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你说社长是猪狗?
“诗诺,你说得太对了。不瞒你说,在写这篇稿子时我也头疼了好一阵子,我的稿子被社长改了一次又一次,都划得面目全非了。辛辛苦苦写了厚厚一沓稿子,被人几乎都快划光了,这种感觉有多么痛苦你知道吗?”张琰说。
“我没写过长篇,我写的都是些诗歌、散文之类。以前老师修改时也划过,但不至于像你说的几乎都要全被否定了啊。”常诗诺说。
张琰嘟了嘟嘴不无委曲地说:“简直是好好的一颗白菜叫猪给拱了。”
“哈哈……你这个比喻……哈哈,这个比喻有意思。”听到这话常诗诺突然忍不住笑了,她脸上常挂着的淡淡的忧伤瞬间也荡然无存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你没遭遇过这事,你当然没感受了。”张琰说,“不过,我生过气后再仔细看看被社长划过的内容,觉得他的水平还是蛮高的,回过头来看,其实他删掉的都是些糟粕。诶,诗诺,抱怨归抱怨,牢骚归牢骚,其实我觉得能下得了手去删别人稿子的人也是挺厉害的,如果是我,我肯定下不了手。”
“你下不了手?”常诗诺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是我,我肯定也改不了。字字是心血,是汗水啊。”
“是啊,后来我把社长删过的稿子串在一起读了读,觉得还行。跟狗啃骨头一样,把多余的地方全啃掉了,留下的文字也都是有棱有角的。”张琰说。
“哈哈……你这个比喻……哈哈,这个比喻也有意思。”常诗诺再一次哈哈大笑,然后止住笑声说,“你刚才把社长比作猪,说人家拱白菜,现在又把社长比作狗,说人家啃骨头……小心我告诉社长,就说张琰以背地里说他是猪狗。”
张琰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不,我说错了,是蚂蚁,蚂蚁啃骨头……”张琰慌里慌张地说。
“噢,你说人家是猪是狗还嫌不够,居然又把人家说成是蚂蚁,噢……蚂蚁就是说人家地位低下,微小孱弱,不堪一击……哈哈……”常诗诺说。
张琰开始后悔起自己居然有点得意忘形,信口开河,现在想把那些话纠正过来,不想,越抹越黑。
“我……我……诗诺,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刚才是胡说的,我没有想着在背地里骂社长,更没有想说他坏话。我……我求求你,千万别告诉社长。我们,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这些话要是被他听见了,我可怎么办啊!”张琰连声央求着常诗诺,真诚写在脸上,他用着可怜的目光看着她。
常诗诺舀了一勺米饭送进嘴里,手臂运动间,阳光从她手里的不锈钢饭盒反射到他的脸上,一道光芒照射着他眼睛,张琰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赶紧伸手去挡。
“诶,你们男子汉不是要敢作敢吗?你说都说了怎么还怕人家知道?”常诗诺向前走了一步,笑了笑,故意在树下转了个圈儿,做出一副若无其事和幸灾乐祸的样子。
转身间,那件藏蓝亚麻材质做成的一片式裙子,甩出了一个美丽的圆,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很快这只蝴蝶就栖息在原地,面带微笑。身上那件镶着旗袍领的侧开襟上衣,更显她的端庄。
“我怎么能背着别人去说人家的坏话?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原来,我在你心目中是这样的女孩啊?”常诗诺说。
“社长是校园诗人,是我的偶像……“张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还在急于解释说:“我刚才说的白菜和骨头,也是说社长水平高,并不是把人家比作什么畜生……”
张琰不敢再说下去,赶紧伸手捂住嘴,惊讶地睁大眼睛,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开口就说些混账人的话。他松开手“呸呸呸”朝地上呸了几口说,“我今天怎么啦?瞧我这嘴?”
常诗诺觉得张琰真是有趣,她笑了一会儿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不会告诉社长,这下总可以了吧?看把你给吓得。”
“真的?”张琰半信半疑地问。
“真的。”常诗诺说。
“诗诺,你可别骗我啊。你说的真是真的?”张琰提高声音想再确认一下。
“难道还要跟你拉钩上吊不成?”常诗诺撇撇嘴说。
张琰这会才把心放进肚子里了,刚才涨红的脸也渐渐恢复了本色。
“好吧,我们说正题,言归正传。”常诗诺说,“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能知道黄蓉的大脑活动?怎能一次次的在文章中发出感慨和议论,人物事迹能这么写?”
张琰说:“我当时的主要的困惑也就在这里,如果光写事迹难免就干巴巴的,但是要按写小说的手法去写作,大家又会觉得这是编造的事,那时我最头疼的就是如何处理真实性和文学之间的关系。后来,我终于破解了这个难题,才完成了老师和社长想要的那种期望。”
“怎么破解的,说来听听。”常诗诺非常好奇,圆圆的眼睛透过细框红边眼镜看着他。
“‘合理想像’,我找到了可以让我‘合理想像’的依旧。有了这个到理论我也才敢大胆地去写了。”张琰高兴地说。
“什么?合理想像?”常诗诺疑惑地问。
“我简单地给你说一下吧,我找到了一种非常适合写事迹的文体,那就是报告文学。你还记得我们上学时学过的报告文学吗?这是散文的一种,介于新闻和小说之间,有新闻和文学的特点的散文。”张琰说。
“《生命的支柱》《地质之光》《金杯之光》……我们好像学过。对,一个是写张海迪的,一个是写李四光的,噢,最后一个是写中国女排的,开头还引用的艾青的那句话,对,这句话我也非常喜欢:光荣的桂冠,从来都是用荆棘编成。”常诗诺一边回忆着一边说。
张琰点了点头。
有了她的互动他似乎越说越起劲,滔滔不绝:“报告文学既然有文学的特点,那当然就可以通过构思和‘合理想像’在事迹中展示人物了啊。如果仅仅是新闻的话,那就只能用事实说话了,就不能有想像的空间了。”
常诗诺听得非常认真,目光里流露出了对他的赞许和羡慕。在这所工科学校里,能够和她谈文学的人很少,常诗诺每次听他讲这方面话题时也都听得很投入,她是他的听众。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着写作心得,从一个作品说到一位作家,从一位作家说到一个时代,从文学说到自己的文学梦……食堂都已经关了门,而早已冰凉的饭菜还在他们手里。
文学能当饭吃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女为悦己者容
周六上午一放学就进入了休假模式,一天半的周末休息时间是同学们最快乐的时候,这时,同学们就不再受“半军事化”管理的约束,自由自在。草坪上,长廊里,还有体育场上到处都是学生,校园里变得热闹了,就连校外的香飘子栎美食城、子栎商城,还有“时光的故事”这样小小的音像店门口,学生也多了起来。
在这个镇子上洛明工业学校是唯一的中专学校,每到周末,镇上许多村民还会蹬着三轮车,把地里出产的特产和手工制作的工艺品拉到校门口售卖,还有些人会拉着煤气罐现场做各种小吃,在呲啦呲啦煎炸翻炒的声响里,香味四溢,不停地往人鼻子里钻。
张琰与能28班胡宛如认识后,他们经常会在校园里相遇,现在大家都不太打乒乓球了,现在看来,这个简单的项目似乎有点幼稚,学生的课余生活有了更多的选择。
完成了黄蓉那篇事迹文章后张琰觉得轻松多了,吃完午饭后,他在寝室待了一会后觉得挺无聊,外面春光明媚,万物生机盎然,这么好的一年之际怎么能辜负?张琰锁上329寝室的门朝子栎镇走去。
刚出学校大门,就迎面遇到了胡宛如和张思雨,她们每人手里拿着一串红红火火晶晶发亮的糖葫芦。
“张琰,你要去哪里?”张思雨问。
“我也不知道想去哪,没事做,挺无聊,想出去走走。”张琰说。
胡宛如故意调皮地将吃了几颗的糖葫芦递到张琰面前,笑着说:“吃不?”
看了吃剩了一半的糖葫芦,张琰眼睛瞪得很圆,表情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一旁的张思雨笑着说:“还是你面子大!如果是我,人家连一颗都不舍不得给我吃。怎么你还嫌弃?人家宛如可是口齿噙香啊。”
“我,我,这……你……”张琰顿时接不上话了。
胡宛如笑了笑,赶紧将伸出去的胳膊缩了回来,“逗你玩呢!”
张琰这才不怎么紧张,不怎么尴尬了。张思雨故意在张琰面前歪着脑袋,咬破了一颗红红火火晶晶发亮的果子,果子上的蜂蜜浆汁扯出长长的丝线。她故意在眼馋他。
“你那篇写黄蓉的稿子我们都听到了,写得真好。张琰,她真的有那么勇敢吗?”胡宛如问。
“怎么可能有假?我还去过她家里呢。”张琰说。
“真的!她家原来在山区啊?她的家乡漂亮不?”张思雨赶紧将果子和丝线吞下肚子后问。
“一个字:穷!两个三:很穷!三个字……”张琰瞪着张思雨故意买弄着,说到“穷”、“很穷”这些字眼时,还特意把发音压得很重。谁叫她刚才眼馋他呢?
虽然胡宛如和张思雨跟张琰既不是一个专业,又不是一个班的同学,但从上学期打乒乓球时开始,他们就一天天的熟悉起来,后来的他们的交往越来越多,说话做事也早都不再那么客套了。
“三个字就是:非常穷……”胡宛如赶紧接过话学着张琰的口气,也故意把这三个字的发音压得很重,也故意看着张思雨,微笑着冲着她说。
说话时,胡宛如脸上又浮出了那对迷人的酒窝,她的眼睛里闪着亮光,攥着糖葫芦的手还跟自己抑扬顿挫的声调,在张思雨面前一点一点。
“哼!一看就知道你们是穿着一条裤子!”张思雨撅了撅嘴,不服气地说。
“一条裤子?”胡宛如故意看看自己的裤子,又看看张琰的裤子,故意一本正经地说:“不是啊?这哪里是一条裤子,这分明是两条裤子嘛!”
胡宛如话音刚落,大家都噗嗤地笑了出来。
阳光在他们身上欢快地跳跃着,每一张青涩的脸孔就像渐渐要成熟的苹果,正沐浴着阳光雨露,他们爽朗的笑声和简单的快乐是中专生活不可或缺的颜料,这让他们的校园时光更加的绚烂而温馨。
“我觉得黄蓉真了不起,如果是我,我肯定不会那样做。”胡宛如说。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去救人?”张琰问。
“不是,我……我也会想到救人,可是那么大的火,她的头发已经被烧着了,在这种情况下她就不怕吗?我想如果是我,我肯定会害怕。”胡宛如说,“从小到大,我还没遇到大火呢。”
“你说得对。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后来我采访黄蓉时她说,当时她心里也很害怕,而且非常害怕。事后连她都不知道,那时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大胆子?怎么敢冲进大火?如果是现在她肯定不会冲进去。黄蓉说这件事情就跟作梦一样,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进大火,又是怎么冲出大火的?鬼使神差,完全是鬼使神差。”张琰说。
“是这样啊。但不管怎样,她的确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一个女孩的脸被烧伤……真的,我都不敢想,她每天会怎么面对自己的脸?太痛苦了。我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有种心颤的痛苦。”胡宛如说,“如果这事发生在我身上,我估计我可能都活不下去了。”
“你们女孩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张琰问。
“怎么能没有这种想法?常言说,女为悦己者容。除非哪个女孩没有‘悦己者’,她才不会在乎自己的容貌呢。”张思雨跟去年一样扎着马尾辫,她眨了眨单眼皮说。
此刻,黄蓉自杀的一幕突然浮现了他的脑海里。虽然他不知道黄蓉在信里给乐迪说了些什么,可是乐迪几近疯了的表现一直刺激着自己的神经。
“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胡宛如说,“美是上天恩赐给人类最珍贵的礼物,如果这种美被玷污了,甚至不存在了,假如我遇到这种事情,肯定就活不下去了。我肯定没有勇气面对,没有人家黄蓉那么坚强。”
“完美主义啊!完美主义害死人呐。”张思雨说,“宛如,你的意思是黄蓉就应该……”
“思雨!”胡宛如立刻制止住她。
张思雨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她本想说“死”字,可是还没有说出来。
胡宛如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乱说!我说的是生命,天下所有的生命都是美丽的,不管有没有‘悦己者’,也不管有没有‘知己者’,都应该珍惜生命。我说我没有这种捍卫生命之美的勇气。”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中国式教育
“是啊,每个生命都是不平凡的,包括世间万物包括一草一木。”张琰说,“我在老家时,每年深秋摘柿子时,我爸爸都要在树顶上留几个柿子,是留给喜鹊吃的,因为冬天喜鹊根本就没有食物吃。摘核桃时也要给松鼠留几个,就是能让它们有食物过冬,能保住命。
柔和的春风轻轻地吹着他们年轻的脸颊,像一只温柔的手抚摸着,轻轻掀起他们的丝丝头发。
“还有收玉米时,会把几个干瘪的玉米棒留给老鼠和野兔,我爸常给我说,它们跟我们一样都是依靠庄稼活着的,它们虽然是动物,但也是有生命的。”张琰继续说,“我们那里是农耕文明的起源地,我们从小就接受着这样的教育。”
“教育?”
“对。我爸一直给我说,我们是改革开放后出生的一代人,不知道以前人们的日子有多苦,他经常告诉一些我们出生前的故事,他说教育不仅仅是在书本里,身边的人,别人的观念对我们都是教育。”张琰说。
“是啊。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还很传统,也很正统,我爸爸以前也是这样说的,他也给我说过教育不仅仅是书本上的知识,身边的人,别人的观念对我们都是教育。”胡宛如说,“我爸就是希望我长大了跟他一样,一样的性格,一样的做事风格,一样的爱好……”
“你爸爱好什么?”张琰问。
“爱好?”胡宛如思索了一会儿说,“我爸没有别的爱好,不爱体育,不爱音乐,不爱打麻将,不抽烟,不喝酒……”
“哪他爱干啥?”张琰又问。
这个问题突然让胡宛如有点犯难。她的两道弯弯的眉毛,朝着如早晨残月一样清朗的眉宇间蹙了蹙说,“我爸……他爱看书,看画图。他爱看新闻,是时政新闻,还有科技新闻。他爱关心国家大事。噢,他也爱看国际新闻,爱关心世界大事,特别喜欢关注军事和武器。”
“你爸是个军事迷?”张琰说。
“岂止是军事迷?胡叔是兵器专家!”张思雨说。
“我爸看不惯80后。”胡宛如说。
“为什么?”张琰问。
“我爸说这些80后都是娇生惯养的孩子,是新新人类。”胡宛如说,“我们厂里的这些80后玩起来可疯了,而且吃得好穿得好,在家里跟小皇帝小公主一样,被全家人溺爱,见了人也不讲礼貌,父母的话他们也不听。有一次,我们厂有孩子买了厚厚一沓游戏币,正在厂门口玩游戏,他妈妈心疼他饿了,就递给他一个煮鸡蛋,你猜怎么了?”
“怎么了?”张琰问。
“这个男孩嫌妈妈打扰了他玩游戏,居然一把就把煮鸡蛋给扔了,鸡蛋顿时四分五裂在地上开了花。他妈妈好不尴尬。”胡宛如说,“当时我跟我爸刚散步走到这里,我爸一看就生气了,上前一把揪住这个男孩的衣服,把他从游戏机前拽了下来,说他没有礼貌。”
胡宛如接着说;“男孩并不害怕,他一见是我爸爸就瞪了他一眼说,你少管我!我爸都不管我,你凭什么管我?然后就愤愤地离去了。”
“这个男孩认识你爸?”张琰问。
“认识。他们全家人我爸都认识。男孩他爸根本管不住他,都对他千依百顺,做啥事都会顺着他。”胡宛如说,“我们离开游戏机后我爸就给我说,现在的80后虽然只跟你们相差几岁,但远比你们任性,他们的脑子想问题和你们这一代孩子都不一样,他就想不明白,80后的孩子为什么总觉得谁都应该以自己为中心呢?”
“新新人类就是不一样,别说你们厂里,就在我们周王村,80后的孩子根本就没吃过苦,他们从小穿得都是买来的衣服,我那时的衣服都是妈妈一针一线自己缝的。”张琰说。
“也就在那时,我爸给我说教育对一个人实在是太重要的。跟你爸说的话一样,他也说,教育不仅仅是书本上的知识,身边的人,别人的观念对我们都是教育。那时我们厂里许多80后的小孩都在追星,都学着港台明星那样的打扮,还学着人家的口音说话。对,还有孩子学着电影里的古惑仔扮酷,我爸每次见了他们都很无奈。”
他们一聊起比他们小不了几岁的80后,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题。没等别人说话,胡宛如就又说了起来。
“给我爸还我说,我们改革开放前后出生的人,身上都传承着祖祖辈辈人的观念和生活方式,对人的做事讲信用、对朋友忠诚、讲礼貌,做事守规矩,可80后这些孩子根本就不讲这些。”胡宛如说,“我爸说,其实从来没有哪个学生通知书本会学到所有的知识,会学会怎么做人。一个人受到的教育是多方面的,除了书本以外,别人的一言一行也都在教育着我们,因为每个国家人们的观念和社会环境不一样,所以,每个国家形成的教育也都不一样,我们受到的教育就是‘中国式教育’。”
“中国式教育?好,这个说得好。”张琰说。
“你才知道?我们胡叔叔在当专家之前,还是我们厂子校的教授呢。”张思雨说着问胡宛如,“宛如,是职大老师对吧?”
胡宛如点点头“嗯”了一声。
“现在我们厂的职工大学已经变成轻露理工学院了。”张思雨说,“诶,宛如,你们越扯越远了,你们真能扯,从黄蓉扯到了美,扯到了生命的意义……”
“所有的美也是因为生命的存在而存在的,如果没有了生命,一切美也都将不复存在。当然有的美是为生命在增光,而有的美却在透支生命。”胡宛如说。
“什么美在透支生命?”张琰问。
“浅薄而轻浮的外面表。”胡宛如说。
他们几个聊得很投入,不时有同学从身边经过。
“你们都别在这里聊了,你俩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哎呀!腿都站累了,要不,我去子栎街道转街了,你们慢慢聊吧。”张思雨听的有点不耐烦了。
胡宛如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浮上了一抹淡淡地红色。
“算了,算了,我们一起去吧。”张思雨说。
“好!”两个人异口同声。
“哎呦!训练有素啊!就连声音都一样齐。”张思雨看看他俩笑着说。
他们说走就走。
“诶,我们这要是去哪啊?”张思雨突然问。
“你不是说要去镇上吗?不去镇子上还能去哪里?子栎镇就是我们这里的小香港。”张琰笑着说。
“啊?你们还真是要去镇子上?我就随便说说而已,就这个小破镇子,还没有我们024厂区大,有啥好逛的?”张思雨嘟了嘟嘴巴说。
“024?”张琰问。
“是啊,这是我们厂,宛如没告诉你吗?在香泉省轻露市……”张思雨说。
“要不,咱们顺着学校跟前的那条小路去转转,不过,那是一条土路,有点脏。听说这条路一直可以通到远处的大山里。”胡宛如说。
“幸福路?”张思雨说。
“幸福路?幸福路在哪里?”胡宛如惊讶地问。
“就是你说的那条脏兮兮的小土路啊……你不知道吗?这条路是咱们学校往届的恋人们踩出来的,所以,同学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幸福路。”张思雨说。
“哈哈……”胡宛如听后大笑了起来,“那行,我们今天就去走走那条路,让我们感受一下那里有多么幸福。”
说完,他们三人朝着那条疙里疙瘩的土路走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奇妙的感觉
“张琰,你的稿子宛如听了整整一个星期,那几天,我们每天的午饭都是端着碗在食堂外面的广播底下吃的。还真没看出来你的文笔这么好,佩服!佩服!”张思雨手里的糖葫芦吃完了,她把细长的签子随手扔进垃圾筒说。
阳光酒在她略微泛着点褐色的脸上。
“你们可不知道,这个稿子把我给写惨了。我是跟着学校领导和老师一起去的黄蓉家,而且,还有人家当地县委办干部和乡村干部,如果我把稿子写砸了,那我可就惨喽。”张琰说,“这个稿子改了多少遍,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最近上了些什么课我也都不知道,满脑子里都是黄蓉。”
“我真羡慕你的文笔。这篇稿子写得太感人了,我第一次听都听哭了,连饭也没吃完……”胡宛如问,“这篇幅稿子有多少字?”
“一万字。这也是我写过的字数最多的一篇稿子。”张琰说,“关键是誊抄的次数太多了,不瞒你说,半瓶墨水都写完了,手腕也快写断了。”
午后,煦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暧融融的,格外舒畅,春风迎面吹来,轻轻地拂摸着他们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脸。他们边走边聊,你一句,我一句,好不很开心。身后,一串串笑声在微风里轻轻的飘荡着。
“从今年5月1日起,全国就要实行双休日了,以后,星期六早晨就可以睡懒觉了,再也不用急急忙忙起来整理内务,想想都舒服啊。”张思雨说。
张琰和胡宛如都没接话,他们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依旧向前走着。其实,他们都不希望这样,因为,每天晨跑时他们都有机会相遇。
胡宛如每天要比张琰跑得早些,张琰每次见到她时,都是在她和她们公寓的女生折返回来的途中,从考勤点签完到后,同学们折返时大都步行。张琰经常能看到,这时胡宛如的额头上会渗出些许细小的汗珠,几缕头发会沾在额头上。胡宛如自然也能看见张琰,每看到他,她的心头就会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会冲着他微微一笑,圆润的酒窝和浅浅的笑是上天赐给他最好的礼物,张琰也会在别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极其传神地给她一个微笑,这些小动作都只发生在一个细小短暂的瞬间,即使是同寝室同学也不会捕捉到。
然后张琰就“噌”地一下从胡宛如身边擦过,飞快地奔向考勤点。每到这时,他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一口气就能跑到考勤点。他觉得每次见到胡宛如自己的感觉好奇妙,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有点像触电。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张琰每天都在提前着晨跑的时间,想着一出校门就能遇到胡宛如,然后跟她一起跑向考勤点。可是尽管他早起了,但并没有一出校门就遇到她。
“诶,马上就要双休了,你们怎么一点也不惊讶?我们班同学一听这消息都炸锅了。这可是咱们国家自建国以来第一次实行双休日啊。想想都叫人高兴。”张思雨略微泛着点褐色的脸上有几分惊讶。
她看看张琰又看看胡宛如,他俩都默不作声,低头慢慢地走着,但嘴角不约而同挂着丝丝笑意。
“你们怎么啦?咋都不说话?”张思雨问。
“说,说,怎么能不说话呢?”胡宛如赶紧抬起头问,“你刚才说什么?”
张思雨气得撅了撅嘴说:“你们都没听我说话啊?哼!”说完,就撒娇似的将身子转了过去,马尾辫在空中甩出了一道弧线。
“思雨生气了,都怪你不理人家。”胡宛如笑着对张琰说。
“啊?我没有不理她呀,我以为她是在对你说话。”张琰说着大步走到张思雨面前说,“你咋还像个小姑娘一样,生气啦?”
“你才生气了呢!”张思雨说着又撒娇似的将身子转过去,脑后的马尾辫在空中又划出了一道弧线。
时间如梭,转眼进入五月。
五四青年节是91级中专生在学校度过的最后一个节日了,他们就要毕业就要走向工作岗位了。在这个属于青年人的节日里,洛明工业学校掀起了向黄蓉同学学习的热潮。
学校党办和学工办下发通知,要求学各级党团组织以及学工办、学生会,组织在各班班会活动课和团员活动课上,展开当代青年学生使命的大讨论,每个学生还要写出学习心得。
在汽01班班会活动课上,乐迪首先宣读了学校的文件,然后,开始组织同学学习黄蓉的事迹。
学完黄蓉事迹后乐迪若有所思地说:“同学们,黄蓉同学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山区,那里非常落后,落后的程度可能在座的同学都难以想像。可是,那里的人非常淳朴。”
“黄蓉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作为一名工校青年,我们应该像她一样勇敢,要像她一样,把别人的生命安全和集体的利益放在前面,做一个勇敢而又敢于担当的青年,只有这样,一个人的生命才会更有意义,更有价值。”他说。
“只有人人为社会,社会才能为人人。像歌里唱得那样,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乐迪说,“再有一个月我们就毕业了,真得很舍不得大家,希望你们能在四年的工校生活中认识学习,在学习之余做一切想做的事,不要虚度年华。”
同学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今天的乐迪心情有些沉重,同学们从他那惆怅而凝重的表情里感觉和捕捉到的。
乐迪停了停,将目光投向窗户。窗外是另一个世界,穿过这扇窗户,穿过茫茫的天空,在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座连绵不断的大山,在那座几乎与世隔绝的深山里,有一个叫黄家村的地方,那里有着朴实的村民,还有一个叫黄守仁的村支书。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着关于生命的意义,我觉得,保尔柯察金关于生命的名言说得非常好,以前还没有太多的感受,可当毕业的脚步一天天临近时,我才更加理解到这句话的真谛。同学们……”乐迪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他注视着大家,眼睛里饱含着一种坚定的,执着的,而又有些特别的目光。
他说,“同学们!我想跟大家再重温一下这句话:“人生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一个人的生命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致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致因碌碌无为而羞愧……”
两个星期后,学校党委在庄严的党旗下让黄蓉火线入党,在临毕业前将她发展成了中国**党员。
毕业的脚步越发匆忙地走来,91级学生的分配工作已经启动了。乐迪和黄蓉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生怕分配不到同一家单位。
第一百四十四章 科教兴国
这天。
晚自习快上课了,张琰刚一坐到座位上,突然从空中飘下来一封信,张琰赶紧抬头,武军强正站在面前。
“今天轮你取信了?”张琰问。
“是啊。我还以为你在寝室,把信给你带到了寝室,结果没见人,我就又给你带到这里来了。”武军强说。
张琰正要拆开信封,武军强突然又把信封拿了起来,他指着信封上的落款问:“这是你上过的初中?”
“是啊,陆风省鸣西市紫仙县后稷乡中学,有什么问题吗?”张琰突然意识到他为什么会对这几个字敏感了,就故意问,“你是不是想起了一个人?”
“没,没什么,我随便问问。”武军强说着就笑了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张琰当然知道王小玲跟他毕业在同一所学校,武军强肯定是因为一个校名而想起了一个人。张琰看着武军强高大的背影笑了笑,将视线投到窗外。
夜幕正渐渐降临,轻轻地笼罩着校园,但这会天并不像冬天那么黑,而是浅灰色的。
张琰拆开信,父亲熟悉的笔迹映在他眼帘
琰琰:
不知你近况如何?
这段时间,我从报纸上经常会看到一些令人振奋的消息,我觉得,这些好消息对你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我们就要一天天走进人生的中年阶段了,而你们才是正在升起的太阳,你们将来都要参与到社会当中去,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都得关心。所以,你们现在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在埋头学习专业知识时也要多关注新闻,多了解社会的发展,只有这样,你们才会始终融入到社会当中。
我们终究会老,你们这一代人必然会迎来你们的时代,你们才是这个社会未来的主人。要当好主人首先就要勤奋好学。
前几天,在北京召开的全国科学技术大会上,咱们国家提出了科教兴国的战略,就是要把科技和教育摆在社会发展的重要位置上来。琰琰,你们是幸运的一代人,从你们一进小学的门直到现在,各个阶段的学校的大门一直都为你们敞开着,教育一直都在向前发展,而且教育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了,这对你们来说是多大的好事啊。
一个人在年轻时受到的教育至关重要。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要紧的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所以在关键时候,你的努力将会对你的人生起到决定性作用。
你们现在精力充沛,不用操心挣钱养活自己,也不用担心你们将来的工作,我和你妈在家里辛辛苦苦省吃俭用,为的就是能让你一心一意,一门心思地去学习,像这么美好的时光在你的一生中,也只能出现在上中专的四年里。
毕业了,你也就不再是学生,不再是孩子了,那时你既要工作还要处理很多业余的事情,慢慢就会被生活纷扰。我今天写信就是想告诉你,一寸光阴一寸金这句话,不光是你中考之前管用,现在同样管用。
报纸上说科教兴国战略实施之后,将有利于增强我国的综合国力,提高我国的国际地位。这个时代是为你们准备的,我算了一下,到时你们也都参加工作了,都会在国家的大中型兵器企业工作,你们又是搞技术的干部,将来要搞的就是科学技术,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你们就是掌握第一生产力的人了。
我们年轻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去想什么综合国力,去想什么国际地位,能吃饱肚子就是再幸福,再满足不过的事情了。
你们是改革开放的同龄人,跟我们不一样,当你们长大后那时国家肯定会强大起来,那时,咱们就是要跟其他国家比,跟全世界比,咱们这么大的一个国家,怎么会比不上他们呢?一下子比上人家也不太现实,但是,如果在一些领域比不上人家,那就是你们这一代人的耻辱。
你们从小就有吃有穿,学校里夏天有风扇,冬天有暖气,你们的衣服也不用再缝缝补补,都是买的现成货,你们远赴他专门去学习,这就是你们的天职,所以一定要学业有成,有将来的科教兴国中要有你们的作为。
一个不重视教育的民族是一个没有希望的民族。你可能还不知道,这几天,后稷中学校的老师人人都在议论科教兴国,许多老师说,国家现在这么重视教育,以后我们这些老师的待遇也会提高,听说将来教师的工资不会低于公务员,而且从今年起,咱们县上将给全县老师多发一个月工资,这样下来,一年就能发13个月工资了。
我还从资料上看到,在德国,每个教师都是国家公务员,无论与欧洲其他国家同行相比,还是同国内其他职业工作者相比,工资都是比较高的。在日本,教师也是公务员,而且,义务教育学校教职工的工资,还要比普通公务员的工资标准高。有时候想想,也难怪人家德国和日本在二战后能迅速崛起呢!
今天我很高兴,我相信科教兴国战略的实施对我来说,对老师来说,我们的待遇也会越来越好,对你来说,将来的用武之地也会越来越多。这些对咱们家都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所以你要努力学习,学习技能,将来能做出点事情来,对得起咱们张家的祖先,给咱家争光。
琰琰,最近看报纸看电视看得人非常振奋,要是我能跟你一样年轻,我一定会把一天当作两天用,学习非常多的知识,让这一辈子都能大放异彩。你知道吗?
前几天的报纸上说从6月6号到9号,国务院还召开了全国扶贫开发工作会议,现在全国农村没有解决温饱的绝对贫困人口正在明显下降,已经从1992年底的八千万人减少到1994年底的七千万人。国务院提出,今后要以每年解决一千万以上贫困人口温饱问题的速度,推行扶贫开发工作。
你们出生同年咱们国家改革开放了,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你们感受不到贫穷对人是多么大的一种摧残,咱们村的地理位置好,贫困人口少,以前,要是再往凤凰山里走到处都是贫困户,那里,人们的日子才叫可怜,孩子从小连学都上不起,一年四季吃不饱肚子。
我算了一下,如果国家能以每年解决一千万以上贫困人口温饱问题的速度来扶贫,那么,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龄的时候,我们的日子会是多么的富裕、幸福,那时,全国剩下的贫困人口会寥寥无几,如果我们都生活在一个富裕的国家里,那你想想,我们是多么的有尊严,多么的受到其他国家的尊重。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要抓住这么好的时光来学习,把知识学到手,“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话是有道理的。
这几天心里高兴,就想跟你说说话,也没啥事。
家里一切都好,你妈的身体还是老样子,体质弱,明天,我再带她去县医院抓几副中药调理一下。如果县上今年果真能给老师提高待遇的话,咱家的日子也会一天天好起来。我盼望着你能有凌云之志,不要辜负了人生的大好时光,也不要辜负了四年的学费。
学业有成
愚父
1995年6月9日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分个女生再搭个男生
毕业分配已经快到了收尾的阶段,黄蓉和乐迪的工作问题至今没有着落,他们急得团团转。
这天中午课间操时,乐迪又跑到学工办找学工办主任兀满才,兀满才告诉他:“你们的情况学校都知道,方校长也作过指示,现在,黄蓉的事迹材料也已上报到了中国兵器工业总公司,学校会尽力为你们争取在一起工作的机会。”
乐迪小麦色的脸上布满了愁云,听到兀满才的话,他正要鼓起勇气问,兀满才接着自己的话说:“毕竟,这几年来,你们两人都为学校的社团工作做出了贡献,真可惜黄蓉脸上落下了伤疤……”
“谢谢兀老师。”尽管乐迪想听到的是肯定的结果,而不是“努力,正在努力“等这些扑朔迷离的语汇,但当老师一次次的表达着这个观点时,他也颇为感动。
“从黄蓉家里回来后我想了很多,我觉得如果我只顾自己的工作而不管她的话,就不像个男子汉,也就太卑鄙了。不管把她分配到哪里,求求您把我也分配到哪里。我不能言而无信,不能让她一个人去承受别人鄙夷的目光,单位的人不知道她脸上的疤,可我知道,这是英雄与光荣的见证。”乐迪激动地说,“我也没想到,我会在这里认识黄蓉,既然我们认识了,那我就不能再离开她。兀老师,她需要照顾……”
乐迪的目光里有种年轻人特有的坚定和执着,而这种坚定和执着又是那样的纯粹和纯洁。乐迪的话也触动着兀满才,作为父亲的他,此刻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两年前,女儿大学毕业时他才知道,她在学校里谈了恋爱,她和那个男生约定她去找学校把他们分配到同一家单位,可到了分配的时候,那名男生却最终食言,离她而去。因为他分配到了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回到自己家所在的省会城市了,而女儿只是被分配到了市属企业。
当时的分配已经允许双向择业了,如果那个男生拒绝回家乡,完全可以跟女儿分配到一起。从那以后他们再无往来,再没有书信联系,女儿为此伤心了好一段时间。而眼前朝气蓬勃的乐迪却让他刮目相看,兀满才脸上流露出了对他赞赏的表情。
“毕业分配是大事,你跟黄蓉的事你们家里知道吗?”兀满才问。
这话有些突然,完全出乎了乐迪的意料。他脑子飞速地旋转着,然后赶紧说:“知道,知道。我家里也是这个意思,我爸妈说做人不能言而无信,不能忘恩负义……既然跟黄蓉有过约定,那就要兑现承诺。”
“好!好!”兀满才走过来拍拍乐迪的肩膀,这让乐迪觉得很亲切。就要毕业了,老师们似乎已经把他们当成了同事和劳动者,言谈举止中总流露出一种平等和亲切。
兀满才说:“毕业了,你们也就成大人了。就在这一两周内,我们还要再去兵器工业总公司,火车票都订好了。这次去总公司也就是要给大家最后一次联系分配工作的事,落实你们这一届学生的派遣证。”
“是这样,我们学校毕竟不是用人单位,我们只能尽力向总公司说明情况,尽可能去争取。现在的用人单位也在挑毕业生,我和方校长也都有这个担心……”
“担心什么?”乐迪迫不及待地问。
兀满才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你们的专业不同,一个是机械专业,一个无线电专业,很难有单位会同时要这两个专业。再就是,在你们俩当中肯定会有个主次,就是主要分配谁?另外一个就跟搭售一样,搭个顺风车。”
“用人单位都喜欢招男生,对女生的需求量很少。这几年,全国兵工企业日子都不好过,许多企业效益都不好,他们之所以有这样的要求,主要是考虑到女生进厂后紧接着又要结婚又要生孩子,会影响工作。唉!社会不断地发生着变化,现在的企业追求的就是经济效益,他们这样要求我也能理解。”兀满才说,“学校为了搞平衡,我们往往会跟用人单位提要求,招我们一个男生或者两个男生,就再搭上一个女生。”
“那就优先分配黄蓉,然后把我搭上。”乐迪不假思索地说,“分个女生再搭个男生,他们应该可以接受吧。”
兀满才一怔,觉得像乐迪这样逆向去想一个问题,他还从来没有思考过。他说:“这倒也是个办法。就是能提出要女生的单位,一般都不会是什么好单位,再就是,有些特殊的岗位还是需要女生的。如果我们努力了,但最终愿意接收你们的是一个非常一般的单位,你愿意吗?”
“愿意。愿意!”乐迪不假思索地连声说。
兀满才说:“单位好坏对一个人的影响非常大,不同单位之间的差距那可是十万八千里啊,如果只是一个市属企业,甚至县级市的企业……”
“兀老师,谢谢你,我愿意!前段时间,我在黄蓉家里待得那两天里,我想了很多很多,那里的人都能世世代代在荒山野岭里生存,工作单位还有什么差不差的?我听一些来自兵工厂的同学说,他们的厂子也都在深山老林里,一辈子见不到外人,这次来咱们学校上学,还是他们第一次出山远走他乡呢!而他们的父辈们在那里一干就是一辈子。”乐迪激动地说,“兀老师,我们是工校学生,在哪里都会发光,在哪里也都是献身国防。只要能把我和黄容分配在一起,我就没有什么要求了。”
兀满才的目光静静地审视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他突然觉得他竟然是这样的陌生,他找到他一再肯求要去看黄蓉时,他已经意识到他和黄蓉俩之间绝对不仅仅是“好朋友”这么简单,他当时就怀疑他们已经恋爱了。
而此刻,当他说勇敢地说出这番话时,他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值得令他称赞的小伙子。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见兀满才半天没有说话,乐迪就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说:“黄蓉很可怜,真的。我在黄家村的两天时间里,村支书给我说了她家很多很多的事,我觉得我的选择不会错。只要能把我和黄容分配在一起,对工作单位的好坏,我就别无乞求了。”
“兀老师,黄说她哥哥从小就死了,她家里又是那样的情况,她这么信任我,我怎么能离她而去呢?再说,我不光给黄蓉承诺过,我也答应了他们的村支书。”乐迪说。
“你唉你要弄清楚你现在还是个学生,怎么能把这些事情告诉别人?你叫人家村上人怎么看?你还是个辅导员,学校不允许学生谈恋爱你不知道吗?”兀满才突然指着乐迪说,“现在的学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六月是一个伤感的季节。
洛明工业学校到处弥散着离情别绪,学校广播里一首首离别的赠歌渲染着感伤的氛围。同学们的毕业证和派遣证都已拿到了,等待他们的将是人生新的征程。
毕业班在离校前最后一周已考完了毕业试,接下来的一周里,各班和年级组相继组织了一些毕业活动,学校的毕业典礼将于下周举行,洛明工业学校将以母校的名义,欢送95届的毕业生离校。
学生会文艺部部长、广播站主播芮浩浩来到校乐队,他把自己心爱的乐器一个个摸了个遍,然后带着校门口照相的师傅在乐队里拿着各种乐器,摆出不同的造型给自己拍照留念,一琴一弦,一管一号,他都爱不释手,四年来,这里的一切早都与他的生活相融,每一个角落他都依依不舍。
摄影师傅不停着变化着拍摄姿势,也不时切换着镜头,他把这里挨个拍了一遍。芮浩浩要赶在离校前拿到相片,这将是他在洛明工业学校最后能带走的东西了。
这时夏轩恰好推门进来,芮浩浩对他说很想再跟他唱一首歌,然后就拉着夏轩各自抱着吉他,一起合唱起了《睡在上铺的兄弟》。摄影师傅相机上的镁光“啪啪啪”地闪烁着。
芮浩浩对夏轩说:“我们就要离开学校了,这个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兄弟,你要好好珍惜校园时光,如果有你喜欢的女孩子,千万不要懦弱不要害羞不要瞻前顾后,要大胆,要勇敢地追求,别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人海茫茫,你要知道有的人一旦错过了就再也不可能出现。”
“浩浩,你怎么了?你喝酒了吗?怎么一股酒味?”夏轩这才闻到了刺鼻的白酒味。
芮浩浩摆摆手说:“一点,喝了一顶点,没事!”
照相师傅忙活了一阵子说,整整两个胶卷现在都拍完了,如果没有别的事他就先出去了,外面请他照相的学生很多。芮浩浩冲着他摆摆手说,“去吧,去吧。但相片一定得洗清楚。”
校乐队里就剩下芮浩浩和夏轩两个人了,一堆乐器,一股酒气。
“等你毕业时也就20岁了,也不是小孩子了,你听我说,在一个人的生命里,遇到一个好女孩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尽管学校三令五申反对在校谈恋爱,你别相信这些,有时候当你去遵守这些规定时,别人恰恰会趁机钻空子,而最终留给你的就只有后悔和伤感……你说,咱们学校他妈的哪个学生不谈恋爱?难道老师真的就不知道?”芮浩浩说这话时眼神里愤愤不平,而在这种愤愤不平中也掺和着无言的懊悔。
“你……你喜欢过女生?”夏轩怯怯地问。
“唉!只是自己喜欢又有什么用呢?爱情是两个人的事……”芮浩浩说,“所以,我给你的忠告是,如果喜欢谁你就得说出来,越早说出来越好。喜欢一个女生就得大胆地追求……在喜欢的女孩面前,你也千万不要相信她告诉给你的什么童话,现实就是现实,再美丽的童话也是童话……”
“什么现实?什么童话?”夏轩有些听不明白。
芮浩浩并没有回答夏轩的问题,他伸出手单臂伏在桌子上,脑袋趴在上面,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半天不语。突然,顺着桌面传来了苏芮那首令人伤感的《牵手》: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
夏轩完全能够感觉到他的伤感,尽管他并不知道他所说的女生是谁,但他总能感觉到他正是因她而难过而懊悔。
过了一会儿芮浩浩才抬起了脑袋,他俊朗的脸上满是沮丧,秀气的眉毛下,那双炯炯的眼睛里热泪欲零。
芮浩浩仰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长长的吁出,他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内心的矛盾和纠结,在他噙满泪水的眼睛里揪扯着,斗争着,但他努力地没有让眼泪落下。
他知道此刻坐在面前的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94级学生,他不能在他面前落泪,他是他的学哥,他不是普通的学生而是学生会文艺部部长、广播站主播。
也许,换一个话题可以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也可以阻止自己在夏轩跟前的失态。除过切换话题,还有什么比这更奏效的法子呢?
“夏轩,你很有音乐天赋,你要好好坚持,希望你将来能够把音乐人的梦想继续下去,我恐怕不行了,我就要去工厂报到了。我学的是机电一体化专业,我们机46班43个同学中有33个人被分配到了机械厂,而且大都没有在省会城市,只有10个人被分配到了研究所,没有一个人被分配到兵器工业总公司机关……”芮浩浩说。
“现在不比以前了,以前咱们学校隶属于国家兵工部的时候,学生大都分配到了省会城市的研究所,有的直接分配到了部里的机关和下属机关。”他说,“从几年前开始,咱们国家已经确立和正在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现在兵工企业的效益不太好,我们被分配到那里以后,弄不好可能还要下车间当工人,你说,在车间里我还弹什么吉他?人家还不把我当怪物?”
“机46的分配这么差?”夏轩问。
“现在兵工企业都不怎么景气,听说有些企业连工资都发不上了,而我们入学那年的毕业生,个个都被分配到了好单位,真叫人羡慕。分到兵工部的,分到大型兵工企业的,分国防科工委的……分到哪里的都有。而80年代的毕业生分配的单位那就更好了,那时改革开放才开始不久,全国各行各业都缺少人才,许多都分配到了国家部委,还有人被分配到国务院。”芮浩浩说。
“看来你们真是没赶上好时候……”夏轩说。
“我们还算幸运,听说以后给国家咱们大中专毕业生可能都不再包分配了,看来,干啥事都得赶上好时候啊!”芮浩浩说,“四年前,我们怎么能想到,我们将来还有可能会下车间当工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你会出现在中国乐坛
夏轩纠正他说:“你就算是下了车间也是干部,不是工人,技校毕业的才是工人。”
“唉!也是干部里面最低的层次,技术员呗。”芮浩浩说,“我真后悔当初没上个音乐学校。早知今天是这样的结果,我宁愿去学校当个音乐老师也不进工厂。”
“你不喜欢工厂?”夏轩问。
“成天围着破机器转悠,传到耳朵里的尽是铁碰铁的声音,全是些呕哑嘲哳,有什么意思?乏味、枯燥、无聊至极!”芮浩浩说。
“你不愿意献声国防事业?”夏轩试探地问。
芮浩浩看着他冷笑一声说:“献身国防?谁让你献身了?你不就是想到人家厂去工作去挣工资吗?别把自己说得那么豪迈和悲壮,这些老掉牙的套话都是80年代学生说过的。那时,他们还穿中山装辫麻花辫呢!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可笑!真是可笑至极!等你们毕业时人类都快要进入21世纪了,还尽说些老掉牙的话。”
和芮浩浩相处了这么久,夏轩这时突然觉得他其实并不了解他,他们能坐下来在一起说学业说未来,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当今世界的主题是什么?”芮浩浩突然问。
“世界的主题……”夏轩支支吾吾。
芮浩浩一声冷笑。他拍拍夏轩的肩膀说:“连这个问题都不知道,还给我说国防?当今世界的主题是和平与发展。还是让我这个就要滚蛋的学哥给你上一课吧……”
夏轩不紧不慢,他倒是在洗耳恭听。
“你既然想着中国的国防,那好,我告诉你,作为一个真正的国防生,最重要的是要关注和研究世界形势。”芮浩浩说,“如果连这些都不懂就别喊高调子,说什么献身国防事业之类的话。国防是防谁?是在防其他国家!不研究世界形势还有资格说国防?”
芮浩浩的一番话让夏轩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赶紧说:“浩浩,你说得对,每一句话都对。我跟你一样,我是吉塬省特阳市机械厂的子弟,但我一点也不喜欢工厂。说什么要壮大中国国防事业?说什么要制造出世界一流的兵器?我都不信。我爸我妈在兵工厂干了一辈子,现在厂子都快活不下去了,今年春节,我回家才知道我们厂马上就要军转民了。”
马上就要工作了,芮浩浩自然对兵工厂的事情关心了起来,他就认真地听着,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全命运将来肯定会与兵工厂牢牢地捆绑在一起。
“我不是搞国防的料,如果非要我献身的话,我宁愿献身音乐。音乐多好啊,它能带给人美感,调动人的审美情趣,可以带来精神的愉悦,可以影响人感化人,而不像炮弹那么冰冷和残酷,只讲威力只讲能炸死多少人。”夏轩说。
芮浩浩注视着夏轩,夏轩仍旧侃侃而谈。
过了好一阵子芮浩浩才激动地说:“我相信你,你将来一定会出现在中国乐坛。”
那天他们聊了很多很多,最后他们一起离开了校乐队。芮浩浩专门把校乐队的钥匙拿走了,他说,他想把这把钥匙留下来做个纪念。
走到校乐队门口小岔路的路口处,两人就要分别了。芮浩浩对夏轩说:“我到了单位后会给你写信。我不会忘记我们在一起演奏的时刻,也不会忘记我们学校的‘草坪乐队’。但有一点就算是我给你的建议:在我们这所工科学校里根本就不具备学习音乐的条件,如果将来有机会,你要尽可能去接受专业学校的训练,你在音乐方面是有天赋的。”
乐迪没有弄清楚分配时到底是他搭了黄蓉的机会,还是黄蓉搭了他的机会,他们最终如愿以偿,都被分配到了东方无线电厂。
不过,这是一个光景非常差的企业,企业就在黄蓉的家乡陵石省的省会城市平汉市。陵石与黄怀、陆风等省都地处中国北方,位于西部地区,在这些西部省会城市里平汉市也最为落后。这里与乐迪所家乡相比至少要落后30年。
离校前两天乐迪向年级组长江河、学工办主任兀满才、副校长方昌平一一辞行,表达他们和学校的感谢之情。黄蓉也向班主任雷一鸣和党办任季春媚告别和道谢。
他们恋人的关系完全公开了。
老师们分别向他们说了些鼓励和祝福的话,让他们到了工作单位后要尽快转变角色,从学生向干部转变,叮咛他们要虚心,要给学校争光。
在雷一鸣的办公室里,黄蓉戴着薄薄的口罩站在老师面前,老师赶紧让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在口罩的上面,一双乌黑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他。
“上次去了你们黄家村,我的感触非常多,你从那么个山大沟深的地方考学出来真不容易。你写给我的信我至今还保存着,我也很感谢你对老师的评价。我从教这么多年了,如果放在以前,你们谈恋爱肯定会受到处分,方校长对这方面抓得也非常紧,这些你们应该是知道了。”雷一鸣说,“但是,这次乐迪的表现让我很惊讶,也很感动,当然不仅仅是我,方校长和其他老师也都被他感动了。”
黄蓉知道这是她离校前,老师最后一次给她说话了,她认真地听着,一种感动在心头涌动。
“要不是他表现得这么急切,这么动情,方校长和兀主任怎么会让他一起去你家?你割腕后,乐迪看到你的信当时就情绪失控,跑到山前嚎啕大哭,他还让孙文浩说出了他想留下来陪你的请求……你想想,这哪一件不是受处分的事?”
雷一鸣稍稍停了停,看她的情绪比较平静了,就接着说:“可是,作为主管学生工作的方校长,他一向对学生谈恋爱深恶痛绝,他一直觉得年轻学生在校内谈恋爱就是浪费时间浪费感情,但他这次却对这些事不但没有追究,反而一再支持。”
黄蓉内心感动极了,她一时无语。
“他为什么会支持你们恋爱?就是因为他看中了我们的同学,看中了乐迪的一片真情!方校长本身就是一位非常重感情的人,他这样做其实是在帮你,他是通过另外一种方式在拯救我们的女英雄。”雷一鸣说,“方校长甚至给我说,社会是很复杂的,黄蓉这孩子实在是太需要有人真心真意对待她,需要关心和照顾。”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最后一次播音
黄蓉真没想到班主任老师会给她说这些,也许,就是因为大家马上就要分别的缘故,有些话老师可能已经想了很久。
“你们都是年轻人,很多时候,我们做老师的都把你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我们是怕你们走错路,做了啥傻事。后来方校长几次都说起过乐迪,说像这样的年轻人现在不多了,既然是这样,他作为孩子们的长辈也就得尽力帮助你们,能怎么帮助你们呢?就是千方百计要把你们两人分配到一起,只有这样,我们的女英雄才会有人保护,只有这样才能是成全你们,方校长说也算是他做了一件积德行善的事。”雷一鸣说。
他接着说:“现在你们在一起了,我也很高兴。到社会上谈恋爱哪里有相处四年的同学这么熟悉,这么的知根知底?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建议你在临走之前向方校长道个别……噢,对了,最好你和乐迪一起去,就到他办公室,他最讨厌学生去他家里。”
两行眼泪从黄容清澈的眸子里流了出来。
“黄蓉,到了工作单位以后,你找家医院去治疗一下,现在的医疗技术很发达,你的这点疤痕应该能治好。”
黄蓉哽咽地说:“谢谢……谢谢……老师……”然后她向雷一鸣深深地鞠了一躬。
“快,快……快别这样!你跟我孩子年龄差不多,你这样倒让我心里难受了。”雷一鸣赶紧扶她,“记住,学校只是人生的一个阶段,到了新单位你人生地疏,以后的路就要靠自己走了。你是一个优秀的孩子,就跟你们村支书说的那样,你是从山沟沟里飞出来的金凤凰,你不要自卑,就像你扑火救人时那样勇敢地去闯你的人生吧。老师永远都会祝福你,你和乐迪结婚的时候给老师来一封信,老师会在母校祝福你们。”
在临别前的最后一天,芮浩浩和黄蓉在广播站里做了最后一期节目。校园的上空在一段《秋日私语》钢琴曲的背景音乐声中,大家熟悉的声音再次在头顶盘旋
“大家好!今天是1995年6月20日,星期五,农历五月初六。我是主播人浩浩”
“很高兴今天能与您一起聆听本期的《工校之声毕业季专题》节目。我是主持人黄蓉。”
在广播室里,他们跟往常一样,分别戴着耳机,每人都拿着几页广播稿。眼神是他们交流重要方式。这里是他们相识的地方,在这间与外界隔绝的房子里,他们作为搭档配合了好几年。
可是对即将毕业的他们而言,今天毕竟和往常不一样。芮浩浩今天的情绪非常低落,做节目前他们事先并没有做太多的沟通和交流,一种淡淡的忧伤与不舍弥漫在广播室里。
在伤感的音乐声里,黄蓉开始了她的播音:“六月是一个充满伤感和希冀的日子。”
芮浩浩照着广播稿念道:“四年前的这个月,我们披荆斩棘,在中考中为自己拓出了一条通往未来的奋斗之路。”
黄蓉看了他一眼,从容地接着念:“四年后的这个月,我们满载而归,结束了在工校充实的学习和生活,意气风发,就要奔赴祖国各地……”
可是让黄蓉意想不到的是,芮浩浩并没有按广播稿上的台词继续读下去,突然,他冲着话筒深情地说:“当我们不能拥有时,我们惟一不能做的事情是忘记……忘记,就是最大的背叛……”
黄蓉立刻明白了,芮浩浩的这句话说分明是说给她听的,他居然冲着话筒,改变了广播词。
黄蓉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可是,这会他那深情而有磁性的声音,已经传播了出去。
广播稿上的内容完全接不上了,黄蓉急得额头上都渗出了汗水,这时,她注意到芮浩浩正用一双泪眼深情地看着她。
他的播音过后,广播里播放着《秋日私语》钢琴曲的背景音乐。广播稿完全对不上词了,黄蓉用愤怒的目光瞅了一眼芮浩浩,她急中生智,赶紧冲着话筒随口说道:“生命中的每一次邂逅,我们都希望能将它变成永恒;但四年朝夕相处的友情,会让我们走得更远……”
黄蓉的即兴发挥也只能到此了,她实在说不下去了,不知如何是好。她觉得芮浩浩的情绪已经有些失控,就赶紧伸手去关他的话筒。
可是芮浩浩却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他又对着话筒说:“我……我们……”
这几个更为深情的字,更为动情的声音,已从他面前的话筒里传了出去……
黄蓉极力地控制着自己,只好赶紧冲着话筒应急。她连忙对着话筒也模拟着芮浩浩的语境深情地说:“我……我们……就要出发了!”
然后她一把关掉芮浩浩的话筒,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对着话筒说:“亲爱的同学们,下面,我把吴奇隆一首好听的歌曲《祝你一路顺风》送给95届的毕业生同学,祝大家一路顺风……”
说完这话黄蓉赶紧打开音乐,将自己面前的话筒关掉。当她愤怒的目光再次投到芮浩浩身上时,她的心不禁抽搐了一下此刻他泪流满面……
洛明工业学校男生公寓楼不远处有一个旱冰场,每天下午放学和节假日都会对外开放,每到这个时候同学们就会尽情地欢乐。这天下午放学后,大家就要离开教室,陆贝贝突然问谁想去滑旱冰,然后就呼啦啦招呼了好几个人,他们说好先回寝室换衣服,然后再直接到旱冰场集合。
陆贝贝是活动发起人,她自然第一个到了旱冰场。
白色运动鞋,黑色运动短裤上竖着两道白色的竖条,和一件棉质材料的西瓜红短袖t恤,让她显得越发的既文气又淑女,既运动又时尚,裸露在外的白皙细腻的皮肤与这身穿着,完美地标注着她的洒脱与乖巧。
走路时,胸前的乳白色begaya lark字样的印花,会随着一甩一甩的胳膊微微晃动,增添了几分活泼气息。
第一百四十九章 相约旱冰场
节奏感非常清晰的强劲的音乐盘旋在旱冰场上空,旱冰场上同学们玩得正开心,男生健壮的身躯和女生轻盈的倩影,在平整如镜的旱冰场上,划着一道道美丽的弧线,他们脚下生风,轮子飞快地旋转着,青春与欢乐在这里一齐被放飞。
男生大都会在旱冰场上绕着外侧的大圈疾速滑行,身手矫健,潇洒自如。女生大都被男生环绕在中间,她们就像一只只美丽的蝴蝶在翩翩起舞。还
有一些男同学和女同学手拉手齐头并进,迎面吹来的豪爽的夏风,会把女孩乌黑的秀发高高扬起,还有些男生和女生会弓着身子,四目相望,他们踩着音乐的节拍,一个往前滑,一个往后退,动作娴熟,行云流水,犹如游弋在水里的水鸟。在强烈的音乐里尽情的挥洒着青春与快乐。
陆贝贝静静地坐在旱冰场外的连椅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上同学潇洒自如的身姿,也听着现场好听的音乐。
这时,音箱里正在播放着歌手殷浩的《从你的房子里面走出来》。
她听着这首音乐里旋律,心里细唱着每一个歌词:从你的房子里面走出来/别让你的秀发埋没了光彩/从你的房子里面走出来/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从你的房子里面走出来/别再默默不语守着你的窗台……
旱冰场是一个能明显区分学生究竟来自农村还是城市的大镜子,凡是看上场后身轻如燕,潇洒自如的同学大都来自城市,而那些笨手笨脚如履薄冰,不时会摔倒的大都是从农村来的。
陆贝贝听着音乐也看着旱冰场,也有一些同学正小心翼翼地进场,怯怯地扶着墙壁邯郸学步,一不留神就会一屁股坐倒在地,而这时,那些水上漂的高手会轻轻侧一侧身子,敏捷地绕过他们滑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看着这些初学者的种种窘态,陆贝贝不由得会微微笑起来。
过了不一会儿,换上宽松衣服的张琰、夏轩、孙娟、赵利阳、赵波涛、钱磊等好几个同学都陆陆续续赶来。
“那好吧,我们先领取鞋。”陆贝贝说着从连椅上起来,朝领旱冰鞋的窗口走云。
陆贝贝动作麻利,她三下五除二就换好鞋子,系好鞋带,然后进了旱冰场。夏轩第二个入场,钱磊第三个入场。他们一下场就跟进了水里的鱼儿一样,脚下一踩,顿时足下生风,快速地滑动了起来。夏轩和钱磊刺啦一下就跟离弦之箭一样,沿着大圈疾驰而去。
“等等我们,等等……”孙娟一只脚刚一踩进旱冰场,身体就失重,打了个趔趄,吓得脸色又红又白。
张琰、赵利阳、赵波涛几个男生站在孙娟身后,他们根本就没有下池子,但惊愕已写满了脸上。
“哎呀,哎呀!你别抓我,别抓我,我快倒了……”张琰刚把一只手搭在赵利阳肩上,赵利阳就吓得出了怪声,脸色煞白。赵波涛像是在表演踩高跷一样,摇摇晃晃,小心翼翼,他弯着腰尽量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他几乎是屏住呼吸,一句话都不敢说。
“没事,你们下来,不用怕。”陆贝贝说着就朝他们这边滑来。
孙娟一手扶墙,另一只胳膊直直地伸在空里,就跟猴子翘起的尾巴一样一高一低,保持着身体的平衡,脚下,旱冰鞋的轮子甚至随着她的心跳在一晃一晃,随时都可能冲向前方或者撒向后方,孙娟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脸上惊恐而又无助的表情,复杂地变化着。
这时,陆贝贝跟一只燕子一样飞了过来,一把扶住孙娟的胳膊。孙娟脚下的轮子转动了起来来。
“哎……哎呀!”孙娟赶紧叫喊着。
“没事,你要学会在运动中保持平衡。你想静止是静止不住的,再说了,你是来滑旱冰的,所以就要动起来。”陆贝贝说。
“我,我不敢。”孙娟悬在空里的那只胳膊死死地抓住陆贝贝,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陆贝贝笑了笑说:“你以前没滑过吗?”
“没!第一次。”孙娟说早已没有了平时说话时的口气和底气,她的声音像一只小绵羊在咩咩地叫,这倒让一反常态,她显得有些温柔,也凭添了几分温柔。
“没事,我来教你。”陆贝贝说着看了看孙娟身后的几个同学,冲着他们笑了笑说,“你们都不会滑旱冰吗?”
“不会,我们也是第一次。”张琰说。
“我们都是陆地动物,不是海洋动物。”这时,一直很专注地保持着身体平衡的赵波涛抬起头冲着她说。
“那你们都下到池子里来,我给你们当教练。”陆贝贝说完就拉着孙娟朝前滑行了几米。
“哎,哎……”孙娟被陆贝贝这么一拖,就拖进了池子。孙如月脚下的轮子旋转了起来,在她的惊叫声中她第一次感受到滑行的刺激和快感。
“怎么样?好玩吧?”陆贝贝问。
孙娟点点头说:“是挺刺激,刚才,一阵风都从我耳边呼地吹了过去,我感觉我都飞了起来,不过,就是有点害怕。”
“没事,我给你教一下你就会了,这很简单。”陆贝贝说。
“这还简单?你瞧,那边也有许多同学是刚学的,他们一站起来就摔倒。”孙娟看了看前面说。
“会了不难,难了不会。像你学习这么聪明,这么厉害的,啥事还学不会?”陆贝贝说。
“可是这跟学习不一样啊。这鞋子下面带有轮子呢!”孙娟说。
“自行车也带轮子你还不照样会骑吗?没事,没事,你一向吃苦耐劳,是咱女生里的硬汉,你能学会,本教练我有信心。”陆贝贝又看看后边说,“赵利阳,你们几个快点,照着孙娟的动作做。”
陆贝贝一点点松开孙娟,然后站在他身边当起了教练。她说:“你先学着走‘八’字。弯腰,曲腿,向侧方用力蹬,这跟平时走路是不一样的。”
孙娟认真地听着她的口令,然后一点点做出了动作,开始蹬腿走八字了。但由于力度没掌握好,不小心身子一晃,她赶紧直起来想抓住墙,这时,身边已无墙可扶,双手在空中挣扎着划了几圈,然后在“哎哟哎哟”声中重重地摔倒在地。疼得她咧着嘴直叫。
第一百五十章 这话是谁说的?
这时,夏轩和钱磊像似完成了一次旅行,折返到这里,一见孙娟的窘态就哈哈大笑。
“笑什么笑?没见过人摔跤啊?”屁股一着地,孙娟心里反倒踏实了。她恢复了生硬而有气势的硬汉口气,冲着他们叫嚷。
张琰、赵利阳、赵波涛他们都是皮笑肉不笑,反倒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没事,学滑旱冰的人都摔过跤,滑冰就是一门摔摔打打的艺术,没事,咱们接着再来。”陆贝贝伸出修长的手臂拉孙娟起来。
“滑冰就是一门摔摔打打的艺术?这话是谁说的?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夏轩有些纳闷,他问陆贝贝。
陆贝贝冲着他开心地笑了笑,乌溜乌溜地转动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打趣地说:“这话你都没听过?真是孤陋寡闻。”
夏轩有点不好意思,他伸手抓耳挠腮。他思索着说:“这话我就是没听过啊……”
陆贝贝那双好看的单眼皮眨了眨,调皮又可爱。细细长长的眉毛跟两片对称的柳叶一样,精细地笼在眼皮上面。她将两道柔光投向他,目光是那样的欢快那样的温柔。
“是不是外国人说的,我知道滑旱冰是美国人发明的,后来才传到了欧洲和世界各地,在欧洲国家滑旱冰的人非常多。可是,我把发明滑旱冰的那个人的名字忘了,好像叫什么普,肯定是那个人说的,对不对?”夏轩说。
这时孙娟已经被扶起来了,她正自己练习着蹬‘八’字。
“詹姆士普利普?”钱磊插话说,“是不是这个人说的?是他发明的轮滑,也就是滑旱冰。”
钱磊这话居然把陆贝贝逗笑了,特别是他说话时非常认真的样子,像是在推理一道数学题,严肃而且一本正经。
“哈哈……”陆贝贝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站在轮滑上的她亭亭玉立,微微吹来的风撩动她额前一支支散乱的头发,运动短裤更显着她身姿的挺拔和干练。
“你笑什么?钱磊说得不对吗?”夏轩一脸无辜地问。他胖乎乎的脸上总是给人一种憨憨的呆萌。
“不对。不对。当然不对了……”话没说完陆贝贝又笑了起来,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在开启的玫瑰花瓣一样柔嫩的双唇间,闪着亮光。
她的笑让所有人都有点莫名其妙。平时一向端庄稳重的陆贝贝今天怎么了?
身旁,一个个同学从他们身边疾速滑过,给他们送来一阵阵凉风。
“那是谁说的?”夏轩问。
陆贝贝笑声未止,她故意阴阳怪气,套用着英文的发音说:“陆氏教练!”
“什么?露丝,乔廉?他是谁啊?”夏轩根据她的发音问。
陆贝贝再也忍不住了,一阵狂笑,笑得她直不起腰,笑得她掩面转身不敢再看他们两个。
夏轩和钱磊面面相觑。
陆贝贝终于揭开了谜底,她说:“说这话的不是詹姆士普利普,也不是露丝,乔廉,而是本小姐。哈哈。”
“谁?本,肖洁?”夏轩的脑子已被外国人的人名搞乱了,他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思维当中了。
“本,本个啥啊本?你脑子有毛病啊?”钱磊说着伸手快速从夏轩的后脑勺上掠过,“这话是贝贝说的,她在捉弄我们呢!”
夏轩恍然大悟,他瞪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她脸上洋溢着无比灿烂的笑容。
“你们笑什么笑?人家不会滑冰,你们也不管一管?还说当什么教练呢?有你这样当教练的吗?”一直在旱冰场上如履薄冰的孙娟抱怨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教,我来教……”陆贝贝说着抓住孙娟的手说,“首先你别害怕,要弯腰屈膝,但上身要正直,眼睛看向你要去的方向,屈膝,但不要撅屁股,双手要自然打开……”
陆贝贝说着把孙娟向前拖拉了一下,然后立刻松开了手。
“哎呀,哎呀……”孙娟本能地叫了起来。
陆贝贝还真不愧是一位教练,脾气好而且方法得当,她并没有受到孙娟炸了锅似的慌张的叫嚣,而是沉着冷静,歪着脑袋注视着她滑行的姿势,然后,冲着她大声说:“屈膝、别撅屁股、双手打开!对,对,不错,不错,就这样,坚持……上身要直,眼睛看着你要滑去的方向……对,不错,就是这样……滑,再往前滑……”
孙娟在陆贝贝的鼓励和教授下,终于滑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弯腰屈膝,不撅屁股……孙娟,你要尽量把自己缩小,缩得越小越好,但也不能影响蹬冰。”陆贝贝说。
孙娟已经滑出了一段,她也很高兴,正要转身向陆贝贝说什么,突然,脚下一滑,又“咚”的一声摔了个屁股墩。就像一个伐木工人锯下来的一截粗壮的木头,落到地上一样。
夏轩、钱磊和赵利阳全都哄笑了起来。
孙娟这次被摔得够呛,她的牙齿重重地碰在了一起,发出咯吱的声响,还好,没咬到舌头,顿时,她的耳朵里嗡嗡直响,脑子都麻木了。
“快扶起来,快点!”陆贝贝冲着夏轩和钱磊说。
他们把孙娟扶到旱冰场边上,孙娟这才摆摆手就地休息了。措不及防的摔倒让她很难受,她一句话都没说,咧着嘴,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孙娟,没事吧?”陆贝贝像一只轻快的燕子,脚一蹬就侧身滑了过来,然后在她面前恰到好处地戛然而止。死死地钉在这里。
“没,没事,不,不要紧。”孙娟不无痛苦地说。
“学习旱冰不摔跤的人可能都没有,就跟学游泳被水呛是一样的。我学滑旱冰时也不知摔倒过多少回,有一次,把胳膊上的皮都给蹭破了,回到家里,还是我爸爸给我用碘酒擦的伤口呢。”陆贝贝说,“不过,我爸爸并没有因为我摔了跤就反对我滑旱冰,他反而说,下一次我还允许你摔倒,但不允许你在同样的问题上再摔倒。”
“你学了多长时间?”孙娟问。
“两个下午。”陆贝贝说,“但是要考级的话难度就大多了。”
“你是什么时候学的?”孙娟问。
“一年级。”陆贝贝说。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最美的瞬间
“什么?小学一年级吗?”孙娟那条眯成长线的眼睛突然睁得又大又圆。
“是啊。我的小伙伴都是一二年级时学的。”陆贝贝疑惑地问,“这奇怪吗?”
“我是二年级学的。”夏轩说。
“我也是,我是二年级暑假学的。”钱磊说。
看着他们三个,孙娟突然像一头西班牙斗牛士一样浑身充满了力量,她伸出手,陆贝贝一把把她拉起。
“好。我也要在两个下午以内学会。我落后了你们十几年啊。”孙娟说。
接下来,陆贝贝把夏轩和钱磊也编入教练的角色,他们三个一起教他们三个。在一首首令人振奋的节奏明快的音乐声中,旱冰场上洋溢着同学们的无忧无虑,青春的活力在这里澎湃着。
女孩的温柔和柔韧在陆贝贝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们随时都会摔倒,而且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不知要重复多少次,给他们讲多少回。陆贝贝边说边给他们示范,边给他们比划着,她的眼睛里总是充满着鼓励。
夏轩跟她一样,也不温不火,不急不躁,手把手地教着张琰他们几个,见他们一时半会学不会,他也不会气馁,会抱歉地笑笑说:“没事,慢慢来,咱们再来一次。”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在金光色的余晖里,他们依旧重复着那些简单的入门动作,孙娟他们几个渐渐地也掌握了一些技巧,不再那么害怕了。
陆贝贝他们几个给孙娟、张琰、赵利阳和赵波涛教了一阵子后,大家也都困了,便坐在场外的连椅上休息。这时已经夕阳西下,大家都没去吃饭,旱冰场里的同学比刚才少了许多,周围几盏射灯亮了起来,强烈的灯光直射而下,旱冰场像抹了油一样光亮光亮。
夏轩一个潇洒的滑行后猛地停下,正准备出场休息。这时,当了一下午教练都没有痛痛快快滑冰的陆贝贝把他叫住,邀请他陪她再滑一会。这会正是食堂开饭的时间,空空荡荡的旱冰场里只有他们两人。
音乐继续着明快的节奏和优美的旋律,灯光为暮色下朦胧的旱冰场平添了几分浪漫与情调。他俩伴随着音乐的节拍,脚下轻轻一蹬,就从原点抛出了一条悠长美丽的弧线,一前一后,翩翩起舞。
陆贝贝柔美修长的手臂像一条灵活的水蛇,又如同橄榄枝伸向夏轩,夏轩跟绅士一样神情专注,他微微躬腰,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赶紧去接应她。他们像水里形影不离的鱼儿,又如花间翩翩飞舞的彩蝶,在音乐里或疾行,或暂停,或相向滑去,再或迎面而来,如小鸟般比翼高飞,也如小鸟般双飞双宿。
偶尔做出的高难度动作令陆贝贝险些失手时,她翩若惊鸿。这时,夏轩的手就会轻轻地揽住她的腰。
溜冰的时候风从他们的耳边吹来,那凉凉的感觉让人非常惬意。他们滑啊滑,滑得满头大汗,滑得脸旁绯红。他们脚也沉了,背也酸了,但谁都不愿意停下来,音乐换了一曲又一曲,而他们像是徜徉在天空一般的自由。
音乐、灯光、溜冰场、轮滑嗤啦嗤啦的声响……简单地勾勒着他们快乐的课余生活,也记录着他们青春飞扬的幸福。
夏轩和陆贝贝陶醉在了一种别人无法体会的愉悦和意境当中了,脚下轮子在嗤啦嗤啦飞速转动着,晚风从耳边呼呼吹过,夏轩长长的头发迎着风翻飞,速度带着他们难得的好心情在尽情飞翔。身边有一个身材这么漂亮,脸庞这么清秀的女孩牵着他的手,夏轩心里激动极了,他觉得此刻不仅仅这个旱冰场属于他们,整个世界也属于他们。
看着陆贝贝专注的表情和那双被绯红色的脸庞映衬着的单眼皮,他觉得她是多么美,她眼皮之下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神,给他传递着一种神奇的力量,这是电的力量,电的速度,他觉得自己浑身触电,麻麻的,酥酥的,有点惊慌,又有点不舍。他们像被一种强大的场吸引着,控制着,就像地球绕着太阳一样,在光滑旱冰场上永远无休止地转动着。
夏轩憨憨的胖乎乎的脸,让陆贝贝感到特别的踏实和安心,她知道,只要自己不停下来,他就会跟陀螺一样永远这么转下去。
一连滑了好几首曲子,陆贝贝已经很累了,她想停下来但腿脚却不听使唤,晚风吹扬起她的学生发型,她的全部的脸旁暴露在他面前,有时为了完成一个花样动作,他们会离得很近,近得他从她的薄薄的上衣里能闻到一种馨香,一种从来不曾闻到过的气息。
一点点变成蓝色的天空里,已经点缀着稀稀拉拉的星星,吃过晚饭的同学们也开始陆续返场了,这时他们才停了下来,恋恋不舍得地松开了彼此的手。
陆贝贝绯红的脸滚烫滚烫。
这一辈子,他们谁都不会忘记,他们在洛明工业学校第一个最美的瞬间就是一起拉着手滑旱冰。
乐迪和黄蓉明天就要离校,他们要一起赶往东方无线电厂报到了。
这天晚上,乐迪来到男生公寓329寝室找张琰。
辅导员就要离校了,他一进寝室门就被同学们团团围了起来,大家都说明天要送他一程。乐迪向同学们连连致谢,不禁被感动的眼睛湿润了。
实在推脱不了,他最后才不得不答应每个寝室里选一名同学作为代表,一共由四名同学把他送到子栎火车站。
乐迪跟大家道别后专门把张琰叫到公寓楼下。在楼下不远处的花园里,黄蓉正在那等着他们,她要在临走之前当面向张琰道一声谢。她之所以能够顺利毕业,他们能如愿地被分配到同一个单位,这和张琰的帮助是分不开的。
黄蓉依旧戴着口罩,她给张琰说,她在洛明工业学校的人生旅程就要结束了,在这里她收获了自信,收获了学业,收获了工作,也收藏了爱情,收获了张琰这位好学弟,她很满足。
她还对张琰说,如果没有他的帮助就没有她的今天。她一直想找个机会报答他,可是现在要毕业了她不得不离校,她让他记住,他永远有一个学姐叫黄蓉,希望在人生的下一个十字路口还能相遇。她希望他能好好习,有什么事情就给他们写信。
第一百五十二章 买路钱!
自从回校学校后,黄蓉一直闷闷不乐。她从来不在校园里随意走动,除了上课,其他时间也都是在寝室度过的。她就像一只受了重伤的猫,孤独地趴在寝室的床上暗自神伤。
一连一个星期,当黄蓉听到广播里隐隐传来的朗诵她扑火事迹的文章时,她的自卑感才一点点消退,她对生活的勇气和信心也一点点燃起。
她说什么也要再见张琰一面。
晚风从花园里吹过,馥郁的清香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夜空里,皎洁的月亮悬在黑幕里,亮晶晶的星星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似乎向黄蓉和乐迪送来了远行的祝福。
“黄蓉姐姐,你就要走了,请允许我叫你一声姐姐。我以前不知道你家乡的条件那么差,更不知道你的家乡有那么多朴实的人们。从黄家村回来以后,我常常会想起在那天的情形。”张琰说,“你那勇敢,那么坚强,我多少次都在假设,如果是我,我肯定不会有你这样的勇气。”
黄蓉隔着口罩微微笑了笑,那对眉毛稍稍上扬,但很快就消失了。她站在花前,像一捧清澈的月光。
“张琰,真的很感谢你,在我最困难最自卑的时候,是你给了我鼓励,平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但我经常会听乐迪说起你,他说你很有才华。我以前也很爱写作,可我没有坚持下来。能过这件事情我越来越明白,在一个人极度绝望和悲伤的时候,文学就是一剂良药,是一种力量。”黄蓉说,“你年龄还很小,我想告诉你的是,你一定要坚持把文章写好,做一个有追求的青年。”
乐迪站在一旁像一位绅士,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不去打扰他们的交谈。
“黄蓉姐姐,在学校能认识你和辅导员我很高兴,我到现在还记得,你是我到了咱们学校后认识的第一位女生。”张琰说。
“是吗?”黄蓉有点惊讶。
“是啊。我刚来学校报到那天,我们当时的班长肖童健查看完新生登记表,然后,你就和他一来走过来了,你得知我家是陆风的,你还说,陆风的黄土还埋皇上呢!”张琰说。
“你记性真好。只可惜以前我没有关心过你……等我们去了单位,我们对工作有了体验和认识之后,会把我们的心得写信说给你,让你提前知道一下社会的事情是什么样的。”黄蓉说,“在学校里你要好好学习,千万不能虚度时光。知道吗?”
张琰认真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天还没有大亮,汽01班的张琰、赵波涛、肖童健等几名同学,就把乐迪和黄蓉送到了子栎火车站,他们没有雇面包车,一直从学校门口走到了火车站。
这是一条他们再也熟悉不过的路。
残月就要就要从天空消失了,薄雾轻轻地笼罩着还未苏醒的古老镇街。路旁,默不作声的路灯杆伸着长长的脖子,寂寥地发着微弱的泛黄的光。
乐迪和黄蓉并排走着,她依旧戴着薄薄的口罩。送别的同学替他们拎着行李,紧跟其后,他们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虽说已是六月,但风里却有些许凉意,只穿了短袖的乐迪不禁会打着哆嗦。
黄蓉赶紧转身,从他的背包里找出一件外套递给他。
起初大家还说过几句话,但渐渐的也都不再说什么了,淡淡的伤感笼罩着他们。他们沿着寂静的街道行走在就要破晓的黎明里,脚步声回荡在安静冷清的柏油马路上。
今天的空气里或多或少有种挥之不去的凄凉,偶尔风吹叶动的沙沙声,偶尔的一声鸟叫,偶尔的早餐点出摊的声响会划破黎明的寂静。乐迪和黄蓉依旧在前面默默地走着,他们不想卷进离校的大潮中,所以有意赶了个大早,这会,时间还很宽裕,他们脚步不那样匆忙但却从未停歇。
四年来的往事一幕幕飞快地从眼前闪过,这里有他们的欢乐与微笑,也有成长的苦涩与泪水。街边一棵棵梧桐树默默地注视着他们,乐迪和黄蓉怎么能忘记,在那个美好的月夜,他们在梧桐树下的爱情誓约?
浅灰色的薄雾一直从子栎镇绵延到了遥远的天边,这时东边的地平线上,浅灰色薄雾已渐渐开始发白,眼看就要泛出微微的光亮。
走出了学校专用路,走过了这座古镇,走上了通往火车站的狭窄的柏油马路,乐迪和黄蓉就要走完他们中专时代最后的时光了。
路在脚下一点点缩短,四年来,大家朝夕相处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而今天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全部走完了。
眼前,象征着子栎镇工业文明的那列锈迹斑斑的蒸汽火车,正静静地等待着他们,今天它要把他们送向远方,正如这些年来,它将一批又一批的热血青年,从祖国的大江南北迎接到这个工业重镇一样。
从国家建设087厂的那一刻起,这列火车就见证着建国以来中国兵器工业的兴衰和发展,它也承载着洛明工业学校一届又一届毕业生的国防梦想。这列几乎与共和国同龄的火车,就像一位饱尽风霜的老人,用自己展开的双臂,热情地连接着从全国到子栎和从子栎到全国的两端,它浑身的铁骨诠释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雄心。
时光的脚步从来不曾为任何人停留,送走毕业班的学哥学姐不到一个月后,洛明工业学校举行了期末考试,接下来就进入了暑假模式,94级同学的第一学年结束了。
武军强回到老家时,他家那个被土专家探明还有黄金储量的旧矿,还没有开采。两个月来,他爸爸天天都在物色人,但在密岩这个物欲横流黄金满地的地方,普通劳力和打手花几个钱都能雇到,要物色一个真正能为老板两肋插刀,有胆有识的总管,可是千金难求。
武军强家的旧矿在金堆山最里头,得翻过山顶才能到。
金堆山下弯弯曲曲的山沟沟里有一条被当地人称为流金河的山泉水,流金河说是河其实就是一条小溪,一年四季大都干涸。但到了汛期,一座座大山上的泥水都会流进这条河里,从上游往下流疾流而下,河里裹挟着黄沙和土炼金时的矿石粉沫,整条河流跟泛黄的金水一样呼啸而来,后来,密岩人就把这条河取名流金河。
暑假里的一天,武军强跟着爸爸武福祥和三个工人,开着一辆破旧的微型卡车,再一次去流金河上游的旧矿查看。他们上山时倒也顺当,可下到半山腰时却遇到了有人收过路费。
在金堆山半山腰有一个矿,为了方便采矿,有段路是这家矿主矿翻修的,上游的矿主都会从这里经过,一下雨,刚翻修的路就被碾压成了稀巴烂。后来,这个矿主一气之下,就让柱子带人收过路费,每人100元,不给钱就不准过。
武军强和武福祥一行5人的微型卡车下山时,“突突突”刚行驶到这里,自然就被拦下。
一个瘦工人赶紧跳下车上前理论,他说,虽然这段路是你们老板修的,但上山只有这一条道,不走这里走哪里?收过路费就是不讲道理嘛。
对方一个光膀子的大肚子男子,瞥了瘦工人一眼说:“道理?从这里过就是道理!”
“就算走了这条路,你们凭什么收钱?你们完全可以不修这段路,是谁给了你收‘买路钱’的权利?”瘦工人争辩道。
第一百五十三章 对峙
“你他妈的少给老子废话,想过就掏钱!”大肚子走到车前,用粗大的手指指着武军强他们一个个地数了一遍,然后大声说,“一共5个,500块!一个子都不能少。”
“缴你妈个头!叫你老板来!”突然,武军强从车上跳下来,急步走到大肚子跟前,他高出大肚子半头。
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唉!你这小子,乳臭未干,口气还大得不了……”大肚子绕着武军强转了一圈,把他仔细端详了一圈。突然问,“你是?”
“武老三!”武军强甩给他一个江湖名号。
大肚子又把武军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就哈哈笑了起来。
“武老三?你给武老三当孙子还差不多吧。就你这嫩骨头,还敢冒报别人的名号?”大肚子说着转身朝身边几个看矿的男子说,“这么年轻的武老三你们谁见过?这小伙胆肥,狗日的还拿武老三压我们,他是不是以我们傻啊?”
武军强深陷的眼睛里迸射出阴骘的目光,他的双手正一点点握成拳头。
大肚子说完这话后又转身看着武军强说:“走我们老板的路,留下过路费,这是规矩。你也甭怨我,我也是给人看矿的,老板叫我这么做我就只得这么做,我也不管你是哪个矿上的,只要从这里过就得缴钱。”
“我今天要是不缴呢?”武军强用愤怒的目光看着,他的问话明显是在激他。现场已经能嗅出硝烟的味道。
这时,随行的那名瘦工人赶紧上前,拽了拽武军强的胳膊,冲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跟大肚子较劲。
“嗨哟!你口气还不小?看来今天这过路费你是成心不想给?”大肚子再一次把他打量了一番,除了身体强壮外,他没有发现武军强还有什么特别之处。然后,就转身挥了挥手冲着看矿的人说:“伙计们!卸货!”
身边几个男子立刻围了上来,然后分头朝着卡车走去。
武军强浑身的血液正急剧地往头上涌,他的脸都涨红了,瘦工人见他就要动手,就赶紧抓住他的胳膊,然后转身把他挡在自己身后。他哪里能挡住他啊,他要比他大出一圈来。
瘦工人赶紧问:“你们凭什么卸货?我们不是被你拦下了,不是还没走吗?”
“没走?没走你们是怎么上去的?”大肚子撇撇嘴说。
瘦工人突然被这句话给噎住了,他想了想又问:“那我们上去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拦住我们?”
大肚子冷笑一声,不屑地说:“你们来去自由,想上山就尽管上,有本事你们就永远待在山上别下来。上山,你随便上,爱上几回上几回,我只把下山这一关。”
“你……”瘦工人彻底哑口无言了。
“你今天把货动一下试试!“武军强一把把瘦工人拨拉开,像一只狮子一样站在大肚子面前。
瘦工人赶紧跑上来拽住武军强:“别动气,先别动气。”
明显的身高优势让大肚子有了一种压迫感,他下意识地朝后退了退,但这次他没有还嘴,只是将目光移向卡车。
那几个看矿的男子这时已经来到了卡车跟前,他们先是一把拽开车门,将司机拖倒在地,一把将车钥匙拔掉。然后,眼看就要爬进车厢。
“住手!”这时,一名五官周正,浓眉大眼的年轻人急忙从附近的牛毛毡房子走了出来。刚才的一切,他通过房间窗户看得一清二楚。
武福祥这会正坐在副驾驶室里抽着烟,手指上硕大的黄金戒指格外抢眼。深褐色与黑色混合后的皮肤遍及全身,粗壮有力的胳膊上长着长长的毛。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外面的一切。
这个年轻人也是个大个子,跟武军强却差不多高。他走到武军强跟前说:“小兄弟,我叫柱子,矿上老板让我在这里收过路费,原因是,这段路是我们老板修好的。可是山上开矿的人都从这里走,一遇到天雨,这路就会被车压坏,这路是坏了修,修了坏,就连我们老板的矿石也快拉不出来了。所以呢,我们也是按老板的意思办……”
武军强看了他一眼,但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小兄弟,你看上去也就20岁吧,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出来闯荡了,刚开始有些事我也不太懂,后来,才明白有些事不要太懂。”柱子语气平和地说,“你尽管还小,但你也要知道我们在社会上混,就要讲社会上的规矩,你也不要为难我们,我们都是各为其主,我们也都是下苦的人。你说,我们平白无故为什么要为难你呢?我也希望你不要为难我们……”
“你告诉你们老板,我们的车不会给他留下买路钱……他胆子还真够大……”武军强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早早地就跟着他爸出入金矿,对密岩和金堆山的江湖早已一清二楚。“我也不为难你,你报‘武老三’就行了。”
“武老三?”柱子听过这个名号。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少年肯定有来头。从他的胆识和说话的气势上,他已经嗅出了一点什么味了。
“报了也没用……我们认钱不认人!你要认识我们老板,那你自己去给他说,何必在我们面前摆谱,为难我们这些看矿的人。”大肚子再次大手一挥,故意冲着卡车提高了声音,“卸!”
“停!”柱子马上制止。
“这位小兄弟,你说的那个武老三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我好去给老板报个信。”柱子揣摩着问。
“你他妈的是成心想染事,是不?”武军强少年轻狂,他说着就转身跑到卡车跟前,从车厢抽出一根撬杠攥在手里。
对方马上做好了打架的准备。在金矿矿区,因为任何一点小事都可能会发生摩擦,而这种架势隔三差五都会发生。
“军强!你干啥哩?”这时,一直窝在车里的武福祥推开车门,从副驾驶下来。粗糙的脸,硕大的黄金戒指,粗壮有力的胳膊,还有胳膊上长长的毛,让人一看都知道他是一个人物。“都放下!”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聚集在武福祥身上。
“我这车上有个矿工脚趾被矿石塌断了,要送他下山治病,这钱要是给了你们,到医院就没钱给他做手术了。你看,今天你是不是让我们过去?”武福祥对着柱子说,“你们矿工都不容易,受伤了没钱看病总不成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农耕文明
大肚子男子边嘀咕边朝车厢里看,车厢里里然有个男矿工蜷缩着,脚上用一件旧布衫包裹着,满是灰尘的脸上表情痛苦。车厢里除了一些探矿设备和杂物外并没有炼成的黄金。
“你们工人的脚趾断了,关我们屁事?”大肚子说。
“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打爆你的头!”武军强见大肚子对父亲这般无理,大声呵斥道。
大肚子看见武军强手里微微晃动着的撬杠,心里难免有点害怕,这个年轻人分明就是个牛犊,他摸不准他会不会动真格。然后就没在说话。
柱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看看武军强又看看武福祥,脑子里正在飞速地旋转着。
武福祥并没有跟大肚子计较,依旧心平气和地说:“再说了,我们的车里只拉了几个工人,是要去医院的,车里没有货,是空车,不重,对路的影响不大……”武福祥又说。
柱子上前看了看那个受伤的矿工。他脚上缠着厚厚的浅色布衫,血迹已将布衫渗透。那个矿工也就十几岁的样子,他脸上落了厚厚一层粉尘,粉尘遮不住他忧郁的目光和痛苦的表情。
“把钥匙给司机!放他们走!”柱子说。
那个拔车钥匙的男子看看柱子,又看看大肚子,不知道该怎么办。过了一会儿,他正要上前还钥匙,大肚子突然说:“你敢?”
那男子马上止步。
柱子走到大肚子面前说:“兄弟,车上有受伤的矿工,挺可怜,他们要是把钱交了,就没钱给矿工看病了。”
“那我不管!”大肚子说。
“得铙人处且饶人,我们在矿上混也得讲个道义,我们都是人,怎能见死不救?”柱子说着就走到那个男子跟前,从他手里拿过车钥匙。
完后,柱子又冲着大肚子笑了笑说:“这路的确被碾得没球样子了,但他们这也算个空车,算了,不碍事。赶紧放他们走吧,都这个点了,他们能赶天黑前到医院都不错了。”
“那,老板那里……”大肚子无奈地盯着柱子问。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给老板说。”“柱子拍了拍大肚子的肩膀又狡黠地笑了笑说,“不行了,就让老板从我工钱里扣。”
大肚子支吾着,一时半会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柱子走到武军强跟前,将他攥在手里的铁锹放下,把车钥匙塞给他:“小兄弟,你刚混社会脾气不能太爆。快点下山吧,我们后会有期。”
汽车“突突突”打着了火,武军强他们一行几人都上了车。
武福祥将手里的烟头扔掉,用脚尖死死的在地上顺时针旋转了半圈,又逆时针旋转了半圈将它熄灭。他拉开汽车门,上车前又冲着柱子问:“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梁柱子。邻省人。”他说。
“我很喜欢你的性格和仗义,我交定你这个朋友了,以后有事尽管说。要找我就来县城味美乐饭店。我姓武,武术的武……”武福祥说完这话,一脚蹬上驾驶室“啪”的一声将车门关上。
汽车冒出一股黑烟就朝山下驶去。
就在武军强跟着父亲在密岩闯江湖时,在陆风省的西部,张琰正在地里干着农活。周王村一带是西周王朝的发祥地,在这一带,祖祖辈辈都传颂着后稷教稼的周文化历史典故。后稷乡这个名字的由来也与此有关。
后稷是周人的始祖,名字叫弃。他的母是有邰氏之女姜。姜在野外发现巨人足迹,心里欣欣然便用脚践踏,结果身子震动好似怀孕一般,后来生下儿子。
姜认为这事不吉利,她就将儿子抛弃在小巷子,可奇怪的是,路过牛马都避开不踏;她又想把儿子放在树林里,可正巧碰上那里伐木人太多,她就抱着儿子走开;接着她又把他放在水渠冰块上,想不到众多飞鸟竟用羽翼为儿子铺盖。姜觉得这个儿子很神异,最后还是把他抱回去抚养成人。因最初想抛弃他,后来便给他取名为弃。
弃从小喜欢种植谷物,成年后更以种植农作物为乐,百姓都跟着效法,生活大为好转。尧帝听说后封弃为农师,号后稷,天下皆得其利。后来,舜帝把弃封在邰地,也就是在紫仙县附近一带,中国的农耕文明也就起始于此。
周王村的人世世代代都非常重视农业,后稷乡和周王村这样的地名,也一再提醒着这里的人们“农,天下之大本,民所恃以生也”这样的说法。
在周王村里,张琰的父辈们个个都是种地的好把式,他们根据气候和节气,能准确地把握四季的劳作,什么时候下种,什么时候灌溉,他们心里有数。长期务庄稼也让村民们学会了看云识天气,他们比谁都清楚,要想让地里多打粮食,不光得给土地吃饱肥,喝足水,还得让土地休息足。
每年6月收完麦子后,周王村的人都要让农田间隔着空一茬,去年种了秋作物的地今年就不能再夏种了,这样,就可以让农田得到休息和滋养,待到秋种时才播下越冬的小麦,充分休息过的土地来年庄稼的长势和收成都会很喜人。
三伏天的烈日对休息中的土壤会起到非常好的作用,各家各户都会在这个时候用拖拉机把土地翻犁起来,把大块大块的土疙瘩暴露在阳光之下,让表层下的土壤充分地接受阳光的照射,吸取日月的精华。大家把这叫“晒胡基”。
拖拉机翻犁过的土地被晒熟后,就需要人工用锄头将土疙瘩一个个敲碎,恢复成平地,这就是“打胡基”。锄把在劳动者手里不停地翻转着,大块大块的土疙瘩就这样会一点点变成土沫。
张琰暑假回家后,父亲张有志心里很高兴,自从他考上中专以后,父亲跟以前判若两人,从来都不会再催着他学习,而且一高兴,就会去自乐班拉板胡。
这天,一吃完午饭,张有志就要背着板胡又要出去。
妈妈奚秀红嘟囔着说:“地里还有农活都没干,你咋就跟小孩一样起了玩性?”
自从张琰离开农村后,张有志的脾气也一下子好了起来,他那张国字脸上大多时候都是舒展着的,而不像以前,总跟个芥菜一样是揪在一起的。
“不急不急。明天下地,就那点活儿捎带着就干完了。”张有志说着就背着板胡出去了。
奚秀红心小,啥事都搁不住。她看着张有志的背影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妈,我去吧。”张琰见妈妈牵心着地里的活儿,就说。
“你,你能干?”奚秀红说。
“嗨!这算个啥吗?我都是大小伙子了,妈,你放心吧,成天担心这操心那的,咱村里我们这一波孩子上初一时,每年暑假人家就干这活哩。过几年我都要工作了,还干不了这点碎活?”张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