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那个凄美伤感的故事
在弥漫着汗味与烟味的这间房子里,四面墙壁上都悬挂着红底白字的条幅,最前方和最后面挂的还是那个印着“乐知电脑培训学校”字样的横幅,而左右两侧横幅上的内容还不尽相同,左边是“学好数理化不如会用计算机”,右边是:“21世纪靠电脑不靠人脑”。
“这学校的条件是不是太差了?”张琰悄悄地问任建龙。
“这已经是镇子上最好的电脑学校了,你瞧,全是苹果386,显示器都是新配的,用的是dos系统……”任建龙说,“这比咱们学校的286机子好多了,而且这么多人一起学,有什么问题随时都能问,费校长很认真也很有耐心。”
“校长?”张琰问。
“就他呀!”任建龙指了指那个嘴边粘着唾沫的胖男子。
“是啊!这里就他一个人,既是老板又是校长还是老师,招生海报上的广告语是‘学电脑就找费校长。所以,大家一开始就把他称作费校长。”任建龙说。
“学电脑得多长时间?一年还是一学期?”张琰问。
“一个月。一个月要是学不会,就可以办卡来这里上机,上机时遇到问题随时问就行了。”任建龙说。
“他们在哪里上课?”张琰问。
“就在这里啊,其实上课和上机差不多,先把学费一交,然后费校长每天就把这些学员集中在一台电脑跟前,给他们讲半个小时,其他时间都是自己自由上机。”任建龙说,“我的电脑就是这样学会的。不过,你也可以不缴报名费,我给你教打字,你办一张上机卡,然后每天来上机练习打字就行了。”
“你教?”张琰问。
“其实我也不会打字,我学的是做系统。反正打字就是体力活,你得把字根背下,那玩意奇奇怪怪的,我一看就烦,我到现在都没有记下。”任建龙说。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张琰每天都跟着任建龙出入“乐知电脑培训学校”,在电脑前放一个字根表,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拿着一沓稿纸敲着笨拙的键盘。
这段时间张琰成了一个大忙人,一放学就钻进电脑学校,他和胡宛如见面的次数也少了,只是偶尔在晚自习课间,他们还会到五楼那扇透着月光的大窗户前聊天。
和以前不一样的是,自从知道胡宛如的身世后,他每次见到胡宛如时,心里不由得会同情起她,他觉得她爽朗的笑声里有一颗乐观而强大的内心。
去年,张琰写的那篇黄蓉扑火救人的事迹的文章,让他在学校里的名气大了起来,每天在文学社里忙忙碌碌的日子,让他觉得自己很充实,文学正一天天侵占着他的课内时间,尽管他坐在课堂上,但他满脑子都在构思着一篇小说,他要把胡宛如的悲惨命运记录下来。
美好的校园时光静静地伴随着他们一天天地成长。前段时间,张琰终于以胡宛如的遭遇为原型写了一篇6000多字的小说《为你折翼》,这篇幅小说里的每一个字,也都是他在电脑学校里,一个个从键盘上敲出来的。
让张琰格外庆幸的是,这篇小说发表在了岚莱省团委主办的《岚莱青年》杂志上了。
这是一本面向社会发行的公开刊物,这件事情毫无疑问在洛明工业学校成了一条新闻,那本《岚莱青年》也在校园里被大家传阅。
这天晚上放学后,夜空挂着一轮皎洁的月亮。在教学楼下,张琰将一本崭新的《岚莱青年》递到了胡宛如手里。
“宛如,这里面的《为你折翼》是我写的。”他说着故意微微弯下腰,像一个绅士一样,“请多多指教。”
胡宛如像接过一件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样,小心翼翼地接过杂志,流露出赞许和崇拜的目光。
“张琰,你真行。我从小就喜欢能写出好文章的人,有时自己心里有好多好多的话和好多好多的情感想表达,但就是不会把它写出来。我上初中时,有一次在家里看到了一篇非常凄美的文章,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下来了。把我妈吓了一跳,她还以为我被人欺负了,就一个劲地追问。后来,我就把那篇文章给她看,她看了也半天没说话。”
“什么文章,有这么感人?”张琰问。
胡宛如说:“文章讲的是一对去外地打工的男孩和女孩凄惨的爱情故事。他们两从小青梅竹马,是高中同学,后来就一起外出打工了。他们在举目无亲的城市里打工,可是,家里人都以为他们是去见世面了,其实,他们过得非常凄苦,老板经常会克扣女孩的工资,有一次,男孩给女孩讨工钱,不但没讨回钱,还被黑心老板打伤了,女孩也被辞退了。”
“然后呢?”张琰问。
“男孩在另一个厂里打工,他受伤后不能工作也被开除了。女孩每天都守在他身边照顾他,天天以泪洗面。女孩的爸爸是个财迷,他让女儿每个月除了给自己留下一点零花钱外,剩下的工资必须汇款给他。女孩被辞退后没有钱往家里寄,但要是不寄钱回去的话,他爸就不允许她出去。男孩知道后,就把自己攒下的工资给女孩让寄回去。”胡宛如说。
“可是他们那时都没了收入,后来连房子也租不起了,有次他们还相依相偎露宿街头,再后来就到春节了,他们饿着肚子用省下的仅有的钱买了回家的火车票。”胡宛如说。
“过完年后,他们还去打工了吗?”张琰问。
“悲惨的一幕就发生在过年期间,女孩回家后把这件事如实告诉了父亲,谁知父亲不但不同情他们,还骂女儿没本事,说村里打工的人都挣到了钱,都给家里添置了新东西,说她无用。断然要让女儿和那个男孩分手,不允许她再跟着他出去打工。”胡宛如说。
“女孩哭着求父亲,可是父亲坚决不同意她和那个男孩交往。那时候,女孩满脑子都是男孩对她的好,在陌生的城市里她只认识他一个人,也只信赖他一个,她觉得她就是他生命中的相知,她还向父亲提出要和男孩结婚……”
胡宛如的表情渐渐变得忧伤,她顿了顿,只见张琰的目光里充满了对故事结局的探寻。
“我都不知道天下居然会在这样的父亲!”胡宛如感慨了一句后说,“父亲当然不会同意她和那个男孩在一起,过完年后,当别人都外出打工时就把她锁在房子里。男孩根本不知道这些,跑到女孩家找她准备再去打工时,被女孩的父亲破口大骂,说他是个穷鬼,说他不配跟他女儿好,如果要想跟他女儿好,就先把女孩家的旧房子扒掉盖上二层楼……父亲和男孩吵了起来,被锁在房子里的女孩哇哇大哭……”
“后来呢?”张琰问。
第二百零一章 你和别的同学不一样
“男孩哪有能力给女孩家盖楼房?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可他又放心不下女孩,原订的打工时间不得不推迟。在那个冰冷陌生的城市里他们曾相依为命,他们说过这一辈子都要在一起,可是他却根本保护不了女孩。听到父亲对男孩发难,女孩伤心极了,后来,她趁父亲吃午饭时偷偷地跑了出来,到男孩家里找到他,再后来,他们一起来到了高中时常去的一个小山坡上,抱头痛哭……女孩终于从鼓鼓囊囊的衣兜里把那两瓶子东西取了出来。”
“什么东西?”张琰问。
“两瓶敌敌畏!”胡宛如说。
“什么?他们要喝农药?我的天啊!后来了?喝了吗?”张琰急切地问。
“那天下午,他们整整流了一下午眼泪。最后一起喝下农药,双双殉情。地上还留下一份遗书:再见了,这个世界!我们一起走了。我们相信,在那个没有势利,没有打工的世界里,天天都是春暖花开……在遗书上,写着两个人的名字。”胡宛如说,“我讲得还不好,文章写得非常感人。”
“他们都死了?”张琰打破沙锅问到底。
胡宛如轻轻地摇摇头说:“如果悲伤仅到这里的话,让人扼腕痛惜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个文章里还用了一段文字讲了后来的事。当地放羊的一个老汉发现了这对恋人就赶紧叫人救他们。男孩把一瓶农药全部喝完,死了,女孩喝了大半瓶被救过来了。文章最后写到,女孩被洗胃和抢救后身体非常虚弱,她在病房里得知男孩已死的噩耗,就哭喊着跌跌撞撞下床,被别人拦下后,她嚎叫着疯了似地一个劲地冲着墙壁撞,额头上血淋淋的……”
故事讲完了,张琰越听越觉得这个故事竟然这么凄惨,这么悲伤。他将目光移向星星点点的校园,一轮明月悬在半空,格外冷清。月光之下,胡宛如的眼角已挂上了晶莹的泪花。
“宛如,别信这些,这都是瞎编的。”张琰赶紧劝她。
“这是真的,是纪实。作者到女孩家里采访了。”胡宛如说。
一阵沉默之后胡宛如才渐渐地从故事当中清醒了过来,她仰面对着窗户静静地看着远方,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像是静静地照着一朵圣洁的白莲。
“我最近在校外学电脑打字,难死了,都是一些拆开的字根,记都记不住。宛如,今年是我们文学社创刊十周年,到时学校要组织一次座谈会,我还得发言。我想到时我要把电脑打印版的《希望》杂志编辑出来,这样的话就意味着这本杂志从此以后将结束手抄时代,有意义吧?”张琰说。
“我知道你是一个可以创造时代的人,张琰你要好好努力,我没你那本事,但我会默默的在心里支持你。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名了不起的大作家。”胡宛如说,“我很高兴能在学校认识你,你身上总有一股子热情和才气,我想将来工作了肯定能派上用场。”
“我哪有那么厉害啊?我只是以前上学时爱写作文而已,其实,许多文章我也写不了,要不是我们胡老师鼓励,也许我现在早都放弃写东西了。我刚上咱们学校那年春节,我到胡老师家里去了,他还要跟我喝酒,说他一直想写点东西,他觉得我们这一代人遇到了最好的时代,让我将来能用笔把这个时代记录下来。”张琰说,“对了,胡老师我给你说过,他就是我在后稷中学时的班主任。”
“张琰,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体会,遇到一位好老师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在一个人极度痛苦和无助的时候,老师的一句鼓励,一次帮助,哪怕是一个眼神都会影响我们很久。我觉得你那位胡老师说得对,你就是应该把我们成长和到这里上学的故事记录下来。多年以后,一翻开文章就能看到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时光。”胡宛如说,“这就跟你要把你们的杂志变成电脑打印版一样,都会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我可从来没想过要把上学的事写下来,成天是上课下课,教室、食堂、寝室三点一线的生活,这有什么好写的?”张琰说,“这些事太琐碎也太平淡,哪里有你刚说的那个故事感人?”
“难道不凄惨的故事就不值得记录吗?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你的那位胡老师说得没错,应该把这个时代记录下来。张琰,你跟别的同学不一样,你做事严谨细致,爱思考,有热情,你身上有一种钻劲……”胡宛如坚定地看着张琰,目光里充满了鼓励。
在如练的月光下,微风轻拂,他们离得很近。
“我有那么好吗?你说得是我吗?”张琰问。
“嗯!”胡宛如点点头。
接下来的三个双休日,张琰都没在学校度过,他往背包里装了厚厚一沓《希望》杂志,坐着长途车到洛明市另外几所中专学校主动联系他们的文学社,他想建立一个中专生文学社联盟,让各校的稿件能互发共享。
《希望》创刊十周年的时间正一天天临近,他要把一个与众不同的刊物呈现在师生面前。在洛明工业学校里,张琰觉得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喜欢写作,喜欢文学。什么兵器制造,什么投身国防,对他而言这些事情都与自己无关,只有看到好文章时让他拍案叫绝的那个瞬间,才是他最大的快乐。
张琰每天都是踩着公寓关门的步点回到寝室的。这天刚一进门,武军强的一句话就让他有些颤栗。
“弄死他!”武军强冲着田庆文说。
田庆文耷拉着脑袋坐在床沿上一语不发。
“你再想想是谁告的秘?弄不好就是内鬼干得好事!”武军强说,“你想想,别人为什么要告发我们?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也不一定,除过上次讲课时登记过名单外,在这之前我还背着计算器串过寝室,卖过。知道这事的学生多了,现在根本弄不清是谁给学工办告的。”田庆文抬起头说,“牛一智说学工办老师问过他,为什么要在课堂上兜售计算器?牛一智给老师说,咱们在课堂上没卖计算器,只是有些同学委托我给他们捎几个……关键是这事露馅了,我怕连累你,担心学工办调查你。”
第二百零二章 金矿与江湖
“老子怕个屁!我们又没有把计算器带进教室卖,同学们愿意让你捎着买,这算是销售吗?没事,你不用考虑我。屁大点事!”武军强说,“你没听学校准备怎么处理你?”
“我不敢问。牛一智下午帮我问过了,他说兀主任要单独跟我谈话,算是口头警告,不允许我以后再搞这些事。”田庆文说,“可能还要写一份检查,并且保证以后不再买东西。这份检查就成了我在洛明工业学校里的案底了。”
“口头警告算不算处分?”武军强问。
“不算,如果下次再犯就给处分。”田庆文说。
“那就不用担心,不给处分就让他随便批评,全当被蚊子叮了一口,过两天就没事了。但是我们最好能把那个告密的人揪出来,看我不弄死他!”武军强狠狠说。
赵利阳觉得武军强的话太刺耳,一把扯来被子将脑袋蒙住。
又是一年毕业季,校园里再次弥漫着伤感的氛围,一批收破烂的人带着秤和麻袋来到公寓楼下,低价收购毕业班同学的书本。
香飘子栎美食城成了大家告别最重要的场所,不光是因为这里的饭菜便宜,更重要的是这里留着同学们的记忆,许多小餐馆都推出了一系列的菜品和别离套餐,有趣的是,餐馆的老板还争相给菜品取了应景的名字,这些菜名用彩色粉笔写在门口的黑板上,特别吸引人的眼球。
芥末菠菜被叫作“情人泪”;青辣椒炒红辣椒被叫作“绝代双骄”,把西红柿切成块往上面撒上一把糖取名“火山飘雪”;盐水菜心被取名“一往情深”,酱猪蹄放在盘子里摇身就成了“一起走过”;用芝麻菜和小洋葱拌成了“勿忘我”……
武军强和王小玲逛完街也来到了美食城,见到一个个奇怪的菜名,武军强忍俊不禁。
“太不可思议了,瞧瞧这些老板的脑子多么灵活!我回去了得把这事告诉田庆文,就他那点智商还卖计算器?没赚几个钱就被人给告了,做生意就要像这些老板一样要学会变着法子糊弄人。”
“军强,你做过生意吗?”王小玲问。
“我哪做过什么生意?但我见过别人做生意,其实做生意只是个形式,生意的背后就是拼胆量,看谁不要命。”武军强边走边说。
“啥?做个生意连命都不要了,至于吗?”王小玲问。
“把命赔进去的人多了,我从小就听过这事,在我们县上为争金矿打架动刀子的,为争外地收金子的客商打架送命的,啥事没有?看上去他们都是做生意,哪个老板后面没有黑社会?”武军强说。
“这么恐怖?你是在骗我吧?”王小玲非常惊讶。
武军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盯着她,深陷的眼睛里隐藏着一种可怕目光,冰冷而凶残。突然他咧嘴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
他问:“你还以为我给你编故事?《上海滩》看过吗?”
“看过,小时候看过。印象最深的是,许文强在雪地里给冯程程撑了把伞……”王小玲说。
“在我们那里,每天都会上演许文强闯江湖的故事,一拨人完了,又换一拨,这个老大霸道几年,接下来的老板会更霸道。我刚才说,有人的为了做生意赔上了性命,难道我还骗你不成?”武军强说,“你动动脑子想想就知道了,你们那里出产什么?无非是些小麦、玉米之类,而我们那里出产的是黄金!在全国有金子的地方不多,我们那里的黄金储量大,为了挖金子打架难道不正常吗?”
武军强目光里的冰冷和凶残消失了,他们随便走进了一家餐馆。这时正值饭口,餐馆里的人很多,邻桌上五六个同学正在点菜,一看就是毕业班的学生,一个戴眼镜的瘦瘦的男生伸着长长的脖子扯着嗓子喊:“‘情人泪’、‘一起走过’,再点一个‘勿忘我’……”然后把菜单递给另一名同学说:“剩下的你来点。”
听到这些菜名王小玲不由得笑了笑。她又问武军强:“开矿挖金子,你们那里就不管吗?”
“以前没人管,谁家都可以挖,但后来也管了,要办手续,没办手续的矿要被关掉。不过,我听我爸说,以后办过手续的矿也就不准开了。”武军强说。
“在《上海滩》里你最喜欢谁?是不是许文强?”王小玲问。
“聂人王!”武军强毫不犹豫地说。
“为什么?他可是个大坏蛋!”王小玲说。
武军强一边翻看着菜单一边说:“聂人王脚踩黑白两道,也只有他才是唯一能和冯敬尧抗衡的人,许文强东山再起还不是得靠人家?还有,聂人王善于利用他人为自己做事,满口仁义道德做事却阴险毒辣,不择手段。”
“这个人阴险毒辣,不择手段,你为什么还喜欢这个角色?”王小玲惊讶地问。
“要是没这种本事还想守住矿?”武军强轻描淡写地说,然后就冲着老板高喊:“老板,来一盘回锅肉,再来一只条红烧鲤鱼……”
老板拿着个小本子急忙跑过来,笑容可掬:“好嘞!要不要酒?我们针对你们这些毕业生还有一些新菜品,要不要也看看?”
“不要!”王小玲一口回绝,“别看他个子高,面相成熟,他还不是毕业生。”
“好嘞!”老板记下菜名正要离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赶紧转身问,“这位女同学,你要不要再点点儿素菜?”
老板职业性的笑挂在嘴边,一手握笔,一手拿着小本,弯腰期待着。
“对了,看你想吃点啥?”武军强这才意识到了王小玲还没点菜。
“本来我想要盘西红柿炒鸡蛋……算了,点多了也吃不完,就这样吧。”王小玲说。
“好嘞。”老板依旧保持着微笑转身离开。
“老板,再加一盘西红柿炒鸡蛋!”武军强扯着嗓子冲着老板的背影喊。
在美食城附近还一连开了好几家卡拉ok厅,一首首离别和祝福的歌声诉不尽他们的别愁别恨。让毕业生高兴的是,不包分配的政策并没真正落实到这一届学生身上,和往年的毕业一样,他们也都领到了派遣证,全部以双向选择的名义,被安排到了全国各地的兵工单位。
第二百零三章 扎堆复习
张琰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期油印的《希望》杂志,并赶在这一届学生毕业前,将带着墨香的杂志送到了同学们手里。
这段时间,他是在各种繁琐和繁忙中度过的。对社团工作的热爱甚至让他走火入魔,他一边继续学打字,一边筹划“希望文学社暨《希望》创刊十周年座谈会”的事情。
对文学社来说,这是今年的一件大事,等到下学期开学后座谈会就要召开了,张琰完全沉浸在了社团事务当中,从这种繁琐和繁忙中,他能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
张琰把学习早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毕业生离校近一个月后,非毕业班也就要进行期末考试了,星期五晚自习前,汽01班好些同学都自发来到教室自由复习。
“我问你,过渡配合的公差怎么计算?”孙娟一把夺过赵波涛手里的《公差配合与技术测量》,然后提问。
赵波涛想都不用想直接脱口而出:“最大间隙与最大过盈差的绝对值。”
孙娟后又把书翻了几页面,终于又找出一道题目,就照着题目念了起来:“在机械加工中经常遇到公差配合,请说出三种公差配合的术语并简述意义?”
“间隙配合、过渡配合、过盈配合。三种配合俗称松配合、滑配合、紧配合。意义嘛……”赵波涛起先对答如流,这会却顿了顿,正在思考着。
孙娟牛铃一样的圆圆的眼珠,诡秘的乌溜乌溜一转一转,以为这下考住了赵波涛,然后得意地说:“赵博士,原来还有你不会的题啊?”
“别急!这个题我会答,不过,你让我想想怎么组织语言。”赵波涛急急地说。
孙娟把书抵到嘴过,圆圆的目光里藏着诡秘的笑。她又复述了一遍及问题:“请说出三种公差配合的术语,并简述意义。”
“你俩干吗呢?”钱磊凑了上来。孙娟和赵波涛都没人理他,坐在一旁边的赵利阳目不转睛地盯着赵波涛,他心里也在默默地思考着。
“我想好了,你听……”突然,赵波涛像是吃错了药,兴奋地拍案而起。
“你疯了吗?你有暴力顷向!”孙娟被吓了一跳,她撇撇嘴说。
赵波涛的兴奋之情难以掩饰,他没理她。直接说:“间隙配合指配合双方的公差带完全没有重叠。这种情况很容易装配,不用太大的力,用手就可以装配。过渡配合指的是配合双方的公差带部分重叠。这种情况装配起来有点难,用力或者借助工具能装配。间隙配合指的是配合双方的公差带完全重叠。这种情况装配起来很难,就必须借助工具装配。怎么样?没错吧?”
赵波涛得意地看着孙娟,有张狂,有对她的挑衅。
“啧!啧!啧!你嚣张什么嚣张?才答对了一道题,看把你给张狂的?”孙娟撅了撅嘴有些生气地说,“人家国家都造出140个轮子的汽车了,你还不知天高地厚……”
钱磊见孙娟有些生气了,就赶紧凑上前说:“未来300个轮子的汽车必然是我们造的。别急,我们把这门课考个100分了,离制造尖端兵器的时间就近了。孙姑娘别生气,赵博士就这样子,自以为学习好就扬扬得意。你问我吧,接下来的问题我来回答……”
孙娟睥睨了赵波涛一眼,撇撇嘴没有好声气地说:“夜郎自大!”然后又继续翻阅着《公差配合与技术测量》,她又找到了一个知识点,就问:“一般机械加工的公差取it多少?”
“一般精加工车铣最高6级,磨床能达到5级,机加工没有注公差选12到14……”没等钱磊开口赵波涛赶紧抢答。嬉皮笑脸。
“谁问你啦?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孙娟顿时生气了。她“啪”地一声将厚厚的书往桌子上一甩说,“我不问了。你自己复习吧!”
赵波涛这才心头一怔,知道他招惹了孙娟。
“去!去!去!看你再惹孙姑娘?你要是再敢惹她,她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钱磊说着推了一把赵波涛,给他挤眉弄眼,然后又一脸堆笑,“孙娟,你别理博士,该我了,该我了……”
孙娟牛铃大的眼睛在眼眶里翻腾了几下,白了赵波涛一眼,赵波涛不自在地将身子朝后缩了缩。
“孙娟,刚才赵博士说得没错,我接着赵博士的话举个例子,比如,it7的公差是0.2,具体到代号h7上偏差是+0.2,下偏差是0 如h7上偏差是0,下偏差是-0.2,js7的公差是±0.1。你裁决一下,我的回答对不对?”
“对,是这样的。”一直在认真思考的赵利阳说。
没人理他。
“赵利阳都说了那肯定就是对的。你看看人家学习这么好还谦虚,不像有的人……一桶水不响,半桶水晃荡……”孙娟当然是话里有话指桑骂槐。
孙娟又捡起书胡乱地翻了几页,有几次都想提问,但又觉得这些问题太简单了,索性就把《公差配合与技术测量》撂在桌子上,然后弯下腰又取出了一本《机械原理》打开。
孙娟没有注意到,这时她身边已经围了好些男生,在32名男生与8名女生构成的“僧多粥少”的汽01班,女生向来是匮乏的资源,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感受,让她心里正偷偷地沾沾自喜。
“你们在干啥呢?”张琰和夏轩一起走进教室,见有一堆学生都围着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就不由得问。
“复习呢,正在复习……”赵利阳说。
“我还以为你们在做游戏呢,复习干吗要把人家孙姑娘包围起来?不会是想非礼人家吧?”夏轩憨憨的脸上露出憨憨的笑。
“去你的!一看你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孙娟一把揪住夏轩说,“来,我问问你,看你能答出来不?”
她又“哗啦哗啦”翻了翻《机械原理》问:“机加工工艺卡未注公差的一般要取多少?”
钱磊清了清嗓子……
“不谁你说,让夏轩回答!”孙娟立刻制止道,她严肃的像个法官。
夏轩一脸雾水,支支吾吾了半天没有说出来。
“张琰,你说!”孙娟的目光唰地移到了张琰。
“这个……”张琰挠着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题目:“未注公差……取多少……取多少呢?”
“快说呀!”孙娟见张琰答不出来,突然高兴了起来,“快说,快说,你要说不出来就罚你……罚你……”
“这……”张来仍旧支吾着。
孙娟赶紧目光在教室里环视了一圈说:“答不上来就罚你……罚你倒垃圾。”
同学们的目光都盯着张琰。张琰的自尊心受到了刺激,他觉得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还有你,夏轩!你的问题也没答出来,我再给你们数十下,如果再答不上来,就罚你们。罚张琰倒垃圾,罚你擦黑板。”孙娟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样?我这个主意好吧?这就叫愿赌服输!哈哈……本姑娘的时间可是非常宝贵的,你们浪费了我的时间,就应该接受我的惩罚……哈哈……”
钱磊和赵波涛一个劲在用手在空中写着,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地说着,提示着他们。
第二百零四章 可怕的期末考试
“十、九、八、七、六……”孙娟每数一下,就伸直一根手指,越临近尾数,夏轩和张琰就越局促,而孙娟脸上的花儿也就越开越盛,“五、四、三……”
“算了,我认输!我去!”没等孙娟数完夏轩就妥协了,他跑上讲台去擦黑板了。
一数完最后一个数,孙娟就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张琰一脸的无助和愧疚成了最好看的片段,他越是尴尬孙娟就越开心。她的笑,他的表情,引得这一簇同学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在同学们的笑声里,张琰跑到教室后面拎起垃圾桶,跟马戏团里突然断了裤带的小丑一样,仓皇地冲出教室,险些撞在陆贝贝身上。
“贝贝,贝贝,你今天不用倒垃圾也不用擦黑黑板了……哈哈……”孙娟喘了一口气说,“有两位绅士帮你把活干完了。”
一段插曲过后,他们又言归正传。
“谁来回答这个问题?机加工工艺卡未注公差的一般要取多少?”孙娟像是在搞有奖竞答,没等别人开口,她就指点着赵利阳说:“赵利阳,你说!”
赵利阳没想到他也被席卷进来,也便从容不迫地说:“要是这种情况的话,就直接写数字,然后,写个未标公差按按gj1804 m级或写个未标公差按it7级都行。在具体的生产加工中,做出来的东西保证能用。”
“还不错嘛……那行,我再问你一个,不信就考不住你?”孙娟的话里满是挑战。
“你尽是考了别人,我们也考考你!”钱磊说着从她手里夺过《机械原理》。“对,对,对。杀杀她的锐气!”赵波涛说。
孙娟没有反对,牛铃大眼一眨一眨,心里已经开始做着准备。
钱磊翻着厚厚的书本,不知道应问她什么问题。这时赵波涛赶紧凑上来,帮他找题,他试图找到一道最难的题目让孙娟难堪。
他们把书从前翻到后,又从后翻到前,还是没有找出合适的题。
“你们好了没?”孙娟有点不耐烦地问。
“马上,马上。我们对学霸就要找出适合学霸的题,什么概念啊公式啊,咱们就算了,就算了……”钱磊脸上流露出一丝笑。
“这个!”赵波涛指着一串数字和字母悄悄的给钱磊说。然后,他取出笔和纸,在上面写下了这串数字和字母:f =-( 2pl +),然后把纸条摊在孙娟面前。
“你说,机械原理里的自由度计算公式是怎样推导出来的?”赵波涛问。这道题掷地有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赵利阳赶紧取出笔和纸开始写写画画。
夏轩和张琰相继干完了活,他们走到这里看了看,然后都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陆贝贝看到这道题目后,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取出笔和纸推演了起来。
孙娟思考了一会儿,她的眼睛扑闪了几下,也取出笔和纸边写边思考。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此刻他们都安静了下来。
“我明白了!”过了一会儿,赵利阳和孙娟几乎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还是你说吧。”赵利阳说。
孙娟用笔指着赵波涛写的这个公式说:“你看,每个构件都有3个自由度,n个构件就有3n个自由度,每个低副都会限制它2个自由度,故要减去2pl,每个高副都会限制它1个自由度,故要减去ph。合在一起就是f =-( 2pl +)。”
听到孙娟的回答,陆贝贝拿着自己推演了一半的草稿纸走了过来。
“嗯,你说的没错。”赵波涛又问,“但是如何证明运动副与运动副之间是独立的,也就是没有重复的约束的呢?”
孙娟看了看赵波涛,不无自信地说:“这个跟题目不冲突,属于另一个命题了。自己,不用证明,肉眼看的出来。”
“佩服!佩服!”赵利阳听到他们的精彩对话,连连双手抱拳说:“看来两位都是高手啊!高手!高手!高高手!”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了,扎成一堆的同学们各回其位,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张琰的专业课学得一塌糊涂,他把几本书摊开在桌面,却老虎吃天无处下爪。每一个章节都似懂非懂,每个知识点都似似而非。孙娟的刺激他让猛烈地意识到自己的学习正一天天地溃败,这些专业知识堆积在一起,就像一潭接一潭的沼泽地,步步艰险,脚下每一个方寸都往下沉,艰涩难懂的知识成了不可征服的拦路虎,正一点点向他露出狰狞的面目,开始向他发威。
面对一个个陌生的知识点,他的脑袋都要爆炸了。刚才孙娟、赵波涛、钱磊、赵利阳他们说的那些题,他连一道都不会做。万一考试考到了这些内容,可怎么办?
晚自习下课后,张琰带着《公差配合与技术测量》回到寝室,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总觉得这次考试肯定会考砸了,他想临时抱佛脚赶紧突击一下,但寝室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天,吵吵闹闹,方便面的味道更是弥散在寝室里,他一点也看不进去。
他突然有点讨厌武军强和田庆文,就他俩个是饿死鬼变的,几乎天天晚上都要加餐,一加餐就是吃泡面。
这时,武军强一边吃着方便面一边咀嚼着火腿肠,饭也堵不住他的嘴,他冲着张琰说:“没事,没事。60分万岁,多一分浪费!应活的死不了,该死的活不了!”
“你说得倒轻巧,考试不及格了一年后才能补考。麻烦死了。”张琰说。
“毕业时全部考过不就完了?只要能拿到毕业证就行,没必要这么纠结,这又不是中考高考,混个毕业证就算是学业有成了……”武军强正说着,他别在腰间的传呼机“嘀嘀嘀”地响了起来,他弯下腰摁下传呼机,上面显示了一行字:资料已印好,我在男生公寓楼下等你。
武军强赶紧紧扒拉了几口泡面,抹了一把嘴就急急地朝下楼跑去。
没过多久远,武军强就带着厚厚一沓复习资料回到了329寝室。
“瞧!这东西咋样?全是精华!”武军强把复印的资料在张琰面前晃了晃说,“所有知识的要点全在这里,你把这个要是能看会,保你过关。”
张琰接过资料一看,惊讶地问:“这是从哪里弄来的?我怎么没有?”
“要是连你都有了,我要这东西还有啥用?”武军强撇撇嘴说。
“你这是从哪弄的?”张琰问。
“这个你就别问了,不过今晚我先看,明天晚上再借给你看。”武军强说。
张琰说:“不瞒你说,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时间过得也太快了,我都没反应过来,这一个学期就完了,我啥都不会。你不是很仗义吗?这回能不能先人后己?让我先复习一下?”。
“肯定不行!仗义?你就别给我戴高帽了,我不吃那一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武军强直直地看着张琰说。
“唉!你看咱们既是同学又是老乡,求你这点事情都不行……”张琰一脸无奈地说。
武军强看看手里的资料似乎有点动摇,然后,又将目光移向张琰,这时他看到了桌子上的吃完的方便面碗,就说:“咱俩做个交易……”
“交易?”张琰纳闷地问。
“你帮我把碗一洗,今晚我先借给你几页看看。”武军强说着就一脚踩在凳子上,用深邃的目光看着张琰,活脱脱像港台电影里的黑社会老大。
“唉!”张琰叹了一口气不再理他。
武军强看着张琰有些生气,就故意哼起了歌,摆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架式。因为他知道,这份资料只有他自己有。
“张琰,楼下有人找!是个女生……”
不知道是他们班谁带的话,张琰隔着寝室半开的门应道:“知道了。谢谢!”
第二百零五章 谁有臭毛病?
张琰赶紧跑下楼。
在男生公寓门口不远处胡宛如正在等着他。他一跑出大门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张琰,我在这儿……”
张琰循声看去,在昏暗的路灯下,胡宛如向他招手,他就赶紧跑了过去。
“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吗?”张琰问。
“给,复习资料!”胡宛如说着就伸出修长的胳膊,将一沓复习资料递给他。
张琰万分惊讶,他简单地翻了翻,这和武军强刚拿的一模一样。
“公差复习资料?你怎么会有这个?”张琰惊讶地问。
“我们能源化工专业当然不用学什么公差课,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不认识学公差课的同学啊。”胡宛如有点调皮地说,“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可就收回了……这可是我求人家跟我一起到校外复印的,我还没回寝室呢,刚一回来就给你送来。你摸,纸没准还是热的呢。”
“要!要!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不明白你怎么会有这?我们班的同学可都没有啊。”张琰问。
“是思雨的!他们有公差课,今晚晚自习课上,他们代课老师给他们班发了一份复习资料,说考试题就在这里面。课间时,我找她说别的事情时知道了,然后一放学,他们班的同学去外面复印了,我也跟她一起去了,叫她给你也复印了一份。”胡宛如说,“反正你们开的课是一样的,他们班代课老师又是教研组组长,所以,我想你一定能用得上,就赶紧给你送来了。”
路灯下的胡宛如像一朵盛开的白荷花,风轻轻吹来,她额前的发丝微微摆动着。
“好啦!时候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你好好复习,这几天我也在忙复习。先把试都好,你才能把其他事做得更好。”胡宛如说完转身就走,张琰注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锁门啦!还有没有人?”楼管大叔又拎着那一盘钥匙,“唰啦唰啦”走到铁栅门前,朝外探出身子扯着嗓子喊。
在回寝室的路上,张琰突然想到武军强的复习资料,肯定是王小玲给的。王小玲和张思雨虽然不在一个班,但《公差配合与技术测量》作为机械类专业的基础课,她们俩的这门课也都是由那位教研组组长代。
晚自习上,老师才把复习资料发下来,这会居然已经到了武军强手里,可见武军强和王小玲的关系还不一般。张琰不由得感慨起来。
张琰一上到男生公寓三楼,就听见水房里的自来水哗哗直流。寝室马上就要熄灯了,这时,楼道里已变得安静。水房里空无一人,自来水一个劲地冲刷着刚刚泡过方便面的碗,三楼水压很大,搪瓷碗早都被一泻而下的水柱,冲到了水槽的尽头。
“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刚路过水房的赵波涛一边大声说着,一边走过去把龙头关掉,“这是谁干的?这么浪费水!都是中专生了,讲点素质好不好!”
赵波涛话音刚落,武军强就从与水房相邻的卫生间走了出来。“你他妈的骂谁呢?你说谁没素质?你他妈的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赵波涛赶紧回头,他们四目相对,这才明白是武军强的碗。
高大威猛的武军强瞥了赵波涛一眼,也许是同班同学的缘故,他刚刚升腾的怒火也便熄灭了一大半,他从水槽尽头捡起搪瓷碗,打开水龙头又一次冲了起来,水冲打着搪瓷碗呱呱作响,水花四溅。
“赵波涛我告诉你,我们开学时都缴过杂费了,这水你省不省都没关系,这又不是用你家的水,别那么小气,像个吝啬鬼。”武军强说。
“可是我们也不应该这么浪费,水是珍贵的资源,要是没有水……”赵波涛说。
没等他说完,武军强就摆摆手:“你别替古人担忧了,就凭你我能把地球上的水用光?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赵波涛我告诉你,别看你学习好,勤劳又踏实又认真,但你的臭毛病我一见都恶心!”
武军强说完这话,故意冲着他作一个呕吐的动作。
这个动作像一把锋利无比的钢针,猛烈地刺向了赵波浪敏感的自尊心。他的脸“唰”的一下涨红了。
“你说!我有什么毛病?”身体一天天强壮起来的赵波涛并不畏惧武军强,他咬着牙质问道,眼神跟两把利剑刺向他,“你说谁有臭毛病?”
自来水仍旧哗哗地流着,他的质问也刺激到了武军强,刚才还有点缓和的气氛突然就紧张了起来。武军强像竖起毛的斗鸡一样,用阴骘的目光盯着他,“我说你臭毛病怎么啦?你就不像个男人,小气,是个吝啬鬼!”
“节约用水不对吗?”赵波涛成了憋足了气的气球,眼睛都鼓了起来。
这时,已经来到329寝室门口的张琰见情况不妙,赶紧跑了过来。“你俩咋啦?都忍一忍,别吵,别吵。”
他们都没有理他。
武军强关掉水龙头,从水槽里取碗甩甩碗里的水,冲着赵波涛冷笑一声说:“看着你在食堂吃饭都觉得丢人,你碗里从不剩饭我不说,可你连面汤也会喝得一干二净,你咋不再把碗再舔一遍?丢人,丢人你知道不?”
武军强说完就轻蔑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朝329寝室走去。他还丢下一句话:“简直是把丢人当成了喝凉水恬不知耻!”
“你……”赵波涛一脸沮丧,强烈的自尊心迅速从内心升腾,他的两只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咯咯”作响。
突然,他大步跟了上去。
“波涛,波涛……别生气,别生气……”张琰赶紧上前拦住赵波涛,“忍忍,再忍忍,马上就放假了,别闹出啥事来……”
赵波涛的脚步停下了,他喘着粗气,每一声喘息都诉说着心里的委屈和愤怒。张琰能听到他的心脏在“怦怦”直跳。
武军强行若无事,“砰”的一声关上了寝室的门。
赵波涛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脸色都白了。突然,他冲着楼道的墙壁猛砸一拳,流下了一行泪水。
重拳落下后,他右手中指的关节被蹭掉了一块皮,顿时鲜血直流。
“哎呀!你的手……”张琰叫道。他赶紧从衣兜里掏出纸,摁在他的伤口上。
赵波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面朝天,泪水无声地滑落。
赵波涛是个硬汉,张琰跟他相处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落泪。
白森森的灯光照在空荡荡的楼道里,赵波涛像一只受了伤的狮子,独自舔舐着伤口。有时,一话话甚至一个眼神,居然会像刀子一样令人措不及防地捅进柔软的五脏六腑,伤口会疼很久。
寝室熄灯了,只留下楼道里几盏灯亮着。
赵波涛一动不动,跟雕塑一样杵在原地,敷在伤口上的纸被血浸透了。赵波涛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过了一会儿,他紧握着的拳头才渐渐松开。
“我们家乡十年九旱,想喝一口水就得跑几里路去以外去挑,大家都不会浪费一滴水,谁要是浪费一滴水,都会被人唾弃……”赵波涛说。
第二百零六章 “女性的气质与魅力”讲座
眼看期末考试都火烧眉毛了,夏轩依旧不紧不慢,他拿起书从头一章一章地翻。陆贝贝见他这样按部就班,就对他说,这样下去考完试了你也看不完。他会抬起头给她说,“急也没用,连走路都没学会就想跑,这怎么可能?”
“你可以拣重点复习啊!应付考试才是第一位的。”陆贝贝说。
“什么是重点?重点就藏在基础知识里,我连基础都没学透,就是把试卷现在给我让我抄答案,我也不见得就能找到地方。”夏轩慢条斯理地说。
“你怎么这么固执?你见哪个搞音乐创作的人会这么死板?没有奇思妙想?不别出心裁怎么能有创作灵感?”陆贝贝说。
“非也,非也。”夏轩摇摇头说,“你看到的只是他们创作出来的音乐作品,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创作之前多年的积淀,台上一出戏,台下十功……”
陆贝贝说不过他,也就不再跟他争论了,只是无奈地笑笑,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心里对他临危不乱的性格却暗暗佩服。
这个学期以来,无论是在图书馆、阶梯教室还是英语角,经常能看到张欣然然和赵波涛的身影。
这天放学后他们来到阶梯教室,这也是这学期的最后一次礼仪讲座课了,跟田庆文搞的计算器讲座一样,这也是洛明工业学校第二课堂的公开课,同学们可以自愿听课。礼仪讲座课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了,授课人不是社团组织的学生,而是学校的专业老师。
张欣然很喜欢听这个讲座,尽管她平时还要忙于自学英语,但对这个讲座却从来没有落下过一节课。最后一节课是专门针对女生的课“女性的气质与魅力”,赵波涛已经来了,也便没有离开。教室里零零散散也坐着几个男同学,想必,他们跟赵波涛一样也是因为某位女同学才来到这里的。
张欣然选个了位置落座后,赵波涛跟保镖一样坐在她身旁,默默地当起了护花使者。
他们刚一坐下,老师就已开始上课了。
“同学们,如果说容貌的美和迷人的身材是魅力之形,那么,气质则是魅力之本……”一位体态丰盈,仪容端庄的女老师激情饱满地讲着,“优雅高贵的气质是美和魅力的极致,即使再平凡的女性,只要修炼出这种气质,也会立刻变得神采飞扬,楚楚动人。浑身从里到外都会散发出优雅、灵秀、婉转……”
赵波涛用余光看了看张欣然,她听得格外认真,而且还不停地点头。
“女人或者漂亮或者不漂亮,这其实都没关系,容颜是最易逝的风景……”老师说,“亲爱的女同学们,你们正处于如花似玉的美好年龄,从小就要有正确的礼仪观和审美取向,在学习中要通过知识和文化,塑造优雅的举止和高华的风度。将来,你们一定会具有女人最恒、最动人的魅力。”
掌声在阶梯教室里热烈地响起。
礼仪老师精神饱满,激情澎湃。
赵波涛哪里有心思去听这些话题?他听着听着就思想抛锚,拿着笔在本子上胡乱地划拉着。张欣然很少看他,直到这节课结束后,她才对他说,“今天我不去英语角了,我得回去洗衣服。”
平时听完礼仪课后,她还会去校园英语角练口语。
“那我送你到公寓?”赵波涛说。
“送我?”张欣然有点惊讶,“难道我回公寓还会迷路?”
“我也回公寓,咱们顺路。”赵波涛立刻说。
见张欣然没有反对,走出阶梯教室后,他就跟她一起朝前走去。
“考试复习得咋样了?”赵波涛问。
“就那样吧。这里的考试还值得一提?”张欣然轻描淡写地说。
“回家的行李你开始收拾了吗?”他又问。
张欣然没有看他,似乎有点不耐烦地说:“离放假还有好些天,急什么?”
突然,他们的对话出现了僵局,越波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赵波涛觉得,如果他和她不是黄怀老乡,也许,她根本就不会搭理他。他知道她跟他们班上的男生都很少说话。
有一次,张欣然无意中告诉他,她们能28班有个男生说她是班花,她很生气,就走到那个男生跟说:“不要给我起这个绰号,我不是什么花,也不是花瓶,我就是我,不要用这种庸俗的审美观评价女生。”这话一说,弄得那名男生好不尴尬。
他俩漫步在校园的水泥路上,风悄无声息地抚摸着片片树叶,苍翠的植物和那些叫不全名字的花儿,在微风里轻轻摇曳着。广播里播放beyond乐队的《光辉岁月》: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自信改变未来……
“你的理想是什么?”突然,张欣然主动开口,她问赵波涛。
“做工程师。中国制造业太落后了,许多大型设备和精密仪器还是俄罗斯和德国的老旧机器,我们太缺少尖端的东西了。能造母机的国家那才叫厉害!”
“母鸡?”张欣然很惊讶。
“噢。不是公鸡母鸡的‘母鸡’而是机器的‘机’。就是造机器的机器。”赵波涛说,“你学的不是机械专业,你不懂。”
“原来这样啊!”
“要求高一些的机器我们国家也没有,我听老师说许多工厂连高精度的桁磨机也没有……这样我们生产出来的东西精度就保证不了。”赵波涛说,“车、铣、刨、磨、钻、镗、拉……这些都是机加工最基本的工序,如果机器精度达不到,靠工人控制误差,这怎么可能?”
张欣然学的是能源化工专业,对赵波涛的话已经听不太懂,她对机械专业也不感兴趣,就不再问了。她说,“你懂得真多,你一定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到时,给我们国家也造出个母机来。”
不知不觉,他们就走到了公寓跟前,朝左,是女生公寓,朝右,是男生公寓。两楼最近处相距100多米。这里,也是男女同学告别的路口。
“那你的理想是什么?”赵波涛问。
“我?保密!”张欣然微微笑了笑,说完就从容的朝女生公寓走去。
赵波涛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张欣然时,她从女生公寓轻轻跑来,湿漉漉的头发一泄而下,散披在肩……
他心想:礼仪老师讲得对,她一定将具有女人最恒远动人的魅力。
第二百零七章 柱子的遭遇
让张琰熬煎的期末考试结束了,同学们再次各奔东西,《机械原理》这门课程不及格的结果让张琰如鲠在喉,带着这种失落他跟武军强、田庆文、王小玲这些陆风老乡一起踏上了回家的列车。
一路上,武军强对自己的一门挂课满不在乎,跟王小玲有说有笑。
“你不带上书,明年补考要是再过不了,可怎么办?”王小玲说。
武军强剥开一根火腿肠塞进嘴里,深邃的眼窝里一双无所畏惧的眼光移到她身上,他边嚼着火腿肠边说:“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你操心你自己,别成天咸吃萝卜淡操心!”
这个暑假武军强开了眼界!
他跟着他的柱子哥干了一件大事,他亲眼见到了从矿石里呈现出金灿灿的黄金,那一刻他屏气凝神,心怦怦直跳。
密岩县的金矿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就开了,到了九十年代初,矿里越来越贫乏,许多矿渐渐就挖不出矿石了,没有矿石自然就炼不出金子,这个矿也便废弃。武军强他爸认识了那个高人土专家后,终于,从这个矿的走向和洞内矿石成色判断,再往前打二三百米还能挖出矿石,而且矿藏很丰富。
经“高人”这么一说,武军强爸爸就再召集人马重进金矿。
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柱子。
柱子陆风邻省的欢岭省人,到了密岩后,先是在别人矿上干了几年,有一次,柱子的矿主和邻矿争矿时互殴,发生了流血事件。由于对方事先雇了些打手,就在双方争吵之时,对方突然手持铁棍和洋镐向柱子和矿工们冲来……
柱子吃了大亏,他被重重地打倒在地,浑身抽搐,口里鼻里全是血,打手完成任务后一哄而散。随后,柱子矿主的矿口传来“嗵”的一声巨响,矿口被炸塌了。
柱子是被给矿工做饭的一个女人和一名年轻男矿工救下的。
女人和一名年轻矿工带着满身是血的柱子,坐着农用三轮摩托车朝山下的县医院赶去,三轮车一路颠簸着,一个个山坡被抛在身后。风在吹,血在流,柱子昏迷不醒,那个女人隔一会就“柱子、柱子”地叫着,生怕他再也醒不过来。
柱子醒来时已经躺在密岩县医院病房里了,吊瓶和各种仪器的管子插满全身,头上白色绷带上渗出了血,医生用氧气面罩给他供氧。
“你们老板叫什么名字?”透过病房门上椭圆形的玻璃,柱子隐约看见两个身着警服的人正在询问送他下山的矿工。
“王大岗。”矿工说。
“你们邻矿的老板叫啥?”民警继续问。
“这个……名字我不知道……别人都叫他二瞎子……”矿工说。
“又是二瞎子……罗巨权!”两个民警相互看了一眼。
“你跟我来先做笔录。”民警给这位矿工说完后,突然推开病房门看了看身上沾着血渍的女人问,“你!也是矿上的?
女人点点头说:“是。”
“你也来,都来。”民警说着转身要带他们走。
“警察同志,我们没有钱,医生说柱子要赶紧做手术,要是没钱,药就停了……警察同志……”女人央求说,“求求你们帮帮柱子……”。
“没钱?去找你们矿主!”民警说,“走,先做笔录。”
女人被警察带出病房后,她踮起脚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了看柱子,表情里满是担忧。
这起流血事件中双方均有人受伤,两个工友做完笔录后,又回到病房。见柱子双目紧闭,以为他睡觉了就聊了起来。
“要不是刚才民警说,我们怎么能知道在这件事情的背后竟然是这样?这并不是邻矿二瞎子争咱们矿的山头,而是咱们老板王大岗要强占人家二瞎子的矿……”年轻矿工说,“上个月,王大岗的人在县城美乐门娱乐城和二瞎打过一架,二瞎子吃了大亏,被王大岗的人打伤了,二瞎子手下一个人被打成了重伤。这次他们到矿上滋事就是为了踏平王大岗的矿,是报仇。民警还问我参与美乐门的打架没?我光听说过美乐门,咱哪有钱去那个地方?”
女人问:“现在咱们应该找谁要钱?没药费了……”
“警察说王大岗已经跑了,公安局也在满大街找他。咱们矿上的皮娃把对方一个人的耳朵给咬掉了,二瞎子也在找咱老板给人家垫钱看病。”这个矿工说,“民警说在案子没结案前,各看各的病。”
柱子并没有睡觉,他俩的对话他一字不差地听到了,一行清泪从氧气面罩边沿滑了下来……
医院的催费单放在柱子枕头边,打打杀杀这么多年,这会居然躺在病房里无钱医治,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话是多么的痛彻心扉。突然,柱子一把拽掉吊瓶,揭掉氧气面罩……
“兄弟,我不治了,没钱我就死……”痛苦的柱子面目狰狞,他挣扎着对年轻矿工说,“兄弟,你把我背出医院,扔在外头就行……我这命贱……这钱咱没有,也花不起……”
柱子还想挣扎着起来,但巨痛让他“啊”地叫了一声,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终究没能起来。
“柱子哥,你左腿受伤了……走不成……”年轻矿工说。
“啊”病床上传来了凄惨的哭声。
催费单发了一次又一次,医生一再说实在缴不起费了就转院,医院的欠费也可以不结。
柱子两天来一口东西也吃不下去,他在脑子里一遍遍的搜索可以借到钱的人,最后,他想到了他!就是去年替矿主收“买路钱”时,遇到的那个姓武老的人!他记得,当时武老三还说:“我很喜欢你的性格和仗义,我交定你这个朋友了,以后有事尽管说。要找我就来县城味美乐饭店。我姓武,武术的武……”
想到这里,柱子便打发年轻矿工去味美乐饭店找这个姓武的男人。柱子觉得那个人浑身透露着一种沉重、霸气和江湖气息,像江湖上大哥。
工友跑了三次都没见到人,最后,还是按柱子说的那样,主动向前台服务员报出了“柱子”的名字后,才见到武军强的爸爸,此人正是武老三。武家在这一带开金矿的共有三人,他年龄排第三,人称武老三。
那位工友把情况说完后带给柱子的话是:武老板今天有事来不了,但会先派人送钱来,让你安心治疗,一定要把病治好。
两个半小时后,两个陌生男子出现在柱子病床前,他们将一个包放在柱子枕头跟前说:“老板说让你先看病,别的事不用考虑。”说完转身就走。
包里装着五万元现金。
在医院治疗的三个月时间里,柱子每每想起这个场面就被感动的泪流满面,他知道武老三是他在他乡异地,生命垂危时的再生父母。如果没有他的帮助,他肯定非死即残。
“我这条命是武老板给的……”在病床上,这样的话他说过一万次。
事发后他们的矿主王大岗逃之夭夭,一男一女两个工友见他手术后病情一天天好了起来,便相继回了各自的老家。他们说这,离开这个这个地方这一辈子再也不来金矿,不光自己,子子孙孙都不准来这种地方,宁愿跪在街头不要尊严地讨饭,宁愿让行人往他们身上吐口水,只要看到自己身上没有流血,没有缺胳膊少腿就满意了。
柱子非常感谢那个女人和矿工,他们离开密岩后他再也没有见过。他们跟他一样,都是背井离乡来这里打工的。柱子知道他们是他的恩人。
第二百零八章 恩人!
柱子远在家乡的父母年龄已大,从来没有出过山。两个工友走后,是一个远方亲戚来这里照顾他。
密岩位于黄河边上,滔滔浊流见证着上世纪八十年代起,从祖国各地赶来的各路淘金人,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磁石,吸引着每一个想快速暴富的梦想,像鸦片一样诱惑着每一个想过把瘾的好奇心。
灿灿黄金每天都昭示着人们内心的贪婪,在尔虞我诈的密岩县,每天都上演着野兽般的厮杀,在靠实力和势力拼胆识、拼勇猛的矿区之争中,狭路相逢勇者胜往往是不二法则。
这里就像原始森林一样,是一个无情的生物世界,血淋淋的厮杀异常惨烈,在这种强食弱肉的的背后也总会潜伏着危险,当深不可测的大山里不时发生暴力冲突时,在这一带也上演着“金比命贵”的悲剧,带血的黄金就这样一粒一粒从深山里开挖、提炼。
柱子身体已完全恢复,基本未留下后遗症。武老三从外地传话让柱子再等他几天,所以,柱子就住在县招待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到今天,他已等了恩人12天。
这段时间柱子天天都在县城溜达。从离家打工到现在,他还从来没有在县城生活过,平时都是在矿上待着,除了黑黢黢吞噬人命的矿洞和那漫山遍野的野草绿了黄了,再就是简陋的搭建的房子和那些脏兮兮的工友。到了县城后他才发现,密岩县城一到晚上,面目会变得狰狞和淫邪。
一家挨一家的娱乐城个个都是灯红酒绿,奢靡至极,柱子认识和不认识的豪车会一辆一辆停放在门前,穿着漂亮礼宾服的保安或美女门迎会赶紧迎上去,柱子看见,顾客下车门时,保安还会主动将胳膊拱起,生怕他们碰到车门门框,然后就热情地将他们一个个迎进富丽堂皇的门店。
全国各地的美食香味,会从星罗棋布的餐馆饭店轻轻飘出,街道上一闪一闪,让人捉摸不定的广告牌发散出来的色彩,在夜空里格外抢眼。各种灯光交汇的街道里,从站着袒胸露乳的女郎的发廊到夜总会、卡厅、舞厅还有娱乐场所,操着不同口音的年轻女子或妖媚,或风骚,或洋气,或时髦。傍晚时分,藏匿在县城各个角落的这些女人们,都会堂而惶之地出现在大街上,浓妆艳抹,粉脂和香水气味混在一起,弥散在灯红酒绿的大街。
已在矿区混迹了好几年的柱知道,金客们汇集到县城以后,这里也便充满了罪恶与肮脏,贪婪与狂热。在并不太大的街道里,每一间不能见光的房子里和各种朦胧的、淡淡的彩灯之下,也都分布着各种各样的人:遥控指挥着深山金矿的矿主;夹着皮包操着各地口音的合伙人;密岩当地政界商界大大小小的官吏;各路老大麾下的打手和身背命案的嫌疑人;堕落人生的矿工……
这条街道里涌动着污浊的空气,阵阵金臭味跟**散一样麻醉着每一个人,侵蚀着每个人的灵魂,让他们在这种空气中扭曲变形:有人淘到了黄金不愿离去;有人妻离子散只想这么再混下去;有人家里还有老小等米下锅;有人贪恋上了这里女人的风骚;还有人期盼着可能发财的机会……
在一片歌舞升平和紫醉金迷的笼罩之下,却也涌动着明争暗斗,你死我活的残酷。形形色色的金客,在这里交欢也在这里博弈……
待在县城的这些日子里,柱子的内心也开始膨胀,一切让他眼花缭乱。
不时有年轻放荡的女子,坐着摩托车从柱子身边疾驰而过,夜色里,会传来骑摩托车年轻小伙子的一声声尖叫。柱子心想,骑摩托的男人为什么不是自己?柔美的臂膀为什么没有揽着自己的腰?他知道这些女孩都不是做正当职业的,有了金矿就有了钱和女人,在遍地都可能找到黄金的地方,这些女人自然也能找到她们的所需。她们的花枝招展和风骚放荡让柱子不可抗拒,即便香水有毒……
柱子一步步走着,眼睛却死死盯着每一处诱惑,对他这个年龄而言,女人让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狂想着。他摸摸口袋里剩下的一沓钞票,径直走进了一间香水扑鼻的夜总会。
武老三回来后让人把柱请到了味美乐饭店,这是武老三开的饭店,主要是为了招待各地金客。
带路的服务员一推开包间门,柱子就见到了恩人。
“武老板……”柱子向他问好。
“来,来,来。年轻人……柱子坐,坐下说。”武老三热情地说,顺手甩给他一盒高档香烟。
“武老板,谢谢您,如果不是您,我就不可能活到今天。以后,您要有用得我的地方请尽管吩咐,我这条命是您给的,你叫我干啥我都干……”柱子很直爽。
“我很敬佩你的为人,上次我们匆匆一见,你就给我留下了深的印象,你是一个讲道理、有人情味、会变通,还能震住场面的年轻人。”武老三说,“下山后我还打听过你,人家说你在矿区也小有名气,许多新矿工见了你都得拜山头……呵呵……有本事。在咱们这里想出人头地,手下就得有兄弟。”
“老板,拜山头的事全是别人胡传的,只是我们欢岭老乡来矿区了会找我认老乡。”柱子说。
这时服务员正一道一道上菜,颇为丰盛。
武老三刚灭掉了一支烟,踩着烟头用脚尖死死的在地上顺时针旋转了半圈,又逆时针旋转了半圈将它熄灭,桌上的烟灰缸全然成了摆设。柱子立即取出一支烟递给他点着。
“在咱们这一带开矿,都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玩的,你以后还是要小心。那个王大岗以后是不敢再回密岩了,他给二瞎子找茬算是他瞎了狗眼……”武老三说:“二瞎子王巨权金矿背后是公安局的关系,县局一位领导的弟弟在二瞎子矿上参股,那是个富矿,还能再挖两年。”
“哦,原来是这样啊……”柱子这才晃然大悟。
“来,来,咱们先喝酒!”菜上齐后武老三让服务员不要再进来,然后他捉起白酒酒瓶,准备倒酒。
“老板,我来……”柱子赶紧抢过酒瓶,先给他斟酒,然后再给自己满上。
“老板,这杯酒是我柱子敬您的救命之恩。”碰杯后,脖子一仰一饮而尽。
武老三也是豪爽,干了。
又倒上,继续满上。
“这第二杯酒敬老板上次在我们收‘买路钱’时大人大量,不跟我计较……”柱子再次碰杯,喝了个酒杯朝天。
武老三没说话,喝了。
再倒上,酒溢出杯子。
“大丈夫有恩必报,这第二杯酒是恭请老板随时差遣,我柱子绝不说一个‘不’字。”一饮而尽,武老板也不差杯,悉数喝完。
又是满满一酒盅。“这第三杯酒是感谢武老板的再生之恩,没有您的支持帮助,我很难再在密岩混下去,您是我的再生父母。”话毕,他们再次饮完。
三杯酒下肚,柱子脸上已略微有点发烫,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痛快地喝过酒了,更何况是跟自己的恩人一起。
上次收“买路钱“时,柱子已被武老三浑身透露出来的这种沉重、霸气和江湖气息所征服,特别住在县城的这段时间里,他见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和很多种有钱人生活的方式,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像这位江湖大哥一样,能拥有金矿,拥有饭店,拥有自己的财富,他还需要拥有自己喜欢的漂亮女人。
“来,吃菜……”武老三扔掉烟头,又以那种特别的方式将烟头熄灭。
“老板,我欠您的五万块钱,我把没花完了5000元先还给您,其余的等我有钱了立刻还您。”柱子说。
武老三把菜夹在嘴边,吐着长长的舌头接进嘴里。他边咽边摆着手说:“别提这事……”
第二百零九章 探矿
武老三摆摆手说:“这钱就算是见面礼。我有个矿现在缺少管事的人手,你跟我一起干怎么样?满保比顺子那个矿大,矿石多……”
顺子正是柱子以前的矿主老板,就是他让柱子收“买路钱”。
柱子马上意识到武老三原来是认识顺子的,也就是说,上次大肚子拦路收费时,武老三完全用不着跟他们浪费时间,只要给顺子说一声,就能摆平,而他那时却故意装作不认识顺子……难怪,那天那个少年会那样的大胆甚至狂妄?
柱子先是在顺子的金矿干,后来顺子的那个矿挖不出矿石,停了。他才到了王大岗的矿上。
“我……”柱子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武老三说:“前不久我遇到了一个勘察很准的高人,他到我那个已近废弃的矿上看了好一阵子说,从矿的走向和矿洞内石头的成色可以判断,再往前打二三百米应该还能挖出矿石,而且矿藏还很丰富。我想,既然是这样,咱就再召集人继续挖下去。我信命,也信运气,这就叫时来运转……”
“那我就太谢谢老板了,我抓紧时间给咱找矿工。”柱子说。
“你给咱管事,但不要惹事,谁要想吃咱,你先给我说,这里面水深,你别硬来……还有,二瞎子那边你也别去招惹,别想着报仇。你被打伤,那是他着冲着王大岗来的,不是冲着你,至于药费嘛……算了,我替他们给你认了。要抓紧时间赚钱,和气生财,不是吗?”武老三说。
“老板,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下一步会去谁的矿上……我既然来到了密岩,好歹也得干出点名堂。”柱子说这话时有些激动,眼圈都有点红了,他脖子上的青筋微微凸显着,像是什么东西躁动不安。
“我给你两个干股,不会亏待你。你就以矿为家给咱把手下的人管好,把金子炼出来。我平时就在这里接待各地金客,争取给咱卖个好价钱。”武老三说。
柱子感激的说不出话来,端起酒,把脖子一仰,直接喝下。
“今年多大了?娶媳妇了吗?”武老三问。
“28岁,还没……”柱子说。
“好好干几年,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有。这里是全国少的有金矿矿区,运气好的话,在这里干一天比普通打工干一年都强。”武老三说,“一个人在外,有什么困难就尽管说,我喜欢你这个年轻人。”
走出饭店后柱子头脑有点发晕,街道上的霓虹灯撩动着他年轻躁动的神经,随风飘来的胭脂香水味钻入鼻孔,柱子觉得总有一天,他会出入最高档的娱乐场所,穿着礼服的保安也会拱起胳膊,为他防护头部撞到车门门框……
一场改变柱命运的宴席就这样悄然发生了。
这场宴席让他们都得到了此后意想不到的收获,但同时也给们带来了沉重的灾难。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柱子召集人马后带着他们进山开继续开矿。
密岩的金矿位于一脚踏三省的交界地带的深山里,武老三家的金矿在非常偏僻的地方。这天中午12点他们吃完饭后,柱叫人去买搭帐篷的椽子和彩条布,还有出矿石的胶皮等物并装车。
经验丰富的柱子还叫人往车上装了两大塑料桶水和一蛇皮袋干粮,其他的就是香皂毛巾搪瓷脸盆和一些日用品了。
一切都准备好后,他们就开着一辆轻卡汽车向山里行驶,车箱里还拉着两辆摩托车。马路全是用石子铺成的路,沿着群山蜿蜒向远处延伸,由于是地处三省交界,汽车时而出省时而入省,一直沿着狭窄的马路朝深山走去。
这条路就是八十年代时的淘金之路,早已年久失修,已经废弃,当年这条路是由各个金矿为开矿炼金而自修门前路,到了九十年代初,这一带的金矿也都挖不出矿石,基本废弃了。
高大的山体遮蔽着太阳,山里的下午已让柱子和矿工感到了些许凉意,破旧的汽车爬坡时不时发着沉闷的声响。这里,曾经丰富的金矿资源,吸引着周边三省及全国淘金客蜂拥而至。
逞强斗狠,贪婪无度,恣意妄为在这个原本群山环抱的山谷和矿区里,被他们淋漓尽致的演绎。在这里,随时有可能一夜暴富,出人头地,也可能在一个瞬间就倾家荡产,沦为穷光蛋。英雄与草莽会跟过山车一样急下急上,忽高忽低,叫人捉摸不定。
在打眼放炮和疯狂开矿炼金的同时,这一带原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村民不仅没有尝到多少甜头,反而,还尝尽了周边生态被破坏和水体遭污染带来的苦头。此外,他们见到的就是有你没我、你死我活的残酷争斗和惨烈火拼。有点经济能力的山民也都搬到了山下,离开这个容易龙虎争斗,容易火并的地方。
柱子重回这座能让他实现财富梦想的矿区时,他颇有感触。他和所有怀揣淘金梦的人一样,初中没上完就从贫穷的山区农家来这里当矿工,打眼放炮和土炼金的每一道工序,他一个不落都干过,比别人更强的是,凭借自己的身强力壮和足智多谋,还在前几个矿上做过看场子的活。
柱子来这个矿上时才20出头,比武军强大10岁。他也没有想到,在给顺子看场子收“买路钱”时,居然意外地认识了武老三。
汽车跟蛇一样顺着一个个山峦盘旋着向前行驶着,坐在副驾驶室的柱子点了一支烟,在连绵起伏的山间,他的思绪一点点浮向远方,来密岩这些年里,他见过太多太多的尔虞我诈,见到太多太多的刀光剑影。
在矿区待过的几年让柱子明白,要是有人造次滋事,就算讲再多的道理也无济于事,只有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才管用,那就是以暴制暴。在这个世界上,他相信有命硬的人,一时半会弄不死,但从来不相信有不怕死的人,如果用猎枪指着任何人的头,你叫他干什么他都会屈服,让他叫爷爷都会叫。
把对方弄死的事一般没人干,那是要偿命的,但让他们流点血、见点红,甚至卸一条胳膊半条腿的事,只要矿主老板敢放话,那也就是家常便饭。柱子觉得这就是矿上的生存法则。
柱子出生在与陆风相邻的欢岭省的一个山村,在他的记忆里,家乡的山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百草丰茂,而眼前的一座座山,却因采矿变得千疮百孔,许多山头也变得光秃秃,像脑袋上生出了疥疮,头发有一撮,没一撮的,就连有些山都裂开了。从山上流下的溪水非常浑浊,两侧还沉淀着一层黄色的硫化特质。这条溪流到了下游就汇入了流金河。
太阳就要落山时,柱子他们一行终于把石子路走到了尽头,然后,放在轻卡汽车里的两辆摩托车派上了用场。他们两人一车,带着彩条布和杂物,再沿着长满荒草的羊肠小道行驶了20多分钟,终于来到了武老三那个已经废弃的金矿。
第二百一十章 找到黄金矿石
摩托车把探矿的矿工人和部分杂物拉上来后,又返回再去拉椽子等物,随后,他们用椽子和彩条布搭起了房子。晚上,山里的风呼呼地吹着,几个矿工躲在这个窝里冻得瑟瑟发抖,将身子蜷缩一团。
“来,兄弟,先吃点东西。”柱子说着从蛇皮带里掏出干粮给每个人扔去,完后,矿工们便开始用搪瓷碗取水喝。小溪已被污染了,山里再无水源,这里水比钱贵。
他们这次一共就拉了两大塑料桶水,所以,每个矿工喝水都是有限制的,一次最多只允许喝一碗。到了洗脸时就更加节约了,五六个矿工只靠一碗多的水轮流洗脸,水太少,洗脸时,得把搪瓷脸盆侧着放,这样,才能把水聚在巴掌大的地方里。矿工洗完脸后,石沫就会把脸盆里的水染成黑褐色,一摇,石头沫子会磨着脸盆“吱吱”地响。
“来,兄弟们喝点洒,暧暧身子,山里冷……”柱子算是个有良心的工头,他起初也是从矿工做起的,他能理解矿工的不易。
天特别低,好像就要压在山顶,一颗一颗的星星,伸手就能随便摘下几只,山里特别寂静,也特别黑,星星和矿工手里攒动的烟头,都没有规则的闪动着,山里各种虫子胡乱地叫着,它们让人感到夜的漫长。
矿工们坐在一起聊着天。起先,他们说着各自的命运和到密岩后的遭遇和无奈;渐渐地,又说到了对别人炼金实现财富梦想的崇拜;接下来,又说到了县里娱乐城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说她们是医治男人孤独和**的温柔乡;再到最后,他们都睡着了。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第二天,两个干粮下肚后,矿工们便开始了打眼放炮,开矿取石。
柱子借助手里晃动着的手电筒的灯光,猫腰进入矿洞,安全帽不时擦碰着洞顶的岩石。不知道走了多少米,就到了已经采空的矿石带。地上,还凸起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石块,这显然是塌方留下的,柱子心头一怔,有些不寒而栗。
凭他的经验和道听途说,他知道在矿洞里每一个塌方下面,都会埋着冤屈的矿工……脚下再无路可走,柱子只好踩在可能是矿工的尸骨之上前行,石头发着“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是冤魂在哭诉。他浑身像是被浇了水,已经吓得完全汗湿透了。
矿洞里还会遇到几根矿柱,见了这些矿柱后,柱子会更加的小心翼翼,他担心万一撞倒矿柱后,矿洞会“哗啦啦”坍塌下来,到时,自己的尸骨之上也就会凸起一堆石头,也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哭诉声。
突然,从柱子前面矿工手里的打钻钎头传来“嘟嘟嘟”的响声,这一响,整个矿洞都在颤抖,似乎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对“命比纸薄”这句话,此时此刻柱子和这些先前进来探矿的人而言,有着极其深刻的理解和感悟。他们知道,在黑乎乎的犹如进了魔鬼食道的金矿里,一分种,甚至几秒种,人都可以由生到死。同在一个矿洞,同在一个矿道的他们,或许,会在一分种,甚至几秒种的时间里阴阳两隔。
打钻声未落,粉尘随即扑面而来,这时,柱子眼前已经成了白茫茫一片,呛得他连咳几声。他在矿里指挥着矿工们先打好几个炮眼,接下来就是装药、放炮……炮声响起,矿洞里会再次扬起浓烈的粉尘,粉尘还未散完时,其他矿工已开始搬运矿石。
开矿是一个非常艰辛的过程,跟烧水一样,究竟哪壶水能开?他们心里都没底,许多时候是靠运气。柱子知道,其实许多人都是靠运气支撑着他们的财富梦想,即便是靠运气,但在矿区里人们的疯狂、贪婪、残酷、就跟被扒去底裤一样没有底线,暴露无余。
一个个金矿就是一个个吃人的魔洞,一块块矿石里蕴含着的都带血的黄金。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连一块矿石都没挖出来,挖出来的只是一块块青灰色的普通石头。
有天晚上,柱子又想起了密岩县城的灯红酒绿,想起了发廊门前的女人,想起了夜总会里妖媚风骚的女人,想起了他在那里的第一……突然,他站起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白酒说:“兄弟们,他娘的!咱们把这座山炸平了,也得刨出点金子来,要不,我怎么向武老板交代?我们怎么能空着手下山?”
开矿一直在持续,武老三陆陆续续派人往山上运送物资。
尽管武老三不愿意让儿子再干土炼金这一行,可是,武军强对土炼金却非常好奇,今年放暑假后,他好几次都跟着工人们一起上山,他觉得每一次上山开矿,就跟探险一样刺激和兴奋。
收“买路钱”那档子事,让柱子和武军强有了初步的接触,他们对彼此的脾性也有了简单的感知,这段时间,在运送物资过程中柱子和武军强渐渐熟悉,柱子还给他聊了很多自己小时候的事。他俩越来越投机,都觉得相识恨晚。武军强开始崇拜柱子,学柱子抽烟,学柱子喝酒,也学柱子做人要“硬气”。
后续的物资被运上山以后,每个矿工的被褥都有所增加,生活比以前好了许多,但他们依然没有挖出一块有价值的矿石。几天后柱子下了山,先是去了味美乐饭店见老板,然后去了趟温柔乡。完后,又带着一大桶散装白酒和香烟等物再次上山。
挖矿仍在继续,每天都在循环,几个多月后他们终于应了“高人”的预言。一块块跟蜂窝一样布满小孔的氧化石突呈现在眼前,色黄而发亮。柱子赶紧冲上前拿起这块石头,对着大山疯了似地大声叫喊:“我们挖到了!挖到了!”
然后仰天长啸,眼泪不自觉地滑落。
这是金矿矿石,这种诱人的色彩和亮度,说明它们是含金很高的上乘厂矿石,跟着武老三干了半年,眼看自己的黄金梦想就成实现,喜悦拍打着心壁,一次又一次。
几天后,两台破碎机和一台发电机等设备被运上了山,走完石子路后通过人力抬到了矿洞不远处,而且这次还带来了不少水银。很显然,武老三家的矿石挖出了宝贝。
刚从山上回来才几天的武军强,一听挖出了宝贝,好奇才不得了,就跟着送货的工人一起来到矿洞前,看着堆积起来的黄金矿石,他知道,这对他爸和他们全家意味着什么。
第二百一十一章 目睹土炼金
对于土炼金柱子是非常清楚的,他先把矿石一个个塞进破碎机里,一共要经过两次破碎。武军强看见这些矿石一点点变成了不规则的颗粒,就抓起一把仔细端详着,像农民看着从麦穗里刚刚搓出的麦粒一样,迫不及待。
“不行,这还得再磨……”柱子说。
完后,柱子就把这些颗粒放在碾子上用人工碾磨,直到颗粒变成跟面粉一样的粉末。这时,柱子把粉末放进浮选机。浮选机里是要加水的,也就是在这个机子里,被碾磨而成的粉状物才开始与水混合。
然后柱子赶紧转身娴熟地从几个袋子里舀出一些颜色不同的化学药剂,一点点加了进去。
武军强一句话都没说,目不转睛地看着浮选机里。不同的颜色的化学药剂和矿石粉末及水在充分地混合着,一点点发生着的变化。过了一会儿武军强问:“我听人说,把矿石磨成粉沫后,就能从浮选机里分离金子。柱子哥,咱们们现在是在浮选分离吗?”
柱子很喜欢这个小兄弟过人的胆识,也时常感叹自古英雄出少年。看着浮选机正在作业,化学药剂也正开始发挥作用,柱子才将目光移向武军强问:“你炼过金吗?”
“没有,只是听说过。前些年我家开这个矿时我还小,我爸没让我上山。我只是听说过土炼金,说是把矿石磨成粉再放进浮选机里就能分离出金子……”武军强说,“这几次我上山,就是想看看炼金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爸想让你以后开矿炼金?”柱子问。
“不。他以前也带我来过矿上,但只是想让我看看开矿有多么危险,多么艰辛,想吓唬吓唬我,让我趁早就不要想着炼什么金。我爸之所以让我去中专,就是不想让我再做这一行。”武军强说,“柱子哥,两年后我就毕业了,我爸只允许我上班挣工资,不允许我做生意,更不允许我开金矿。他说,黄金就是些带血的东西,是个害人的东西。”
柱子完全能理解武老三的心思。武老三在这里打拼多年,矿区的沉浮和争斗实在是见得太多,他脸上那千沟万壑的皱纹,不正是沧桑与苦难的见证?更何况,现在政府对矿区管理越来越严,县上诸如“严禁非法采矿”之类的标语都已经矗立在浅山的山坡上了。
柱子不允许任何人走进棚子,这里只有他和武军强。
化学药剂加进水和矿石粉沫的混合物当中后,一系列的化学反应正在发生变化,混合物的表面也一点点变得不再平静,没过多久,浮选机里的混合物就跟中了毒的鱼儿一样冒起了水泡,混合物表面的颜色越来越深,由灰色变成青色,再由青色变成了黑色,色泽也渐渐的由灰暗变得透亮……
柱子和武军强都不再说话了,他们屏住呼吸,两双眼睛就跟快要滚出眼眶的弹珠一样,死死地盯着浮选机里神奇的变化。
“看!黑而发亮的水泡!”柱子赶紧说。他的眼睛开始放光,欣喜、贪婪。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武军强问。
“矿石里面的金离子和银离子就藏在这些浮起来的黑亮色的汽泡里。”柱子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水泡,屏住呼吸时还能听到水泡“噗呲噗呲”的响着,这时的欣喜让他内心紧张,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
武军强知道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时刻,眼前,浮选机里就跟变魔术一样上演着神奇地变化。他赶紧将脑袋凑得更近,眼珠子似乎要从眼窝里迸出。
山里很安静,棚子里没有别人进来,他们都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眼前的魔术依旧在神奇地进行着,黑又亮的水泡被机器分离后,就进入了下一个环节,开始进行过滤器脱水。
柱子赶紧捣鼓着机器,很快完成过滤脱水后,刚才黑亮的混合物就渐渐形成了固体,跟泥巴一样。
“这就金矿粉。”柱子说。
“可是这不是金子?”武军强纳闷地问。
“有了这些矿粉我们基本就成功了。这可不是泥巴,金砂全在里头。”柱子胸有成竹地说,“下一步,我们得先把金子分离出来?”
“怎么分离?”武军强问。
“这个简单。我们把金砂与水银混合在一起,然后,再根据‘水银咬金不咬砂’的特性,就可以将金子与砂石分离……”柱子说。
“不是说是炼金吗?怎么尽用的是水?是化学药剂?咋没见你用火炼金?”武军强问。
“你说得没错,做完这些工序后我们是得用火烧。”柱子说着就把水银和金砂混在了一起,“你再等等,这会正在分离金子与砂石,等把它们分离出来之后,我们就要用火烧,然后,也就可以回收水银。把水银全部回收完毕后,还得再加入数倍的银,这样就可以将金子置换出来了。”
空旷的山里非常静谧,只有鸟鸣声不时会传进用彩条布和牛毛毡搭建的棚子里。在棚子外面柱子还安排有把风的工人,在他没走出房子前,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这里。
在简陋的棚子里,武军强第一次目睹了矿石变成金子的每一道工序,从石到金的神奇的变化过程,让武军强目瞪口呆。时间一分分地过去,金子正一点点被转换了出来。
柱子不慌不忙,这下他才将化学置换出来的金子放在坩埚中,用木炭焙烧直到金子到熔化。
通红的火光映在柱子和武军强的脸上,跟泼了血一样红得吓人,火光一亮一暗,在他们的脸上跳跃着,浮动着,跟鬼火一样令人捉摸不定,他们都屏息凝神,两双眼睛在不安分的火光里,迸射着从未有过的贪婪和**,和火光一样不安分地扑朔着,躁动着。
用木炭焙烧加热至1300度以上金子才能渐渐熔化,而在这个过程中,柱子和武军强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这一团猛烈的火,他们生怕眨一下眼睛,眼前些的一切跟魔术师手里的道具一样成为虚幻,生怕煮熟的鸭子会突然扑楞楞飞走。
汗水从他们身上的每一人毛孔里散发着,每个人脸上,身上,甚至脚上都在流汗,眉梢眼角也挂着汗水,他们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这团烈火当中,谁都不去擦汗。柱子拿着坩埚的手上和胳膊上也尽是汗水,他的手被火光烘烧得一片面通红。
黄金一点点变成了金水,金灿灿的流淌着。
柱子对火候的掌握恰到好处,这时,他将纯金溶液倒入事先准备好的金模里,就这样便制成了纯金金条。
在这间破棚子里,柱子和武军强眼前黄金闪闪。
第二百一十二章 扩招
当武军强目睹土炼金大开眼界的时候,张琰却静静地待在家里,哪里也不想去。时间过得真快,过完这个暑假,在学生时代他也就只剩下明年最后一个暑假了。
每个假期回家,大家都发生着改变。
李国强从南方回家后,爸爸李达富给他买了一辆三轮车,让拉客跑运输。傍晚,周王村躺下庞大的身躯,扯来蒙蒙夜色盖在身上,她就要休息了。傍晚的风多了几分凉爽,三五个村民坐在村口摇着扇子,孩子们绕着大树追逐嬉戏,几个妇女扯着东家长、西家短的那些不着边际的是是非非。
在机动车的“突突“声里,一束强光猛地射向摇着扇子的男人们,非常刺眼,拴狗赶紧拿起扇子挡住强光,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你这个崽娃子,都进村了还不把车灯关了,你要把人的眼睛照瞎不成?”拴狗叫喊道。
李国强赶紧把远光灯变成近光灯,憨憨陪着笑大声说:“哎呀!拴狗叔,没看见,没看见!你们咋都坐在这里?”
“你说的这是啥话吗?这里凉快么!不在这里乘凉难道让我们坐在水泥地板上去?”拴狗挥挥扇子说,“赶紧走!赶紧走!听到这‘突突’声心里就燥!”
李国强的妈妈何翠兰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提前把家里的双扇大红铁门打开,儿子拉客跑运输让她有着操不尽的心,从三轮车一大早开出去,她就担心他路上的安全,吃饭时就想着儿子吃了没有?天色一变就又担心儿子会不会淋雨?直到看着三轮车晚上开回家,心里才踏实。
李国强把三轮车安顿好,到水龙头前洗了把脸,连房子都没进就要出门。“强强,饭在厨房案板上给你留着呢!”何翠兰说。
“妈,我在县上吃过咧。”李国强说完就朝张琰家走去。
张琰在家里有点闷,随后,他们一起到村子周边散步。
就要入睡的周王村跟撒娇的孩童一样,正慵懒地依偎在凤凰山脚下,路边的树叶在有一阵、没一阵的风里,跟患了癫痫病似的,等会“沙沙”连响几声,等会又死一般沉寂。
“跑运输生意咋样?”张琰问。
“马马虎虎,挣不了几个钱。成天把人绑在三轮车上,连别的啥事也弄不成,贼耗时间,不过这活省力气。我不像你,将来能吃上轻松饭……我现在能干这活,在咱农村就算不错了。这好歹比我那年去南方打工强。”李国强说。
“国妮现在干啥?”
“打工去了!去了南方……”李国强说。
“你爸不是不让你去吗?”张琰问。
“我爸能管了我,可他哪能管了我妹子?”李国强笑了笑说,“国妮是和咱村还有附近几个村的年轻人一起去的,一起去了十几个人呢,去的人多,我爸也就放心了。现在社会发展非常快,到处都需要年轻人劳动力,相比之下,还是南方城市给的工钱高,在那里干一月要顶在咱们这里干三个月,村里的年轻人都愿意去南方。噢,对了,现在,南方许多工厂专门跑到咱们县上招工,许多人从初中和高中一毕业就去打工了,除了我,谁还愿意待在家里?”
“招工?”张琰说。
“是啊!现在县上可热闹了,学生中考高考一过,街上就搭起简易棚,从南方工厂来的人,满大街追着给人发招工简章,口里‘咿咿呀呀’说些让人听不太懂的鸟语。各种各样的职业中学、餐饮烹饪学校都会招生,说学到好手艺,走遍天下都不怕。”李国强说。
张琰笑了笑说,“应该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啥呀?人家招工的整句话是这样的说的: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老爸;学到好手艺,走遍天下都不怕。”李国强笑了笑说,“今年,还有许多民办大学也到县城招高中毕业生,只要填上一张表就能上大学,将来还能拿到专科毕业证,而且,他们现场就给发《录取通知书》。咱村今年有好几个高中生都填了表,领到了《录取通知书》。现在中学生一毕业就成了香饽饽,到处都抢着找他们上学和打工。”
“啊?”张琰唏嘘道。
李国强说:“不过,这些学生把《录取通知书》拿回家后父母都不相信,说上大学怎么会这么容易?咱村四组的唐绍兵你应该知道,他把《录取通知书》拿回家后,他爸唐洲济不敢相信这事,还跑到县城的报名点去问。学校招生的人说,现在国家让大学扩招,考不上一本二本的学生,通过别的渠道依然能上大学。唐洲济问老师现在上大学咋就这么容易?这好事还能让他娃碰上?老师说,在国外就算农民种地也得先要大学毕业。”
“绍兵他爸是不是遇上了骗子?大家就这么好上?”张琰问。
“绍兵他爸是个实实在在的农民,他连紫仙县都没走出去过。他就问人家这算是什么大学?是不是骗人的学校?招生的老师给他打开一个印刷非常精美的册子,指着上面一栋栋漂亮楼房、草坪、湖水让他看,说这就是美丽的校园,他们学院是民办大学领头雁,要打造万人民办学院。”
张琰又想起了国家不包分配这件事;想起了辅导员乐迪写给他的那封信;想起了在327寝室里农村学生和兵工子弟的争论;想起了夏轩被同学群起而攻之时的态。
月亮一泻而下,周王村后连绵起伏的凤凰山,仍旧跟一个个醉卧着的老翁一样不曾清醒,这会又在夜色中酣睡了过去。一阵风吹来,清凉爽朗,李国强并没有在意张琰的感受继续说着。
“唐洲济又问招生的人,每学期的奖学金是多少钱?上完学能不能吃上国家饭?是不是干部?是不是是商品粮?招生的老师给他一一解答,当时,招生点上围了一圈人,大家都很关心这些问题。后来,唐洲济见人就问什么是扩招?什么是并轨?什么是自主择业?什么是双向选择?”李国强说。
张琰说:“这事我听我爸说了,绍兵他爸还来我家专门问我爸。我爸给他说,扩招就是扩大了招生的范围,招的学生人数多了。并轨有几个层面的意思,简单地说就是大学招生时划了一条分数线录取;过去大学生的经费由国家包了,并轨后就并成了一种,国家不包学费,不包分配了。我爸见唐洲济没听懂,就找出个火柴盒,一过比划一边给他说,轨就是火车轨道的意思,你想想,以前是两条轨道并行,以后就合并成一个轨道了,这下明白了吗?”
有时,生活像是再跟人做游戏,会突然改变着某种趋势和轨迹,让哭了一阵子的人笑一笑,让笑了一阵子的人也哭一哭。两年前,张琰上中专时还是一考定终身,而现在风向突然变了,尽管这一届毕业的学生还没有受到国家不包分配政策的影响,可是明年呢?到了98年毕业时又会是什么情况呢?
第二百一十三章 惨烈
李国强把唐绍兵爸爸的故事还没讲完。风吹着树叶又是一阵“沙沙”作响。
李国强继续说:“不带户口,上完学不还是个农民?唐洲济认死理,不让绍兵去上。说人家考不上大学都去外面打工挣钱了,咱上大学咋还得自己花钱?钱花了还不分配工作……”
李国强里嗦说个没完,张琰已经听得不耐烦了,但他还是没有打断他,只是默默地朝前走着。黄土地上各种各样的植物和泥土里,总能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清香,在空旷的乡间深深做个呼吸,是多么惬意的事。
“过了两天,唐绍兵他三爸又找到哥哥唐洲济说,以前要到单位上班,就算咱把头削尖也弄不到‘正式工指标’,现在,工厂拿着简章到县里来招工……哥,现在的世道变了,不念书,绍兵将来种地人家都不要。”李国强说,后来,唐洲济才答应让儿子上了民办大学。”
一阵风吹来,树叶的癫痫病又一次发作,急促地“沙沙”地抖动着全身。李国强把他跑车拉客的见闻一个个说给张琰,开心得像个孩子。尽管他脸上的稚气已经退却,但依然单纯而快乐。
过了几分钟后张琰说:“我找了几次诚娃,他都没在。他妈好像非常讨厌我问唐诚的事。”
“别问了……”李国强叹了一口气说。
“怎么啦?我问我爸,我爸也是这么说的。”张琰说。
他们在熟悉的乡间小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天空已经撒满了星星,路边的虫子唧唧鸣叫着,丝毫没有消停。他俩的脚步声响起,距离最近的虫子就警觉地止住了叫声。
“诚娃跟同学打了一架,输得很惨……”李国强叹了一口气说,“头被打开一长的口子,鲜血直流,脖子、胳膊和衣服上都是血……”
“什么?”张琰感到异常惊讶。
李国强说:“诚娃被打的前一天,坐在教室后排的诚娃和另一个学生争凳子时发生争执,紧接着就动起手来。在赤手互打时诚娃吃了点亏,鼻子被打得流血,然后,诚娃就从教室门后面捉起一个坏掉的木板凳的腿,在教室里追着打那个男生。唐诚有几个帮手,那个同学也有几个帮手,渐渐的,他们两个人的打斗就变成了紫仙县高中里两个“帮派”之战的打斗。”
“这么严重?”张琰问。
“在县高中校门口,社会青年敲诈学生、碰瓷滋事,早都司空见惯了,学校里有些坏学生就跟这些社会青年勾结在一起,这些坏学生也会分成几个帮派,分别能得到社会无业青年的支持和教唆。”李国强说,“高中不比初中,有的学生真是坏得不得了!”
“诚娃那天在教室里追打同学的事,学校没管吗?”张琰问。
李国强说:“那天发生在校内的事倒没啥严重的后果,他们先是在教室里追打,很快就扯到了操场。碰巧被高二的一名体育老师发现了,就把这起打架给制止了。”
“国强,你刚才说诚娃输得很惨,头被打开一长的口子……这是怎么回事?”张琰问。
天上的星星离得很近,深蓝色的天空一眼望不到头,像一幅绵长的画卷,一直向遥远的地方延伸着,又神奇又诡秘,让人捉摸不透。张琰和李国强在曲折绵长的乡间小路上慢慢地走着。
在李国强接下来的讲述中,那天的情形就跟电影的回放镜头一样,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唐诚一出校门就被一帮无业男青年拦住了,他们没说几句就对唐诚拳打脚踢,唐诚见情况不妙,挨了几个闷拳后,一边还击一边撒腿就跑,对方人多,他们当然不会示弱,就咆哮着一路追打。
“追上他!今天非放了唐诚的血不可!”围殴他的一个瘦高个说。
“站住!再跑就打断你的腿!”那群人疯了似的追着唐诚。
路上的同学很多,唐诚从校门一路横冲直撞,越过一个个同学,赶紧顺着学校的围墙跑去,而身后的那些无业青年,就像野兽一般紧追而来,像一匹匹冲进羊群的狼一样咆哮着,拨开挡着前路的学生,对唐诚紧追不舍。
他们跟唐诚之间的距离正一点点缩小。
这时,无业青年们分别从袖筒里取出一截铁棍,当空挥舞着尖叫着,跟围猎一样从身后两侧渐渐向唐诚合拢。
唐诚吓得脸色苍白,嚎叫着疯了似的冲出了学生的队伍,不料,这时,一记铁棒重重地落在了他的后背,他“啊”了一声再也跑不动了,赶紧转身喘着粗气和他们对峙。
无业青年的眼睛里,放着狼眼一样的绿光,赤手空拳的唐诚脸色苍白,浑身的肌肉都在恐惧地跳动着。
“给我打!往死里打!”瘦高个男青年离远就扯着嗓子喊。
铁棍雨点般朝唐诚身上落下,唐诚本能地伸手去挡,他的胳膊哪能挡住这些凶器?紧接着,就是唐诚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唐诚还想再跑,但他已经被团团围住,一根铁棍冲着他的脚踝狠狠地打来,他哭喊着跌倒在地,双手抱头,跟狗一样蜷缩在地,浑身颤抖着,一声接一声的哭声和惨叫声,让人听了都觉得。
雨点般落下的棍棒将唐诚打倒了,他再也没有反抗的能力了,四肢抽搐着。打人者这才停下来,赶紧收起手里的家伙准备逃走。
就在这时,唐诚稍微缓了缓,努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地上的一滩血,是从他口腔里流出来的。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唐诚爬起来后努力地站了起来,他抹了一把满口是血的嘴巴,冲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然后对打他的人说:“你们,你们给我小心着……看我以后不弄死你们!”
唐诚的目光里透露着深沉的怨恨和凶气,他话音一落,几个打人者不由得有些害怕。他们知道唐诚之所以敢提着旧板凳腿在校园里追着打人,他自然也不会是盏省油的灯,在他的背后,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帮派”。
“狗日的!我看把你弄不死,你还不服气?”那个瘦高个男子冲上来,将拎在手里的黄帆布书包在空中抡起,书包重重地将唐诚从前额砸倒在地。这时,大家才毛骨悚然,原来,书包里装着一块砖头。
第二百一十四章 私奔
唐诚轰然倒地。他的头上裂开了一道一长的口子,鲜血直流,脖子、胳膊和衣服上都是血……
这一幕把所有人都吓住了,打人的无业青年们个个惊恐万分,鸟作兽散,四处逃窜。
唐诚终究没能站起来,血一个劲地流,他的身子战栗着,抽搐着,脸痉挛着。
群殴地点就在距校园一墙之隔的校外,许多学生看到这个场面,吓得面如土色。
救护车高一声、低一声的警笛呜咽着,从远到近,最后,在紫仙县高中附近的上空盘旋着。紧接着,警车短脆急促,没有间隔的“哇儿哇儿哇儿”的警笛声,也在这里响起,两种警笛声一急一慢,一高一低的在这里交错着。
救护车把唐诚送到了县医院,学校派老师通知了唐诚的妈妈章秀兰,章秀兰在医院里见儿子的血衣和他头上一圈一圈的绷带时,战战兢兢,浑身颤抖。
高大壮实的唐诚正躺在病床上,一根长长的透明输液管插在他沾有血渍的手腕上,一番暴打让唐诚仍然惊魂未定,每过一会,紧闭的双眼突然会惊慌地转动起眼珠子,想努力地睁开。
章秀兰把干枯的手伸到绷带上方时,手跟筛子一样抖个不停,指尖在空中颤动着,干枯的手渐渐落在唐诚棱角分明的脸上,接触到儿子的那一刻,眼泪就从她皱纹交错的脸上流了下来。顿时,阵阵凄惨的哭声,在病房回荡:“诚娃啊……诚娃……”
“妈……”唐诚努力地睁开眼睛,鼻翼微微翕动了几下,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后来民警调查了这起案件,打人者给唐诚赔偿了13000元。警察说,纠集社会闲散人员殴打唐诚的人是唐诚的同班同学王大兵,王大兵有个堂兄叫王大强,他和唐诚曾同在后稷初中上学,他有个绰号叫“老八”。王大强在县高中上了不到一年,就辍学成了无业游民。
听完李国强的讲述,张琰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还记得上次见唐诚时,他刚从建筑工地回来,手上磨出了血泡,他问到他在学校的情况时,他一脸不高兴,而早在这之前,唐诚还说过他不想再上学了。
“后来了?后来怎么样了?”张琰问。
“王大兵被学校开除了。”李国强说,“诚娃在家里休养了三个月后,就去外地打工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还有一个女孩也跟他一起去了,他们是事先约好的,听说,是这个女孩死活要跟着唐诚去。我也弄不清他俩是啥关系?”
张琰简直觉得自己是在听一个离奇的故事。
“他们,私奔了!”李国强说,“他们走后,女孩家人三番五次跑到唐诚家要人,诚娃妈妈也不知道儿子去了哪里,更不承认这个十几岁的女孩是她儿媳。”
张琰问:“唐诚走的时候你没见他?他没给你说去哪里了吗?”
“没有!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要不是那个女孩的家长来村里闹过几次,咱们村的人也都不会有人知道诚娃的事……诚娃走得很狼狈……”李国强叹了口气说,“一连串事情发生后,诚娃妈妈觉得自己没脸见人,整天都在哭,有一次,我妈去诚娃家劝她时见她伤心极了……”
第二天。
斜阳照着唐诚家的院落,阳光透过几棵泡桐树和白杨树叶间的缝隙,斑斑点点洒在地上,没了棱角的土墙墙顶上,那几支野草轻轻摇曳着,破旧的瓦房、凹陷的屋顶、寂寥的院落……
知道唐诚不在家里,张琰走进院子时也就不再呼唤“诚娃”的名字,他的脚步声打破了院落的宁静。
“婶子……”张琰走到章秀兰房门口,掀起泛黄的竹帘。
这个房间与唐城的房间相邻,里面的摆设非常陈旧,一桌、一柜、一面穿衣镜和一些杂物,斜阳从窗户撒在土坑上,照着软塌塌的图案模糊的太平洋床单,靠近床沿的床单上,铺着一绺黑褐色的凉席。章秀兰背对着阳光纳着鞋底,耳边一缕头发有些凌乱。
房间的陈设从来都没变过,不曾增添过什么,也不曾减少过什么,唐诚父亲就是在这个土炕上病卧多年后离开人世的。父亲断气那天,唐诚被拴狗拉到跟前磕头时,遗体就停放在这个炕上。
坐在炕沿上的章秀兰见张琰进来了,放下手里的活儿,将放满针线活的簸箕推到一边,从炕沿上下来:“是琰琰啊……来,来,你坐……”
老式柜子上面围绕着热水瓶围放着好几个茶杯,陶瓷的、搪瓷的,玻璃的,形状各异,高低、大小不尽相同,一看就是拼凑而成的。这些茶杯显然长时间没用过了,章秀兰提起热水瓶后跟老太太摸柿子一样,把这几个茶杯一个个摸了个遍,最后,她还是把白开水倒进了一个玻璃杯子里,递给张琰。
“你看你妈的命多好!谁像我……”章秀兰叹了口气说。
话还没说完,压抑在内心的忧郁和悲伤,已和进泪水,从她的眼睛里往出漾,微微抽动着的嘴角,牵动着她浑身的神经。一个农村女人大半辈子的坎坷、不幸、悲伤与无助,都隐藏脸上细小稀疏的皱纹里,细小稀疏的皱纹里,有着她丧夫之后诉不尽的人生悲哀,也有儿子离家后,她孤身一个人倚门望归的凄凉。
下午的阳光静静地照射在院落里,章秀兰和张琰是坐在房子里说话的。天燥热,她给他递去一把扇子。唐诚和那个女孩离开家乡后,经女孩家里人一闹火,章秀兰再也不想出门,在周王村里颜面比什么都重要。
尽管张琰不想提有关唐诚的任何一个字,他只是想在去学校前看看婶子,劝慰劝慰她,可是,唐诚却是他们绕也绕不过去的话题。
“丢死人啦,我会让她做儿媳?呸!”章秀兰给张琰说完后,又冲着唐诚爸爸的遗像哭道:“你看看,你看看,诚娃咋能干出这事?咱家的坟头怎么了?这叫我以后在周王村咋待吗?”
在这个假期里,第二十六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在美国亚特兰大举行,这让张琰想起了他们小时候在李国强家里,一起看第11届亚运会时的情形。那时,他们还都是小孩子,天真烂漫,无忧无虑,一边剥玉米棒一边看电视。而现在,他们几个已经凑不在一起了,甚至连唐诚的下落都不知道,每个人都沿着各自的命运和轨迹运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