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O六章 老莫口阴阳界 (三)
叶江川掏出手机,点了开机,手机却是黑屏。
“不行啊,山里估计没信号!手机也开不了机了!你来打吧!”
“关键时候还是我的手机能派得上用场!你也换个吧!”胖子拿出手机在叶江川眼前晃了一下。
“也贵不了多少钱!你也不差这点儿钱!”
“谁说的!我就差这点儿钱呢!”
“奇怪,我的怎么也是黑屏啊!早上刚充的电,这么快就不行了!”胖子有些不甘心,长按开机键,依然是黑屏。
“算了,别按了,咱们往回走吧!”
空气闷热,隐约弥漫着一种不安的躁动。
“它奶奶的!”
一只飞虫不知什么时候飞进了胖子的鼻孔,胖子一边用食指努力地挖着鼻孔,一边擤着鼻子,恨恨地说:“爷的鼻孔宽大舒服,这小破东西还不出来了!”
“这里飞虫可真多,真让人不胜其烦,我的眼睛里好像也飞进了一只!”
叶江川停住了脚步,挤着一只眼,用手背在眼睛上胡乱地来回擦拭。“我这眼泪都出来了,它还不出来!”
胖子跟着说:“我这鼻涕都出来了,它也不出来!我真他娘的想骂人!”
“骂人就算了,跟一只虫子动个什么气!”叶江川终于擦出了什么,仔细地看着,只见手指肚儿上,一小点儿的,湿湿的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说道:“我的出来了!”
胖子自顾自地继续擤着自己的鼻子。
天色已晚,叶江川抬头看了看四周,说:“这地方,我怎么好像来过呀!这草丛,这山,这山的形状都熟悉得很!”
“你小时候不是住在这边吗?”胖子道。
“我住的是沿着这条公路一直开过去,山的另一侧,这边是一直没有人住的!”
“啪!” 正说着,胖子上去给了叶江川一个巴掌,正正地打在了叶江川的手臂上。
没等叶江川问,胖子把手掌张开,伸在叶江川的眼前,“你看,蚊子正在吸你的血,被我打死了!”
叶江川伸过脑袋,仔细一看,说:“黑蚊子,好大的个儿呀!这种蚊子草丛里特别多,叮上一口,奇痒难耐。”
“工地上不是有人说过,这里的蚊子是出了名的厉害,能把人给痒死啊!”
“我有风油精,你用吗?”
“嗯!”
两个人在各自的手臂,腿脚上涂了风油精,至于是否能对这种厉害的黑蚊子起得到作用,他们也不知道,但,至少是个心理安慰。
胖子说:“我刚才说了,咱们别往前了,都和林陈走散了,还是往回走吧!说不准,林陈已经在车那边等我们了!”
正说着,只听见前边有阵阵嗡嗡嗡的昆虫翅膀振动的声音传来,伴随着的还有哗哗哗水流的声音,胖子侧头一看,旁边的山体下有一个洞,就对叶江川喊道,“要不,反正我也累了,我们先进洞里躲躲,休息休息!”
“这洞能进吗?不会有猛兽在里面吧?”胖子狐疑道。
“还猛兽呢?你要是能遇到个猛兽,太阳就会从西边出来!”叶江川从地上拾了根棍子,折掉了多余的枝节,举在手上,把玩了两下,说:“放心吧,现在哪里还会遇到什么猛兽!解放前这里倒是有过,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没有人
见过,估计早就绝种了。”
“那你有火吗?”叶江川问
“没有,有手电。”
“手电就手电吧!”
两个人前后脚走进了山洞,这个洞看似并不太大,高不过一米五,宽不过两米,里面的石头奇形怪状,洞壁光滑如冰,胖子用手电照了照,石壁上亮亮闪闪的反射着暗红色的光。整个洞穴呈四角形,洞壁偶有植物茎从上面垂下来,悬挂在半空,冷不丁看上去,会以为是蛇,吓自己一跳。洞壁上突兀着奇形怪状的石块,也许是由于湿气太大,蚊蝇似乎比外面还多。
“这里真是阴凉啊!我的膝盖都麻酥酥地感觉!”
“看来,胖子你快得关节炎了!平时该穿秋裤可要穿秋裤啊!”
“唠唠叨叨的,你都快成我妈了!哎,你说林陈在哪儿呢?我们都走了半天了,也没看见他半点儿的影子!他还能人间蒸发了吗?”胖子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洞也没什么好待的,我看咱俩还是往回走吧!”
叶江川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对胖子说:“你有没有发现,这洞很是奇怪,方方正正的很,上面并没有流水,石壁却光滑得很。”
“嗨! 叶江川, 你到我这边来, 你看这是什么!”
胖子蹲在洞边的地上,借着手电筒的散光,可以看见,胖子的身下是一块青色石板,就说:“这洞里怎么会有青石板, 莫非是有人故意搬进来的?”
叶江川寻声过去一看, 可不是吗! 这块青石板和别处的杂乱石头很不协调, 不像是天然在这里。
“这石板上是个啥啊!”胖子几乎是趴在了青石板上,仔细地辨认。
“这上面有字吗?”叶江川问,同时用手电筒在近处,直直地照了过去。
两个人仔细看了半天。
“又像是个什么文字!”叶江川说。
“看不太懂!”
“先拍下来,手机呢!对了,再试试,也许刚刚是信号干扰,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可以了!你再用手机给林陈打个电话,咱们别瞎找了,再找下去就迷路了,看看他在哪儿!”
胖子又试了一下,看着黑色的屏,摇了摇头。
“别说信号了,现在可是连开机都困难!”
胖子收了手机,抬眼看见叶江川向自己频频使眼色。
借着手电光,顺着叶江川的目光向自己的脚下一看,胖子顿时感到一股冷气从脚底窜到头顶。只见一条三尺来长的大花蛇不知道什么时候盘在了他的脚旁,那蛇长着两个头,嘴里吐着长长的红信子。
对各种蛇,胖子也了解一二,但这种两头蛇,胖子还是头一回遇到。
随着手电筒灯光的晃动,胖子看清了,那蛇长着棕红色的花纹,在蛇身前部,呈大v形开出两个枝,枝头都是箭头一样的三角形头部,头上还有两个角。距离自己也就半米不到的样子,胖子打了一个激灵。迈开腿就往洞外跑,叶江川也倒退着,退出了山洞。
洞外是草丛,两人都顾不得回头看,拼命地向前奔跑。只是草地泥泞,时不时地总是脚下打滑,胖子记得有人曾经跟他说过,在草丛里,人是跑不过蛇的,要是被蛇咬上一口,这荒郊野外的,到哪里去找抗蛇毒的血清,一旦被咬,估计也就没命了。
胖子上气不接下气, 就边跑边朝叶江川喊道:“跨过那条溪,那边草少!”
话音未落,叶江川他们已经来到了溪流边上,溪水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大了起来,越近,哗哗的水声,愈加震耳朵。
“蛇还在后面吗?”
“看不见!”
“过吧!”
“水流太急,行吗?”
“不行也得过啊!越等越急,水流越大,再等,估计也就过不去了啊!”
胖子大着胆跨过了溪流,叶江川迈的时候回了一下头儿,没有看见蛇,自己却没能跨得过去,掉进了溪水里,正巧踩在一块小石头上,没站稳,整个儿人就栽倒在了水中。
水中有大团的水草,把叶江川的脚死死的缠住了。胖子伸出手去拉他,叶江川站起来又栽倒,再站起来,再次栽倒。
“你怎么搞的?这个小破溪流也站不住!”
尝试了二次都没把他拉上来,胖子有些不耐烦地说。
“我的腿,我的腿!”叶江川声音中带着惶恐。
“你的腿怎么了?卡在石头里了吗?”
“我的腿好像被什么给抓住了!”
天光渐暗,这里又是山坳位置,是什么东西看不清楚。
胖子赶忙举起手电筒一看,只见从溪流的水草丛中伸出像是一只白色的手的东西,死死地拉住了叶江川的腿。
“妈呀!这是个什么东西啊?白乎乎的!这不是个人手嘛!”
叶江川低头去看,但见脚踝处确有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光线不太好,也没完全看清,又听胖子说是人手,心头一惊,不禁“啊!”地惊叫一声。
叶江川拼命摆动着那只的腿,努力挣脱,却感觉越是挣脱,那东西勒得越紧,嘴里因慌张发出的声音,因过度惊恐而变了调。
“别怕!我,我,我拿棍子打他!”
胖子在一旁草丛里捡了棍长树枝,拨弄了两下,那东西似乎没任何反应。
“这东西还挺顽固,我还不信了!你胖子爷爷治不了你!”
说罢,抡起手里的树枝向那团白色狠劲地抽打过去,却像是拍在了棉花上,一点儿的阻力都没有。
叶江川反倒是嗷嗷直叫,“别打了!全打在我的腿上了!你看清再打!”
“我是眼看着打在了那个东西上的啊!”
“啊!我的脚踝!那东西勒得更紧了!快快拉我上去!”
想都没想,慌乱中胖子又一棍子打到了叶江川的腿上,这一下过猛,叶江川发出一声惨叫。
“停!停!别打了!别打了!疼死我了!”叶江川疼得龇牙咧嘴,“你,你,你怎么回事儿,我这腿恐怕要被你给废了!”
“我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你说,我该怎么办!”
寒气和惊吓让两个人有些瑟瑟发抖。
溪水上涌,没过了那只手,叶江川皱着眉头,什么也没有看到。
“你,你看清,是,是人手吗?我看得是一团白,会不会是水里的某种生物?”叶江川略加平息,怯怯地问。
“嗯!看得像!”
“妈呀!我腿都发软!那手抓住了我的脚踝,抓得死死的!时间一长,我这只脚恐怕是要坏死掉了!”
叶江川紧张出了一身的冷汗,还在疯了一般拼命挣扎。
第一O七章 老莫口阴阳界 (四)
那只白手的力量似乎是加大了,在咿哩哇啦的惊慌叫声中,叶江川又被向下拉了一些,膝盖已经完全没过了溪水,冰凉刺骨!
胖子根本就拽不动叶江川,急得团团转,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喘息道:“别叫了!你越叫,我越紧张,越紧张就越使不上劲儿!看来,这样耗下去不行啊!根本就拉不动!”
“那怎么办?”
挣扎半天,叶江川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他大张着嘴,抬头看着胖子,眼睛里满是期待的神情,此时的胖子似乎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胖子紧握了一下他的手。
“别怕!我,我,我去找林陈!我找林陈,他的背包里可能有刀子,你坚持住!”
“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就完了!你不会是吓坏了,想逃吧?”
叶江川知道,胖子是个务实而胆小的人,当然,这并没有否定他是个好人,但关键时刻,他是否会离开,叶江川也不能确定。他把另一只手伸向溪边的一块石头,用手指死死地抠住了石头间的缝隙。“胖子,你可不能见死不救!你要是见死不救,我变成厉鬼也不饶你!你救救我,求求你了!”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人不管!要是那样,我还能算是个爷们儿嘛!你放心!你放开我,让我去找林陈,去拿刀!”胖子胡乱地说着,安慰着叶江川,也给自己打气儿。
出于求生的本能,叶江川没有松手。
“我不能,我放开你,我就会被那东西给拉下去,我不能死!”
溪水下降,“白手”又浮现出来。
“看到没,是只人手,没错!你松开抓住我的手,别动,看我的!”
叶江川屏息瞟了眼自己的腿下,松开了手。
胖子冷汗淋淋,瞅准目标,拿着棍子戳了过去,戳得叶江川“噢,噢!”直叫。
“哎哟!疼死我了!”
叫声提醒了胖子,他怔了一下,壮着胆子凑前观看,情急之下,伸出手拍了一下,才惊讶地发现,原来那只所谓的“白手”只是个影子。
“嗨,别叫了!‘白手’只是一道影子!”
胖子的话,让叶江川瞬间安静下来,他低头弯腰,审视着自己腿上的这道太像是只手的影子,充满疑惑地说:“可我明明感觉得到是有人抓住了我的腿啊!”
“这也许就是所说的心理暗示!你想什么,你就感觉到什么!”胖子说。
“不!是真的!是只手抓住了我!”
说罢,他用手又狂乱地拍打了一通,明明是拍向那只“白手”,却啪啪地打在了自己的腿上,看来,胖子说的是对的,那只是个影子!可是,自己的脚动弹不得,难道是被这影子给抓住了吗?
叶江川还是明显地感觉得到什么东西抓在自己的脚踝上,拉着自己在向下沉,下面不像是溪水,着脚之处也不是坚硬的石头,而是像沼泽一般,在一点点地将他往里吸。
恐惧,伴随着绝望。
“胖子!我在下沉!下面的溪流像沼泽一样,在将我一点点吞噬!”
“别怕,拉住我的手!”胖子安慰道。
其实,胖子拉着叶江川的手也一样抖得厉害。
“我不是想躲,我怕是咱们两个人的力量抵不过!”
胖子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下面的那个看似是只白手的影子,不知到底是个什么!叶江川挣扎了半天
,也没见任何起色,那东西依然蚊丝不动地附着在他的腿上,无论怎么甩,怎么打都没用!
“林陈,林陈,你在哪里呀!林陈,快回来帮忙!林陈!林陈…. ”
叶江川的腿还在向下坠,求生的**让他近乎疯狂地猛烈蹬着腿,试图甩掉那道影子,甩掉那只白色的手。
空中回荡着叶江川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妈呀!”
“救命啊!”
“这他娘的是个什么东西!这溪水能吃人啊!放开我!我求你了!你放了我好吗?”
“你是人,是鬼?”
“不要带我走!我是个老实人,没有害过谁,你一定是搞错了!”
过度的惊吓,让胖子也情绪激动,他不知道怎么样安慰叶江川,怔了一下,忽而想起什么,就对叶江川说:“这样喊没用!哦,对了,你的包里不是还有酒吗?”
“嗯!”
“有了!看我的!”
叶江川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腾出一只手,把肩上的背包摘下来,递给了胖子。
“帮我拧开,我要喝一口!”
胖子以最快的速度从背包里掏出了酒,拔了盖子,酒香扑鼻。
“闻起来,真香!好酒!”胖子说。
接过酒瓶子,叶江川仰头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辣得吸了口气,闭着眼,缓了一会儿,将酒瓶子交回给了胖子。胖子“咕咚咚”连喝了好几口,将剩下的部分酒洒在地上,然后,向着溪水,“扑通”一下双膝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嘴中呢喃道:“求你放过他吧!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你若是孤鬼冤魂,这酒算是为你作祭奠了,看在这酒是好酒,凌厉香甜的份上,你放手吧!”
话音刚落,一股浓郁的异香袭来,叶江川只觉得腿上的手松了,他猛一抬腿,跨上了溪边的石头。
低头去看,借着手电光亮,水中已经不见了那只手。
惊魂未定的两个人全都瘫坐在了地上,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
“行啊!胖子!那东西还真的松手了!你怎么知道这个的?”林陈活动了下脚踝,脚踝处有明显的勒痕,疼痛感还在继续。
“我们老家有这个说法,把酒洒在地上,那东西就会离开!看来,还真管用!”胖子盘腿坐在地上,一只手撑地,紧张地用手电上下左右照着,恐怕那手会在别的地方,会在某个犄角旮旯突然出现。
“应该没事儿了!”
话音未落,突然,胖子的眼光停在了一处石头上,“叶江川,你看!”
刚刚被抓住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叶江川靠着手力的来回按摩揉捏来缓和痛感,听胖子一说,顾不得腿上留下的深深的五道淤痕,就随着胖子手电的指引,把目光定在了那块石头上。
这一看不要紧,叶江川感觉身体就像是触了电一样。
那石头上,整齐地摆放着七朵蓝色的花,有两朵的花瓣被撕碎了,只剩下花的脉茎,形如枯骨。除了花,还有碎的青瓷,形似兽角,兽牙,而且,不仅形状古怪奇诡,颜色也是斑泊离奇。
叶江川看着看着,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因为这花,这些碎瓷,让叶江川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语的不安。
胖子一脚蹬在石头上,嘬着牙花子说:“啧啧!这都是些什么呀?这花,碎的!这青瓷,居然也是碎的!这也没啥价值,这是谁摆在这里的呢?给咱们摆个
小小的乌龙镇,逗咱们玩儿吗?我是真的糊涂了!”
“你什么时候明白过!”
“这就是你说的那种花吗?”
“对!”
叶江川依然沉浸在刚才的惊恐之中,“胖子,你刚刚看得清楚?是手?是人手?我怎么觉得是被什么东西给抓住向下沉!”
“这个问题你都问我两遍了!反正我看到的是人手!你爱信不信!不过,又没有实质的东西,只是个人手影子,人手会不会只是错觉呢?”
胖子随手拾起一朵花,放在自己的嘴边闻了闻。
“也许没什么稀奇的!我刚才会不会是踩到了沼泽了,被吸住了呢?你想啊,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来的水中人手呢?难道真是鬼?别看我瞎喊,我是被吓傻了!现在静下来仔细回想一下,总觉得吧… 你说,那东西真的会是人手吗?你没看错?”
“嗯!你自己没有看到吗?”
“我吓得光顾喊救命了!看都没敢看!不过,这些花儿,和碎片青瓷的出现也很诡异!”
“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谁放在这里的呢?”
“也许有人来过这里,采了花,闲着无聊,撕碎了两朵,随意地扔在了这里,可能就这么简单!”
“那碎瓷又怎么解释呢?”
叶江川随手拾起了一块青瓷,说:“老莫口儿这地方,你别看是荒野,据说这以前还是一条道,商旅们往来于此,运送些瓷器,兵刃,香料什么。这些都是我太姥姥讲给我的,这种瓷,你看这纹理,肯定不是现在的东西。”
“你是说,是过去的?”
“嗯!”
“可惜是碎的!一分不值啊!”
胖子把手腕伸到眼睛前,看了下表,说:“别研究了,我看,咱们走吧,再不走天完全黑下来了,再迷了路,这荒山野岭的,那手样的东西再把你抓住,再把小命儿丢了,可不是好玩儿的。嗨,我跟你说话,你听着没有?”
“听着呢!你等一下,我拾几片回去。”
“林陈跑哪儿去了?”
胖子嘟着嘴,抬眼四下望了望,大声喊道:“林陈!”
“嘘!别喊!咱们顺着溪水能走出去的。你这么一喊,万一再把那脏东西给招来!”
胖子说:“可是,林陈在哪里呀!”
“他找不到咱们,自然也就回去了。估计此时已经在车那边等咱们了。”
“这是个什么!粘了我一手,粘粘的!”
胖子借着月光,在近处仔细看自己刚刚扶着溪边一棵枯树干上的手。
“怎么了?”
叶江川忙着凑上去看,借着手电的光,只见胖子伸开的手掌上,有殷红色的血,从指尖,顺着手指向着掌心流下来。
“你受伤了!这树干上有刺!”
“可是我也没有感觉到疼呀!”
叶江川将手电光扫向了身边的这棵树,胖子顺着光亮看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只见胖子一个趔趄,差一点一头栽倒在地。
胖子刚才手扶的,不是树,而是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悄然无息,赫然矗立在他们的身边。
一股寒凉气袭来,两个人浑身一颤,不禁打了个激灵!
第一O八章 老莫口阴阳界 (五)
不过,那女人样子看上去并不恐惧,甚至还很是可人,风姿卓越,柳眉黛眼,面若桃花,弹指可破。穿戴上有些另类,身着凤冠霞帔,大红丝绸的吉祥袍,俨然一副旧时新娘子的妆扮。
不过,这种庄重的婚礼服饰搁在现在,还真真少见。
这样装扮的女子,在这近黑的荒岭,冷不丁看到,会着实地吓人一跳。
看来,跑是跑不动了,叶江川呆在那里,胖子也是心里慌乱,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害怕。
“是人你?是鬼你?”
胖子连连后退,一个踉跄,要不是叶江川从后面托住,险些摔倒在地。站直后,后背还是阵阵地发凉,紧张得语无伦次。
“姑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和我们一样,走迷了路?”
刚才过度的惊吓,反而让叶江川很快镇定下来,他知道越是关键时刻,紧张,不安都是没有用的,尤其是在女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恐惧是件很可笑的事情,便朝那女人绅士般地笑了笑,试探着问道。
那女子也不作答,微微抬起头来,注视着叶江川的眼,可谓是秋波频频,眉目含情。稍许,她伸出手,在石头上拾起一朵蓝色彼岸,动作僵直地指向了叶江川。
这目光让叶江川懵了!
他想起了上一次从老莫口回去的公路上,遇到的站在路中央迟迟不肯离去的那个穿黑衣的女人,也是用这种的目光久久地注视着车中的自己。
这女人的眼睛并不大,但还是很妩媚的,盖着长长的睫毛,抬起来晶亮,低垂下去忧郁,像是饱含了太多的内容,偏又让你读不懂。
痴目久视!
小护士说,女人长久地注视着男人是因为她对他有意思!
难道说,这个女人也同那个穿黑衣的女人一样,是对自己有那个意思?
事情变得有点意思!
虽说自己曾经有过“情圣”这么个雅号,也算得上相貌堂堂,个子高,比较有女人缘,但天天照镜子,自己什么样,自己是知道的!叶江川怎么也没觉得自己会有那么大的魅力,帅到叫女人们一个个都看不够般的痴情观望的地步啊!不对劲!
气氛有些暧昧!
胖子的小腿肚子一直在打转儿,偷眼看了看这女人手里的花,又看了看叶江川,壮起胆子,调侃道:“叶江川,你小子真幸福啊!咋总有桃花运啊!在这荒山野外,竟然也有美女在等你!还要送花给你哦,看美女这装扮,应该是位美娇娘!真是羡煞我也!”
无人作答,胖子尴尬地吐了下舌头。
“叶江川,你傻呀!人家美女送花给你,你倒是接啊!”
这花,接还是不接?
接了,意味着什么?
不接,又意味着什么?
临近天黑,荒郊野外的老莫口,居然冒出这样一个异常装扮的女人,她是谁?又为何将这花送给自己呢?
叶江川眯起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这女人讳莫如深的眼神让他感到恐惧,甚至让他感到空旷的四周传来阵阵阴气。
由于刚才身上沾了水,他发现自己冷得发抖,身上的湿气蒸发的同时也带走了他的体温。
“哎!叶江川,你就算是个帅哥儿,也应该有风度吧!人家美女送花给你,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就傻愣在那里发呆!你还不赶紧把花接过来!”胖子在一旁,嘻
笑着没心没肺地说道。
叶江川瞟了眼胖子,心想,这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这家伙跟着起个什么哄呀!
“美女,你看,这位胖兄对你可是情有独钟,要不,这花先送他吧!”
叶江川强作欢笑。
胖子连忙摆手,慌乱地说:“别,别,别,还是送他吧!他长得老帅了!又有才,挣的也比我多!你们二人才是天生一对,地上一双!是吧!”
那女人像是没听到似的,并未有理会二人的调侃,她依然默默地深情凝视着叶江川,过了一会儿,低下头来,伸出手,将手中的花,一片片撕碎,洒落在地上。
令两个人无比惊异的是,他们发现女人张开的手,是六个手指,并且,撕着撕着花瓣,她好像还哭了,那含泪的悲伤的眼神看得叶江川和胖子目瞪口呆。
“姑娘,你怎么啦?你没事儿吧?”
叶江川从衣兜中掏出纸巾递上前去。
“蓝色彼岸!”
那女人未接,张了张嘴,用力吐出了这几个字。
“没明白!姑娘,好好的花,为什么要把它一片片地撕碎呢?多可惜呀!”叶江川说。
听见叶江川在说话,女人微微侧了下脸,向着叶江川嘴角勾起,显出一个平静而且诡异的笑。
一股白雾袭来,叶江川有些大意,这一下是瘁不及防,被喷了个正着,他后退了一步,跌倒在地,用手捂住了胸口,只觉得一阵阴凉的气息呛得自己胸口气血乱涌。
女人仰天笑了,这笑声,在这悄然无声的初夜里,听起来有些人。笑声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叶江川能听得见,有个空灵的声音像是来自于天际:
“别怕!你看,这夜多好,你闻,这花多香!你不认得这花了么?”
“花?什么花?但不知小姐是何意?”
叶江川向后倒退两步。
“还有,这些青瓷,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那是你曾经留给我的信物,可惜碎了,都碎了!这千朵万朵的蓝色彼岸,是我为你铺就的一条路,终于,你来找我了。啊!你终于来了!真好!你可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很长很长的时间了!”
“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是谁,你当然不记得!”
那女人轻叹了口气,抬头看看青黑色的长空,继续说:“夜真好!伤痛的眼泪,总可以留在夜里流。睡吧!睡了,在梦中会得到许多现实中尚未得到和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捧着它们,就如同太子手捧着王冠!而你,叶江川!就是我的王冠哪!王冠是纸做的吗?它很轻啊!风一吹,就会被吹跑!睡吧!在我这里,睡去吧!”
掌中,被撕碎了的花瓣随着她轻呵出的气儿,飞舞起来,很快不见了踪迹。
“睡,睡?”
胖子听得糊涂了,问:“就,就,就在这儿?多冷呀!睡哪儿?”
她都说了些什么?
睡在她那儿?什么意思?一个陌生的女人让自己睡在她那儿!还说,她已经等了自己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叶江川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胖子看了眼叶江川,手抓腮帮子,鼓起勇气,笑咪咪地猜着说。
“美女,咱们也别兜圈子了,我看你也是个痛快人儿,就直白说吧!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胖子在
这儿挺多余的?你们俩个呢, 是老相好儿?你们早就认识,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分开了!现在,你们好不容易又遇到了,要同居?要打个地铺?睡,睡,睡一会儿是吗?”
“胖子,闭上你的破嘴,别胡说八道行吗?”
听了胖子的话,叶江川觉得自己快要流鼻血了!
那女人看都不看胖子一眼,对他的话更是不加理会。
这让胖子很没面子,就恨恨道:“看来,我没有猜错!叶江川,你小子真不是东西,在这儿有个老相好,也不早点说!害得我大老远跑来给你们俩当灯泡儿!点燃自己照亮你们俩!虽然这种为人民服务的事儿,我也没少干过,不过,你应该早说!早点给我解释清楚多好!也不至于让我跑这么大老远,又累,又冷,又害怕啊!叶江川,你真不够哥们儿!”
胖子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说什么也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
“哎,美女,我说的对吧!”
话说到这里,胖子还是有种莫名的被耍的感觉,就悻悻言道:“这地方,冷啊!要干那事儿,你们就动作快点儿!顺便好心提醒,小心着凉嘿!”
“你说什么呢你!”
叶江川哭笑不得,不耐烦地打断了胖子,还重重地给了胖子一拳,正打在了他的手臂上。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林陈的声音。
“叶江川!胖子!你们在哪呀!”
此时月已至中天,月光打亮了周围的一切。
听到林陈的声音,胖子兴奋得一下子跃了起来,对叶江川说:“太好了,终于找到了!你们先聊,我把他叫过来!等我!”
于是便把电筒的光扫向那声音的方向,大声回应到:“喂!林陈,听得到吗?我们在这儿,我们在这儿!”
“胖子!”
“叶江川!”
“你们在哪儿啊?”
那声音若有若无。
胖子寻声向那声音方向前挪了几步。
“林陈!你听见了吗!我们在这儿呢!”胖子扯着脖子朝那方向喊了几句,又回头朝叶江川说道:“我这就去叫林陈!你们既然难得相遇,就多聊几句,但你别走远啊!”
说罢,胖子“嘿嘿”笑了两下,一转身就不见了。
再说林陈。
刚才他光注意找路了,却没注意脚下,结果一不小心掉进了一个缝隙中。
这缝隙还不太拢音,无论他怎么喊叫,叶江川和胖子他们就是听不见,林陈自己知道再怎么着急上火也是没用的,便安静下来,仔细观察周围环境,寻找出路。
他发现,缝隙的壁上唯一可容身的石头又狭窄又陡峭,他不得不叉开双脚才能得以立足,可这姿势呆不了一会儿,就会身脚酸痛。由于太暗,他也看不清楚这缝隙的底在哪里。
林陈想着,自己如果坐等救助,希望估计很渺茫,要想活命,就只能自救了。
林陈在缝隙中摸索到了一个东西,像块大石头,他试探那东西应该能承受得住他的身体,就找一个立足点, 将身体向那东西靠了过去,却不成想, 那东西没有经得住他, 他又向下跌了一层岩石的高度。
好悬!
好在有一棵小树横亘在下方,要不然,再下面是不是深渊都不好说。林陈脚蹬着小树的枝叉,想着逃生的办法。
第一O九章 老莫口阴阳界 (六)
不一会儿的功夫,月亮出来了,天似乎亮了一些。
林陈清楚地看到,下面透上来了一丝的光亮。他顺着此光亮摸索出了缝隙,才发现,外面天还未全黑,而自己正处于一个石崖的陡壁上,四周竟然都是直上直下的山壁,自己却再无余地可以落脚。
而此时,撑在石壁上的手脚早已经发酸,恐怕支持不了多长时间。
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这可怎么办!
林陈思量着,自己不能死在这里,他环顾了一下四下,突然发现在离自己约五六米远的地方有一条粗绳子编成的索练儿,从上面垂下,经山壁的这头儿,一直连到那边。
这或许是采药人留下的吧!
那边远远看过去是块平缓之地。
林陈咬了咬牙,决定孤注一掷地尝试一下。他闭上眼睛让自己小放松了一下,拟定先一步,蹿过去,抓住那索练儿,脚还可以蹬在沿壁的石崖子上,以减轻手的持重,这是最稳妥的方法了。
体力和时间也不容得林陈多想,他倒吸一口气,生死就在这一搏了,他双手一撑,脚下一蹬,飞身跃了过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抓着那索练儿,双腿盘于其上,刹那间,他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林陈突然意识到,那索练儿原来是悬空的。
完了!
林陈绝望地发出“啊!”的一声喊。
上天看来并不绝他于此,那索练儿腾空而起,带着他向着对面的平缓之地飞去。
林陈猫腰躬身,只听见耳朵边气流呼呼作响,整个人像只鹰一般落向斜下方的空地。
可就在他即将着地的一瞬间,随着距离的接近,他看到,在乱云间的树丛中,有白糊糊的什么东西在颤动,是什么,看也看不清。
林陈心里大惊,想着,可千万,万千别是什么猛兽!就凭他自个儿的这小身子板儿,用不了几个回合,他也就是那东西的口中餐了。
再怎么惊恐也是来不及了!
借助惯性的作用,他就像离膛的子弹一样,就是神仙恐怕也不能此时在中途折返了。
还没等他看清那是什么, 就已经双脚着地了,踩在了像棉花一样绵软的东西上。脚刚站稳,林陈看清了,四处全是荆棘丛,只在他的脚下这一大片是由白色的老树皮堆积起来的。
怎么会这么巧?
像是有人特意为他而辅垫好的!
林陈惊魂未定,他抬头看了眼对角崖上,自己原来站的地方,山上云雾缭绕,山崖如刀劈般的陡峭。
这一次真是九死一生,直到现在还手软脚颤,腿肚子打哆嗦,想想刚刚的境地,就叫人心惊胆寒。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助他,那出现的绳索,那悬落后的抖起,那老树皮的堆积,林陈不相信所有这一切只会是偶然。
周遭传来“咕咕啾啾”的虫鸣,天更暗了,抬头观望,影影绰绰地山峦像个睡意未醒的怪兽,在烟岚缭绕的幕后,打着瞌睡。林陈前后左右转了一圈儿,不敢再动,找了棵枯干枝丫的老树依靠了过去,歇息了一会儿。
这块空旷地的四周,树影婆娑,草木高深,不知里面潜伏着什么样
的危险。在这四下无人的山上,孤身一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分不清东南西北,甚至连条路都找不到!
林陈不禁有些紧张!
本想和胖子,叶江川来老莫口避暑,顺便探寻一下,不成想自己却陷入了如此一个困境。
胖子和叶江川在哪里呢?
自己向哪里去呢?
他手摸裤兜,谢天谢地,手机还在,就尝试着打电话,不出所料,根本就没有信号。举目上观,上面的天很高,四周都是山壁,自己从上面飞落下来,这里应该是谷底了吧!如果原路返回上去的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几乎比蹬天还难。如果困于此,也只有等死了。
天边,灰蒙蒙的一大片,不知是晨雾,还是夜雾,林陈肚子有些饿,他站起身来,四下看了看,实在不知道可以找点什么东西来做充饥。
此时此地,孤单和绝望像毒虫一般侵蚀着林陈的思想,如果出不去,在这么个鬼地方能否生存下去都是个问题。
一股凉风袭来,林陈打了个寒颤,一不留神,倒退了两步,定睛一看,原来就在眼前的青石缝中,生长着一只碗口大的红色灵芝。
已经是饥肠辘辘了,林陈想都没有想,伸手就去摘,不料它早已枯化,空有其形,手指只轻轻一碰,便成了碎粉,在他眼前飘散过来,直扑他的面颊。林陈下意识地用手只轻轻一挡,那些碎粉样的东西,全糊到了他的耳朵下,那颗有朱砂痣的地方。
林陈感觉耳朵下的那颗朱砂痣隐隐作痛。
他用手轻轻掸下去那些灵芝粉,突然听到有声音传来。
“山体之中,石为骨,林为衣,草为毛,风是呼吸,水作血脉,云是神采。山水自有性情,有脉搏,有心脏,也有逃生之门!”
有逃生之门!
这是有人在点醒自己吗?
是什么人在说话?
林陈被吓了一跳,他赶忙躲到树后,四下张望,周围静悄悄的,除了隐隐的虫鸣,四处空无一人。
这话实在是耳熟,像是一句台词,自己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说话的是什么人?”林陈壮着胆子,大声地说道。
“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过后,借着月光,透过树枝缝隙,林陈看到从草木从中缓缓走出一个道士。此人脸是酱红色,鹤顶龟背,凤目疏眉,神态飘逸,整个脸的轮廓分明,两眼黑得发亮,着一身青色长袍,挽一道髻,右手拿浮尘,口中朗朗:
五花八门下凡尘,
九磨十难方成真,
一片真心任风雨,
幻化声色逝无痕。
道士像是知道林陈所在位置一般,直接走到树前,驻足言道:“不要躲藏了,出来吧!”
见已被识破,再藏着也没有必要,林陈从树后闪了出来,拱手道:“在此荒芜之地,突遇道长,心中惶恐,才躲在了树后,还请道长原谅!不知道长是何人?”
“莫问!”
道士的回答倒也是言简意赅。
“又为何到此深山僻谷,人烟稀少的老莫口呢?”
“尊者有奇痣,传承紫云天!
我只知道灵芝仙草碎了,我需要出现了!我还知道你已是身处绝境!四处都是陡崖峭壁,以你之力,很难出去!”
虽然更加疑惑,林陈还是有些小小的惊喜。
“道长所言既是!”
林陈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位道士,但见他也算是慈眉善目,便稍稍放松了心情,暗自窃喜,身处孤境,有人来助,实在是万幸!
从外表来看,这人和普通道士也无两样。
林陈上前几步,继续说:“荒山野岭,能遇到道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若真能帮我,我更是求之不得!但不知道,您所言的‘尊者有奇痣,传承紫云天!’是何意?您又能帮我什么?”
“哈哈-”道士大笑道:“说来话长,实不相瞒,贫道功力有限,恐怕也帮不上你什么大忙!”
“您能来此,我已经是很感动了!但不知您能帮我什么?”
“连你都不知道需要我帮你做什么,看来,你并不需要我,我来此地也是多余的了!我还是走吧!”
说罢,道士浮尘一扬,转身便要离去。
“且慢!”林陈见道士要走,不觉着起急来,他紧走几步,一把拉住道士的衣襟,肯求道:“道长请留步,你可真是个急性子,我可没有说我不需要你!”
林陈嘴巴干苦,咽了一口唾沫。
“你看,这荒山野岭的,四下无人!我一个人,多孤单害怕呀!你能来此地,我是感激涕泠了。要说,帮我什么!我好多地方都需要有人来帮啊!你得容我想个1,2,3吧,我得有个主次吧!”
道士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笑着说:“你可真嗦!”
“嘿嘿!”林陈抬眼向山崖上望了望,说:“天色渐黑了,我是抱着绳索,从山崖上滑落到此的,现在回不去了!道长能否帮我想个办法,给我指一条回去的路?我现在连方向都分辨不清啊!嗯,还有,我和我的朋友走丢了!不知道长能帮我找到胖子他们吗?”
“这还不容易!”
道士轻松一笑,浮尘一扬。
顿时,山崖上升起一层雾,雾气很快弥漫开来,越来越重,云雾缭绕,林陈眼看得乳白色的雾从山上悠悠淌下,漫下山坡,山下变得模糊不清,四下笼上了一层纱般,什么也看不见了。
“山上的雾起得好快啊!好大啊!这么快,就什么也看不清了!连两米开外的道长你,我也是快要看不清了!”
林陈从小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般浓重,这般扩延迅猛的雾,连连称奇。
“呵呵!没关系!雾能升起,雾也能散去!与我们为道之士何等相似,莫不缥缈绝迹幽隐于山林!雾散去,雾还能聚起,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哦,你不是想找到你的朋友么?他们不就在那里吗!”
说罢,那道士用浮尘轻轻一指,林陈这才注意到,周围云雾淡去,虽是黑天,但月光皎洁似银盘,从黑黝黝的山峦上升了出来,照得周遭分外清晰,眼前已不再是陡崖绝壁,而是最初走进老莫口儿,和胖子他们分手时的场景。
环顾四周,林陈惊得是目瞪口呆!
他怎么也不能相信这种场景的转换就在他的眼前瞬间完成,他竟然如此简单地就脱离了绝境。
第一一O章 老莫口阴阳界 (七)
林陈一阵惊喜。
“哦!我真是遇见神仙了!你浮尘一扬,我们便脱离了绝境,这般奇妙的转换,若非自身经历,打死我也不相信!”
借着月光,林陈兴奋地东瞧瞧,西望望,一步跨到道士面前,抱拳道:“要不是遇到你,我说不准会死在那个山窝窝里!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呀!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答谢道长大人!”
道士轻扫浮尘,微微扬了下头,说:“你不是要找你的朋友么!”
这话提醒了林陈,他赶忙追问道:“是啊!胖子和叶江川他们现在在哪里?天已黢黑,我怎么才能找到他们啊!道长大人,求你再帮我找找!”
“你不防喊喊他们的名字!”道士说。
道士的话还未说完,林陈快步蹿到一块高出地面的大石头,双手拢在嘴上,高声呼喊:“胖子,叶江川!你们在哪儿啊!”
远远地,山那边传来了回音:
在哪儿啊!
林陈又呼喊了几遍。
“道长,没有回应,这里虽说是老莫口进口处,但也是个山坳,老树交错,荒草凄凄,一派鬼狐出没之地,也不知是否会有野兽,我喊了两声都不见他们回应,恐怕是凶多吉少,他们不会是被野兽吃了吧?”
林陈一脸茫然若失的表情。
道士却是泰然自若,不急不慢地说:“你可知有生于无?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不防再喊!”
“可是,我已经喊了半天了!还喊啊?这黑灯瞎火的,人没找到,我再把狼给招来!”
“不想喊?”道士问。
“没用!要听见,他们早就听见了!”
林陈悻悻地说着,找了个石头,坐上去歇息,突然小腿处奇痒,挽起裤脚一看,是只大个儿的蜈蚣不知怎么爬到了他的腿上,周身暗黄泛黑,数不清的足蠕动着,看着令人作呕。林陈连忙拍打,那东西翻滚落地,瞬间消失在草丛中。
抬起头来,林陈发现四周又涌起了雾,好大的水雾,浓得几近化不开,周遭的一切,山地,林木,草丛都被淹没在了雾气中,连同那位道士也不见了踪迹。
这么快又起了雾!
这么大的雾气,实在罕见!
“道士!”
看不到道士,林陈顿时慌了手脚,他连连喊了几声,就听到自己的头顶上有什么东西飞过,“扑棱棱”地发出响声,不知道是鸟还是蝙蝠。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林陈汗毛直竖,浑身紧张异常。
雾气遮掩了一切!
林陈心中打起了鼓,他摸索着,疾步前行,寻找着可以藏身的掩体-石头或者树。
没走多远,脚下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林陈没站稳,一下子摔倒在地,趴在泥泞的地上,他挣扎着正要坐起来,忽听到不远处传来溪水叮叮咚咚地流淌的声音。此时,林陈正是口中干渴难耐,便寻声摸过去。
溪水清甜,林陈咕咚咚连喝了几大口,疲惫乏力顿时消失了不少。他长长舒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去,突然听见林子那边似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里不会再有别人了!
一定是胖子他们!
林陈想着,蹬上高处,试探着喊了几句,果不其然,那边传来了胖子的声音。
“听到了!我们在这里!”
紧接着,身后传来道士“呵呵”的笑声!
看见道士,又听见了胖子的回应,林陈激
动得从石头上一跃而下,捧着道士的手。
“道士,你听见了吗!找到了!找到了!”林陈说着,转过身去,兴奋地朝向声音方向,挥了挥手臂。
“走,我们找他们去吧!”
不知不觉中,雾气散去,浩月当空,四下里,景物清晰如初!
林陈和道士一前一后,沿着草木丛生的泥泞小道向胖子他们那边走去。
这一切的发生,尤如是梦境,真实与虚幻并存,林陈边走,边掐着自己的大腿,是梦?是幻?还是现实中,真的遇到了神仙?
他究竟是谁?
怎么就突然出现了一个道士?
我这是在梦游吗?
林陈自言自语地说。
道士跟在他的身后,轻摇浮尘哼唱道:
人生一梦,白衣苍狗。
光阴短暂,转瞬即逝,
是非恩怨,随风而逝,
偏有人执,可怜痴心!
“道长,你究竟是何方仙人?为何来此帮我?”
停住了脚步,林陈回过头来直愣愣地看着那道士。
道士也停住了脚步,说:“说起来话太长了,待你找到了他们再慢慢说来吧!”
再次看到林陈,胖子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怔了怔,仿佛很困惑似的看了他和那道士老半天,最终醒过味来。
“我的老天!你倒底是去哪儿了呀!一转眼就不见了,人间蒸发了一样!害得我和叶江川这一通好找!还以为把你丢了!可把我们两个人给急的!你摸!我这一脑门子的汗!”
胖子用手背轻拭着自己的额头,继而睁大眼睛,惊讶无比地上上下下打量着那道士,说:“怎么还来了位仙人,看这打扮,定是修行了多年的仙家道人。”
林陈看了看道士,又看了看胖子,说:“我可给你们请来了位仙人啊!还不见过道长!”
“对!对!对!”胖子赶忙双手相扣,做作揖状。
“其实,我也奇怪着呢!你们仿佛就在身边,可我是死活找不到了,为了找你们俩个,我还不小心掉到了石崖的缝隙中,别提了,多亏遇见了这位道长,要不,怎么死的都不好说。嗨!别光说话了,叶江川哪儿去了?”
说完,林陈蹿上身旁的一个大石头,伸着脖子四下张望。
“哎!叶江川呢?叶江川怎么不见了?他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吗?”
胖子回身,向前跑了几步,扒开草丛,搜寻了一圈儿,无果而归,手里面举着一枝枯萎破碎的花。
“又是这种花!蓝色彼岸!”林陈认得出。
“嗯!”胖子无比沮丧地说:“刚才,他就在那块石头那儿,和一个他好像认识的女人说话,我听见那女人说,花啊,信物啊什么的,没聊上几句,就听到你在喊我,我赶忙过来找你,其实也就走开了只一小会儿的时间,再回来,他们就不见了踪影。”
“一个女人?”林陈一怔。
胖子点点头:“嗯,一个六指女人!穿得跟个新娘似的,我们俩个人在说话,也没怎么注意,她就站在那边,那棵树的位置,那样子对叶江川挺深情的,还说在这里等了叶江川很多年。还有,我们在过那边的那条溪流的时候,叶江川的腿还被一只手死死的抓住过。”
一听到六指女人,林陈浑身上下打了个寒战,心里想着,这是什么妖孽,还没完没了
了!
不过,在胖子说到她对叶江川挺深情的,倒是让林陈没有想到。
“深情?你说这儿有个女的,和叶江川深情对白吗?怎么个深情啊?”林陈问。
胖子面露难色地用手背胡乱抹了下脸。
“这不是为难我嘛!我又不是演员,你让我怎么说啊!”胖子轻咬了下嘴唇,“反正,深情就是深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道士,你别光站着,你跟他说!”
道士笑了,轻摇了浮尘,说道:“问天何寿, 问地何极, 生何欢, 死何苦, 苍生何辜, 情为何物?”
胖子一脸懵懂地说:“是啊!你这是车轱辘话,又转回来了!到底情为何物?道士,你是仙家,你最明白!你来说说,什么是情?什么是深情?省得我答不出来,让他笑话!”
“还是不明白的好!看不懂反而不受其苦!”道士说。
林陈说:“谁敢笑话你啊!你是谁啊!我也只不过是好奇!”
“你还真有功夫好奇!叶江川不见了你都不着急,还有功夫在这里好奇!”
胖子懒得答理林陈,一把抓住道士的衣襟,问道:“大仙,拜托你再给掐指算算,我们的这位朋友跑哪里去了?不会被那六指女人给拐走了吧?”
见胖子动作粗鲁,林陈一把上前拦下胖子的那只手,说:“这位道长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别吓到他!”继而,转身又对那道士说道:“我这兄弟,是个急脾气,还请道长见谅,别和他一般计较。”
“我是着急啊!”
胖子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干笑了一下,放下了那只手。
停了一会儿,他继续说:“你们没见到,那女人,除了六指与众不同,我总觉得,这女人有股妖气,你们想啊,这荒无人烟之地,她冷不丁就冒了出来,一点声响都没有。还穿着如此的华丽隆重,就算是有的女人喜欢穿着异类,可也没有哪个女人没事儿给自己穿得跟个新娘一样啊?站在这黑不隆咚的荒郊野外,要不就是脑子有问题… 天!”胖子一拍脑门,“她不会是个白骨精吧!”
“白骨精不会,但那个六指女人是尸,我见过她!”林陈补充道。
胖子一怔,眉头紧锁,脱口道:“啊!什么!真是个鬼呀!完喽!完喽!叶江川完喽!估计他是凶多吉少啊!我就觉得不对劲!”
胖子用手扯住道士的袖口,说:“道长,您别啥也不说,啥也不问,啥也不管,只在一旁站着!您快帮帮想想办法,怎么救救我那兄弟吧!”
林陈松开一直扣在树干上的手,合手躬身给那道士作揖。
“道长,您看,这可怎么办?我那兄弟会不会性命难保?我那兄弟命苦,家里就靠他了,他还没结婚呢!您无论如何也要发发慈悲,俗语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胖子不等林陈说完,在一旁插嘴说:“就是,就是,您得救救他!您要是不救他,他可真没命了!这叫我们怎么担待得起啊!”
道士抬头看天,神色严肃,半天无语。
林陈用手背擦汗,胖子急得也抓耳挠腮,正当林陈和胖子面面相觑之际,那道士轻叹了一口气,挑了下眉,说:“你们看,那天上的月亮残缺不全,月有异象,该圆不圆,必有灾秧啊!”
“啊?”
林陈和胖子不禁心头又是一紧。
“也罢!既然如此,说说也无防!你们随我来!”
胖子和林陈跟着道士来到林中深处的一处茅草屋。
第一一一章 老莫口阴阳界 (八)
在这个旷无人烟的山林中,除了天上的月亮和这个小茅屋中的这么一点若隐若现的光,恐怕再也找不到其它的光源了,周围一片死寂,偶有不知名的鸟儿的叫声,给大山中的茅屋平添了一丝凄清。
茅屋显得极其简陋,中心是一小堆快要熄灭的柴草,偶有木柴燃烧发出的“霹雳啪啦”声。昏暗的光线中,可以看到茅屋顶已经破成了筛子,除了椽子,看不到屋盖,倒像是用席子随意铺在上面,角落里散放的也是木头和柴草,如同肋骨一般。许多木料都坏掉了,被虫子,老鼠啮空了的样子。屋内布置极其简陋,无桌,无椅,只有一张褪了色的破旧的毡毛铺盖铺在地上。
“道士,你带我们两个来这里干嘛啊!叶江川他还不知去处呢!”
道士并未说话,而是蹲在地上,用木棍捅了捅那一小堆燃烧的柴草,转身拾了把柴火,一根根地放进了火里,随着小火苗跳跃,小茅屋顿时暖和了起来。
胖子见道士并未理会自己,便学着林陈的样子席地而坐,等着道士说话。
山里的草多,蚊虫自然也多,“嗡嗡”地在飞来飞去,几个人不住地拍打着落在身上的蚊子。
“早就听说老莫口这地方的蚊子厉害,今天算是领教了!我们大老远跑到这里是来喂蚊子的了!”胖子拍累了,见总也拍不完,索性不拍了,一脸无奈地说:“本来,我还带了风油精,被叶江川要走了!”
道士将手中的蒲扇递给了胖子,胖子接过蒲扇,又四下拍打了几下。
道士也一同合衣而坐,指着地上的水葫芦,对胖子说:“这里,简陋,也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们的,葫芦里有水,渴了可以喝。”
“哦!”
胖子的肚子大,团坐的姿势让他很不舒服,就向边儿上靠了靠,靠在了一堆干柴草上,仰靠的姿势让他感觉舒服了一些。
“道长,你就住这儿?”
道士含笑点了下头。
见那道士半天又不言语,胖子按耐不住地说:“道长,你倒是说个话啊!林陈,你怎么也不说话!你们两个倒都是悠然自得啊!咱们还不赶紧去找叶江川,跑到这个茅屋里干嘛啊!这荒山野岭的,人烟稀少,会不会有野都不好说!他都老半天不见踪影了!你们真坐得住啊!哎,咱们没吃饭还撑了,闲了,在这儿安营扎寨,讲故事还是聊家常? 叶江川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道长大人,您不会耍我们哥俩吧?”
道士将手中最后的一根柴草送进火堆,拍了下手,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野岭天黑早,林中夜雾浓重,光线昏暗得很,你们也还饿着肚子,心急可以理解,但是这大黑山的,你说怎么找啊?”
“嗨! 你.. ”
道士冷不丁的一句话,听得林陈和胖子面面相觑。
胖子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扯着道士的衣袖,气儿不打一处来。
“道士,你这还真是要耍我们玩儿吗!你问我们,我们问谁去呀!你不知道怎么救他,那还把我们带到这个破地方来干嘛?这不是耽误事儿嘛!”
“你这么着急找他做什么?”道士说。
这个问题又让林陈和胖子听得是瞠目结舌。
胖子怔了一下,抬手指着道士,愤愤地说道:“你这道士!你说救他做什么!看来,说不准你就是和那六指诡异女人是一伙儿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林陈,我们上当了!”
林陈感觉
莫名,也跟着站起身来,生气地对道士说:“你真的不知道救他做什么?我们不救他,他会死在这深山里!”
道士微微一笑,摇了下头,冷静地,缓慢地吐出了四个字:“他不会死!”
林陈说:“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死?他要是真的有危险怎么办?那可是一条人命啊!握在了鬼怪妖精手里的一条人命啊!开什么玩笑!”
山里的风吹得茅屋的门“吱吱”作响,道士起身掩好木门,转身道“这世上的万事万物,自有其命数,天地分两极,两极生四仪,天地造化使然,有生就有死,生生死死无穷尽也。像我们修道之人,终日炼丹,也是为有朝一日能与天地般长生不死,但能办到的人却很少。既然早早晚晚终将有一死,恐惧也是没有用的,还不如好好享受生命,享受爱情!”
这一席话,说得胖子和林陈都有点搞不清东西南北了。
“享受什么爱情?”林陈疑惑道。
“对啊!道士,你在说什么呢!”胖子跟着说。
“他们本就是一对相爱之人,她是爱他的,并不会加害于他。她在阴阳界苦苦地等了他那么久,这阴阳界的相遇已经是非常可怜了,何苦要立马把他找回来?让他们多待待吧!”
道士的这一番话,把林陈和胖子都给说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终。
“你究竟是什么人”林陈试探着问。
“我乃紫云天陆一真人!”
“你说什么?你就是那个陆一真人?”
林陈听到这个名字,不觉一振,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
“陆一真人?”胖子不解地问道,又看了看林陈,说:“陆一真人咋啦?你怎么这么激动?”
林陈顾不上回答胖子的话,起身走过去,一把握住了那道士的手。
“我可是把你给找到了!我就说呢!老天爷不会绝我!会给我一条活路的!”
林陈感觉得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此刻,这份激动的心情只有他自己能够明白。
是啊!自从云福寺遇见那个算命先生以来,他几乎日日都活在一份看不见,摸不着的恐惧之中,死亡的魔罩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他只记住了这个名字:
陆一!
算命先生曾对他说过, 除非他能遇到他的师傅,陆一,否则他无处可逃!
林陈对着道士,单膝着地,拱手言道:“道长!我不知道源于什么孽缘,云福寺算命先生说,我和我的女友都将不久于人世!为此,我找了你许久!今日才有缘相见,你要救我们啊!”
道士似乎早有所知,只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快起来吧!”
“你若不答应,我就一直跪在此地!不起来!”林陈说。
“我会尽力!但贫道功力并不高!我也不好说,是否就一定能帮你们逃离死地!你还是起来吧!”
道士说罢,起身上前,将林陈搀扶了起来。
胖子看糊涂了,歪着脑袋仔细打量着道士,对林陈说:“嘿,哥们儿,你这是怎么了?这谁呀!你居然还就给他单膝下跪!人家不是讲,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就这么就给他跪了!你也太悲摧了吧!”
“别瞎说!” 林陈给胖子介绍道:“这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位陆一先生!还不赶紧拜过!”
胖子一脸疑惑地看了眼那道士,对林陈说:“他?就他?你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啊!让我拜这么个人!说实在的,要不是你介绍给我认识,走在大街上,我会以为是个叫花子呢!”
“胖子你说话可真是口无遮拦!要是得罪了这位大仙,你就自己担待着吧!叫你拜,你就拜!”
“噢!照你这么说,我是非拜不可了?”
林陈不屑地说:“你随便!你可以不拜,不过,到时你若有求于道长,说不准人家不以理会!”转过头来,对道士说:“道长大人,你说,我说的对吧?”
道士轻抚着浮尘,笑而不答。
“哎!哎!林陈,不带你这么说话的!”胖子说:“我可没有说过,不拜这位道长!从他能带着你找到我,我就知道这位不简单,我一定是要拜的!”
“见过道长!”胖子双手相扣,轻轻点了下头,算是行了礼。
道士也回了礼。
林陈好奇地问:“这位陆一道长,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吃什么?喝什么?难道你真是那种远离尘世,吃野果子,喝山中露水的仙人么?”
“仙家自有仙家的办法,你自不必担心!”
“那,我们为什么会相遇?只是机缘巧合么?”
“说来话长,我的师傅曾在梦中,受人所托,护佑一个耳朵下带有一朱砂痣的小男孩儿,那人就是今天的你!”
“受人所托?你可知道那人是谁?什么模样?”
“那人是谁,你早晚会知道,我还不便告之于你!”
林陈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道:“那人是一个身穿蓝色纱裙的姑娘,她长得十分甜美可人,对吗?”
道长惊奇地看着林陈,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胖子挠着脑袋,一脸困惑地说:“嗨!你们二位在说什么呢?呵,有意思!叶江川在这儿遇到了个相好的女人,林陈,你也有个蓝纱姑娘在这里吗?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
“你想哪里去了!”
林陈坐久了,双腿有些麻木,他索性站了起来,在窄小的茅草屋里来来回回走动了几步。
“林陈!你怎么也不着急呀!咱们不去找叶江川,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时机不成熟!找也是找不到的!”道士说。
“这是为什么?”林陈问。
道士不答,反问林陈:“这里是什么地方?”
“荒郊野外!”
“这里是荒郊野外,不错,这里就是老莫口儿。”
林陈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说:“怎么样!我没有说错吧! 到这里来就对了!”
一只苍蝇在胖子的眼皮底下“嗡-”地飞了过去,胖子用手挥了挥。
“我也是奇怪,这地方为什么就这么奇怪呢?为什么这里蛇多呢?”
“是啊!道士,不,陆一真人,哎,陆一真人这名字叫着真是麻烦!我还是叫你道士吧!你说说这是为什么呢?”
道士说:“你们想想,蛇是生活在阴凉处的,是极阴的一种动物。 老莫口这个地方,就是极阴之处!”
林陈问:“极阴之处?怎么讲?”
“阳界的极阴之处,便是阴阳界了!”
第一一二章 老莫口阴阳界 (九)
茅屋外传来凄厉的声响,像是夜猫子在叫。
“道士,依你所讲,我们现在就在阴阳界上?往前一步是-阴曹地府?”
胖子的眼睛在寻找着刚才的那只苍蝇,说到这里,他把目光聚拢到了道士的身上。
“你说的正是!老莫口这一带阴气极重,这地方失踪和坠崖事故频生,很多都是孤魂野鬼索的命!你们真不该来此地!”
林陈说:“道长不知,我和我的朋友遭遇太多的诡异离奇之事儿!我们觉得必需要来此地一趟,似乎才能找到答案!云福寺算命道士也让我来此地寻你!”
“难道,他不曾与你说过,命中注定的事,无有解吗?”道士问。
“说过!可是…”林陈显出无比失落的表情,说:“可是,不甘心啊!道长大人,我们都还年轻!不甘心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去!那个穿黑衣的女人究竟是谁?六指女人又是怎么回事儿?还有地铁上的那几个乘客… 我想知道,我们的前世究竟种下的是什么孽缘?如果不搞清楚,我们几个都会疯掉的!”
外面又传来几声夜猫子的叫声,叫得大家汗毛直立。
“还有,我们刚进老莫口的时候,在一块石头上看到了‘去玩儿吧!去死!’这几个可怕的字… 道士,这是… ”胖子神情紧张地说。
“这是有恶灵在咒你们啊!”道士说。
“啊?”胖子不由得一震,把头转向林陈,怯怯言道:“听到没有!有恶灵在咒我们!让我们去死啊!林陈!我就说这地方不能来!你们两个偏不听我的!这下子完了!叶江川到现在也没出现,会不会死了啊?我们也别在这儿坐着了!说不准下一个就是你我了!咱们回撤吧!”。
“那叶江川怎么办?还没有找到他呢!咱们俩就逃走?”
“道长不是说了嘛,现在找,恐怕也找不到,时机还不成熟!我们先辙吧!这里可是阴阳界了!找不到他,咱们再把小命给搭进去,就太不值了!”
“不!不能走!走了,也太不够兄弟义气了吧!这事儿,你做得出来,我林陈是干不出来! 再说了,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把你给吓着了!早知道你这么没种儿!就不带你来了!”
“你说谁呢!你说谁没种儿呀!”胖子不服气地说。
“你要害怕,你就自己回去!我不走!反正你也会开车!你也知道车子就停在马路边上,沿着茅屋外的小路一直走下去,你就能看到!我在这里等叶江川!”
“你!”
见林陈态度坚定,胖子自讨无趣地起身就要走!走到门口,停下来,回头说:“谁害怕了!你胖子爷爷什么时候害怕过?我就是觉得在这里坐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要不,我们就去找叶江川!要不,我们就去报警!让警察帮我们找叶江川!”
“不是没信号么!你要是电话能打通,你就报警!外面黑灯瞎火的,你要是有办法找,你就找!”林陈说着,白了胖子一眼,继续说:“道长不是说了,那女人是爱他的!不会害他!你不是也说,那女人与他眉目传情么!既然这样,我们就等等,等到天明再找!”
胖子想了想,觉得林陈说的也有道理,没再说话,默默地坐了回来。
林陈把屁股移到了道士的旁边,说:“道士,这地方是阴阳界,那,那边,好玩儿吗?”
胖子听到这里,噗嗤一下笑了。
“好玩? 我说林陈!我真是服了你了!咱们和着来这么个鸟不屙屎的破地方是来观光旅游的呀!”
“你能不能闭上你的那张破嘴呀!你
听听道长怎么说行不!”林陈说。
道士微微笑了一下,“如若是观光旅游,这里还真不是什么好地方!这可是生死界,那边什么样,是鬼哭狼嚎之地,还是云雾缭绕的仙境,你去了就知道了!只不过,去了保不准就回不来了!”
“道士,你说的那边在哪儿?”
“地门是在山的阴面,地势高燥,流水周旋,不知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洞呢?”
“你说的那个洞,是不是很方正的一个洞?”胖子问。
“是的,很方正!”
“洞壁光滑?”
“嗯,怎么你们去过?”
“对的,我们是到过这样的一个洞,只是没有流水呀!”
“洞里的流水因时间久远早已经干涸了,我说的是洞外有流水周旋。”
胖子说:”那就对了,洞外有流水,有很多的水草,水里还冒出了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叶江川,那场景可真是吓死人了!”
“真的?我听得汗毛竖立,叶江川是没被吓死还真不简单!”林陈说。
“也差不多是吓得半死吧!不过,后来我们才发现,那只手好像只是个影子而已,但叶江川的脚踝处确实被抓了一圈的痕迹,也不知道作何解释!噢,对了,道士,那个洞中有块青石板,很奇怪,青石板上还有像是甲骨文的字,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呢?”胖子好奇地问。
“那是恶灵的意念所为!你们没有动那石板吧?”
“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发现了一条双头大蛇,把我们吓跑了!”胖子回道。
道士说:“幸亏把你们吓跑了!否则呀!你们就不会活到现在了!”
林陈说:“啊?有这么严重呀!”
“我跟你们说吧,那文字是个咒语,明白吗?”
“不明白!”林陈看了看胖子,胖子也跟着摇了摇头。
“那青石板下是怨魂,就是游离在阴阳界无法投胎转世的魂魄。”
“什么?青石板下都是无法投胎转世的灵魂?好恐怖呀!”胖子有些后怕,直觉得自己后背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
“嗯,它们往往都是充满了怨气,死的时候怨气难灭,也有的是因为有邪恶的恶灵附在上面,恶怨相加,就更加可怕。因为有咒语压着,很难出来,但也有个别厉害的,还是会逃出来!”
胖子摸摸自己的脑袋,眨了下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我的妈呀!看来,我是真的要谢谢那条双头大花蛇了。”
林陈说:“那,他们永远也出不来吗?”
“一般是很难的!困于此,少则500年,多则会到地老天荒也不能转世投胎。全因他们累世的业力所致,也有侥幸溜掉的,就会出来祸害人间!”
“永远也不能投胎转世吗?”
“不能,他们是被遗忘的,丢弃的。所以一旦有机会出来,就会疯狂地报复!你所遇到的那个穿黑衣的女人应该就是,以我通三界之眼,可以看清她的真身。”
听到这里,林陈有点兴奋地说:“那你看到了什么啊?”
“那女人,本就是蛇蝎心肠之人,在其前世受了欺侮,对欺侮她的人怀恨于心,这是怨!又因虐杀千年灵猫,猫无辜惨死,便又生怨,怨过胜就成了邪恶,她的咒怨极深,邪恶浩大,难以投生,又被千年灵猫邪祟所附,化成功力强大的恶灵,游荡于阴阳界,阴阳界本就不在三界中,你们来找我,其实,她的功力是在我之上的,我对她也是奈何不得
!”
“啊!”
听了道长的话,林陈失望致极,他看了看胖子,紧张地问:“真就没有办法奈何得了她了么?”
林陈耳朵下的那颗朱砂痣隐隐做痛,就用手指下意识地揉了揉,这个小动作被道士看到了。
“还是忍着,别碰它!”
“为什么?这地方是经常又疼又痒!”林陈说。
“等你听了我说的故事,你就知道了!”
胖子在一边,早已饥肠辘辘,就不耐烦地催促着说:“哎,你们俩是不是吃饱了?咱们一不救人,二不吃饭,在这儿讲故事啊?”
道长听罢,小心翼翼地从柴草中掏出了个红薯,被胖子一把抢了过去。
“嘿嘿,我就知道你有吃的,还藏匿着,怕我抢你的不成?小气!你胖子叔叔今天是真饿了,不过,我回头加倍还你,行吧!”
说完,胖子用袖子胡乱地擦了下,就大口的吃了起来,这让在一旁的林陈有些看不下去。
“你小子能给我省点心行吗?我再说一遍,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感谢还来不及呢,你还吃人家,抢人家的!”
“我又不是不还!”
“没事儿,没事儿,吃吧!我还有!”
道长也坐了下来,从怀里缓缓地掏出了一面小铜镜,以指轻轻拂掉上面的灰尘。
大家的目光很快聚焦在了这面小铜镜上。
“咦?这不是我的铜镜吗!要不,怎么会和我的那一面小铜镜一样啊!怎么在你的手中?”林陈说。
“不会是这个吧!”道士递过小铜镜。
“我看看!”说着,林陈便将那小铜镜拿在了手上,反反复复看了一会儿,“嗯!好像是和我的那一面不太一样!我的那一面,背面是有类似甲骨文的小图案的,镜柄处显出斑斓古纹,这个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漆还有些残损了。”
“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你的那一面小铜镜应该是个避妖镜!”道长说。
“避妖镜?”林陈想了一下,小声道:“我说呢!如果是避妖镜那就对了,难怪它的光亮一闪,那黑衣女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对了,道长,那镜子上的奇怪的图案究竟是什么呢?我找过文字专家,他们到现在也没有给我一个答案!”
“呵呵!你找他们是没有用的,他们怎么会知道!”
“嗯,那你知道那图案是啥意思吗?”
“这个就要从头说起了!”
胖子只几口就将那红薯塞入嘴中,听道士这么说,便说:“要从头说,那要说到猴年马月啊!你胖子叔叔的肚子可不是一个小小的红薯就能打发了的!我可是还没吃饱呢!”
“过一会儿,你就不饿了!而且会在很长时间里都不会感到饥饿!也不会困乏!”
“为啥?”
“因为这可不是一般的小红薯,这是仙薯, 它能顶得上100个红薯!”
“啊?这么厉害啊!要是这样,那敢情好啊!能给我省了不少饭钱呀!”胖子喜笑颜开地把最后一口红薯也塞进了嘴里,看了眼林陈,不无遗憾地说:“不好意思,哥们,要知道,我就给你也留一口了!”
胖子吃什么都香,这是不争的事实!要不,他怎么会这么胖呢!
林陈苦笑了一下,鼓着嘴,悻悻地说道:“下回说话,别马后炮!你都吃干净了,还来问我,啥意思啊!”
第一一三章 老莫口阴阳界 (十)
胖子一脸的尴尬,“道仙不是说了,他还有!”转过头,对那道长笑了笑,试探地说:“道长大人,你那红薯如果多的话,要不,也给他一块吧!”
道长刚要起身,被林陈拉住胳膊又坐了下来。
林陈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只是说说!我身子瘦,禁得起饿的!咱们时间紧张,你接着讲吧,那两面小铜镜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哎!我打断一下!”胖子说着将身子向道士那边挪了挪,拉着道士的袖子,拍了拍自己的肥肚子,笑嘻嘻地说:“道长,我特别特别想知道,你说这薯吃一个顶吃一百个,吃一个,好长时间都不饿,不用吃饭,是不是就是说,这红薯有减肥的功效呢?你们道士都那么精瘦,都是仙风道骨的样子,是不是就是吃这红薯吃的?”
林陈听罢,狠狠地瞪了胖子一眼,不耐烦地说:“我说胖子,你是干啥来的!时间紧张,叶江川还不知是死是活呢,你还问这些无聊的话题!”
“好!好!不问就不问!你发那么大的火干嘛呀!”
胖子一脸委屈。
道长的轻笑卡在喉咙口,不紧不慢地说:“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东西是否能减肥啊!修道之人都纤瘦,主要是因为我们讲求清心寡欲,又时常云游四方,风餐露宿,条件艰苦的原因吧!当然,修道之人注重内心的修炼,平日多是强身健体,走走太极,身体清瘦也就自然而然了!你若真想减,不如修道!”
“嗯!听到没!真想减肥就修道去!只是,你吃不了那份苦!也办不到清心寡欲!不想你媳妇!”
林陈说着,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胳膊上,张开手,掌心赫然显出一只被拍扁了的蚊子,没有血。
“修就修!你以为我办不到啊!”胖子说。
刚才吃得快了,胖子觉得喉咙被噎得难受,打了个饱嗝,见林陈和道士都不说话,看着他,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一下,说:“道长,有水吗?”
道士将挂壁上的葫芦递给了胖子。
林陈掸掉死蚊子,看了看胖子,对这位傻哥们不知说什么好,转头对道士说:“别理他,还是接着讲那两面铜镜之事吧!”
“嗯!好吧!这种小铜镜自古就有记载,传说最早是盘古开天后,有人从昆仑山上发现的。”
“怎么发现的啊?”胖子一脸的好奇。
“据说当时有个采药之人,见山中有物奇亮无比,找来找去,就发现了两块能照得出人影的铜器,便供给了当时的皇帝。皇帝找了工匠,将它们加工成了两个小铜镜。镜子造好之后,人们惊奇地发现,这两块小铜镜与众不同,一块可以照得出妖魔鬼怪,一块可以照得到一个人的前世情景。皇帝非常高兴,命朝中大臣妥善保管,后来一日,风雨大作,一面镜子被人偷走了,皇帝于是派人四处寻找,可到就是没有人知道它的下落。皇帝大怒,下令斩了那个大臣。大臣被处死,皇帝便开始噩运连连,从皇后到嫔妃生下的孩子频频夭折不说,就连皇帝本人也是病体缠身。后来的帝王为寻长寿,将另一面铜镜送予了道观。我手里的这面,就是从我的道长那里传承下来的,这一块是‘往世镜’可以看到自己的前世。被偷走的那块是‘避妖镜’,不知失落到哪里去了。”
林陈听到这里,一拍腿,“那就对了,应该就是它!”
“你是说在你的手上的那一块?”胖子问。
“我想应该是!回头让道长给看看再说吧!”
道士接着说:“它们外表上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有图案,一个没有。有的那个是避妖镜,我这一面没有图案的便是往世镜。”
林陈说:“说了老半天,你还是没有告诉我那图案究竟是什么呢?”
道士顿了顿,低声道:“那是驱魔的咒语啊!”
“哦!难怪连那些文字专家都不认识!”林陈说。
胖子用胳膊肘捅了捅林陈,小声问道:“你跟我提起的,半夜遇鬼之事儿,估计就是这图案咒语发挥的作用!”
“嗯!”林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我当时情急之下,念了许阿琪给我记下的梦中的一连串儿的数字,那恐怖女人才消失的!”
道士说:“你梦中所吟数字串,是点亮驱魔咒语的金钥匙!是有人在帮你!知道吗?”
林陈吸了口气,沉默了好久才说:“我说哪!从井中拾到那面小铜镜开始,我就觉得是有人在帮我!道长,是谁在帮我呢?”
道长轻捋浮尘,含笑摇了摇头,“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林陈茫然不解地看着道士,这陆一道士与那个云福寺门前的算命先生如出一辙,说起话来也是这么费劲。
“那女人,我现在想起来还脊背发凉啊!”
“唉!”道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怜的女人啊!也是个可恨的女人!你那遇到的地铁中穿黑衣的女人,是她的魂魄!游离在阴阳界时间长了,她的魂魄变得非常虚弱,前世有形的身体待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消散掉!所以她想在人世间寻找那个他,她只得借用别人的身体,也就是借用了那个六指女人的身体,或许也借用了别的什么人的,反正,她用谁的身体,那人就会死掉的!”
林陈说:“就是说,是她杀死了那个长着六指的女人,还有他的男朋友?”
“应该是的!”
“啊?我的妈呀!这太可怕了!”胖子说。
“就为了寻找他?他是谁?”林陈说。
“什么?”胖子继续说:“嗯,是,是啊!这还挺有意思!那,你说,他要找的那个他会是谁呢?”
“其实,你都知道答案了!”道士想了一下,说。
“叶江川?”
“对,是叶江川!”
“那身为恶灵的她,难道不会加害于叶江川?”胖子不放心地说。
道士从林陈的手中取回那面小铜镜,继续说:“我知道,她是不会的,但邪气之所凑、其气必虚!!!这个邪的范畴不单指‘风、寒、暑、湿、燥、火’等所谓六淫之邪;这个气也是不单指五脏六腑之气!所凑之人,感受尤其强烈!或心神不宁,胆怯,或抽搐,发癫,去医院检查也查不出什么!”
林陈暗自点头,说:“我明白了!这就是叶江川那次从老莫口回来之后,癫痫发作的原因!”
“我说呢!叶江川出事后,病得蹊跷!原由在这里啊!”胖子跟着说。
“可她要找叶江川,那为什么又总是缠着我和许阿琪?她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林陈不解地问。
“这就得听我慢慢说来了!”道士将手中的拂尘轻扬了一下,叹息道:“唉!身如客舍,心似旅人,人生就是梦幻泡影,这一世过去本就过去了,下一世又是一个新的开始,可偏就有人痴迷在其中,了不完的情,解不完的怨。这也不怪他们,投不了胎了!唉!我也是没有办法,只得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大家在苦苦挣扎!”
“那,我和许阿琪所遇到的种种怪异的事情,都是她所作所为吗?可她这究竟是为什么?我们与她有怨吗?
“凡事是皆有因的!”
林陈小心地说出了自己的心病:“云福寺外算命人断言我们两个各自只有三年的活命,这会是真的吗?”
“宿命不可违啊!”
“宿命?”
林陈听到这个词,心里咯噔一下,他以前是不信命的,现在有些害怕这个。
“是的,宿命!你累世的经历,你累世的恩怨最终成就了你今世的宿命!影响最大的,便是你的前世!”
“我的前世? 这面镜子会告诉我?”林陈指着那镜子,猜问道。
“是的,记住那个带有朱砂痣的人,那就是你!”
“我?”
“对, 上一世的你, 你叫-赵小双。”道士说。
“我早就知道这个名字!”林陈说。
“那我呢?故事里有我吗?”胖子好奇地把身体往前倾了倾。
“这个,我还真不能确定!”
林陈看着胖子多少有些失望,便在一旁补充道:“有,没有又有什么关系。还是先听听这个故事吧!”
胖子把手对揣到袖子里,没再说话。
道长指着着那面小铜镜说:“这是一面神镜,在这面镜子中,人们可以看到自己的前世,它还能告诉你那个前世的故事。”
“前世?让我看看!”
胖子是个急性子,好奇心使然,便迫不及待地伸手从道士手中夺过来一看, 顿时傻了眼,歪着脑袋仔细看了一下,就面容沮丧地把它扔了回来。
林陈紧张地说:“嗨!小心!别扔啊!这可是难得的宝物,小心摔坏了,你可赔不起!”见胖子不作声,一旁撅着嘴,便问道:“哎,怎么啦?怎么照了一下那镜,就这么不开心?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什么?这是什么破玩意儿!不对啊!”胖子一脸的疑惑。
“怎么了?”
“我看到的怎么会是一头白猪呀!这不是胡闹吗?道士,你这是什么妖物,拿来让你胖子叔叔生气?”
道长笑着说:“这个还真不好说,说不准你的哪一世就真是头白猪呢!”
“原来人们说的六道轮回,看来是真的啊!”林陈说。
道士扫视了二人一眼,便说:“别说了,快点看看吧,看看这个镜子给我们讲诉了什么。”
“哦!”
小茅草屋顿时变得寂静无声。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
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幽篁独坐,长啸鸣琴。
禅寂入定,毒龙遁形。
我义凛然,鬼魅皆惊。
天高地阔,流水叮咚。
回溯前缘,风起云涌。
噜噜-呜呜呜-啦啦-
继而,道士的嘴里念起林陈他们怎么听也听不明白的咒语,还把那镜子在空中转了一圈儿,眼看得那镜子渐变渐大,大如面盆,镜柄消失,镜面向上离开了道士之手,旋转着腾空而起,像微型ufo,停在了半空之中。
林陈和胖子看呆了,他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喔!这东西好神奇呀!简直就是好莱坞科幻大片的现实版!”胖子止不住地惊呼。
又是一阵的咒语过后,镜面闪过几束光,那光束,林陈很熟悉!在那个恐怖的夜里,他的那面小铜镜也曾经发出这样的光束,黑衣女人在这光束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镜子也能发出白光啊!这光束柔和了许多,似乎没有我的那面铜镜发出的光强烈!”
“你的那面是驱妖之光,自然要强烈了!我的这面镜子发出的是往世之光,在这旋回变幻的光影中,我能看到前世的情景,你们普通人是看不到的!”
“是这样啊!”林陈惊叹道。
道长不再说话,始终是一副闭目冥想的样子,林陈和胖子谁也没敢去打扰。
许久,道长终于说话了。
“哦,看到了!知道了!这是一个久远的故事,且听我慢慢道来!”
“真的看到我的前世了么?”
听闻此言,林陈激动得拽了下胖子的胳膊,“我简直不敢相信啊!”
“道长,你不能这么偏心眼儿!你也要给我看看我的前世!我的前世是什么样子呢?”
胖子有些着急,他向道士挪了挪身子,抱怨道,又说:“道长,不会真的是一头白猪吧!帮我也看看吧!”
“胖子,你别老打岔!你让道长说好嘛!”林陈说。
道长轻捋胡须,朝胖子微微笑了笑。
“不必着急,你的前世,在我讲述的故事中可以找到!你自己对号入座吧!”
第一一四章 鸿泽成衣铺 (一)
(画面转换--)
回到民国
民国三十一年,寒冬腊月的一天,天是灰黄的,混沌而沉滞。马路两边摆摊设点的商贩们早就收拾回家了,偶尔还有一两声汽车的喇叭声。
路上人很少,淡黑色的镜面似的街道, 被行人踩得光亮亮的, 几户人家点起了油灯,一个挑着担子的人,从街口走过, 叫卖吆喝声也随着他的步子渐行渐远,到后来,远远地,只能听见抑扬起伏的“哦… 啊…”声了。
离南牌楼不远,有一个裁缝铺子,掌柜的是个五十开外的圆脸裁缝, 姓赵, 家中排行老三, 原名叫赵三儿。
赵三儿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家中有那么几亩贫瘠土地, 但家里人口多, 只靠老父一人下地干活, 实难维持生计,无奈, 在赵三儿十一, 二岁的时候, 就找人介绍, 来到这座城市,跟着一个姓周的师傅学做衣的手艺。
赵三儿满徒出师后, 就留在了本柜当了手艺人。他聪明,手艺好,活做得仔细,糙活细活,皮, 棉, 单活, 男活, 女活可谓是样样出色。顾客经常点着名要他做活儿。
没过多久,赵三儿就辞别周师傅, 在朋友的帮助下,另起门灶,在南牌楼一带, 找了几间房,开了个门面, 外边挂了个“鸿泽成衣铺”的木牌,正式开始了自已的买卖。
这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周老师傅也早已过世, “鸿泽成衣铺”日渐红火,赵三儿的手艺在本地也是小有名气。 赵三儿因为其做活儿有个特点, 就是离不开长, 中, 短三把剪刀, 所以人送外号赵三剪。
赵三剪有个儿子,名儿是赵三剪给起的, 叫赵小双。赵三剪也没啥学问,就本着好事能成双,图个吉利。
(画外——)
“赵小双! 林陈,听到了吗?你的前世出场了!你的前世!”
胖子向火堆里放了几根柴草,听到这个名字,不由自主地重复道, 眼睛看着林陈。
“嘘!”
林陈轻轻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打扰,然后会意地对胖子点了下头。
(道士的故事继续——)
赵小双哪儿来的?
赵三剪生的? 还真不是!
赵小双是被赵三剪的四婶从一个要饭的婆子手里接过来的,所以,赵小双究竟姓甚名谁?何许人也? 他的亲爹和亲娘是谁? 赵三剪也不知道。
赵三剪只记得, 四婶是这么跟他讲的。
说是有个要饭的婆子来到赵三剪的农村四婶家, 四婶正在院里喂鸡, 只听到“啪”的一声, 好像有人拍了一下她家的院门, 再听,又没声了。
四婶以为是自个儿听错了,继续喂鸡, 过了会儿时辰, 又听见“啪”的一声, 声音不大, 可这次是真真切切地有人在拍她家的门。
打开门来,有个穿着破烂衣衫的老婆子,瘫坐在石头门墩下,身旁摆着个破碗,横着个木杖。那婆子看上去十分的虚弱,脸瘦削成了皮包骨,眼角,嘴角布满零散的皱纹,前额上的皱纹更深,更明显,像是用刀子刻上去的,细小的眼睛微合着,佝偻着背,似乎已是饿得快断气了,怀里还抱了个仅仅几个月的娃,瘦小至极,不哭也不闹,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四婶看着他们可怜,就赶紧给盛了点热糊的粥端了过去。
那婆子连拿碗的力气都没有, 虚汗淋淋地张着嘴, 四婶就用勺子勉强喂了她几口。她缓了过来,大睁双眼,喘了口气儿,有气无力地从她干瘪的嘴里蹦出了几个字:“大娘, 这娃命苦, 给他个活路吧! 求求你了! 我.. 我.. 我给你跪下了!”
说着,那婆子就要起来,动了几下,没能起来,四婶赶忙按住了她,让她歇着。
四婶接过婆子怀里的娃,细打量,这孩子看着实在是可怜!
他瘦弱单薄得像张纸,被包裹在土蓝色的破布中。他闭着眼,冻得发紫的小脸上满是泥土,显得脏兮兮的,光秃秃的大脑袋顶在瘦小的躯体上,有些不成比例。不过可以看得出,这是个鼻直口正的俊娃子。
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在他的左耳下,有一颗醒目的朱痧痣。
刚刚被折腾了一下,那娃醒了,便开始哭闹。
“婆婆,这娃还是要找你哟!”四婶说。
婆子叹了口气,两行清泪从她枯干的眼里流了出来。
她的嘴张了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开始喘,越喘越急, 一口气没喘上来,竟然头一歪, 就死在了四婶家的门口。
四婶本是个善良之人, 看着这婆子, 又看看这孩子, 着实让她心酸, 就找了人,用麻席子把要饭的老婆子裹了,给埋了。
四婶和四叔一直也没个娃,可也奇怪,自从抱来了这个孩子,他们自个儿在几年的光景里, 反而接二连三地生了两男一女三个娃。
四叔也只不过做点针头线脑儿类的小营生, 勉强糊口, 这年头儿, 兵荒马乱的,养活自己都不容易,更何况要面对四个孩子加上两个大人,六张嘴。
生活所迫,压得他们喘不上气来,万般无奈,四婶和四叔流过了眼泪, 还是决定把这娃送人,虽说是拾来的孩子, 可就算小猫,小狗,养育些时间也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个可爱的孩子呢!可是,自已是实在无能为力,不能再养了,送人又舍不得。 最终,这夫妻二人就想到老实善良的赵三剪,就给赵三剪送来了。
赵三剪喜欢孩子,赵三剪的老婆老早就过世了,也没能给他留下个一儿半女儿, 一直孤身一人,四婶抱给他了个娃,也算是给赵三剪补上了这点遗憾。
自此,赵三剪就凭着给人做衣服这点手艺,又当爹,又当娘, 一把屎,一把尿地, 总算把这孩子拉扯大了。
转眼, 赵小双已是十七八的年纪, 上等的个儿头, 又瘦,人倒是生得非凡的俊,白净的面庞若中秋月,眉如墨画,目若秋波,鼻梁挺拔,鬓似刀裁,风仪英武,只是左耳朵根儿下的那颗朱痧痣越加醒目了。
每每前来做活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忍不住地多看上他几眼。
(画外——)
道士讲到这里,停了一下,摘下水葫芦,喝起水来。
胖子好奇地侧了下脸,把脑袋伸到林陈的面前,近距离地打量着林陈,说:“没看出来,你小子上一世居然是个潘安般的美男啊!”
林陈坏坏地笑道:“咋啦?我上一辈子就是有魅力!让你羡慕,嫉妒,恨啦?”
“只可惜命苦啊!从要饭的婆子手里捡来的!有啥好羡慕的!”胖子叹了口气。
放下水葫芦,道士抹了把嘴,说:“他应该还算是好命吧!”
听道士这么一说,林陈不觉心中一喜,便对胖子说:“听到没有!道长都说我是好命啊!”说罢,又好奇地问道士:“此话怎么讲?为啥说我是好命呢?”
道士摇头道:“这个,我不好讲!你自己领悟吧!”
林陈想起什么,脸上的笑意全无,低头闷声说:“领悟?云福寺门前的算命先生都已经说了,我和我女朋友各自只有三年的命了!他说没有解,你也说没有解!你还说我是好命!你这不是在自相矛盾么!道长大人,你是在逗我开心呢?还是拿我取笑呢?”
“道长说的是你的前世的命吧?对吗?道长?”胖子跟着说。
林陈说:“我还窃喜了半天,原来说的是前世的好命啊!”
道士说:“你与别人有所不同!天机不可泄,别的,你就不要问了!”
潜意识里,林陈内心的恐惧一直在放大,他倒是真的希望能从道士的口中听到一丝令他欣慰的话,真想把算命先生的所谓只剩三年阳寿这个可怕的断言当成个屁给放出去!
“看来,我前世的面相还不错!难怪许阿琪如此留恋前世的我!”
抛去忧虑,林陈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
“许阿琪见过前世的你?”胖子问。
“嗯!她是这么跟我说的!那日,半夜醒来,我就听到有个女人的声音叫我‘赵小双’这个名字,后来,许阿琪似乎是被附了体,走路和说话都怪怪的,也叫我‘赵小双’,还叫我‘裁缝’,那声音听起来真的是阴阳怪气,挺可怕的!醒来时,她跟我说,她去了另一个世界,看到了一片湖,看到了许多穿着旗袍,马褂的人,还看到了赵小双!她知道那个人叫赵小双!还说,他长得简直帅呆了!”
“她是被占舍了!”道士插话,说:“说白了,其实就是比较重的业障,冤魂债主以某种因缘,来占据她的身体。被占之后,她所做的事,所说的话都属于另一灵魂。也就是说,冤魂债主控制了她的身体。所以,你听到的话,并不是许阿琪说的!她自己的魂魄被挤了出去,离开身体的魂魄反而会变得异常活跃,一些残存的记忆会被唤醒,在她看来,就是看到了前世的一些情景!回忆起了一些人和事儿!”
林陈眨着眼睛,好奇地问“这里的冤魂债主会是谁呢?”
“她还跟你说别的什么了吗?”
“她说,她夜里口渴,起来去喝水,却发现水杯中塞满黑头发!她还说,她看到门开了,有个穿黑衣的女人,披着长发站在那里,她吓得瘫软在地,那女人就向她走来,后来,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应该还是她!”道士说。
“谁?”
“黑衣女人!”
“你说过的,一直纠缠着我们的那个恶灵?”
“对!如果占的时间长了,身体本身的灵魂就难回去,这个人就完了!”
柴火燃烧得旺,火光映得三个人的脸通红。
林陈搓着手,笑着说:“许阿琪看到了前世的我-赵小双,她还挺高兴,说是见到了潘安般的美男子,这辈子都值了,还痛批我是一世不如一世,越长越猥琐,呵呵!我反正是无语了!”
听到这里,胖子在一旁笑得喘不上气儿,拍着林陈的肩膀,安慰道:“别郁闷,女人有时挤兑男人,是爱你的表现!在家的时候,我媳妇也爱挤兑我胖,还说男人一胖,就毫无性感可言!说得我是无地自容!还好,她倒是没夸我长相猥琐!”
“谁长相猥琐啊!会不会说话啊!我这一世身高一米七八,鼻直口正,眉目清俊,虽比不上潘安,但也算是帅锅儿一枚!我哪里猥琐了?许阿琪那是没事儿拿我寻开心,胖子你也跟着起哄啊!”林陈生气地白了胖子一眼,转头对道士说:“道长,你给评个理!”
道士笑而不语。
胖子眼里带着笑,拉了下林陈的衣角,笑嘻嘻地说:“真生气了啊!我就因为胖,在我们施工队里,几乎天天遭挤兑,工友们总是拿我当笑柄,我都没有生气!我只不过跟你开了个玩笑而已!谁不知道你老人家是个大帅哥啊!”
林陈悻悻地说:“别说话那么伤人自尊好嘛!”
“不敢!再也不敢了!”
“这还差不多!”林陈转向道士,又说:“道长,那许阿琪会是故事中的谁呢?”
“听我把故事继续讲下去,自己对号入座喽!”道士轻捋浮尘说道。
第一一五章 鸿泽成衣铺 (二)
天边还剩下最后一抹鱼肚儿白,裁缝铺要打烊了。赵三剪向窗外看了一下,放下手里的裁缝尺,正要关店门,就在这时,从店门外气喘吁吁地走进一个女人,素蓝棉布短褂,低领圈, 荷叶边的袖子,黑色的百褶裙。
赵三剪抬头一看,是拐街柳府家小姐的丫头,春英。
“我们小姐的旗袍做好了吗?”
“做好了,做好了! 不是说前天会来取的吗? 所以早早就完工了。怎么今天才来啊?”
赵三剪回答着,转身关窗,朝里屋喊了嗓子,叫赵小双把衣服拿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赵小双就把衣服交到了春英的手里,春英迫不及待地抖开看了看,满意地点了下头。这件磁青色的旗袍做工精制,领口前的碧水风荷是绣上去的,亭亭伫立在那里,尤显主人的气质,赵三剪的手艺还是不错的,针针脚脚,也真是没的挑。
“怎么样?还满意吗?”赵小双问。
“好看!好看!只是…”
春英儿一边看, 一边说。
“有什么不满意吗? 您尽管说!” 。
“我们小姐喜欢葱白线的镶滚, 就是这边角儿这儿, 我上次跟您说过, 要是太麻烦就算了!嗯,既然已经做好了,估计我们小姐也能喜欢!” 春英摩挲着旗袍说。
夕阳的余辉从窗户中照进来,赵小双向着窗户那边张望了一下,窗外,琥珀色的晚霞正渐渐地从天边退去。
“改来改去也挺麻烦,我看就算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个好办!我改改就是了!你们家小姐第一次在我们这里做衣服,一定要让她满意!都怪我大意,把你说的话给忘了!只是现在天色已晚,改好也需要些时辰,要不,衣服留下,明后天,我给您送过去吧!”
春英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也好,就按你说的,明后天你改好送过来吧!那我就先回了!”
春英把衣服重新放到案子上,拾起落在地上的一颗顶针儿,交到赵小双手中,就转身离开了。
刚刚赵小双和春英他们说话的时候,赵三剪出门解手儿去了,春英离开的时候,赵三剪正好回来,两个人门口还差点撞上。
看着春英走远,赵三剪关上了店门,他没再继续做活,而是把赵小双叫了过来。
赵三剪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拿起桌边他的老旱烟枪, 放了烟丝进去, 用大姆指使劲按了按, 按实了,并没有去点燃,而是抬头,用他的那双和他的年岁并不相配的皱皱的眼睛看着赵小双。
“双啊, 想跟你说件事儿!”
“啥事? 说吧!爹!”
赵小双把手里的活儿放下,双手对揣在袖子里,坐到了赵三剪旁边的凳子上。
“我… ”
赵三剪用手摩挲着案上的一件翡翠色真丝小褂,欲言又止,脸微微有些泛红。
赵小双双眸扫过那件做工精制的小褂,笑了,说,“我知道,你是想说孟家少奶奶的事儿吧?”
赵三剪没说话,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赵小双没猜错!
这件翡翠真丝小褂的主人便是孟家少奶奶丁淑娇。这位少奶奶可不是一般人,她是对面临街赫赫有名的“云裳绸缎行”老板孟喜昌的二儿子,孟家贵的女人,人生得玲珑俊俏,也常来找赵三剪做衣服
, 算是裁缝店的老主顾了。
一来生,二来熟,赵小双早就看得出来,赵三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似乎对这个女人有些痴迷。爱屋及乌,这件翡翠真丝小褂明明两天就可以完工,他偏偏精雕细琢地在这件衣服上耗了三四天的时间,其他的活儿都放在了一边,都为这件衣服让行,以至于积压下不少的活儿未完工。
这女人好像知道赵三剪喜欢她,总是做了活儿赊着银子,赵三剪也不好意思硬要。
赵小双是个聪明人,他早已经看在了眼里,只是碍于情面,没有点破。
“爹,你是不是寻思着那个叫丁淑娇的女人? 寻思她欠咱们银子的事!” 赵小双直截了当地问。
“嗯, 你小子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个啥,你都知道! “
赵三剪闷闷地说,说完点燃了烟,烟雾有点冲,呛得赵三剪干咳了几下。然后,他拿手托着烟枪,胳膊顶在桌面上,半闭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爹!我啥时成了你肚子里的虫子了!那东西多恶心呀!我这是聪明,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不像你,又傻又老实!就知道干活!又好面子!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要不好意思开口, 就让我去要!反正,我好意思!”
赵三剪吐着烟圈儿,摆了摆手,说:“别,直接去说,恐怕不好啊!”
“可我们总不能白干活吧! 我们也是小本生意,又不该她的! 她是富贵人家的女人,也不缺钱,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呀!”
赵三剪皱着个眉头,老半天不言语。
赵小双看到桌上招待主顾的一小碟瓜子, 顺便抓了一小把, 在手里摆弄了两下,继续说:“我就不明白了,爹爹你这是怎么了? 欠帐还钱, 天经地义的事儿,你怎么这么不好意思!”
“算了,算了!也不是不好意思,毕竟人家有钱有势,又是老主顾了,咱们这点小钱… ”话说了一半,赵三剪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钱也是钱啊!老主顾就更不应该赊帐啊!”
赵小双拣了一颗瓜子,把其余的都放了回去。张开嘴刚要嗑,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向赵三剪这边转过脑袋, 似笑非笑地说:“我知道了!爹爹,那女人长相玲珑,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看上人家,所以才那么为难,那么不好意思?”
“别胡说! 你想哪儿去了!人家可是富贵人家的少奶奶!咱们高攀不起!再说,我可是你爹!你这臭小子,说话要有分寸!”
赵三剪低着个头,一只手拿烟,一只手收拾着那个盛放着杂物的笸箩,闷闷地说。
“我胡说? 好!好!好! 算我什么也没说,行了吧! 要帐吧,不好意思! 不要吧,心里难受! 喜欢她吧,又高攀不起!这是何苦? 我们只是生意人,又不欠她的! 我是没办法了!”
赵小双无奈地站起了身。”
赵三剪没说话, 深深地吸了两口旱烟,又用手指又抓了一小摄儿烟丝,放在手心儿里,慢慢地碾。
赵小双见爹没再理会他,就抬屁股忙活他的活儿去了,他要赶在晚饭前把春英儿交待他的那个活儿给弄好。
要说孟家少奶奶丁淑娇,赵小双和她打过交道,说实在的,给他的印象并不好。
记得有一次,他走在路上,远远听到有人在争吵。
走过一看,是个衣着华丽的富家少奶奶,正在喝斥一个满脸皱纹的破衣老
太。那女人长相俊俏,微微上挑的杏仁眼,含俏亦含妖,尖下巴,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一袭深紫色的短披肩小外套,衬托得她身材绝佳,黑色绸缎齐膝裙,下着长筒皮靴。
如此精致的一个女人,却对一个破衣老太面露厉色,出言不逊,这让赵小双对她的印象直线下滑。
此刻,她正用手拉着老太太的衣襟不放。
,,,,,,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老太太歪屈着,蹲在了地上,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怯怯地说。
“你再说? 看我打烂你的嘴!”
说罢,女人杏眼圆睁,一拳捶过去,真的动起了手。
老太太赶忙捂住了脸,“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您就饶了我吧!”
人群中挤出了个中年男子,但见他身着墨色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青色玉兰花的镶边,手持檀木折扇,身材高大,肤色黝黑,五官轮廓分明且深邃。他上前一把抓住了那女人的手,说:“住手!你跟个老太太动个什么气啊!”
身边有丫头模样的,见那男子,慌忙行礼道:“少爷,您回来啦!”
男子出手,女人瞬间老实下来,悻悻道:“她撞了我!”
男子并未理会,对丫头模样的说:“快扶少奶奶回去!”
“是!”
丫头模样的言罢,扶着那女人便向回走,女人临走还白了老太一眼,恨恨道:“看你下回还敢!哼!”
人群散去。
“这是怎么了”赵小双好奇地问身边一长衫老汉。
“作孽呀!” 老人叹道,“那老太太不过是走路瞎了眼,撞了那女人一下, 就遭如此恶骂,还要动手打人,自作孽,不可活!白长了一副好皮囊!唉!”
“那女子你认得?”赵小双好奇地问。
“认得!前面绸缎行孟家的少奶奶,丁淑娇!刚才出手的是她男人,孟家二少爷孟家贵!有钱就可以欺负人啊!这是什么世道!” 老汉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颤巍巍地走了。
这孟家少奶奶也太过分了吧!
赵小双这么想着,心底记下了这个名字。
丁淑娇第一次来裁缝店里找赵三剪做衣服的时候,赵小双就认出了她。
那天,正赶上赵三剪身体不适,脸色黄黄的,上灯时分方能起来,勉强喝了些稀粥,身上有了些力气,又叫赵小双在床上架了个木桌儿,放了米粥和咸菜,两个人正准备吃饭,就听到外面店铺有人敲门的声音。
赵小双放下碗,走到店里,开了门,见一妆扮入时的女子,手里挎着个布包裹,想必是裁衣的绸子,赵小双一下子就认出此女正是和老太太吵架的孟家少奶奶丁淑娇。
“我这袍子得叫赵三剪亲自剪裁缝制!他在吗?”丁淑娇让在门外向里张望。
“在,只是他生病了,刚刚好了一点,在吃饭!”
上次经历让赵小双对这女人有些抵触,他梗着脖子,语气不自觉地变得很生硬。
“我就是奔着赵三剪的手艺来的啊!我这绸缎是上等的料子,可不能有偏差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啊?”
她用略显遗憾的口气说着,眼睛依然朝着里屋的方向瞟去。
“您不信,您自己看!”
第一一六章 鸿泽成衣铺 (三)
赵小双一边说,一边走过去,掀开了里屋的帘子。
赵三剪刚刚听到外面的声响,知道是有客人来了,忙放下碗筷, 披衣起身,正巧从里屋歪歪斜斜地走了出来。
这是丁淑娇第一次看到赵三剪。
一身月色长衫,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身体微微向前倾,浓重的眉毛,眼角低垂,布满皱纹,一双眼睛却黑得发亮,虽然生着病,多少有些虚弱,但依然干净利索,戴着眼镜,斯文得像个书生。
赵三剪看她时的眼睛带着笑,丁淑娇说不清是店家惯有的那种迎合客人的笑,还是因为她而笑。反正,他的笑,随和而且亲切,这个丁淑娇喜欢,甚至赵三剪微微伸出的下嘴唇在丁淑娇看来都是憨憨的可爱。
“这位应该就是人称赵三剪的赵裁缝吧?”
人是讲眼缘的,赵三剪给丁淑娇这第一眼的印象还不错。
“正是,刚刚多有得罪,太太请进,我来给您做这袍子!”赵三剪说道,两颊的肉抖了抖。
这年月挣钱不易, 赵三剪不想错过眼前这个买卖。
“我说就是呢! 你能给我做,我就放心了!” 丁淑娇说着迈步进了店门。 她是在别人那里知道的赵三剪,知道他手艺精湛,出自他手的袍子做工细致,穿在身上,提色三分,妩媚妖娆。
“听说你的手艺好,我倒要瞧瞧是怎么个好法,人家送我的上好的料子,我想做个旗袍试试!”
说罢,丁淑娇打开包裹,取出一块料子,铺展在案子上。赵三剪眼前顿觉一亮!这是一块绝美的织品,花纹斑斓奇异,泛着珠光,妖娆的牡丹图案更是增添一份华美的色彩。
“不错啊!这种鲜艳夺目的提花彩缎是蜀锦!做旗袍的上好材料!漂亮!”手抚丝绸,赵三剪啧啧称羡。
“想必经赵裁缝之手做出衣服会更漂亮!”
“太太过奖了!我也只是靠这个混口饭吃而已!”
赵三剪朝赵小双挥了下手,说:“别傻站着,快给太太上茶!”
看到这样一个女人,又听了人家的夸奖,赵三剪顿时来了精气神儿。
赵小双转身到里屋泡茶去了。
赵三剪招呼丁淑娇坐下,“来! 等喝了茶,我就给您量身做衣。”
丁淑娇把绸料叠好,放在了案子上,没有坐,说道:“不了,我还要赶着回去忙别的事,你现在就给我量吧!”说罢,便移步到了赵三剪跟前。
“那也好!”
丁淑娇面容白里透红,皮肉紧致,脸上还涂着淡淡的胭脂粉,在昏黄的光线中显得分外妩媚,她把头略略偏过来看了赵三剪一眼, 四目相对,不知是怎么了,两人都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丁淑娇打破尴尬说:“你所收的每一件活都是这么随体量裁吗?”
“当然了, 尤其是这种绸缎细软的活儿,是很要手艺的, 如果不随体量裁, 肯定做不好!” 赵三剪说。
丁淑娇穿着丝质的新式衬衫,外套一件青丝的棉布小夹袄, 丰腴的身体, 玲珑有致。
他用尺,为她量着身,约略猜着她身体的轮廓, 面对这样一个女人, 看到她看着自己的眼神,赵三剪感到自己有些莫名的慌乱。 也许是本来还生着病, 也许不小心,他自已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手居然碰着了她的身体,她非但没有责怪他,反而羞涩地朝他笑了笑。
丁淑娇随手拿起了一件案子上放的衣服,抖开看了看,好奇道:“哟!你做的衣服, 怎么看不出针角?”
“‘针角’是有的, 只是缝成了‘鱼子’大小,从正面自然看不出了。”
“看来,赵裁缝的手艺可真是名不虚传啊!”
“太太夸奖了!”
“那伙计是你的孩子? 刚刚他管你叫爹啊!”丁淑娇问起了赵小双。
“啊,是的,叫赵小双!”
“模样真是俊俏! 嗯,对了,我知道的裁缝, 有好多是从宁波那边过来的, 南方人手巧,您这也是从那边过来的吗? ”丁淑娇没话找话地聊着。
“不是, 我是从郊外过来的,算是本地人!” 赵三剪回应着。
量了身,赵三剪收了尺子,那尺子软软的,被赵三剪团成一团,塞到了袖口中,他的手也停在里面,手心有些出汗,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还病着的原因, 他感到浑身燥热。稍后,他又把那尺子拿了出来,抛在了台子上。
老婆死后, 赵三剪光棍多年。
不是没有女人相好过,一是手头拮据, 二是带着个赵小双,还有就是赵三剪是个正经人,正经男人是会把正经女人和娼妓分得清清楚
楚的。
他也不嫖,他见过的女人,年岁轻的看不上他,年岁大些的他又嫌人家过于矜持做作, 赵三剪每日就这样为了生计忙活着, 忙得他都快忘了他自己, 不过他没忘他还是个男人。
“这孩子看上去挺机灵的!袍子的袖口要宽宽的,您晓得的!” 丁淑娇累了, 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赵小双端上了茶,放下盘子,在门外找了铲子,回里屋生炉火去了。
“晓得,太太这身段穿什么都好看!” 赵三剪说。
正说着,门“吱”地一下被撞开了,走进一个女人。
这女人二十几岁的样子,鹅蛋脸上略施一层薄薄的粉黛,柳叶眉,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鬓发低垂,斜插翡翠瓒凤钗,红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若隐若现的酥胸如凝脂白玉,妖艳修长的体态格外勾人魂魄,于雍容中自带英气,外加一分愠怒。
“哦!是薛姑娘来啦!”赵三剪见来者面露不悦,赶忙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薛姑娘本名薛上花,前不久在赵三剪这里做的皮衣。
薛姑娘扫了眼铺子里的人,急扯白咧地对赵三剪说:“我当时跟你说要做得小一点,这年头时兴这个,可这皮子衣裳做得也太小了吧!”
说罢,抖开皮衣,在自己身上比对了一下,示意给赵三剪看。
“小了吗?我记得你当时还试过,还可以呀!”
“回去穿在身上,才发现紧得要命!真不知道你这是怎么做的!”
接过皮衣放在案台上,铺好,赵三剪用尺子精心地量了量,没有说话。
“是不是皮子都被你们赚去了?”
见赵裁缝没有理会自己,薛姑娘双手插腰,白净的面容变得青如生果,说起话来也不客气。
“这是照着姑娘的尺码量做的,不会偏差太大吧!”
赵三剪重新量过皮衣,偷眼看了下一旁丁淑娇,咽了口唾沫,解释道。当着客人的面被人指责和挑剔难免免不了尴尬。
“哼!我可是记得我这皮子送来是很大的一块!”薛姑娘继续说。
“这是怎么了? 这么大的火气!就算是做小了点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改改就是了!至于动这么大的火气嘛!”
丁淑娇没等赵三剪回答,插话道,又看了眼来势汹汹的女人,淡定地品了口茶。
“你是谁? 关你什么事儿,不管我合适不合适,他肯定是偷偷赚走了我的不少皮子!”
薛姑娘火气稍稍消了点儿,悻悻地说道。
丁淑娇斜眼看了薛姑娘一眼,端着茶杯说:“哟, 看你这身穿戴,也不像是这么小气的人!”
这话说得薛姑娘很不高兴。
“你是什么人? 我小气? “
薛姑娘上上下下打量起了丁淑娇, “我做衣吃了亏, 你不帮我反而向着他? 我倒是奇了怪了,你知道什么啊!不分青红皂白地瞎帮腔!你是他什么人?”
说罢,她径直走了过来,昂起了头,样子像只好斗的公鸡,下巴恨不得戳到了丁淑娇的脑门儿,话里话外带着怀疑和鄙视。
丁淑娇站了起来,走到案台边摸了摸皮衣,转回身来,出言不逊道:“你这是什么话! 少奶奶我什么东西没见过, 就你这也是好皮子? 也不怕人见笑, 我倒是快笑掉大牙了! 真是的,还以为人家会赚了你的破皮子? 谁稀罕这货啊!”
“你是谁? 用得着你这么给他帮腔吗? 姘头吧!”
薛姑娘可不是好惹的,跟着也走了过来,一丝冷笑挂在了嘴边, 特别是这“姘”字, 被她说得特别响亮和刺耳,几颗唾沫星子随着发音喷了出来, 有那么一两滴飞溅到了丁淑娇涂抹得归正的脸上。
“你在说谁啊!”
丁淑娇哪里受得了这般侮辱, 伸手就要去抓薛姓姑娘, 薛姑娘用手臂横挡住她的胳膊,丁淑娇就势举起了案子上摊开了个一匹黄花蓝底绸缎, 照着她的头就横劈过来, 薛姑娘斜身躲开了,只听“喀嚓”一下,那匹绸缎拍到了墙边立着的一面镜子上,万千白光一闪,破碎的镜片,稀里哗啦摊了一地,亮晶晶的。
一切来得这么突然,出乎赵三剪意料。听到声响,赵小双也从里屋冲了出来, 和赵三剪一起拉住了扭打在一团的两个女人。
拉开两人,赵三剪赶忙赔不是。
“薛姑娘,有话都好好说,不要动手嘛! 上次取走衣裳的时候,你不是拿走了一大块的剩余皮子了吗? 难道是贵人多忘事儿不成? 你要觉得我还是赚了你的皮子,我这里的下脚料, 你取走几块就是!
皮子是小事儿,姑娘要是为这气坏了身子可就是我的不是了,我怎么能担待得起?”
薛姑娘见对方人多势众,自个儿也沾不上便宜,也就松了手。
“是她先动的手!”
“这位姑娘,真的是误会!误会了!”赵小双说。
薛上花将目光转向赵小双,不觉一愣,她总共来过裁缝铺两三次,见到赵小双还是头一回。
这人也…
太帅了吧!
貌容如画,绝美异常!
薛姑娘轻咳了一下,收回目光,语气明显缓和下来,若无其事地轻声说道:“店家说的没错!我是拿走了一块,但我回去怎么比,怎么都觉得不对!看你说话还算老实,是不是真的赚了我的皮子,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也不计较了!我倒真是奇怪这女人,这里有你什么事啊?”
“这里是没有我什么事!可本少奶奶就是爱管闲事!怎么,管得某些人不高兴了!不高兴你就上,接着来抓我啊!”丁淑娇傲慢地扬起了头。
眼看两个女人又要呛起来,赵三剪赶忙打了个圆场。
“算了,都是我的疏忽,我看,还是重新给姑娘修改一下吧,皮子我这里还剩有一些,应该够用!也不再收你费用,姑娘你看这样可以吗?”
人有时真的好奇怪,赵小双的出现,让薛上花一时间突然没了再吵下去的心情。她紧锁眉头,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案子上铺开的皮衣,说:“那好吧!过些日子我再过来取!但愿下回来,不会再看见这个女人!哼!”
说完,薛姑娘又看了赵小双一眼,转身摔门而去。
丁淑娇气得喘着粗气,还想追出去理论,被赵三剪拽住了。
薛姑娘走了, 留下的那句话, 让余下的三人回味, 虽说是句骂人的话, 却又无形之中拉近了赵三剪和丁淑娇的关系, 聪明的赵小双也能感觉得动空气中那么点儿暧昧的气息。
他用眼睛斜瞟了他爹一眼, 就去取了簸箕,扫帚,然后兀自地打扫残局了。
丁淑娇自个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帮赵三剪,她是孟家的少奶奶,为了个裁缝与人大动干戈有些说不过去,但她很快给了自己答案,与其说今天帮赵三剪吵了一架,不如说是她压抑生活的一次发泄。
女人生来就是满足男人的一个工具吧! 她时常这么想,想多了就觉得自己身为女人是个悲哀。 她又不得不从命, 可是她从骨子里就充满了对她的婚姻的背叛, 她需要一个男人填补她心里的空白。
少爷孟家贵并不爱她,她一直坚信这一点。
她从赵三剪看她的眼神里,看得出这个男人喜欢她,她是看不得喜欢她的男人受气的,至于她是不是也喜欢他,她说不好!不过,反正不讨厌,这也就行了, 她想她这时的角色更像是一只护犊子的母狗。
她轻轻抿着自己的红嘴唇, 想着自己刚刚有些失态, 在男人面前失态是让女人最为尴尬的事,尤其是…
她皱了皱眉,疑惑着自己的贤德和温良在眼前这个男人心里是否已经荡然无存,而给他留下个“泼”的感觉, 又一想,又何苦这么累心累神的,不过是一个做衣服的,她变得轻松了,还矜持地微笑了一下,如同一个明星。
“刚刚…”
“刚刚叫您受惊了!”赵三剪笑了笑,接话道。
“没事儿!我是气不过!”
“唉!没办法!这种事儿我们经常会遇到,早就习惯了。我是担心没有伤到你吧!”
“没有,这女人也太嚣张了!”
“第一次来我这儿做活儿,就让太太遇到这事儿,真是不好意思。忘了问贵姓了?”
“丁淑娇, 夫家姓孟!”
“孟家少奶奶!”
赵三剪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拱手道。
“不用叫我少奶奶,叫我淑娇吧!”
丁淑娇淡漠地摇了摇头,笑了笑,转头看见台子上放了块上好的衣料,又道:“上次我在清源公司也看见过像这样漂亮的一块,本想买了做个外套,后来又想,这料子也太过华美了,也没有太多的机会来穿,就算了!”
话是这么说,丁淑娇心里感到一丝莫名的凄凉。
“淑.. 我是说,您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赵三剪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顿在了那里。
“就这样吧,要没什么事儿,天色已晚,我先回了!”
丁淑娇不想再说什么,留下了布料,就匆匆告了辞。
赵三剪看着丁淑娇远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回身关上了店门。
第一一七章 父母之命不可违
坐得时间长了,胖子起身拍了拍粘在衣服上的茅草,活动了一下身脚,对林陈说:“林陈,你行啊!看来,你小子上一辈子不仅人帅,还是个裁缝啊!裁缝这职业也不错!在过去,怎么也能混个衣食无忧啊!”
“看来,我当年选择职业就不应该选什么土木工程设计,而真应该选服装设计啊!我说我怎么对这行是无师自通呢!原来是有原因的!我上辈子居然是个小裁缝!给赵三剪当儿子,也算是师出名门吧!”
“算!当然算!”胖子揉了揉林陈的头发,笑着说:“师出名门,人又帅呆了!你让别人可怎么活啊!那个薛姑娘看来是被你勾了魂儿了,要不然,怎么见到了前世潘安之貌的你,连吵架都没心情了啊!我说啊,这女人要是色起来,比男人真是有之过而无不及啊!道长,我说的对吧!”
林陈和道士都呵呵地笑了。
林陈说:“哎,我反而觉得丁淑娇和那个老裁缝赵三剪倒是挺有意思,一个手艺人,一个大户人家的阔太太,居然也能合上眼缘儿!实在是少见!”
胖子说:“你没听道士讲嘛,那是因为孟家少奶奶不受老公待见!孟家的那位公子不爱她!我看啊,她应该是饥渴难耐,病急乱投医!是个男的对她好点,她就会投怀送抱的!”
林陈反驳道:“错了!你的理解太浅薄了!人家确实是合了眼缘,又见不得对她好一点的男人受气,在孟家憋屈,在老裁缝这儿得到一丝安慰,明白嘛!管闲事,和薛姑娘吵上一架其实就是个发泄而已!信不信由你,我看啊,也只是看着顺眼,但她应该也不会爱上那个老裁缝!不过美人的暧昧倒是让那老裁缝春心萌动了!哈哈!这故事还挺有意思!用后脚跟儿都能想明白,她能爱他什么?老裁缝又老又是个手艺人,在过去,手艺人是个苦活儿,没什么社会地位,也挣不了多少钱的!再说,那老裁缝身体估计不行,也非富贵!从丁淑娇对破衣老太的态度就能分辨得出,此女应该不是什么善主!我说啊,她才不会喜欢上老裁缝呢!”
林陈说得胖子连连点头。
“行啊!说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就不知道后面的发展是否如你所言了!”胖子见道士一直没说话,只将那面铜镜放在手里来回把玩,便坐在道士身旁,对道士说:“道士,你再看看,这个叫丁淑娇的女人是怎么回事儿呢?”
火不太旺,道士向火堆里又送了几枝柴草,拍了拍手。
“刚才你们说的没错,孟家少奶奶丁淑娇确实有些来历,不过再介绍这个女人之前,我要先给你们说一下这个孟家吧!”
要说孟家,可是远近闻名的绸缎商户。孟家的“云裳绸缎行”距离赵三剪的裁缝铺不太远。
早些年, 孟家的老爷子孟喜昌从山西商人那儿寻了些上好的绸料,拿到一个朋友的店铺来卖,这些绸料, 颜色光滑亮丽, 五彩缤纷, 顾客越来越多, 孟喜昌就干脆开了这”云裳绸缎行”, 生意是出了奇的好, 孟喜昌也算发了一笔小财, 还扩了店面。
孟喜昌总共娶过两个女人,大太太叫柴兰英。
孟喜昌和她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孟五常,这名字来历也是简单,就是东北产大米的那个地方生的,早年就夭折了。
人说是因为名儿起得不好, “五常”的谐音不就是“无常”吗!所以二儿子的名字,孟喜昌可是颇费周折,找了位有名的风水大师给起的,就是孟家贵。
名听起来有点俗气,但孟喜昌喜欢,觉得是个好名。
时光荏苒,转眼这位孟家二少爷长大了,虽没能继承孟喜昌的俊雅,但模样倒还说得过去,棱角分明,个子也是高大,就是黑。转眼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孟家贵的异性缘还不错,可他偏偏看上了个叫“可可”的烟花女子。
这事不知怎么叫孟老爷和孟太太知道了,两个人差一点没气死。
大儿子孟五常夭折, 孟家的全部希望自然寄托在二少爷孟家贵身上,可他偏要娶个烟花女子进家门,这不是败坏自家名声么! 事情紧急,不能拖了,万一再整出个孩子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于是,两人一合计,决定包办他的婚事,不管这位公子愿意不愿意,一定不能让他娶那个烟花女子。
两年前,孟太太托人找来个远近闻名,能说会道的媒婆,据说这人这张嘴厉害到能把弯弯的月亮都说圆了!
“这事儿,就指望你了,越快越好!我们家二少爷,你也看到了,你给相个好的,我就想早点抱上个大胖孙子呢!” 斜靠在红木床头,身上铺着一条绿毛毡的孟太太向下人招了招手,下人端上个盘子,里面放了几锭银子。
“斜街麻油店丁家,他家那闺女,年方二八,生得那叫个可人啊!模样长得不错!我认识她爹,赶明儿,我给你说来就是!”
媒婆看见了银子,眼睛笑眯成了缝儿,嘴巴不由自主地变成了向上弯的月牙状,一边说着,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些银子喜滋滋地,麻麻利利地揣在怀里。
她说的那家闺女,正是丁淑娇。
“那敢情好!只是,人家能愿意吗?”
“愿意!愿意着呢!那家男人叫丁珏喜,是个好赌之徒,只要多给些钱两,这事儿准成!太太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收了银子,媒婆子这嘴就像是涂了蜜,两边都说好,两边儿都说成好的跟花儿似的。丁淑娇爹嗜赌如命,又正好赶上他赌搏输了钱,手中正缺钱!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这桩婚事,二少爷孟家贵是一百个不愿意,但无奈父母之命不可违,加上孟太太以死相逼,他也只得认命。到了成婚的那天,孟家贵掀开了新娘子的红盖头,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是不以为然, 一个差点哭出来。
这新媳妇,人长得确实是俊俏,细细弯弯的眉, 圆润透红的脸,额前正中一束不太长的柳海儿, 精巧的下巴, 眼睛很媚, 是很勾人的那种媚, 再加上樱桃一点红的嘴, 咋一看不错,哪个男人都喜欢!
但是,就有好事儿之人私下说,说这女人是高颧骨,连横肉,尖下巴,是标准的克夫面相。
这话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孟太太的耳朵里,时间长了,丁淑娇的克夫面相便成了柴兰英心上的一只苍蝇,婆媳关系日渐紧张,这是后话。
先不说这些,总之,丁淑娇嫁给了孟家贵,孟家贵对这个母亲着急麻花硬塞给他的媳妇似乎没什么兴趣,原因很简单,他根本就不缺女人!他很好地继承了孟喜昌风流倜傥,潇洒不凡的气质,还有一点不太好,就是沾花惹草的本性,丁淑娇婚后的生活可想而知。
在丁淑娇看来,自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白白浪费了自己美貌和青春。
丁淑娇恨死这媒婆子了,也恨死了她爹丁珏喜!
无奈是生米做成了熟饭,又能怎么样!
好在丁淑娇的娘家因此而收了一大笔的财礼,这对于丁淑娇那个好赌的爹来说,可是一个天大的美事儿!至于女儿生活如何,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丁淑娇也只得嫁鸡随鸡, 嫁狗随狗了。
自从嫁到了孟家, 丁淑娇总感觉到无比的寂寞,平日里打打牌,逛逛街,做件衣裳似乎就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孟太太早就看出丁淑娇对孟家的不满意,屈指一算,丁淑娇过了门也快两年了,可这肚子一点儿也没见个动静,对此,孟太太简直失望至极!婆媳相见,越发没有好脸色,丁淑娇只好忍气吞声,倒是和小娘何青萍,年岁相仿,还能说个话儿。
何青萍,就是孟喜昌的第二个女人!
这女人是孟喜昌在山西做生意的时候偶然认识的,她纤细柔弱,干净利索, 水秀的眼睛,灵动得会说话,虽不怎么特别靓丽,却有一种淡雅清爽之美。
孟喜昌本来就是个生意人,但他却没有生意人固有的铜臭气,取而代之的是一份青涩的书生雅致。外表上,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了,鬓角的头发也略微秃进去了一些,但他依然保持着健壮,头发乌黑发亮,剑眉浓重整齐,双目亦有神采。孟喜昌精明能干,经常在外跑生意,异性缘仍然极好,风流事儿自然就少不了,何青萍就是其中之一。
孟喜昌曾捧着何青萍的小脸儿感叹:“乖乖,你可是我知情,知理的一红颜知已呀! 再多了些粉黛气就俗,少了就拙,而你偏偏刚刚好!”
“哟!大老爷!看你这话说的!你是相上了我的貌? 还是看上了我这人?”
“都相上了,无论是貌,还是你这个人!”
“你呀,就会拣好听的说,保不准明天又对哪个女人说这同样的话呢!”
何青萍就坐在孟喜昌的怀里,嗑着瓜籽儿,用染了红指甲的手指点着孟喜昌的油脑门儿笑着说。
“只有你, 我才这么说!”
“真的?”
“那还用问!”
孟喜昌一边说, 一边轻轻褪下了何青萍的青狐大衣。大衣的里面是件金缎短袖的小旗袍,衬托的人更像金水瓶里的一枝梅,清秀而典雅。
“萍儿,你这金缎小袍真美! 你穿上更美! 你可让我想起了金瓶梅了!”
孟喜昌笑眯着眼儿,烁烁泛光地看着怀里的美人儿。
“就知道老爷你读了些书! 骂人是不带脏字的,你这是在笑骂我淫么?”
听到这话,孟喜昌哈哈大笑,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点了支烟,叼在了嘴上,吸了一大口,吐了几个烟圈圈儿。烟圈圈儿在屋子里渐渐弥漫开来,和何青萍身上的脂粉气浑合在一起,孟喜昌使劲地闻着,似乎很是陶醉。
他又坐回到何青萍的身边, 笑着说:“西门庆是个破落财主, 我不是! 他巴结权贵,交通官吏,我没有!至少我还没他那点儿本事。他荒淫好色, 这点我更是比不上,所以我可不是西门庆,你是潘金莲么? 这可是你自己要对号入座的!”
“老爷,你可真会说话!西门庆的不好,你先自已给自己洗了个清,这么说来,你可是个君子了!”
何青萍撒娇地说。
“君子? 不!不!在你面前,我情愿做个流氓!”
第一一八章 隔墙有耳
“老爷!你看你又开始不正经了!”
何青萍嘻笑着刚要站起身来,被孟喜昌一把搂在了怀里。
红尘中的男女,无论挂的是何种羊头,毕竟也都是蓄势待发的**凡胎, 没过多久,何青萍就怀了孟喜昌的孩子。
孟喜昌不知道从何时起,就很少回家了,直到那夜,他迎着晚霞的余辉,清醒而坚定地带她迈进了孟府的大门。
“这是青萍,何青萍!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孟喜昌指着何青萍对太太柴兰英和家人们说。
孟喜昌双手插在裤兜儿里, 脸埋得很低,根本就没有看柴兰英和孟家贵一眼。孟家贵侧目偷偷看了一眼这个新来的女人,这但见她三四十岁的年纪,长得温婉甜润,那双如同两潭盈盈寒波的眼,一抹赛过三月桃花的朱唇,让她显得愈发地光彩照人。
孟家贵表面不悦,心底却闷闷地想,这女人确实气度不凡,难怪父亲会将这么个女人带上家门。
“以后,你们就,就叫她二太太吧!她和我住东屋!”
他态度强硬,依旧着他在这个家中的威严。
他的目光挨个横扫过大家,在房间的一角停了下来,似乎孟家这几个人只是房间里的空气。
“老爷!这样不好吧!”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太太柴兰英这才反应过来,她的脸色是由红变黄,浑身打颤,顶到嗓子眼的火,直往上蹿,可已经这样,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没有什么用了!脱口而出的话显得苍白无力。
“爹!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和我们商量一下!”
孟家贵拉着孟喜昌的衣襟,更是一脸懵懂。
“行了!就这么定了!我是来通知你们的,不是来向你们征求意见的!”
“可是!..”
不等柴兰英说话,孟喜昌又说:“木已成舟!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们孟家的种儿,我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外面,我不放心!就这样吧!回头找个人打扫一下东屋,我们住东屋!”
孟家贵望向母亲的脸,在心底不由得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柴兰英默默地听着,她还能做什么?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几乎是落荒而逃,一个人虚浮踉跄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蒙头大哭了一场。
木已成舟!
这个叫何青萍的女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走进了孟府,坐上了孟家二太太的位置。
柴兰英心里明白,有了这么个女人,有了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的大太太的位置已经岌岌可危。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爷孟喜昌对二姨太何青萍特别宠爱。
何青萍整整小他二十多岁, 自从何青萍来到孟家, 柴兰英自觉好日子就算到了头儿,凡是孟喜昌搞到的南洋的手饰,呢羽,绸缎,金器,玉玩, 缂绣等等都统统送给了二姨太,柴兰英心情自然不爽。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天上下起了雪,积雪已经很厚,院中梅花绕着巨石悄然绽放,挂在走廊里的琉璃灯,灯火通明。
柴兰英送走了家中来客,回来时,正巧走过何青萍的房间,听到里面有声响, 就驻足细听,知是老爷孟喜昌,正在和二姨太说话。
“家里的饭菜还合你的口胃吗?”
听得出,是老爷的声音。
“嗯!还好吧!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就喜欢吃辣的!”
这个狐狸精!说起话来都是细声细气儿,娇滴滴的!听到何青萍的声音,大太太一脸的不悦,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将耳
朵帖在了门缝上。
“酸男辣女!看来,你这肚子里的是个丫头!丫头也好啊!我正缺个女儿!”
“名字想好了吗?”
“眉沁这个名字蛮好听,我看要是女娃子就起这个名字,将来,肯定会像你一样耐看可人。”
“老爷就会哄我,眉沁念不好就成了‘没心’, 老爷对我好, 我知道, 可碍不得别人会生妒, 再没心没肺,怎么行!”
“这么好听的名字,怎么就被你解读成这样了! 糟蹋了!”
“人家说的是事实啊!”
“放心!别看他们冷眼对你,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你可是我的心尖儿,宝贝儿,爱不够!”
听到这里,大太太的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声音极低,只有她自己能听得到。
心尖儿,宝贝儿,爱不够!老爷一大把年纪了,酸起来倒是不怕掉牙!这臭女人看来是把老爷的魂都勾去了,大太太恨恨地想。
“真的? 假的? 反正我不信!我要是你的心尖尖,那她呢?”
“谁?”
“还能是谁!”
大太太知道那个她指的是自己。”
“她? 呵呵!”
“哎!你看,我一提到她,你就不知所云了!所以,你说的话,就是再好听,我也就听听而已,我就知道她在你的心里的地位,毕竟她是大太太,她可给你生了两个儿子呢!”
“母鸡下蛋,天经地义!生二个儿子,那又怎么样? 老大死了,老二孟家贵那小子! 整日里把我气得恨不得揍他! 你说说,他找个什么女人不好,偏偏看上了个烟花女人!给他找了个媳妇,你看他那叫个不乐意!萍儿,我更看重咱们的孩子,你要是再给我生个大胖小子,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哟!看你说的!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还能要什么? 总不能把这‘云裳绸缎行’拱手让给我吧! 那我还不叫大太太骂死!”
里面安静了一下。
“看!我就知道,一说到‘云裳绸缎行’这块金色的招牌,你就不吭声了!行了!我不会争的!我知道分寸!我跟她争个什么!人家毕竟是大太太!”
里面又安静下来。
门外,大太太是大气都不敢喘,唯恐漏掉什么。
屋里传来老爷的声音:”哟!怎么不说话啦?真生气了?”
“我就知道是这样!谁叫我是这命呢!命苦啊!”
“哎!看你说的!我也没说什么呢!怎么还掉眼泪了呢!这‘云裳绸缎行’传给谁,那可说不准! 你放心就是,我的家业,将来我分谁,给谁,还不都我说了算!她大太太又怎么样? 不过你也要懂事,毕竟她是大太太!”
门外,大太太眯着眼睛,透过窄小的门缝儿,看得见里面何青萍正坐在老爷的上,双臂环着老爷的脖子。
“那,给谁呢?”
“还能是谁?当然是我的心肝儿,宝贝儿,爱不够了!哈哈哈!”
“老爷——!你又在戏弄人了!” 何青萍拉长了声, 撒娇地说:“我这儿痒痒,来,帮我挠挠!”
“好!挠挠!给我的萍儿挠得舒舒服服的!这儿?”
“不是,不是! 哈哈哈!越弄越痒痒,是这儿! ”
屋里传来嘻嘻哈哈的调笑声。
柴兰英再也听不下去!扭曲的脸孔,一阵红,一阵白!
这个贱人! 胃口真不小呀!
她心里暗骂着。
就凭着肚子的那个臭杂种,就想着抢走‘云裳绸缎行’?没那么容易吧!
“老爷,我可是记住了,是你说的!”
里面又传来那女人的娇声,柴兰英咪起眼,透过门缝向里看,见她正用手轻拍着肚子撒娇道:“就连我这肚子里的小家伙也记住了你说的话!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哟!”
“我说了什么?”孟喜昌嘻笑着问。
“你!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出尔反而!”何青萍生气地说。
“哈哈哈!我就喜欢看你生气时的样子!你生气的样子特别好看!”
“你讨厌!”
“我讨厌?好!我讨厌的话,我这家产可就..”
“老爷!我是为你着想!你看,大少爷孟五常死了!现在只有二少爷孟家贵,可是你看看,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那个二少爷哪里是经商的料儿!这么大的家产要是落到他的手里,不出二年,就得全部玩完儿!到时候,老爷你哭都没地方哭去!所以...”
何青萍似笑非笑地看着孟家贵,然后一本正经道:“所以,老爷!还是我肚子里的这个小宝贝值得你期待!”
“哈哈哈哈!”
孟喜昌笑得喘不上气儿来,“我就知道,咱们的这个小宝贝肯定会值得期待,有这么个精明的妈在这儿,他呀,肯定会是个小人精!”
“就是!不给他,你还能给谁呀!”
“唉!”
孟喜昌听到这里,叹了口气,他站了起来,若有所思地来回走了几步:“可惜!二少爷虽说玩儿心重,但他聪颖,就是心思没放在正道上,要是他能静下心来,好好跟我学学做生意,应该也不差!唉!白费了我的一片苦心!结婚至今也有两年多了,却不见二少奶奶的肚子挺起来!”
“哎哟!我说老爷!每个人都是有命的!你也别为他想那么多了,该来的就会来,不该来的,你着急也没用!”
何青萍也跟着站起身来,走到孟喜昌跟前,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不是有他嘛!有他就够了!”
“哦! 好啊!要不然,我怎么说你可是我的心肝儿,宝贝儿,爱不够呢!”
“老爷-!这里还是痒痒!”
屋子里又是传来一阵阵的调笑声。
贱人!
柴兰英听得是咬牙切齿,她已经把所听到的话牢牢记在了心底。
我让你笑!
我会让你一直笑下去!
直到让你哭出来!
哼!
她恨恨地望了一眼关闭的房门,便悄悄地离开了。
何青萍日益微隆的肚子,就是个金色的招牌,从还不太大的时候,她就使劲地挺着,还时不时地把双手戳在后腰上,一副待产的样子,这架势包含着许多的意思层面在里面,那就是,骄傲,权力,需要保护,优越,得宠…
行了!就这些已经让人很不舒服了。
没办法,人家受宠啊!
所以她就总是得意地走到哪儿,挺到哪儿。
柴兰英看在眼里,感到可恨,可是她又不能说什么!谁让老爷宠爱那个女人呢!谁让她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呢!
孟家贵的媳妇丁淑娇看在眼里,感到好笑。
丁淑娇做为孟家的少奶奶,对老爷,大太太,二太太的事总不能说三道四,不说也罢,她就等着看戏呢。
第一一九章 游魂夺命
(画外--)
“吱!”
风把茅屋的门吹开了一条缝,夜风呼呼地灌了进来,火堆里的火苗跳动了两下,被吹灭了,没有火光的映衬,悬浮在半空中的小铜镜发出的白光转瞬间变得异常明亮。
听得时间长了,胖子上眼皮打下眼皮,有点犯困,忽而感觉到林陈在捅自己,转过头来,见林陈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又向道士那边努了努嘴,这才注意到道士已经停止了讲述,正抬着脑袋望着那面铜镜发呆。
胖子打了个哈欠,对道士说:“怎么,道长大人不讲了?是不是也讲累了?”
道士轻轻摇了摇头,看了看胖子和林陈,没有说话。
“道长,别不讲啊!我正听得起劲呢!”胖子说。
林陈伸手捏了一下胖子的手臂,疼得胖子“嗷嗷”直叫!不知所以然地揉着胳膊,转头对林陈说:“好好的,你捏我干嘛啊!”
“我是想叫你清醒,清醒!道长讲故事,你那儿直打哈欠!你说说,如果你要是道长还会讲下去嘛?我念书那会儿,老师在上面讲课,要是哪个同学在下面不专心,准会被勒令站到教室的后面去!”
“谁说我没听啊!我只是打了两个哈欠而已!道长所讲,我记得真切着呢!”
“好!那我问问你,何青萍是谁?”
胖子咧嘴笑道:“这还能难倒你胖子爷爷啊!”
“谁啊?”
“小三,嗯!确切地讲,是孟家大老爷带回家的女人,做了孟家大老爷的二太太!”
“她怀孕了吗?”
“怀了啊!”看着林陈拧眉怀疑的眼神,胖子一脸无辜地说:“哎,你干嘛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这事儿又不是我干的!”
胖子的话把林陈和道士都说乐了。
“好!算你听得认真!”林陈说。
胖子低头看了眼手表,表针还是停止走动,就说:“这深山野岭的,手机信号全无不说,手表也是停的!也不知道时辰!”
“这里就没有时间,更别说什么信号了!这是老莫口,阴阳界!是阴与阳的交汇处,不属阳间,也不属于阴间,不属于天界,也非地府所管辖,是阴阳交界与天地交汇的一片区域。你可能会看到太阳,也可能会看到月亮,但更多看到的是混沌不清的天空。时间在此停滞,你的表是不走的!”道士说。
林陈插话道:“道长,是不是就是三不管地界?”
道士笑笑说:“可以这么理解!”
“人世间的三不管地界,往往烧杀抢掠案件多发,治安混乱!就不知此地是个什么情况?我进到老莫口以来,感受最多的就是安静得可怕!”林陈补充道。
“可有一点好啊!”胖子的困意全无,走过去拉上了茅屋的木门,转身说。
“好?哪点好?”林陈好奇道。
“没有时间啊!你想啊,没有时间的话,我们如果待在这儿,一直住下去,是不是就会永远不衰老了!永远年轻呢!道长大人,我的理解对吗?”
道士说:“也对,也不对!”
“此话怎讲?”林陈问。
“也可能恍惚间进入阴界啊!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有人来此地,就再也没有回去的事儿吗?”道士说。
胖子重重地点了点头,盘腿而坐。
“知道,听我们施工队的人说,这是上世纪的事儿了!说是发生了几起人畜消失在老莫口峡谷地的浓雾之中,好像来救援的也有消失掉了的!从此,老莫口诡异之地的说法就被人们口口相传!”
“哦,这么说,这地方还是不能久留啊!”胖子说。
“这也就是说,你们现在去找叶江川无法找到的原因。这不是阳界,没有实地概念,他也许处于虚幻之中,怎么找也是找不到的!你
们明白吗?”
林陈皱了一下眉头,焦急地问道:“那他不会也消失掉吧?”
“以我镜中所见,时机到了,他还能回来!”
胖子摸了摸鼻子,放松地舒了口气,说:“有道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三个人正说着话,忽然,那镜子放出一道令人目眩的奇光,旋转着向斜上方腾起,几近贴到了茅屋的屋顶,停滞片刻,“轰”地一声,顶破了屋顶,飞了出去。
破洞处,几星光彩,斑斓闪耀,洞口回射过来一道七彩光,微微弯曲呈弧状,宛如飘动着的一条丝带,闪现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芒,忽暗忽明,在茅屋中轻盈地飘荡,曼妙神秘。
望着茅屋里忽离忽合,五光十色,上下左右飘浮荡漾的光影,胖子和林陈连连惊呼,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是林陈和胖子从未见过,也从未想像的!两个人彼此对视片刻,目光聚到了道士身上。
“怎么回事啊?”
“糟糕!道长,你的铜镜飞跑了啊!追不回来了吧?咋办?”
未等道士回答,胖子神情慌乱地冲到门口,拉开了木门,向着外面更广阔的天空张望一番。
外面,本是黑漆漆的,不知怎么,突然就有了光亮,刹那间如同白昼,睁不开眼睛。
等适应以后,放眼望去,天空中却不见那面铜镜,山谷中烟岚带着浓重的阴凉意,白色渺茫的雾气与天地相接,弥漫在山间,谷地。数丈外,白茫茫一片。
雾气中,胖子隐约看到了另一番景像:
不知从哪里来了许多的人,男妇老幼,在缭绕的雾中往来穿行,他们中的不少人穿着奇异,穿什么的都有!大氅,马褂,旗袍,西装,唐装,素衣,甚至还有光着身子什么也没穿的。所有的人似乎都在朝向他这边看,看得胖子头皮直发麻。更吓人的是,胖子惊讶地发现,这些人,神情恍惚迷离,还有的人只是虚实相间的飘忽人形,有的头部都已经模糊到快看不见了,有人在向他频频招手,似乎有种无形的力量再将他向外拽....
转眼之间,太阳照下来,雾气瞬间消失,地上却没有他们的影子,一个个都是脚不着地,仿佛飘曳着一样…
那股无形的力量愈发的猛烈,他的胳膊,他的腿,他的头,他整个的身体都在被什么东西向外拽。
胖子被惊得直出冷汗,不是害怕,而是甚为惊诧,眼角余光无意间扫到自己支撑着门边的手臂,那手臂似乎只是虚幻的一条影子,低头向下看,胖子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身体居然也呈现出一种虚忽忽的状态,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形了!
胖子眨了下眼睛,看得更加仔细,天!
“关门!快关上门!快!快啊!”
还未来得及多想,胖子就听身后,猛然传来道士的一声大喊,胖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来,“嘭”地一声关上了木门。抬眼,见道士正身端坐,面容紧张,紧闭双目,握着浮尘的手还在剧烈地抖动着,口中急促不停地诵念道:
天地玄宗,万本根;
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唯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包罗天地,养育群生;
诵持万遍,身有光明;
三界侍卫,五帝司迎;
万神朝礼,役使雷霆;
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洞慧交彻,五腾腾;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律令。
胖子看了看林陈,林陈正大张着嘴巴看着他,像是看到了一个怪物,呆愣在原地,僵化得像一块石头。胖子惊慌地低头又扫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身体依然是白乎乎的一团影子,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一下子变得激动慌乱起来。
“道长大人!救我!”胖子声音颤抖。
视线变得模糊起
来,眼中的端坐诵咒的道士也变得模糊起来,最后,胖子感到虚弱无力到了极点,眸子中只剩下道士那张一张一合不停诵咒的嘴。
他听觉却变得异常灵敏。
诵持万遍,身有光明….
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胖子似乎看到了霞光中金色的潮水在向着自己涌来,一浪高过一浪,一浪猛于一浪,海在呼啸,风在怒吼,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前奔涌,击碎岩石,并且将他吞没…
…..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急急如律令。
浪潮退去,悄无声息地退去了。
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
诵毕,道士长长地吐了口气,缓缓睁开双眼,对胖子说:“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啊!”
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扇关闭的茅屋木门,胖子面色惨白得如同一张纸,结结巴巴地对道士说:“道长,我刚才是不是见了.. 见了那个东西了啊?”
“看到什么了啊?”林陈问,“我只见一道刺目的白光从门外射进来,晃得我难以睁眼啊!然后,就听到道长的一声大吼,吓我一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胖子,你伸出脑袋看到了什么?看到那面镜子了?”
“没有镜子,外面突然明亮如白昼,很大的雾气中,许多的人影!”
胖子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低头看了自己的身体一眼,然后仰头,闭着眼,长长地舒了口气。
还好!胳膊还是自己的胳膊,身体也还是自己的身体,胖子悬着的心终于放回到了肚子里。
“我说过,阴阳界很危险!刚刚你冒然出门,偏巧有东西经过,你的魂魄差点被带走!不知你有意识到么?要不是我以金光神咒助你,恐怕你小命就没了啊!但不知是何方游魂!”道士说。
胖子一把抓住了道士的手,攥得死死的,“道长,我刚才发现我自己的身体都变得虚化了,变成一团白乎乎的影子!吓死我了啊!”
“我也看到了,还以为是我的视力出现了问题!”林陈站起身,走到门边,试探着从门缝中向外看。
“别看了,外面一片漆黑,你是什么也看不到的!”道士说,又拍了拍胖子的肩膀,“你还是松开手吧!你这样抓着我,我不太舒服啊!”
正如道士所讲,林陈什么也没看见,靠在转回身,斜靠在木门上,若有所思地吸了口气。“不对啊!道长大人,你的那面镜子怎么飞走了啊?”
道士手拿着水葫芦,摇了摇,喝了两口,将葫芦递给胖子。
“我说过,这里是阴阳界,没有实的概念!那镜子飞走了又有什么关系,我只用意念便可将它找回来!”说罢,道士将手伸向自己的怀中,伸出来的时候,手中居然握着那把小铜镜。
“看到没有!它不是在这儿么!好好的啊!”
胖子和林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简直都蒙了。
“哎哟!道长大人,你这不是在变魔术嘛!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啊!”胖子惊叹道。
林陈拿过那面小镜子,仔细查看。
“没错,还是那面镜子啊!神啊!只是,我就奇怪,这面铜镜为何发出奇绚之光?又为何悬起,冲出了屋顶?而你这茅屋顶…”说着,林陈抬头看了一眼,茅屋顶还是原来的样子,也不见了那个破洞。
道士说:“铜镜发出奇绚之光,那是因为下面它要告诉你一段奇缘之事吧!至于茅屋顶的洞,我已经和你们说过了,这里是阴阳界,虚虚实实才是它的本来面目啊!”
“还有一事儿,我不明白!”胖子紧张地说,“我也遇到过一些诡异之事,包括这次的经历,难道说,我也是像林陈和叶江川一样,被什么缠上了么?”
“凡事皆有因的!你啊,耐下心来,听我后面的故事吧!应该会给你答案!”道士说。
第一二O章 初见钟情
(故事继续——)
除了绸缎行孟家,故事里还有一户人家需要交待, 就是柳府。
柳府的老爷子柳仁鸿和孟喜昌一样,也是个生意人,开办了几个茶楼,另外也做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买卖。
孟家和柳府是当地两户有名的大户人家,平日里,都是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生意兴隆。
当然,两家的人也都是赵三剪裁缝铺的常客。
这天,赵小双起了个大早, 里里外外收拾妥当, 跟爹打了招呼就出门去柳府给春英送衣去了。
柳府不难找,但柳府离裁缝店铺子还是有些距离,要走过好长时间的路。以前赵小双去过一次,也是去交活儿,不过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柳府是个大宅院, 磨砖对缝的灰色砖墙连着朱红色的门楼,檐下,便是漆成朱红色的大门。门联上写着“忠厚传家久,诗书济世长!”大门两侧,是一对石鼓,高高的门槛,连着五级青石台阶。
拾步而上,轻轻叩过厚重的大门, 没过多久,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开门的,是个十六七的样子的丫头,身着精巧的水月色的长裙,脸上零散的斑点并没有太多地影响到她本来的俊秀。
“哟!是小双来啦!”
“哦!我是给春英送衣服的!”
开门的,赵小双认识,是巧儿丫头,见过几次面。
“你先在这儿侯着,我去叫!”说罢,便关上了大门。
过了会儿,巧儿回来说让进去。赵小双跟着巧儿过了影壁,进了院儿,庭院儿很大,白色灰泥墙结合浅红砖瓦,飞檐挑角,镂花窗棂,别具匠心,清新不落俗套,中间有口大缸,正值冬季, 缸边叠放着几个空花盆,一个老佣人,抱着个壶正好走过,不小心碰了一下,一个空花盆掉了下来,“啪”地一声,摔碎了,那女人赶忙蹲下身去,收拾了起来。
“吴妈!” 巧儿说。
那个叫吴妈的女人朝巧儿点了下头, 又看了看赵小双, 笑了笑, 说:“来啦!” 算是打了招呼。
老妇人很薄的黑发梳了个髻, 想必年轻时很端庄,现在上了年纪,有些胖得发涨, 模样也走样了,只是那横在脑后一根红宝簪子特别地抢眼。
赵小双跟着巧儿穿过了前院, 再往前走拐了个弯, 就看到了一面门, 门的外檐柱不是从地上立起的,而是悬在中柱的横木上,下端有一垂珠,上面彩绘着一朵美丽的莲花。
赵小双停住了脚步, 问巧儿:“这道门好是别致, 是不是就是小姐们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的那个第二个门?”
“我只知道这是垂花门呀! 其它的,你问我们小姐吧! 她知道的可多呢!” 巧儿答道。
到后院,巧儿朝着一间挂着对子的房喊到:“春丫头,人来了!”
“知道了!”春英在里面回应着。
“什么人来啦?”
忽然赵小双听到有人在自己身后说话,声音银铃般的清脆,转身一看,是个美得出奇的女子:女子看上去, 十**的年纪, 风姿绰约,丽如朝霞。藏青灰呢的旗袍,把她小小的身子裹得很紧,透着玲珑,就像一支栀子花,圆润白晰的鸭蛋小脸上,精致的微微上挑的一双丹凤眼正细细打量着赵小双。
看着这双眼睛, 赵小双有些慌乱。
此时,门“吱!”地一声被打开了,春英出来,正好看到这情景,便忙向赵小双介绍。
“我刚刚在忙,不好意思,这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我家佩珠小姐!”
“佩珠小姐!”
赵小双忙上前拱手行了礼。
佩珠微微欠身,算是回了礼。
春英说:“衣服弄好了没?”
“好了!重新上了小姐喜欢的葱白边镶滚,不知小姐是否满意!”
“哦,外面冷,进来吧!进来说吧!” 佩珠腼腆地朝赵小双笑了笑, 春英儿扶着门, 几人进了小屋。
屋里暖和了不少,小姐让赵小双坐,还让春英给泡上茶。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窗下檀木桌椅,精致的雕花装饰,桌上是精美的青花瓷壶,屋角放了个旧式木制梳妆台,上有一个铜镜,满屋子都是那么清新闲适。
“小姐, 你说那个莲花垂花门, 是不是就是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的那个第二个门?”
巧儿似乎也好奇,一边盖好了壶盖儿,一边抢在赵小双前面,问道。
“是啊! 指的就是这个门, 这个问题问得很有水平啊!”
“哪里,是赵裁缝刚刚问的!我不过是鹦鹉学舌!”
小姐看了眼坐在一旁的赵小双, 道:“垂花门的门有两道,一道是白天开启,夜间关闭;另一道是屏门,平时关闭,起到隔绝内院视线的作用。垂花门就是进入内院的门,古时的女子一般呆在闺中,是不出这门的。”
说罢, 小姐接过衣服,抖开细细地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便进了里屋, 很快换上新衣服,在铜镜前照了照, 就问春英,“我穿这件衣服好看么?”
“好看着呢! 小姐穿什么都好看!”春英挤着眼睛,笑着说道。
“嗯,你反正就会捡好听的说!问你也是白问!”
换回了衣服, 柳佩珠将新衣服搭在了手臂上,走了出来。
赵小双怔怔地望着这个佩珠小姐,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在他眼里, 这是怎样一个奇女子啊!美目流盼,犹如芙蕖间翻滚的清波,看得他心中不觉荡起一丝涟漪,他甚至想变成刚刚做好的那件衣服,搭在她的手臂上,陪在她左右!
柳佩珠发现他在看她,羞红了脸。
“衣服做得不错,很早就知道你家的手艺好,这次见识了,以后有活儿还会找你家的!”
小姐说着, 眼睛并没敢看眼前这个长相俊美,眼眸深邃,棱角分明的年轻人。
“多谢小姐赏识!” 赵小双收回了目光,回道。
“你学徒几年啦?” 柳佩珠问。
“我一直跟着爹爹做活,以前是打杂,新近刚刚上的手。”
赵小双拘束地端着茶杯,用一只手掀开了盖儿,一股淡淡的茉莉茶香扑面而至。
外面有人在喊巧儿,巧儿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春英转身去里屋, 给赵小双准备做衣的工钱。
房间里只有赵小双和柳佩珠。
赵小双喝了茶,无意中抬头,他发现,柳佩珠也正在看着他, 看着他品茶。
那目光好温和,好美!
四目相对,她局促地慌忙躲闪,他嘴角上勾,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他好像突然间在这里找到了答案,他活着的答案!不敢看她太多,
他觉得看她太多都是对她的亵渎,他赶紧低下头,一口又一口地喝茶, 喝得很慢, 很慢…
他知道她还在看他, 在她温和的目光里品茶, 就如同沐浴在春风里,对他来说, 真是世上的一种难得的享受。
阳光升起来了,透过败了色的赭红的窗格子,直直地照了进来, 格外地温暖。窗外好像不是冬季,而是荡漾着嫩柳枝,开满了玫瑰花的春天。
“这茶是什么茶? 这么好喝!” 赵小双打破沉静。
“明前茶,西湖龙井,味道不错吧!”
“听说明前茶,贵如金,是价格很贵吗?”
“也有珍贵的含义在里面,清明前的茶叶,品质最好,芽叶细嫩,色翠香幽,味醇形美,但是这时候, 茶树生长得很慢,所以产量也少,茶叶就贵。 清明后谷雨前的茶, 品相就差一些, 再往后, 谷雨后, 快立夏了, 茶叶就粗老, 就不好喝了。”
“小姐对茶很有研究?”
“谈不上,只是喜好罢了!和敬清寂也是一种修身养性的生活方式,茶的味道需要慢慢的品,品的过程,人会变得仔细,淡定,茶可清心,亦可雅志。”
“恬淡,无为,很有老庄的风格啊!老庄恐怕也是个明前茶喜好者!”
“先生懂得真多!”
“哪里! 我只是瞎说而已! “
“茶是好东西,洁性不可污,为饮涤尘烦。品茶可以畅心情,解烦忧!”
柳佩珠言罢,便拿起壶,又为赵小双满上。
“此物信灵味,本自出山原。茶,我总是相信是有灵性的!”赵小双说。
柳佩珠小姐看了一眼这个聪颖的小伙子,心里像装上了个兔子,在“咚咚”地跳,羞涩从耳朵蔓延到脖子根儿。
其实,赵小双也是一样的!
每天和赵三剪在一起,总是做着同样的事情,说着同样的话,生活是如此的枯燥无趣,但今天,遇到了佩珠姑娘,他是头一次发现,生活是这么的快乐和美好!
“嗯!”
柳佩珠想说什么,没有说出口,只坐了下来,拿起桌上新做的衣服,在手里摩挲着。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赵小双放下茶杯,看着柳佩珠,眼眸深处波光流转。斑驳陆离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她的皮肤真白,像白玉,剔透无瑕的侧脸自带几分淡淡的忧郁,却有着动人心弦的静态美。
“这件衣服很精美!尤其是领下这朵碧水风荷,绣工真好,色彩和谐,线条明快,针法也活泼,绣出了凌波仙子的皎洁无瑕,真是太美了!没想到赵三剪师傅还有如此绝伦的刺绣工艺!名不虚传,手艺确实不凡!”
“小姐见笑了!这朵花是我绣上去的!这衣服做好之后,总觉得此处似乎缺少点什么,就随意绣上了!”
听赵小双这么一说,柳佩珠惊得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赵小双一番。
“没想到啊!这工艺堪比绣娘!实在看不出是出自男人之手!”
“小姐过奖了!还是小姐的身姿妙曼,穿上它简直无可挑剔,美极了!”
“哪里!还是手艺好!”
柳佩珠接过衣服,摩挲着,有些不好意思。
“先生,您的工钱!”
巧儿拿着钱,从里屋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