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钻戒
大庭广众之下,张妮拽着杨远山的袖子,迟迟不松手,这让杨远山万分尴尬。
“别这样!别这样好嘛!让人家看到笑话!”杨远山说。
任凭杨远山怎么说,张妮就是不松手。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商店林立,人潮汹涌的街头,僵持着。街道两旁,叫买声,计价还价声,谈笑声,热闹非凡。他们的这一举止似乎与街景格格不入,引来过往行人频频驻足观望。
“松手吧!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去说!”
杨远山左右看了看,不耐烦地催促道。
“我就问你,你到底是喜不喜欢我!”
“喜欢!我怎么敢不喜欢啊!”杨远山想都没想,连连点头,“哎,你松手!这么多的人呢!”
“那你到底想不想和我结婚?”
“想啊!那还用问!”
“哼!说的好听!你就知道哄骗我!”
“我怎么哄骗你了啊!”
“一,你说想跟我结婚,可你那边还是迟迟不离婚;二,你连一点起码的表示也没有,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诚意啊!”
“这婚也不是说离就能离的!白梅梅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得容我些时间!否则,我净身出户,我们什么也得不到,你又不答应!至于,你说的表示,我都跟你说过‘我是真心爱你的!’你还要我怎么表示!”
手里的蛋糕和水果,把杨远山的手指勒得生疼。
“你的那句话,当真不当真都不知道!今天说爱我,谁知道你明天会不会变卦!那天,就因为白梅梅在,你心虚得跟个什么似的!迟迟不给我开门!叫我一个怀了孕的女人,被闷在办公室,闷了那么长时间!你也不担心我被闷出毛病来!”
“你这不是没事儿么!”
“哼,那是侥幸!反正我要实实在在的东西!”
杨远山将手上拎着的蛋糕和水果伸到了张妮眼前,“给你买了蛋糕,又给你买了水果!这已经够实在的了吧!还不行啊!”
一丝轻蔑的笑浮上张妮的嘴角,“你这是在打发小孩呢!”
“这么好吃的东西都不叫实在,那什么叫做实在的啊!”
周围的人纷纷投来探究的目光,看得杨远山很不自在,他恨不得赶紧把张妮拉回去,不知道时间长了,她还会整出什么妖蛾子,叫自己陪她在这里丢人显眼。
“走!我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实在的东西!”
没想到的是,没等他拉她,她反倒是拽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就走,直到一头钻进了凉风习习的大商场,站在珠宝首饰柜台前,杨远山的脑袋才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戴在无名指上的小钻戒,闪烁着晶亮的光。
“漂亮么?”
张妮撑开手指,独自欣赏着,抬头看了杨远山一眼。
“还行!”
站在一旁的杨远山淡淡地说。
“还行?”
其实,这份小小的奢华已经让张妮开心不已,她的目光在柜台上扫视了一圈,用手指指点着柜台下的另一款镶着更大一些钻石的钻戒,对服务员说:“这个,把这边这个也拿出来吧!”
服务员小心地取出,递了过来,说:“美女真有眼光!这款的钻石要大很多!戴上去更夺目!”
张妮摘了原来的那一枚戒指,侧着头,细细观赏着这枚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漂亮的钻戒,把它轻轻套在了
手指上,再摘下,再套上,这样反复几次。她痴痴地看着,这东西真的是好漂亮了!璀璨耀眼,熠熠生辉。
“要这个!”
张妮最终决定要更大钻石的这个。
“那个不是挺好的吗?”杨远山说。
“那个钻石不够大,就要这个。这个比白梅梅戴的那个大!我就要比她的好,比她的贵!”张妮赌气地说。
如果说是嫉妒,这词未免过于严厉,张妮心里明白,她对于白梅梅来讲,就是嫉妒。
白梅梅哪一点都似乎比她强,她是老板娘,她优雅而漂亮,她在她的面前就总是矮上三分。
妒嫉使她苦恼,失态,疯狂,自残,使她变得真切而凄婉,决绝而苍凉。同样是命,为什么各不同!
自从进了杨远山的超市的第一天起,她就暗下决心,白梅梅有的,她一定都要得到。她也一样年轻漂亮,她初战告捷,她在白梅梅和杨远山中间横亘的一脚已显成效,她有了杨远山的孩子,下一步,按部就班,白梅梅的一切,早早晚晚都是她的。
所以,标志着身份贵贱的戒指可是马虎不得!
“你看这个是不是太大了一些,看上去多奢侈啊!让白梅梅看到…”
“白梅梅看到了怎么啦?就是想让她看到!让她知道,我和她在你的心中,谁重谁轻!省着她总是挡在前面,自不量力,哼!”
张妮等不及杨远山把话说完,忿忿地说。
“还是低调些的好!”
“我说,你到底想不想给我买?你就舍不得这两个钱啊!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呢!你就是找个代孕的,不花几万谁管你生呀!你知道整天抱着个大肚子多不容易!我都有孕了,你不离婚,不和我结婚…”
杨远山无比难堪尴尬的眼神让张妮意识到了周围还有人。
这个对话,人家一听就知道自己是个不太光彩的小三儿,她赶忙捂上了嘴,压低声音,略带委屈地继续说:“我连个名分都没有,你连个婚戒都舍不得给我买!你到底是爱她还是爱我?你说明白!你要是爱她,我这就去把孩子打掉!”
张妮长相乖巧,骨子里却是个心机很重的女人,这一点,杨远山是从她的面相上看出来的,杨远山喜欢看这方面的书,他记得,书上说,耳轮小,耳尖薄,耳朵也薄的人心机重,张妮就是这样的耳朵,当然,还有一点,张妮的鼻梁子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结,这更能说明此女是个城府极深,会算计的女人。
其实,杨远山自己也是个会算计的人,虽然他并不喜欢这类人。
此时,张妮那对小而白嫩的薄耳朵上,垂着的两只金闪闪的大耳环,随着她说话时身体的扭动在一摇一摆,晃得杨远山有些招架不住。
最主要的是粘在那只亮晶晶钻戒上的小标签儿,41200元rmb。
对杨远山来说,算是天价了!
就为了这么个女人,杨远山有点舍不得!
“你倒是买不买啊!”
杨远山知道,张妮在盯着自己,眼神凌厉,非常不耐烦!
盯着自己的,还有四周射过来的鄙视的目光。
气氛无比的尴尬!
“哼!”
张妮恨恨地丢下那只钻戒,转身冲出了商场,杨远山在后面跟了出去。
“张妮, 你等等! 你等等! 上次说给你… 买… ”
杨远山一个健步上去抓住了张妮的衣
袖,支支吾吾起来。
路边开着小朵的月季花,各色都有,在绿叶的相映,月季花更显得娇滴滴,水灵灵。
杨远山随手摘了一枝,举到张妮的面前。
“消消气,行吗?”
张妮挣歪了几下,说:“我只配得上这路边的随手可摘的月季花吗?我就这么廉价吗?”
杨远山咂吧了一下嘴,说:“月季花怎么了?自然,美丽,纯洁,它代表了我们的爱情!”
在杨远山还没反应过来时,张妮已经从他的手中一把将那月季花抢了过去,手一扬摔到了他的脸上。
“哼!”张妮回身冷笑着,“你哄谁啊!我说了,我不是小孩子吗?我没那么好骗!不用跟我说什么美丽的谎言, 我要真实的东西,我要钻戒,它代表你对我的诚心。”
说罢,张妮挣脱了杨远山的手,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走。
杨远山紧走两步,一把抓住张妮的手,被张妮狠狠地甩开了。
“等我有钱了,我给你买多大的钻戒都行,我这不是没钱吗!钱不都在她手里把着呢吗!你是一个明事理的好姑娘,我爱上你也是因为你懂事儿,理解一下嘛!理解万岁!你给我些时间,依我的想法,我恨不得明天就给你结婚,给你买大钻戒,可是很多事是由不得我的!”
“那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她离婚?”
“别逼我行吗?”
张妮刚想说什么,又没说。
“先买那个小的,其实我看,那一款的样子更好看,当然,我们张大小姐穿戴什么都好看!天生的花架子,身材好,长得漂亮,漂亮得让人真没办法!过些日子,等我有钱了,算是补偿,我再给你买一个比那个大的还要大的,不就行了吗!真是的!”
听这话,张妮眼睛一亮,“给我买更大的?你说话算数?”
“算,怎么能不算数!不算数,我还是个男人吗!”
“这还差不多!”
刚才,杨远山的话,张妮是都记下了,记在了心里,她想像着,等她真的上了位,一定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戴上那个大大的钻戒,在白梅梅面前好好走上她个来回,以报那记大嘴巴子之仇,气死她!这个人,呸!
“你确定能从她那里得到那笔钱?”
“能!拿不到钱,我不离!我人还是你的人!你不吃亏!等我把她的耐心耗尽,你就又有了钱,又有了人!这个帐,你应该会算吧!”
看着身旁这个身着阿玛尼洋装,戴着劳力士手表,长着一张棱角分明脸的中年男人,张妮摇了摇头,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心里默默地荡漾开来。她告诉自己,他说的话或许是有道理的!
杨远山拉着张妮再次走进了商场,向着珠宝柜台走去。
……
无独有偶,在同一个商场里闲逛的,还有一对情侣,林陈和许阿琪。
闲暇时,逛逛商场,对他们两个算是一种消遣,好像也不是特意要买什么,就这么随意地走走,就挺开心。现代化的商场已经成了一个集购物,饮食,娱乐,休闲为一体的综合场所,太阳晒不到,风吹不到,雨水也淋不到,有吃,有玩,有东西可以买,逛累了可以品品咖啡,甚至还可以看场电影,确实可以让人乐在其中。
林陈把几个购物袋交到了许阿琪的手里,弯腰系起了鞋带。
“出来闲逛逛,真的挺好!出来走走,轻松许多!” 林陈说。
第九十二章 再现六指女人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你不紧张才怪呢!”许阿琪前后张望了一下,“电梯在哪儿呀?”
不算拥挤的人群里,许阿琪也停下了脚步,在前面不远处等着林陈。走了这么多的路,穿着高跟鞋的脚又酸又痛,她靠在走道的墙壁上,声音里透着疲惫。
林陈抬眼,见exit的标识,随口道:“你知道exit是什么意思吗?”
“出口吧!”
“就是太平门的意思,发生紧急情况,火灾,地震可以从这里逃生。”
“哪里有那么多的紧急情况啊!闲置就是浪费。”
林陈正色道:“一看你就没有安全意识,这也不怪你,国人的安全意识就不够。紧急情况是不常有,一旦遇上,就可能出人命!在日本,高耸入天的大厦里,每层必有一个窗户涂红色三角,特别醒目,知道是干什么的吗?”
“逃生!”
“真聪明,是专为救火队员准备的标志,说明这扇窗户是特制的,烈火中,可以一脚踢碎,救人用的。日本是岛国,火灾,地震多发,所以他们特别警觉,其实,在咱们的现实的生活中,死亡也是如影相随的。”
许阿琪躬身,扭过头,看了眼林陈,继续揉着酸痛的腿,“你看你,又来了!老是担心这,担心那的!一会儿怕我被车撞着,一会担心家里电器漏电!见到个出口,还不忘记给我做个安全意识知识科普!我都快被你整神经了!别管那道士怎么说,我一时半会儿还是死不了的!咱们今天出来逛商场,就是想放松一下,别总是那么紧张,那么悲观好不好?”
走道里,人来人往。
林陈用比英国人更地道的姿势,抱着双肩说,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好,你是九条命的猫,你除外,死不了!”
“假!大!空!”
“这人,我跟你说真格的,你说我假。我跟你说假的,你说我空!我也真是没辙了。”
“行了,行了,说真的,刚才买东西付帐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人,杨远山!还有张妮。”许阿琪神色怅然地说。
林陈撇了撇嘴,“白梅梅的老公?又有那个主管缠到一起了?那不是对好鸟!”
“谁说不是呢!”
“白梅梅也真是可怜,还那么在乎这个杨远山!”林陈接着说。
“这你就不懂了,人家有孩子啊!女人考虑的事情更多一些。”许阿琪幽幽道,指着拐角处咖啡吧,说:“不想逛了,咱们去喝咖啡吧!累死了啊!”
咖啡吧就位于商场的一个小角落里,是透明大玻璃窗隔出来的一块不太大的空间。朦胧的烛光,柔和的音乐,空气中飘过诱人的咖啡的味道。
一个柜台,几个小桌,几把小椅子,角落里还撑着一把红绿交替的太阳伞。
许阿琪和林陈面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面对面坐了下来,点了单。很快,服务生端上了上好的咖啡。
林陈加了白糖和伴侣,用小匙轻轻的拌着。
“品尝着苦涩的咖啡,看看窗外的人流,觉得自己好多余!”许阿琪说。
“那是你生在福中不知福。”
许阿琪看着林陈,凄楚地笑了笑,“我怎么就生在福中不知福了?算命瞎子都说我活不长了!”
说话的时候,她的气息不太稳,语气格外令人怜惜。
许阿琪蜷缩在座位里,双手捧着咖啡的样子显得楚楚可怜,林陈伸过手来,想温柔地摸摸她的脸,被她用手挡了回去。
“别摸我!”
“今天咱们不是出来逛街,玩得挺开心的嘛!又怎么啦?”
“烦!一想起那个算命瞎子的话,就烦!再加上你处处要我注意安全,就搞得我更紧张,更烦了!”
林陈蹙了蹙眉,咧嘴一笑。
“别烦!不是还有我呢!要是真如那算命瞎子所言,我是和你一样的!也活不长!也好!早死早投生!”
“可我不甘心!”许阿琪说!
林陈“扑哧”一乐,语气飘飘的,“你以为我甘心啊!我看啊,你也别太当真!自己多注意点就是了!”
“可我总是冷不丁会想起来,真没办法!”许阿琪叹气道。
“因为你还有时间矫情,你如果为了生活而奔波,每天忙得昏天黑地的,难得有时间坐下来,品一品美味的咖啡,那是另一番幸福的滋味!”
林陈停下了搅拌,品一口,有些淡,又加了些糖。
“心态很重要!同样是咖啡馆,在美国人眼里是贵族小寡妇,在欧洲人眼里,是乡下大胖姑娘,一样的道理,明白吗?”
阿琪抬眼看了一下墙上挂着的暗黄色的灯,空间在这灯的渲染下充满了情调。
“你们公司的项目有进展吗?”
“现在是根本没有什么项目可作,这样下去,我恐怕也要走人了。公司不会养活我的,这不是国营单位,就是国营单位也没有人愿意做亏本的事。”说到这里,林陈随即也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我总是特别紧张,工作也是低谷,时不时地失眠!经常面对电脑里的空白文档什么东西也写不出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看看吧,走一步算一步,也只能这样!”
林陈用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又说:“要是有些钱,我也真想开这么个小咖啡馆,不赚钱都想开一家!”
“傻呀你!不赚钱开它作什么?”
“不懂吧,这是一种诗意的生活。精装是复古的,养上只猫,放上一曲悠扬的钢琴曲,想像一下,温暖的午后,酣睡的小猫,手捧一本老书,冒着热气的咖啡,这种闲懒而又无拘无束的生活多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看懂生活的真相,还是执着地热爱着它!”
许阿琪没再作声,她把自己裹在了彩色的丝巾里,靠在窗玻璃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玻璃外。许久,她端起咖啡,吹了吹,说:“是啊!世事无常,吴尚言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说走就走了,人生短促,该清闲的时候还是要清闲一些的。”
她头发上散发出来的一股好闻的洗发水的香味让林陈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叶江川快出院了吧?”林陈问。
“嗯,说是等看完神经科的李大夫就出院。”许阿琪指着林陈的嘴巴,说:“你的嘴巴上长了胡子啊!”
“胡子?刚刮的啊!”
林陈想了下,看到许阿琪在笑,意识到了什么,就舔了舔嘴上的咖啡,说:“叶江川最近好像又不对劲了!”
“怎么不对劲了?”许阿琪问。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说他感觉没那么敏感了!”林陈说。
“不明白!”
“没有透视眼了?我猜的。”林陈说,“不说他了,哎,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喜欢喝咖啡, 我只是喜欢和你在一起喝咖啡的情调。”
“你还是很小资啊!”许阿琪笑答。
玻璃窗外,人流不息。
两个人都累了,说累了,也走累了,都没再说话,就这么舒服地面对面坐着,许阿琪凝望着窗外,林陈喝着咖啡,看着手机。
窗外,有个女人好奇地在向里面张望。
她干脆径直走了过来,走到许阿琪身旁的玻璃窗外,将双手趴在玻璃上,脸也贴在了上面向里观望。
两个女人就相隔一层玻璃。
如此之近,许阿琪感到不适,便直起身,善意地向她笑了笑。
玻璃窗外,女人好像对许阿琪格外地感兴趣,也许是觉得还不过瘾,他的食指和中指还会在玻璃上向前”走”两步,也就是向上移动一点,把膀子伸直,然后将后掌靠上去。
那女人面容清秀,身着白色的t恤,配牛仔裤,年岁并不大,顶多二十来岁的样子,还像是个学生。许阿琪对于她的顽皮的动作感到有趣儿,就冲她又轻轻笑了笑,心想,都这么大了,还是个孩子。
那女人伸直每一根手指并密实地将整个手都贴在门玻璃上,然后五指开,伸开的手上的每一条手纹都很清晰地印在了玻璃上。
许阿琪低头喝了口咖啡,听到什么声响,抬头见是那女人的手指头在抓挠玻璃,发出“嘶嘶”的摩擦声,有点刺耳,听得许阿琪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不对!
许阿琪突然间发现,那手指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
她的右手竟然比别人多出了一个手指,是六根手指。并且手掌由黑红渐次变白,再变黑红。
这不像是女人的手!
夸张地讲,倒像是只猩猩的!
这样颜色交替变化是女人用手在门玻璃上做按下和松开的动作,只是她松开之后手依然贴在玻璃上没有离开,按的不紧。
许阿琪歪着脑袋,好奇地看了一会儿,见那女人在注视自己,便笑着将自己的一只手也帖了上去,从里面,隔着玻璃和她的外面的手掌相对,正好合上。
林陈低头继续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一只手在桌子上摸索着自己的咖啡,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见许阿琪用手帖在玻璃上正了和外面的一个人玩着什么游戏,就笑着说:“你们两个女人,好可爱!要不要把她叫进来一起喝咖啡?”
“你随便!”
林陈笑着,将视线移向窗外,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窗外的那双手上,表情瞬间僵化!
六个手指!
六个手指!
那是一个长了六个手指女人!
他在地铁里见过!
他在报上看过,月牙里小区的凶案,丢失的女尸也是六指!
他还不敢确定,她们是否是同一个女人!
现在,在玻璃窗外,和许阿琪玩着帖手游戏的居然还是六指女人!
她,是否也是同一个女人?直到窗外的那张脸转向了他,林陈瞬间怔住了!他脸色苍白,面无表情,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击了一样!
这张脸,他是认得的!
是的!就是她!
林陈霍地站了起来,六指,在林陈的眼中被无限地放大,放大!抓挠玻璃的摩擦声,一声紧似一声,像是在故意折磨着林陈紧张的神经,听得他心惊肉跳,他呼吸急促,脸色涨得通红,脑门子全是冷汗。
在死掉了的稻草黄再次出现之后!
在报纸报道了那对月牙里小区的年轻人的死讯之后!午夜郊外,林陈却意外地发现自己被人跟踪,跟踪者正是月牙里凶案中的男死者-小平头;紧接着,又遭遇了一只伸进出租车里的六指白手。
现在,他终于又见到了那张脸!
月牙里凶案中死掉了的长着六指的女人的脸!
四目相对,那脸朝他投过来一丝狞笑。
瑟瑟发抖中的林陈倒吸了口凉气。
“走,我们离开这里!”
“怎么啦?”许阿琪显然是被林陈的举止表情搞糊涂了。
林陈怯怯地小声道:“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六指女人吗?我在地铁中遇见过,也是那个丢了的女尸,就是这个女人!”
“什么!她,她是女尸?”
许阿琪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子收回了那只手。再向玻璃窗外望去,窗外已经不见了那个女人的身影。
恐惧是会传染的,空气仿若都凝固了。
“她原来是尸啊!我说她怎么面容僵硬,面无表情!”
此时的许阿琪已经被吓破了胆,头皮发麻,脸色苍白,浑身筛糠般的抖成一团,她趴在窗户上,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极力寻找那女人的影子,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不看了,她走了!”
过了一会儿,林陈最先平静了下来。
“你能确定,就是那个地铁里见到的女的?”
“嗯!是她,那对情侣中的女人,她的模样,我还是记得的!”
“我还是上牙碰下牙,直响!”
“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咱们回家吧!”
林陈叫过来服务员,结了帐。
行走在人流中,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总是前后左右的四下里张望,仿佛恐惧就在身边,也许你只是看不到它,但不知道它是不是看不到你。
第九十三章 变味冰激淋
医院的门口。
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当我在踏上奈何桥之前
让我再吻一吻你的脸
晴空万里,没有一丝云彩,太阳高高地盘在上面,秋热正灸,把地面烤得滚烫。
不远处的一元小店里,播放着这曲叫做”求佛”的曲子,歌手唱得荡气回肠,撕心裂肺,店家看来很是喜欢这首曲子,便来来回回重复地播,于是,这首伤感的情歌便一遍又一遍地灌进了许阿琪的耳朵,也许,这是冥冥中,上天的故意安排。
许阿琪手里拎着塑料袋子,站在院门口,看着林陈上气不接下气地,拎着水果跑过来。
“怎么这么慢啊!”
汗从林陈的前额滑落,滴在水泥地上,林陈用手背抹了一把汗,在衣襟上蹭了蹭,说:“商场排队,人多!让你久等了,不过,这里不是挺好吗!还有音乐为伴!”
说着,林陈从袋子里掏了个冰激淋递了过来。
“给!”
接过冰激淋,许阿琪用小勺挖了一点,送进嘴里,小心翼翼地吃着。凉凉腻腻的香甜味,顺着食道滑向了胃里,冰凉感袭来,她不禁打了个激灵。
“怎么啦?”林陈问。
“没事儿!就是凉!太凉了!”
“哦!”林陈苦笑了一下,“我还以为又吃出了手指甲呢!”
林陈手搭凉棚,看了看天,“今天真热呀!”
“嗯,在大太阳下站着,我都快听吐血了!还有,我只要是一个人站着,我就莫名地紧张!”
“我也经常莫名紧张!”林陈停顿了一下,音乐声音很大,他跟着哼哼了两句,继续说:“还是很喜欢这首歌的,也许…也许,我也有一天,会虔诚地跪在佛的面前,双手合十,诉说劫难过后的感恩。”
“好了,好了!”许阿琪用手肘撞了撞他,“你是好悲观的一个人呀!你怎么就知道有劫难了呢? 因为算命瞎子的话?还是六指女人的出现?方自个儿可不是好玩儿的? 搞不好一语成谶!”
“我不是悲观,是客观!谁的一生不会遇到过这样,那样的事儿,顺其自然,我相信天意不可违,比如生病,弘一法师就讲过,小病从医,大病从命。所以,要拜佛,要祈祷。我还是相信世间万事有因果的。我想像,佛也许会递我一面小镜子,在里面,我能找到人生的答案,我能看到了自己的生生世世,因果轮回!就是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林陈说出的是自己的心里话。这些时日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一个男人都感到心里难以承受,更何况是女人!林陈知道,许阿琪的内心,其实也是早已兵荒马乱。
“佛从台下上走下来?你的想像实在是太丰富了!”
“不是,佛会以别的方式给你启示,比如,你打开的一本书的某一页,你正好看到的那句话,也许就是你要的答案,你在看的电影情节,或者,就刚刚,你听到的那个曲子,也许也是答案。”
“这是佛跟你说的?”许阿琪淡淡地问。
“这是我自己领悟出来的!”林陈道。
“这冰激淋味道不对啊!”
许阿琪吃着,吃着,突然停了下来,盯着吃了一半的那盒香芋冰激淋发呆。
“味道不对吗?”林陈凑上鼻子,闻了闻,“我怎么觉得正常啊!”
“有股酸臭味儿!这盒冰激淋是坏的!”
林陈拿过小勺,挖了一小点,尝了下。
“没味儿啊!”
“你没有尝出来吗?这味道是真的不对!”许阿琪指着冰激淋突然惊叫道,“这里面有虫子在蠕动!”
一阵恶心,她忍不住冲到一旁的垃圾桶,伏在上面,吐了个稀里哗啦。
看到她这个样子,林陈冲到冷饮柜处买了水,许阿琪接过水,漱了半天口,才缓缓地抬起了头,撇了眼那盒依然捧在林陈手中的冰激淋,说:“这股浓浓的酸臭味你没闻到?这些细小的虫子,难道你也没有看到?”
林陈不解。
这盒冰激淋,他仔细查看过,闻了,也尝了。不仅没有一丝酸臭气息,也不见一点虫子的迹象,他不明白,为何许阿琪要这么说,还要有这么大的不适反应。
隔着人流,林陈向那边张望了一眼,卖冰激淋的摊主已经不见了。
林陈木讷地望着那边空荡荡的摊位,许久没说话。
这事儿蹊跷!
究竟是哪一方出了问题?
冰激淋,许阿琪,还是… 他自己?
一对情侣有说有笑地从身边走过,林陈紧走了两步,追了上去,挡在了他们跟前。
“干嘛?干嘛挡着我们的路?”男人问。
林陈下意识地理了下头发,“不干嘛!不好意思,想让你们帮我闻闻这盒冰激淋有味儿吗?帮我看看,这里面有虫子吗?”
男人看了眼那盒冰激淋,道:“你自己不会闻啊?”
“我,我的鼻子有点问题!”
男人和女人对视了一下,接过冰激淋刚要闻,被女人用手挡住了。那女人神色紧张地对男人说:“你又不是没看到,这冰激淋里哪有什么虫子!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还要你闻!他要你闻,你还真的去闻啊!你就不怕他在这冰激淋里放了什么**药!”
听了这话,男人审视地上下看了看林陈,将那盒冰激淋交回到了他的手里,拉着女人就走,走了几步,回头扔过来一句话:
“你没毛病吧?”
被拒绝的林陈倒也不气恼,也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捧着那半盒冰激淋又仔仔闻了一番,又将目光投向正向他走过来的许阿琪。
与刚才的狼狈状况不同,阳光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清秀的面庞染上了温暖的光泽,如丝的长发,柔软轻盈,随意地披在肩头,随着她的走动,在空中轻舞飞扬。
“他们说话不好听,但他们说的应该是对的!”林陈说。
许阿琪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深深叹了口气,“就是说,这盒冰激淋没问题,出现幻视的是我!不正常的人是我!”
林陈面似平静地手一扬,那半盒冰激淋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标准的抛物线,正正地落进了路边的垃圾桶中。
“水平怎么样?”林陈问。
许阿琪竖起了大拇指,“高!”
林陈放松而调皮地挤挤眼睛,耸耸肩,说:“我学生时代,可是校篮球队的主力!”
一只擦着墙根走过的猫吸引着许阿琪的注意,那猫周身漆黑,四肢细长,脸形窄小,一双大耳朵薄薄的,支楞着,看见有人在看它,就停了下来,安安静静地趴在墙角,黄亮的圆眼睛眨呀眨,模样有点害羞。
自从上次在办公
室的抽屉中看到了血淋淋的黑猫尸体,林陈对黑猫有了种天然的警觉,但这并不影响他对于猫咪的好奇和喜爱,也跟着许阿琪驻足观望起来。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在街边缓缓停下,车窗降下,坐在里面的女人侧过脸,透过车窗,沉默地望着他们俩。
突然而至的直觉让林陈将头转向这边,目光所及,他打了个冷战,眼睛死死瞪着前面,面如土色。
两侧垂下来尖刀般的漆黑长发,半遮挡的刹白的面容,鲜红似血的唇,半睁半闭的眼睑下的双眸,射过来一丝阴冷的寒光。
她!
令林陈惶恐万分的黑衣女人再次出现了!
眨眼间,安静下来,四周的人流,连同嘈杂声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是眨眼间,一切又恢复如常。
黑衣女人什么时侯消失的,连林陈自己都说不清楚,他的感觉就像是电影放映中途跳进跳出了一个画面一样,转换迅速,以至于观众们都来不及反应。
面色惨白,心跳如鼓的他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味儿来。
“嗨!发什么呆呢?”许阿琪问。
“哦,没.. 没… 没什么!”
林陈明显感觉得到自己的嘴不太利索,也许没有必要告诉许阿琪,他刚才看到了什么!女人的神经毕竟更加脆弱,酸臭冰激淋带给她的惶恐还未消失,还是不要再刺激她的好,便强装轻松地挤出了个笑,“探视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吧!估计胖子也应该到了!”
“走吧!”
….
走进病房,胖子已经早先一步过来了。
由于过了探视时间,上次许阿琪白跑一趟,所以今天她只好又从单位请了假,再次过来。
她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只鞋,给大家看。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真有捡破鞋的!我还有好多只呢,你要不要啊!”
胖子刚刚接完头儿的电话,正在打哈气,看着许阿琪小心地掏出一个包裹如此认真的鞋,还用塑料袋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觉得特逗,就笑着说。
“得了,就你那臭脚丫子!鸡蛋放进去,松花蛋出来!你那些袜子是不是都能站着啊!”叶江川说着,拉开了床头的抽屉,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块糖,剥开糖纸,把糖放在了自己的嘴里,补充说:“还是老爸好,知道我爱吃糖!住院真的遭罪,天天吃药,吃得嘴巴都发苦!”
“吃糖你不是还得买吗?你买糖不还得花钱吗!我可以送你只袜子含在嘴里,嘴巴就不会发苦了,这叫以毒攻毒!” 胖子笑道,又扭头对许阿琪,坏坏地说道:“我说的对吧?许阿琪小姐!”
许阿琪白了胖子一眼,打开了包裹,“我跟你们说的,就是这个!”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把脑袋凑了过来。
“哟!确实稀罕!这种样式的绣花鞋,我记得我太姥姥好像穿过!”
“是啊!老古董了!”
大家纷纷议论着。突然,许阿琪露出了一副似乎有点惊异地表情,对林陈说:“嗨,你记得这只鞋是不是蓝面儿,碎花儿?”
“是啊!怎么了?”林陈看了看许阿琪,又看了看鞋。
“那个绣上去的图案呢?不见了!”
“我看看!”
第九十四章 蓝色彼岸
林陈接过了这只鞋,举到自己的眼前,仔细地分辨了一会儿,说:“是有些不对劲呀!绣的花呢?”
“这只鞋自打上回在云福寺的后山上包好,就没有打开过的,没有动过的。只在外面又包裹了一层塑料布,我记得清楚,当时是有花的,难道说那花儿,它还自已飞了不成?再说,没有那花的图案,我要它干什么呀!所以包的时候肯定是有花的!”
“这儿!”林陈边说,边从鞋口里往外拽出了个小小的团在一起的蓝色碎花布片儿,“这是什么?阿琪你上回有发现这里还有个布片吗?”
“没有啊!”
“别管那么多啦!先打开看看!”,
“对,打开看看!”
几个脑袋凑在一起,不约而同地说。
林陈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这个团在一起的布片, 布片外面是蓝色,上面印着大家都看不明白的,类似象形文字的图案,里层那面是碎花儿图案。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得其解。
许阿琪一屁股坐在了床头的椅子上,说:“我宣布!我许阿琪彻底晕菜了!”
“先别交枪投降啊!大家一起想想,集思广义,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四个人呢!”
“蓝色,碎花,鞋口!”
胖子摇晃着脑袋站了起来,一个人嘟囔着。
“蓝花花, 蓝花口? 蓝花花,蓝花口!”
稍许,他嘴里面情不自禁地哼了起来那首熟悉的陕北小调儿。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蓝格英英(的)彩,
生下一个蓝花花,实实的爱死人。
五谷里(那个)田苗子,数上高粱高,
一十三省的女儿(呦),就数(那个)蓝花花好。
“哎!胖子,你tmd发什么神经呀!唱什么唱呀!还爱死个人,你能正经点儿吗?赶紧想想,这是怎么回事儿!”
林陈的表情哭笑不得。
”别,别,林陈你别打断好嘛?多好听啊!胖子的嗓子其实还是不错的, 唱得也不错,继续啊!”
叶江川倒是拍起手来,今天他的精神很不错,有些见长的碎发下面,一双眼睛波光流动,发梢蓬松,嘴角的浅笑也有了种慵懒的味道。
“就会这两句!多了也没有!”胖子说完,又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说:“这曲儿,我可不是因为发神经才唱的!要说蓝花口,我听说,这老莫口以前就叫蓝花口,你们说这是啥意思?是会跟老莫口有关? ”
“胖子说的对!老莫口以前是叫蓝花口!老辈人都知道!”叶江川说。
“会有关系吗?”林陈问。
“也许啥关系也没有,我也只是瞎猜的!”胖子道。
“老莫口这地方,以前是有一种花,很多,成片成片的,叫蓝色彼岸,形似龙爪,很漂亮,叶子很薄,花有淡蓝色,也有蓝白色。我小时候见到过,很多的,现在不多了。蓝花口这地方在几十年前发了一次大水,从此那里的这种花就消失了,就改名叫老莫口了!”
叶江川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好奇。
许阿琪眨着眼睛说:“彼岸花不是只有红色和白色的吗?”
叶江川坐回到床边,抱过枕头,漫不经心地轻掸着枕面。
“反正大家都是这么叫的!好像这种蓝色彼岸花也只有老莫口这地方出现过,一般来说,红色彼岸叫曼珠沙华,是开在地狱之路上,白色彼岸叫曼陀罗华,是开在天堂之路上,这种花是给离开人界的冤魂们一个指引和安慰,也代表着凄苦的爱情。据说,只有这蓝色彼岸是开在阴阳界!老人们都说,老莫口这地方就是阴阳界,这我也是听说的!不过,我不喜欢这种花,开得再好看,我都不喜欢!只要是和死亡沾边的,我都不喜欢!”
“怎么又是老莫口儿啊!别忘了,你这次住院可就是在老莫口出的事儿!”胖子说道。
“是啊!这地方邪行!还有那花儿!更邪行!”许阿琪说。
“这花,我好像见过!”
沉默中的林陈,一下子就记起来,他曾经在梦中游历过的
那个异境,单单从狭长的山谷来判断,应该就是老莫口一带!轰隆隆的地裂延伸过去的那片雾气茫茫的山谷,通向那边的路上就开满了这种叫颜色和样子的花。
“叶江川,记起来了吗?我们走过松树林,在藤蔓的山崖上,雷雨中,那个声音,叫着‘柳云生’的声音,来自那片山谷!两旁路上,开着的花,还是你告诉我们的,也叫蓝色彼岸!”林陈说。
叶江川眉头紧锁地想了一下,说:“我有说过吗?记不太清了,可我知道这种花。”
“你怎么回事儿?这也记不清,那也记不清的!你脑子灌水啦?”
许阿琪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小声道。
“不光光是这花,自从那次大水之后,这个地方也就变得很诡异,蛇多,蚊子多,听说曾有人,有牲畜走进去,就再也没有走出来!”胖子补充道。
说到这里,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似乎还在沉浸在对老莫口诡异奇景的想像中。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许阿琪扫视了眼大家,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这只鞋应该就是一个指向老莫口的箭头!”
胖子点了点头。
许阿琪将视线移向叶江川,叶江川说:“仔细想,似乎是有些道理啊!”
林陈悄悄站起身,从挂在衣架上的背包里掏出了那两张画着类似甲骨文字样的纸片,又从许阿琪手中把那蓝花布拿了过来,对着上面的同样是类似甲骨文字样的那个图案,陷入深思。
许阿琪斜睨着那些奇怪的图案,叹了口气,“别比对了!反正我是看不出个所以然!瞎浪费时间!”
林陈并未理会许阿琪,依然是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胖子不耐心地站起来,在病房里来回走动几步,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憋在心里的想法。
“这样看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要我是你,你就换一种思维方式,你们看,这几个类似甲骨文的图样,像什么?”
“人!”许阿琪说。
“对,再看呢!”
“小人!小孩子!”
“对!是不是很像小孩子!我们干脆用剪刀把那些图案剪下来,就是拼图一样,再看看能看出什么!”
胖子的话提醒了林陈,他打了个响指,“对呀!谁有剪刀?”
许阿琪从护士那里借了剪刀,几个人便忙活起来。
所有的图形都被剪了下来,尝试着进行拼接,这些看似有着边际的图案,拼起来倒是异常顺利。
一个图,呈现在大家的面前!
“像什么?”
“小孩儿!好几个小孩儿!”
“几个?”
“六个?不,是七个!”
“对!对!是七个!有的像男孩子,有的像女孩子!”
“他们在干嘛?”
“走路?不,是奔跑着的.. 像是去出游!”
“嗯!应该是去出游!”
去出游!
林陈呆呆地看着桌子上的这个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个艰巨的工作,有种胜利者的喜悦。但很快,他又不禁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儿….
那个他和叫原原的小男孩接听到的无声的电话,漫长的吱吱啦啦噪声过后,电话里传过来一个细声细气的女人的诡异声音:
去玩吧!大家都到齐了吗?
当时,他被问得一头雾水,还以为是什么人在恶作剧!
活泼,好奇的原原更是认真地回了一句:你们去哪里玩?我也去可以吗?
而后,就发生了一系列可怕的遭遇:呼啸而至的黄色大卡车差点将他们两个撞死;原原回去就发了烧,他爸爸吴尚言突然去世,甚至他们家的猫都死了…
再然后,在像是被吴尚言鬼魂附体的叶江川与原原对话的时候,从叶江川的口头突然蹦出了一句怪声怪气,不男不女又让人匪夷所思的一句:
你-真-的-不-该-接-听-那-个-
电-话!
后来,就出现了叶江川发疯般从床上跃起,摔落到地上的一幕,叶江川说,那是因为他无意看见了床边的地上,坐着个穿黑衣的女人!
林陈眉头紧锁,这一连串儿发生的事情前后似乎有所关联!
而现在,展现在他们几个眼前的这张图,传递给他们的意思是几个小孩去出游!
去出游,不就是去玩嘛!
去玩吧!大家都到齐了吗?那个声音似乎又在林陈的脑海中回响,梦魇般迟迟不肯散去。
林陈默默地站起身,走出了病房。在走廊的拐角处,他点了颗烟,大口大口地吸着。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愿意去想,又不敢不去想!想多了,后背就直起白毛汗。
是啊!那女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前面还会有什么未知的恐惧在等待着他?
等待着他和许阿琪?
等待着他们这些朋友?
回到病房的时候,几个人还在讨论着那只鞋。
叶江川好奇地问许阿琪:“这只鞋你们是怎么搞到的?”
“云福寺的后山上捡的啊!”许阿琪说。
叶江川紧锁眉头,“啊?沿云福寺的后山走过去就是公墓呀!在这么个地方捡一只来路不明的鞋,我要是你们估计早就把它丢掉了!省着惹一身的污秽!”
“我早就说不要捡,许阿琪偏偏喜欢上面的绣花图案,这拿回来了!绣花的图案不见了,却另外发现了这么个碎花的蓝布,和它上面的图案。还好,我们意外拼出了个图案!”
林陈坐了下来,插话道,眼里有说不出的困惑。
“嗨,你去哪儿了?”胖子用胳膊肘捅了下林陈。
“去外面吸了支烟!没事儿,就是想放松一下!”
刚才叶江川的话,影响到了许阿琪,她看了眼林陈,犹豫着,似乎受了大家的感染,看着这只鞋有些膈应,小声说:“要不,把它丢了?”
“先别丢,估计一时半会儿应该没事儿,我琢磨一下,也许这只鞋还有用呢!”
林陈说着站了起来,把鞋重新放回到了塑料袋子里,还管护士要了医用的胶条给封住了口。
几个大夫走了进来,要查房了,同时,这个病房里又被安排住进来了个病人,病人的家属也跟了进来,房间里顿时显得异常拥挤,林陈他们就干脆退了出来。
出了门,林陈看到叶江川的爸爸再和罗医生站在走廊里谈论着什么,就走了过去。
“李大夫这方面还是很有经验的,您再考虑考虑呢?”罗大夫说。
叶江川爸爸思索片刻,说:“行,要不,就按您说的吧!”
“是啊,还是找神经科李大夫看看的好!叶江川这次从发病到恢复都不太合常理,中间还发生了一次死而复生,我们医院还是很重视这起案例,李大夫对此也是非常感兴趣。李大夫在神经学,心理学方面都很有建树,能约上他也是很不容易的,医院这边把叶江川的情况作为个案来研究,治疗费用上会优惠许多。我觉得叶江川还是有些神经错乱,建议您先看看再说,听听李大夫的意见。当然我也只是建议,还是需要您来作个决定,要是看就尽早,明天下午应该就可以,这也是医院对叶江川的照顾,要是其它人都得排到一周之后去了。”
叶江川爸爸还是有些犹豫,“那… 要不,我再和孩子商量一下?”
罗大夫是个聪颖之人。
“因为你孩子的病案是列为了研究案例,挂号费,诊疗费医院给您免了!”
听了这话,叶江川爸爸脸上露出一丝惊喜之情,说:“这么好,还有不花钱就能看病的好事儿?那就约吧,不用和他商量了!”
“行,那谢谢您的配合!”
罗大夫把李大夫的电话写给了叶江川的爸爸就进病房去了。
“大伯,真约了?”林陈走过来问。
“约,不花钱,能看病,配合研究也许对别的病人有帮助,三全其美的好事儿!这不是挺好的。”
叶江川的爸爸憨憨地笑着说,说完转身,就进了病房。
第九十五章 午夜 (一)
电汽炉上做着水,水壶发出的嗡鸣声提醒主人,水开了。
许阿琪放下手中的笔,过去关了火,提着水壶冲了两杯茉莉花茶,这茶果真清香四溢,不大一会儿,满屋便是茉莉花茶的幽香了。
她端了一杯过去。
“还烫着呢,过会儿再喝吧!”说完,便低头好奇地看了看林陈正在查阅的材料。
“这是什么啊?”
放下手中的笔,林陈伸了个懒腰,“在整理一份报告,公司过几天要开会,会上有我的发言,所以做些准备!已经快弄好了!”
接过茶,林陈轻轻吹了吹,品了一口,如兰在舌,沁人心脾,芬芳甘冽,清香怡人,陶醉般地闭着眼,还忍不住又品一口。
“小心喝到鼻子眼儿里啊!”许阿琪打趣道。
林陈张开了眼,微微摇着头,淡淡地说:“这你就不懂了!”而后,煞有介事地哼唱起来:
君问归期未有期,安溪竞说铁观音;
天若有情天亦老,碧螺春生忘不了;
一江春水向东流,宁折不弯太平猴;
安得广厦千万间,香高持久爱毛尖;
天长地久有时尽,回味无穷饮苦丁;
衣带渐宽终不悔,茉莉花香惹人醉。
“哦!没看出来!你老人家原来对茶还这么有研究啊!”
“谈不上什么研究!这是个老曲儿了!我也只是个爱茶之人!”言罢,端着茶杯,深吸一口,“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我也只是个爱茶之人!
这话,出首林陈之口,但他知道,这话已经萦绕在他的耳畔很长时间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怎么开始的?他也不知道!
但他发现,我深受这句话的影响,一发不可收拾地疯狂爱上了品茶!
许阿琪坐在床上,剪起了指甲,剪了一会儿,忽而想起了什么,抬头说道:“叶江川讲的梦境,你怎么看?他提到了几个名字,赵小双,还有柳佩珠,柳云生… 他讲的胡话似乎有鼻子,有眼儿的!仔细琢磨,还真的不像是胡说八道的梦话!你认为这些人是真实存在过的吗?还是真实发生过什么吗?”
“不知道,现在还不好说,叶江川说的,毕竟是胡话!又断断续续的,并不完整,一些重要的点上,他也回忆不起来,我感觉是虚幻与真实并存吧!或许,他只是刚讲了一些小小的碎片,不知道是否真的有个完整的故事,不知道后面是怎么样的发展,现在下结论还太早。”
许阿琪说:“叶江川真的很神啊!出了车祸,晕迷数日,突然癫痫,得了脑膜炎,开始讲胡话,然后是苏醒,快速恢复,他讲的事儿,又恰恰正是你在梦中遇见他,和他走散后的发生的,这绝对不是巧合!还看见了房顶上的人影,像拥有了透视眼一样!天下还有这样的奇事,我都不敢想像!”
“何止是他!这些日子,我们遇到的离奇古怪的事情还少吗?也许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放了茶杯,林陈用右手手指在中空随意地打了个响儿,然后伸了个懒腰, 摆动起手腕子,以缓解了一下自己的疲惫。
“茶不烫了?”许阿琪问。
“可以!”
许阿琪轻轻吹了吹手中的茶,试了一小口,有些烫,就放下了杯子,继续修剪着指甲。
“史春柱给你派来的那个助理,被你给打发走了?”
“你以为那是助理呀!那是他的眼睛。一天到晚盯着我的眼睛,史春柱是把我当成眼中钉了,所以他找来的人,我是肯定要打发走的,那女的也挺好打发,我觉得自己也挺对不起她的,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她就辞职了!”
“别太损,人家必竟是女
孩子嘛!”
“那我怎么办?我身边天天围个女的,你就不怕我日久生情吗?”
“那看你了,算了,走了就走了,关我什么事儿。我只是担心,你又把史春柱给得罪了,人家怎么说都是你的领导呀!”
林陈心中一凛。
“不说这个,说些高兴的事儿吧。我上次遇到了你的那个朋友白梅梅,捎了她一路,她好像不愿意提到他的老公呀!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他老公在和另一个女人在逛商场的事,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许阿琪修好指甲,张开五指,查看一番,听林陈这么说,便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叫高兴的事儿?看到别人好就忌恨,看到别人不好,就开心!你这都是什么心理!原来你也是个龌龊的小人啊!”
“啊?我只是觉得她有点忧郁!没觉得她有多痛苦呀!怎么,人家痛苦啦?我冤枉啊!我比豆娥冤!我不知道啊?”
“你比豆皮儿还冤呢,行吗?真是的,贫吧!”
“他们是啥情况?快说说!”
“本来不想告诉你,不过呢,还是告诉你吧,省着再见到人家瞎说,让人家尴尬。她家的男人跟店里的一个女的好上了,这你应该也知了!”
“这你以前不是跟我说过嘛!”
“嗯!那女人还怀孕了!麻烦!”
“我说呢!那么晚,她一人等车,去见她老公,她老公也没有和她一起走,问到她,她就转话题。”
“唉,已经很晚了,睡吧!”
林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气,今天写字写多了,手腕儿发酸,他又轻轻转了一下手腕儿,给笔扣上了帽儿,伸了伸懒腰。
上床前,林陈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10点多了。
息了灯,两人很快进入了梦乡。
大约两个小时后。
窗外月色朦胧,许阿琪感到口渴,胸口堵得慌, 闷得难受,她咳了一下,把自已给弄醒了。
借着窗外的月光,许阿琪看见林陈睡得正香。
她动了下身子,准备起身去喝口水,无意间看见卧室的房门有轻微的抖动,再看,那扇白色的门慢慢打开了,起风了,门没关严。
许阿琪爬了起来,关上了门。
然后,她走到厨房,打开灯,按下饮水机的钮。看着水从饮水机流出来注入到下面的杯子里,许阿琪深深地打了个哈欠。
正要取杯子,却发现,杯子底有一些黑扎扎儿样的东西。
一定是林陈干的好事儿!
许阿琪郁闷地想着。
洗个杯子都洗不干净!尽做这种无用功!还得劳她自个儿再洗一遍,真没用!
许阿琪摇了摇头,拿着水杯走到水池边,把水倒掉,拧开了水龙头,又冲洗了一下。
重新把杯子放在了饮水机的下面,按下按钮,水再次流到了杯子里。
“咚,咚!”
寂静的夜里,传来了这两声像是有人在敲天花板的声音,把许阿琪吓了一跳。
兴许是楼上的住户掉了东西在地板上,安静的深夜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她抬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就低头取水,却惊讶地发现,那个刚刚洗净的盛水的玻璃杯中,塞着满满的黑色的东西。
是什么?
再仔细一看,许阿琪吓得差点背过气去,那黑色的东西竟然是黑色的头发!
怎么是黑头发!
想到林陈和叶江川所讲的枯井里
的遭遇,阿琪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惶恐地四处张望,四周没有什么异常。
深经半夜的,谁在恶作剧!
难道有鬼吗?
黑头发!
又是黑头发!
不会是林陈说的那个“她”这一次找上了门来了?
忽然间,灯灭了,许阿琪紧张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她惶恐地屏住了呼吸。
吱!
门开的声音。
一个垂着长长的黑发的女人悄然无声地出现在门口,借着窗外的月光,只能看到长发,看不见脸,看不见五官,全被黑发遮住了。
许阿琪吓得张大了嘴巴。
她想喊林陈,却发现自己喊不出声来!
她想跑,两条腿却如面条一般地根本就不听使唤,整个人随之中了邪般地完全瘫软在了地上!
她惊恐地看着这个诡影在一点点地向自己靠近,靠近,靠近!
她试图起来弄醒熟睡中的林陈,此时身体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任凭她怎么努力也根本动换不得。
身体失控!
她拼命地摇晃自己的身体,拼命地喊,所有这一切都是图劳的,那披着长发的女人在一点点地向她这边挪。
“哦!”
那女人的嘴里重复着这个字。
许阿琪浑身战栗不止,惊恐得眼珠子都要迸出来了,喊不出,动不得… 那女人伸出了手臂,越来越长,手似乎触碰到了她的身体。
她觉得自己跳动的心脏就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
又过了大约两个小时。
“咕咕哒!”
窗外传来鸡叫,把林陈给吵醒了。
这深更半夜的,哪儿来的鸡鸣声?
林陈眼皮动了一下,翻了个身继续睡。
“赵小双!”
好像有人在喊这个名字,女人的声音,又细又尖!
“赵小双!”
赵小双!
林陈一下子就惊醒了,他一屁股坐了起来,谁在喊“赵小双”?
寂静, 四周一片鸦雀无声,只有墙上的石英钟滴滴答答地转动的声音。
“谁?”
林陈壮胆问道。
吱!
卧室的门缓缓地开了,月光下,身穿睡衣的许阿琪低垂着脑袋,披散着头发出现在门口。
林陈迅速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身边,没有人!
许阿琪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你,你怎么了?怎么不睡觉,站在那里干什么?”
梦游?
林陈没多想,见许阿琪并没有回答,便飞身下了床,把她扶到了床边坐下。
“哎!你没事儿吧?”
林陈发现她的手好热,又摸了一下她的头,也很热。
“你发烧了吗?”
林陈一边说,一边去开灯,灯光闪了一下,就灭了。
灯泡以前也这样过,估计是时间久了,憋住了!
“明天记得提醒我!出去买个灯泡回来啊!”林陈叹了口气,摸索着拉开了抽屉,在里面翻找着备用的蜡烛。
“我新买的蜡烛你放到哪里去了?”
没有回答。
第九十六章 午夜 (二)
回过头去,不太明亮的月光下,林陈看到,许阿琪长发如瀑布样地披下来,遮住了半个脸。没有翻到蜡烛,林陈坐回到床边,用手帮她轻轻拨了一下额前的头发,露出了额头,她双眼困乏地半睁着,表情呆滞。
“咋啦?咋不说话呀?梦游了吧!”
林陈将原本挂在椅子上的衣服搭在了许阿琪的腿上,低声说:“你的胃肠炎刚好,夜里凉,出去记得要穿好外衣,夜里湿气重,千万别感冒了!”
林陈将手放在许阿琪的肩膀上,却被她一脸嫌弃的拨了开去。
许阿琪望向他的怪异的表情让林陈一怔。
“赵小双!”
这几个字从许阿琪的嘴巴里冷不丁地一个字,一个字冷森森地蹦了出来,像锥子,一下下地楔在了林陈的身上,带着股寒刹气儿。
林陈一惊,他的手迅速地从许阿琪的身上缩了回来,站起身,退了两步。
“裁缝!哈哈哈——”
听得出,那个声音是歇斯底里,兴奋而张狂的!
可呆坐在床边上的许阿琪却是僵硬着面孔,没有一丝丝的表情。
空气凝固。
“你,你,你在说什么呢?你,你怎么啦?是人是鬼?”
林陈战战兢兢地问。
林陈看到,黑暗中,许阿琪的眼睛发出了一丝绿盈盈的光,这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后退了一步,扶住床栏。他的头皮发麻,浑身发抖,直感到一股冷气从脚底透上脑门。
鬼魂附体!
林陈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这四个字,几次恐惧遭遇已经让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回复平静。
他一次次地对自己重复着,冷静!冷静!
他忽然想起来,那次在汽车启动不起来的关头,他是用车灯将那恐怖的黑衣女人照没了的,就试图再次开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按动了墙上的白炽灯的开关,头顶上的白炽灯闪了一下,又灭了。
“哦,哦!”
还是那个恐怖的声音从许阿琪的嘴巴里冷冷地发了出来。
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的吓人!
林陈移步到门口,准备夺路就跑,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并且被死死地封住了。
“你,不是许阿琪,对吗?”
那个躲在阿琪身体里的声音并没有作答。
丝丝凉风灌进了林陈的睡袍,让他浑身战栗。
借着昏暗的月光,林陈猛然间发现,屋顶上垂下了一条长长的绳子,窗户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粗麻绳套子随着风的吹拂,在林陈的头顶飘来荡去。
此时的林陈已是吓得抖如筛糠,瘫坐椅子上。
他痛苦地双手抱紧脑袋,嘶喊到:“你又来了!你放了我们行吗?为什么要缠上了我们?”
抬起头来,那粗麻绳套子已经垂到了他的眼前。
风吹过来,粗麻绳套子来回摆动着,门莫名地打开了。
他站起身来,踉跄着向门口奔去,门“砰!”地一声在他眼前又关上了。
大概是因为门的撞击声音刺激了林陈的神经,已经无路可跑的他猛地回过身来,红着眼睛瞪着坐在床边上的许阿琪。
“我知道你,从地铁里相遇,我的噩梦便开始了!人才市场里的那个人,是你?那个老太婆也是你?那个老太婆抱着的那个孩子是我吗?那个孩子就是我!我知道!你在我面前把他摔死,你是想
告诉我,我永远在你的手上!你可以随时,随时摔死我是吗?我猜的对吗!你还要怎么样?好,好吧!有种儿,你冲我来!我不怕你!”
林陈嘶嚎了几句,没有回应。
他大喘着气,再看,床边是两个人影,一个的脑袋在重重撞向床头,一下,两下… 另一个黑发遮面的从床边跌坐到了地上,然后双膝着地,匍匐着向林陈爬过来。
“哦,哦!” 还是那个无比可怕的声音。
林陈已经无处可逃,他的目光停在了床头柜上,他一个剑步冲过去,拉开床头柜,拿出那面小铜镜,嘴里念到:
“38388,,383888,38388,,383888,38388,,3838883”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闪光之后,那个黑影一个后仰,倒在了地上,瞬间就消失了。
死一般的寂静。
“阿琪!”
片刻的宁静之后,林陈再次尝试着,这一次,终于打开了灯,只见阿琪蜷缩在床边的地上,紧闭着眼睛,不动声响,一股殷红色的血水从阿琪的嘴角流了出来。
“阿琪!”
林陈壮着胆子走过去,用纸巾擦掉了许阿琪嘴角的血迹。
“阿琪!你,你没事儿吧!”
此时的林陈异常的慌乱,他警觉地四下观望了一下。
他好害怕她会死掉,他把她抱得很紧,恐怕稍稍松手,就会被那东西给带走一样。
“阿琪,你别走,要走也是我们一起走,你快醒醒吧!我们说好的,还要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你快醒醒啊!”
握着许阿琪柔软无力,毫无血色的手,他想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都会有他在,他会一直陪伴着她。
墙上钟表发出“嘀嗒!”声,林陈回过神儿来,他用手试了试许阿琪的鼻息,她还活着,好,好,活着就好!
林陈起身倒了一杯水,坐回床边,将许阿琪的头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斜着杯子,水缓缓流进许阿琪的嘴里,过了好一会儿,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到许阿琪活了过来,林陈舒了口气,说:“我就知道,猫有九条命,所以你死不了!”
许阿琪也不看他,扭了下脖颈,好像还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一般,说:“我刚刚穿过了叶江川说的那个漫长的隧道,还到叶江川看到的那个湖,我也看到了,那湖水是真的很美,波光莹莹,后来,湖面变成了一面大大的镜子,我在镜子里看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不知怎么就走了进去。我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裁缝铺子, 看到赵,赵小双… 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只知道,我一直在追逐他,他去哪儿里,我就跟着他到哪里!他好像爱我,又好像一点儿也不爱我!不爱我!”
而后,许阿琪将目光投向林陈,呆滞地望着林陈,“他为什么不爱我啊?”
“别逗我玩儿了,都什么时候了,真是的!你以为我有心情听你的湖光美景,叶江川怎么说,你就会跟着起哄,也怎么说,你是准备和他唱双簧吗?”
“你以为我就那么天真烂漫?还和他唱双簧!我和他唱哪门子的双簧呀!你爱信不信!”
林陈静静地看着许阿琪,她的瞳孔里重新散发出他所熟悉的柔和的光让他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好吧!要是真的, 我也想看一看啊! 你都看到什么了? 还有别的吗?”
“别的?别的,我不感兴趣!我只对赵小双感兴趣!他简直是太帅了!”许阿琪完全一副痴迷而神往的表情,“那叫个帅啊!相当有男性魅力!现在这些明星网红,要是跟他比起来,真是连给他提鞋的资格都
没有!”
林陈苦笑着摇了摇头,“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感觉有人抓着我的头往树桩上撞,一下,两下.. ”
“你那是被鬼附体了!紧急关头,我想起了这面小镜子,又记得我们念那个奇怪的数字列的时候有白光移动,我就试念了一下38,还真把你给救了回来。我是凭直觉,觉得这东西有用,从井底将它拾了回来!没想到还真是个宝贝!我说这小镜子有用吧!你看,你看,我的感觉多准!当时还差点把它扔了!幸亏被我又拾了回来!”林陈指着床上的那面小镜子,“要没有它!我们两个可能就会像月牙里小区凶案中的平头男和六指女人一样,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平头男,六指女人,不是说,后来又看到他们了么!”
林陈紧锁眉头,想了一会儿,说:“我们后来看到的这两个人,不一定就是他们两个!我在地铁中见到过的他们,是目光和善的两个年轻人!知道嘛!我和他们两个聊天聊得挺投机,他们告诉我,他们在月牙里小区新买了房,还让我给他们做个参考!他们很随意,友好,也很善谈!这与我们后来见到的,大相径庭!现在想想,无论是雨夜郊外跟踪我的平头男,商场咖啡吧玻璃窗外的六指女,甚至包括人才市场中见到的稻草黄,他们都是目光怪异,行为也诡异的人!虽然看上去是他们!叶江川被附体过,说着吴尚言的话,你刚才似乎也是被附体了,喊着‘赵小双’这三个字!说不准,他们也会被什么附了体… 我也是猜!”
“说得好像有道理!”躺累了,许阿琪坐了起来,眨了眨眼睛,“说到赵小双,我真的看到这个人了!”
“你确定是他?”
“嗯!是他!是因为他说话的声音和你一模一样啊!他那张英俊的脸,令人久看不厌!”
林陈跷起二腿,心里直发笑。“在你之前,我还听到有个尖细的女人声音在叫我这个名字!赵小双应该就是前世的我,你不用看他,看我就行了!”
直起身子,目光投向林陈,许阿琪皱着眉头把他上下打量一番,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我还是想多看他两眼,你就算了!他是你的前世么?相差很大啊!”
许阿琪低垂的眸子中透出淡淡的忧伤,捂着额头,话语里,不自觉地透着深深的遗憾,这让林陈更加哭笑不得。
“噢!听你这话,我的上一世还真的比我这一世帅?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帅哥儿?”
“那还用问啊!比你个子高,看上去比你棱角分明,应该和番安有一拼!那才叫玉树临风!尤其是那双多情而深邃的眼睛,能把女人给融化了!能看上一眼,就觉得一辈子都没有白活!要是我能遇到他这样的男人,我一定会沦陷!”
林陈吸了口气,面露喜悦。“我有这么帅?”
“要真像你说的那样,你的前世是赵小双的话,我倒是有点奇怪!”
“奇怪什么?”
“万物是不是应该越发展越先进,从猴子变成了人,人家别人也是越进化越优秀,你怎么搞的?一世不如一世,越进化越猥琐啊?”
许阿琪的嘴从来就是语出惊人。
看来,她是真的没事儿了!也是真的没的要了!
林陈鼓着嘴,愤愤地说道:“有你这么说话的么!真伤自尊!你们这些女人,也一样好色,重色轻…重色轻…算了,你起来吧,你这个肥妞儿,把我的肩头压得好疼!去躺到赵小双的怀里去吧!去!起来啊!还赖上了!我说肥妞儿,快起来!”
不知是真不悦,还是假不悦,林陈边说,边用手推了推许阿琪。
第九十七章 午夜 (三)
许阿琪打着哈气,不情愿地被林陈推了开来,忽然又想起来了一件事,一骨碌坐起来,身体颤抖,顿时变得十分的惶恐不安。
她拉着林陈的衣袖,小声道:“林陈,我们赶紧搬家吧,这地方不能呆下去了,半夜醒来,我见到鬼了,真的见到了!”
林陈看着她,拧着眉头,朝她身后看了眼,“才反应过来啊!我还以为你光顾着赏湖光美景,光顾着看赵小双了呢!我醒来时,看到你神色恍惚地站在门口,就觉得不对劲!”
“我口渴,发现杯子里塞满了黑头发!然后,她就来了!就站在那里,吓死我了,无论我怎么样的叫你, 我都喊不出声来, 无论我怎么样努力,我都动不了身,那披头散发的女鬼就一点点地向我挪过来,我没被吓疯,还能在这儿和你谈赵小双,和你耍贫嘴,就已经不错了!”
许阿琪做着深呼吸,努力平息着心里的紧张情绪,她哆嗦着说话的样子,一看就是被吓得不轻。
“你应该早叫醒我!”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你是不是也被吓傻了啊?你没听我说话吗?说了也是白说!”许阿琪向后一靠,躺在床上,躺成了个“大”字,说:“当时,我吓得腿一软跌倒在地,就这样!动不了!嘴,手,身体,都动弹不得,我是想喊你,根本就是喊不出来!听明白了吗?”
“嗯,刚才睡着的时候,我也感到有什么东西压在我的胸口处,压得我气闷,就‘醒了’,我也看到一个人影浮在上面,好像是个长发女人!我是被一阵鸡叫声给弄醒的,我听到有人喊我,喊我‘赵小双’这个名字!睁开眼来就看到了你在门口。说实在的,你当时的样子真的挺吓人的!目光呆滞,神色恍惚,像刚从精神病院溜出来的!你喊‘赵小双’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我就猜到,她在你的身体里!确切地说,你别害怕!你刚刚是被鬼魂附体了!”
“我自己能感觉得到,头,身体离开地面,被什么力量给拽了出去。当你只能躺在那里,不知道她要对你做些什么的时候是最可怕的,你连躲避的能力都没有!”说着,许阿琪皱了皱眉头,“我下面怎么有些…”
许阿琪欲言又止。
“怎么了?咱们都老夫老妻的了,没事儿的,快说,怎么了?别让我着急好不?”
“有些…湿!”许阿琪终于哼出了那个“湿”字,有些后悔,便不好意思起来。
“你被吓得尿了?”
紧咬嘴唇,许阿琪点了下头。
林陈一时没忍住,捂住嘴,笑了起来,说道:“窝头朝上啊!”
许阿琪眨着眼睛,望着他笑完,才木木地问了一句:“窝头朝上是什么意思?”
“现大眼啦!”林陈笑道。
许阿琪举起枕头就朝林陈的脑袋砸了过来,嘴里囔囔道:“让你笑话我!我被吓成这样,你还笑!让你笑!看我不让你哭的!”
两个人正打闹着,白炽灯莫名闪了一下。林陈突然停了下来,四下里观望,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的一个角儿,张望了一番,扭过头来,突然把手指竖在了嘴唇前,向许阿琪作了个打住的手势。
“嘘!”
房间里,灯光一时间忽明,忽暗。
“灯泡老化了吧?”
许阿琪摸着下巴,又有些不安起来,她拉
过来枕头,抱在胸前,似乎这样就能增加一点安全的感觉。
“林陈,你说她还会来吗?”
“会吧?怎么办?怎么办啊!她要是再来了,我们怎么办?” 没等林陈回答,许阿琪自言自语,惶惶不安地重复了好几个“怎么办!”
“怎么办?你不是说你胆儿大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
“这人!说过的话,自己就忘!不行的话,咱们就搬家?”
许阿琪脸上显出一丝复杂表情。
“没用的,她还是能找到我们的!人家是风中穿行,那速度啊!‘嗖,嗖!’的!咱们靠两条腿,11路汽车,你以为你跑得过她呀!”
“不跑,我们还在这儿等着她再次造访啊?”
“要不,我们报警吧!就打110!”
“呆子,110管失火,走失,偷盗,拐卖妇女儿童,没有说管闹鬼的,警察就算来了,鬼不来,咱们怎么交待?你再去把她请来?开你的洋葱玩笑吧!再说了,警察能管得了鬼?警察是只管人的,顶多管一下装神弄鬼跳大绳儿的。要真的来了鬼,他们没准跑得比兔子还快,你信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叫不叫人活了!你自己想吧!我再睡会儿!”
许阿琪悻悻道,拉过枕头,就躺了下去。
林陈敲了敲床头,“还真敢睡?你不怕那女鬼再回来?”
许阿琪带着不屑的语气,说:“反正都死过一回了,不过如此,不怕!”随即,翻了个身,继续睡。
“呵!”林陈淡笑道:“刚才吓成什么样了,才过了几分钟就都忘了!就又开始得瑟了,真不怕?真不怕,那,这面神奇的小镜子我就自己收着吧!反正,许阿琪也用不上!”
林陈拾起了床上的那面小铜镜,哈了口气在上面,伸手抻了张纸巾,细细地擦拭起来。“要说,这东西可是个宝贝,它能发光!能驱鬼!一定是个宝物!是个法物!关键时刻能救命!真是个宝贝啊!”
“假的!”
“怎么是假的!就是真的!它实实在在地驱了鬼魂!你,我都看见了!你还说它是假宝物!这么看,这个珍贵的小铜镜也确实与你无缘!还是我自己留着吧!”
“哎!我说的是不怕是假的!可没说镜子!把那个小镜子给我放在枕头底下吧!”说着,便坐起来,从林陈手中“嗖”地一把抢过小镜子,照着镜子整理起自己的刘海儿。
林陈揉了揉她的头,“小姑奶奶,你能动作轻些嘛!这可是宝贝!摔坏了,都没地方买去!”
许阿琪一听,觉得有道理,停下来,说:“嗯,你说得对!不照了!就把它放在… 放在….”她环顾四周,最后,掀起了枕头,“放在这儿!随时可以拿得到!”
许阿琪的手还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没事儿吧?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还在哆嗦啊!”
“还好,吓的,还没缓过来。”
林陈欠了下身,从枕头下拿摸出了小镜子,“放在枕头下面行吗?万一给压碎了,我可救不了你了。”
“那还能放哪儿… ”
“嘘!”林陈朝许阿琪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左右看了看,将小镜子以最快的速度
藏在了角落里,一个他们俩都能找得到的位置。
林陈起身,重新锁好了房门,还挡了把椅子在门后,又找出了寺里请回来的开了光的护身符,给许阿琪挂在了脖子上,这才关上了灯,躺下。
静。
“拜托你别老抖行吗?你一哆嗦,这床就抖!我也跟着抖,你还让不让我睡觉啊!”
林陈翻了下身,头朝向许阿琪这边。
“你自己也哆嗦吧?要是害怕就承认!”许阿琪说。
“好吧,我承认!”
“这次认怂?”
“紧张是肯定的!哎,这床怎么越抖起厉害啊!你要紧张你就深呼吸!别去想她!什么也别去想!俗话讲,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们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对吧!”
“林陈,睡不着!还是害怕!”
“不怕,别怕!”
“怕!害怕啊!怕死了!”许阿琪颤抖地说。
“过来吧,我抱着你!”
许阿琪嘴角一扯,露出一丝得意地笑。
“哈,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诡计多端!”
林陈的一只胳膊搭了过来,却被许阿琪推开了。“别出声!我只是说说而已,咱们得时刻保持警惕!”
“咕咕哒!”
窗外传来两声诡异的鸡叫声。
“咕咕-咕咕哒!”
林陈不放心,开灯,披衣起身,来到窗前,外面漆黑一团,窗玻璃像面镜子,上面映着穿着灰色睡袍的他自己,一副疲惫的面容。
“她会不会没有走?”
许阿琪从被窝里探出脑袋。
“应该离开了!鬼是怕光的,光越强,鬼的气力越弱,如果光足够强,是足可以将它的能量消融掉的。咱们那个小镜子刚刚发出的那道光非常的刺目,不把它杀死,也至少把它镇住,估计它一时半会儿是缓不过来的,不敢再来了。”
“这光真有那么大的神力?”
林陈拉上了窗帘。
“我想应该是吧!那天,我拿着镜子念了神秘的数字列,镜子就如上一回一样,发出耀眼的白光,那诡影瞬间消失掉了!如果没有功力,我想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我们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拾到了这面会发光的镜子!算是万幸!”
“鬼怕光?”
“当然了!光是阳啊!鬼属阴!你知道故宫里的午门为什么叫午门吗?那地方古代杀人,都要选在正午,阳光最充足的时候杀人,因为只有这时候,鬼魂的气力最弱,被杀死的囚犯的阴魂才不会出来伤人,也没有气力报复刽子手。”
“这么说,那面小镜子可真是个宝!怎么偏偏让你给拣了回来啊?我不认为是碰巧!”
林陈没有说话。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穿蓝色纱裙的小姑娘,她长得很纤弱, 脸是鹅蛋形的,明净的眼睛,弓形的,像是画上去的眉毛,小巧的鼻子,她有如一个可爱的天使,带他飞出了那口夺命的井。
也许,这面小镜子是她留给他的,林陈只是猜测着,只是她是谁呢?
第九十八章 又是巧遇
林陈单位大会议室。
“下面,我再强调几点……”
例行工作会议上,史春柱干咳了两下,扫视与会者,圆桌周围这些原本泛困,东张西望,或小声议论着的人们,顿时正襟危坐。有些人还在摊开的笔记本上作着记录。会场的安静使得史春柱的声音分外响亮,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刚刚布置了今年下半年的任务,你们看看,看看还有什么想法, 有啥好的想法和意见随时可以上报。”
史春柱讲完了,翘起二郎腿,把桌子上一大堆的文件材料往旁边一推, 向秘书招了下手,秘书走过来,给续满了茶。
“哦,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说说。”
史春柱的目光聚集到了一边的林陈的身上,“林陈,你最近怎么一直魂不守舍的?”
“没有啊!”
“三天两头的请假!”
“我确实有事儿!”
“有什么事儿,还能比工作重要?”史春柱的嗓音一下子又习惯性的高了八度,在座的顿时鸦雀无声。
“还有,我应该不算是三天两头的请假!我是正常休假!”
“那你的工作呢!你也不给助理做个交待!”
林陈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轻轻抖动着双腿,微闭着的眼睛看着斜下方的桌子角儿。
“咱们就有些人,总是自以为是,目中无人,有什么意见,你就摆到桌面儿上,大家沟通清楚。我最不喜欢什么都藏着,掖着,对我有意见你就说,是吧!别在下面腻腻歪歪的,我是当过兵的人,我的性子就是直来直去!”
史春柱的话,没对林陈留一点儿的颜面。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林陈的身上。
林陈感觉浑身的不自在,迟疑片刻,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拎起自己的黑色手提包,说:“对不起各位,我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
史春柱将头转了回来,说:“有些人就是说不得!他走就走吧,咱们继续开会!”
走在喧嚣的大街上,林陈无比的烦燥。
工作的这些年,林陈一直不得志,在人屋檐下,职场冷暖,人的冷漠,伪善,奸诈,人的怯懦以及人的朴实和善良都曾被他反反复复的把味,品尝,足够一辈子的回味。
林陈不愿意再回想单位的事儿,更不愿意去想史春柱那张令他作呕的面孔。
他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很多人与他擦肩而过,和他一样,面无表情,就像池塘里一条条来来回回游动的鱼。
一辆小轿车在他旁边停了下来,车门开启,年轻的妇人怀抱着一条雪白的小狗,从车子里钻了出来。
那小狗用舌头舔那女人的脸,她一副很是开心的样子。
见林陈在瞧她,她立马扬起头,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了一副高傲的神情,有如皇太后。林陈想,这女人好傲啊!如果还有大梦未醒的满清辫子,见此情,此景,说不定会吓得卟嗵一下子跪倒在地。
对人如此,还不如对狗,她为何如此这般骄傲?因色?因钱?比史春柱还势力。
林陈不想想太多,他只是想散散心,散散心就好,让行走驱散他心中的郁闷,沿着宽敞的大马路一直向东走,身边的车流如织,林陈走得有点累了,转身看到正好开来一辆公交车,在进站。
反正是散心,去哪儿都行吧!
林陈想都没想就直接钻了上去。
上了车,才发现,原来还不算太挤的车,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后面上来的人流,将车内的空间几乎填满,车箱顿时气闷得如同罐头,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汗味儿。
“让一下好吗?你的包堵住人了,人家往里的进不去了!”
有人在旁边喊道。
林陈闪了一下身子,才发现那人说的并不是他,他又挪回了原地。
挤在如此拥挤的人群中,喘口气都费劲!他有些后悔,还不如不上这辆车,车过了两站,林陈决定下车,就往门边挤。有人要下车,也在往门边挤,把旁边一个女人直接挤到了林陈的怀里。
那女人背对着他,也许是天气太热,她把头发拢了起来,在后脑勺儿的位置上扎了个小小的发髻,车辆的晃动让发髻龇出的散发来来回回扫着林陈的面颊,林陈感到了痒,只好将脸转到一边。
一个急刹车,那女人纤润的身体整个儿倒在了林陈的怀里,林陈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
“对不起!”女人尴尬地回过头儿,说。
“白梅梅!”
林陈刚刚觉得这女人的背影眼熟,只是没想到竟然还真是她。
样子简单大方的连衣裙将她的身材衬托得非常纤细修长,她的双眸清澈,嘴角略带自信的微笑。
看到是自己朋友的男友,白梅梅有点不知所措,更加尴尬的是,拥挤的车箱将他俩拥挤到了一起,一男,一女,身体贴着身体。
“没想到你也在车上,这车真挤呀!”
碍于情面,林陈努力向后挪了一小步。
“是啊!真挤!”白梅梅不好意思地说。
“这司机开得不稳呀!”
“啊!可不是!”
“你这是去哪儿呀?”
“去办事儿,打不到车,只得挤公交了!”
白梅梅没说实情,实情是家里的开销多,手里钱少,能省一分是一分,若大的城市,打车也是很花银子的。
“噢,对了,你这是去哪里啊?”
“不去哪里,就是心情不好,随便坐车逛逛!走哪儿算哪儿吧!”林陈说。
“随便逛逛?这是下班高峰啊!”
白梅梅似乎有些不解地说,林陈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林陈转过头,望向车窗外。外面车水马龙,霓虹灯闪耀,步履匆匆的往来行人,映进了林陈的眸子。
他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从哪来,又往哪去。他只知道他们中的许多人会和他一样,迷茫,困惑,疲惫… 在这座现代化的都市里,为了未来,为了生活而奔波。
前面红灯,车停了,人流又一次将白梅梅挤进了林陈的怀里。
“不好意思!对不起!”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羞怯地低下了头。
“没事儿!没关系的!”
这一次,林陈并没有后挪自己的脚。
他想起了一个成语,坐怀不乱,这把他自己给弄笑了。偶然的环境,让他与如此娴雅秀丽的一个女人相偎,就算是朋友的朋友,即使不惑于情,也不免惑于色。自解的办法虽多,能收效的却不多,林陈想,他自己非僧,没有“色即是空,空即色”的修行,可也不能视红粉为白骨。
很奇怪的是,在这闷热的,拥挤的车箱中,他有一种雨后清晨,狭路相逢的柔情,彼此谁都没有一点的准备,和另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站在一起,心帖心,嘴唇不由自主的颤动,目光再一次相撞,那是一份清新的陌生和惆怅。
这女人,似曾相识。
“这个路线的车少,偏又途经繁华地带,现在是下班高峰,所以… ”白梅梅眼底闪过一丝尴尬。
“所以,才这么拥挤!”林陈接过了她的话,微微笑了笑。
他看见,她眼底的尴尬瞬间恢复。
“看来,高峰时
段不能坐这趟公交啊!”白梅梅讷讷道。
“是啊!人都快被挤成了扑克牌了!”
林陈的话音未落,车到站的一脚刹车再次引发人流向后倾倒,身材娇小的白梅梅随着人流的拥挤,被再次拥进了林陈的怀里。
“这tm是什么开车水平!”
“会开车嘛!”
“不会开车就别开!”
“哎哟!踩着了我的脚啦!”
“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你道个欠总可以吧!踩到别人的脚,你还有理了!”
车内顿时响起一片咒骂声!
白梅梅奋力向后挣,无奈人太多,她的努力似乎并未有什么效果,身体还是被死死地挤压在了林陈的怀里。终于,她挣扎着,站稳了脚跟,抬头看了林陈一眼,瞬间羞红了脸,“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她边说,边努力向身后,门的方向挤。
“我先下车了!”
林陈挺直了脊背,浅笑着:“到站了?”
“嗯!”
“这司机真不会开车啊!”
车到站,车门开的时候,白梅梅第一个挤了下去。
目送着白梅梅钻出车箱,林陈有种似乎是做错了什么的感觉。
他有许阿琪,他爱她,他只是多看了自己女朋友的朋友几眼罢了,可这几眼又偏偏令他难以忘怀。
许阿琪是那种大大咧咧的女孩,在爱情上却特别粘人。比如,她出差在外,他如果两天没有打个电话,发微信,她就会很不开心。但她又是那种少有的不世俗,懂事而善良的女孩子,她的要求不多,相对于那些开出天价结婚条件的女孩,她的结婚条件简单到令他惊讶:
在佛的面前发个誓言,这一辈子只爱我!
这个誓言,林陈一直就没有到佛前去发。不是他不想发,是他对许阿琪对他的爱产生的不信任感到不可思议!他从来没有过任何花心大萝卜的行径,可她为什么总是对他产生怀疑呢?
她说:“是与生俱来的感觉!”
她曾向他伸出纤纤,葱白细指。
“这么漂亮的手指,不配上枚钻戒可惜了!”他笑着说,“给我点时间,我会精心为你挑选一枚作为婚戒!”
许阿琪却不以为然地说:“这么漂亮的手指,配什么都漂亮!哪怕是个易拉罐环…”
她知道他难!
许阿琪的善良和懂事每每都让他小感动,所以,他决定一定要给这个女人一生的幸福。
在见到白梅梅之前,林陈一直是给自己的本份和老实打一百分的。
但在见到白梅梅之后,林陈似乎有点相信了许阿琪那与生俱来的感觉。
车开动了许久,他的脑子里依然是白梅梅的慌张下车的身影,依然是她扶着小树,弯下腰,跷着小腿拍打被人踩脏的鞋面和手挽头发的身影!
那身影,宛若一颗夺目的明珠,在云云众生中,熠熠生辉!
在他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难道这个女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她和他太相像!
像是荒原上,草木的孤独,人群中,林陈的心一样的孤独,他想她也和他一样,都是千年古庙中的香客,不是佛,他们都怕孤独,又都不得不孤独着。
为什么他们一次又一次,在街头,在医院,在这个几百万人的大城市中有缘聚在一起?
林陈说也说不清,总之,归为四个字:似曾相识!
他见过她,也许是很久以前。
第九十九章 恐怖美甲师
林陈是后一站下的车。
他的心情依然很烦燥。 明天还要不要去上班?不去上班,他没有太多的存储以备自己找到下一份比较满意的工作。去上班,再次看到史春柱那张令人生厌的老脸,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清脆的手机铃声, 把林陈从烦闷中惊醒。
“在哪儿呢?”许阿琪打来的。
林陈手握着电话,转了一个身,马路对面“宏都市场”几个字跃入他的眼帘,就对电话里说:“宏都市场这边。”
“干嘛?一个人逛市场?”
“嗯!”
“不错啊!有长进,懂得生活了,终于知道生活需要柴米油盐酱醋茶了!”
“不是,是心情不好,自己瞎溜达,就逛到这儿了!”
“哦,你等着我,我这就过去!咱俩一起逛市场!我正好想买个粉饼,我的同事花狸要过生日了,我还要给她买个生日礼物!上回我过生日,她就送了,我怎么也得给人家回送这个礼物!”
只要一提起逛街和购物,许阿琪就兴奋,隔着电话,林陈都能感觉得到。
林陈知道,进了商场的许阿琪,就是牛进了菜园子,一时半会儿是拉不出来的。试衣,照镜,再脱了试,再照,周而复始,真是令人不胜其烦!
女人买个东西真叫麻烦!
所以,陪许阿琪逛街,购物真的是一件令林陈头发大的事儿。而这一回,不想和她逛街购物还有另一个原因。
对着电话,林陈犹豫了一下,说:“我看你还是别过来了!宏都市场这边离家也远,现在是下班高峰,人挤人的!我自己随意逛逛,也想清静清静!过一会儿就回去了!”
林陈不知道怎么对许阿琪说自己即将失业这件事。
“那好吧,我就不过去了!嗯,下班后,我也在外面转转再回去。今天坐了一整天,实在是太无聊了!晚饭就各自在外面吃吧!我也真是懒得做饭了!”
“嗯,行!我顺便去趟超市,买点明天的早点就回去,你逛完也早点回家吧!”
林陈收起手机,朝菜市场方向走去,没走几步,手机突然又响了,林陈看了一下,还是许阿琪打来的。
“家里没盐了,再带包盐回来!”
“知道了!”
快到市场的时候,电话再次响起。
这一次,林陈有些不耐烦。
“喂,你能一次交待全吗?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的,说,还要我买什么回去?酱油?馒头?”
电话里,嘶嘶啦啦的杂音,继而,没有了声音。莫明其妙的,无声的电话,和上次一样。
林陈一怔,顿觉心脏“突突”狂跳不已。他转头,四周看了看,没有什么特别的异样,就再次将电话放在耳边,朝电话里,小声道:“你,是人? 是鬼?”
话筒里传来女人细声细气儿的回应:“去玩儿吧!”
去玩儿吧!
又来了!林陈铁着个脸,怔怔是看着自己的手机,把手机贴到耳朵处,没作声。
电话那边安静得出奇,大约过了一两分钟,传来了“嘟-嘟-”的盲音。
林陈站在市场的门口,在手机的设置里,将声音调成了静音,然后走进了市场。
……
许阿琪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边拐角处,一个地下商城正在开业,开业有让利活动,市民们簇拥在门前,可谓人山人海。
一向爱凑热闹的她好奇地停下了脚步,前后左右张望一番,她在琢磨,要不要顺便也进去看看。
“姐姐,去做个美甲吧!我们刚开业,优惠多多啊!”
有个小伙子递过了一张广告宣传单,
“美甲?”
“现在好多人都在做!像您这样,那么时尚的女人,要不做个美甲,那就太out了。做了您准保就喜欢,真的,不骗你,精致的女人,很多都是做美甲的,它体现您的品味,是您尊贵象征!再说,我们刚开业,半价!还能送你一张会员卡。”
说话的小伙子,像是个南方人,身材瘦弱,一头黄色卷毛短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说话的声音不大,面相稚嫩,看着许阿琪的眼神却犀利得像只豹子。
“姐姐,现在做个美甲还是很划算的!才半价,也没多少钱!全当是玩儿了!我敢说,你做完了肯定会喜欢的!”
小伙子的话说得阿琪有些动心,她紧抿嘴唇,似乎还在犹豫。
“姐姐,您就做个吧!我也是新来的,算是帮我,帮个忙,一看您就是一个善良好心的人。我们还有抽奖呢!您扫码,就可以参与!”
“还有抽奖啊?不过,就是中了奖,我也不知道怎么兑奖!”
“没关系,到时候,你来找我就行了!”
黄毛小伙子看到许阿琪还在犹豫,便微微笑着说:“姐,拿你的手机,扫完码,再和我拍张合影,不知道怎么弄,就来找我!有照片,你就不会忘了!你就放心吧!算是帮我,帮我好么!我谢谢姐姐啦!”
许阿琪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掏出手机,扫了码,在合了影之后,跟着黄毛小伙子走进了新开的商城,找到那个美甲柜台坐了下来。
美甲柜台客人不多。
“我看看您的手!”
梳着马尾辫,面色白皙,身着红色工作服的美甲师坐到了她的对面,也许是工作的需要,她戴着蓝色的口罩,只留下一双似笑,非笑的月牙形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许阿琪。
“哦!”
“以前没有做过这个么?”
许阿琪伸出一只手,放在台子上。
“没有!”
小心地看了看许阿琪的手,美甲师连连称赞道:“您的手,可真是纤纤玉指啊!不错,再配上美甲就更漂亮了!”
美甲师用戴着胶皮手套的手,麻利地打开了自己的工作盒子。
“您夸奖了!”许阿琪微微笑了笑。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做美甲!想像着经过精心打理过的指甲一定会非常漂亮,喜欢新奇的事物的许阿琪感觉到了自己的小激动。
“您知道吗?指甲虽比不上脸蛋重要,但却是手部最精彩的部分,性感鲜艳的红色修长指甲,容易对男性形成性感的联想;整齐美观的指甲,会让人产生好感。纤纤十指,是评价人的另一种隐性标准。”美甲师说。
“指甲还有这么多的讲究?您真的很专业!”
“是啊!越是细小的地方,越能代表一个人的品味和修养!您是喜欢什么色呢?美甲在色彩的选择上是要参考您的喜好和您平时爱穿衣服的色彩。”
美甲师的眼睛抬了起来,蓝色口罩上方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许阿琪。
“我是比较随意的,许多色彩都很喜欢!我的衣服也是什么色彩的都有!”
“嗯,那就比较好办了。当下比较流行的指甲油是半透明的米色,还有红色,淡红的那种。浅色指甲油当今最为时兴。指甲油是可以任意调色的,你不必去买一大堆的指甲油来应付服装色彩的变化,只须买几个主色,用重叠配色就可以了,便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我先给您试试这款米色的,采用灿色的办法,能做出太空的感觉,非常漂亮!”
“太空的感觉?”
“对啊!不信,您把眼睛闭上,我做好了,您就睁开眼,您就有这种感觉了!中间不许偷看哟,否则就影响效果了。”
许阿琪第一次接触美甲,这种时尚而富有新意的新鲜事务,也确实能吸引爱美的女人的注意。她也是有点儿累,就闭上了眼睛,算做休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许阿琪能感觉得到,美甲师在她的手指甲上瑟瑟地工作着,修挫指甲,清洗浸泡,擦试,涂油…
不知不觉中,许阿琪睡着了,她做了个梦,梦中她在一个房子里,房的中间是个小方桌,上面铺着淡淡菊纹的雅致的布饰,放着古挫的笔墨纸砚,对面墙上挂了幅画儿,画面上是几个小孩子.. 欢欣喜悦的样子。
“咣当!”
门被人狠狠地撞开,许阿琪吓得一下子钻到了桌下。
小高跟踩地发出清脆的响声,由远及近,直低桌台。
桌下,许阿琪看到的是一席及地的红色长裙。
蓦地,桌布被掀开。
她被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人抓住了手,被她按在桌子上,用笔沾了墨,在她白晰的手指上,恨恨地点画着黑点儿,一下,两下,三下,那一个个黑色的墨点儿在她的指间渗浸开来,渗过了她的皮肤,渗进了她的肉,她的指甲,她的手指,她整个的双手都一点点,一块块,一片片地变黑了。
她惊恐地大叫了一声,把自己从梦中惊醒。醒来一看,红衣美甲师正端坐在她的对面。
许阿琪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双手被一整块的白色丝布遮盖着。
“我可以看了吗?”
许阿琪忽然想起,自己光听他们忽悠了,竟然忘了问价钱,万一被宰,这到哪里说理去?这么想着,她有点儿不安起来。
“你们这儿,做一双手,多少钱啊?不好意思,刚刚忘了问了!”
美甲师无语,稍许轻轻侧头,伸出双手,一只手摘掉了另一只手上的胶皮手套,她用没戴手套的这只手,慢慢的摘去了脸上的口罩。
这张脸,很白很白,白得有些吓
人,依然地似笑非笑的月牙形眼睛低低地垂了下来, 她继续去摘另一只手的手套,动作异常的缓慢。
异常缓慢!如同胶片播放中的慢动作。
手套终于彻彻底底地从她的手上被褪了下去,许阿琪呆住了。
六个手指!
此时,许阿琪的脸也和她的脸一样,窗户纸般的白。再细看美甲师,这么眼熟!
许阿琪惊叫了一声,抖了一下手上的白丝巾,白丝巾滑落。
十个黑色的指甲。
“你?”许阿琪颤抖道,此时的她已是心跳如鼓,口干舌燥。
她突然间发现,这张脸,她见过,咖啡吧玻璃窗外的那个六指女人,林陈说过,她是尸。
女人伸出了手,那只有着六个手指的手,死死地揪住了许阿琪的胳膊,鲜艳的,彩色的指甲成弯勾状,刺进了许阿琪的皮肉。
许阿琪疼的额头上渗出了汗,“你干嘛抓我?”
血,从她的胳膊上渗了出来。
“你?”
许阿琪努力缩回自己的胳膊,却被那女人死死地抓住,不松手。
四目相对,让许阿琪惊恐不已。
面前的美甲师娇好的面孔正在变化着,双目通红,像烧红了的烙铁。
“放了我!啊!”
许阿琪吓得失魂般地乱叫,并用皮包拍打着那只手。
关于这件事,她后来的记忆有些模糊,好象有人走过来,点燃了火,那火苗向上冒,燃到了那只手,那手才松开。
许阿琪拔腿就跑。
她被吓蒙了!
那天回去,直接上床,将头蒙在被子里,还是全身上下瑟瑟发抖。
林陈很晚才回来,见她已经睡了,便也没多说话,也悄然躺下了。
夜里,许阿琪一次次地从噩梦中惊醒。最后一次,她双手死死地抓住床单,额头上青筋暴露,满头满脸都是汗,“豁!”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啦?”
“见鬼了!”
“今天?”
“嗯!”
“今天倒底发生了什么?”
林陈迷迷糊糊地也坐起身,将被子披在了许阿琪的身上,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不堪的样子。
“我害怕!吓死我了!”
她用已经汗湿的手抓住林陈的胳膊拼命摇晃,告诉他,她今天所经历的恐怖美甲师,告诉他,她的梦中所见。
“哦!好了!好了!不怕了!”
林陈拍着许阿琪的后背,轻声安慰道。
“那美甲师实在是太恐怖了!她的那张脸,因为血而变成模糊可怕,还有,她的手指枯骨嶙峋,又长又弯的指甲刺进我的手臂,拔出来时,弯指甲里全是我的肉和血!”
说着,许阿琪伸出胳膊,并将衣袖卷起,将裸露的手臂展示给林陈看。
林陈注视着许阿琪的胳膊,上下检查一遍,并没有什么异样,甚至没有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嗯,你自己看看,胳膊是好好的呢!什么伤也没有啊!”林陈说。
“怎么回事儿!我明明看到自己的手臂上全是血!”
林陈不解地看着许阿琪。
许阿琪说的遭遇会是真的吗?
难道说,许阿琪也得了癔想症?
神经失常?
夜已经深了,林陈不想再去纠结这个问题,便说:“睡吧!也许什么也没发生!别自己吓自己!”
许阿琪想了一下,烦躁地翻身下床,神经质地在房子的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当她把手机上的,与拉她去做美甲的黄头发小伙子的照片呈现在林陈面前的时候,林陈愣住了。
这个男人,不就是地铁里的那个稻草黄么!
人才市场上,他又诡异地出现过,并且和黑衣女人站到了一起。
现在,他又缠上和许阿琪!
诡异的梦魇真实到不可思议!
还是,根本就不是什么梦魇!
这个晚上,林陈久久不能入睡,他大睁着双眼,看着天花板,耳边是许阿琪时而发出的杂乱无序的梦语,窗外,传来一声声的虫鸣,像是蟋蟀在叫。
林陈不安地翻了个身,心里想着,会不会担心的事真的要发生了呢!
林陈想到了算命先生的话,他的师傅或许能帮上他们。虽然希望渺茫,但终归还是有希望的!
第一OO章 没有五官的人脸
医院神经科治疗室。
光线昏暗,叶江川斜靠在治疗床上,紧闭着的双眼下,眼珠在微动。
李大夫是个帅气的男人,年纪轻轻就已经坐上了科主任这把头号交椅。
作为一名神经科大夫,他对梦境有着莫大的兴趣,认为梦境应该就是通向潜意识的大门,是人类心灵的一种加密的语言。他翻阅过大量的资料,都是现实中的真实案例,这些人或者做过清晰梦境,有过既视体验,他们中的个别人回溯到了过去,甚至是前世,这让李大夫更加确信,也许心智中的某些东西能够让他们超载物理的限制。
叶江川的案例实为罕见,与他看过的许多案例都有着类似之处,比如,入定状态下见到幻景,目睹鬼魂等,也让李大夫非常好奇。
至于所谓回溯是不是真的,这个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疗愈效果,让他重新回归正常态。
他向叶江川询问过几个小问题后,发现他对自己经历过的事依然固执已见,便决定对他进行一次催眠。他尝试采用这种国外流行的方法,是想看看能否让叶江川追忆起什么特殊的往事,以解释他的种种奇怪的现象。
催眠进行得还算顺利,现在,叶江川已经渐渐进入了状态。
“好!非常好!把心放平静!你现在浑身都放松,放松!你感觉很舒服!特别舒服!从未有过的舒服!”
一旁的李大夫声音平和。
“你的前面出现了一道门对吗?你只要轻轻一推,它就开了!”
“现在,你尝试着推开这面门!好!你看到台阶了,向下走, 不要着急, 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慢慢地走下去, 再向下, 向下走。”
叶江川的头微微动了一下。
安静得出奇。
“这个台阶会很深,越往下走,光线会越暗,你可能会感觉到非常阴冷,但是你不要怕!”
“深呼吸!”
“深呼吸!”
“好!非常好!”
“现在,你跟着我数台阶!”
状态中,台阶在他的脚下向下延伸,下面漆黑一片,他按照声音的指示,一步步地向下迈,每一步都格外的小心。
三十…
二十…
十…
他的心里默默地数着。
这条向下的台阶似乎格外的漫长, 他在狭窄的通道中, 摸索着, 向下, 再向下。
四
二
他感觉前面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的去路,便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停了下来。
“还能向下走吗?”
“不能了!前面被堵上了!”
“那是一扇大门,你可以推开它!”
果然,叶江川只轻轻一撞, 那门就开了,门外是开阔地,雾气很大,灰蒙蒙的一片挡住了他的视线。
叶江川听得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他能觉察到,在那看不见的雾气的后面,隐约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那是一双忧怨的眼睛,他看不到她,但他觉得她应该能看得到他。
这么想着,他身上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
一缕残阳斜照过来,雾渐渐地散开了,出现在叶江川眼前的却是一片荒秃的山地。
这地方,似乎很熟悉,他来过。
是… ?
老莫口!
四周什么也没有,只有他自己。
“你看到了什么?”李大夫问。
“四周光秃秃的,只有我自己!”
“真的什么都没有吗?你仔细地看,不要着急。”
雾完全退去,荒芜的山上,不知什么时候,遍地开出了蓝色的花,叶江川认识,又是那种叫作蓝色彼岸的小花,很好看。
“看到了,有花。蓝色的,我认识,是蓝色彼岸!”
“蓝色彼岸?”
“是的,是
蓝色彼岸!样子和彼岸花一样,只是颜色是蓝的!”
“好的,蓝色彼岸,叶江川,你还看到了什么?”
李大夫引导着叶江川。
许久,叶江川对李大夫的询问毫无反应。
“叶江川,你听到我在说话吗?”
叶江川眉头皱了一下,“哦,你叫错人了吧!我不是叶江川!”
“告诉我,你的名字!”
“柳云生!”
“好,柳云生,你周围出现了什么?”
“还是那些花!那花朵的味道不太好,刺鼻的香,我觉得恶心!”梦境中,叶江川采了一朵,放在鼻前。
“刺鼻?”
我看到了几个字符,刻在石头上的字符。
“你走近一些,那上面的是什么样的字符?你认得吗?”
李大夫的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这确实很蹊跷,这会是什么字符?有什么暗示或者预意?
作为一名神经学兼心理学医生,李大夫读书不少,他知道在国外,有专门人做过此类的研究,梦境中出现的字符很多预示着灾祸,而在回溯催眠中能够看到字符的情况并不多见。
“看不清!像小人儿!”
“哦!”
“房子,有一幢很老的那种旧式的房子!”
“给我描述一下这个房子好么!”
“很大!哦,是个别墅!华丽的水晶吊灯就在我的头上!木制的大沙发,精美的细雕书橱… 我现在在这所房子里,我很热... ”
“你很热?”
“是的!我被枪击中了!倒在血泊里!火!起火了!房子在燃烧!”
叶江川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的额头冒出汗来。
“这房子在山上吗?在老莫口?”
“不在,在一个很大的庭院中,火越来越大了,门关着,我跑不出去!我可能要被烧死了!”
紧张感使得他的头不自觉地在左右摇摆。
“别怕,冷静,一定能打开门的!”
“门已经被锁住了,我出不去了!房子里还有人!是个女人,背对着我,她穿着黑色的长衫。”
“那人你认识吗?”
“我只看见她的背面,看不到她的面孔!”
“你尝试着和她说话。”李大夫用手中的笔在纸上特别作了个标记,注上了“主动询问”这几个小字。
“你是谁?” 叶江川显然有些恐惧。
“那女人转过身来了,端起两杯酒,一杯塞给我,一杯自己拿着缠绕过我的胳膊! ”
“她没有告诉你,她是谁吗?”
“没!她说,满意了吗?”
“什么满意了吗?”
“不知道!”
“天!她的前面,怎么? 怎么也是没有面孔? 她前后都是黑色的头发! 我的天啊!我, 我,我该怎么办!妈呀!”
“是不是头发把脸给遮住了?不要害怕,撩开她的长发,看看你认识她吗?”李大夫鼓励着。
“我不敢!”
“勇敢地伸出手!”
梦境中,叶江川壮着胆子,把那女人的头发轻轻地撩了起来,那是一张恐怖的脸,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嘴,只一张人皮帖在脸上,叶江川面色发红,痛苦地扭动着身躯,挣扎着大喊了一声“啊! 没有五官的人脸!这是个鬼!救命啊!”
“你认识她?”
“不,不知道!她的脸就是一片白!她要我留下来! .. 我不要留下来!不要!.. 黑色的长发,到处都是!到处都是!火还在燃烧!我出不去!不!不!我被黑头发缠上了!越缠越紧!不!我喘不上气!救我!救我!救我!”
叶江川的脸胀得通红,他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大张着嘴巴,在竭力地呼吸。
“放开我啊!救命啊!”
李大夫看着叶江川痛苦的表情,摇了摇头,轻轻念了几句,引导叶江川慢慢醒了过来,治疗
只能终止,进行不下去了。
这次催眠回溯还算是有些结果。
叶江川知道,他有另一个名字:柳云生!
李大夫最终认为,叶江川出现的情况可能还是神经系统对梦境的影响。
李大夫的诊疗室。
“你在催眠状态下出现了一些影像,比如可怕的女人,火,你也不用太紧张!”
李大夫向前欠了下身,示意叶江川坐。
“梦中的情景实在是太真实,太可怕了!”叶江川说。
“其实,关于催眠回溯到前世这个话题,还真的不好讲,学术界对此也充满了争议,作为医生,我更倾向于将它视作一种技术,催眠本来的目的,也是要找到人们心理症结的原因,从而引导人们从一些困惑中走出来,这是一种疗愈的技术。”
“那,您说,我在梦中看到的情景,会是我的前世经历吗?”
“虽然有很多人这么认为,但专业的医生不会把患者在催眠状态下说出来的事情完全当真,他们只是想通过催眠,找到客户心理问题的根源,并给予疏导。有的事,看似诡异,但用科学也可以解释。”
“我不是很明白!”
“这么说,人的神经系统主要分为三大类:脑神经,脊神经和植物神经。三大神经系统既是独立,又是制约的关系。比如,走,脑神经接受视觉信号,进行方向控制,脊神经传递四肢信号,植物神经供应血液和氧。一般情况,三个神经系统是一致的,或都醒,或都没醒,人会做普通的梦。但如果三个神经系统不一致的情况发生,有的醒来,有的没醒,信号无法正常传递,可能就会出现一些类似灵异的情况,比如,无法动弹,而意识是清醒的。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梦游!”
“可是,我的情况,您也了解了,好像并非这么简单!”
“你的情况,确实比较离奇!有的可以用癫痫症状来解释,有的可以用过度刺激后的应急反应来解释,有的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换句话说,就是目前科学还无法解释!如果一定硬要我给个解释,怕你无法接受,就是归为癔想精神病了,当然,你不必太当真,更不用害怕和紧张。因为在睡眠中,人的大脑也会自行杜撰故事!这次的催眠,并不完全,所以也不好下结论。”
“您是说,我所说的都是大脑杜撰出来的?”叶江川摇了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李大夫随手拿过一张病历纸,翻到背面,用笔在上面画了起来。
“我解释一下,你看看我画的这个图,人的睡眠分为两个阶段:非快速睡眠和快速眼动睡眠,快速眼动睡眠就是我们做梦的阶段。这里有一种说法,梦是大脑皮层试图解析在快速眼动睡眠状态中接受到的随机信号。醒的时候,大脑皮层会对外界的信息进行解读,在睡眠中,大脑皮层仍在解读一些脑桥传递过来的随机信息,大脑活动的片段就被杜撰成了故事,就是梦!”
“如果说,我在梦中告诉你我不叫叶江川,而是叫柳云生这个名字是我大脑随机杜撰出来的,我可以接受。可是,我的梦依然还有许多匪夷所思之处又作何解释呢?比如,我的梦境与我的朋友的梦境的重叠,这怎么解释?我看到了房顶上的人影,后来才知道,隔壁真的死了一个人又作何解释?这难道也是大脑皮层的随机杜撰的故事?”
这个问题好像把李大夫给难住了,他陷入深思,老半天没说话,最终叹了口气。
“老实说,你的情况,我从业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实在是太离奇了!也许国外的那种说法是真的,就是发生了另一种情况,你是真的回忆到了什么!可能是你以前的经历,在你的大脑中留下的模糊的记忆!不,应该是你和你的朋友或许经历了共同的事情,才会让你们的梦意外重叠!说实在的,这个本身就是一个迷!科学上还是难以解释!加上,你的催眠没有正常结束就退出了,我也不能给你一个更全面的分析!”
隔天,李大夫邀请叶江川再尝试做一次回溯治疗,被叶江川果断的拒绝了,他不想再重复噩梦般的经历。
自己的神经应该没什么问题,而把自己的经历归为大脑随机杜撰的故事,这根本解释不通,也未免太牵强,叶江川还是相信林陈的那句话,他们或许是真的遇到了灵异,科学根本就无法解释!
几天后,叶江川果断办理了出院手续。
第一O一章 工棚 (一)
林木公寓的在建工程已经有了些规模。
在离工地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平整的空地,正是中午时分,太阳像个火球,光线灼人,知了隐藏在周围的树上,鸣叫声一刻了不停地在周围此起彼伏。
林陈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去公司上班了,公司也没有来电话。
他曾尝试着让猎头公司帮助提供机会,猎头公司帮他联系了另一家民营公司,林陈刚刚面完试。
那家单位距离林木公寓倒是近,公司的面试也是简单,对方似乎对林陈还比较有兴趣,甚至问了他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林陈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工资超低,没办法,人家公司还是起步阶段,那面官也说了,起步阶段资金就比较紧张,各处都需要钱,搞得林陈也不好意再提增加工资的事儿。
林陈决定放弃这家公司,毕竟钱给的太少了。
此时,他站在那片平整的空地前,还在琢磨着刚刚的面试情景。
虽然烈日当空,前面的这片空地还是成了孩子们的欢乐场。
附近居住的几个小孩儿在踢着球,追逐,跌倒,射门,像是一场小小的战斗。阵阵欢笑的吵嚷声充斥着林陈的耳朵。
林陈也喜欢球,他不再想面试和工资的事儿,就呆呆地站在空地边儿上看着。
孩子们的球被踢到了他的面前,他伸手把它抓了起来,那球有些瘪,看着他们着急的样子,林陈故意没有扔回去,想逗逗这帮小孩儿。
一个胖胖的小孩儿跑了过来。
“这球都快没气了!”林陈笑着说。“没气了还要踢呀?”
“要的,要的!”那孩子仰起小脸儿说。
“那怎么踢?”
“一样踢啊!又不是人没气儿了!”孩子的语调执着。
又有个孩子围了上来,面色中带着同仇敌忾的神情。
林陈笑着把球扔还给了他们,喧闹声又开始了。
林陈转过身来,掸了掸身上沾到的土,想着那孩子的话。
又不是人没气儿了!
这句无意的话好像提醒了林陈,要是人都没气儿了,还要工作干嘛? 按那算命的说法,他和许阿琪也只有三年的阳寿了,这比起工作更让林陈揪心。现在,人还都有气儿,有气儿就得折腾,就得想办法。
林陈这么想着,就朝工地走去,那儿,有胖子,有叶江川,他要和他们商量商量。
工棚里,热得有些让人受不了,不透风,也没有空调。
几个工友凑钱买了个立式的电扇,电扇转动着脑袋,给这密不透风的活动板房带来了一丝的清凉。
叶江川今天没有出工,他有些不适,大家都知道他刚出院,工地上对他还是很照顾的,可以晚来,可以早走,不舒服可以随时回来休息。
叶江川双手垫在脑袋下,眼睛盯着棚顶儿,正直直地躺在硬板床上,想事儿。
柳云生!
他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翻身坐了起来。
身上因出汗太多,也粘粘的,工地上一直没有人送水过来,此时他口渴得要命,干脆起身,伸手拎过凉水壶,摇了摇,把水壶里仅有的水倒进了自己的茶缸。
一辆辆或大,或小的车从工地上开过,卷起阵阵
的黄尘迎面而来。
林陈闪到一旁,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看着飞扬的黄尘,想着,看来作什么工作都不容易,当个工人更是辛苦。这一天下来,不知道要吸进去多少的粉尘,挣得也不比自己多,又想,要是和他们比起来,自己也应该知足了。
按照工人们的指引,林陈很快就找到了叶江川。
叶江川见是林陈低头钻进来,随手拉过把椅子,示意他坐。
“你咋来了?这大热天儿的,不上班么?”
“上班!今天我请了个假,办点私事儿,得空过来看看你和胖子。”
“哦!你们上班多舒服!空调房里,喝着茶,跷个二郎腿,哎!羡慕!”
“有什么好羡慕的!我都快没工作了!”
“怎么?”
“算了,别提了!”
林陈也有些渴,他用舌头舔着自己的下嘴唇。
水壶还在叶江川的手中,他将壶嘴朝下,摇晃了一下,两三滴水从里面滴了出来。
“对不起,你来晚了一步,早知你要过来,我就给你留些水!你看,这最后一口水已经进了我的肚子了。叫你跑到我这儿,连口水也喝不上!真不好意思!”
“没事儿!”
“一会儿有人会送水过来。我们这儿就这样,苦吧!就这天儿,睡个正经觉就能满头大汗,只要有人送水过来,大家就都像见了宝贝似的,我都两天没洗澡了,衣服汗湿了就晾,晾干了继续穿,没水,也没功夫洗。”
“按你的说法,这工地也快成了鸟不屙屎的地方了!”
“谁说不是呢!”
叶江川无奈地瘪了下嘴。
“我刚办些事儿,回来顺便看看你,你怎么样了?”
“还那样儿吧!还能怎么样!没死就不错了!”
叶江川从枕头边拿过了烟盒,抽了两支,把那烟盒扔了回去,一支烟递给了林陈。
林陈摆了摆手,“不用,我不吸!”
叶江川用打火机,把烟点着了,自己吸了一口,又慢慢地吐了出来。
“李大夫那儿,我去过了,你说奇怪不,在我的回溯治疗中,我又看到了那种花。”
“蓝色彼岸?”
“嗯,你说这花怎么总是出现呢?”
“我知道,佛教里说有一种花叫彼岸花,是代表分离和悲伤的回忆。”
“你怎么知道呢?你懂得真多!”
林陈笑了笑,摆手道:“那年,我和初恋分手,心情特别不好,就一人去了五台山,在那里,我遇到过一位僧人,他告诉我的。”
“那花是蓝色的?”叶江川好奇地说。
“不,是绯红色,叫蔓陀罗!就是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我们常听到的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说的就是这种花。这花和你见的一样,只是颜色不同!”
“是啊!我看到的,却是蓝色彼岸!少有的品种!”叶江川说。
林陈笑着说:“红的过了会发紫,紫的过了会发蓝!你看到的是基因突变的彼岸花!”
“呵呵,有意思!基因突变了的彼岸花,
还不如说是变味了的情与缘呢!”叶江川打趣道。
“哎,你说的还真粘边儿,它就是与情缘相关。关于这花还真有个爱情故事,说是以前有叫彼和岸的年轻人,爱上了,可上天偏偏规定他们两个永不能相见。他们却偷偷相见了,结下了百年之好,决定生死永相随。可是因违反天条,这段感情最终被无情的扼杀了。”
叶江川冷哼道:“这是谁设的天条!违背常理!不通人情!人家好好的相爱,却不让人家在一起,拆了人家的好姻缘!”
风扇转动,送过来的凉风似乎不足以带走林陈身上的热气。叶江川捏着烟屁股,在烟缸里捻了捻,起身,走过去,干脆把风扇搬了过来,调大了风力。
“这下凉快多了!”林陈用手抖着身上的被汗浸湿的衣服,笑着又说:“这你就不懂了!他们爱上了,要是没有个天条横亘出来,拆散他们,那就没有故事了!”
叶江川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说:“还是你高深啊!也是哈,你好,我好,大家好!王子和公主幸福地走到了一起!还有啥好讲啊!嗯,我发现民间的这些故事都差不多!你没觉得这彼和岸的故事听上去和白娘子与许仙的故事,和牛,织女的故事挺像!”
“是不是都有人从中作梗?”林陈问。
叶江川想了想,说:“对!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儿!”
林陈擦着额头上的汗,继续说:“彼和岸的故事,比他们还要惨!因为上天还给他们两个下了一个狠毒无比的诅咒,既然他们不顾天条要私会,便让他们变成一株花的花朵和叶子,只是这花奇特非常,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几辈子都见不到!你说惨不惨!”
叶江川还是感觉热,干脆站起来,走到电扇旁,对着电扇吹,吹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宛若又看到了那一幕可怕的情景,紧锁眉头,说:“在我的回溯梦境中,我看到了一个模糊的穿黑衣的女人,她还和我喝交杯酒.. 长发遮面,等我撩开她的头发,才发现她没有五官,特别恐惧!醒了以后,我一直就在想,难道我会与这个女人有什么关联?她为什么要和我喝交杯酒呢?”
“黑衣女人?”
叶江川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交杯酒可不是随便就可以喝的!交杯酒是结婚的时候表示男女结为一体才喝!她主动和你喝交杯酒,这说明她渴望和你在一起!”
“我也是这么想的!”
“医生怎么说?”
“医生什么也没说,说了一推理论上的东西,全是纸上谈兵!他也没有经历过,他还能说什么!不过,最后他说的那句倒是实话,这本身还是一个谜,科学还难以解释!”
有工人提着水壶钻进了工棚,叶江川起身迎了上去,“今天送的这么晚啊!我们都快渴死了!”
“还好吧!不晚啊!昨天也是这个时候送的!”那工人说。
叶江川说:“也许是今天太热的原因吧,水喝得太快了!胖子还在工地上吗?”
“嗯,他还能在哪儿?现在头儿没在,还不知道他躲在哪里凉快去了。”
送水的工人给壶里倒好了水,站起身来。
“你要是看到他,让他过来一下,说有朋友来了!”
“行!”
说罢,那工人回身,钻出了工棚。
第一O二章 工棚 (二)
叶江川嘴上叼着烟,给林陈倒了一杯水,说:“真不好意思,说了这么多,连口水都没让你喝上。”
“没事儿,咱们也算同生共死过的哥们儿,客气什么!搞得我挺不自在!”
叶江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气喝进了肚,“这水还是挺涩的,我们这儿没有水管,用水都要到别的地方接。对了,我几次见到的蓝色彼岸也是没有叶子,也是花开遍野!倒是有点像你说的彼岸花,这花又叫什么来着?看我这记性!”叶江川挠了挠头。
“曼陀罗!”
“对,曼陀罗,曼陀罗!”
叶江川拍着脑袋说。
他又像是想起什么的样子,问:“这个词,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我以前听说过,那个开在阴阳路上的,好像跟孟婆什么的有关系的花,那个叫什么?”
“那就是彼岸花。这花跟无尽的相思,无尽的爱,还跟地狱都有关联。据说上坟的时候,这花就开了。”
“你小子博士吧?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林陈笑了,端着水杯子,漫不经心地来回摇晃着。
“你看我像吗?我要是博士还用得着在公司里这么受挤兑,受气!早就被n多的公司抬着轿子迎走了!可惜,我没长那脑子!上学时光玩儿了,功夫也没放在学业上,勉强毕了业!”
“轿子迎娶的一般是新媳妇!”叶江川道。
“你还挺有幽默细胞!我要是新媳妇,估计也是再搭人家点什么也没人要的新媳妇。”林陈笑着说。
叶江川喝水被呛了一下,咳了一下,放下水杯,无奈地发着牢骚,“我们这儿,开工这么久了,水电问题都解决不好,现在塔吊什么的用电还经常靠发电机发电,晚上赶工程,回来要是晚了,连洗脚水都没有。你听着是不是好像在听笑话一样!就这条件,还要求我们质量上得去,还要求我们时间不能拖,这不是又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吗!”
叶江川说得有些恼火。
正说着,帘里动了一下,胖子钻了进来。
“行啊!你们俩个都在这儿呢!林陈你过来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今天头儿没在,我的活儿早就完事儿了,你要是给我说一声,哪怕哼一声也行,我早就过来了。还是你们俩有啥隐情?不能跟我说?”
胖子说着,脱掉灰色的工装,光着膀子,用手使劲拧着,那衣服还真真拧出水,滴答到了水泥地上。
“我只是顺便看看,忘了给你打电话了。我俩能有什么隐情啊!这不是叫你过来了吗!”林陈说。
胖子梗着脖子,有些生气地说:“你看,你看,自己说实话了吧!忘了!一共就咱仨,你还把我把忘了!我胖子这么容易就被你给忘了!许阿琪估计你是忘不了吧!一看你就是重色轻友的!”
林陈笑道:“快消消气儿,这大热天儿的,本来就热,别腻腻歪歪的,跟个小娘们儿似的。”
“你小子的杯子在哪儿?”
叶江川端着壶,四处张望。
“行吧,看在天儿热,看在还能给我倒水喝的份上,原谅你们。”
胖子把衣服搭在了椅背儿上,随便找了条毛巾在身上擦了擦,又从桌下的黑包里掏出了水杯
,递了过去,补充道:“我胖子就是体大,胸大,气量大。”
“体大,胸大?”
林陈看了叶江川一看,仰头,朝天吹了声口哨儿,笑了。
“敢问您的胸围?”叶江川跟着起哄道。
“呸!”
胖子白了他们俩一眼,接过叶江川递过来的水杯一饮而尽。
“许阿琪没来?”叶江川问。
“上班啊!”林陈说,“跟你们说个事儿,估计你们都不相信!”
“啥事儿?”
“许阿琪也遇鬼了!前些天,有人拉着她去做美甲,你们猜怎么着?”
胖子和叶江川对视了一下,向林陈摇了摇头。
“许阿琪说,那美甲师是鬼!还抓伤了她的手臂!”
“幻觉?”胖子问。
“我也想过是不是许阿琪也得了癔想症,产生了恐怖的幻觉!可当她拿出手机,把她和拉她去做美甲的那个黄头发男子给我看,我就不那么认为了!”
“为什么?”
“那个照片里的黄头发男子,我认识!我在地铁里遭遇诡异经历时,见过这人!我还在求职场见过这人!那一次,他是和黑衣女人在一起!”
“啊?”
“让我想想!”叶江川陷入沉思,突然,他似乎又听到了那个叫他留下来的声音,不觉脊背一阵凉意,露出惊恐的神色。
“在李大夫给我做的回溯体验里,我在燃烧的房子里也看到了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人!看不到她的脸,并且到处都是黑头发,我差点被黑头发缠死!”
“那后来呢?”胖子问。
“后来?后来我就醒了!不过,李大夫告诉我说,我在回溯梦境中告诉她,我还有一个名字,叫‘柳云生!’”
柳云生!
“叶江川,我记得上一次,你从昏迷中醒来时,和我说过你的梦中经历许多情节和我的那个异域梦境是吻合的,在那个梦中,我们也曾听到有个细细的女人声音在喊着这个名字,并且让他留下来!”
听林陈这么一说,胖子倒是有了印象,他眨着不大的眼睛,好奇地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落地扇像个忠实的仆人,不知疲惫地来回旋转着。绿色的塑料外壳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发白,机器因为老旧,不间断地发出“吱吱啦啦!”声。
工棚里闷得像个蒸笼,胖子把电扇调高了两档,风顿时大了起来,当然,那“吱吱啦啦”地声音也大了起来。
“都立秋了,天还这么热!这算是秋老虎吧!这还要热到什么时候呢?”胖子抖动着他的那个湿背心儿说。
“嗯,处,止也,暑气至此而止矣!”林陈说。
胖子笑着说:“林陈,你就卖弄吧!你不会正常说话吗?知道你肚子里有墨水,说话有学问。可是,你也应该知道我老粗一个,听不懂,反正我是怎么也听不懂,你逗我玩儿,对吧!”
林陈说:“早上,我出门儿的时候,看了眼台历,台历上是这么写的!这不算是卖弄吧!这只能说是常识,是古人有学问,我们所知道的这点儿都是古人总结的
!嗯,比如立秋,炽热的夏天并不会在这一天戛然而止,还会有个持续的炎热,等到了处暑节气,暑气才正式地收起来了,人们才会感觉到丝丝的凉意。”
“只是,现在离处暑,离天真的凉下来,还有些时间,这大热天儿的,叫我怎么熬呀!人一胖,就爱出汗,自己都能闻得到自己这一身的汗味儿,这天儿呆在工地上,简直是受罪!”胖子说。
“我有个主意!”
叶江川一直没作声,此时他似乎突然来了精神,从床边一跃下地,倒骑在椅子上,说:“要不,咱们也找个地方避避暑怎么样?咱们不能永远都是劳作的命,也需要放松一下,对吧!要不看场电影也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这里都是叮叮当当的,我是受够了,再不放松一下,我要疯掉了。”
“行啊!”胖子说。
“只是去哪儿呢?”胖子补充道。“好像哪儿哪儿都热,景点吧,人多,挤来挤去的,更难受,再说,这天气,在外面待着简直就是遭罪,又没个空调!大太阳下晒着,受不了!电影也没什么好片子,票价还老贵,看场电影,就心疼自己兜里的钱!对了,咱们去美术馆吧!好像那里有个什么画儿展!”
胖子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用塑料袋装着的几个肉包子,“忙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
胖子也没再客气,自顾自地,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美术馆?画展?”叶江川眼珠子瞪得老大,上上下下打量着胖子,“你小子还有这雅兴?”
“啊?咋啦?艺术不分贵贱啊!”胖子放下手里的包子喝了口水,“你别说,我还就对画儿感兴趣!”
“美术馆倒是凉快!有空调就好!”林陈说。
叶江川伸着懒腰,不以为然地说:“反正,我是提不起兴趣,要去,你们两去!”
林陈伸手从胖子的塑料袋里取了个包子,掰了一半递给叶江川,对胖子说:“别光自己吃啊!你吃,我们两个看着,你好意思?”
胖子嚼着包子,将那袋包子干脆放在了三个人中间,说:“我以为你们两个不饿呢!来!谁吃谁拿!”
叶江川把包子塞进嘴里,生生咽了下去,起身,将电扇调大了一档,转头对胖子说道:“你倒是让我很吃惊,你怎么会对画儿感兴趣呢?你看得明白吗?反正,我是不懂,就是价值连城的珍迹放在我面前,也是睁眼儿瞎,看不懂!”
“我不是很在行,但也知道一二,比如古画分辨真假学问可大着呢!”
胖子似乎来了兴趣,继续说:“传世的作品鱼龙混杂,直伪杂糅,看一幅画儿,不仅要看风格,还要看印章,题跋,纸绢,装潢!”
胖子说着,从衣兜里取了手机,点开几张古画的图片。
“你们看,看到没?这几个画儿应该是明代的,看什么?一字二画三印章,基本就是看这些!”说罢,手指轻滑,指着一张照片上的画,“看见没?这个,这个叫门第印,这上面的几个字能看得懂么?”
林陈和叶江川把脑袋凑上去,看了看,两个人都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吴趋唐寅!”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作者家住在那儿!”
第一O三章 工棚 (三)
“难道说,画家的住址也要放在画儿上啊!”林陈面露的愕然,“那这画儿岂不成了户口本了!”
叶江川笑着说:“要是那时有手机,电话号码肯定一样放上去的!还有微信号,微博号,外加上银行帐号!”
“不怕泄露个人**么?”林陈说。
“以前的人哪里像现在人那么多的心机,以前的人实在!”
叶江川看胖子还在翻阅手机上的图片,便对林陈说道:“哎,林陈,你没发现,胖子一直说自己是老粗,我看未必!别人的手机收藏的图片大多是美女,风景,美食啥的,咱们胖子兄弟与众不同,喜欢收藏画儿的照片!甚至是褪了色的毫无生机的古画儿!这才叫层次,审美层次!”
林陈笑道:“真没看出来!胖子是深藏不露!哎,胖子,你怎么会对这玩意儿感兴趣呢?”
胖子收好了手机,将最后一口包子也放进了嘴里。
“缘份吧!从小就觉得自己和画儿有缘,看到它们吧,就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然,我一直没找到我要找的那一幅画儿。”
林陈和叶江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要找的是哪一幅啊?为什么要找它呢?”
“一幅画!记忆似乎很模糊,我是相信,一定要找到它的!”胖子目光游离地望着窗外,“它比我的生命还重要!算了,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我们去哪里避暑吧!”胖子说。
“哪里都行,反正,我是不会去美术馆,审美层次达不到,也就不想难为自己了!我就想去个清静的地方!凉快的地方!”林陈说。
“好啊!我最近也烦着呢!也想找个清静的地方!特别清静的地方待待!”胖子拧着眉头应和着。
胖子确实烦,昨天老家又来电话,催着要钱!说是集资修建公路的钱!他搞不明白,明明是应该公家出资干的事儿,为何要让他们这些村民来集资修建,这才刚给家里汇了奶粉钱,胖子几乎已经是倾囊而出了,还不知道这钱到哪里去搞!现在,只要是老家的来电,他都不想接,说来说去都是要钱!他是恨不得找个山洞钻进去,躲起来!
几乎谁和胖子一起,就是自来熟,叶江川也不例外。叶江川觉得这家伙胖乎乎的,说起话来是个直肠子,想什么就说什么,倒是挺有意思。胖子独特的外形,成了大家的一个笑点,平日干活,休息的间隙时不时地拿胖子调侃几句,成了工地上繁重工作之余的一种消遣。
叶江川注意到了胖子一脸郁闷的表情,打趣道:“特别清静?要多清静?要不,去陵园吧!那里绝对清静!顺便胖子你也可以加强点爱国主义的教育!”
胖子一怔,用特别大的白眼儿翻了叶江川一下,忿忿地说:“还嫌我不够烦啊!要去,你自己去吧!那确实是个好地方,对你特别合适!”
“我是认真的,胖子这你就不懂了,在国外,墓地都是很美的地方,风景特别好,墓地旁的房子也都比别的地方的贵呢!在老外们的眼里,那是最接近上帝的地方,有仙气儿,经常就有人带着孩子,在墓地里休闲,看书。那是享受,享受,知道吗!”
“要去,你自个儿去墓地里享受吧!反正打死我也不去!”
摸了摸椅
背上搭着的汗衫,胖子感觉还是没干透。
叶江川无奈地摊开了手,说:“嘿,是你们两个要去清静的地方啊!那自己说去哪里好?”
半天没言语的林陈迟疑一下,说:“其实,我这次来找你们,就是想和你们商量商量,去趟老莫口儿的事儿。”
“老莫口儿?”胖子有些疑惑地说,“那地方和墓地也差不多,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不知道那地方挺邪的嘛?干嘛想起去那里呢?”
“就是因为邪,所以才去!”
林陈把自己坐的椅子向前挪了挪,“你们想啊,咱们怎么总是经历奇奇怪怪的事儿?我一琢磨,有很多是与老莫口儿有关,叶江川上次出事儿,是从老莫口回来,我,许阿琪还有叶江川的异域经历,到过的那片山崖,开满了蓝色彼岸,老莫口儿以前叫什么?不是就叫蓝花口吗!还有,那只诡异的绣花鞋,那上面也是蓝花儿,给我们的指向也是很明确,就是老莫口!叶江川在李大夫那儿的回溯经历,看到的,那景象好像也是和老莫口儿有关。当然,这地方阴气森森,避暑绝对没问题。”
“你可真能扯。你怎么不去死一回,到阴间避暑,那里更凉快!”
看来,胖子是真的不会说话,说出的话噎得林陈脸上笑意全无,他自己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从桌子上的纸堆里抽出一张报纸,草草地叠了一下,当作扇子给自己扇了起来。
胖子扇了两下,又说:“老莫口儿蛇多,蚊子多,听说可是很多人和牲畜有去无回的,除非你们活够了!”
林陈和叶江川面面相觑。
叶江川噘着嘴,瞪着胖子,“你要是怕死,你别去,你在棚子里呆着好了,这里安全得很!风吹不到,雨打不到!还有蚊子作伴!”
胖子哼了一声, 嘟囔道:“看来上次在老莫口儿,让你只摔出了个癫痫,算是便宜你了!好了伤疤就忘了痛,还没把你把摔残, 摔的还不够!别忘了,你可才出院没两天呢!还想再进去一次吗?”
“你怎么这么说话,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狠!”
胖子的话看来是是不受听,这一回是把叶江川给惹急了,他一把夺过胖子手里的报纸,“扇什么扇!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你爱去不受,又没有人求你去,你不去更好,我们还省心呢!”
“是谁摔得快半残了!是谁还需要到医院重症室抢救!发起病来,鬼哭狼嚎的,还我让你们费心!我胖子可是好好的呢!”
“行了,行了,说着说着就急眼了,这还没怎么着呢!去老莫口儿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再说了,那蛇,蚊子,还有什么所谓进得去,出不来的,你们谁看见啦?叶江川这次去,不是也没有看到什么厉害的蛇,蚊子嘛!那都是传说好嘛!不都是听说的吗!珠穆朗玛高不高?险不险?每年都死人,还不照样有人蹬!担心这,担心那的,有什么好担心的,咱们大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反正大家随便,愿意去,咱们就周六出发,不愿意去呢,也不强求。你们说呢?”
说到这儿,林陈看了看叶江川和胖子。
“不管你们两个去不去,我是肯定会去的。那该死的算命的说,我和许阿琪只有三年的寿命,反正怎么都是死,算命先生也跟我提到过这个地方,说他的师傅就隐居在这片山林里
。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去一趟这个地方。我得想方设法去了解,活不成,也要死个明白。你们二位真的随便,不一定要跟我去冒这个险。没有人咒你们,你们还可以继续活得好好的!”
说完,林陈怅然若失地舒了一口,觉得胸口堵得慌,便皱着眉头,揉了揉胸口前穴位。
“嗨,你没事儿吧?”叶江川问。
“没事儿。”林陈深吸了一口气,“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晚上也睡不好觉,白天就气憋,我觉得与其被动地等待,不如主动地出击!”
“这是怎么搞的,本来大家商量着去避暑,去好好玩一下,放松一下,怎么搞的这么悲壮,都快成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了!我真受不了你们!”
叶江川无奈地叹了口气,干脆靠回到木板床头,双手垫于脑后,目光严肃地望着棚顶,一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无奈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见还是没有人说话,叶江川从床上坐了起来。
“哎,我说你们两个倒是说话啊!怎么都哑巴啦!我说,不就是再去趟老莫口儿吗!我去!我就是在老莫口受了伤,也还没有脆弱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程度,我的小心灵经受得起各种磨难,我不怕!我还正好好奇呢!我要去看看老莫口儿倒底还能不能找到蓝色彼岸,我倒要看看那个奇怪的声音出自哪里,我可不是怂包蛋!如果有可能,我甚至还想再遇到那个女人!”
“你不怕她?”林陈问。
“怕,也不怕!我也是总在想,她干嘛要长久地注视着我?是对我有好感?还是出于其它的目的!我也想把她弄个明白!大丈夫顶天立地,头掉下来不过碗大的疤,有什么好怕的!”
胖子知道叶江川在说他,看了看林陈,又看了看叶江川,起身走到电风扇旁,把电扇的转头固定了下来。
“还记得上一回去村口的井那件事吗?之前,我可就跟你说过,小心好奇害死猫!”
叶江川说:“我不是猫!”
胖子扶着固定下来的扇头,让它朝着搭在椅子上的还没完全干透的背儿上吹,吹了一会儿,他又摸了一下。
谁也没说话,工棚里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有工人低头钻了进来,抬头一看,长出了口气,说:“我还以为这棚子里没人呢!吓了我一跳,你们咋一点声儿也没有啊!静悄悄的!冷不丁见是你们三个戳在那里,真吓着我了!你们是人还是鬼呀!出点声好嘛!”
说罢,那工人从衣架子上取了件上衣就出去了。
目送着工人出去,胖子说:“啊,他说的没错!你们到是都说话呀!”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我们俩个都去,就等你表态了,你倒是去还是不去?”林陈说。
“我还能不去吗!叶江川刚刚都说了,不去可就是怂包蛋!”胖子冷哼道。
听胖子这么一说,叶江川一骨碌坐了起来,说:“这可是你自愿的,别拉上我,我可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啊!”
“行,我自愿,我自愿行了吧!”
胖子撇撇嘴,一把抓起那件半湿不干的衣服,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第一O四章 老莫口阴阳界 (一)
去老莫口的山路不是很好走,林陈开着车,从返光镜看了看坐在后排的胖子。
“哎!发什么呆呢?是不是又想你媳妇了?”林陈说。
“没有!”
“那是后悔了?后悔违背了算命道士对你的忠告,还是西行了!还是跟着我们来了老莫口?”
“我想好要来,就不会后悔的!我还带了酒,壮胆儿的!”
“酒?什么好酒?”叶江川问。
汽车摇晃,胖子从怀里掏出了一瓶白酒,递给了叶江川。
叶江川接过来看了看,“呵呵!不错,55度衡水老白干!”说着便麻利地将酒揣进了自己的包里。
“哎!叶江川,你这是干嘛?我可没说这酒是给你的啊!”
胖子想把酒要回来,却被叶江川伸手挡住。叶江川将自己的包一把抱在了怀里,“胖子,你别那么小家子气好不好?这酒你都带来了,还不跟大家共享呀!”
“我这酒是有用的!”胖子说。
林陈笑着说:“酒肯定是有用的!而且用处大了去了!除了满足口福,还可以用来高兴,用来怀旧,用来消毒!”
“我说的不是这个!”胖子说。
“那是哪个?”
“算了!跟你们说了也不懂!”
胖子干脆闭上了嘴,将头别向车窗外。
林陈叫上叶江川和胖子来老莫口,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云福寺算命先生曾经跟他说过,说他的那个有可能救他和许阿琪一命的师傅隐居于此,这人来无影,去无踪,所以不一定能遇得到。
他不能再等了,他必需尽快找到这个人。
时间就是生命,这一点对于他和许阿琪来讲或许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车厢里安静了下来,窗外的风景飞逝而过,离老莫口越来越近了,气温也降了不少,林陈裹了下外套,透过后视镜向后张望了一下。
“这车哪儿找的? 马力不行, 尤其进了山区,坡起的时候, 一脚油门踩下去, 车子还是很费劲的感觉。”
林陈打破了安静。
“施工队的,能找出来已经是很不错了!”胖子说。
“领导对你真大发慈悲啊!还能给你一辆车开!”
“哪里啊!是叶江川借的。”
叶江川因为有点晕车,坐到了副驾的位置,把窗户开到最大,山里的风吹进来,清凉感一并涌进了车里,舒服多了。
胖子用手拍拍坐在前排的叶江川的头,“叶江川,戴监他咋就这么容易把车借给咱们了呢?你是怎么搞定的?”
“怎么搞定的,还不是因为我进他办公室太是时候了!”
“没明白!”林陈说。
“呵呵,他正和一女的腻味呢!叫我开门撞上了,那妞儿我也不认识,反正不是戴监他老婆。戴监估计是想快点把我打发走,我本是领资金找他签字,就顺便借了辆车,他痛痛快快地就答应了。当然,这车正好也是闲着,好坏也就是它了,还真没有第二辆了。”
“哦!戴监和那妞儿咋腻味啊?”胖子说。
林陈笑了,“胖子,我就知道你对这事儿好奇!”
林陈转了下方向盘,车子拐了一个大弯,驶进了山里。
“对了,老莫口这地方不同一般,你们可要处处小心!胖子,我
让你找个避邪用的护身符找了么?”
胖子一摸脑袋,“哟!看我这记性,本来想着呢!还是让我给忘了!”
“这么重要的事儿,都给忘了!你小子真是没用!”叶江川说。
“算了,算了!没找也就算了!就是找了还不一定灵不灵验呢!”林陈说,“我的那面小镜子倒还是很管用的!”
“带来了吗?”
“没有,早就被许阿琪给要走了!”
“嗯,好几天没见到许阿琪了!”
“又出差了!他们单位三天二头是让她往外地跑,没办法!”
胖子说:“她没来老莫口,也好!一个女孩子没必要去这种吓人的地方!”
林陈呵呵地笑着,“她倒是自称胆儿大!我看,其实未必!”
进山的路明显地不好走,车子颠簸了起来。
胖子说:“不过,没有护身符也没关系!咱们不是有酒嘛!酒也是可以辟邪的!”
叶江川掏出手机,翻阅了几下。
“还有信号吗?”胖子问。
“有,比较弱!”
“今天说不好会有雨啊!”
“嗯,你说的对,天气预报也是这么显示的!”
叶江川收起手机,将头侧向窗外。山峦起伏,草木茂盛,绿树成荫,随着车的前行,景色也一并向后掠过。
“老莫口这里据说是阴阳界,凶险得很呢!不是不少人有来无回嘛!我们几个人,真是遇到了什么可怎么办!”
胖子神色忧郁地说,他看了看车窗外,天色明显阴了下来。
叶江川不懈地哼了一声,说道“你还真以为能遇到什么啊!好多玄乎事儿,有真亦有假,总而言之,真的不多!就是有,也不一定能让你遇上。不是有个专门的电视节日就是揭秘那些神乎其神的事儿的,其实倒头来,都是假的!是人为制造的假象而已,我倒是建议你们两个好好看看!”
叶江川正说着,忽然目光被车外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他叫林陈停了车,自己走下车。
前方路的一侧,不远的山坡上,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叶江川见过泰山上的无字石碑,这个甚至比无字石碑还要巨大许多,便好奇地走了过去。
林陈和胖子也随后下车,跟了过来。
这石碑材质为麻石,按形状来说,像是碑刻。
石碑上面铺满了泥土,清扫后可见上面有奇奇怪怪的文字,很像甲骨文。但字迹很模糊。另一小石块卧倒在侧面,试了试,一个人是搬不动的。巨大石碑旁,有一微微隆起小丘,疑似墓冢。
“这里是什么地方?不会是古墓吧!”
胖子手搭凉棚,四处打量,这里环境算是不错,有草儿,有树,只是四周尽是散乱丘陵,成不了格局,更别说能排得上形势理气。
胖子说:“风水不行,这里应该不会是王侯贵族的陵墓。”
“可这么大的石碑,又不像一般人家的。”林陈道。
“嗯!倒也是!咱们这算是进了老莫口儿了吗?”胖子问道。
林陈指了一下来时的路,说:“早就进了,记得刚刚车子经过的那个无水的拱桥吗?过了那个拱桥就进老莫口儿了。”
“这里已经是老莫口儿了?哎,别说,这地方我感觉还有错,搭个帐篷,避避暑气,还真是个不错之地呢!怎么没有看到人
们所说的蛇啊,蚊子什么的!也没有那么阴森森的吓人呀!”
胖子扯了扯身上坐皱的衣服,跟着说。
林陈随手拾了根木棍,就用它在草丛里来回拨弄了几下,说:“也是啊!这不是挺好的吗?你难道还希望蛇,蚊子都出来迎接你,亲你几下不成?”
话音未落,只听见那边叶江川大喊一声:“你们过来!”
林陈和胖子凑过去,顺着叶江川的手指一看,那大石碑旁倒卧的小石块上,有几个清楚的,而且让人看上去毛骨悚然的小字:
去玩儿吧!去死!
这向个字不是用刀子刻在石头上的,也不是用锤子凿在上面,而是用黑色的墨,一个点儿,一个点儿地喷在上面。字迹非常干净,不像是久远的年代遗留下来的,倒是更像是有人故意刚刚写上去的。
三个人面面相觑。
“有人在恶作剧!”
叶江川指着那石头,对两人说:“谁写的这几个字?真是缺了祖宗八辈子的德!”
胖子自顾自地嘟囔道:“我说过吧,这地方不能来的!你们看,这石头上写得明白,来到这里就是送死来了!这下子可好,咱们仨估计都活不成了!”
林陈眉头一皱,想着他曾经听到莫名电话中的那个细声细气的女人声音也说的是这句话:去玩儿吧!想着听到这句话之后的恐怖遭遇,而现在,又在荒芜的老莫口再次看到石头上的这句话,并且,这句话后面还跟上了更为恐怖的咒骂:去死吧!他的心像堵上了一块石头。
但什么事也不要太悲观,那只是几个字而已!有人恶作剧弄的也是说不好!
“拜托,闭上你的嘴,别尽说些不吉利的话!你怎么知道这几个字就是写给我们的!也许是什么人在恶作剧!碰巧被我们今天看到了,记住,我说的是只是碰巧而已。”
林陈的竭力解释让另外两个人紧张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一些。
胖子摇摇头,“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碰巧的事儿!我说,这说不好就是咒语,像埃及法老墓里的咒语,‘谁打扰法老的安宁,谁就得去死!’一样,结果,我听说那些当年打开法老墓的科学家们一个接一个的都死了,还死得很悲惨呢!有出车祸的,有得瘟疫的,还有自杀的!”
叶江川充满攻击性地回头瞪了胖子一眼。
“又开始神乎其神的!胖子,你想想,就是有,人家那也是埃及金字塔!那是什么地方?是世界著名景点,埃及文明的象征,懂吗? 不给你说得神乎其神,怎么吸引世界各地的游客呢!咱们这个鸟不屙屎的破老莫口,你以为也能遇到那么灵异的魔咒啊!”
“我只是说,宁可信其有,不要信其无嘛!万一呢!”胖子争辩道。
“没有万一,现在已经出现这么几个字了,胖子你说吧,咱们怎么办?”叶江川追问道。
林陈想了想,说:“哎!你们别争了,我觉得这向个字,也许是人家到这里来拍电影什么的留下的呢!”
林陈说完,自己有点想笑,忽略掉情景,这话单独拎出来听,自己简直就是在哄小红帽的大灰狼。
不过,倒是得到了叶江川的回应。
“对啊!胖子,刚刚还在说,电视里讲,很多神鬼莫测的事儿,其实都专门有人做的手脚,是假的么!”
胖子紧锁双眉,说:“啊?可我也没有说,所有的都是假的!你见过哪一个电影,电视剧里会出现这么方人的一块石头!就是出现,观众也不答应啊!多晦气!”
第一O五章 老莫口阴阳界 (二)
林陈抹去石碑上的浮土,定定地注视着那几个字,嘴上没再说什么,心里其实是有些慌乱的,他总能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这恐惧感已经折磨了他很长时间了。
从听到云福寺算命先生的话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在和死亡玩着捉迷藏,它在街头,他跑到巷尾,它在水中,他躲到山上,即使和它迎面相遇,他也要用布遮挡住自己的眼睛,他不愿意看到它。
可是今天,它掀开了挡在眼前的最后的那块布,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出现在了这块石头上,并且再直白不过的告诉他:去死!
林陈最不愿意看到的,还是让他看到了。
他执拗地将头扭向一边,忽然间,林陈看到,在不远处的乱石头当中站着一个女人,白板样的面孔,黑色长衫,桔色的窄腿裤,遮面的黑色长发…
又是她!
她终于还是出现了,那个恐怖的黑衣女人!
林陈紧咬住嘴唇,后退了两步,一把抓住身边的叶江川,在他耳边低语道:“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人,长发遮面,长成什么样子看不太清楚。”叶江川身子一颤,小声说。
胖子站的角度不对,树枝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什么也没有看到,就问:“你们俩个在说什么?什么黑衣女人?哪儿呢?别吓唬好吗!”
“走!”
林陈悄悄地拉起二人就往后退。
“我的妈呀!”
胖子也看到了那个黑衣女人,乱石丛中突兀出来的一个人影,像一块黑色的石碑,吓得撒丫子就往车的方向跑。
仨人闪电般地冲进了汽车里,关了门。
“快,快,调头,快!她还在那里呢!”
林陈在打火。
叶江川在一旁,眼睛寸步不移地盯着山上,催促道。
“回去吗?”
踩在刹车上,小腿肚子还在一个劲地抖,林陈慌张地回头看了看两个人。
“回去啊!”叶江川面色惨白。
林陈手把方向盘,正要倒车,眼睛扫向了刚刚到过的山坡上,却发现那黑衣女人不见了。
“没看错?她走了?”
“走了?”
叶江川定了下神,哆嗦着摇下车玻璃, 把头伸了出去,来来回回看了一会儿,说:“她是不见了!”
叶江川把头缩进了车窗里,拉上了窗玻璃,揉着鼻子,不放心地坐在车里,又伸着脖子左右张望, 长舒了一口气,道:“她真的不见了,咱们怎么办? 离开这里是肯定的, 回去还是继续前进?”
后视镜中,叶江川看到胖子头上,身上罩着林陈的外套,缩在后座上早就抖成一团,便伸手拍了他一下。
这一下,让胖子吓掉了魂儿般地抖得更厉害了。
“胖子,别藏着了!没事儿了!”
听了这话,胖子这才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盖在头上的外套,谨慎地左右看了一下,抹了抹嘴角的口水,说:“那个穿黑衣的女的,站在那儿干嘛啊?我都没敢仔细看,就跟着你们两个逃命般地钻进了车里,你们跑啥啊!咱们是撞到鬼了吗?”
“你以为呢?不是撞了鬼,你躲在衣服下面抖成一团啊!说你胆小吧,你还不服!”叶江川说。
“我这只是条件反射!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老莫口这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两个是中了什么邪
了,偏要到这个地方来!刚进老莫口就遇到了诅咒石头,就遇到了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
叶江川苦笑着摇了摇头,对林陈说:“你也吓傻了啊!开车啊!”
“继续前进吧! 我们这才刚刚进入老莫口。”
林陈说着启动了汽车。
“你们还要继续向前!你没看见那两个字,告诉我们再向前就是去死吗!还有那个披长发的黑衣女鬼,你们胆儿真够大的!你们疯了吗?”胖子低声说道。
“我没有疯, 我知道我们就是躲到天涯海角她也能找到我们, 所以怕是没有用的!”
林陈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叶江川扭着脖子向后看了一会儿,“后退也不好调头了,这是一条很窄的路,既然已经来了,就接着往前走吧!我是见佛就烧香,会有菩萨保佑我们的!”
“咱们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算是舍命陪君子了!哼!”
胖子不再作声,把头别向窗外,车子一路风,绝尘而去。
“我就纳闷,这女人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们周围啊?”林陈看了眼后视镜,心中惴惴不安地说。
“谁知道啊!”
叶江川的眼睛定定的注视着窗外,还在想着刚刚出现的那一幕。
前面,山色渐行渐暗,不知从哪里飞出的小虫子撞击在前车玻璃上,转瞬间,白色的,红色的,或是绿色的小小的血肉便扑粘在上面。
车子在一个拐角处停了下来。
林陈跳下车,几只蝇虫瞬间飞了过来,林陈挥动着手臂,上上下下拍打了一番。
胖子和叶江川也跟着钻出了车。
他们向山上走了一段,叶江川一脚踏上了一处一米高的夯土石台,胖子也随其后,被叶江川用手给挡住了。
“我到这后面尿尿,你总跟着我干嘛!参观啊!”
“我也去尿尿!”胖子说。
正说着,一只飞蛾扑棱着翅膀,从叶江川的眼前掠过,紧跟着,只听见“嗖,嗖,嗖!”两声,几只小蜥蜴从破草丛中钻了出来,红绿相间,色彩斑斓。胖子好奇地伸手就去捉,不想那蜥蜴动作倒是极其敏捷,只三下两下就不见了踪影。
胖子有些遗憾地摊开了手,说:“让它们白白跑了,实在是可惜,捉两只回去,可以去市场卖个好价钱,买酒喝。”
“这么小,跑就跑了吧!”叶江川道。
“小?越小还越有人要,你信不?”
叶江川将手搭在了他的肩头,说:“学着点积德行善吧,别总作缺德的事儿!杀生的事儿是做不得的!”
“切!你就装吧!你是不杀生,吃起肉来比谁都香!”
胖子白了他一眼,从夯土石台跳了下去,躲到一棵树后方便去了。
林陈从包里掏了水,喝了几口,又从屁股兜里摸了张纸巾,粘了水,清理起前挡风玻璃。
他忙活了一会儿,抬起头,忽然间发现,前方的草丛被一条溪流分离开来,一边是花花草草,枝繁叶茂。其间可见蜻蜓,还有一些叫得上,叫不上的一些小虫,虫鸣声声,倒也是一片生气勃勃。而溪流的另一边却是光秃秃的,只有零零碎碎的几株植物。
林陈急忙跃上了一处土堆高处,向着更远,更深的地方望去,只见那前面的地形愈来愈低,那是一片谷地,溪的这边,草长花香的是山,溪的那一边,再远的地方雾气茫茫,
“嗨
!”林陈喊叫着。“你们俩,方便完了吗?”
四周只有“咕咕吱吱!”的虫叫声,没有人回答。
“喂!二位!听到了哼一声好吗?”
林陈再次大声喊叫着,这一次声音传得很远,传到了远处的山体,又像天坛公园的回声壁一样,折了回来。
这两人钻到哪里方便去了?
林陈向着前面的草丛深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草丛越走越高,越走越密,完全遮挡住了林陈的视线,
有溪水顺弯弯曲曲的山谷流下来,“叮叮咚咚”,宛如一条小白蛇在山中流过,时急,时缓,飞溅之处,击起团团水雾。林陈本想跨过去,溪流的那边没有草丛,应该好走,却踩在了水里,水倒也不深,但极其的清凉。
站在水中,林陈忽然感觉到,这溪水似乎是一条分界线,这岸生机盎然,那边却比较荒凉,草木不生,他忽而想起了人家说老莫口便是传说中的“阴阳界”,而这溪水两侧又恰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似这溪水便是阴阳界线一般。
想着想着,林陈向有草丛这边退,脚却打滑,总也上不了岸。
溪水不知从什么时候渐渐猛了起来,无奈,林陈向着岸的那侧,一脚蹬了上去。
鞋和裤子湿了一大片,阵阵的凉意袭来,林陈打了个喷嚏。
他四处张望,用手拢在嘴上,大声地喊:“胖子,叶江川!你们在哪儿啊?”
无人回应。
手被什么东西轻轻蹭了一下,林陈低头一看,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他把它摘了下来,那花蕾在他手中渐渐地开了,白色的花,黄色蕊,白色变成了粉红色,龙爪般的花型。
彼岸花吗? 林陈想着。
那花色还在变化,成了暗红,再变,最终定格在了蓝色上。
正如林陈所想, 此花最终变成了一朵蓝色彼岸,花朵很小,但很美。
有小虫飞来,叮在了林陈的耳朵下,他觉得耳根下奇痒,自己不自觉地使劲挠了挠,竟然挠出了水儿。
水儿咕咕地从耳根下往外冒,林陈用手一摸,那出水的位置,洽是他的那颗朱痧痣的位置。
他不敢再挠,只能忍住奇痒,继续四处张望,寻找着胖子和叶江川。
叶江川此时正和胖子在一起,相互搀扶着,在泥泞的草丛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他们并没有听见林陈的呼喊。
“咱们带的帐篷结实嘛?”胖子说。
“还行吧!怎么了?”叶江川说。
“还是担心这荒郊野岭的,万一真的遇到野出没,怎么办啊!”
“我带的是成套的野营装备,帐篷抗风能力可以,防野兽这方面就不好说了,好像现在也没有什么野兽,帐篷在设计上一般也没有这方面的考虑吧!这里,估计也就蚊子,蛇,其它的你不用想,我觉得,担心也是多余!我带刀了,万一遇到什么,应该足够了!”
叶江川一脚蹬在一块石头上,系起了鞋带。
“咱们回车里吧!撒个尿走了这么长时间,估计林陈都等着急了。”
胖子原地转了个圈圈儿,像是想起什么事儿,推了叶江川的肩膀一把,说:“糟了!我记得有人曾跟我说过,老莫口这地方必需沿着公路走!否则,很容易迷路的!我们两个转了半天,好像还是在原地,不会是迷了路吧!要不,给林陈打个电话吧!怎么转眼就不见了呢!”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