层楼那么高大敦实,而有些精密设备却极其小巧精致。这家工厂是建国后成立的工厂,是中国民族工业的代表性企业,国内一台一台重型设备上的零件,都是从这里源源不断地走向全国的,对中国国防事业贡献着有力的支持。

    “博士,说实话,这些设备不光我没见过,我估计我爸和他们的同事也从来没见过,国家大型企业就是不一样!可惜我爸没有机会来这里看一看,这些场面真的令人振奋!你瞧,这里的机器有的来自德国,有的来自苏联,还有美国的,简直是太强大了!”钱磊指着一台巨无霸机器激动地说。

    “是啊!我们国家真的是越来越强大了,我从杂志上看到过,我们国家的制造业还很年轻。解放前,咱们国家的制造业还很落后,只是连年的战争导致军工产品生产优先于民用产品,建国后,我们国家的工业体系才初步建立起来,制造业侧重生产重工业产品,轻工业发展得还是很慢……”赵波涛说。

    “你还关心轻工业?这跟兵工有什么关系?”钱磊问。

    “那当然了,就是杂志里面都讲到过,一个国家制造业的强大,不只是重型武器,而且,还要有民用轻工业制造。你想,炮弹射程再远,总不能光着屁股去战场吧?后勤物资的保障那才是关键,粮草未动,兵马先行,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道?不光战士们要有物资保障,每一个中国人也需要吃穿用,这些靠什么?还不得靠轻工业……?钱磊,我知道你是兵工子弟,金庸的小说你看过吗?”

    “看过啊。”钱磊脸上有一种疑惑,“武侠小说和中国制造有什么关系?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金庸小说里所谓的英雄是什么?”赵波涛问。

    “英雄?”钱磊思忖了一会儿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这不就对了!是‘为国’和‘为民’。”赵波涛说道,“没有强大的轻工业还怎么‘为民’?”

    绕了这么一圈,钱磊才知道越波涛的意思了。他说:“那你接着讲……”

    “包括轻工业制造在内的中国制造业真正焕发活力,也就只是从现在往前的这20年时间。跟我们同龄,因为,我们是改革开放的同龄人。”赵波涛说。

    赵波涛和钱磊的交谈还引来了孙娟、赵利阳等同学过来旁听。

    “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制造业是个大范围,机械制造并不是多么重要。”钱磊说。

    “我什么时候说机械制造业不重要了?你这是断章取义!”赵波涛说,“你这完全是在抬杠!你说,在一个人光不光屁股和能不能保命之间,哪个重要?”

    “当然是保命要紧。”赵利阳抢了一句。

第二百六十六章 工程师的“大国制造梦”

    孙娟翻了翻大大的眼睛,不屑地说:“什么光不光屁股,你们羞不羞?没见有女生在这里?

    “你还是女生啊?穿得灰不溜秋的,说话粗声粗气,哪里像个女生啊?女生就应该妩媚可爱,柔声柔气……”赵利阳打趣地说。

    突然孙娟怒目而睁,猛地一脚下去,踩住了赵利阳的脚趾,疼得他哇哇咧嘴直叫。

    赵波涛并没有理睬这些,他有些激动地说:“当然,机械工业制造是国家安全的保障,是能不能保命的关键,没有强大兵器制造业,就没有军事和政治上的安全,制造技术和兵器制造业,永远是国家的支柱技术和支柱产业。想想,我们要是没有‘两弹一星’,能把那些想打我们主意的国家震慑住吗?”

    “说得好!我赞同!”赵利阳说。

    “现在又打仗,我们造那么多武器干什么?这需要多少仓库存放?这些武器过几年不先进了,还有什么用?”孙娟说问。

    在隆隆作响的机器旁边,赵波涛觉得自己这几年来的《大国兵器》没有白看,他讲起这些来头对是道,而且非常兴奋,他故意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再卖弄一下,不想,他的话却被钱磊给他去了。

    “孙娟,这个问题我来告诉你……”钱磊把身子往前一挺,用胳膊肘拨开赵波涛说,“造兵器是可以赚大钱的,不是赚老百姓的钱,而是赚外国人的钱,赚那些想打仗的国家的钱。”

    “怎么赚?出口军火?”赵利阳问。

    “对啊!出口,就是出口!其实你们不知道,在和平年间,我国的制造业始终是出口创汇的主力军。”钱磊说。

    “你们厂的武器也出口?”孙娟问。

    钱磊似乎有些惭愧,他说:“我们厂造武器的水平实在太低了,不出口。”

    这时,夏轩也走了过来,听着他们的谈话,他不屑地冷笑一声说:“那也比我们厂强,我们厂现在就要‘军转民’了,工资都发不全了。你们就别这么热血了,造武器?我们国家的技术跟世界大国之间的差距还大着呢……”

    夏轩的话像一盆凉水从大家头顶浇了下来,大家的兴致一下子被熄灭了。

    “去去去,你赶紧走来,过来捣什么乱!”孙娟睥睨了一眼,索性将他一把推开,“你去把这话告诉贝贝,看人家怎么教训你!”

    这时,赵波涛又站出来说:“夏轩说得也没错,但是,总有一天,中国也能变成全球大工厂,‘中国制造’一定能影响全世界。”

    “那估计得到21世纪了吧?”赵利阳说。

    “废话!我们离21 世纪就只剩下3年了,还遥远吗?那时,我们刚刚毕业,是多么幸运啊。”孙娟说。

    “就是,就是。中国越来越强大了,再有几个月香港就要回归祖国,想想都激动。”钱磊说完对冲着夏轩说,“音乐人,到时你们给咱们搞个聚会,咱们一起去k歌,庆祝庆祝!”

    工厂的实习磨练着张琰的意志,在叮叮当当的铁器碰撞声中,他们每天都和工人们一起上班一起作业,到了双休息日,大家就洗洗衣服去附近逛逛街。实习让张琰大开眼界,也让他感慨现代技术的强大。

    对于毛坯材料的加工,按零件形成方法,可心分为切削、冲压、挤压、镦锻等多种方法,而每一种方法张琰都很陌生,一连几门课程挂科像警钟一样,一次次敲打着他的内心,寒假前在329寝室“断笔立誓”的一幕时刻在眼前浮现。

    机器隆隆作响,车间一眼望不到头,身着土灰色工服的工人们各伺其职,在机器前紧张地工作着,他们就像机器的组成部分,要么和机器融为一体,要么和机器始终保持着最近的距离。一块块铁疙瘩经过车、铣、刨、镗、磨、钻、挤、滚、拉、拔等一道道工序,在眼皮之下发生着从丑小鸭到小天鹅的蜕变。张琰在车间里小步走动着,看着这个从未有过的场景,他想起了刚入校那年,辅导员乐迪给他们讲的话。

    乐迪说,西方一些军事强国已经造出了有140个车轮的重型机械运输汽车,载重量达到了1300吨,而我们国家在重型机械运输车方面的技术还很落后。但他相信,将来我们一定能制造出世界第一的重型机械运输汽车。乐迪当时还对大家说,你们是汽车专业的第一批学生,希望你们能造出300多个轮子的超大型运输车,造出国之重器……

    现在想来,辅导员说得是多么的正确啊,作为工科学校的学生,作为兵工系统学校的学生,怎么能不熟悉这些专业知识?怎么能没有制造大国重器的梦想?

    在同学们全流程参与机加工的过程中,工程师还带着大家从传统机械加工车间来到数控车间。这里又是一个魔幻的世界,敲击一下电脑键盘,准备好的刀具就会按输进电脑的图纸,自动在金属是否会进行切割和加工,换刀具,转方向,都是自动进行,一气呵成,削铁如泥。

    “同学们,这只是通过电脑程序进行的一种简单粗浅的机械加工,到了21 世纪,你们将会看到高精度的自动化加工,估计会出现无人工厂。”工程师说。

    “无人工厂?”赵利阳眼睛睁得很大。

    “是的。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特别是电脑软件方面的发展,总有一天,机器人会替代工人的劳动。”工程师说,“我的知识已经老化了,只能看到未来发展的方向,已无为再引领先进生产了,接下来的时代就是你们的时代,你们想想,如果到了21世纪,我们这一代人对机械加工技术的预言要是实现了,那真是不可想象的一个情景啊!无人工厂、自动化生产、高精度加工……真是太奇妙了。”

    大家注视着那台永无休止,继续劳作着的电脑和刀具,无不对工程师的话有着深刻的感慨。

    “我们都是兵工人,学的都是机械类专业,我们可以再大胆设想一下,如果我们的数控手段发达了,下一步,制造业的重点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工程师又问。

    大家都在沉默,也在思考。

    “金属材料!”赵波涛说。

    “不错!是材料,但不一定局限于金属材料,说不准,还有能是能替代金属材料的其他材料,这也未尝不可。”工程师说,“同学们!你们很年轻,在以后的学习和工作中,要多思考关于机器人参与机械加工和替代材料的问题,这都是我们这一代工程师看好的方向,是我们的制造梦大国制造的制造梦,希望能在你们年轻一代身上,把他变成现实。”

第二百六十七章 烤肉摊

    汽01班32名男生住在厂里安排的大宿舍里,同学们上床下床时,双层铁架子床会咯吱咯吱响个不停,犹如奏响了交响乐。大宿舍里热闹极了,没有晚自习,没有校服,有的只是工服和油渍的气味,汽01班的学生几乎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分明成了厂里的干部职工。

    每天早上急促的交响乐凑响后,大家就拿着脸盆和牙缸蜂拥朝水房走去。紧接着,就有一堆穿着土灰色工服的学生,混杂在工人的队伍里,三个一团,五个一簇,蹲在厂食堂的水磨石地板上吃早饭,完后,再急急促促朝生产区赶去。

    工厂大门正前方高三四米、长十几米的巨大的朱红色宣传墙上,用金黄色颜料写着“工业强国、准时到岗”八个大字,宣传墙下面,簇拥着好几排五彩缤纷的鲜花,在这八个大字中间专门制作了一块巨大的钟表。

    这块钟表指挥着全厂5000多名干部职工的作息时间,时针和分钟永无休止地转动着,承载着一代又一代兵工人“强我国防”的梦想,指针在不同时刻形成的不同夹角,彰显着在风云变幻的世界里,中国制造奋起直追的一次次出发的新坐标。

    每天早上8点,生产区的大门会准时关闭,只留下一个只容一人出入的侧门出入,所有迟到的人中都会被保安拦下,先对他们进行登记,写清车间、姓名、工种等信息后,保安会拿起红色的塑料壳子的内线电话,通知车间领导到大门口领人。如果车间领导或者别的干部迟到,保安就直接把电话打到厂部让过来领人,保安都是厂保卫处的职工,这个权利是厂里赋予他们的。这个工厂不折不扣地执行着半军事化管理的一整套标准。

    只要是穿着工服的人,保安根本不区分是不是前来实习的学生,一视同仁。汽01班班主任王自民每天都要给同学们强调,千万不能迟到,学生一旦迟到,保卫处同样会通知实习所在车间的车间主任,到大门口来领人,同在中国兵工系统,这将会直接影响到洛明工业学校的声誉,甚至,会断了下一届学生来这里实习的机会。

    春去夏来,气温正一天天升高,树叶已长大成形,风一吹就婆娑作响。

    对同学们而言,每天最松散的时候就是晚饭之后了。这时,大家三三两两可以去外面逛街。宿舍就设在工厂生活区,晚上,院子里会摆出一台大电视机,职工们喜欢围坐在一起看球赛,凳子旁还会打开几瓶啤酒,放几盒烟,他们一边说道着哪支球队实力强,哪个球踢得好,哪个球踢得臭。

    蚊子在荧光屏前成群结队地飞舞着,职工们乐此不疲,武军强个子高,他每次都会站在人群后面,看着电视里黄发碧眼的运动员在赛场上厮杀的场面,他激动时会击节叫好,当看到射门失误时,他会骂人家是个臭葫芦。

    赵波涛也常在电视机前看球赛,但每每看到武军强旁若无人地胡咧咧,就会嗤之以鼻,他见不得他的这副德性,然后,就愤然拂袖而去。

    这天傍晚,赵利阳、夏轩、陆贝贝、孙娟和张琰都没看电视,而是一起去街上遛弯。这是一座地级市,华灯初上时街道上灯火通明,城市里的人们以他们特有的生活方式,消遣着业余时光。

    街道上各种烧烤和美食小吃如期出摊,香味扑鼻,他们几个嗅着香气,找了个烤肉摊坐下,开心地吃饭聊天。

    “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说,国有企业改革是1997年经济体制改革的重点,也是政府工作的突出任务。”赵利阳说,“也不知道这种改革会是什么结果?眼看离毕业的时间不远了,现在国家不包分配了,要是国企改革把一些厂子关了,我们将来可去哪里找工作啊?”

    “是啊。我也看到这条新闻了,具体内容没听太明白,但‘国企改革’四个字却频频出现。”孙娟说。

    夏轩摆摆手说:“别提这事了,我们厂的‘军转民’搞了好一阵子,我看,也没搞出个啥名堂。唉!过一天算一天,车到山前必有路。”

    “就是。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陆贝贝说。

    这时,卖唱的艺人拿着乐器和一张皱皱巴巴的曲目单,让食客点歌助兴,一首歌曲一块钱。五味生香的气味和缭绕的烟气里夹杂着声声歌声。

    孙娟刚把一串烤肉捋进嘴里,一看见艺人就说:“夏轩,这次你怎么不把吉他背来?要不然的话,还能给咱助助兴。”

    “你这不是成心想害我吗?让我背那么大的东西,王老师看见了,不批评我才怪哩。”夏轩憨笑着说。

    “以前我一听到音乐就烦,但坐在这里,突然觉得音乐也是有用处的。唉!真是‘举杯欲饮无管弦’呐。”孙娟一边咀嚼着肥腻腻的烤肉一边说,“有时,想想古人还是很讲究的,白居易都被贬谪了,喝杯洒,还要听着音乐呢……”

    “那是!音乐是最美妙的艺术之一,它比造汽车更有趣、更奇妙。”夏轩甩了甩额前的长发说,“一首好听的音乐可以传唱千年,可以万人同唱,一辆汽车有这么长的生命力吗?”

    “你就别自吹自擂了,听得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音乐和汽车,这是哪儿跟哪儿?风马牛不相及。”陆贝贝说,“这段时间你也看到了,这么大的工厂,震撼吧!这工厂可是一代又一代的兵工人建设起来的,这可不是唱歌唱出来的。”

    夏轩有点不好意思,顿时哑口无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顺手让拿起一串烧肉塞进嘴里。

    “就是,还是贝贝能降住你!看你还咋呼?”孙娟用牛铃一样的眼睛瞪着他说。

    还没等别人说话,孙娟就伸手拍了陆贝贝的肩膀:“贝贝,你把这个音乐人好好教训一下,他成天在诋毁我们的专业,说我们就是跟铁疙瘩打交道的俗人。”然后,她又用烤肉签子指着赵利阳说,“赵利阳,你说是不是?”

    只有张琰留意到陆贝贝的脸有点红,但很快就恢复了。

    “你问我干啥?叫我怎么说?”赵利阳一脸无辜。

    “你这个胆小鬼,今晚有贝贝在呢!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信没人收拾他!”孙娟说着故意瞅了一眼夏轩,睥睨的目光里有一种挑衅。

    赵利阳跟个秀才一样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夏轩笑了笑说:“我也给咱们点支歌,听听人家吉州这里的曲子。”他说着就朝艺人走去,“师傅,我想点支歌。”

    “你瞧你,哼哼唧唧,半天都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你看看人家夏轩,都有胆量给贝贝送音乐盒……”孙娟教训起了赵利阳,但话说到这里她突然打住。赶紧低下了头。

    “音乐盒?诶,贝贝,看来你们关系不一般啊。他咋就不给我送那玩意?”张琰说,“怎么回事?给我们大家都讲讲吧。”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不眠之夜

    陆贝贝脸上瞬间着了火,烧乎乎的。她没有及时开口,手里的烤肉串停在半空。

    家都觉察到了什么,便不再说话。期待……

    一阵风吹来,夜市摊上盘旋着呛人的烟雾。

    这时,夏轩憨笑着回来了:“我没点歌,给咱们点了一出戏《花木兰》。怎么样?咱们也听听这里的调调。”

    他见大家都没人应声又问:“哎哟!刚才你们还都是雄辩家,这会咋都成了思想者?成了哲学家?”

    “我们都在想我们如何工业强国,如何报效祖国。”陆贝贝笑了笑说。

    “无聊不?在车间待了整整一天,你能不能说点别的。我现在站队都不愿意往赵博士和钱磊身边站,他们天天都亢奋得好像是要上战场,真是受不了。”夏轩又看着孙娟和赵利阳说,“还有你俩,一个像个穆桂英,一个像……”

    “杨宗保。”和琰说。

    “去你的!你这个作家就只知道损人!”孙娟说。

    “杨宗保是谁?”夏轩有点发蒙。

    “穆桂英的丈夫。”陆贝贝从容大方地拉开凳子说,“夏轩,演员来了,坐下来听戏。”

    大家赶紧把目光向走来的“演员”,他正是刚才在邻桌唱歌的半老的艺人。

    夜深人静,窗外星光闪烁。

    在集体宿舍里,同学们翻身时,铁架子床发出的短暂的吱呦吱呦的声响,会轻轻划破大宿舍里的寂静,但很快就变得静谧。来这里实习一个多月了,张琰心里受处分那只靴子始终还没落地,他每天都在担心,也在后悔。

    他不止一次地想像着学校通报这件事情时的场景,那将是人生中的灾难,从此,他还有何脸面见人?

    隔着薄薄的纱帘,张琰能看到皎洁的月光,每次看到这样的月光,他就不由得想起胡宛如。他再也没脸见她,他对不起她,当他将她一针一线织的围巾烧毁的那一刻,他们之间的一切也都化为灰烬。一万万句对不起,离开你是不得已。

    月光像所有的往事轻轻抛洒在他的枕边,他和胡宛如之间的一段段回忆,像皎洁的月光一样静静地流淌。

    张琰转辗反侧,夜不能寐。

    他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月光投射在白墙上的树梢的剪影,月光仿佛知道他的心事,似乎在对他说:你是一个为爱折翼的天使,当你的羽毛片片飘零时,难道,她的心就不在滴血?隐瞒和逃避是对她最大的折磨……

    张琰心乱如团麻,他翻来覆去,怎么也挥不去宛如的影子,她是多么清晰地出现在了眼前,她泪眼蒙蒙,嘴角微微抽动着。

    张琰打开了夹在床头上的台灯,从枕头下取出笔和信纸铺在枕头上。月光洒满了信纸。这时,静谧的大宿舍里不知传来了谁的鼾声,他把笔咬在嘴里许久,终于落笔

    宛如:

    对不起!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天使,我是一个龌龊而卑鄙的人。

    你与我的相识,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哪怕是个美丽的错误……

    张琰手里的笔停下了,他把信纸撕下来,揉成一团。

    鼾声若有若无,跟拉锯扯木一般。张琰想了想又开始写信

    宛如: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原谅我,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很意外,但真的,我对不起你,我们不能再在一起了,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内心是肮脏的……

    张琰手里的笔停下了,他又把信纸撕下来,揉成一团。

    月光隔着薄如蝉翼的纱,依旧柔和地照射着枕边,张来心里却在翻江倒海。他想了一会儿,又开始落笔

    宛如:

    如果我做错了事,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能原谅我吗?

    认识你,是我在洛明工业学校最幸运的事,你的开朗,你的真诚,你的纯美,就像一团火温暖着我。在我寒假前最失落的时候,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陪伴在我的左右,鼓励我,带着我去做各种努力,为我点燃了希望的灯盏,这个人就是你宛如!

    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是多么地感动,在我回男生公寓的路上,我就想把心里最真挚的一句话告诉你,我觉得我连一秒钟都不能等,可是,当我返回到女生公寓时,在那扇隔着栅栏门的木门玻璃里头,已经没了你的身影。

    你走后的那天晚上,给你打电话时,我的心就像火山一样要爆发了,可是,那不是你家的电话,我担心被别人听见,也不知道,你听明白“我爱你”这句话了吗?挂断电话后,我一直告诉自己,收假后见你的第一面,我一定要把这三个字当面告诉你。可是造化弄人,就在那天晚上,我去了录相厅……

    张琰手里的笔再次停了下来,他又把信纸撕下来,揉成一团。

    在蒙胧的月光里,他的眼睛闪烁着亮晶晶的东西。

    打鼾声渐渐消失了,集体宿舍里空气像是凝固了,静谧得没有一点声响。张琰的脑子里像是爬满了数不清的虫子,像是要从脑壳里挣脱朝四处蠕动,他的心里也爬满了数不清的虫子,也朝着不同的方向四处蠕动……

    胡宛如的影子挥之不去,往事那么顽固地长在自己的记忆里,如果有一把钢锉,他一定要把这些记忆锉碎磨平,如果有一瓶硫酸,他一定要把它泼水进自己的脑海,把所有的记忆都洗涤一空。

    他举头仰望着月亮的方位,心里再一次群魔乱舞。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的心里波涛汹涌。他努力地让自己的内心安静下来,笔端再一次接触到了信纸

    黄蓉姐姐:

    你好!好久远未见,一切都好吧!

    我有一件事情想请教你,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我们的辅导员乐迪,他也很喜欢你,作为学弟,我会一直祝福你们。黄蓉姐姐,这段时间我们在外地实习,可是我心里却压着一块磐石,我几乎都不能呼吸,我觉得我随时都有可能崩溃。在我认识的人里没任何人能够帮助我,我想来想去,只有求助你了。你是女生,你最了解女生的心,而我的这件事情就是和女生有关,是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第二百六十九章 和师傅抽烟

    我一直觉得我们的相识就是上天的安排,那还是我们刚刚考上咱们学校那一年,我们还都只是新生,才来新学校一两个月时,我们是在你们女生公寓楼下打乒乓球时认识的。我也不知为什么,我们一见面就聊得很开心,她很漂亮,性格很开朗,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过,她的身世遭遇很凄惨,她上初中二年级时父亲因一次试验出了意外去世了,她爸爸是兵工厂的工程师……算了,我觉得给你说这些没用。后来我们越走越近,她对我一直非常真挚,我也喜欢她,但那时还不是那种喜欢……上学期寒假前,我考试没考好,她在我们公寓楼下的寒风里等了我很久……我还是简单说吧,我觉得自己的心里很乱,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黄蓉姐姐,上次我跟学校老师去过你家里,乐迪学哥为了你所做的一切,我很感动,可是我……我跟他不一样,我很龌龊、下流、卑鄙……

    那天晚上,我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我最后一门课的成绩过关了,我还拨通了她的电话,当时我心里射进了阳光,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是最幸福的人。我本来就没有想着去录相厅,可是,我们寝室有个同学他考试考砸了,就拉着我喝了点酒,非要让我陪他去看录相,我也不知道,原来录相厅里放的不是一般的录相,他们放的是……

    张琰心里乱极了。他写着写着就再也写不下去了,拿起笔在信纸上胡乱地打着叉,一个套一个,一层撂一层,最后将遍体鳞伤的信纸扯得稀巴烂。他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两行泪水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加工连杆的四个小组中,田庆文被选成了其中一个小组的小组长。他机灵会来事,和工人师傅谝得来,他不喜欢碰机器,比大大不了几岁的工人师傅做工时他就端茶倒水,给人家讲他们学校里的故事。

    这天上午,同学们在车间里忙活了大半天后,大家的劲头也就渐渐松懈了,互相跑到同学们的岗位是串门子。张琰和夏轩想去趟厕所,在偌大的车间他们就像两只移动着的蚂蚁一样,在一台台硕大的机器之间朝车间的大门移动着。他们离车门的大铁门越来越近,隆隆声响和油渍的气味渐渐被抛到身后。

    “你看这是什么?”夏轩刚一来到大铁门前,就被门上刚刚张贴出来的几份文件吸引住了眼球。

    “《关于开除衍磨工张浩田的处分决定》,《关于开除铣工鲁智达的处分决定》……”张琰赶紧上前,他一边看着边念了出来,他数了数一共有12个处分决定,然后惊讶地说,“我的天呐!这么多职工被开除了,这个厂里的纪律真是太严了。说实在的,自从我出来实习,我连一个好觉都没睡过,天天担心迟到,担心厂里让车间主任到厂门口领人。这还是半军事化,要是真正当军人,我恐怕连一天都坚持不下来。”

    “若真正按军事化要求的话,我估计咱们汽01班也不会有几个人能支撑下来。赵波涛和钱磊肯定可以,武军强身体强壮也算一个,其他人我看难说。”夏轩说。

    “赵利阳学习也好,专业知识扎实,应该没问题。”张琰说。

    夏轩摆摆手说:“不行不行!就他那身材瘦得跟麻杆一样,肯定不行。部队全是虎狼之师,想当军人首先得强壮,专业知识只是一方面。对了!孙娟行,算一个!”

    “她?”

    “对呀!强悍,霸气,学习好,是个拼命三娘,她要是当军人的话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女军官。”夏轩说,“她特别能吃苦,从不化妆,从不涂脂抹粉,像个男人,身材敦实,一拳就能打死一头牛……还有,她的那又牛眼能唬人。”

    “去你的,你这是夸人家还是损人家。”张琰说。然后,他俩都哈哈大笑了。

    “夏轩,你看看这些职工,他们比我们大不了几岁,被开除的理由怎么都是旷工?好端端的一份工作就这么没了,要是他们父母知道了,还不伤心死?”张琰看着这些处分文件,心里别有一番滋味,他突然联想到自己看录相的事已经在学校记录在案,这样的处分决定随时都可能被公开。想到这里,他的脑袋耷拉了下来。

    “张琰,你别多愁善感了,像个女孩子。”夏轩扫了一眼贴在大门上的处分决定说,“你没发现这里面有问题吗?”

    “有问题?有什么问题?”张琰问。

    “这些工人为什么要旷工?”夏轩说,“他们没有犯其他错误,也没违反其他的纪律?”

    “这个……”

    “很明显,是这些工人不愿意上班了,他们才故意旷工。”夏轩说。

    “什么?故意旷工?”张琰问。

    “这几年兵工企业都不景气,情况很惨淡,我们厂里以前是多么得红红火火,蒸蒸日上,可现在呢?厂里的许多军品都停产了,向民品转变,我爸妈的工资被被下浮了。这这算情况好的,情况更差的企业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许多年轻职工都不愿意再在厂里干了。”夏轩说,“但是他们都是正式职工,要离开工厂的话还得先在厂里办手续,要不,档案就带不走。所以,我推断这12个人肯定是故意旷工的。”

    “原来是这样啊?我们巴不得能走进工厂,变成商品粮,可这些工人本身就是商品粮食,却不珍惜。”张琰说。

    “如果厂里把他们开除了,他们就能顺利地带走自己的个人档案,在新单位工作。”夏轩说,“在我们厂里,40岁以下的技术工人每月工资大概是400元,现在下浮后,他们实际能拿到手里的也就300多块钱。但是他们要是到了南方城市,同样是开机床每个月的收入不是两倍三倍甚至更多。”

    硕大的青灰色铁板制成的大门,象征着中国兵器工业在整个制造业中举足轻重的地位,这扇与共和国同龄的大铁门,已经在这里矗立了近半个世纪,沧桑而雄伟,厚重而大气,既让人感到踏实和神秘,也有几分沉重和压抑。

    “夏轩,我们刚入校那天的班会课你还记得吗?王老师说从那时起,咱们就是未来的国家干部,后来,老师同学和辅导员都说我们是报效中国国防的人才,再后来国家不包分配了,说以后让我们双向选择,现在我们还没工作,你又说厂里不好,工人也开始离职了……”张琰困惑地说,“我觉得心里有点乱,我突然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来工校上学?”

    “唉!咱俩都是上错花轿嫁错郎,彼此彼此,一言难尽啊。”夏轩说着将手臂搭在张琰肩头,两人顿生同病相怜之感。

    两人离开那扇实心铁板门,一走出车间,只见田庆文正跟他师傅站在那里抽烟,鬼鬼祟祟。厂区里不允许抽烟,离他们不远处立着一块“严禁烟火”的宣传牌。

    那位师傅见到张琰和夏轩从车间出来,赶紧慌慌张张把手背到身后说:“庆文,小心,有人!”

    田庆文一看是张琰他们就笑着对师傅说:“没事,我们是一个寝室的,张琰口紧,不会告密,没事没事。夏轩是我们学校的音乐王子,都是我的好同学,放心吧,放心!”

    “音乐王子”这个词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张琰看了看夏轩,他那张肉嘟嘟的脸上挂着满足的憨憨的笑。

第二百七十章 多么痛的思念

    静美的时光悄无声息的在花样年华间流淌,从早到晚,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生活轨迹运行着,张琰内心的负罪感起起伏伏,像电波一样或高或低波动着。

    当张琰在车间里接受着现实生活的第一次锤炼和锻造时,远隔千山万水的胡宛如坐在教室里魂不守舍,苦苦地思念着张琰,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忧郁,给她热烈奔放的性格笼上了一层凄凉与惆怅。

    作业做了一半她就不想再做下去了,不由自主地在作业本上写下了一些文字

    张琰:

    从寒假离校前那个夜晚到现在,我们已经62天没见面了,时间过得好慢好慢啊,爱因斯坦不是有个相对论吗?我真希望时间可以倒流,这种不紧不慢的时间就是一种煎熬,跟熬药一样一点一点地熬,越熬越苦。

    还记得刚到学校时我们认识的情形吗?那时,我们都可傻可幼稚,穿着宽大松驰的校服,那么多人围着乒乓球台就能玩一个下午,真是好笑。晚自习课间的十分钟是多么的幸福,我们可以看着窗外,一人一个耳机,听同一首歌,谈各自的少年时光。

    虽然我没有见过唐诚、李国强,但从你的口里我知道他们是那样的朴实和真挚,你们身上都有着农村孩子的善良和淳朴,从不娇气也不自卑,如果时光能倒流,我真的想跟你们一起,在田间和垛场里尽情地奔跑,呼吸着纯净的空气。

    你在医院照顾我的时候,我心里就像打翻了蜜罐,甜蜜而幸福,这种感觉你不懂。我小时候有一次病了,晚上爸爸就披着外套,捧着厚厚的书静静地守在我身旁,用他那只大手摸着我的额头说,“不要紧,现在不怎么烫了。”,那时我心里暖暖的,想哭。

    去年寒假我心里难受极了,我没以提前一周来学校,这是我最大的遗憾。

    我到校时,你们教室门上已经贴上了封条,我的心都被洪流裹挟着跟你去了,前几天,思雨还问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我此刻的心像是决了堤的海,我无能为力,只能任其泛滥。

    我不知道你的通信地址,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实习就那么忙吗?

    张琰,我每天都思念着你,这种思念与日俱增,我知道我着了魔,但我不能自己。我愿意因魔而狂,因为你就是我心里的魔,你是那个掉了羽毛愿意留在我身边的天使。

    后来,我就每天给你写一封信,没有收信地址,这些信无法寄出,但我还是写了。你说,是不是跟你待的时间长了,我也就有了文人的惆怅和缠绵了呢?

    你换上工服会是什么样子呢?好想穿越到你身边,哪怕看你一眼也罢。人为什么就没有翅膀呢?

    ……

    胡宛如停下手里的笔,把信叠好装进信封里,桌兜里已放了厚厚一撂信件。

    然后,她将目光投向窗外,静静地注视着夜色下美丽的校园,她想起了他们漫步校园时的惬意,想起了他们聊天谈心时的快乐,想起了他们在五楼大窗户前第一次约定小秘密时的心跳,想起了他为她在长廊里点起酒精灯取暖时的温馨浪漫……

    往事一页页翻过,看窗外看的时间长了,胡宛如也有些倦怠,她将目光收了回来。她早已没有心思做作业了,她打开作业本,单手托腮,另一只手里握着笔,在本子上胡乱地画着,先是画了一圆圈,然后在圆圈里加上眼睛、眉毛和鼻子,最后又画上身子,画上手脚,这个圆圈渐渐的就变成了张琰。

    胡宛如依旧托着腮连描带画,给张琰的脑袋上又加上了头发,给他手里又加了一本书,上面一笔一画竖着写着“为爱折翼”四个字。突然,她又把画里的书划拉掉了,拿出红笔在旁边画上了玫瑰,一朵,两朵,三朵……朵朵盛开,热烈灿烂。

    清脆的下课铃声惊破了胡宛如的多情春梦,她赶紧收拾完课桌,丢了魂似的回到寝室。

    “谁要,谁要温水?”在女生寝室里,张欣然拎着热水壶满屋子地问。她每次打开水时都舍不得倒掉壶里的水,就串着寝室问。

    胡宛如这才想起自己的热水瓶里已经没有了热水,但又不想去开水房。就赶紧说:“欣然,我要!”

    张欣然微笑着走过来,将半壶温开水咕噜咕噜倒进胡宛如的壶里。“水是生命之源,宛如是个好姑娘!反正,节约用水的人都从善如流。”张欣然笑着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诶,欣然,汽01班赵波涛给你写过信吗?”胡宛如问。

    张欣然精致白皙的脸上迅速红遍,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惊慌失措,像是一个被误抓的小偷。

    “宛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问。

    “别,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知不知道汽01班实习的地址?”胡宛如连忙解释。

    张欣然脸上的错愕和绯红这才渐渐褪去。

    “我又不是汽车专业的,你问我这些干吗?”张欣然没有好声气地说。完后,像似刮过了一阵小旋风,旋即离开。

    胡宛如有些纳闷,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吃饭没胃口,睡觉睡不香,就连说话也会冲撞到别人。胡宛如思量着:欣然不是认识汽01班她的黄怀老乡赵波涛吗?我不就是问了这句话,怎么就跟摸到老虎屁股一样?

    花开花谢几度春风暖,日出日落时光似流水。洛明工业学校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和路旁边的梧桐树,还有偌大的草坪和缠绕在长廊上的绿藤,清晰地诠释着季的切换和更迭。

    转眼半个学期就要到了,在这些日子里,胡宛如每天都要兴冲冲跑到校门口的信箱,而每次又像被霜打了似的低着头离开。她果真没有盼来张琰的一封来信。这天下午,她又低着头从信箱悻悻地离开。

    牵挂是一种煎熬和折磨,就像盼不来一丝雨露的干旱的沙漠,漫天卷起狂沙,在难挨的时间里,她的心在一点点荒芜,甚至变得满目疮痍,被撕扯成了丝丝缕缕。她的灵魂跟独自飘零的落花一样,被残酷地摧残着,她第一次感觉到思念于她而言,是一种无比钻心的见不到伤疤的痛。

    恼人的青春,多么痛的思念……

    当心里的狂沙漫过之后,胡宛如又会不由得想起他和张琰昔日里相处时的温馨,她会想起她忧伤寂寞时,他在身边的悉心的陪伴;想起他们因一点小事拌嘴后,他那深深而真诚的内疚;想起她任性时他的宽容和那种无所谓的态度……

    这时,迎面而来的张思雨见胡宛如怏怏不乐,打了个招呼赶紧取完他们班上的信,一锁上信箱,就赶紧跑了上来。

    “宛如,我们好长时间都没见面了,今天怎么不高兴?”张思雨说。

    胡宛如沮丧地看了看她又低下了头。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看你一脸的不高兴,是谁惹你生气了?”张思雨问。

    胡宛如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向前走着。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学校大门口。

    “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张思雨说,“宛如,到底是谁惹你生气了?难道是快要期中考试了,你还没复习好?不会的,以你的聪慧,这点知识肯定难不到你,你也不会狼狈得像那个文学家……”

    张思雨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她立刻想起了张琰。

第二百七十一章 埋怨

    张思雨急切地问:“宛如,你不会是因为他伤心吧?他怎么对你了?你们吵架了吗?是在信里吵的架吗?”

    一滴泪水从胡宛如眼里落下,她还是没有回答,仍旧默默地朝前走着,秀发埋没了她的脸孔。

    张思雨说:“上次我还给你说,他就没有把你当回事,去年寒假前他考试考砸了,我们在男生公寓楼下等了他那么久,后来你说你喜欢他,说你对他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可是真心地知道你对他那么好,可是他怎么能这么对不起你,惹你生气了呢?”

    张思雨没有注意胡宛如的表情,她拿着他们班的信边走边说。走到体育场门口时,恰巧遇见了他们班上的一名男生,她就把信件给他让捎回去。

    “要不,我们也去体育场转转?”张思雨转身问胡宛如。

    胡宛如点了点头。

    张思雨这才注意到胡宛如的眼睛红红的。

    “宛如,你怎么了?究竟怎么回事?”张思雨抓住她的胳膊问。

    “思雨,他为什么连一封信都不给我写?难道,是因为我没有提前一周来学校?可是并不是我不想早点来,而是我妈妈不让我来,妈妈用身体堵着门说什么都不让我走。呜呜。”胡宛如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宛如……”

    “我知道我没有兑现诺言,可他总得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解释一下吧。”胡宛如再也忍不住泪水。

    “宛如,你先别难过,咱们再往里面走走,门口同学们出出进进,人多眼杂。”张思雨说着就跟她朝体育场中间走去。

    这是胡宛如和张琰常常来的地方,那是在他们“五楼之约”三天后的下午,当时,阳光斜照在体育场上,足球场周围的跑道上,一棵棵树投下长长的影子。

    那天,她给他讲起了自己的哥哥,讲起了她过去的事情;他给她说他初中时晚自习放学后那个有趣味的“车轮上的乐队”,他还问她087兵工厂在深山里究竟有没有“神秘车间”?

    “思雨,我心里难受极了,起初我一直觉得他实习可能很忙,没有时间给我写信,于是我就时时等,天天盼,可是一天、两天、三天……我等了这么久,居然连一封信都没有等到。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胡宛如说,“我根本联系不上他,汽01班除了他,我就只认识赵波涛,张欣然是赵波涛的老乡,我想从欣然那里打听到汽01班的地址,可是她也没有。”

    张思雨和胡宛如在足球场边缘的草坪上坐了下来。

    胡宛如说:“我不知道他的通信地址,可他知道我的呀!所以,我就只能等他的信,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于是我就傻傻地等,就这么一天一天地等,可是他根本就没有给我写信。”

    “今天已是他实习的第63天了,而我63天居然等不到封信,哪怕只写着一个字的信我也没有见到过。”胡宛如说,“我天天都往信箱跑,就连同学们都用异样的目光在看我,他怎么就这么不在乎我的感受?”

    “这个……”张思雨突然不敢轻易说话了。

    “思雨,你说得没错,在他面前我一直很下贱,都低到尘埃里了,是我主动地追着他,是我被他写文章的才气所吸引。我一直以为他很善良也很真诚,不会伤害我,原来,沉默和冷漠才是最痛的伤害。”胡宛如说,“你还记得上学期寒假前,我们在男生公寓楼下等他时的情形吗?

    “当然记得啊,那天特别冷,寒风飕飕直往衣服里灌,我们的脸被冻得又红又紫,当时我都要被气炸了。”张思雨说。

    “张琰下楼后,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说他的吗?”胡宛如问。

    “那天我非常生气,他一下楼我就冲着他说,你有点风度好不好?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宛如,我想,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这么傻乎乎的在冰天寒地里等你,你看看,哪有像你这样的男生?我鄙视你!”张思雨回忆说。

    “你说得对!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就是个傻瓜,他一点男子汉的风度都没有,我是没有提前到校,那他也不能这么小气,这么吝啬,这么较真,我的难处又给谁说?他好歹应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啊,可是他居然这么绝情,难道连一点点往事都不念?”胡宛如说。

    斜阳洒在体育场上,两个身影从足球场上的茵茵草坪上起来后,又沿着跑道在树影里慢慢走着。

    足球场上身着球队队服的同学们活力四射,龙腾虎跃,“草坪乐队”的同学们吹拉弹捻,浪漫惬意,体育队的同学们在远处的篮球场、排球场上激情地奔跑着,陶醉在他们的世界里。

    “宛如,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心里也难过。我觉得你怎么就这么不容易?前段时间我还问你爱情是什么?那时,你的眼睛里还闪烁着幸福,从那时起,我就开始默默地为你们祝福。可是这次一见面,你怎么就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把我都给弄糊涂了,你先别哭,哭了伤身体。”张思雨说着就帮她擦眼泪。

    胡宛如说:“有时连我自己都弄不清,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他?我可以为他去做一切,他让我去死我都愿意。如果我哪一点做得不好,他完全可以说出来,我可以改,就算他不喜欢我了,也可以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要用这种冷漠的态度对待我?”

    胡宛如突然转身,一下子扑倒地张思雨的肩头,放声大哭了起来:“思雨,我一直把他当作最喜欢的男生,你知道吗?”

    “这个张琰真的是太过分了!他怎么连封信都不写?他不知道你在思念他吗?这个男生根本就没有良心!你口口声声说他真诚,从现在的情况看,他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张思雨说,“其实也不能全怨你,有时,我也觉得他对你很好,很喜欢你。噢,你初中时的遭遇是我告诉他的,那时,我根本不知道他会这么无情。我觉得我们是不是都看错了人,他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胡宛如说:“没有提前到校我也很痛苦,他问过一句吗?那天我为了他跟我妈都反目了,当我用剪刀把门帘一点一点剪烂时,我的心都在流血……我也需要理解,需要安慰,可是他知道吗?关心过我吗?”

    夕阳西下,体育场笼罩在淡红色的余晖里,不再棱角分明的物体边缘上,被金黄色的线条勾勒得富有诗意,像似被镶上了金边,又像是一位画家正用彩笔涂抹着。

    换个角度看,这道金光就倏地消失,变成紫色、橙色、红色、青色……七彩的光交融着、流淌着、跳跃着。

    渐渐的,一声声的倾诉之后,胡宛如的心情平静了下来,她们都不再说话,静静地坐在草坪上,看着远处的夕阳。

    胡宛如知道张琰就在太阳下山的那个方位实习,但此刻他们却天各一方,杳无音信,即便古人也能飞鸿传书,而他们却丝毫不知道彼此的一点消息。

    看着红彤彤的太阳把天边燃烧得一塌糊涂,胡宛如真得好想好想隔空给张琰一个黄昏的拥抱,泪花还她的睫毛上闪烁着,可她对他的思念却成了断了线的风筝,飘飘荡荡,无处寄托。落下来的不是风筝的碎片,而是一点一点的悲凉,一丝一丝的忧伤。

    直到西天灰蒙蒙的巨大的怪兽,一点点将太阳吞没,最后一抹多彩的余晖也便消失殆尽。胡宛如和张思雨披着薄薄的暮色,离开体育场朝学校走去。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一专多能的复合型人才

    离实习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汽01班四个小组的实习作业都在紧张地完成过程中,田庆文并不喜欢动手去干那些又脏又累的活儿,他一边在老师和工程师面前装模作样,一边在背地里跟带他的师傅搞着关系。

    这天一进车间,他和平时一样殷勤地帮师傅去衣柜放衣服,趁机就把两盒香烟塞进师傅衣兜。

    下班后,王自民老师在车间大门口的一颗大树下说:“同学们,我们的实习马上就要结束了,从现在起,大家要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整理自己的作业,我们一定要像这里的干部职工一样,培养良的工作作风,要有铁一般的劳动纪律,要以更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把我们在吉州的这家工厂学到的东西带回学校。”

    下班后,工人们像海潮一样向大门口涌去,他们看见王自老正在训话,不时回头张望。

    “同学们!这次我还受学咱们学校学工办的委托,专门和厂劳资人事处交谈了学生就业情况和政策,我很高兴地告诉大家,尽管国家取消了包分配政策,尽管许多兵工企业都不景气,甚至已经把产品向民品转移,还有些企业情况更惨,当下的生产任务不饱和,企业都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但是同学们,你们这次实习中所表现出来的扎实的专业知识和对劳动纪律的遵守,都给厂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王自民老师说。

    同学们热血沸腾,赵波涛忍不住鼓起了掌,紧接着,热烈的掌声在同学们当中爆发了,如海啸般向远处推进,引来了路上工人的注目。

    王自民伸手示意同学们安静。他说:“厂里负责人事劳资工作的同志说了,尽管兵工企业当前存在这样那样的困境,但对于优秀人才的招聘和储备,他们不会放松,人才才是企业发展的源动力。他们非常喜欢中专生,通过对你们这一届学生在实习期间的追踪和观察发现,中专生不仅年轻有朝气,可塑性强,更重要的是,中专生既具有专业基础知识又有动手能力,这一点是技校生和大学生都不具备的。”

    王自民越说越激动:“可以这样说,中专生是最适合生产企业需要的技术人员,随着计算机在机械加工领域的发展,中专生总体年龄小学习能力强,你们还可以掌握其他的新技能,用不了几年,你们都将成为一专多能的复合型人才。”

    潮水般的人流已渐渐变得稀疏,王自民把大家环顾了一圈后说:“厂里并不会因为国家不包分配而拒绝招聘中专生,恰恰相反,双向选择的用人机制,会更加促使企业积极主动地把这些潜质极大的中专生留在自己的企业。我和厂里人事劳资处的同志交谈时,他们的这句话让我久久难忘。”

    同学们的目光都落在了王自民身上,大家都期待着厂里的那句话。

    “他们说,这么优秀的人才,我们兵工企业不去争,难道还让他们流失到民营企业不成?好苗子流失了,中国兵器的未来在哪里?我们的强大国防还从哪里说起?”王自民说,“同……”

    没等他再说完,雷鸣般的掌声再一次爆发了。

    “同学们!虽然国家取消了包分配政策,但大家也不要过于担心,其实,不管是好企业还是不景气的企业,他们对人才都是求贤若渴。只要大家有真才实学,那么,就永远不要担心自己的未来。”王自民说,“不包分配的政策出台后,我们许多老师都想不通,我也怀疑过这种政策,可惜你们手里原本该有的铁饭碗。但通过这次实习,我也知道了用人单位对人才的需求。”

    孙娟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师,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

    “同学们!专业知识+动手能力,这就是我们的竞争力。如果说,大学生的目标是工程师,是专家教授,我们中专生未来的方向就是一专多能的复合型人才。我们不是纸上谈兵,而是坐言起行。”王自民说,“这次实习中体现出了咱们学校半军事化管理的效果,你们在不同场合也都听到了厂里的对你们的赞扬,大家今天回去以后就着手准备内务,在我们离开时,一定要把宿舍打扫得干干净净,物件要摆放得整齐划一,记住,我们是人民的兵工!”

    见大家没有反应,王自民故意提高了声音问:“同学们能做到吗?”

    “能!”声音震天。

    第二天下午下班后,陆贝贝和夏轩一起朝附近的公园走去。走出了校园离开了课桌,他们都觉得自己一天天变成了大人,有时,厂里职工也会称他们师傅,就连马路边问路的人也从来不会再叫他们“同学”。

    他们一边走着一边聊着。从校园聊到工厂,从音乐聊到人生,无话不谈,尽管他们以前生活在两个城市,但毕竟,中国的各个城市都有着天然的近亲关系,无论是城市的建设、休闲的方式,还是他们小时候嚼过的口香糖,或者玩过电子游戏,都有着天然的相似。

    夏轩把他从小到大每一件能回忆起来的事情,都统统向陆贝贝讲了一遍,他还故意把他爸爸贬得一文不值,说幸好他爸爸现在只当了一个技改处的处长,要是让他当了皇帝,那肯定就是暴君,就是秦始皇。他口若悬河讲了一通后,突然问陆贝贝:“你有什么好听的故事?我还没听你给我讲你的故事呢,也讲一个吧。”

    一辆辆汽车从身边经过,掀起阵阵热浪。路上人来来往往,上班族的自行车车队浩浩汤汤,他们都无暇顾及身边的风景,急急匆匆朝着不同方向,奔走在各自的回家路上。他们置身于喧嚣的城市,而这个城市的喧嚣似乎又与他们无关,他们的方向都是背着这种喧嚣要迅速地逃离。每到一个路口就会自然地分流一次,反反复复,最后,人们就沿着城市的毛细血管,渐渐地消失在了城市的肌体当中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想听吗?”陆贝贝显然是思考了好半天。

    “好啊。”夏轩说,“但这个故事一定要有趣或者要感人。”

    陆贝贝看了看他,脑子里又在高速地旋转着。她半天不说话,在思考。

    “算了,算了,你讲吧,你想讲什么都行,真的假的也都行。”夏轩说。

    这时,他们也从一个路口分流出来了,来到跟前的一个偌大的街心公园。汽车的轰隆声和自行车叮叮当当的铃声,被一层又一层的绿化带阻隔着,城市的喧嚣声一点点衰减,越来越弱。

第二百七十三章 那个少男

    陆贝贝把自己的思路梳理了一下,然后,边散步边把这个凄美而私密的故事一点点地讲述给他

    曾经有一个15岁的少年,每一天都无忧无虑地生活着,他是学校里的学习标兵,高高的个子,干净的面庞,微风吹来,他细细的蓬松的长发会轻轻晃动着,朝气蓬勃。

    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喜欢上了他们班上的一个女孩,他和女孩都是这个班的三好学生。

    女孩坐在教室的第三排,男孩坐在第五排。于是,那个少年就经常默默的注视着女孩,女孩美丽的背影对他来说,便是一道清丽的风景,看她,渐渐就成了习惯。女孩穿过什么颜色的衣服,有什么款式的衣服,他比她都清楚。

    但是男孩却一直把这种懵懂的喜欢埋藏在心里,他多么希望女孩能回过头来看他一眼,看看他望眼欲穿的双眼,但他又害怕女孩突然回头,害怕她一回头就发现他那双时不时就停留在她背影上的目光,有时,他甚至把她的背影当成了黑板,觉得她的背影会说话,写字或听讲时,她的倩影一躬一直,左盼或右盼时,浓密乌黑的马尾辫忽左忽右,灵动可爱。

    男孩就一直这样默默的守望着那个女孩。他不敢做出任何表示,他害怕他要是把心里的想法说给女孩后,女孩从此就不再理解他,就和他疏远。

    直到初三那年春天,男孩和女孩跟平时一样讨论完作业后,终于在女孩的作业本里夹了一张纸条,那是一张粉色的纸条,他是特意从校门口的礼品店买的。

    纸条上写着:在你的身后,如果有个人一直都在默默地关心着你,他会因为你而高兴而忧伤,在写这张纸条前,他已经注视你整整96天了,如果他想跟你好,想跟你做朋友,是那种朋友,不是同学关系的那种朋友,你会拒绝吗?

    在纸条的落款处,没有留下名字,只是写着三个字母。

    女孩的脸红了,她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三个字母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知道这正是身后那个少年名字的前三个字的拼音首写字母。而且他们经常在一起讨论作业,都是三好学生,也分别是数学和英语课课代表,几乎所有代课老师都视他们为金童玉女。

    有时,老师还会让他们在黑板上给大家抄试卷,一个抄数学,一个抄英语。他们写错字后,都会转身从讲台上取板擦,往往会出现同时伸手去拿板擦,这时,他们会抱歉的又会心地笑一笑,这种笑是多么的灿烂,又是多么的害羞。

    看到这一幕,有些调皮的同学们就会开玩笑,说他们看上去是金童玉女,但不像毛宁和杨钰莹那样默契。“女士优先!女士优先!”抄数学题的同学们突然说,紧接着,正在抄英语题的同学们也不甘示弱,他们也会嚷道:“ladies first,ladies first……”

    女孩把粉色的纸条看了很多遍,那天晚上,她回家后静静地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心头有一种难掩的悸动。

    男孩几乎一夜未眠,他不知道女孩收到纸条后会怎样想?但他亲眼看着她放学后离开了学校,和平时不一样的是,这天,她没有跟同学们结伴而行,而是独自回家的。

    男孩开始后悔自己写那张纸条了,他知道女孩拒绝了他。

    第二天早读课上,男孩早已没有了心思,他把书摊主在桌面上,目光迟滞。他的眼圈有点红了有点发肿,显然是彻夜未眠,悔恨将他的心思深深地淹没了。同学们的朗朗读书声在耳边烦人的吵着,他觉得整个世界突然一片纷乱。

    突然,女孩走到了他跟前,将一个作业本放在他摊开的书上,他抬头看去时,女孩已经羞涩地转身离开,从她转身的瞬间,他瞥见了她的嘴角上挂着一丝害羞的微笑。

    男孩赶紧打开作业本,里面夹着昨天他写给她的那张粉色的纸条。他看了看周围,然后,跟做贼似的悄悄打开纸条,纸条还是那张纸条,只是在空白的地方多了一个单词:“ok”

    男孩浑身犹如电流经过,他的心颤抖了,刚才忧郁的白净的脸上,立刻泛起了红晕。

    他把纸条上的“ok”看了一遍又一遍,突然,他脸上的喜悦渐渐消失了,他认真地琢磨了起来,这个“ok”是写在“你会拒绝吗?”这句话的后面。如果按照这个意思理解,是说她要拒绝我吗?

    可是这个“ok”要是用在“如果他想跟你好,想跟你做朋友,是那种朋友,不是同学关系的那种朋友”这句话原后面,意思就全完不同了,那就表示她愿意跟他做那种朋友。

    她的“ok”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是愿意做那种朋友的“ok”,还是“你会拒绝吗?”的“ok”了呢?

    男孩突然困惑起来,他又后悔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把问题写清楚?要是这样的话,她的“ok”也就不会有什么歧义了。

    男孩吁了一口气,再次抬头看着她的倩影,女孩像是感觉到了一样,突然回过头来,她清澈的目光里荡漾着纯真与快乐,迷人的笑靥如花绽放。

    男孩心头的困惑瞬间灰飞烟灭,如天空拨云见日。

    男孩赶紧冲着她投去询问的目光,女孩微笑的点了点头。他们的这个细节完全被淹没在了朗朗读书声了。

    就这样,他们成了那种“不是同学关系的那种朋友”。

    15岁可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爱情。但是,男孩只要和女孩在一起便会非常的开心。他们常常用纸条传写着书信,有时,纸条上还会写着方程式、英语语法等等。

    就这样,男孩快乐的度过了自己一生最难忘的日子。他们有时还偷偷地沿着校园围墙到不远处的去逛街。

    男孩会让女孩在校门外等他,他从学校车棚里取出自行车后,再与围墙外的女孩汇合,让女孩坐在车子后面,女孩靠着男孩的背第一次感觉到了安全感。

    男孩是外地人,在这所学校一直是借读。

    初三第二学期,男孩跟着爸爸妈妈回到了老家去上学了,尽管他不想走,但是他没有任何抗拒的力量。

    男孩内心非常的难过。女孩也是一样。但是他们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第二百七十四章 可笑归可笑,但也像童话

    那一刻,他们才知道许多事情并不能由他们。细细算来,他们在一起度过了58天。在这58天以后,他们所有的誓言、憧憬、承诺和约定,全都统统化为乌有,瞬间烟消云散。

    在分手的那天女孩说,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可男孩却没有任何表情,他可能已经再不敢承诺什么,脸上有一种不服输而已经失败的不甘的表情。他不想在女孩面前流出眼泪,因为那会让女孩更伤心。

    马上就要毕业了,男孩买了一个精美的毕业留言册,送给了女孩,女孩打开那它,里面熟悉的字体立刻映入眼帘

    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才能形容你,我找了很多很多的资料,终于找到了一句诗,诗里写的那个人正是你,单眼皮的你,喜欢笑的你。诗是这样写的: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

    这几天,我跟爸爸妈妈抗争过,也吵闹过,但没用。我必须得回去,我是中考移民,我的学籍都在老家。你别怪我,第一次给你写纸条时,我真的不知道我会离开你……

    下放放学后,男孩把毕业留言册塞给她,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在最后一次离开学校的路上,男孩默默地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无情的火车带走了男孩。也带走了他曾经那美好的光阴。

    故事讲完了,陆贝贝凄美地看了远处,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仿佛在跟往事作别。

    “想想,那时还是个小孩,真的有些好笑。”陆贝贝说。

    “故事里面的女孩是你?”夏轩问。

    陆贝贝深情地看着他,眼睛里含着泪水。

    “分别是一件再也惨情不过的事情了。和那个男孩分别后,我就拼命地学习,我不想再看到家乡的一切,包括那所学校,还有我们曾经逛过的一条街……我要离开家乡,我不想再看到我们出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我害怕,害怕睹物思人。那是少女最纯真最美好的回忆。”陆贝贝说,“从那时起,我就再也不跟别人说话了,我们老师也很惋惜我们班上的‘金童’走了,一见到我这个‘玉女’就会想起他,老师也总有一种遗憾,不由得会叹息,唉!我们辛辛苦苦培养的好苗子,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夏轩看着陆贝贝,跟她一样生活在城市里的他,对她讲述中的每一条街,每一个场景都能想像得非常清楚和切近。他看着陆贝贝,他知道她还有很多的话要说。

    “其实,我原本是不会来这里上学的,我爸当时极力反对我上中专,他要我直接上重点高中然后再考大学。他说中专学历低,而且,培养的是中等专业技术人员,我爸说,中专教育最适合农村学生,农村孩子一上中专就能解决身份问题,就会变成商品粮,变成国家干部,而我出生在城市,本身就是商品粮,只上个中专就太亏了。”陆贝贝说,“爸爸说的道理我那时也是能理解的,他一再给我说,做任何事情就要一步到位,不要总是修修补补,这样的话最终会事倍功半。”

    “那你为什么没有上高中呢?”夏轩问。

    陆贝贝吸了一口气,仰面朝天。

    过了一会儿她才转过脸看着夏轩说:“我没心思了。真的。过往的一幕幕情形总会在我脑子里浮现,当时,我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上中专,然后赶紧离开这个美好而伤感的地方,哪怕是他出现过的马路和街头,我都不愿意看到,我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去想他,只有拼命地学习才能把他忘记。”

    “你很喜欢那个男孩?”

    陆贝贝笑了笑,有些不太自然。很快,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那时候都是些少男少女,现在回想起来真得很傻。不过,可笑归可笑,但也像童话。”

    “你们后来再没见过也没有联系过吗?”夏轩问。

    陆贝贝摇摇头说:“但他给我的毕业留言册我一直保存着。来咱们学校时,我都把它带来了。”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那个男孩。”夏轩说,“不过,这也不奇怪,我们上初二初三时,也有男女同学开始好上的。”

    “无所谓喜欢,也许是学习太枯燥了,大家在一起聊得来罢了。”陆贝贝说,“我之所以把毕业留言册不留在家里,就是怕被我爸我妈发现了,发现上面那个男孩写下的那段话。至今,我爸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按他的规划上大学的原因。”

    “你爸还是妥协了?”夏轩问。

    “态度再强硬的父亲终究是父亲,他见我执意不去上高中,也就没再勉强。当然,我也找了一大堆的理由,说自己的潜力已经被挖掘光了,自己吃不消重点高中三年的高强度管理,妈妈也在一边煽风点火说,女孩子不比男孩子,女孩子有生理期,初中学得好高中就不见得也学得好……就这样,我爸爸才勉强答应了我的要求。但他给我定个要求……”

    “什么要求?”夏轩问。

    “爸爸说,允许我在中专缓冲四年,先学点专业知识,知道一下中国国防的基本情况,等中专一毕业就立刻上我再上大学,反正,我必须是大学文凭才行。”陆贝贝说。

    洛明工业学校的期中考试刚一结束,能源化工专业的外出实习马上就要开始,胡宛如正在寝室里收拾着行李,这一去,要等到期末考试前两周才返校。

    时间如流水般永远向前奔流着,许多事情一旦错过将会成为永远的伤痛,任凭谁有多大能耐,也不可能沿着时间的河流逆流而上,去修复和完善时间河流里的不完美。

    往昔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是一件因遗憾而弥足珍贵的艺术品,不管身处何处,我们的魂魄才会夜夜归来,探寻令人魂牵梦绕的家园。在五味杂陈的世俗的世界里,那个家园永远是春暖花开,郁香清香。

    “宛如,不好了!不好了!”张思雨急急火火地推门而入。

    胡宛如放下手里正在叠的衣物问:“怎么啦?看把你给急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6771/ 第一时间欣赏20年归来仍少年最新章节! 作者:盛世唱响所写的《20年归来仍少年》为转载作品,20年归来仍少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20年归来仍少年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20年归来仍少年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20年归来仍少年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20年归来仍少年介绍:
中专教育是我国建国后学习前苏联的产物。张琰考上中专跳出农门成了未来的国家干部,在洛明工业学校他与美丽温婉的兵工厂子弟胡宛如相遇。
有着恋父情结的胡宛如命运不幸。来校前父亲在研发炸药的实验中致残,他不愿意没有尊严地活着,毅然自杀。
张琰和胡宛如一波三折、荡气回肠的爱情和他们跌宕起伏的人生奋斗,让中国式教育基因彰显人性之美。
小说描写了90年代中后期,在教育改革节点上中专生不负韶华的群体肖像。张琰父亲“老三届”坎坷崎岖的人生,辐射出建国70年来的发展变迁和对人性的思考。
读这本书,你能触摸到诗情画意的校园生活;能看到他们献身国防的理想;能感受到百折不挠的人生;你会因纯洁真挚的情感和青春懵懂的心跳而感动。 
20年归来仍少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20年归来仍少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20年归来仍少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