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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盛世唱响     20年归来仍少年txt下载     20年归来仍少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章 你们这代人要接好接力棒

    闫奋进接着说:“在许师傅那一批工人身上,闪耀着四五十年代出生的人,身上所特有的踏实和专注,他们以厂为家,厂兴我兴,厂衰我耻,讲爱岗、讲敬业、讲奉献。他们中很多人都没有上过中专,没有上过大学,但是,我们的国家和工厂还是给了他们机会,把他们从打杂的小工一点点培养也了合格的工人,把他们从合格的工人培养成了技术员,甚至培养成了工程师。”

    “同学们!你们能在这里学习,这一点,远比你们父辈那一代的工人要幸运得多,也幸福得多。但是我也想告诉大家,学校只是让你们能多学习一些理论知识和基本技能,以前我们不跟别人比,只跟自己的过去比,有点闭门造车,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改革开放已经这么多年了,跟你们大多数同学年龄一般大。现在,我们的工业生产得和世界比,没有先进制造技术和制造业,我们就会落后,落后会怎样?”

    “落后就要挨打。”同学们齐声说。

    “对呀!落后就要挨打,我们中国的现代史就是一个落后挨打的屈辱史。同学们,你们工作的方向都是中国的兵器工业制造,而我们现在关起门来讲,我们国家虽然在有些方面已经达到了世界先进国家的制造水平,但是,我们工业生产的总体水平还是比较落后的。”

    闫奋进看大家时才发现,孙娟正用笔在随身带着的本子记录着,笔尖飞快。他欣慰地笑了笑,然后略微停顿了一上,似乎故意给她留出时间记录。见她的笔头停下了,这稍稍放慢了语速接着给大家讲了起来。

    “导致落后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有一点是最重要的,那就是我们国家还缺少像许师傅一样有着精湛技术的工人师傅,缺少他干一行,爱一行,善于钻研的精神。你们都是受过专业学习的年轻人,希望你们被分配到工厂以后能用心去做好业务,多思考,多揣摩。”闫奋进说。

    同学们被老师的一席话听得热血沸腾,赵利阳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闫奋进,对他越来越崇拜。钱磊的感受更为真切,他觉得老师讲的这个人不仅仅是许师傅,而是他的爸爸或者跟他爸爸一样在他们厂里造炮弹的那些叔叔们。

    “苏联专家撤了,我们还不是照样造出了原子弹?还不是照样让我们的国之利器横空出世?同学们,事情都是人干出来的,到时,你们这一代人可要接好接力棒。我们这么大的国家,没有重器利器可怎么行啊?”闫奋进说。

    钳工车间里顿时充满了和种无形的力量,激动和兴奋写在同学们脸上,在这所学校里,除了文化知识和专业知识的教育以外,无论从去年的开学典礼、开训典、军训感言、校史教育,还有每个老师在不同课程上,对大家进行的责任和担当、使命与价值的教育,无不会渗透进这一届学生的心里,浸入到他们人生拔节孕穗的青春年华里。这不仅仅是一种单一的技能教育,也不仅仅是课堂教育,而是一种全面综合的“中国式教育”。

    赵波涛和钱磊握拳屈臂,隔着长长的操作台,作出相互加油的动作。

    闫奋进把摊在操作台上的报纸拿在手里,孙娟赶紧跑过去说她想抄一些东西,然后就继续把报纸铺开,摘抄着上面的内容。赵利阳和其他几名同学也围过来,看刊登在报纸上的许师傅的工作照。

    “到了今天,同学们锉榔头的工期过半了,马上就要对加工完成的断面进行测量了。如果谁对游标卡尺的使用还不熟悉,让两位师傅给大家再讲讲吧。”闫奋进说着就绕着操作台查看装夹在老虎钳上的每一个工件。

    “同学们,这个问题咱们已经讲过了,那我就再重复一遍。”其中一个年轻助教师傅拿起手头的游标卡尺说,“常用游标卡尺按精度可分为3种:第一种是0.1毫米、第二种是0.05毫米,还有第三各是0.02毫米。你们在使用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游标卡尺是一种测量长度、内外径和深度的量具,你们往这里看,游标卡尺由主尺和附在主尺上能滑动的游标两部分构成。”

    从课堂上到实验室再到实习工厂,对于游标卡尺的造型同学们早都熟悉了,这个助教师傅再讲这个测量工具时,许多同学也都不怎么去听了。

    但助教师傅还是接着讲:“卡尺上,主尺一般以毫米为单位,而游标上有10、20或50个分格,根据分格的不同,游标卡尺可分为十分度游标卡尺、二十分度游标卡尺、五十分度格游标卡尺等,游标为10分度的有9mm,20分度的有19mm,50分度的有49mm。”

    为了跟几个还听讲的同学互动,助教师傅故意问:“这些你们都清楚吗?”

    “清楚了。”这几个同学回答。

    “那好,大家再往这里看……”他说着转身找了一个粉笔头,然后在工作台上写了起来。边写边讲,“一般来说,游标上有n个等分刻度,它们的总长度与尺身上(n-1)个等分刻度的总长度相等,若游标上最小刻度长为x,主尺上最小刻度长为y,则 nx=(n-1)y,x=y-(y/n),主尺和游标的最小刻度之差为Δx=y-x=y/n。y/n叫游标卡尺的精度,它决定读数结果的位数。这个在你们的课堂上应该讲过了,大家能看得懂吗?”

    “能。”

    年轻师傅接着说:“那好。从这个公式我们就可以看出,提高游标卡尺的测量精度,就在于增加游标上的刻度数或减小主尺上的最小刻度值。一般情况下y为1毫米,n取10、20、50其对应的精度为0.1,0.05毫米、0.02毫米。精度为0.02毫米的机械式游标卡尺,由于受到本身结构精度和人的眼睛对两条刻线对准程度分辨力的限制,它的精度不能再提高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包子引发的憋屈

    “明白了这些,接下来你们就要测量各自锉好的断面了,希望你们把从课本和实验室里学到的东西,这次应用到你们的钳工实践中。”助教师傅说,“我要提醒的是,如果谁的精度达不到要求,那么,不管你前两天有多么辛苦,多么认真,你们的榔头也都将是废品。当然,也就不会有这一项的实习成绩。”

    这个问题闫奋进在同学分们刚进厂时已经说过了,同学们便也不再惊讶。

    “同学们,制造废品是对材料的浪费,对时间的浪费,如果用机器生产的话也是对机器资源和刀具的浪费,是对国家或企业的损失,对我们学机加的人说,这是生产加工者的耻辱。现在,兵工厂和其他生产民品的工厂一样,对工人都是计件考核,要是生产出了废品,不光不算业绩而且还要扣工资,对于重要的材料和工件,弄不好还要反过来找你承担赔偿。”助教师傅说,“尽管你们将来主要从事的是汽车设计,但对这些情况至少得了解。所以,你们从现在开始就要有质量意识,凡是经你们之手的零件,必须保质保量完工,必须得达到精度。”

    “但不是每个工人都跟报纸上的许师傅一样,可以拎着一把榔头敲出世界水平的精度,要是这样的话,他也不会上报纸当典型了。师傅,你刚才说的必须保质保量必须达到精度,这能实现吗?”田庆文琢磨着他的话问。

    “当然不可能人人都是许师傅。这怎么可能呢?”助教师傅说,“我刚才忘了说一点,就是加工出废品肯定是浪费,但是就算让机器人来操作,不出问题也不现实。所以,在机加工行业中我们还有一个报废率,每个工种的要求不一样,但大概是千分之三,千分之五吧。”

    “啊!一千个工件里只允许报废三五个?”同学们好不惊讶。

    “怎么?这还少?你们算算,一个工件的成本有多少?你加工一千个带来的利润可能还抵不住浪费的一块材料。”助教师傅说。

    “你们手里拿的都只是最普通最便宜的铁,但将来,你们要是制造隐形战斗机、制造狙击步枪时,你们就能理解这个问题了。”这位助教师傅说,“那时,你们面对的金属材料很可能就是稀有材料,每一个材料都非常昂贵,如果你们加工的是后边的工序,哪怕出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会把前面所有工序的付出毁于一旦,这种损失是惨痛的。”

    秋天的天空每一刻似乎都往上移,而地似乎每一刻都往下移,早上的薄雾全部散尽后,天地之间就变得越来越宽阔,太阳越升越高,天地之间清楚分明,空气好得让人的视线都变得清晰,一个真实而爽朗的世界呈现在人们眼前。

    阳光透过偌大的窗户射进钳工车间,原本看不见的灰尘在一缕缕阳光里欢快地舞蹈,“刺啦刺啦”的声响成了乐章,给这些灰尘精灵伴奏着。大家弯腰弓背,一手搭在钢锉锉刀前端,一手紧握锉刀刀柄,依旧保持着那种机械式的姿势,一下又一下地锉着渐渐接近划线的断面。

    这时,许多同学都已经用游标卡尺开始测量了,还有些同学正小心翼翼地做着修正性的锉拉,地生怕锉刀锉过了划线划出的界线,如果锉刀过了界,断面的精度便无法保证,一个无法保证断面精度的榔头就是废品。

    武军强力气大,他锉了一阵子后觉得腰酸背痛,又想歇息。然后“啪”的一声把锉刀撂在操作台上,抬头冲着赵波涛说:“博士,歇歇。看你力气还大得不行!你可小心别把锉榔头当成了吃包子,嗨哟!一口没咬到肉,再咬一口又给过界了……”

    武军强是让赵波涛休息一下,提醒他小心一下子没锉到划线,而再一用力又给锉过线了。谁知“包子”这个词居然把赵波涛敏感的神经给挑动了,他心里还在因刚才武军强嘲笑他“两馍一汤”和“两馍一菜”而耿耿于怀。

    “我吃不吃包子管你屁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赵波涛抬起头,用极不友好的目光盯着武军强。

    武军强有点蒙,这个赵波涛今天上午是怎么回事?对他一说话,他就这么冲,他提醒他别把锉刀锉过界难道他也不领情?

    “诶,你这个博士,今天是咋回事?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武军强问。

    赵波涛低下头没再看他,愤怒地锉着闪闪发光的断面,似乎在发泄。由于力气过大,“呲啦呲啦”的声响更加沉闷,铁沫随着锉刀掉落下来。

    “你操你自己的心就行了,人家吃不吃包子关你什么事?什么吃一口没咬到肉?我就是个穷学生,我没钱,我承认我卖不起肉包子行了吧?这下你满意了吧?”赵波涛气冲冲地说。

    武军强这下终于明白赵波涛完全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他没想到他对“包子”怎么能这么理解?

    “我说的包子不是肉包子……”武军强还想再解释。

    “菜包子我也买不起,我从小到大就没吃过包子,行了吧?”赵波涛仍旧没有好声气,锉刀像一把武器一样锉得越发地快了,一拉一推,像是在磨着一把战刀,“呲啦呲啦”的声响仿佛来自磨刀石。

    “你这人今天怎么回事?说话这么冲!我说你买不起包子了吗?”武军强说,“就闫老师进来之前,我说你的‘两馍一汤’和‘两馍一菜’也都是跟你开玩笑的,你怎么这么敏感?算了算了,你不歇了也罢,都怪我骚情,不应该劝你休息。好吧好吧,你爱干了继续干,我不管你了,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了。”

    武军强说完愤愤地走了钳工车间。

    这下,赵波涛才恍然大悟,他意识到是自己错怪了武军强。从去年自己定下“两馍一汤”和“两馍一菜”的伙食标准后,他一直觉得同学们在背后议论他。

    后来田庆文和一些同学们晚自习后加餐吃泡面时,寝室里弥漫着浓浓的泡面味道,他却啃着从家里带来的辣子夹镆,尽管也有同学会把勺子伸进装辣子酱的罐头瓶里取辣子酱吃,但他仍觉得自己的伙食是非主流。

第一百七十二章 糟糕!锉过界了

    锉刀一下接一下的锉着,赵波涛的思绪仍在一点点在延伸。他总觉得在这所聚集着全国学生的学校里,每个人似乎都在攀比,攀比学习,攀比追星,也攀比着吃与穿。去年大家是新生,这种感觉还不怎么明显,可是到了二年级,他总觉得每一件事情都与面子有关。

    面子,是一件再重要不过的事。

    同学在一起拌嘴斗嘴司空见惯,赵波涛和武军强的这点小插曲根本就没人在意。外面秋高气爽,许多同学都离开车间开始了中场休息。

    “波涛,走,出去休息一下。外面空气可好了。”这时钱磊走了过来。

    赵波涛渐行渐远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我看看你锉得咋样了?”钱磊跟个工人师傅一样,弯下腰把眼睛凑到了老虎钳跟前。

    赵波涛自然停下了手里运动着的锉刀。

    “啊!你的线呢?你锉过界了!”钱磊惊叫道。

    “什么?”赵波涛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他赶紧俯身去看。只见闪闪发亮的断面已经锉过了划上去的细线,细线早都变成了铁沫灰飞烟灭了。

    “啊!完了完了,锉过界了,锉过界了……”赵波涛惊叫道。

    “卡尺!”钱磊看着工件边说边伸出手。

    赵波涛把游标卡尺递给他。

    钱磊用游标卡尺上的主尺卡住工件,然后,轻轻地滑动着附在主尺上的游标,认认真真地测量着。随着游标的滑动,他长满小痘痘的脸上一点点发生着细微的变化,随着他一皱眉,小痘痘挤成了一簇。

    “糟糕!锉过界了!根本无法测精度了。”钱磊摇摇头遗憾地说,“博士,看来这几天的功夫白费了。”

    顿时,赵波涛通红的脸上浮上了气乎乎的表情。他多么后悔刚才和武军强斗嘴,自己思想抛锚。

    “锉过线了,工件就成废品了,再加工已经没有意义了。”钱磊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锉到接近划线时速度要慢,要边锉边测量,你的锉法和动作都是那么正确,可在关键时候为什么偏偏就没有了注意力?机加工可比绣花要精细得多,这是用精密仪器测量数据来评判结果的啊。要是绣花绣错了还可以拆了重绣,可是这榔头锉过界了,可就没办法再复原了。”

    赵波涛一句话也不说,他低着头,把工件拿在手里左右翻着看,但再看也不可能回到原来,已经锉掉的铁沫怎么能再重回到铁柱上呢?

    “波涛,这个榔头很重要,是要记入成绩的。”钱磊说,“要不,你给老师说一下,没准能让你及格,反正,肯定是得不了优秀了。”

    赵波涛依依不舍的“哐当”一声将铁柱扔在操作台上。

    “都怪武军强……我就不应该跟他说话。”赵波涛说。

    “怪谁也没用。都到这会了……”钱磊说,“再说,榔头是你做的,别人充其量算是外因,自己才是内因。刚才闫工不是讲了外省油轮机厂许师傅的故事了吗?许师傅经常对着图纸和叶片发呆,许多时候谁叫他他都不答应,好像在跟图纸和叶片在对话。波涛,我觉得你还是不够专心,不不,怎么还能眼睁睁地把它锉过界?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就给我说过,搞机加工就跟做工艺品一样,要一丝不苟才行。”

    赵波涛心里满是后悔,他已经听不进去钱磊的话了,就问:“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钱磊沉默了一会不再说话。

    车间里所剩的同学寥寥无几,“刺啦刺啦”的锉磨声已经稀稀拉拉。

    孙娟拿出游标卡尺,滑动着游标测量完工件后,将工件和卡尺轻轻地放在操作台上,小心翼翼,像是在放一件金贵的瓷器。

    做完这些后她朝车间外面走去时,从余光里看见了赵波涛和钱磊,便就走了过来。

    “博士,咋样?今天的工期完了吗?精度达到没?”孙娟问。

    他们都不说话。

    “诶!怎么啦?平时你们咋咋呼呼的,今天咋不说话?就这点活就把你们给干怕了?怕得连话都不敢说了?”孙娟并没有留意他们的表情。

    钱磊注视着撂在操作台上的游标卡尺和工件,赵波涛低着头陷入了深深的后悔。

    孙娟见他们还是没有作答,这才觉察到他们有些不太对劲,她将目光移向撂在操作台上的工件,然后,她拿过工件仔细端详着。

    “哎呀!你这榔头锉废了!”孙娟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大叫了起来。然后赶紧抓起卡尺测量,她才把尺子卡住平面的边缘就停住了。“线都锉没了,不用测量都知道榔头锉废了,尺寸都保不住了还谈什么精度?”

    说着,她就锉废的榔头跟扔废铁一样“啪”的一下扔在操作台上。

    “你怎么这么不用心?精度!精度!老师讲过多次次了,你倒好,居然连尺寸都没把握住,那你还要图纸干什么?划基准线做什么?”孙娟俨然成了老师傅,竟然现身说法,批评起了赵波涛。

    “哎呀!你就别在雪上加霜了。波涛心里不也正后悔,正难过着吗?别说了,去,去,去,到外面休息去吧。你站在这里都让人心烦。”钱磊说。

    “我怎么烦你了?我不就是说出实情吗?”孙娟瞪着圆圆的眼睛有些不服气,她的脾气就要上来了。

    她那双牛铃一样的眼睛和拧成绳子的眉毛,就是暴风骤雨来临前的征兆。

    “好了,好了,我口误,口误可以吧?”钱磊妥协道,“现在的问题是,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工作量也完成了一半,这时工件废了,你说波涛应该咋办嘛?”

    钱磊说着把一双手在她面前一摊,无奈而迷茫。

    “怎么办?凉拌!”孙娟想都不想就说,“你明知把榔头给锉废了,那另做一个不就完了!还能怎么办?还能让锉掉的铁沫给长上?能让基准线再浮现出来?哼!”

    赵波涛一直没有说话,孙娟这么一说,钱磊像是被噎住了,也不说话。

    过了一小会钱磊才说:“你说得倒容易,你看这工作量,你再看看剩下的时间,要是允许另做一个的话,这还用你说?”

    孙娟对着赵波涛说:“赵博士,还有两天半到三天的时间,要是抓紧做的话肯定还来得及。你把东西锉坏了,你不重做又能怎么办?你做错了事情就应该承担后果,从我们进了这所学校,每个老师不都是给我说讲过‘担当’吗?另做一个就是对自己工件的担当。”

    赵波涛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他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鬼使神差让他思想抛锚?他恨死武军强了。要不是他说什么“包子”,能么办发生这档子事呢?

    “当然,你不重新做也行,那就给你混个及格的成绩吧,你就别想得优秀。”孙娟冷冷地说,“这可是你这辈子做的第一个工件,你不嫌丢人你就别重做,混及格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

    “你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让你再锉一个榔头你愿意吗?”钱磊说。

    “不愿意!”孙娟凑到钱磊跟前做了一个奇怪的表情说。

    没等钱磊开口孙娟又说:“但不愿意并不等于不去锉。自己做坏了工件就说明你把这个技能还没掌握,没掌握就再做一次,这过分吗?为了一个小小的榔头,你们两个小伙子居然还这么纠结,羞不羞呀?让我都看不起。还成天口口声声说什么大国兵器,说会么献身国防?”

    “你……”钱磊还想跟她辩驳。

    “孙娟说得对。另做!重心另做!”这时一直低着头的赵波涛说,“我要是不另做,孙娟都会小瞧我。”

    孙娟诡秘地笑了笑,心里显然非常满足。

    “时间还够吗?”钱磊问。

    “鲁迅先生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意挤,总还是有的。”,赵波涛说着就从操作台上捡起那个锉了一半的工件,扔到身后的废品筐里。“从现在起我就从头再来。”

    孙娟嘻嘻笑了笑说:“瞧你说话时一点底气都没有,那叫‘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在磨炼同学们意志力的手工锉榔头中,以往每届同学的手指因反复拿捏和推拉锉刀都起了水泡,但对有32个男生的汽01班这些工科生来说,这点小疼痛并算不了什么。

    闫老师知道了赵波涛锉坏榔头的事情后,不无遗憾地说:“要是你愿意的话还可以继续做下去,不过,这样的话你最好的成绩也只能是及格……”

    “不!闫老师,这是我的第一次实习成绩,我一定要优秀。”赵波涛斩钉截铁地说。

    赵波涛选择了“从头越”之后便分秒必争丝毫不敢再马虎。一颗颗豆子大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滚落下来,他不再跟武军强说话,也不和左邻右舍交谈,就像一台机床一样,永无止境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这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就跟油轮厂那个许师傅一样,也跟铁柱在对话。

    锉刀在铁柱毛坯上规律地运动着,殷虹的铁锈纷纷扬扬飘落而下,铁柱表层黑乎乎的铁沫一层层落下,磨穿表皮后金属亮晶晶的铁粉洒满老虎钳下……

    时间一分分一过去,赵波涛手里的锉刀始终不曾停止。很快,一个上午的时间结束了,同学们都收拾完工具相继离开了车间,赵波涛却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他继续“呲啦呲啦”锉着铁柱,直到“呲啦呲啦”的交响乐变成了赵波涛的独凑曲。

    “同学们,下班了,快点回去吧!没干完的下午再干。”两位年轻助教师傅说,“下班了,下班了。”

    其中,一个师傅见赵波涛还没离开就走过来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慢慢来,干工作要有张有弛。回去吧,等会食堂就没饭了。”

    “师傅,我还想再干一会,赶赶工期,你就让我留下吧。”赵波涛说。

    “没必要。这仅仅是校内实习,没这个必要。在有效的上班时间里你能干得完。回去吧,回去,我们都得下班,还要吃饭呢。”师傅说。

    “师傅,我不饿,您就让我再干一会吧。我把工期赶不上心里急得很。”赵波涛说。

    “你不饿,我总得吃饭吧?我可没时间陪你。”师傅有点生气了。

    “师傅,您看这个老虎钳我又搬不到寝室去,我只能在这里加班,你就让我留下吧。”赵波涛说。

    助教师傅看了看满头是汗的赵波涛,又看了看他老虎钳上装夹着的刚刚锉了不到一个面的铁柱说:“这样吧,厂里有规定下班了必须离场。要不,你现在先回去,我把车间钥匙给你,你吃完饭了再来加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不能为了赶工期连饭都不吃。”

    赵波涛实在没办法就收拾了一下工作台,从助师傅手里接过钥匙跟他一起走出了实习工厂的大门。

    走到大门口师傅还特意告诉赵波涛:“这里看大门的师傅叫魏师,你吃完饭后找他给你开门就行了。”

    “魏师?”赵波涛有点疑惑,他每天都从大门出进,却没有注意过这个人。

    “个子不高,胖墩墩的。对了,最有特点是他是个地中海。”助教师傅说。

    “地中海是啥?”他问。

    “嗨!你咋连这都不懂?”师傅笑着说,“地中海就是中间没头发、秃顶,周围有头发。”

    随随便便在食堂扒拉了一顿饭后,赵波涛让钱磊把他的碗筷捎回寝室,自己直接朝实习工厂走去。

    秋天是一个迷人的季节,校园里外处处皆景。

    天上一朵朵白云特别的薄,极其缓慢地飘动着,悠闲自得。这儿一朵,那儿一团,稀稀拉拉,相隔千里万里。湛蓝湛蓝的天空无边无际地蔓延着,阳光也变得多情和柔美了起来,看上去不怎么刺眼,只是把天空和白云照射得越发蓝,越发白,这样的好天气也让大地上的一草一木,一房一物变得分外清楚明朗。

    赵波涛看看天空,他希望这样的好天气能带给他好运气,让他把工期赶紧赶上来,让实习成绩达到优秀的等级。

    赵波涛走到实习工厂锈迹的铁栅栏大门前,透过一根根钢筋看着门房叫道:“魏师,魏师……麻烦您开一下门!”

    门房里并没有人。实习工厂下午两点才上班,每天午后这段时间,看门的魏师便去外面散步了,这么好的天气,他哪还能再坐在门房里?

    赵波涛叫了半天不见有人吱声,心里也就越发着急了。他看着手表在铁门外争得团团转。

    校园里植物丰茂,不时,有小鸟忽高忽低叽喳飞翔,温热的阳光照射着安静的校园,晒得人浑身舒畅。

    赵波涛实在等不急了,见四处无人,索性抓住并不太高的大铁门爬了上去,然后,动作敏捷地纵身翻过铁门进了工厂。然后,他拍拍身上的尘土,怔了怔,朝钳工车间走去。

    不一会儿,空荡荡的车间里就传来了“呲啦呲啦”的很有规律的声响。车间外面阳光静静地照耀着地面,偶尔会传来一阵知了知了的叫声,跟“刺啦刺啦”的声音一样孤独,一样富有节奏感。

    每天下午下班的时间,厂里不会因为赵波涛一个人而延长下班时间,所以一连几天赵波涛都在争分夺秒,中午一吃完饭就隔着铁栅栏门叫喊两嗓子“魏师魏师”之后,便爬上大门纵身翻越,翻了两天次后他的身手越来越敏捷,动作越来越娴熟。

    星期五中午午饭后,赵波涛叫了两声“魏师”后再次爬上铁门,正当他骑在大门上换脚转身时,门房的门“咯吱”一声突然开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抓贼

    “谁?你是干什么的?大白天怎么还翻门越墙?”一位看门的中老年男子赶紧冲着赵波涛叫喊。

    赵波涛从上面看见,喊话者是一个个子不高,身体胖墩墩的半老之人,他的发型很奇怪,跟花生米一样形状的脑袋,周围长着一圈浓密的黑发,可是脑袋的顶部及下面的一圈却光秃秃的,油亮油亮有点像沙和尚的造型。

    原来此人正是魏师。因为助教师傅专门给他说过“地中海”。

    “魏,魏师……我是……”赵波涛骑在门上左右为难,魏师见状赶紧上前抓住一扇铁门使劲地摇了起来,铁门一摇一摆,“嘎吱嘎吱”地响着,赵波涛吓得脸色苍白赶紧求饶。

    “魏,魏师,别,别摇了,我快,快掉下来了。”赵波涛惊恐地说。

    “你这个贼!大白天都敢翻门?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从哪里弄了一身工作服?你小子别跑,你给我下来!”魏师继续猛烈地摇着铁门,然后冲着校园的方向叫喊,“厂里进贼了!厂里进贼了……”

    “魏师,我真不是贼,我是汽01班的,是来钳工车间实习的。我……我叫……”赵波涛跟猴子一样,紧紧的抓住铁门上的钢筋俯瞰着魏师说。

    魏师仰面看着他质疑道:“胡说!钳工车间实习的学生下午两点才来呢,你胡说!我告诉你,你今天既然被我抓住了,就别想跑,我去叫保卫科。”

    赵波涛从高处俯视仰面的魏师,那个“地中海”这时把整个面孔都呈现给了他,魏师的脸很白,虽然他已到中年,但皮肤又白又嫩,像出了笼的罐罐馍,既饱满又富态,只是皮肤有点干,看不出有啥弹性。

    “魏师,我真是钳工车间实习学生……”赵波涛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说不清楚了,那个魏师还真倔,不容他再解释就又冲着校园方向大喊。

    这时,四年级的几名男生闻迅赶来。

    “你们给我看着,先别让他跑了,我这就给保卫科打电话叫人来。”魏师把赵波涛交代给这几名男生后,松开手低头朝门房走去,

    从铁门上,赵波涛再次看到了一张移动着的俯视图,那颗花生米一样的脑袋顶上泛着白光。魏师不光脸上身的皮肤白嫩,脑袋顶上的头皮也是白的发亮,如翻起的鱼肚一般。

    赵波涛眼睁睁地看着“地中海”走进门房,拨通了保卫科的电话,他冲着话筒扯着嗓门说:“你们快来,我们抓了个贼!”

    来这里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人多了也就不怕赵波涛逃跑了,这下,魏师才允许赵波涛从门上下来。赵波涛刚一下来,魏师就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生怕他跑掉。

    “魏师,你真误会我了,我就是钳工车间实习的学生,我中午是来加班的。你看!我手里还有钳工车间的钥匙呢!我们的老师是闫奋进,不信,等会闫老师来了你问问他。”赵波涛说,“我们还有两个年轻的助教师傅,是他们给了我钥匙,让我中午加班赶工期的,他们还说让我叫你开门。要不,我怎么能知道您叫魏师呢?”

    “你叫什么名字?”魏师问。

    “赵波涛。”

    “你们班主任叫什么名字?”

    “王自民”

    ……

    魏师问了赵波涛一连串的问题,这才放松了警惕,然后,摆摆手对着那几名四年级的学生说,是咱学生,误会了误会了……

    完后,魏师才打发他们离开了。

    紧接着,魏师那罐罐馍一样白净和富态的脸上又皱起了眉头,他想起了赵波涛手里那把钥匙,非要让赵波涛带他去钳工车间,确定他手里的钥匙就是钳工车间的钥匙后,他们又回到了门房。

    “我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翻门了,前两天中午我都是翻门进去的。不过,每次翻门前我都会叫你,后来才知道你午饭后不在门房。今天,我以为你也没在门房……”赵波涛说到这里也便开始含糊其词了。

    “昨天前天你都是翻门进来的?”魏师问。

    赵波涛点点头说:“嗯。”

    “我的天呐,家贼难防啊!”魏师感慨道。

    “魏师,我不是贼,我是学生。”赵波涛赶紧解释。

    魏师摆摆手说:“我知道!我只是觉得要是真的有贼,也不好防啊。前两天天气好,饭后我去散步了,厂里下午两点上班,我会赶在1点45分之前回来。还真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间前来。”

    “魏师,您今天咋没去散步?”赵波涛问。

    “你看今天这鬼天气,又阴又冷,弄不好还会下雨,我跑出去干啥?”魏师笑了笑说,“没想,今天把你给逮了个正着。”

    他们的误会终于消除了。这时,两位身着制服的保卫科人员也赶来了。

    赵波涛和魏师面面相觑。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连几天加班加点的努力后,赵波涛的第二个榔头终于赶在星期六上午完工了。各项指标均达到了优秀的等级。

    汽01班钳工车间锉榔头的实习结束了。接下来,他们将进入机加车间进行参观学习。

    “同学们,在离开钳工车间时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有没有哪个同学能回答出来?”闫奋进老师笑着说,“同样都是金属,为什么锉刀能把铁柱锉成榔头,而榔头却不能把锉刀锉平?”

    “钢硬铁软。”孙娟的回答简明扼要,而且她抢在了所有同学之前。

    “别说拿钢锉跟铁柱比,就算同样是钢,但不同牌号的钢硬度也不一样,因为不同牌号的钢里所包含的化学成分不同。“孙利阳赶紧说。

    “你能举个例子吗?”闫奋进问。

    “比如,一些高合金钢的硬度就比碳素钢高很多。”赵利阳说。

    “不错,不错。”闫奋进又问,“如果化学成分相同呢?他们的硬度一样吗?”

    这个问题同学们都答不上来了,然后队伍里就跟蚊子一样嗡嗡了起来。

    闫奋进用慈祥的目光看了看同学们说:“就算是化学成分相同,经过热处理与没有经过热处理的钢材,硬度的差别也是极大的。所以,你们的实习其实也是对课本知识的一次淬火,是一次热处理。只有对材料进行了热处理后机械性能才可以发生变化。希望你们记住这一点,好钢是需要千锤百炼的。”

    同学们听出了闫奋进的语义双关,也感受到了老师对大家教育的良苦用心。

    “为了让同学记住这次机械加工的入门实习,我决定把你们做的榔头发给大家做个纪念,这也是你们人生中第一次亲手制造的产品。”闫奋进说,“我已经安排两位助教师傅给每个榔头攻丝,冲压上你们的名字和制造的时间,进行淬火后再发给大家。”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卖计算器

    校内实习结束后,汽01班的同学们又转入了专业课的学习,在不知不觉中,一学期就结束了。

    新学期开始后,男生公寓329寝室最后一个到校的是田庆文,他比家住岚莱省的缑立本和黄达智都到得晚。第二天就要上课了,直到前一天晚上7点他才回到学校。

    田庆文的打扮总会让张琰想起周王村在南方打工的小伙子们,一年级寒假结束时,他的那身大翻领毛衣和棕红色皮夹克就已经与众不同了,而这回,他身上松塌塌的花格子休闲衫再配上血红色的短裤和棕色透气凉皮鞋,更是出众。一走路,柔软丝滑的衣服一摆一摆,就像个归国游客。

    “我的天啦!我没看错吧,你出国了还是去香港了?这么酷?”吴平一看到他就惊呼起来。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落在田庆文身上。

    “我的天!这么时尚!你是不是刚参加演唱会了?”赵利阳问。

    “我又不是明星,参加什么演唱会?”田庆文一边回应着一边将行李放在床上。

    张琰和其他几个同学跟一窝蜂似的将他围住。

    “你怎么这会才来?”张琰问。

    “唉!别提啦,这个暑假可把人给忙坏了,我看以后放假还是晚点回去的好。”田庆文说,“整整一个暑假我都跟着我爸在卖衣服。我爸从南方搞了一批货,我天天都得跟着他走街串乡,在太阳底下晒。你瞧,都黑成啥了?”

    田庆文呲了呲牙,苦笑着。

    几个同学好奇伸手摸着田庆文身上那件柔软丝滑的衫子。

    “怎么样?丝滑吧?真丝面料。”田庆文昂昂头说。

    “难怪你穿得这么花哨,原来家里是卖衣服的啊。”张琰说,“去年你还说你爸是做小本生意的,看来,现在把生意给做大了。”

    “我爸说这几年全国发展的很快,现在都没有人再做衣服了,全是买的。服装生意利润大,卖得好的话能翻好几倍呢,而且特别好卖,我这个假期算是全部奉献了。”田庆文说,“昨天这时候我们还没收摊呢。”

    “别吹牛了,这个时间天都黑了,你能看得见?”吴平说。

    “打手电啊,打着手电筒卖!只要衣服好看根本就不愁卖。”田庆文对着张琰说,“热水壶里有水吗?渴死了我了。”

    “有。”张琰说。

    田庆文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这时同学们都渐渐散去了。

    “今天不聊了,累死了,我去冲个澡睡觉,赶紧睡觉。”田庆文一放下水杯就拿起脸盆朝水房走去。

    武军强冲着他的背影不屑地说:“没见过世面!怂样!”然后就“咯吱咯吱”爬上了床铺。

    学校犹如铁打的营盘,学生便是流水的兵。送到了9届的毕业生学校又迎来了95级新生,张琰他们已经进入了二年级。

    一年级新生信心满怀地走进了洛明工业学校,脸上洋溢着喜悦与幸福,他们又开始了军训,学校体育场上空再次响起了令人振奋的《运动员进行曲》,物是人非,黄蓉和芮浩浩的播音已不在头顶盘旋了。

    日复一日的学校生活,早已让张琰和94级同学们内心里的冲动与兴奋,荡然无存,生活一天天变得平淡和索然无味。上课、下课,教室、食堂、宿舍这些元素构成的生活,难免有些单调和乏味。

    夏轩时不时会抱着吉他参加“草坪乐队”,会继续到光阴的故事音像店里淘磁带,会继续趴在柜台上和音像店老板聊些流行歌曲和音乐人的话题,老板还是那么瘦,那么精干,跟以前一样留着长发,白白净净。

    聊完了,夏轩就顺便买盘磁带走人。

    陆贝贝随身听里的磁带都是从夏轩那里借的,她听到的歌曲也都是夏轩听过的,两个人听同一盒磁带,一来可以省点钱,二来,也就有了更多关于音乐的话题。

    夏轩和陆贝贝对校园生活之所以无可挑剔,原因大概是,他们的一半生活是在音乐里,校园的单调和乏味对他们而言,早都淹没在美妙的旋律里了。

    赵波涛最后悔的事情是没有在辅导员乐迪毕业前,把申请成立“铁血研究会”的事情兑现,尽管他按照田庆文的建议,把研究会的《章程》已拟得非常完美,但这只是一份没有面世的文字。

    这天下午放学后,赵波涛在寝室里把新一期的《大国兵器》翻了一遍又一遍,越翻越觉得心烦意乱。

    “钱磊,你说咱们的研究会还能成立吗?”他问。

    钱磊躺在床上,时而照照手里的迷你小镜子,时而无聊地看着窗外。

    “唉!咱们去年咋就有那么大的劲头,想着成立什么研究会?弄不好,等研究会成立了,也就只有咱两个人参加了。反正,我们老乡会里几个人都不想参加了,他们说这个研究会申请不下来,关键是没人支持。辅导员毕业前你为什么不去找他?”钱磊问。

    “当时我一心想着把《章程》写好,期间我找他了,但他好几天都没在,后来我就专门琢磨《章程》内容了。唉!现在把内容写好了却不知道该找谁?”赵波涛遗憾地说,“不光你老乡失望,以前支持我的我们陆风老乡,现在也都在打退堂鼓,四年级一毕业,去年的三年级同学又成了毕业班,一到毕业班谁还有兴趣搞这事?一年级的新生刚进校,狗屁都不懂,现在就只有咱们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学生靠得住。”

    “我咋突然觉得咱们虽然是兵工学校,但同学们好像对国防和兵器不怎么感兴趣。你看夏轩还是从兵工厂来的,他成天抱个破吉他哼着歌,开口闭口从来都不谈国防和兵器,连他厂里的事都没说过。”钱磊放下迷你小镜子从床上弹了起来,“还有张琰,除了写些破文章他知道什么是国防?懂得什么兵器?还有田庆文,别看他给咱们出主意时说得头头是道,他心里就没想过要献身国防,他满脑子里都是生意经……”

    “生意经?他还做生意?”赵波涛问。

    “你不知道?”钱磊像是掌握了国家机密,从床上跳下来走到赵波涛跟前说,“他最近正在倒卖计算器,每天晚上都背个包到各个寝室里去卖这玩意儿。”

    “什么?他从哪里搞的计算器?”赵波涛好奇地问。

    “这几个双休日你见过他吗?”钱磊反问。

    赵波涛思忖了半天才说:“没有,好像没有。”

    “他去洛明小商品市场批发计算器去了,他每个星期天都要去订货,然后背着满满一书包计算器挨个串寝室,向同学搞推销。”钱磊说。

第一百七十六章 自讨没趣

    “哎呦!厉害呀!不简单,真不简单!没看出来啊……”赵波涛将《大国兵器》丢在一边,脸上浮出惊讶和赞叹的表情,“他能卖掉吗?”

    钱磊像在透露军事机密一样,往赵波涛跟前凑了凑说:“咱们是工科学校,每门课的计算量都大得很,这玩意很好卖,他一晚上能卖好几个呢。你知道他的利润有多少吗?”

    “多少?”赵波涛问。

    “二十!他的计算器是二十块钱订的货,一个卖四十。”钱磊说,“这家伙最近发财了。”

    “你怎么知道的?”赵波涛问,“我咋连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田庆文就是个潜伏者,适合搞特工。这事还是我的一个老乡告诉我的。我这个老乡认识田庆的一个老乡,这事是田庆文给他老乡说的,后来就传到了我老乡那里。”钱磊说,“但田庆文不给咱们年级卖,也不给咱班同学卖,所以咱们都不知道。”

    赵波涛觉得他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作为同班同学,他的那点秘密他们居然浑然不知。这个田庆文真是守口如瓶啊!这哪里还像上学期给他们出主意,让他们写铁血研究会章程的田庆文呢?

    “可是,学校是不允许同学卖东西的呀!”赵波涛突然想起了这个规定。

    “是不允许,可他偷偷在卖,没人告发当然也就没人管。”钱磊说。

    “敢冒险,有谋略,有胆有识啊!只可惜他没有把这些本事用在钻研兵器和国防上。”赵波涛叹了口气说,“我们要是有他的这个本事,没准‘铁血研究会’已经成立了。”

    “你说得没错,这家伙投机钻营的本事还挺大,从他去年当329寝室室长时我就发现了。当时我还想,这种差事居然有人要干?现在看来,他不正是靠着这个室长才当上了咱班的劳动委员?你看看,这学期他又成了学生会二年级分会的劳动部部长,这个家伙跟猴子一样,给他一根竹竿,他就能‘噌噌噌’地往上爬。”钱磊说。

    “人比人,气死人。不说这些了,我们继续为我们的事业而努力奋斗吧!只要我们永不放弃,‘铁血研究会’就必将能够实现!”赵波涛说完看了看表,然后从柜子里取出一面镜子,左照照,右照照,觉得自己依然帅气,依然精神,完后,对着镜子满意地笑了笑,随手拿了一本书,慌里慌张地朝寝室外走去。

    “诶,你干啥去?”钱磊问。

    赵波涛头也没回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每天放学后,教学楼两侧每层的阶梯教室都向同学们开放,这个时候,喜欢学习的同学都会去那里上自习。张欣然就坐在一侧的桌子上,正埋头看着专科英语的自考书。

    赵波涛轻轻地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欣然,看得怎么样了?休息一下吧!学习要劳逸结合,这样才会有效果。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有了健康的身体、旺盛的精力,才能学习好……”赵波涛故意找话说。

    张欣然的思路突然被他打断,她显然有些生气。然后,她转过脸向他投来睥睨的目光。

    “天才=99%的汗水+1%的灵感。我不像你,我脑子笨,只能这样死学。”张欣然没有好声气地说。

    “天啦!自考每次只允许报两门课,你的自考每次报两门过两门,你脑子还笨啊?”赵波涛说。

    “那又怎么样?现在离毕业只剩下六个学期了,也就是说,在我们中专毕业前只有六次报考的机会了,英语专业一共12门课程,要是出点差错考不过的话,毕业前很可能就拿不到毕业证了。”张欣然热嘲冷讽地说,“我跟你不一样,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挥霍,我也不想搞什么军事研究会。”

    “不是军事研究会,是以兵器、国防和军事为研究对象的‘铁血研究会’……”赵波涛侧着身子正准备再高谈阔论下去,没想张欣然突然将头转了过去,目光盯在厚厚的英语书上。

    “欣然我告诉你,我跟我们班钱磊商量过了,我们还是不会放弃我们的这个目标。你想想,现在咱们学校还没有这样的研究会,要是,在我手里把这件事情搞成功了,那我就是研究会的鼻祖。以后的每一届学生都会知道这事是我搞成的。”赵波涛又开始口若悬河了,“您想想,多少年以后当我们再回母校时,这是多么的风光……”

    “下个月我就要参加今年的秋季自考了,不要跟我说话,浪费别人的时间就等于谋财害命。”张欣然早已不耐烦了,她根本没有正眼看他,然后,从桌兜里取出一个磨损的没有了光泽的随身听,将一盘英语磁带塞了进去,插上耳机听了起来。

    “你买随身听了?”赵波涛问。

    “借的。”

    “有了这玩意儿,你以后就可以听流行歌了。”赵波涛说。

    张欣然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赵波涛自讨没趣,也便打开手里的书无精打采地乱翻一通。可他心里还是纳闷,在乒乓球台前第一次见她时,那个披着湿漉漉的头发,似小鹿一样从女生公寓跑了出来的张欣然,骨子里居然这么好强?不光好强,而且还特别的敏感和自尊。

    赵波涛不由得又想起了上次在阅览室里,他看到那篇《三寸金莲》的小说时,张欣然的反应和说给他的那些话。

    阶梯教室里非常安静,同学们都在认真地学习,只有沙沙的翻书声和写字声不绝于耳。戴上耳机后的张欣然,像一个陶醉了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妩媚可人。

    他从侧面看到她那柔美、洁白而富有光泽和弹性的脖子,挺得是那样自信,那样高傲,就像一枝从河面上脱颖而出的亭亭玉立的荷花,努力地挺立着。赵波涛突然想起了一句诗: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他还从侧面偷偷地看见她那长长的高高翘起的睫毛下,一双明亮的眸子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

    半个学期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张琰的时间是在看文学书和写稿子当中一点点过去的,当然,他和胡宛如的交往也越来越频繁。胡宛如就跟唐诚、李国强和李国妮兄妹一样,像似跟他一起长大的伙伴,他们无话不谈,只有跟她聊天时,他的心里才会充满阳光,才会涌动着一种奇妙的幸福。

    这种感觉在他成长的经历中从来没有过,甜蜜而温馨,有一点点紧张,也有一点点心跳。要是几天都见不到她,他的心里还会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

    这一年,汽01班已经开设了《汽车原理》、《机械加工工艺》、《金属材料学》等一些专业课,张琰的考试成绩越来越差,这次期中考试有两门课险些不及格。

    张琰还记得去年刚入学时,父亲张有志将他送到学校后,为了节省住招待所的费用执意要连夜回家的事。那天傍晚,已经渐渐枯黄的树叶沙沙作响,他把父亲送到到镇子上的公交车站时曾对父亲说,他的理想是将来能设计出中国最好的汽车,父亲听了这话很高兴,还给他多塞了50块钱生活费。

    而今,面对这么糟糕的成绩,张琰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第一百七十七章 相约五楼

    张琰突然觉得“设计出中国最好的汽车”的理想,他当时怎么就说的这么轻巧?在学校生活一年多之后,他觉得中专学校里的学生,每一个都近乎是从神童长大的,他们都很聪明,一点就通。

    而自己的理想是用流沙堆成的塔,每一天都在一点点流失,一点点消散。他不喜欢造什么汽车,也不喜欢造什么兵器,造这些冷冰冰的机器有什么乐趣?

    从小到大在学习上一路披荆斩棘、过关斩将的张琰,又怎么能接受两门课险些挂课的现实?成绩公布的那一刻,他就下决心要拿出当年的中考精神,努力迎头赶上。

    中考精神是他人生的法宝,有了这种像后稷中学校友吴强说的“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精神,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洛明工业学校里春风懒困,绿柳多娇,初夏的太阳多情柔媚,风里含笑。一抹抹春色与夏景交织在一起,缠绵悱恻,浪漫绵柔,校园里活力四射的学生尽情地挥洒着他们的青春。

    期中考试过了没几天,诗意盎然的校园生活就把张琰的意识一点点消磨掉了,很快他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刚刚立下的努力学习的目标,在一阵阵夏风中烟消云散。

    这一年,汽01班和能28班都搬到了教学楼四层。

    急促的铃声会将每天的两节晚自习拦腰截断,整个教学楼里顿时就变的沸腾。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张琰特别喜欢这种刺耳的铃声,只要铃声响起,胡宛如就会从教学楼的东头来到西头,透过汽01班的教室门,张琰能看到她在灯火阑珊下的倩影,还有那朦胧的容颜,那笑靥就印在他心里。

    他知道那一刻她定然会微笑,她一笑,他心里就会微微泛起涟漪。

    17岁是个奇怪的年龄,同学们身上的孩子气正慢慢消退,大家都不再喜欢穿校服,不再喜欢和同班同学结伴而行,也不再分享他们的喜怒哀乐。男生脸上的棱角渐渐变得清晰,胡须每天都迫不急待地生长着,他们不光声音更加的浑厚,做起事来也潇洒干练了起来。

    女生的马尾辫大都被披肩发替代,校服包裹之下的秋姿柳态在一件件各式各样的衣裙下,如出水芙蓉清纯动人,花容及冰雪肌肤早已将此前的青涩完全、彻底、干净、全部、毅然决然地覆盖了。

    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变得有些神秘,有些敏感。

    铃声、教室门口、张琰、胡宛如,这几个要素高频次的关联和重复着,同学们也难免能看出那么一点不太对劲的迹象。后来,胡宛如不再出现在汽01班教室门口,他们约好以后要见面的话就上五楼。

    每天伴随着洛明工业学校同学们的,不再仅仅是上课下课,还有理想、激情和那浓烈的青春荷尔蒙。

    五楼没有学生上课,只有几间空闲的教室,教室面堆放着桌子凳子和一些杂物。这里是整栋教学楼最安静的地方,楼道里的声控灯是这里唯一的光源,他们一上楼就会来到楼道的那个大窗户前。

    班上的事,小时候的事,还有近两年来发生过的每一件事,张琰想到哪就说到哪,而胡宛如不光是他忠实的听众,跟他在一起时她也总有着说不完的话。在开心的交谈中,他常常会把她带进他的孩提时代,而她常常又会把他带进她的少女时光。

    胡宛如性格开朗,喜欢听音乐。这天晚上,她从耳朵里取下一个耳塞,塞进张琰耳朵里。耳机里传出优美的歌曲,美妙的旋律在心间萦绕: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朵雨做的云,云的心里全都是雨,滴滴全都是你……

    “怎么样?好听吧?”胡宛如说着就把声音略微调大了一些。

    这是初秋的夜晚,安静而美好。

    胡宛如穿着一身天蓝色连衣裙,静静地和张琰并肩而立,同样的音乐传进两个人的耳朵。一年多的时光已让她从乒乓球台前那个校服女孩,活脱脱变成了婀娜多姿的大姑娘。

    伴随着音乐的旋律和节奏,张琰一边听一边点着头说:“我也喜欢孟庭苇,喜欢她唱的这首歌,我觉得她的歌不管是旋律还是歌词,都能让人感觉到美好的意境。还有,她长得也很漂亮。”

    “我也是。她去年在央视春晚还唱了这首歌,她可是台湾唯一受邀参加春晚的歌手。”胡宛如说,“不过,她现在到英国剑桥游学去了。孟庭苇的歌声很清纯,她长的也很脱俗。你知道吗?她还被人们称为‘月亮公主’呢!”

    “孟庭苇19岁从学校毕业后就开始了音乐生涯,你想想,那时她才比我们大一两岁。”胡宛如似乎有一肚子的话,“我上初二那年,她还唱过《冬季到台北来看雨》,那首歌你听过吗?”

    “当然听过,我们班很多同学都会唱。上初中时,我们最先喜欢的是郑智化的《水手》,每天下了晚自习回家时,我们就成了‘车子党’,边骑车子边唱歌,先是一个人唱,再就是两个、三个……慢慢的,唱歌的人就越来越多,我们像是‘车轮上的乐队’。”张琰高兴地说,“马路沿线的许多小卖部、石灰厂的灯光,还有路上汽车车灯发出的光,会照在每辆自行车的反光灯上,像似演唱会现场被点亮了的一盏盏的灯,挺壮观的。”

    胡宛如静静地看着他,清澈明亮的眼睛就跟此刻天上的星星一样,一眨一眨,她期待着他继续讲下去。

    “在黑夜里,每辆自行车后面的桔红色反光灯和灯光之下闪闪发亮的辐条,都是我们最好的道具,车轮‘吱吱’作响,大家越唱越开心,歌声也就越传越远。我们并不在乎路上的人用什么样的目光看我们,反正,我们觉得整个世界就是我们的。”张琰眉飞色舞开心地说,“女生跟我们说话我们也不会停下来,只是伴着音乐的节奏,一边点头一边大声地唱: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五楼昏暗的灯光下没有其他同学,窗外是美丽的校园。校园里每条路上都空空荡荡,一盏盏路灯安静地站在那里,轻轻地投射着柔和的光。天边,半轮月亮羞答答地探出头来,像一块弯弯的小船在轻轻地摇啊摇,皎洁的光静静地洒向大地。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小秘密

    月光隔着窗户的玻璃洒在胡宛如身上,她正侧着身子听着张琰中学时代的故事,在柔和的月光里,她的额头、鼻子、嘴唇、下巴、脖子连成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水手》之后就是《星星点灯》,放学后我们会扎堆跑到李国强家里,用双卡录音机倒着磁带一遍又一遍地学,把歌词一字一句记下来,然后每人再誊抄一份。”张琰完全回到了自己的中学时光,尽管初中几年父亲和学校几乎都要把他逼疯,但毕竟也有快乐的时候。

    不过,曾经和他一起唱歌一起玩过的同学,有的上了高中,有的参了军,还有的在工地打工。

    “李国强是谁?”胡宛如问。

    “发小!和唐诚一样都是我们村的,我们几个是一起玩大的。”张琰说。

    胡宛如颇有兴趣地问:“《水手》是你们男生最爱唱的歌吗?我们学校的男生当时也非常喜欢这首歌。”

    “是啊。那时我们最爱唱的歌就是《水手》,女生和男生喜欢的歌不一样,女生都喜欢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张琰说着说着就轻轻哼了起来:“红尘啊滚滚痴痴啊情深/聚散终有时/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梦里有你追随……”

    “这首歌虽然有点老,但女生都喜欢。男生都喜欢‘四大天王’的歌。从初二那年开始,老师成天逼着赶进度,我们晚上11点才能回家,第二天凌晨5点半就得起床。初二至少得把初三上学期的课学完,初三主要是复习和大量做题。”张琰说,“也就是在初二那年的某一天,我忽然听到了孟庭苇的一句歌词,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我也不知为什么?”

    “哪句歌词?”胡宛如问。

    “就是这句: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别在异乡哭泣/冬季到台北来看雨/梦是唯一的行李……我听着听着,眼泪都流出来了……”张琰说,“那时,我真得很担心考上中专以后,会在异乡哭泣。”

    朦胧的灯光笼罩着他们,胡宛如把随身听的声音调得很小很小。她转过身子静静地看着张琰,他们离得很近,近得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甚至心跳。胡宛如乌黑明亮的眼睛在月光下,就像放在天平两端的两颗圆润的葡萄,忽左忽右,明亮而温情默默。

    “这首歌的歌词来自于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在台北有一对恋人,因要出国读书不得不分开,他们这一分开就得7年时间。他们约好7年后在一个地方相见,那天台北正好也下着雨……”胡宛如说。

    “他们见面后一起去看雨了吗?”张琰问。

    一丝忧伤从胡宛如脸上轻轻掠过,她停了停继续说:“他们分别后就再也没法联系,他们肯定非常思念对方,漫长的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那个女孩没有食言,终于,冒着雨来到7年前约好的地方。”

    “然后呢?男孩没来吗?”张琰问。

    “来了,男孩也撑着一把伞在雨中等她。这是他们7年前的诺言和约定。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女孩看见眼前的这个男孩后,却并没有走进他的雨伞里,而是泪眼蒙蒙地离他而去。”胡宛如说,“雨一直在下,可怜的女孩伤心极了,就漫无目的地走啊走啊,泪水和雨水交织在一起,从脸上往下流,一股热,一股冷……7年来准备的所有的话她连一个字也没说,只是远远地在雨中看着他,而男孩根本就不知道,依然在雨中等候……”

    “那……那是为什么呢?”张琰很想知道歌曲背后的故事。

    “女孩看见男孩的背影就要冲上去时,突然,她发现在男孩的雨伞下还有一个年轻女人,而这个女人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胡宛如说。

    “原来是这样啊!这个男孩太对不起女孩了。可憎!他为什么会这样?”张琰有些愤愤地说。

    胡宛如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雨伞下除了他,就是他妹妹和妹妹的孩子。”

    这时,音量已被调得很小的随身听里,隐隐传来了这首歌的歌词:“天还是天喔雨还是雨/我的伞下不再有你/天还是天喔雨还是雨/只是多了一个冬季……”

    张琰一直觉得这两句歌词很凄美,很伤感,特别是用孟庭苇婉转回荡的声音唱出来后,听着听着心里就会难受起来。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是故事的真情实感在旋律里感动着他。

    深蓝色的夜空和弧形的月亮倒映在窗户玻璃上,星星一闪一灭若隐若现,微弱的月光朦胧地勾勒着他们身影的轮廓。他们都不再说什么,四目相遇,突然又都会主动避开,避开后又会再次相遇。

    张琰说不出话了,像是咽下了什么东西,把嗓子死死地堵住了,心跳的声音自己都能听到。

    “张琰,我们,我们以后能去台北看雨吗?”胡宛如先开口,但声音很低很低,语调很软很软。

    她将目光移来向他,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温存、期待、坚定、还有一点点惊愕……垂下来的耳机线,先是被她揉成一团,用手指搓弄着,但很快又放开,然后又揉成一团。

    “我……”张琰的脸上烧乎乎的,这是热血的温度。

    17岁已经不再是少年了,虽然他们交往了一年多,但这样温情的场景和这般的绵绵软语,让张琰觉得有些突如其来,措不及防。周围的空气里弥散着一种神奇的魔力,这种魔力瞬间就涌进他的大脑,在脑海里翻腾着,激荡着,令人向往而又心跳不已,让人害羞却又欲罢不能。

    胡宛如吞吞吐吐而又喃喃地说:“我们……也应该有我们的小秘密……在这个世界上不让任何知道……就只有你和我知道……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月光下她脸上泛起了淡淡红晕,像桃花一样又粉又红。她说话的声音如同在轻轻撕帛但又丝丝清晰。

    从四楼沿楼梯绵延而来的声音经过层层阻隔,已衰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四周没有什么杂音,彼此的心跳他们都能感觉到。在敏感的年龄里,他们的大脑都在敏感地旋转着。

    月光下的胡宛如楚楚动人,刚刚说完这句话,她的目光里有种难掩的羞怯,在张琰身上胡乱地撞,像是迷了路的小鹿,又像是要赶紧藏起来的小羊羔。四目相遇时,张琰顿觉她的目光里带着一股强烈的电流,这股电流击中了他,在他身上到处乱蹿,似乎要击穿他的内心。

    张琰陷入了一潭甜蜜粘稠的蜜浆,无力自拔,一点一点地往下陷。一种从未有过的触电的幸福,让他感受到什么叫瞬间无意识。

    他对她一直都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去年在乒乓球台前见到她的那一刻,他总觉得他以前在哪里见过她。

    张琰脸上的青涩已经不知不觉地褪去,胡宛如也成了大姑娘,一天天变得漂亮而温柔,眼神里充满着淡淡的柔波。张琰也会情不自禁地去想她,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她那双可爱的酒窝就会浮现在眼前。一想到她,暖流就从心头掠过,他相信那一刻她定然是在微笑。那笑,是神的笑,美丽的笑。

    “我们……”张琰的声带跟着自己的心一起颤抖,瞬间却说不出话来。

    微弱的灯光下她面色桃红,鼻翼微微翕动着,手极不自然的在墙壁上划拉着……在隐约可见的灯光下她是那么美!在那股强电流的作用下,张琰的血液开始沸腾,他浑身滚烫滚烫。

    突然,急促刺耳的上课铃声粗鲁地划破了夜的宁静,也撕裂了温情唯美的意境。

    他们只好就此分别,回到各自的教室。美妙心跳的时刻如同黑夜里绽放的昙花,突如其来而又油然而然,一尘不染而又至真至纯。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体育场谈心

    胡宛如每隔几天都会来找张琰,张琰也会去找她。这天,他们约好放学后一起去体育场。

    体育场离校园不远,这里集纳了足球场、篮球场、主席台、看台为一体的综合训练基地,站在主席台上远眺,人小得就跟蚂蚁差不多大。

    这次张琰先到。他们已有三天没见面了。

    “张琰……”熟悉的声音飘进了耳朵。

    张琰赶紧回头。

    从一波一波穿着花花绿绿运动短袖短裤正走进体育场的同学当中,一身洁白的连衣裙正朝着他飘然而来,裙裾一飘一摆,在茵茵的足球场上,像一幅轻轻流淌着的画,离他越来越近,圣洁、纯美。

    “宛如!”张琰连忙打招呼。

    她浅浅的笑,总会让他心里荡起浅浅的涟漪。

    “你这裙子真漂亮!”张琰说。

    胡宛如莞尔一笑:“是吗?”

    张琰诚恳地点了点头。

    “看来……你喜欢白色?”胡宛如说

    “嗯……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喜欢天蓝色,就是你上次穿的那件裙子……”张琰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说不好,就赶紧改口说,“不,我觉得两种颜色我都喜欢。”

    “看,骗人了吧?连自己都不能自圆其说。”胡宛如伸出纤长的食指,轻轻的指着他。

    “怎么样?还是让我给你当姐姐,好好教教你,女孩喜欢听什么。”胡宛如说就笑了起来。

    “啧!”

    “有个哥哥或者姐姐真得很好,你高兴时他们就会跟你高兴,你掉眼泪了他们也会掉眼泪,要是有人欺负你,他们就会主动保护你……”胡宛如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说,“在我的记忆里,我哥哥一直都在保护我。”

    这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下午的阳光斜射在体育场,周围的一棵棵树投下长长的影子。跑道上空空如也,他们沿着最外侧的跑道散步,地上投下两个身影,身影之的间隙时而变大,时而变小,像一幅流动的皮影,谁也猜不出下面的剧情。

    张琰认真地听着胡宛如的讲述,他很想知道她的过去。

    “中考那年,我们晚自习天天要上到11点,天实在太黑了,一个女孩回家不安全,哥哥就天天来接我,而他第二天还要上班。”胡宛如眼前掠过淡淡的忧伤,不过他没发现。

    “男孩能好一些,我们晚自习一放学就成了‘车轮上的乐队’,那时觉得自己都长大了,晚上回家时也不怎么害怕了,大家就大声唱歌,声音越大胆子也就越大……”张琰突然意识到胡宛如好像若有所思,然后赶紧打住自己的话问她,“那你爸爸怎么不接你?”

    胡宛如微微动了动嘴唇,似乎要说什么,欲言又止。

    “哦!我知道了,估计是你爸偏心,喜欢儿子不喜欢女儿,重男轻女!我们农村都这样,没想你们城里人也是这样啊。”张琰说,“你和哥哥都是兵工厂的子弟?”

    “是啊,哥哥大我三岁,我上初三时他刚从厂技校毕业,也在我们厂上班。”显然,胡宛如和哥哥的感情非常好,交谈中张琰已很多次听到“哥哥”这个词,对她来说哥哥应该是她的偶像。

    红底白线的跑道在体育场的左半部分向远方发散,呈现出标准的椭圆形,虽然各个跑道都是平行着向前延伸的,但从远处看,总让人有种它们会在远处相交的遐想。

    “宛如,人们都说咱们子乐镇这家087兵工厂建在深山里,工人坐班车坐到山下还要再换乘轨道车,而且从那个‘神秘车间’出来还要都被搜身,你是兵工厂的,你说有没有这事?”张琰问她。

    他看着她,目光里充满了期待……他等待着胡宛如替他揭开这个谜底。

    “我怎么知道?我和你一样不是还没上班么?”她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故意狡地眨了眨,笑意从嘴角升腾。

    “一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又想捉弄我。”张琰说。

    “嘻嘻……哈哈……”

    清脆爽朗的笑声,是那洁白的轻轻飘动着的画里的天使把好心情轻轻揉碎,抛洒在夕阳西下的余辉里的礼物……一串串,一缕缕,银铃般清亮、透响。

    “也行!叫姐,叫姐我就告诉你。”胡宛如说。

    “我……你……”张琰一脸茫然,好不无辜。

    看到张琰的这种表情胡宛如彻底笑了,笑得连身子也直不起来,双手捂着肚子,眼睛却盯着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张琰。

    “哈哈……”张琰见她笑得如此失态,便也笑。

    他的笑,茫然、无奈还有那么一点点呆萌……他的笑又投射到她心里,她笑得更加不可理喻,他也变得更加不可理喻。

    在快乐的笑声里他们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倾倒,时而缩短,时而重合,不断地呈现着各种姿态。

    笑,停了。

    “宛如,你为什么总喜欢让我叫你姐?”张琰问。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觉得我只想给你当姐姐。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是别人,我才懒得给他当姐姐呢。”胡宛如说。

    “奇怪!你这是什么逻辑,人家女孩都想给人当妹妹,你倒还当姐?”张琰说,“对了,宛如,你还没告诉我,087兵工厂到底是不是那样上班的?大家的传说是真的吗?”

    “叫姐!”胡宛如立刻伸出食指和张琰面对面。转身时,漂亮的裙摆跟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样,还扇起一阵凉风。

    “啧……”张琰也伸出食指放在胸前。

    他们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憋了一口气,其实是憋着笑。这回他们都没再笑,过了一会儿都分别松了那口气。

    “兵工厂里的工作是不能给外人说的。”胡宛如说,“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工作,我只是从小就生活在厂里,从幼儿园到中考,一切都是在厂里完成的。我连我家门口的马路也认不了几条,一去,准迷路……我的所有同学还有叔叔阿姨都是厂里的,社会上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只有到了洛明工业学校,我才认识了很多同学,才知道他们是从全国各地来的……”

    “你们这些厂里的子弟们小的时候,想不想和外面的人玩?”张琰问。

第一百八十章 我梦到过你

    “想啊,这样的话,我认识的人不也就多了吗?可是,我们的厂本身就是一个小社会,吃的,穿的,用的,还有什么舞厅、电影院、溜冰场什么都有,所以我们从小就不可能跟厂外的人接触。”胡宛如突然问,“张琰,你去过兵工厂吗?”

    “没有。我怎么能去那里呢?估计一走到厂门口就被门卫给抓住了。”张琰说,“听我们班从兵工厂来的同学说,厂里有很多很多好玩的,除了能看电影,能打篮球、还能跳街舞,玩自行车车技……”

    “那都是你们男孩子喜欢的。”胡宛如说。

    “要是我们上中学时认识就好了,不,上小学时,也不,上幼儿园时……”张琰说,“要是这样的话,我们从小就可以在一起玩,在一起学习。我还可以带你和我们村里的小伙伴们玩。”

    胡宛如静静地看着他,认真地听着。

    “和我一起长大的好铁杆唐诚,他很小时就给我做火枪,带着我们玩打仗游戏,小学六年级毕业前还是他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去了乐翱县云游镇,这是一个非常热闹的集镇。”张琰说。

    “云游镇?乐翱县?”胡宛如问。

    “对了,乐翱是我们邻县。那还是我第一次出我们的县界呢。我们一路上唱着那时最流行的歌,高兴极了……要是那时认识你,我就把我所有的伙伴都介绍给你,我们可以去水库游泳,到山里放野火,可以去偷杏子,到凤凰山打酸枣,还可以去抓鱼烧青蛙,到地里去烧麦子、烤玉米和烤红薯……”张琰说起童年,一脸孩子气,“我的小伙伴们可聪明了,我们在没有火的情况下还煮过鸡蛋吃,你信吗?”

    胡宛如摇摇篮头。张琰仿佛把她带进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光。

    “我们那里有很多石灰窑,我们去山里玩时就带上几块石灰,到了有水的地方,我们就用石灰块把鸡蛋围起来,然后浇点水,这时石灰就开始冒气升温,不一会儿就渐渐变成粉末……等石灰块全部成粉末鸡蛋也就熟了。”张琰说。

    “唉!你的童年真有意思。谁叫我们那时不认识呢?”胡宛如叹息了一声说,“不过就算认识也没用,我们根本就没在一个省,我们相隔千里。”

    “唉……”张琰也觉得有些失望。

    “不过,还好,我们总算遇到了。张琰,你说奇怪不奇怪?我觉得来学校之前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但我又记不清了。也许是以前在梦里见过你吧。”胡宛如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她喃喃地说。

    那一刻,她沉沉地低着头,一脸羞涩。

    “你没见过我,怎么会梦到我呢?”张琰问。

    “我也不知道,我也觉得有点奇怪。”胡宛如说,“是我梦到的你,你当然不知道了,如果梦到的不是你,那肯定是一个和你很像的人,毕竟这么多年了,我也记不清了。”

    秦穆公的女儿弄玉特别喜欢吹箫,曾梦见有个叫萧史的少年,吹着萧乘彩凤从华山翩翩飞来,与她合奏,杜丽娘梦中曾与书生柳梦梅幽会,醒来后便开始寻梦,就连庄子也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梦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也许,在每个人的梦里有不可分解的纠缠。

    不知不觉已是夕阳西下,傍晚的风里也有了些许凉意,胡宛如双手抱着胳膊,把身子微微地缩了缩。

    “我们厂是造炸药的!”她靠近张琰冲着他的耳朵说。

    “炸药?”张琰把眼睛睁得很圆。他赶紧转过脸看着她,脸上写满了惊讶。

    “这种炸药威力特别大,爆炸后还会产生有毒气体……”胡宛如说,“我现在学得就是能源化工专业,将来就是造炸药的。”

    “我的天啦!这么恐怖?”张琰惊讶地吐着舌头,他把胡宛如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仿佛从来都不认识似的。“那你见过炸药吗?是散装的还是装在炮弹里的?”

    “天有点凉了,我们赶紧回学校吧。”胡宛如说。

    “你还没给我讲炸药呢……”。

    “下次再告诉你。我觉得有点冷。”她说。

    魏一涛毕业后,希望文学社的社长由邢超担任。邢超比乐迪低一级,是机械制造专业92级学生,在机68班。

    张琰是去文学社次数最多的同学,也是为数不多有钥匙的社员,文学社当时设在实验楼,与教学楼之间相隔着草坪和长廊。下午放学后,如果不和胡宛如在一起他必然要去那里。在那里他喜欢干两件事:一是把历年来的校刊《希望》一本接一本读;二是主动打扫卫生。

    说是在希望文学社打扫卫生,实际上是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把这里的每一寸地面,桌子上的每一件物品都齐刷刷过一遍。他觉得这里的每一张草稿纸,每一支彩笔,每一张带着墨香的清样,都迸射着文化的因子。这里没有教学楼里的嘈杂,圣洁得没有尘埃,有的只是让人迷恋的空气,这种空气里充满了养分,每吸一口都让人得到滋养,令人陶醉。

    这天下午,刚刚下过一阵小雨,空气变得格外清新。

    张琰静静地坐在窗户前,从这个角度看着外面的世界,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但又是全新的。就像一起长大的亲密无间、两小无猜的小女孩,几年未见,再次重逢时,她还像小时候一样天真地向你跑来,张开已经发育得细长柔美的双臂膀一下子抱住你的脖子时,你会发现你对她的了解还只是那个童年。当她银铃般的笑声飘进耳朵,痒痒地触及着你的耳膜时,你才会觉得一切都是全新的。

    雨过天晴,这些草儿变得分外翠绿,像刚刚洗涮过一样,微微攒动着,任性而纯美。一滴滴露水晶莹剔透,沿着细草的叶子往下滑,一滴,一滴,一直从草尖滑到草根,直到消失在泥土里。

    爬满绿藤的长廊绕着大半个草坪曲折蜿蜒,把藤下男女同学遮挡得严严实实。藤条上枝、茎、叶高傲地抬起头,努力地向着天空。

    被冲刷过的天空湛蓝湛蓝,阳光与水气在天边交汇形成了一道拱形的彩虹,色彩斑斓,绚丽多彩。张琰的目光渐渐停留在教学五楼的那个窗户,那个他和胡宛如晚自己课间约会的地方。

    胡宛如的声音从他心里响起:“从今天起,我们,我们也应该有属于我们的小秘密……”

    “嘭!嘭!嘭!”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第一百八十一章 民国服饰

    张琰拉开门,同级会计50班社员常诗诺走了进来。她留着短发,戴着银丝细框红边眼镜。她穿着天蓝色底襟圆摆中袖短衫和黑色绸裙,齐耳剪发拢着细腻光洁的脸颊,更显清爽,清纯。

    “你也来了?”常诗诺一进门就问。

    “放学了,我没事就来这里了。”张琰将目光刚从美景中收回移到常诗诺身上,他觉得文学社就是个童话世界,此刻他正置身处于此。

    她走到办公桌前,这里已被收拾得整洁一新。

    “你今天写稿子了吗?”她问。

    “没,我也是才来进来的。”张琰说,“我还没想好要写点啥。”

    “我也是。放学了没事干,就想在这里待一会。”她说。

    “哦……”张琰支吾了一声接着说,“你的衣服很漂亮。”

    “是吗?”常诗诺笑着问。

    “嗯。”张琰点点头说,“这衣服我在电视上看过,好像是民国时女子学校学生穿的。”

    “好看吗?”她问。

    张琰点点头。

    “我也是从电视上看到的,看到的第一眼我就非常喜欢,就让家乡的裁缝给我做了一身。不过我上初三时只穿过一次,还是拍毕业照那天。”常诗诺说,“衣服刚做好当天我在家里试穿,午饭后厂里几个同学叫我去上学,她们看了后都很羡慕,可是她们却劝我不要穿去学校,说老师肯定会批评的,因为全校也没人穿这种衣服。”

    常诗诺继续说:“我问她们老师为什么会批评?她们说不出原因只是说反正怪怪的。”

    “那你现在就不怕?”张琰问。

    “不怕!《学生手册》里只是说不让女生穿奇装异服,我这算奇装异服吗?”说这话时常诗诺眨了眨眼睛,隔着透明的眼镜片,可以看见她薄薄的双眼皮。

    “不算。”张琰简直是附和。

    “老师今天上课时已经看见了,啥也没说,倒是有好多女生下课后都围过来看。看就看呗,反正我已长大了,又不是初中生……”她说话的语速不快也不慢,很温和也很平缓。

    “你为什么喜欢穿这种衣服?”张琰问。

    “你为什么喜欢文学?”她反问。

    “这……”

    “呵呵。”常诗诺调皮地笑了笑说,“这种衣服很适合我。定做了这身衣服后我才知道,民国初年时,受到清代和西方文化的影响,当时的一些新型知识分子就把服饰变革和女子解放联系了起来,他们认为传统服饰是束缚妇女的枷锁。”

    女孩服饰是张琰成长中的又一个未知领域,对此他没有发言权。

    常诗诺说:“民国初年满族服饰受到摒弃,在西方文化影响下,中国女装才改变了传统的胸、肩、背平直的造型,衣服才设计的更为合体,也才体现出了女性的秀体之美。”

    秀体之美!张琰这才发现常诗诺亭亭玉立,温婉动人,清秀的颈项,中袖外露的圆润的胳膊雪白而纯净,身材凸凹有致……他不由得把目光停在她身上。

    常诗诺见张琰没有说话便看着他。

    他赶紧将目光移来,一种负罪感立即油然而生,他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开始发烫,他这才感到自己竟是这样的可耻,赶紧慌乱地把脸转向窗外。

    常诗诺接着说:“民国女性服饰元素其实非常多元化,有的现代而古典,有的性感而婉约,有些还受日本女装影响,设计成了窄而修长的高领衫袄和黑色长裙。你知道吗,那时人们把这种服饰叫‘文明新装’,这些衣服都体现女人的美……我最不喜欢清代的服饰,跟个大布口袋一样,难看,压抑。”

    对于女性服饰张琰没话可说。

    “我喜欢有民国元素的服饰还有一个原因,这个你是知道的,我喜欢看琼瑶的小说,上初中时虽然时间很紧张,我还是偷偷看完了《烟锁重楼》、《水云间》、《苍天有泪》、《烟雨烟雨蒙蒙》这些书,几乎讲的都是民国时的故事,所以也就喜欢上了民国的女孩衣服了。”常诗诺说,“不过,我们许多江南女孩也都挺喜欢有民国特点的服饰。”

    张琰不知道应说什么,觉得自己竟如此浅薄。

    常诗诺这才意识到她是在冲着一个男生说女孩服饰,就赶紧说:“噢,我不应该给你说这些,你是男生。”

    “没事,你这么一讲,我真的知道了很多知识”。张琰脸上的红色这时已退却了。

    “往期的《希望》杂志在哪儿?我看看。”党诗诺问。语调依然是不急也不慢。

    “噢,在这儿……给!”他把它递给她。

    中国的校园文学八十年代曾风靡一时,到了九十年代中后期,不光在工科学校,就连许多文科院校里,这种奇观也渐渐退潮。

    张琰入校那年,学校有位校园诗人胡杰,声名大噪,在社会上的校园诗坛也小有名气,他还出版过一本诗集《放飞青春的梦》。让张琰兴奋的是他在认识社长魏一涛后也有幸见到了这位诗人。

    胡杰没有加入文学社,而是在校团委主办的《洛明工业学校团员风采》杂志当主编。《洛明工业学校团队风采》是一个综合类刊物,《希望》是纯文学校刊。学校在文化宣传方面共有三个组织,此外,就是由校党办主管的广播站,当时广播站站长由胡杰兼任。这样,胡杰和魏一涛就成了学校里齐名的两大才子。

    他们都是张琰的偶像。

    写稿子成了张琰在学校的一种生活方式,除了在《希望》上发表文章以外,他还经常到校阅览室,在这里,他他常常会遇到常诗诺,她看书很投入,从不和周围的人交流,特别喜欢看诗歌和言情类作品。无论是看书时秀丽端庄的坐姿,还是看到高兴时的抿嘴微笑,或是,动情时将纤细指尖伸进镜片下轻拭泪水时的动作,都会让人联想到古代温婉灵秀、白净可人的才女。

    张琰去阅览室时会带上笔记本,见到好的句子就摘录下来。他来阅览室目的就两个,一是看看人家的文章怎么写,二是哪里可以投稿。

    张琰的稿子都是手写的,每篇稿子得写厚厚一沓,修改就更麻烦了,巴掌大小的稿纸用不同颜色的笔改改涂涂,大大小小的字用各种划线引出来,又是标圈又是画“八”字,凌乱不堪,有多少次张琰都辨别不出自己改过的内容。完后,还得再用标准稿子誊一遍再寄出去。

    张琰乐此不疲,他在学校的生活被凌乱不堪的稿纸和一遍遍誊写侵占着,而他对专业课却丝毫提不起兴趣。

第一百八十二章 要讲课了

    二年级上学期过得格外快,眼看这学期就要结束了,赵波涛和钱磊筹备“铁血研究会”的事情也一点点向前推进着。这天吃完午饭后,他俩来到学生会办公室找学生会主席牛一智,他原本是学生会副主席,孙文浩毕业后他被扶正了。

    他们把自己的想法向牛一智说完后,赵波涛把《章程》递给他说:“我们已经准备了一年多时间,所有的想法都写进这里面了,你看看,我们希望这个组织能直接隶属于学校,希望学校能给我们提供专门的办公场地,允许我们出一本杂志,杂志名字我们也想好了,就叫《铁血研究》,我们会结合我们的专业知识,定期把我们对军事和国防的想法表达出来。”

    “还有,我们需要学校帮我们联系专业的军事单位,一来可以给我们一些指导,二来可以把我们研究会的同学发展成预备役军人。”钱磊说,“我们既然要搞军事研究,这就少不了要对我们的研究会成员进行一些军训,组织我们参观一下军营,体验一下军事生活。”

    听他们这么一说,牛一智眼前一亮,连声说:“不错不错,这个想法好,这和咱们学校的特点比较接近,咱们的校训是明德、严谨、求实、创新。你们这个研究会最能体现出‘创新’这个词的内含。”

    牛一智一边说着一边翻看着《章程》,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赵波涛看看钱磊,钱磊看看赵波涛,他们会心地笑了笑。

    “为了更好的将第一课堂和第二课堂结合起来,进一步丰富校园文化生活,深入了解中国国防知识,开阔视野,特申请成立铁血研究会,以体现当代工校青年的报国之志……”牛一智念了开头的一段文字后说,“《章程》写得不错,看来你们是下工夫了。这样吧,我先把这事向学工办兀主任汇报一下,一有消息我就给你们通知,你们觉得怎么样?”

    “太好了。谢谢牛主席!”赵波涛赶紧说。

    “请叫我牛一智,我们是同学,还是直接叫名字好。”牛一智说。

    “对,对。叫名字亲切。”钱磊打着圆场。

    他们正要离去时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田庆文进来了。他没想到他们班的两个同学都在这里,就先跟大家打了声招呼。

    “计算器知识讲座的海报贴出去了吗?”牛一智问。

    “刚贴出去。”田庆文说。

    “到时你可得给大家好好讲一讲,作为工科学校的学生,不会应运计算器怎么办?有的同学到现在还不会熟练运用计算器,计算器上的有些功能从来都没用过。”牛一智说。

    “80%的功能没用过……”田庆文说。

    “这么多功能没用过?”牛一智有些惊讶。

    “是啊,不光不会熟练应用,而且,许多同学连计算器都不会选择,往往会花高价买到次品计算器。”田庆文说,“讲课时我还得给同学们说一说怎样选择性价比最好的计算器。”

    赵波涛和钱磊互相看了看,面面相觑。

    田庆文要搞计算器讲座的事情安排在了下周二下午以放学后,这几天,他正在紧锣密鼓进做着各项准备,晚自习下课后,他依旧在教室里备课,这是他的第一次讲座,他要反复练习,要控制好时间,当然更重要的是在讲课的过程中,要千方百计把销售计算器的内容植入到讲课内容中去。

    可是,怎么才能在讲课中不露声色地将销售计算器的广告插播进去呢?他一直在冥思苦想。

    晚上十点半是公寓关门和熄灯的时候,他独自在讲台上演练了好几遍以后,赶在公寓关门前回到了329寝室。

    他刚一推开寝室的门,武军强就开玩笑地冲着他说:“田教授回来了?”

    一听这话,田庆文就知道他的这张海报已经起到了广而告之的作用。他苦笑了一下说:“什么教授?我现在还是满头雾水!”

    “小伙子,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来这话一点不错啊!要不是赵博士说,我们还都不知道你在偷偷做买卖。”武军强向来大不咧咧,口如悬河,“不错,小伙子有头脑,是个人才!”

    田庆文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但很快又恢复了本色。“赵博士怎么知道我搞这档子事?”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武军强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没事,做生意不犯法,你小子有胆,我支持。”

    这时,赵波涛恰好从329寝室敞开着的门口路过,武军强一眼就看见了他,赶紧冲着他喊:“赵博士,你过来!”

    赵波涛一进来就问:“什么事?”

    “田教授问你怎么知道他卖计算器?”武军强直言。

    赵波涛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一看见田庆文的目光就赶紧避开。

    “怎么不说了?这不是你和钱磊刚才给我们说的吗?”武军强转过脸问张琰,“张琰你说是不是?”

    张琰顿时无语。

    “你刚才不是还很好奇吗?这会怎么都不说话了?”武军强看看张琰撇撇嘴说,“都是些啥人嘛!男子汉大丈夫敢说就得敢当。”。

    躺在台灯下看书的赵利阳一直把武军强当作半吊子,看着他这样搬弄是非,目光从书的边缘掠过,鄙视着他,然后,索性拿着书侧身对着墙壁看了起来。

    “也没啥。庆文,我们只是随便聊聊。今天大家都看到了海报,才知道你是主讲人,我们很高兴,就说起了你的话题。”张琰说。

    “是啊,是啊。我们只是随便聊聊,随便聊聊……”赵波涛赶紧说。

    “啧,啧,啧……看你们还是男子汉?还是兵工学校的学生,还立什么报国之志?屁大点事都不敢于承认。庆文,来,我告诉你,说你卖计算器的人是赵波涛和钱磊,跟着瞎讨论的人是……是所有人。”武军强把赵波涛和张琰他们扫了一眼说,“我觉得这是好事,让庆文好好讲,我支持!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比如擦黑板,倒水什么的……下周我给你当秘书。”

    武军强三言两语就把这事说清了。田庆文见大家都知道了也就不回避什么,就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跟大家聊了起来。

    一直奉行半军事化管理的洛明工业学校自建校以来,冬季和夏季两个作息时间就没有变过,这时寝室里突然熄灯了,一片漆黑。大家这才回到了各自的床铺上。赵波涛住在对面寝室,他只好摸黑过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托

    田庆文卖计算器的话题并没有因为熄灯而终止。武军强听田庆文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后,才知道他的心思就在于如何把销售计算器的广告嵌入到讲座中,通过讲座增加一些销量,而且还要规避《学生手册》中不准学生卖东西的风险。

    “这个不难,我有办法。”武军强说。

    “什么办法?”在黑夜里,一听到这话,田庆文的眼睛都开始放光。自己冥思苦想的问题居然能从武军强这里找到答案?

    “我给你当托!”武军强说。

    “托?”田庆文赶紧从床上弹了起来,他走到武军强的床下,双手扶在床沿的护栏上说,“这个办法好,我怎么就没想到?”

    “什么叫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给你说,你切记不要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你就好好当你的教授把课讲好,卖计算器的事交给我就行了。”武军强自信地说。

    “到时我们怎么配合?”田庆文问。

    “怎么配合?这个简单,你只管回答托的问题就行了,其他的事不用操心,到时见机行事。”武军强说。

    “那行。我这个周末再去洛明小商品批发市场进一批货,到时咱们先背一书包计算器到阶梯教室。”田庆文说。

    “你傻啊!背一书包计算器去课堂?你这不是砸自己的场子,倒自己的牌子吗?”武军强不屑地说,“你的身份是教授,就是教大家怎样使用计算器,你可不能把自己变成小商贩,这样的话不光一个也卖不出去,学校知道了定有你的好看。我估计你可能前脚出了教室门,学工办后脚就会找你麻烦。”

    “那你说怎么办,我带几个去?”田庆文问。

    “5个。你就先带5个吧。”

    “才5个?”

    “别嫌少,这只是样品,样品你懂吗?就跟你爸卖衣服一样,每款都先订几件,试试市场,有人买了再批量进货。”武军强说。

    田庆文茅塞顿开。“是啊!你看我这脑子?我们完全可以让同学们预订啊……”

    “对头。而且还不是你来预订,是我来帮你预订。你给我准备一张纸,一支笔就够了。剩下的事统统交给我来办,我给你当一回秘书,让你见识见识武某人的厉害。”武军强笑着说。

    “你一个行吗?要不要……张琰,下周二你有时间没?”田庆文问。

    “别急,让我想想,下周二……”张琰正在盘算着自己的时间和安排。

    “打住!打住!就算张琰有时间他也不行。”武军强说。

    “为什么?”田庆文有些不明白。

    “就他那样……百无一用是书生!别给他打主意,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武军强思索了一会儿说:“对,对,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寝室里传来大家噗嗤的笑声。张琰自觉自己是躺着中枪。

    武军强一本正经地说:“田教授,咱们谁都不要,就咱俩,一定能把事办成。到时你请我吃饭就行了,不用进大馆子,香飘子栎美食城就行。”

    “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田庆文连声说过后就回到自己床铺躺下,他满脑子都在想象着课后同学争相登记采购计算器的情形,不由得心里美滋滋的。

    大家都不说话了,寝室里渐渐变得安静,不知是谁的呼噜声已经响了起来。

    田庆文没想到坏事里面有好事,要不是赵波涛和钱磊把他的这点小秘密说出去,武军强又怎么会知道?他要是不知道自己买计算器,又怎么能得到这样的锦囊?

    可是,赵波涛和钱磊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唉!不用想这事了,知道了就知道了,还是武军强说得对,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田庆文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见寝室里非常静谧,怕吵到大家,就赶紧下床来到武军强的床前推了推他说:“军强,你一个人到底行不行?”

    武军强已入睡了,被他推醒后不耐烦地说:“卖黄金的生意我都做,你这才屁大点事。”

    “如果有上百人听课,我想了,你一个人登记肯定忙不过来……”田庆文把声音压得很低。

    “我是猪脑子啊?我不会把登记表发给大家,让他们在听课期间自己填信息,自己登记啊?我就不会多找几个纸和笔同时登记啊?”武军强这下彻底不耐烦了,“去,去,去,别烦了,睡觉去!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

    田庆文要搞计算器知识讲座的消息,汽01班的同学们都知道了,第二天上午到教室后,他刚一坐下,同桌陆贝贝就说:“庆文,你真厉害啊,下周你就要给全校同学讲课了,不简单啊。”

    田庆文高兴地说:“我这是运气好,运气好。前段时间我听学生会主席说,有些老师觉得我们学校的第二课堂虽然丰富,但许多对学生的学业帮助并不大,有个教研组的老师说,现在的学生连计算器都不会用。后来,我就想搞这么一次讲座,让同学们能多了解一些计算器方面的知识,能够熟练运用。”

    “不错,不错,到时我去听听。”陆贝贝说。

    “听什么?”从这里路过的孙娟赶紧插话。

    “庆文计算器的讲座啊,你不知道吗?教学楼门口的海报都贴出去了。”陆贝贝说。

    “校门口也有,食堂门口也有……你瞧瞧你,后知后觉……人家庆文现在已经是田教授了。”坐在陆贝贝身后的赵波涛说。

    “小我!一个只关心自己的小我。”赵波涛说,“外面的世界对她而言,全然不知。”

    “去你的!谁说我不知道?我就是想知道一下你们说什么?我才说了一句话,你看看你们都跟机关枪一样把我先数落一番。哼!目中无人!”孙娟撅着嘴巴一脸的不服气,“你们以为我孤陋寡闻啊?我告诉你,你们男生的什么事我都知道,田庆文不光是田教授,他还是田诸葛对不对?你是赵博士对不对?你还要搞什么军事研究会对不对?”

    “赶紧回到你的座位上去。一个女生,疯疯癫癫的。”赵波涛的同桌赵利阳不耐烦地说。

    “哎呦!你这不是马槽里多出张驴嘴吗?”孙娟双手叉腰,摆开要跟赵利阳干架的样子。

    “大小姐息怒……快息怒……”田庆文赶紧站起来劝阻,“利阳,对女士说话要温柔,谁不知道我们的孙大小姐脾气大,是出了名的孙二……”

第一百八十四章 莫名的“约会”

    孙娟的目光一下子移到田庆文身上,像利剑一样刺向他。

    田庆文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咧开嘴故意笑了笑,还好,他没说出“孙二娘”的“娘”字,就赶紧改口说:“是花,花木兰……”

    憋足了气的孙娟突然哑口无言。但依然用那双不怎么友好的目光盯着田庆文。

    “你说什么呢?难道我们的孙大小姐就只会替父从军,只能当个小兵小卒,她就不能带兵打仗啊?”陆贝贝一个劲地给同桌田庆文使眼色,然后,拉着孙娟的胳膊说,“我们的孙大小姐分明就是穆桂英,她本事大着哩,可以统领将士挂帅出征。”

    赵波涛和赵利阳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两年的相处,已让同学们之间有了越来越多的了解,陆贝贝的聪慧经常可以化解一些小误会和小摩擦。

    “嗯……这还差不多。”孙娟点点头,满意地笑了笑说,“田教授,到时我也去,给你捧捧场。不过你可怎么答谢我?”

    “香飘子栎美食城!我一讲完课,咱们就去撮一顿。”田庆文说。

    孙娟当然知道陆贝贝那句好听的话,十有**都是假话,但心里还是乐滋滋的,她边朝自己座位走去,边回味着刚才的一幕。路过夏轩座位跟前时,她突然灵机一动,就拿夏轩逗趣取乐。

    “夏轩,贝贝让你下午6点半在长廊转角处等她,她有话要对你说。对了,她说她想要一个音乐盒……”孙娟一本正经地说,“这话只许我传你,不许你问。明白吗?”

    “让我等她?音乐盒?”夏轩憨憨的脸上满是疑惑,他看着她。

    “看我干啥?女孩的心思你不懂,照我给你说的意思办就好了。你怎么还想个小孩子?”孙娟说完转身回到座位,脸上挂着诡秘的笑。

    坐在后排的夏轩看着陆贝贝的背影,浮想联翩。她纤细柔美的身姿静若荷花,散披着的头发犹如从山间泻下的山泉。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处事大方的她,今天居然让孙娟带话,这是什么意思呢?他突然想起了他们之间的一件件往事,想起了在草坪乐队唱歌,在教室里教训他好男儿志在国防;在他穷困潦倒时对他的接济和帮助……女孩的心思真的猜也猜不明白。

    下午放学后,夏轩带着对陆贝贝的猜测,怀揣着怦然心跳的喜悦来到子栎镇的一家礼品店,在店里他精心挑选了一件漂亮的水晶钢琴音乐盒,让老板包装起来。老板问他要不要在卡片上写下祝福语,他想了想说不用了。

    下午6点刚过,夏轩就揣着音乐盒来到教学楼与实验楼之间的长廊拐角处,尽管他跟陆贝贝天天见面,可这会他还是不由得心跳加速。他想,陆贝贝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知道她对自己一直很好,而且他们一向合得来,可是今天……她肯定是通过孙娟暗示他能主动一些,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个问题了呢?

    夏轩生怕被别的同学发现,不敢把音乐盒拿出来,就跟做贼一样等会看看表,等会东张西望。时间一分分临近,他反倒越来越紧张起来了,甚至都不知道见了她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陆贝贝的容貌一次次地在他眼前浮现,陆贝贝已是大姑娘了,他想,这应该就是约会吧?

    夏轩不知道今天见到她会不会尴尬?大家都长大了,他对她的爱慕之心就跟小树苗一样在心里一天天生发,这个年龄怎么就这么奇妙?

    “夏轩,你在这里干吗?”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夏轩循声看去,是张琰。

    “我……我等个人……”夏轩没想到说话者并不是陆贝贝。他有些慌里慌张,脸都有点红了。

    “不会是再等哪个女同学吧?”张琰开玩笑地说。

    “哪里啊?我在等一个老乡,是个男生。他要给我还磁带。”夏轩随机应变,“你怎么也在这里?”

    张琰给他指了指文学社的窗户说:“我是路过,我刚去文学社了,文学社就在实验楼上,一下楼就看见你了。”

    夏轩哪里有心思看什么文学社?他的心里在打鼓,等会见到陆贝贝时,她会穿什么衣服?她是想对他表白吗?

    张琰见夏轩心不在焉便说:“那你慢慢等吧,我先去教室了。”

    张琰走后夏轩跟乌龟一样朝爬满绿藤的长廊拐角缩了缩,他又看了看表朝四周四张望。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天色也渐渐沉了下来,没过多久,晚自习的上课铃声响了起来,他只好失望地回到了教室。

    陆贝贝纤细柔美的背影依然会映入夏轩的眼帘。她该做作业就做作业,该和同学聊天就聊天,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看到她若无其事的样子,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从夏轩的心头升腾起来。

    孙娟几次偷偷地朝夏轩投来奇怪的目光,看到他怅然若失的样子,忍不住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急促、清脆、刺耳的铃声结束了两节难挨的晚自习,同学们收拾完东西后都陆续离开的教室,看着陆贝贝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教室外面的楼道里,夏轩心里难受极了,他还是不明白陆贝贝为什么要这样捉弄他。

    从上午孙娟替她捎话到现在,整整一天,他的心思都在这件事情上,他还想像过不下100种跟她可能聊到的话题,想象过不下100个他们的真诚表白,可是她怎么能这样?

    夏轩想赶紧追上去问个明白,问她为什么要故意失约?

    可是,他的双腿却像是灌满了铅,沉得动都动不了。

    音乐盒静静地躺在桌兜里,教室里的同学越来越少,他心里矛盾极了,五味杂陈,他对她的埋怨和爱慕交织着,也煎熬着,所有的情愫在心里翻江倒海……

    同学们走光了,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追?不追?不追?追?这两个词在夏轩的脑子里极速地交替闪烁着。

    突然,他一把抓起音乐盒大步跑出教室,鬼使神差地朝女生公寓门口追去。

    月光明亮,夜色轻柔。

    夏轩气喘吁吁地跑到男生公寓和女生公寓岔路口时,终于追上了陆贝贝,她正和孙娟几个人边走边聊天。

    “贝贝……”夏轩的叫声让她们止步。

    “夏轩!”陆贝贝惊讶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孙娟一眼就瞥见了他手里那个立方体包装盒,心里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狡黠地看了看夏轩,内心发笑,但她愣是忍着没从表情上流露出来。

    孙娟挽着另一名女生的胳膊说,“咱们先走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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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6771/ 第一时间欣赏20年归来仍少年最新章节! 作者:盛世唱响所写的《20年归来仍少年》为转载作品,20年归来仍少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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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归来仍少年介绍:
中专教育是我国建国后学习前苏联的产物。张琰考上中专跳出农门成了未来的国家干部,在洛明工业学校他与美丽温婉的兵工厂子弟胡宛如相遇。
有着恋父情结的胡宛如命运不幸。来校前父亲在研发炸药的实验中致残,他不愿意没有尊严地活着,毅然自杀。
张琰和胡宛如一波三折、荡气回肠的爱情和他们跌宕起伏的人生奋斗,让中国式教育基因彰显人性之美。
小说描写了90年代中后期,在教育改革节点上中专生不负韶华的群体肖像。张琰父亲“老三届”坎坷崎岖的人生,辐射出建国70年来的发展变迁和对人性的思考。
读这本书,你能触摸到诗情画意的校园生活;能看到他们献身国防的理想;能感受到百折不挠的人生;你会因纯洁真挚的情感和青春懵懂的心跳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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