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异界(一)
林陈把电话打了过去,“嗨,你怎么就跟个小娘们儿似的, 开个小玩笑,就真生了气,还挂了电话。”
“没有啊!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就断了。”
“这样啊!”林陈想了一下,“我的电话一直特诡异,有时说着说着话,就突然断掉了!有时会有电话打进来,接了又没有人说话!有时,会有一些特别奇怪的声音!我甚至还听到过一个细声细气的女人在电话里说,玩去吧!可能是我的电话的问题!嗯,至于你说的大吊车吊着混凝板材在你的头上,钢丝绳断了,胖子,我想,你可能只是幻觉!你想啊,如果真的发生这个情况,你就是跑也是来不及的!这种出现幻觉的情况,我有过好几次!每一次都真实极了!别太紧张,自己吓唬自己!”
“也许吧, 可我看得真真切切,大白天的,怎么会出现这种幻觉?”
其实,这个问题也同样困惑着林陈。
林陈不说话了,多少天来,这种压抑感占据着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他说着连他自己都不能完全相信的话,来安慰着胖子,其实也是在安慰着他自己。
一旁的许阿琪不知道胖子又跟林陈说了些什么,但见林陈脸上凝重的神情,猜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她紧咬嘴唇,不安地注视着林陈。
林陈低下头沉默了一下,然后对着电话说:“嗯,我不知怎么说,我不想让你害怕,可是,我还是想说出来!我遇到的事儿,更是不可思议, 我和我女朋友被一个算命的给判了死刑,说我们活不过三年,就在前几天,我在人才市场也产生了幻觉,非常可怕!还有,在那之后,我和一个小男孩儿,还差点儿被车撞死!”
“不会吧!恐怖片儿啊!你吓我,这怎么像现实版的死神来了! 你吓我!”电话里,胖子气息沉重。
“别怕, 要是真来了,怕也没用! 反正人早晚都要死掉的。趁你现在还活着,还有口气儿,该折腾你就赶紧折腾!”
“折腾?”
“噢,这么说吧!就是赶紧好吃好玩儿呗!!这样,我教你,给你自己列个表,excel,你小子会用吧? 表上你就写,在这个世界上,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列出个十项,排出个一,二,三,四.. 啊!你最想吃的是什么? 还有,你最想见的人是谁?这些事儿,你赶紧做,都做了,你以后就没啥遗憾的了! 等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你走的时候,你就可以特别坦然地对自个儿说,‘这世界不过如此!大爷我去也!’对了,闲得没事儿的时候,可以给自己选个好的,上风上水的地方!”
林陈淡定地说。
“别啊!你活够了,我还没有呢!”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咋就越来越觉得世事无常呢!你看,叶江川不就出事儿了嘛!胖子你没事儿也去上上香吧,有点精神寄托总是好的!有点精神寄托,遇到你就不那么恐惶了!”
“林陈,你说什么呢!说的跟我马上就要去见马克思似的!有你这么说话的嘛!”
“嗯!我也只是随便说说!我最近经历的事儿太多,让我不得不多想一些事情!咱们是朋友,也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我就有啥说啥!你要是介意,全当耳旁风,不用理会!”
正说着,林陈看到了一个老太太,拄着根拐杖,和林陈正面相迎, 蹒跚地从他身边走过
林陈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张着嘴巴和许阿琪对视了一下, 连忙对电话里的胖子说:“我这边有事儿,回头我再打给你!”说罢,他就挂了电话,径直朝那个老太太跟了过去。
老太太的样子, 走路的姿势,都像极了那个林陈曾经在工地见过的抱娃的老妇,许阿琪说也见过的消失在楼墙边的老妇,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抱孩子,林陈觉得应该就是她。
这一次, 林陈看清了, 那老太太是黢黑的面庞, 干巴的瘦,两小块颧骨隆起很高, 就像凸起的坟冢,薄薄的嘴唇被牙齿撑起来高高的翘着,以至不能合拢,总是露着森森的白牙,有些怕人。
她白眼珠多, 黑眼球小, 两鬓头发斑白, 却能整齐地梳在耳后,团成一个圆圆的发髻,身板儿单薄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刮走了似的。
“就是她!”
说这话的时候,周围喧嚣瞬间安静了下来,突然得出奇,连麻雀划过空气的声音都清晰极了。
林陈敏锐地听出一旁的许阿琪忐忑的呼吸声,他侧过脸,看了眼一旁僵直在原地的许阿琪,四目相对,许阿琪微微点了点头,用手拽住林陈的袖子,悄悄地说:“我上次在楼前看到消失掉的抱小孩的老太太就是她!”
“我在土埂上看到的诡异的老太太也是她!走,我们跟上她!搞它个明白!”
大街上熙熙攘攘,林陈加快了脚步,许阿琪在后面一遛儿小跑。他们的脚步声惊动了老妇, 她似乎知道有人在追她,就越走越快,她飞速闪过来来往往的人群,闪过了急驰而过的车辆。 那个手中的拐杖显然只是个摆设, 老妇已经不用拄了,就这么提着它,箭步如飞。
这行走的速度哪里像是个老妇人!
林陈跟得越来越吃力,已经是在跑了。
他只想弄明白,为什么那天,她要用那样的眼神儿看他,为什么她要用那样的眼神儿看许阿琪,她究竟是谁?
他惶恐又好奇。
没有人愿意招惹麻烦,但这老太太实在是太过诡异阴森,林陈甚至怀疑她会不会是专偷人家小孩的人贩子,因为那个和他一样长着个朱砂痣的,曾被她抱在怀里的小孩子也似乎不正常,现在又不知了去向。
林陈跟着老妇拐过街口,拐过超市,在乌泱泱的人流中,那老妇只几拐便消失不见了。
“老太太不见了!”
林陈双手叉腰,一脸沮丧地侧过脸,对身后跟上来的呼哧带喘的许阿琪说。
许阿琪说:“这老太太好像知道我们在跟踪她啊!跑得比兔子还快啊!真是不可思议!”
“嗯!一眨眼就不见了!咱们回去吧!”
说罢,林陈拉着许阿琪正要往回走,一回头,突然发现那老太太就在身后不远处幽幽地盯着他们。
那阴冷的目光让两个人不寒而栗!
僵持不到一分钟,那老太太转身就跑。
“喂喂!你等一下!”
林陈突然喊道。
老太太全然不顾林陈的喊声,前面是所公寓楼,她急步冲进公寓楼。
林陈和许阿琪也跟了进去。
公寓楼里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老太太在走
廊的尽头推开通往上层的门,狂奔上去。等到林陈赶到那个门口时,老太太大概消失了几秒,费劲地拉开这面设有自动装置的门,林陈迅速冲了上去,许阿琪赶到的时候,刚好是在那门关上之后。
“嘭!”
门在许阿琪的面前重重地关上了,她回过头来,看着自己刚刚跑过的这条长长的走廊,此时,走廊里没有人,很安静。她沿着走廊向回走,嘴里小声呼喊了两声林陈的名字。
没有回应,这让许阿琪有些紧张。
许阿琪在走廊的“丁”字口,拐了进去,继续向前走,这么长时间,这座公寓楼里就没有看见一个人,拐过来的这个小走廊,一侧是公寓的单元门,都关着,另一侧有若干个小窗户,前方还有个小门。
“林陈!”
她不安地又叫了一声。
那边似乎有动静,许阿琪驻足,透过一扇小窗,许阿琪看到林陈正从对面楼梯的平台上的铁围墙上探出身,看到她,向她招了下手,又朝一边指了指,似乎在说,她就在那里!
手指之处,许阿琪看到一个影子,沿着对面的楼梯冲了下去,在墙角一闪就不见了。
从林陈的手势,许阿琪明白,林陈的意思是他在那头堵,让许阿琪在这边小门出去拦截。 刻不容缓,望着那边楼梯里,林陈向楼下冲动的身影,许阿琪也转身飞奔起来。
他们最终一前一后冲出公寓楼的时候,谁也没有再看见那个老太太的身影。
林陈觉得奇怪极了!
两个年轻人,居然拦不住一个老太太,让她在他们眼皮底下溜掉了!
林陈和许阿琪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 便没了方向。
林陈终于停了下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手搭阳棚,眯眼四处看着,许阿琪也累哈了腰,大口的喘着气。
“这他娘的是老太太吗?有这样健步如飞的老太太吗!这速度就差奥运会上拿奖了!”
林陈脱下外衣,歪了下头,将鬓角一滴流淌下来的汗蹭到了肩头的t恤上。
“是啊! 哪儿去了? 人间蒸发了不成?”
许阿琪原地转了个圈儿,还是不见老太太的身影, 索性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抬起头,皱着眉头。
“上学时,我们学校测跑八百米, 我是… 跑一圈儿, 走一圈儿… 再跑一圈儿, 再走一圈儿… 别怪我娇气, 我是真的跑不动啊! 我这腿就跟灌了铅一样,等我跑到终点,人家早下课了”
“呵呵!要是我都不好意思!”林陈笑了。
“别笑!下节课的同学都集合了,我也觉得好没面子。 只有体育老师一人儿有耐心等我, 象征性地给我个成绩。我恨死长跑了,我就没及格过。 教育局哪个缺德狗杂种给安排这么个课,还每学期都有,人和人的体质能一样吗?每次跑完,我这嗓子眼儿都冒烟儿,累得我都快吐了血,好几天缓不过来。可今天… 林陈,哎,你说说,我是不是超常发挥啊! 我虽然没追到那老太太, 可我也还是很有成就感的,真的! 我突破了自己, 我竟然一口气跑了这么长时间, 八百米不止, 也没人给我发个奖!”
许阿琪一边喘, 一边说,“跑了这么久,我居然没觉得累!”
第六十二章 异界(二)
林陈站在原地,望着她,忽然间心中似有一根软刺,不太疼,却隐隐地藏匿在那儿,叫他有点难受。
抬手轻轻掸去她肩头上不知是在哪里蹭上的灰尘,林陈笑了笑,对许阿琪说:“好啊!不累就好!跑了那么久,你还能站在这儿,跟我侃侃而谈, 证明你还有力气, 如果找只老虎追你, 恐怕你不止能跑八百米,也许就是跑上个马拉松, 你也能完美拿下。”
许阿琪眉眼微动,抱着胳膊靠在墙壁上,听着林陈说话,不住地摇着脑袋。
“哎,林陈,说正经的,你说,那老太太好像对我们很敌意啊!要不然,她干嘛要盯着我们看呢!她的眼神好可怕啊!”
“是啊!还有,她刚才看见我们,跑什么啊!”
林陈俯身系好鞋带,站了起来。
“心虚?”许阿琪说。
“不像!”林陈说。
“怕我们?”
“我们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又不会吃了她!”林陈顿了顿,又说:“她不会是偷小孩儿的吧!怕我们把她抓住,才跑的!因为前两次你和我见到她的时候,她都是抱着个孩子。”
“这次倒是没看见那个孩子,不会是被她卖了吧!还有,她消失在楼边又做何解释呢?”
站得久,有点累,林陈也学着许阿琪的样子,抱着胳膊,将身子靠在了墙壁上,想了一下,继续说:“我觉得这老太太不会那么简单!”
“嗯,还有一种可能,她故意跑,目的是为了让我们追她!引导我们来这里!”
许阿琪的这个猜测让林陈一怔,他呆呆地看着许阿琪,等待着她进一步的解释。
许阿琪停了一下,似乎发现了什么,指着坐在街头长椅上的一个女人,对林陈说:“看!那女人的衣服多漂亮啊!深棕色绫罗绸缎裁制而成,又宽又大又随意!多有个性啊!就是她的裤子不好看,也太肥了!要是我,我就配上个紧身裤!这样搭配才漂亮!”
“难看死了!好看个什么啊!”
“真没审美!”
林陈像是在努力地掩盖着心中的某种情绪,露出一个难看的笑,“你难道不觉得那衣服更像是个寿衣嘛!”
林陈不说,许阿琪没注意,林陈这么一说,许阿琪就觉头皮直发麻,她又看了看那人,嘴角颤了颤,没再说话,抓住林陈的那只手,抓得更紧了。
“她干嘛老是看着咱们啊!”许阿琪说着,随意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她发出急促而惊恐的叫声。
“林陈!”
林陈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怎么了?”
“看!”
“看什么?”
“看所有这些人!”
许阿琪面色刹白,紧张地拽着林陈的手臂,身体情不自禁地向林陈的身后躲。
“咋啦?没什么呀!”
顺着许阿琪的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所及,一切看似正常,前方是一条林荫道,街道并不太宽敞,路两边,是一排排的房屋店铺,鳞次栉比,古朴的宅院和现代化的公寓楼错落其间。三一群, 两一伙儿的人群,或行走,或驻足。
“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林陈一脸懵懂。
“哎呀!你真迟钝啊!你没发现他们,无论男女老幼,都是那么奇怪嘛!”
“奇怪?”
许阿琪用的这个词叫林陈很诧异,他屏息再次观望,不禁暗自吸了口冷气!
她说的没错!
夕阳下,傍晚的云霞变成了一抹暗红。
一整条的街映在了这抹暗红色中,没有日常街市的繁华和暄闹, 甚至没有人说话,也没有笑声,一切超出了寻常的安静,安静得让人脊背发凉。
大街上,穿什么的都有,有穿狐皮夹袄的,也有穿清凉夏装的!
“呵,现在的人,真是乱穿衣!都不知道穿什么好看了!居然穿什么的都有!季节反差会有这么大!”林陈说。
“不只是季节反差!”许阿琪拍了拍林陈的后背,“你再看!”
随着继续观察,林陈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许阿琪说得没错,这些人穿戴不仅仅是乱穿衣这么简单!
他发现,人群中有戴着老式的毡帽儿,穿着布衣马褂的男人,还有烫着精致小卷的旗袍女子,这一类的过时装扮,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去穿了!就是有,也一般会出现在服装展上!穿成这样走在马路上,说得好听叫不合潮流,说得不好听,人家会以为是神经有问题呢!反正,林陈觉得一般人不这么穿,而在这里,却见怪不怪!还有不少穿的是.. 是.. 素衣白裳!有老人手戳拐杖, 静静地坐在长椅上,用手拿着点心慢慢品的,也有捧着酒盅默默自饮的,路边小楼的阳台上,路边的花坛,摆的全是…
林陈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全是菊花,白色的和黄色的菊花…
偶有几株,也是白色的百合…
这里的树,是一水儿的松和柏…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不远处,有人在浇着路边的菊花,拿的却是酒瓶…
就在林陈看他的时候,那人似乎意识到了有人在观望,便停了下来,转过头来,注视着林陈… 再看,所有的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将头转向了他们这边, 默然地看着他们俩。
林陈的头皮是一阵紧似一阵地发麻。
“他们干嘛都看我们俩?他们的目光怎么都那么的怪异!林陈,我怕!”
许阿琪的傻大胆儿,此时已经荡然无存,她依偎在林陈的身旁,抓紧了他的手,大气儿不敢出,心在“砰砰”地狂跳。
“镇定!”
嘴里这么说,林陈其实一样的紧张,他挺了挺脊背,依然能感觉得到自己脚掌和头皮都在发麻,一片一片地发麻,虚汗直冒!
“林陈,他们,他们干嘛都看着我们两个啊!”
“别怕!可能是,是我们两个比较好看吧!”
实在找不到个理由缓解许阿琪的紧张情绪,这个看似算是个理由的理由也还能说得过去!
谁想,都这时候了,许阿琪这傻丫头偏又认起了真!
“我们两个有辣么好看吗?”
这个问题真是叫林陈哭笑不得!他面无表情地看了许阿琪一眼,许阿琪嘴角机械地上勾了一下,林陈也受了传染般地嘴角机械地上勾了一下,算是笑,很勉强,也并未让他的紧张感减少一
分。
“姑且这么认为吧!我说我的小姑奶奶,现在真的不是探讨这个问题的时候!这里的气氛不对劲啊!”
“嗯!太安静了!这里怎么会一点声音也没有!是不是这里在举办什么仪式呢?要求安静?也许就我们两个在说话,不知不觉中成了异类,所以大家才都看我们两个人!”
须臾,她怯怯道:“别看他们了!这地方好人!我们走吧!”
许阿琪刚说完,忽然觉得一股热流从她的鼻子里涌了出来,她用手擦了一下,吓了一跳,“呀!血!我流鼻血了!”
林陈一怔,侧脸观望,见有血从许阿琪的鼻子里流了出来。
“没事儿! 不怕! 就是上火了!”
林陈镇定地说,他从衣兜里摸索了半天,什么也没摸索到,就从路边的花丛里揪了几朵菊花,弯腰的时候,林陈看到自己手腕上的表停了。
他把菊花递给了许阿琪。
“先用花瓣儿擦擦吧!实在找不到别的什么东西!”
许阿琪接过菊花,拽下几片花瓣儿,“这个不行吧!”
她紧张地看了下四周,一边小声地对林陈说,一边用花瓣儿擦净鼻血。
“先凑和着用吧!不行就多用一些!我刚刚发现,我的电子手表停了,你看一下你的,还有没有时间显示?”
血还在流,许阿琪终于在背包里找到了纸巾,篡成小柱状,堵在了鼻孔处。抬手看了一眼表,发现自己的手表也停了,指针指在了12点的位置。
她把手腕儿伸到了林陈的眼皮底下,林陈低头瞟了一下,就从裤袋里掏出了手机,发现手机已经是关机状态,他尝试着开机,手机却一直是黑屏,毫无反应。
“这破手机,又不行了!难怪胖子说老是打不通呢!”
许阿琪见状,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机状态和林陈的一样,黑屏,像是电池耗尽了。
“如果手机和手表全停了,应该就不是电子设备本身的问题了!”许阿琪用十分肯定的语气继续说:“书上讲,如果附近有磁场,电子电路晶体管,无线电设备往往就会受到干扰,就会失灵,百慕大据说就是因为磁场才导致飞机,轮船上的所有电子设备失灵,失踪。”
“最新的调查,不是说是因为百慕大海底有黑洞吗?”林陈想了想说。
“正因为有黑洞也许才有磁极啊!”许阿琪回道。
林陈靠着墙,侧过脸,看了看许阿琪堵在鼻孔的被血染成红色柱状纸巾。
“透着就你明白!知道点东西就穷显摆!先不说什么黑洞,磁极了!你的鼻子怎么样了啊?还流吗?”
“好些了!应该不流了!”
许阿琪说罢,又吸了下鼻子,将沾着血渍的纸巾从鼻子里取了出来,用手指在鼻孔处抹了抹,见手上没了血,长出了一口气。“我已经将近十年没有流过鼻血了!上一回流鼻血,还是参加单位的入职考试的时候,一眨眼,我在这家单位都干了近十年了!”
“着急上火就容易流鼻血!”林陈说,“咱们回去吧!”
“嗯!”
许阿琪应了一声,一抬眼,突然发现了什么,紧张地揪住林陈的袖子,说:“林陈!林陈!快看! 那个老太太出现了!”
第六十三章 异界(三)
许阿琪用手指了指街对面的一座楼,只见那个老太太赫然出现在了楼上三层的阳台上,怀里抱着一个东西,用蓝布裹着,此时此刻,老太太正注视着他们。
“我怀疑蓝布里包的是孩子!我上一回看到她,就是用这种蓝布包裹着一个小孩子,你个子高,能看清吗?蓝布裹着的是不是个孩子?”许阿琪捅了捅林陈,低声说。
“不知道!个子高一点也一样看不清!”
林陈伸着脖子,揉了下眼睛。
“我猜,我猜可能是那个和你长着一样位置的朱砂痣的孩子,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孩子是男孩儿,还是个女孩儿,不过小样子还是很俊俏的。”
“应该是男孩儿!”
“你怎么知道?”
“直觉!说实在的,我甚至觉得那个孩子就是幼年时的我自己,他不光长着一颗和我一模一样的朱砂痣,他的样子也挺像我小时侯的,不信,我回头找一张我小时候的照片给你看看!”
“好啊!认识你这么长时间,我还从没有见过你小时侯的照片呢!”
“我小的时候在农村,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时候也很少照相,就那么可怜的几张还在老家… ”
未等林陈把话说完,许阿琪突然用手捂住了嘴,紧张异常。
“看!她要干什么?”
只见那老太太把那个蓝布包裹的东西从怀里拿了出来,褪去了蓝布,是一个穿着蓝色兜肚儿的孩子,光着屁股,白白胖胖的孩子。孩子不哭也不闹,在老太太的手里,像个大个儿点儿的布偶,看大小,有二三个月的样子。
突然,令人感到惊悚的一幕出现了,但见她面若死灰的脸上,毫无表情,目光轻飘飘地向这边投了过来,那眼底闪动的阴冷,令人惶恐惊颤,然后,她把那孩子慢慢举了起来。她举起他的时候,他的小小的身子在扭动。
“啊!她疯了嘛!她要干什么!”林陈慌乱地说,“她是不是要把孩子扔下来?”
老太太紧盯着他们两个的目光像两根针,扎在了他们的身上。
许阿琪小声说:“林陈,看到没有,她的眼睛还在往我们这边看, 她好像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看样子,她是要把他扔下来!”林陈直看得浑身战栗,从他半张的嘴里,发出了声嘶哑的惊呼:
“她要杀了那孩子!”
“天啊!不要!”阿琪忍不住大喊了起来,“快放下那孩子!放下他!”
“放下他!”
如此残忍的一幕,也让林陈忍无可忍,他愤怒的脸已经胀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几近爆裂!他在吼叫,用尽全力:“快把孩子放下!有事儿说事儿!孩子是无辜的!”
老太太似乎没有听到,奇怪的是,周围的人群没有任何反应,他们还在安静地,麻木和冷默地看着他们。
“放下那孩子!”
许阿琪喊破了嗓子,老太太还是任性地将孩子越举越高。
“不要!”
忽然,两个人几乎是一口同声地发出了这声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空中划出了一道蓝色的抛物线,那孩子就像球一样被老太太扔了出去,于此同时,林陈一个健步,飞奔出去,三层楼的高度,并不太高,一个马路的距离,并不太远,可那
孩子还是在林陈的面前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嘭!”
林陈伸出的双臂,其实只差一步的距离,他没有刹住自己的脚步,被摔在地上的孩子绊了一下,一头栽到了地上。
林陈趴在地上,久久没能站起来。他感觉到痛,整个一侧的身体快是没了知觉,他的意识还很清醒,头有些晕。
他下意识地伸了一下腿,动了一下胳膊,还好,都能动。一只柔软的手抚过他的脸颊,林陈睁开眼睛,他看到许阿琪正蹲在他的身边。
“赶紧救孩子啊!”林陈说。
许阿琪转过头,向身后的地面望去,林陈也跟着看了过去,此刻的场景着实令他们目瞪口呆。
地上,空空如也!
“奇怪,孩子呢?”
许阿琪站了起来,原地转了个圈子,极目四顾,却不见了那孩子的踪影。
“孩子哪儿去了?我刚刚还看到他躺在这里,闭着眼睛,没有血,我没敢多看,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呢?”
林陈顾不上伤痛,挣扎着坐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又不忘抬头看看上面的阳台,因为离楼太近,阳台上面看不见。
“难道他自己走了不成? 这么点儿的孩子, 应该还不会走路!难道有人把他抱走了不成?可也没见有人过来呀!奇怪,四周的人群呢?怎么突然间,一个人也没有了?”
许阿琪看到林陈左瞧瞧,右看看,表情变得很难看。
“林陈,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
林陈用手撑地,努力要站起来,许阿琪过去扶住了他的胳膊,“我搀着你,这样行吧?”
“还有什么行不行的,我们得离开这个破地方!这地方你没发现阴森森的吗?这不是什么好地方!走,赶紧走!”
林陈低头检查了下自己的伤口,见除了膝盖受了伤外,其它的也无大碍,便拉起许阿琪的手。
“我.. 我们.. 我们刚刚从.. 从哪边过来的?”
由于慌张,许阿琪一时分辨不出东西南北,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公寓楼啊!”
“这里有好几座,看上去都一样!到底是哪一座呢?”
听了许阿琪的话,林陈四下看了看,这几座楼确实外形一样,着实让人分辨不出来他们到底是从哪一座里跑出来的!
“林陈,我刚才在公寓楼里,看到门在我的跟前‘嘭!’地关上,怎么推也推不开的时候,心里特别害怕!我们不能再进公寓楼了!这地方太过诡异,万一那些门都关上,打不开怎么办!我们得另外找路回去!”
林陈用手摸着后脑勺儿,来回看了看,微微点了点头!
“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不回公寓楼!我琢磨琢磨!要不是手机不能用,就直接用百度地图了,手机不能用真不适应!”
“你再好好想想,我.. 我们过来的时候.. 周遭有什么标记?”
“有一片园子!”林陈想了想,“嗯!没错,我记得清楚!那园子有很多的树!有条伸出来的树枝还划到了我的肩膀!”
“我也有印象!”
话音未落,林陈抬眼,见不远处有片花坛。
“看,那边有花坛,花坛过去就是一片园子,应该就是那个方向,我们从那边过来的!”
两个人搀扶着,向不远处的园子走去。
这段路倒是不长,很快就走到了。
林陈所说的其实也不是正经的园子,而是一层层的植物带,迈过一道两米高的夯土石头台,就算进了园子,园子里全是松树,地上长满了青苔, 他们在一处被植物覆盖着的残墙边停下了脚步,残墙就一小段,那边是长满了杂草的几个绿色的小土堆。
“不行,我得歇一会儿,你也得歇一会儿,刚才那一下摔狠了,我这脚,这腿都还没缓过来,歇会儿吧。再这样走下去,我就残了!”
林陈没走多远,便止住了脚步,坐在了石头上,又把屁股朝一边挪了挪,空出一小块巴掌大的地儿,朝许阿琪招了下手。
“干嘛?”
“坐这儿呀!”
“这儿? 你觉得我长了个袖珍屁股?”
许阿琪用手掌量了量那块空地儿,斜眼看着林陈,道:“量完才知道,你给我留的地儿,够放半个袖珍屁股。”
“行啦!你就将就坐吧!总比站着要强!这块石头本来就不大,你看你看,我也是半个屁股悬空。”
“你自己坐吧,我就在这个破土墙边靠一靠!”
许阿琪拍了拍身旁的土墙,却听见了“咚,咚!”的声音。
“这土墙是空的!”
许阿琪说着,在地上找了块大点儿的石头,拔掉了周围的几根儿杂草,在断垣上凿了几下,没想到这一敲不要紧,只听见“嗖,嗖,嗖!”的几声,从破裂的缝隙中钻出了几只大老鼠,油黑,油黑的,体大如猫。
这下可把许阿琪吓得不轻!
她惊叫了一声,连忙躲开,那几只老鼠也象是受了惊,四下乱蹿,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林陈也被吓了一跳,他定了下神,对许阿琪说:“嘿嘿,就是几只老鼠,没事儿了!女人就是胆儿小!”
“谁胆儿小了!你刚才的样子可比我怂!我要是给你录下来就好了。”
“行,行,行!我不跟你争,你不胆儿小?好! 你胆儿大! 你接着敲!保不齐再惊出老鼠,黄鼠狼,臭虫,蟑螂什么的,你能做到脸不变色,心不跳!我就服你啊!”
“敲就敲!”
许阿琪不服气,打起石头继续拍那个土墙,一下,两下,三,四,五…
林陈一脸的不屑,“唉,还真来真的啊!我是在逗你玩呢!哪里有那么多老鼠啊!别敲了,尘土已经被你弄下去了,你就靠在那儿歇会儿,保存体力,一会儿,我换你, 你坐在这石头上,还是坐着舒服!这全是碎石头,这破地方!能放个完整屁股的石头,还找不到第二块了。”
“行!”
许阿琪应声停了下来,正准备把身体靠上去,突然“轰”地一声,那块残墙裂开了,几片土石落下后,原来的残墙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石碑,许阿琪和林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闪在了一边。
尘埃落尽,两人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一看,吓得魂飞魄散,那个小小的石碑上赫然写着:
许阿琪-林陈之墓
这突然出现的刻有他们两个人名字的墓碑,着实恐怖异常,两个人面面相觑,惊骇不已!
第六十四章 异界(四)
“林陈,看啊!这,这,这上面刻的是什么啊!许阿琪,林陈之墓!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们会死在这里?我们是不是完了?这上面可是有我们的名字啊!我们得罪谁了?谁在诅咒我们两个人?谁为我们两个建好的墓啊!”
指着那墓碑上的名字,许阿琪一个字,一个字地小声念了一遍,而后看了看林陈,蹲下身,双臂抱头,脸像窗户纸一般的刹白。
显然,她已经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得失魂落魄了!
林陈毕竟是男人,很快便镇定下来,他抬步上前,伸手摸了摸刻在上面的字,又小心翼翼地转到墓碑的后面看了一下。
“先别慌!你看,石碑后面是空的!并没有坟茔!”林陈说。
接过许阿琪递上来的湿纸巾,林陈擦试着脑袋上的汗,久久地注视着那墓碑,陷入沉思。
他微微侧了下头,眼睛的余光中,林陈瞥见许阿琪无力地蹲在墓碑前,大睁着双眼看着他,紧张使得她面部肌肉僵硬,浑身绷紧,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的样子,就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拍着她的肩头,安慰道:“大小姐,真的没必要搞得自己那么紧张啊!看仔细了!这只是个石碑,上面没有生卒日期,后面也没有坟茔!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许阿琪歪着脑袋,轻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朝着林陈摇了摇头。
“很明显!其实你猜都能猜得到!”
“猜到什么?”许阿琪问。
“就是这么个破墓碑,孤零零地立在这里,只能说是有人在和我们两个恶作剧而已!它不能将我们两个大活人怎么着!咱们不要被上面的字所吓倒!为什么呢?因为,一没日期,二没坟茔!就像是一张空头支票,连个兑现的时间都没有,你紧张个什么!”
“那为什么要给我们两个立个可怕的墓碑呢?要知道只有死了的人才会被立墓碑呢!谁干的缺德事儿呢?”
“应该是有人恨我们吧!不知道是谁,幸亏我不知道,否则,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我这人喜欢做事坦荡,一是一,二是二,对我有什么意见就直说,有理说理,偏要搞这些个污秽玩意儿来恶心人,一看就不是正人君子干的事儿!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什么可害怕的!”
他们谁也没再说话,满耳是风吹拂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偶尔伴有一两声清脆的鸟鸣。
林陈俯下身来,伸手拂去墓碑顶上的灰尘,手指摸索着上面的字。
“别说,这刻上去的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既雄阔严整,又舒展灵动,这种字体是叫隶书吧,还真的挺好看的!”
“咦,林陈,你把我给搞糊涂了,你的意思是说这墓碑立得好?”
“一码归一码!别误会,我只是说这字写得不错!没别的意思!这墓碑立在这里,如果你真怕,那人就达到目的了!”
“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许阿琪的声音小极了,她的脸在穿过松柏枝叶,透下来的几缕夕阳余辉中,好像也在发着光。
“不会!咱们哪有那么容易就死掉呢!”
林陈肯定地说。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大地开始震动,大大小小的石块从四周的山丘上滚落下来,吓得两人急忙向树后躲闪,在后方不太远的地方,地面上开裂出一条巨大的裂缝,随着大地持续地微微震颤,裂缝越来越大,无数的碎石头,树木随着地缝的裂开而滚落到里面去了。
“天!什么动静!”林陈一惊。
“地震了吗?地裂了啊!”
许阿琪面色灰沉,呼吸急促,
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丢了魂儿似的不知所措。
慌乱中,她抓住了林陈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死死掐住不放,疼得林陈“哎哟哟!”直叫。
“哎,哎!你能轻一点儿嘛!”
“林陈,我们看来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天崩地裂!连墓碑都给我们准备好了!这是个什么鬼地方!我们怎么会走到这里来啊!”
“别瞎说!我们会逃出去的!”
林陈安慰许阿琪不要慌,他自己其实也是紧张得要命。
周围的温度异常的闷热,空气中弥满着一股腻人的香气味。
前面,是写着他们两个人名字的墓碑;后面,是不断扩大着的地裂。由于各类植物和雾气的遮挡,再远的地方就看不清楚了。
“林陈!你不用哄我!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石碑上镌刻的可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就是说有人为我们建好了墓,在此静候着我们两个!现在,地上居然裂开了一条缝隙,是要将我们两个吞噬进去啊!我们这一回看似无路可逃了!”
浓重的气味引起许阿琪剧烈地咳嗽,继而,她扶着树干干呕不止。
“别慌!我们得离开这里!”
“这是味道初闻是香,再闻叫人觉得好恶心啊!简直是令人作呕!”
“尽量摒住呼吸啊!”
“嗯!地还在抖动!”
“我知道!”
“我们活得好好的,谁为我们在这里立了墓碑啊!这人,一定是对我们恨之入骨!”
“你的话怎么这么多啊!我不是告诉你了嘛,少说话,尽量放缓呼吸!这气味有毒!”
许阿琪一阵干呕,只吐出了一些黄色的液体。
“这味道太难闻了!我真受不了了!”
“越是这时候,越要镇定!尽量放缓呼吸!”
林陈眼尖地发现,在距离墓碑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七八米高的小土坡,上面覆盖了一层的杂草,“走!咱们先站到高处去!那里空气可能会好一些!”
说罢,林陈拉起许阿琪就走,没走几步,许阿琪踉跄了一下,莫名其妙地蹲下了身子。
“嗨!怎么啦? 别蹲在这里啊!不能在这里待着!这里地势太低,怕是这气味有毒,越低这气味就越浓!我们得站到高处去!”
“林陈,我,我好恶心,我还是想吐!”
“坚持一下,走几步就上去了!”
许阿琪突然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 一阵晕眩过后,她死死抓住了林陈的胳膊,突然一松,猛然瘫倒在了地上。
“许阿琪,你怎么了? 这时候,你可千万别晕啊!”
林陈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吓了一跳,他连忙扶住许阿琪,抓着她的肩,在她的耳边大声说:“好好的!你这是怎么啦?你醒醒,快醒醒!一定要坚持住,这可不是任性的时候啊!”
许阿琪丝毫没有反应。
林陈懵懂地看着怀里的她,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怎么了?
气味中毒?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呢?
如何处理?
这里是什么地方?
到哪里求助? 向谁求助? 没有人啊!
她会死掉吗?
算命先生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再
次传来:三年后,她就不在了!恐怕,她都等不到三年!
目光所及,是莫名出现的,刻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的墓碑。
林陈顿时感到毛骨悚然!
林陈能感觉得到自己太阳穴的青筋在“突突!”狂跳不已,他紧张到几乎不能呼吸。
就算是算命先生说的那样,从现在算起,离三年的寿尽还远着呢!
情况来得太突然!
许阿琪的嘴边流出一丝白沫,面色正如算命先生所言,乌青!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不省人事的样子让林陈特别害怕,又不知所措。
左思右想,林陈下意识地摸了下她的脉搏, 弱到几乎感觉不到它的脉动,这可把林陈吓得要命,又试了下她的鼻息,也是非常的微弱!
“天!”
像触电一般,林陈的手一下子缩了回来,他深吸了口气,缓解着自己的紧张情绪,林陈知道,刻不容缓,当务之急是让她恢复呼吸。
林陈把她放平,按住她的胸口,用力往下按,试图给她做人工心脏复苏,这样按了几下,许阿琪似乎有了隐隐的脉搏,但依旧处于昏迷中。
空气中的那种难闻的气息愈加浓烈,呛得林陈也是止不住地干咳。
由于头晕得要命,一股酸气从胃向上涌,林陈差一点也吐了出来。
他努力强制自己,并且保持清醒,千万不能晕厥过去!那样的话,恐怕他们两个就真的完了!真的死在这个可怕的墓碑下!
是不是应该掐人中穴? 涌泉穴?劳宫穴?内关穴?
林陈记得有这么个救急的穴位好像能解决晕眩的问题,对,人中穴,人中穴,人中穴…
他本来就比一般人容易疲劳,不安与紧张造成的长时间的不规律睡眠一直没有让他精力充足,现在又受这种气味的影响,头一时晕得更加厉害,很简单的问题, 林陈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比如,这丫头的人中穴,长哪儿了呢?
凭着那么点儿的印象,林陈尝试着用拇指尖按在了许阿琪的鼻下中间的位置。
在慌乱,烦躁与不安中,林陈的眼底闪出一丝惊恐,伴着指尖的用力,他的心也在一跳一跳的,仿佛天与地都在晃动,算命先生的话隐约又在林陈的耳畔幽灵般地回荡。
三年后,她就不在了!不在人世了!
那股难闻至极的气味似乎淡了很多。
有血从许阿琪的鼻孔一点点地溢了出来,林陈连忙停了手,看来不能再按了。
林陈用袖子帮她擦干了血水,又从地下拽了一把草,团成了个小团儿,塞住了许阿琪的鼻孔,塞得她喘不上气,在剧烈地咳嗽声中,她居然奇迹般把自己给咳醒了。
看到许阿琪睁开眼睛,林陈紧张的神经瞬间松驰下来,俄而柔声道:“哎哟,你可睁眼了!醒了就好!老天!你吓死我了!你终于醒了!哎,感觉怎么样啊?”
许阿琪眨了眨眼睛,依在林陈宽厚的怀中,身上没有一丝疼痛感,似乎比家里的席梦丝床还舒服。
“挺好,就是鼻子堵堵的!”
“你又流起鼻血啦!还晕了过去!连鼻息都找不到了!挺吓人的!我还以为你就这么死掉了呢!”
“哦!有这么吓人?我怎么看不出你有一丝的悲伤呢?”
许阿琪捂着嘴,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走,这里不能待,我们到那边的高处去!”
第六十五章 异界(五)
大地还在晃动,林陈挺直脊背,扶着许阿琪站了起来,帮她掸掉了身上的土。
“哎,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林陈无言,眼底皆是复杂之色,他发现手指上粘染上了许阿琪的鼻血,就将那手指在树上蹭了蹭,之后,将那手指举在自己的眼前,左瞧瞧,右看看。
“快说啊!”许阿琪催促道。
看到许阿琪表情变得很难看,林陈不得不赶紧挤出一个微笑
“有什么好说的呢!如果你一定要我说,我就实话实说!你要是真的死掉了,那就死掉了!我又没有回天之术,我还能怎么办!对吧!我能办的就是挖个坑把你埋了呗!这不是正好!就埋那儿,墓碑的后面。”林陈边说,边冲着那边墓碑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怎么样?不错吧!这里也还算高地,你呢,可以站得高,看得远!我知道你喜欢热闹,有这么多老鼠为伴,相信你也不会寂寞!还有,这里风景也好啊!全是翠绿而挺拔的松树,你可以和松树一起万古长青了,多好!最重要的是省事儿啊!看,石碑都已经被准备好了,连名字都刻上了。呵呵,真是什么事儿都有两面性,就连这事儿也一样,这么看来,我还要感谢这位给咱们建墓碑之人啊!这是谁干的好事儿,做了好事儿还不留名!不仅给我省了事儿,还顺便省钱了,多好!”
“好!好!不错!你的办事效率从来都是挺高啊!”
许阿琪嘟着嘴,斜睨着林陈,不住地点着头。
“嘿嘿!”
林陈尴尬地笑了笑。
“阿嚏!”
不知道是由于奇怪的香味的原因,还是残留在鼻孔里的草毛刺激着许阿琪的神经,她侧过脸打了个喷嚏。
林陈体贴着地帮她拍了拍背,说:“那股奇怪的香味,让人又晕,又恶心!我也觉得恶心!不过,现在这味好像淡了一些!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许阿琪也不理他,用手指尖捻着从鼻孔里清理出来的草毛,幽幽地说:“难道你想憋死我不成?塞一团破草在我的鼻孔里,这草里要是有蚂蚁怎么办?”
“我检查了,没有!”
“万一呢?”
没办法!这丫头爱教真的臭毛病又犯了!就是犯得不是时候!
“你不难受了?看来,你没事了!”
“蚂蚁会顺着鼻孔爬到脑子里的!如果蚂蚁在我的脑子里再生了小蚂蚁,我这脑子不就成了马蜂窝,还能要吗?想想都害怕!”
许阿琪的说法经常会出乎意料,也经常会让林陈哭笑不得!
“哦!你想得真多!”
“还有,林陈,你就那么着急麻花地把我给埋了啊?还省心,省事儿?埋个我有那么劳你的神儿吗?你就需要节省这点时间啊!”
与这种个涩的女人相处,林陈自有一套对付的办法。
他瞧了她半天,方才点了点头:“你的鼻孔后面连的就是脑子吗?正常人一般连的是脖子好嘛!蚂蚁从鼻子,爬过脖子,到胃,正好给消化了,蚂蚁虽小,也是肉,蛋白质啊!怎么?真的生气啦?人家不过开了个玩笑而已,缓解一下你紧张的小神经,你看你,你还真当真了!还有,那石碑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人的名字,不是还有我呢吗?咱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咱们俩个人儿,一起,万古长青,行不?”
许阿琪紧咬着下嘴唇,憋了半天,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去你一边儿去!”
林陈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与你共生,你觉得我讨厌,
我与你共死,你让我一边儿去!我看来是没法办了!无论怎么样,反正都不行!”
“又来了!贫嘴!活得好好的,干嘛死不死的!林陈,这个园子,你看,你没发现,那些个小土堆,跟坟丘的封土堆一样一样的,这里不会是个墓地吧!这里可真荒凉,吓人啊!林陈,刚刚的那个老太太是个鬼吧?这一次我们该往哪里去呀!我怕死了!”
说罢,又用手指了指前方的那个石碑,忧心忡忡地说:“那个刻有我们名字的石碑就立在那里,太人了!我们把它给砸了吧!”
“有我在,不怕!没事儿的!”林陈用手臂搂住了阿琪的肩。“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魂,也不要害怕,老话说的好,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人可是比鬼厉害,吹口气都能把他灭了,当然那些一般的,都不恶,我们要先尊敬它们才是。至于这墓碑嘛!就当这不是给咱们俩立的吧,权当是别人的,还真说不准是两个和我们同名同姓的人的墓碑,不必怕!先敬一下!”
林陈上前一步, 站在了墓前, 双手合十, 道:“先人在上, 我们与你们同名同姓也算是有缘份,但是咱们应该无冤无仇,只是无意中走到这里,如若有打扰,还请原谅,改日定会在佛前多多上香,为你们早日超度。”
身后的地缝又发出了“轰隆隆!”的巨响,大有愈开愈烈之势。
“不好,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我们怎么走? 我们往哪里走?”
许阿琪急得是团团转。
“再不走,我们就真的死在这里了,真的会被裂缝给埋葬。这里就真成了咱们的葬身之地了!”
林陈表情怔忪,“可是,我们往哪里走呀?我们稀里糊涂地进入了这里,现在恐怕想出都出不去了呀!”
“那可怎么办啊!”
“不怕,不怕,总会有办法的,活人不能被尿憋死,让我想想!”
天色暗了下来,阴风嗖嗖地刮着,透心儿的凉。
林陈嘴里嘟囔着,转过身来,他抬起头看了看雾气蒙蒙的天,不经意间发现了几只小蝴蝶,在不远处的野草丛中飞。那是一片花科类的灌木丛,枝叶茂盛,成方连片,郁郁葱葱,灌木丛中隐隐约约传来“啾啾”的小鸟们寻食的声音。
“那边,我们向有蝴蝶的地方走,有蝴蝶和鸟的方向,就会有生命!”
“嗯,也只能这样了!我们一定要快些走出这个兔子不屙屎的鬼地方!这地方又是松,又是柏的,又是土堆,越看越像是个乱坟场!”
林陈点点头,拉着许阿琪的手,正要走,忽见许阿琪对他使了个眼色。
“林陈,别出声,看!那里有人!”
许阿琪惊惶失措地轻声说。
顺着许阿琪手指的方向,林陈看到,有人影从有蝴蝶的地方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
林陈一把拽住许阿琪躲到了一棵松树的后面。
“看见了?”
许阿琪回头小声问。
“嗯!”
“是个男的!手里还拉着个什么东西!”
林陈吸了口气,“咦!那人好眼熟,那不是叶江川吗?他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
“是他吗?你看仔细了?我可没戴眼镜,看的不是很清楚!”
“没错!不是他还能是谁啊!你看不清脸,就看他的走路姿势就行了!这小子走路的姿势和别人不一样,两个手臂总是习惯性地一甩一甩的,耍帅耍得像只蹩脚鸡,他自己还以为很潇洒!”
许阿琪蹙眉细细观望片刻, 缓缓地说:“是啊!是他!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来的那人是谁?
不是别人,就是叶江川!
他还是穿着原先的那身蓝色的工作装,低着头,手里还拉着一条长长的滕蔓,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这边走来,似乎是闭着眼睛,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嘴里好像还在哼哼着什么。
“叶江川!”
林陈从树后钻了出来,迎着叶江川挥了挥手。
“叶江川!”
林陈又叫了一声,叶江川好像没有听见,依旧低着头向前走,嘴里哼着的曲儿,如同蚊子叫一般,清晰地钻进了林陈和许阿琪的耳朵里。
“家呀家,要去和善之人之家,难呀难,难寻觅呀!怕呀怕,怕生恶人之门!去呀去,去到哪里啊?来呀来,来自哪里啊?”
“这小子在唱什么呢!一句也听不懂!”
林陈嘟囔了一句,见他半天没回应,林陈有些不耐烦,索性又清脆地喊上了一嗓子。
“叶江川!”
这么大的嗓门,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了,叶江川居然还是没有反应。
他像梦游,又像是中了某种魔咒一般,还在继续边走边唱。
“怕呀怕,怕生恶人之门,怕呀怕,怕生恶人之门, 黑呀黑,黑夜这么漫长,险呀险,不要带我走…”
“这小子犯什么神经!叫他也不理!唱的这是个啥啊!就像和尚在念经!”
林陈刚要走上前,被许阿琪一把揪住了。
“慢!”
“咋啦?”
“你看叶江川,他是闭着眼在走!”
林陈的视力不是特别好,平常也不爱戴眼镜,许阿琪这么一提醒,林陈眯起了眼睛,又注视了一会儿,看得还是不特别清晰。
“闭着眼走路的是尸啊!活人有谁能闭着眼走路的!”许阿琪说。
“嗯,你怎么知道啊?”
“我看过一个关于湘西赶尸的电影, 那里面的尸在行走时都是闭着眼睛的,执幡的人走在前,执幡的人走,他们也走,执幡的人停,他们也停,执幡的就是送尸的人,还有一个走在最后,叫捧水的。前面的人方术引导,后面的人加符在水中,以开天庭,再投生。走在中间的,我记得是闭着眼的,都是死尸。那些死尸走路的样子跟现在的叶江川一样的,所以,我一看到叶江川,我就感到了异样,林陈,你别上去!”
“看来,你对这个还挺有研究!”
林陈双手拨开枝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
“还有,你听他说的是什么了么?”
许阿琪格外小心翼翼地说。
“好像是去找什么人家?”
“什么呀!笨!他唱的内容是去投胎啊!没听到么!什么要去和善人家,怕生恶人之门!这不是去投胎,又会是去干什么!我说的对吗?”
“嗯,好像是啊!好好的人,唱念的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听着挺的!”
“你再看看他的样子,我没说错吧!”
“嗯!看上去,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或许和你一样,被那奇怪的香气味儿给毒到了!”
“你还是别上去了!”
“没事儿!咱们这也都是猜测!叶江川应该没事儿的,你不要胡思乱想!”林陈说。
第六十六章 异界(六)
林陈正要走上去,被许阿琪给死死地拽住了。
“万一他… 我看他的样子实在是怪怪的! 林陈,你可是要小心为妙!”
看着许阿琪紧张的样子,林陈轻松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
“我知道他,我和这哥们在井里同生共死过,他虽然怂,但我知道,这小子肯定不会伤害我的,你放心吧!你怕你就别上去了,你就在这树后躲着,自己见机行事!”
“那你可得多加小心啊!”
“放心!”
林陈从树后走出,壮着胆子,一个健步窜到了叶江川的面前,伸手挡住了叶江川的去路。
“嗨! 叶江川! 叶江川! 你小子聋了吗?喝多了?你这是怎么了?你没听见我在叫你?”
出乎意料的,叶江川并未有任何回应,也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林陈的话,但见他,脸上神情木然,半张着嘴,只是眼睛微睁了一下,而后半睁半闭地痴痴地看着前面的地面,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林陈拉了拉他的袖子,这么小小的一个动作,却差点将他拽倒。
许阿琪也跟了过来,林陈看了许阿琪一眼,说:“叶江川这是怎么了?中了什么邪了?怎么不理我啊?”
“你得罪过他?”
“没有啊!问题是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昏昏沉沉的,像没睡醒一样,是不是不太正常啊!”
不太正常!
许阿琪想着自己刚才经历的一幕幕,又看了看林陈,有些慌了神,瞪着一双锃亮的眼,不可思议地凑近看着叶江川。
有风轻起,几片枝头上的树叶,翻转着飞落下来。
“叶江川!叶江川!你是痴呆了吗?还是中了尸毒?跟你说话,你倒是有个回应啊!你不认识我们了吗?”
叶江川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愣了几秒,林陈把手放在了叶江川的鼻孔处,指尖立即触到一阵冰凉凉地冷气,一种阴凉之感让林陈打了个激灵。
“他是不是真中了什么邪了?”林陈对许阿琪说。
“那怎么办?”许阿琪满头雾水,“我们怎么救他啊?”
眼前处境,有种危机四伏之感,林陈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现在,又遇到了昏昏沉沉,如同夜游般的叶江川。
“我就不信弄不醒他!看我的!”
林陈在自己的手里吐了口唾沫,合上掌,搓了搓,抡起手,抡圆了, 狠狠地扇了叶江川一记耳光。
这一记耳光,把叶江川扇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儿,他摇摇晃晃地用手捂在了自己的脸颊上,揉搓着,睁开了眼,傻愣愣地看着林陈,陌生得像看着千年的木乃伊。
“看!怎么样!关键时,还是这招狠的管用!”
林陈朝许阿琪笑了笑,似乎是在为自己关键时刻的英明决断窃喜。
片刻间,叶江川像是想起什么,上前一把捏住了林陈的下巴,一字一顿地说:“你打我?”
“我打你是有原因的!”
林陈挣开了叶江川的手,随手推了他一把,力量似乎是有点大,叶江川差点摔倒,幸好扶住了棵树,他索性将身子靠了上去。
情况有点不对劲!
林陈这一巴掌真是欠考虑,不会真的把叶江川给打急眼了吧!想到这样,许阿琪慌忙上前,替林陈解释道:“叶江川,你听我说!林陈他不是故意的!他.. ”
许阿琪的话很快被林陈打断。
“谁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的!叶江川!你小子给我听好了,我是林陈,咱们没有过节,咱们是朋友,是哥们儿,我不会害你的!你知道不?前面你不能去,千万不能再往前走,你听的明白吗?我这一巴掌就是为了把你拍醒!再往前走,搞不好就有去无回了!”
林陈一边说,眼睛还在不放心地回头张望,“前面的境况诡异异常,地上还裂开了一条深不见底地缝隙,再往前走,恐怕你会掉进去的!我一两句话也不能跟你说明白!情况紧急,我回去再慢慢跟你解释,现在你听我的,从哪里来的,回到哪里去,我们跟着你一起回去!我们…”
林陈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注意叶江川的反应,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人捏了一下,疼得他吸了一口气,见许阿琪眉头微皱,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他下意识地停了下来,将目光又投向叶江川。
原本以为那一巴掌将叶江川拍醒了,没想到他又恢复成先前的那副晕晕沉沉的鬼样子,双眼微闭,手扶着树,耷拉着脑袋,身体向前倾,像是随时都能倒下去的样子。
这情形,比先前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得!
努力全白费!
林陈与许阿琪四目相对,彼此失落地摇了摇头。
起风了。
顷刻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还不时夹杂着树枝被折断发出的“噼里啪啦”之声,这股骤然刮起的风没有一丝的征兆,
许阿琪抬头望去,晴朗万里的天空忽然就变成了一块大黑幕,把整个天空都遮住了,四周顿时变得阴沉起来,不知什么时候,更低的天空中的那些铁块般的乌云,同山头连在一起,像铁笼一样把四周困住,不远处乌云下的山影有如一张可怕的人脸。
“叶江川,你听明白了吗?不能再往前走了!赶紧和我们一起回去!”
许阿琪重复着林陈的话。
“你们,谁啊?”
叶江川终于重新抬起了头,一脸的默然地望着他们。
“我们,你都不认得了吗?我是许阿琪啊,他是林陈啊!你这是中了什么邪呀!是得了失忆症,还是喝了**药啊!天!”
乌云像赶集似的一个劲儿地压向低空。
云越来越厚,天也显得越来越低,一时间,天昏地暗。可怕的黑暗像贪婪的恶魔一样企图把整个世界吞掉。
“叶江川!跟我们走!”林陈大喊道。
很快,一声闷雷响过,狂风大作,摇晃着树木,发出呼啦啦的声音。吹得大家不得不躬起腰,抱住头。
纵横交错的闪电一道一道地撕裂着天空,沉闷的雷声从西南的天空滚过来,火珠般的霹雳,一个连一个在他们几个人的头上炸响,轰隆隆,雷声震耳欲聋。
林陈感到耳朵下的朱砂痣奇痒难忍,还伴着沙沙地疼。他顾不得太多,四下环顾,寻找着可以避雨的地方。
此时,瓢泼似的大雨已经泼了下来,像一片巨大的瀑布,从远处遮天盖地地卷了过来,一道道翻滚着的银蛇般的闪电从天而降。
“啪!”
突然,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
正击中的叶江川身旁的那棵树。
那树发出一道白色的光亮,转瞬间熄灭了,叶江川似乎也被电到了,他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居然稳稳地站在了那里,并没有倒下,又晃了晃,脱力般地滑坐在地上,这把林陈和阿琪吓得不轻。
“叶江川被雷击中了!”
听到许阿琪发出的阵阵惊恐地叫声,林陈猛地全身一震,好像被击中的是他自己一样。
许阿琪显然是被吓坏了,站在原地,“啊,啊!”地惊叫不止。
林陈冲了过去,俯身扶起叶江川, “哥们儿,你没事儿吧?雷没击中你吧?你倒是哼一声啊!”
两人屏息细看,叶江川大睁着双眼,像是被惊得不轻,他露在外的皮肤稍稍有些发暗,在闪电中泛着丝丝的蓝光。
“他被雷击到了!不会死了吧?”许阿琪怯生生地问,神色紧张。
“不会!他,他不是还睁着眼睛呢!”
“也许死得太快,还来不及闭眼?这是死不瞑目啊!”
雨水弄湿了衣服,透心儿的凉! 林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怏怏不快地对许阿琪说:“叶江川不会死的,许阿琪,你这人遇事总是往坏处想,你就不能想人家点好吗?”
“我们先把他扶到可以避雨的地方休息一会儿吧!”
林陈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叶江川的鼻下,感到他有鼻息,脸上不禁露出喜悦之情,兴奋地向许阿琪招了下手,“哎,不知道是不是经过雷击的原因,他现在已经呼吸正常!没事儿了啊!”
许阿琪不敢相信:“真的吗?”
果然,林陈用力拍了一下叶江川的后背,叶江川一个趔趄跌在了地上,而后他自己爬了起来。
雨,还在下,却比刚才小了一些。
“叶江川!”
许阿琪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用拳头捶了捶他的前胸,“吓死我了!你还好吗?”
“嗯!”
叶江川一脸疑惑,他看上去憔悴万分,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你看,我说没事儿吧!我以前就听说过电击后,有人有了特异功能,有人的病不治而愈,看来,这说法还真对!叶江川就恢复正常了!”
趁叶江川没反应过来,林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客气地将叶江川的双手缚住,将他整个人用力按在了树上,一只手压着他的手,叫他动弹不得。叶江川偏过脸,疑惑地问:“林陈,你这是干嘛?”
“你小子今天的举止实在太过诡异,我也是不得已啊!”
“林陈你使这么大的劲干嘛啊!按得我这手臂都快废掉了!你放了我!放我了,咱们还是朋友!”
叶江川恢复正常,这让林陈和许阿琪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又像是想起来什么,对林陈说:“你除了暴力手段还能有点别的吗?”
“嘿,你这人!”
林陈瞪着眼睛,讪讪地说道:“你问问许阿琪,你刚刚是什么揍性,整个就是一具僵尸啊!就差跳跃和双臂向前伸了!你还傻愣愣地往前走,你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前面有去无回吗!还说我暴力!我要不暴力,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应该好好谢谢我!”
“啊?我刚才这样吗?”
“不信,你问问许阿琪!她还以为你感染了尸毒呢!”
天裂开了一半,任由雨倾倒下来,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大家的身上抽。
又是一阵闷雷,许阿琪条件反射地扭曲了一下脸,说:“别说了!我看,叶江川没有感染尸毒,放了他吧!这地方地势有些高,要是再被雷劈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走!我们赶紧避雨去!”
第六十七章 异界(七)
“嗯,我知道!”林陈说着,又重重地拍了叶江川的一下,疼得叶江川直叫,林陈松了手,对叶江川说:“看你这反应还正常!”
叶江川的怒气在那一刻突然暴发了出来,几乎是在对林陈吼。
“我怎么不正常了?就你刚才的那一巴掌,我还没找你算帐呢!现在又说我不正常,你才不正常呢!暴躁男!”
许阿琪紧张起来,她拉着叶江川的衣服,说:“叶江川,你别想那么多,刚才的情况确实比较特殊,林陈是想救你,帮你,他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别生气!”
听了许阿琪的话,叶江川语气缓和了下来,他揉着自己的肩头,悻悻地说,“好,好!你的意思是说,你给我一巴掌,我还应该对你感恩?”
“你刚才的那副鬼样子,能叫正常嘛?我那是在救你,懂嘛!”林陈说。
几个人都没说话。
雨,还在下!
又过了好一会儿,许阿琪小声地说:“现在,还不是生气和吵架的时候!咱们不能就这么淋着,不能在这里待着啊!”
林陈硬着头皮,看了叶江川一眼,说:“我刚才下手确实有点狠,下回一定注意!”
叶江川极轻地摇了摇头,抬眼看了看林陈,又看了看许阿琪,说:“算了,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我刚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的困,就像是被什么人用藤蔓拉着向前走,也许你说的对,前面是不是有去无回我不知道,我是懒得跟你计较了!”他眨了下眼睛,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气,补充了一句,“还是特别困!”
“别啊!”林陈说,“咱们处境危险,我求求你了,你可千万别再犯困,犯迷糊了!.. ”
话音未落,突然不远处传来“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砰…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的声响,震天撼地,震耳欲聋。
什么声音?
巨大的大地断裂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地袭来,惊得几个人不由自主地回头张望。
“地裂已经向咱们这边延伸了过来!”
擦了把脸上的雨水,许阿琪惊恐地说。
“现在可不是发困的时候啊!你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我们得赶紧跑!你可一定要保持清醒啊!不行,就自己打自己吧!打耳光,我打,你有意见,你就自己打吧!用这个办法解乏还是很奏效的!”
雷鸣闪电中,林陈对叶江川高分贝地喊着。
叶江川已经完全被震醒了,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山崩地裂,地动山摇,风雨大作,这一切来得实在是突然,实在是匪夷所思,三个人顾不得多想,朝着叶江川来时的方向跑。不知跑了多久,雨终于停了,雾气散去,天完全黑了下来,乌云挡住了月亮,几留几许寒星,四周是片山地,三个人坐下来休息。
“叶江川,我们跑了这么远,似乎还是在这片山林里转悠,你来时走的是这里吗?我们会不会迷了路啊?”许阿琪说。
叶江川此时困意全无,蹲在地上,把手里还攥着那根来时就在他手中的那根藤条缠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缠了几圈儿,还剩下长长的一大截,便捏在手里,百
无聊赖地来回晃着,听了许阿琪的话,他揉着眼睛四下看了看,不知所终地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叶江川,你有没有的准儿啊!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你把我们给搞糊涂了!我们走的路到底对不对啊!”许阿琪走过来,一把抓住了叶江川手里的藤条,“哎,别晃了!我跟你说话呢!你倒是说话呀!我们走不出去是会饿死在这里的!”
叶江川拽了拽手中的那根藤蔓,藤蔓被许阿琪抓得死死的,拽不动。他看了一眼许阿琪,无可奈何地说:“你忘了,我当时是闭着眼,被这根藤条拉着走过来的,我是真的记不清当时的情况!反正,我们是沿着小路走过来的,大方向应该是对的!”
“唉!”许阿琪叹了口气,“走路你怎么能不睁开眼睛?你这人真没用!”
“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算了,你们两个都别争了,我想想办法!”林陈说罢,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见有一棵老树生得高大粗壮,便走上前,想试着爬上去看看地形。
“行吗?”许阿琪问。
“不行也得上啊!”
爬树对于农村长大的孩子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林陈手脚并用,几下就攀上了树稍。好在,此时月亮又从云中钻了出来,似水的月光下,周遭的一切倒也能看出个大概。
林陈低头,向下面的许阿琪和叶江川挥了挥手,就听到许阿琪大着嗓子喊到,“小心点儿!”
“知道!”
天上流云飘过,月色朦胧,林陈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目光所及,林陈发现在左前方的位置,地面上的景象似乎变得规整起来,方方正正的,似一大片的建筑物的轮廓,加上星星点点的灯火,林陈更加确信,那里应该就是他们所在的城市,就是他们来的地方。
只是,前方,不到一公里的距离,是漆黑的一片,像是一条黑色的带子横亘在他们与那片建筑物之间。此时,流云遮月,林陈揉了半天眼睛也看不清那黑压压的一长条究竟是什么。
“林陈,看好了吗?看好了,快下来!”
时间长了,下面许阿琪有些担心起来,要想看得远,就得爬得更高,她仰头能看到林陈所在的位置还是很高的,万一失足落下来,或者树枝折断,后果都不堪设想。
“林陈,下来吧!”许阿琪又催了一嗓子。
林陈本来还想再等等,等到月亮从云层中出来,看清楚那片黑色地带究竟是什么,又怕时间长了,下面的人等得着急,只好从树上溜了下来。
“怎么样?看清了吗?”
叶江川站了起来,拍着身上的土问。
“大致方向没错,我们来的地方在左前方,那边有灯火,有建筑物,应该不会有错,只是我们再向前走,有一片长长的黑色地带,我刚才没能看清,到底会是什么,我们只能走到跟前去看了。”
“会不会是河?”
许阿琪说着,摆弄着手里的手机,却意外地发现手机能打开了,兴奋地叫了一声,“哦!我的手机屏居然亮了!”
“是嘛!太好了!说明这地方可以打电话
了啊!”林陈也掏出了手机,点击着手机屏,不出所料,手机屏一下子就亮了。“谢天谢地,终于不用害怕了!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求救!”
“不行啊!还是没信号!”
林陈试了一下,也是一样,他有些失落地苦笑了一下,“没信号也罢,咱们还是应该高兴才是,至少我们的手机还有电!可以当手电筒使用!”
“嗯!能亮我就已经很知足了!总比我们黑灯瞎火地摸着前行强了不知多少倍啊!”
叶江川道:“噢,对了,我觉得许阿琪说的不对,不应该是河,如果是河,有月光,它应该是亮的,而不是黑漆漆的一片啊!我觉得应该是凹进去的,比如峡谷!”
“狭谷?不记得咱们城市周边有狭谷啊!”林陈说。
“有啊!老莫口一带就有啊!”叶江川反驳道。
许阿琪想了想,“嗯,叶江川说的没错,老莫口一带好像还真的有狭谷,据说,有人走进去,就再也没有走出来!咱们住的这个城市周围也只有老莫口这地方有!这个,我很早就知道,老莫口这地方邪气得很呢!”
“这周围的情况我们并不了解,又黑又冷,有没有野兽出没也不知道!天色越晚,对我们越不利!我们也没有帐篷什么的露宿,我看,咱们还是走吧!”
叶江川说罢,向着左前方走去。林陈和许阿琪对视了一下,默默地跟了上去。
叶江川说的没错,他们真的走到了一个山谷的边缘,嶙峋陡峭的山壁,向下垂下去无数多的藤萝,郁郁葱葱的碧绿的植被覆盖住了整个山体。
夜色中,前方的山谷像是一只张开的巨大的嘴,令人不寒而栗。
许阿琪蹲在山谷边,向下张望,并用石头敲了敲崖壁,崖壁发出的回响很难断定这里的土石是否结实。
有两块石头随着敲击声滚落到谷底去了。
“前面是山谷,我们没有别的路可走!”许阿琪用手机照了照说。
林陈说:“我想,这应该就是我刚刚看到的那抹黑色的长条地带了!我们已经走到这里,怎么办?我们先往后退,找个地方,商量商量!”
“也只能这样!”许阿琪说着,向后撤。
叶江川紧随其后,林陈跟了上来,说:“叶江川!走了这么长的路,你怎么样?还迷糊吗?”
“嗯!我没问题!”
三个人找到了一块相对平整的地方停了下来。叶江川不放心地在四周又查看一番,突然,他的脚底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已经自己爬了起来,自言自语道:“真是倒霉,都不知道摔了第几跤了!你们说说,我们这是在哪里呀?”
“这里应该就是老莫口!”许阿琪关了手机,四周一下子变得黑暗无比。“不是说,只有老莫口有山谷嘛!”
起风了!卷得地上的枝叶漫天飞舞,即便是黑夜,也是能感觉得到风的肆虐,加上暴雨的冷,和对黑暗的惊恐,许阿琪浑身打着哆嗦,她把自己包裹得更紧了。
第六十八章 异界(八)
“咔”地一声巨响,天震地骇,几个人惊得几乎是蹦了起来。
打开手机,眼前的情景令几个人惊得目瞪口呆,惶恐惊颤。
地上裂开了一条缝隙,就在叶江川和林陈,许阿琪之间,最近的一处,就贴着许阿琪的脚边儿,这条缝隙,有两米左右的宽度,两头绵延到无限远,无法判断其长度,里面是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几个人都被吓得腿都软了,许阿琪更是连连倒退,嘴里还是说着:“差一点啊!妈啊!吓死我了!”
不过,暗自庆幸的是,大家谁也没有掉进去。
紧跟着,又是一阵声音,像是一堆破木条被一根一根地撅断的声音,像木头在大火中燃烧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像没有调好台的收音机发出的难听的声音。
“呜呜呜-”
一个细细的女人的哭声像是从地底下,非常清楚地传了过来。
“你们俩听到什么了吗?什么声音?”
许阿琪神色紧张地说。
三个人面面相觑。
夹杂着各种奇怪叫声的声浪,喧嚣地在空中回荡,震撼着周围的一切,冲破着尘雾弥漫的夜空,从地面冉冉升起,与远处的偶而响起的雷声汇合在一起,在空中喧嚣地回荡着。
继而,又收拢回来,变成时断时续的低沉呜咽,听上去特别凄凉,悲伤。
三人吓得谁也没敢作声,不约而同摒住呼吸,侧耳细听。
“好像是有个女人的声音,时而哭泣,时而在喊‘柳云生’这么个名字!”
许阿琪捅了下林陈,小声地说道。
明晃晃的月,从云中钻出,向这边洒下皎洁的银辉,照得四下里分外明亮,甚至照得一旁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闪闪发光。
林陈说:“这声音一会儿像从地下发出来的,一会儿又好像是从那边传过来的!看!那边地形渐走渐低,半公里之外看不清楚,要是再往那边走,就会进入一层雾气中,那声音就来自那片雾气。”
“嗨!两位,我突然发现这边的路,开满了蓝色的花啊!还挺好看呢!”
借着手机的光亮,叶江川俯身摘了几朵。
“嗯,这些花儿倒是蛮好看的啊!”许阿琪也摘了一朵。
“嘘!都别说话!”
林陈转身做了个手势,叫大家安静。三人屏息,谁也没说话,四下静得出奇,随即,随着一阵“嘶嘶啦啦”的乱响,他们又听到了那女人的声音。
“留下来!”
这声音充满威慑力,清晰极了,似乎就是一道命令,容不得商量与拒绝!
“听到了吗?那声音说的是,留下来!让谁留下来?”许阿琪怯怯道。
“咔!”
地上的缝隙还在开裂中,朝着远处延伸开去,很明显,这缝隙是将叶江川从三个人中隔了出去。
林陈心头一紧,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他发疯般地朝叶江川嘶喊:“叶江川!听到那个可怕的声音了嘛?赶紧跳过来!要不就来不及了!”
缝隙还在扩大…
叶江川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的危及,只见他倒退了两步,猛地向前奔跑过来,一个大跨步,像只灵巧的雄鹿,一跃跨过
缝隙,跃到了林陈和许阿琪这边来。
“叶江川,好样的!这个跨度能破我们学校的跳远记录了!”林陈竖起了大拇指,连连称赞。
“刚刚那个声音都听到了吗?”许阿琪问。
“叫柳云生,柳云生是谁呀?还说留下来!”林陈说。
许阿琪“啊?留下来!这地方就不是人待的地方!怎么留下来!留下来就是喂野兽!就是等死啊!我搞不明白是谁在说话!”
“在这里说话的,不是山神就是阴魂!还能是谁!如果说是幻听,我们三个人都听到了,总不会是三个人同时出现了幻听吧!”林陈继续说,表现得出奇的冷静。
许阿琪凝视着他故装淡定的眼神,扬了扬下巴,小声道:“林陈,看你说得挺轻松啊!山神也好,阴魂也罢,似乎都不能把你怎么样似的!你就真的不害怕吗?”
“怕啊!怎么能不怕!在强大的,看不见的,又能呼风唤雨的对手面前,我是那么的弱小!”
许阿琪白了林陈一眼,将头转向一边。“!又来了!又开始耍贫嘴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如此淡定,我也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林陈瞟了叶江川一眼,又立刻收回了目光,转到许阿琪的眼前,低声说道:“你刚刚难道没有听到吗?那声音是想叫柳云生留下来!又没叫我!我担心什么!当然,她就是叫我,我也不愿意留下来!我可不想给人家当灯泡!”
许阿琪灵敏地捕捉到了什么,眼睛不禁一抽,“对啊!又是地裂,又是山谷,又是大雨,又是雷鸣电闪的,似乎在阻止我们前行!那个声音是在和我们说话吗?难道说,柳云生在我们中间?”
“会吗?”
叶江川半天没吱声,突然嘣出的一句,倒是提醒了林陈。
“我们又没有人叫柳云生,管他呢!反正不是叫咱们几个!不过,那个声音好是奇怪呀!就像个阴魂一般环绕在我们四周,久久不散!”林陈说罢,眉头一皱,惊讶地看向叶江川,突然觉得这个人,有些捉摸不透。
“哎,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叶江川说。
“我在想,柳云生是谁?这里除了我们三个,没有其它的人了!柳云生也许就在我们中间!”
叶江川哭笑不得,转脸向身后咬着草茎斜依在树上的许阿琪说道:“我姓叶好嘛!我要是改姓了什么柳,就算我姓的那个叶是柳叶的叶,也是乱了祖宗规矩,我家老爷子会打断了我的腿!”
许阿琪将草茎轻轻吹了出去,嘴唇一碰,含糊道:“林陈,你就别瞎联想了!当务之急是我们怎么回去!我记得,我们是在城市,怎么稀里糊涂地就走到这幽谷曲折,山岗缭乱的地方了呢?这条路对吗?我们来时好像也没有经过这里呀!”
林陈冷哼,“你问我,我问谁呀!”
许阿琪见四周已无异样,稍稍觉安心,把身上的背包扔给林陈,活动一下酸痛的肩膀。”
想着刚才的那个情景,林陈心有余悸。
“我们不能在此地久留的!不管来时是否经过这里,我们也只能往下走了,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应该只有这一条路,那就没有错!”
“啊?前面没路了,除非是从这山谷下去啊?”许阿琪问。
“嗯!”林陈默默地点了下头。
许阿琪不住地摇着头
,“不行!刚刚我还看到有石头滑落呢!太危险了!”
林陈看了看天,“我们没别的选择!”
“林陈说的对!这里不能久留!呆在这里就是等死!要不,我先下去吧!这山谷应该不太深,下面也没有听到水声,穿过去,我们就能回去了!”
叶江川说罢,又朝着许阿琪点了下头,“就这样,听我安排,你一个女的,第二个下去,放在我们两个男人的中间安全些,我在学校时,学过一点攀岩的知识,我第一个下去,林陈你就别和我争了!”
“你行吗?千万不能迷糊啊!”林陈不放心地说。
“我没事儿了!”
林陈拍了一下叶江川的肩,“好兄弟!成不成在此一举!哥们为了救你,给你那一巴掌,你可别太在意!要是有什么地方暴力了,你就多担待着吧!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你什么时候暴力了?我已经都快忘记了!”
叶江川笑了笑,将手中的藤蔓拉开,用力使劲儿拽了拽。
“这藤蔓足够长,连上咱们三个人没问题!”
“叶江川,你记得是谁拉着那藤蔓的另一端,把你带过来的吗?”许阿琪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好奇地问。
“其实,我倒现在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我遇到了什么事儿!真的!”
“你能想起什么?”
“什么也想不起来!”
“唉! 算了!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当务之急是我们离开这里!这东西能当登山绳吗?”林陈问。
“行吧, 行不行也就是它了!”
几个人又回到山谷边,叶江川准备妥当,伸长脖子向下看,目测了高度,还好,并不太高,趁着月光明亮,决定行动了。
林陈过去尝试着扯了一下,足够坚固。叶江川站在崖壁边缘,又一阵大地断裂的轰隆声响过,崖壁上有石头滚落了下去。
“太危险了吧!不行,真的不行!不能下去!你们看看,这里多危险啊!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呀!”
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紧张,许阿琪的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抖。
叶江川倒是很坦然,伸着脖子又朝谷里看了看,“能看得到谷底,也没多深,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到谷底!我会小心的!你们跟在我后面,也要分外小心,每一步,都要踩实了,再下脚!这个谷,说白了,也就算是个大坑,没什么可害怕的!”
林陈轻声叮嘱道:“嗯,咱们大家都要小心!”
叶江川后退了两步,他小心地系好藤蔓,顺着山崖向斜下方爬。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爬了多远,手上被尖锐的石头划出一道道伤口,有的地方被扎得血肉模糊。
“小心啊!”
“没事儿!”
林陈和阿琪趴在崖边向下观望,真是为叶江川捏着把汗!看得心惊胆战!突然, 耳边传来了“轰隆隆!”巨大的地裂声音,又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石头,土块沿着崖壁滚落了下去。
“不好!往后撤!”
林陈的话音未落,只听见“轰”的一声,一旁的崖壁塌进了谷里,叶江川一下子就掉了下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江川!叶江川!”林陈急得大叫。
第六十九章 梦境成真
“林陈!你醒醒!别喊了!做梦呢吧!人家都看你呢!”
有人在推林陈,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电影院放映大厅,黑色的大屏幕上,从下向上流动显示着演职人员的名字。
天花板上的灯光通亮,身边走廊上,人群簇拥着向门口走去,四周吵吵嚷嚷的,看来电影已经结束了。
刚刚是一场梦吗?
这梦也太逼真了!
林陈揉着惺忪的双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许阿琪用胳膊肘拱了下林陈,“哎!发什么呆啊!散场了!你是从头睡到尾啊!难道还没有睡够吗?”
“我做了一个大梦啊!有意思的大梦!还梦到了你和叶江川!”
走出放映大厅,四周热闹非凡,饮食摊,叫卖着的小贩,变幻的彩灯,追逐嬉闹的孩子,大幅的电影广告随处可见。
林陈打了个哈气,给自己披上了外衣。
“这么精彩的电影,你怎么还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我捅了你起码也有两三次! 电影演得这么热闹,居然都没把你吵醒!好在电影的声响更大,盖住了你的呼噜声,要不,真是丢死人了!要知道你是来这里睡觉的,我就不带你来了,一张电影票100多块大毛,算是白丢了,可惜啦!”
“今天这里这么吵,我也没想到会睡着!难得的好觉!”
林陈张着嘴打了个更大的哈气,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和许阿琪一道顺着人流向前走。
“先生,劳驾!过一下!”
林陈欠了下身,一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从他的身边挤了过去。就在他们消失在人流中的那一刻,那男人回了一下头,目光正好和林陈对视了一下,而后便扭头走了。
那男人的目光有点怪,林陈愣了一下。
“嗨!走啊!发什么呆呀!”
许阿琪在一旁催促道,“走啊,林陈!怎么,你认识那人?”
“哦!没事儿!呵,我是有点神经质!没事儿,咱们走吧!”
“下次看电影一定要在网上订票!能便宜不少呢!”
“嗯!便宜多少?”
“四五十块吧!咱们两个人的票就将近二百元,如果网上订能便宜一半吧!”
“啊?这么贵!要知道这么贵就我来买票了”林陈说。
空气中飘过来一股烤羊肉串儿的扑鼻香味,前方不远处,一个新疆人装扮的小伙子正在烤架子上,不停地翻动着烤得滋滋作响的羊肉串,嘴里用加杂着新疆口音,含糊不清的普通话招呼着他们。
暗自吞下口水,许阿琪拉了拉林陈的袖子。
“行啦!现在买也不迟,去,给我买几支羊肉串儿去,我不能吃辣,叫他少放些辣椒!”
“好,好!等着!”
林陈刚走到烤串儿摊前,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了许阿琪一眼,许阿琪以为让她过去,就凑上前。
付了钱,两人拿着烤串儿,边吃,边往回去的方向走。
“羊肉串儿好辣嗓子眼儿啊!”许阿琪说。
吃完自己手中羊肉串的林陈下意识地从许阿琪手里抽了一支肉串儿,犹豫了一下,又塞还给了许阿琪。这
个动作把许阿琪给逗笑了,“你跟我客气个啥,吃就吃吧,干嘛要还给我啊?”
林陈舔了下唇,一只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不是我跟你客气!你是在和我装大方,我要是真的拿过来吃了,你就是另一套说法了!”说完,自己“嘿嘿”地笑了,似乎他早已洞察了她的那点小心思。
许阿琪一怔,抿了下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嗯,这串儿真叫个辣,咱们再去买个饮料吧!我要…”
“芒果汁儿!加冰的芒果汁儿!”
未等许阿琪说完,林陈抢话道。
许阿琪愣了一下,继而点了下头,“我的这点口味偏好,看来早已被你了如指掌!嗯,这么多的饮料,我还就偏爱芒果汁和酸莓汤!行,你就买芒果汁吧!”
买好饮料,两个人继续边走边聊。
“虽说票贵了点儿,但这片子还真不错!算是值了!哎!刚才那个片子的结尾你看懂了吗? 哦!对了,你睡着了!哎,我跟你说,你没看可惜了,这电影不错,你怎么会睡得着呢? 这么吵!”
“嗯!平日在家,安静极了,却经常失眠,估计是太缺觉了!今天在这里,反而睡着了!”
“这可算是今年最火的悬疑大片了!记得你很喜欢这种类型的电影啊!我特地选的这个片子!你居然睡觉!真是让我白费苦心!唉!”
见许阿琪一脸郁闷的表情,林陈笑着刮了一下她的脸。
“我保证下回不再睡觉了!嗯,对了,你刚刚说片子的结尾,话没说完,结尾怎么了?”
冰凉凉,甜丝丝的芒果汁味道实在是好喝,许阿琪连吸了好几口,“跟你说了也没用!你都没看!我也是对牛弹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那不一定!我只个例外,我要是牛,就一定是那只能听懂音乐的牛!”
“这可比听懂音乐要难多了!这片子确实挺烧脑子的!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懂这个片子,但肯定有人能看懂,比如我。”
“我知道你还要说什么!”
“别插嘴!你接着听我给你讲!”
许阿琪没太理会林陈的话, 继续说:“不过呢,说真的,这片子挺有意思,真的不错,进口大片就是精彩!哎!那个俱乐部的老板,死的莫名其妙,按照一般的刑侦技术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释!没有脚印,没有指纹,没有毛发,没有血迹,凶手总会留下什么,可偏偏这个凶手狡猾到什么都没有留下,至少警察是什么都没找到。”
“嗯!”
“我是说, 你不觉得这警察也太笨了吗?”
林陈说:“也许不是,能当上刑侦警察的,脑子都不是一般的聪明!真的!我也考过警校,没考上,那些题不是一般的烧脑子!这么跟你说吧,题上的字你绝对都认识,可是放在一起,你连看都看不懂!所以能当上警察的人,都不简单!可就这样,你知道吗? 现在还是有很多的案子都没法破呢! “
“是啊!”
许阿琪抬头看向林陈,又在一瞬间收回目光,张了张嘴,说:“这个我相信, 高智商的罪犯哪里都有。 你说‘命案必破’真的能做到吗?不说国外,就说咱们国内。”
“估计很多案子都破不了!宣传是这样宣传!口号吧!要不,那些智商高得能捉
鸡的人还不肆意妄为,心想,我杀他十个也不一定就能捉得住我,是吧?这不大乱了人心, 那还了得!”
说罢,林陈几口就喝光了芒果汁,空纸杯在他的手里被捏成了纸片。
风吹得树叶簌簌地响,也吹起了许阿琪的长发,她随手将一缕被风吹到额前的头发撩到了耳朵后面,侧过头来,看着林陈,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再厉害的凶手也有死穴, 我还是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像这个片子中的那个凶手,厉害到什么都没留下,你说这案子能怎么破?你肯定猜不出。”
“不可能的事儿,怎么会什么都留不下,做案总是要有时间,地点,人物的,我没有学过侦破,我都知道,他总会留下点什么的,或者说,从死者的身上,周围的环境,信息找到点什么。”
见前面有垃圾桶,林陈紧走了几步,将手里的纸杯扔了进去。
许阿琪跟了上去,说:“这个片子你真不该睡觉,你猜吧,这案子是怎么破的?我可以提醒你一下,他还有个双胞胎的弟弟, 你知道最后是怎么破的这个案子吗?”
林陈笑着用手指轻轻刮了下许阿琪的鼻梁子,“想考我?”
“就算是吧!”许阿琪说。
林陈眨了下眼睛,说:“噢,你别说,我已经知道了。不过,需要事先声明的是,这部电影我没怎么看,光睡觉来着!”
“这个,我是绝对相信的,坐在我旁边,呼噜声不断!捅了你好几次!”
林陈思索了一下, 继续说:“那对双胞胎兄弟心灵互通,所以一个被害,一个能收到对方发过来的信息。所以真正破案的关键是灵异的信息。在n次元空间才能找到答案。”
林陈慢慢的说。
许阿琪停住了脚步,回过身,疑惑地望着林陈。
“你?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你好像在替我说一样,还有,你不是睡着了吗?难道你一边睡,一边睁着眼睛把电影看完了吗?你是什么鸟人啊!猫头鹰吗?睡觉还能睁着眼睛?除非假寐!”
林陈过来揽住了她的肩,他的鼻息喷出来的热气充斥着她的耳廓,许阿琪能感受得到他的心跳,伴着她自己的心跳,声声如擂鼓。
“假寐?你以为我还欢迎你的骚扰不成?没有假寐哦!之所以能知道呢,谁让咱俩是知已好不?”
“知己也知道得太精确了吧?你好吓人啊!”
一个骑车的人在后面喊着:“让让,让让!”
许阿琪侧身,那人摇着车铃儿“叮铃铃”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
林陈掏出了蓝鸟牌打火机,从上衣口袋摸出了烟盒,开了盖儿,随便抽出一支,夹在嘴里,打火儿点上,吸了一口。
“阿琪,你上学时,跑八百米,跑一圈儿,走一圈儿,再跑一圈儿,再走一圈儿吗?就这样,你是怎么毕业的?你的体育成绩能及格吗?你是怎么贿赂体育老师的?”
“那你别管!反正最后都让毕业了,要不学校养着我们啊!体育不行的又不是只我一人!”
许阿琪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了几粒瓜子,一边走,一边磕。忽而,她像是想起来什么,凑近林陈的脸。
“不对啊!林陈,你,你怎么知道我跑一圈儿,走一圈儿的血泪史?我没跟你说过这事儿呀!你怎么变得好奇怪啊?”
第七十章 黑白无常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在我这里,你的那点秘密是隐瞒不了的!”林陈吐着烟圈圈儿,得意地说。
许阿琪眨眨眼睛,“那你说说,我现在想干嘛?”
“我可是懒得去猜你想干嘛!你关心的,无非就是那点儿事儿,除了吃饭就是购物!”
林陈知道,这斯缠磨人的功夫不可小看,不知道她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不知不觉,两个人拐过街角,说话间,林陈突然发现前方的街头小广场边沿的树林子里,有两个人影拉着手,转着圈前进,一个身穿黑色的衣服,另一个穿的是白色的,从动作上看,有点像是在跳拉丁舞,但却没有拉丁舞的节奏感!反倒是更有种像是打太极般的飘逸。
这一片,没有什么灯光,恍恍惚惚的,看不太清。
林陈拽着许阿琪的手,紧跑了几步,也没追上,那两个人影的行进速度奇快,在一座朱红色大门的铺子前便消失不见了。
注目细观,店铺的横匾上写的是:便民裁缝铺!
沉吟片刻,许阿琪一脸懵懂的表情,问道:“你拉我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啊?”
“你没看到刚才的那两个人有点不太正常嘛?似乎是一边在跳舞,一边在向这边飞!飘飘忽忽的!”林陈说着,又看了眼那扇朱红色的大门,“一眨眼就不见了!在这门前就消失了!”
许阿琪愣了一下,努力嗅了嗅四周的气息,目光扫向那门,伸手揩了把脸上的汗,说:“没有啊!我怎么什么也没看到!我还以为你是着急麻花地找厕所呢!林陈,你说你看到了什么?一黑一白?”
“嗯!”林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许阿琪脸色骤变,不太相信地抓住林陈的手,“天,人是不会飞的!听你这么说,咱们不会是遇到了黑白无常吧!”
林陈心头一紧,转头又看了那朱红色的大门一眼,但见从那扇关闭大门的缝隙里伸出了一个头来,吓得林陈头皮一麻,赶紧把头扭了回来,压低了嗓音对许阿琪说:“走!我们离开这里!”
说罢,林陈拉起许阿琪就走。
“林陈,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啊!你轻一点,抓疼我了!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
许阿琪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林陈拽着胳膊,一路小跑。
也不知道林陈是怎么了,只顾闷头走路,全然不理会许阿琪的十万个为什么!
在街头拐角处,许阿琪实在忍不可忍,挣脱了林陈的手,停下了脚步。
“我们这是去哪里啊?无缘无故地,你就撒了欢儿似的抓着我往回跑,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林陈平息了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回头皱眉看了许阿琪一眼,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偏执举动确实有点过了,正巧那边有把长椅,就坐了过去,向许阿琪招了下手,许阿琪顿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刚刚那一黑一白的两个人,你难道没看到?”
许阿琪摇头,回头望了望,又怔怔地看着林陈。
“坐!”
许阿琪坐下来,内心还是像有过山车开过一般,起伏不安。
“那两个人,我并没有看清他们的相貌,但他们确实是手拉手飘着,旋转着前进的!他们在那朱红色大门消失后,我更觉得这两个人不对劲!刚才,我无意回头看了眼那扇大门,却意外看到,那关闭着的门缝里伸出来的脑袋,居然是吐着长长的舌头…”
“… 啊?”许阿琪被吓得面色发白。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记得黑无常生得是黑面凶悍,
又矮又胖,而白无常是又高,又瘦,又白!”
许阿琪眨了下眼睛,“白.. 白无常这身材真令人羡慕嫉妒恨啊!”
“白无常还长着一条长长的舌头,总是向外伸着!”林陈补充道。
“舌头?”许阿琪愣了一下,“林陈,你刚刚说,你看到了那门缝着伸出来的脑袋?并且,嘴里还伸着长长的舌头?莫非,你看到的是… ”
许阿琪深深吸了口凉气。
“白无常啊!”林陈轻轻点了点头。
两个人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彼此,脖子后似乎都在冒着冷气,半天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许阿琪紧咬着唇,眉头一蹙。
“这么说,林陈你真的看到了黑白无常啊!黑白无常消失在那家裁缝铺子,天啊!那家裁缝铺子会不会出事儿啊!”
“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拽着你就跑的原因!我怕晚几步,会被黑白无常给捉了去!那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我听说,黑白无常到谁家,那家就会有人被带走!可怜的裁缝铺子!我们要不要去告诉他们,让那家人赶紧跑啊!”
许阿琪慌乱地站起来就要向回跑,脚下一个踉跄,不小心膝盖磕在了长椅上,疼得她“啊呀!”地大叫了一声,抱住膝盖蹲在了地上。
“别这么慌啊!”
林陈说着,俯下身去,借着路灯的光亮,看了眼她受伤的膝盖,“你说你慌个什么!越慌越容易出错!什么事,你都坐不住!看来,我还不如不告诉你呢!”
“黑白无常都来了,有人会死掉了啊!”许阿琪说。
林陈说:“我们就是跑去告诉那家人,也没有用的!就是跑,有谁能跑得过黑白无常啊!”
“可是,那怎么办?”
林陈把许阿琪扶到了长椅上,叹气道:“我们也是猜测!即使被我们说中了,我们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天命不可违!”
他望着她,眼中的无奈是由衷的,她浑身一僵,彻骨的寒意袭卷全身。
“我们回去吗?”
“我饿了,咱们找家餐馆吃点东西吧!我有些想吃卤煮啊!”许阿琪的肚子在打鼓了。
林陈莞尔一笑,“这就对了!我就知道吃货就是吃货!这才几点啊!你就又饿了!”
林陈抬手看了一下表,“哦!确实不早了!”
“走吧!知不知道这附近有啥餐馆啊?”
“有啊!有好几家呢!牛肉面,肯德基,潮汕风味.. 就是不知道哪里有卤煮,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饿了! 不过.. ”
夜色浓稠,路边两旁的店铺,有许多都起了红灯笼。林陈有种脑海慢慢被填充的感觉,随即,眼前光影乱换,回忆涌现,一切有似曾相识之感。
“又怎么啦?你别话说一半就不说了啊!跟你在一起真让人起急!”
“恐怕这顿饭现在是吃不成了,因为胖子会有电话打过来。”
正说着,林陈的手机铃声大响,林陈看了看惊愕中的许阿琪,把手机掏了出来,手机屏亮着,上面显示的电话正是金世友的电话。
林陈拿着手机,在许阿琪面前得意地晃了晃,然后按下接通键,贴近自己的耳朵,又顿了一下,将手机设为免提,放在了他和许阿琪中间。
未等那边说话,林陈直接对着电话问:“胖子,你是不是想说,我的手机是个摆设啊,因为没有接你的电话?”
“啊?是啊!我正想问你呢!看来你
是心有惭愧呀!知错就好,我也没怪你!”
胖子在电话里说。
林陈狡黠地朝许阿琪挤了下眼睛。
“你是不是还想问问我,最近有什么异样? 因为从那口井回来后,总是不对劲? 你好像看到大吊车吊着水泥板向你砸下来? 当然你没有事儿,因为好像只是幻觉? 否则你也打不了我的电话了。”
“啊?你怎么知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子吗?”
“你打电话还想对我说,叶江川出了事儿!”
“林陈,你小子怎么回事儿!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谁通知你了吗?”
“没!除了你,还会有谁通知我啊!”
“那你怎么会知道?”
“说了,你也不信!是预感!”
“你厉害!我正想跟你说,叶江川是出了事儿,现在正躺在医院里!”
“哦!他还真出事儿啦!有生命危险吗?”
“嗯!他好像还严重了,一直在抽风,说是叫什么癫痫发作,奇了怪了,这都是怎么回事儿呀!怎么就癫痫上了!我要去医院,你一起过去吧! 真的, 没骗你,医院说现在情况挺危险的,他要是真的… 大家也不枉负朋友一场呀!”
果不出林陈所料,胖子在电话里说叶江川出事儿了,快不行了,他要去医院,问林陈要不要一起去。
“去, 我这就过去的!哪家医院?”
“我在市中心医院急诊科等你。”
“好,我这就过去!”
“看,我没说错吧!”放下了电话,林陈神情紧张地对许阿琪说:“卤煮看来是吃不成了!果不其然,我那梦境居然成真了,太邪乎了!叶江川真的出事儿了!一起去医院吧!胖子在医院等咱们!”
许阿琪怪异地眼神看着林陈,冲他点了点头,“叶江川? 他怎么了?掉沟里了?”
“出车祸了!”
“你这算是乌鸦嘴吗?你真是太可怕了!”许阿琪木然地站在原地,嘴里嘟囔着,“哎,我说乌鸦嘴,你以后说话可要小心!不能随便说话!一不小心可就把人家给咒死啊!”
林陈无言以对,想想也是,就说:“好吧!知道乌鸦嘴的厉害了吧!所以,没事儿,你可别得罪我!”
“看来,我得躲你远远的!”
正好有辆出租车经过,林陈招手拦了下来。
出租车里,同坐在汽车后座上的许阿琪靠着车门坐着,神情没落,她努力和林陈保持着距离。
“你真怕了我吗?”
“嗯!怕你这张乌鸦嘴!怕得要命!”
“放心,我又不能吃了你!你怕什么!”林陈看了一眼身边突然变得异常安静的许阿琪,她正手捧芒果汁饮料,小口小口认真地喝着。
“你刚才看到的,真的是黑白无常吗?”
“不知道!但愿不是!直觉,预感,幻视,幻听都是很玄乎的东西!我也说不好!不过,我这一回的梦确实很神奇,应该是个小确幸!没什么好怕的!应该高兴才是!”
“哦!”许阿琪打了个哈欠,像只猫,“是没什么!就是有点觉得你是异类!”
林陈哑然失笑,觉得这个话题再和她讨论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干脆将头扭向车窗外。
夕阳投过来,薄薄的暮色在不大的空间里涌动,一时静谧。
二十分钟左右,他们抵达了市中心医院。
第七十一章 癫痫发作
市中心医院的急诊室应该是全市区最忙碌的地方之一了, 每天这里都是马力全开的忙碌状态。
院门口停着的那辆救护车顶上的蓝灯还未关掉, 透过大厅的落地玻璃窗,依然不停地晃闪着人们的眼睛。
大厅里早已是人满为患,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
林陈他们是晚上六点左右赶到的。
到的时候,林陈并没有看到胖子,他来回走了几圈儿,环顾了一下,走廊里,拐角上,那些靠着墙的,坐着的,站着的,依偎着的,虚弱的病患和他们的家属们,无奈地等待着医生们的叫号。
林陈最不愿意去的地方恐怕就是医院了,在他的印象里, 医院永远都是个肃穆的地方,这里最接近天堂,所以,在这里,人性也最为脆弱。
许阿琪踮着脚,在人群中不停地四下张望,寻找。
“要不,你还是再给胖子打个电话吧!告诉他我们已经到了,叫他来找我们!”她说着,从包里向外掏手机,把一块果酱夹心饼干带了出来,从她的指尖滑落到了地上。
许阿琪从地上将它拾了起来,递给了林陈,“要是饿,你先吃吧,填填肚子!”
“不用,已经来了!”
林陈指了一下。
人群中,金世友和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正推着一辆轮床走了过来。
“让让, 快让一下!” 一个白大褂喊道。
人流让开了一条通道。
“32岁, 持续癫痫状态!”
一个白大褂对急救室门口等侯的另一个白大褂说的话灌进了林陈支着的耳朵里。
林陈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挤过了人流,凑了过来。
他伸着脖子向轮床上望了一眼,那躺在上面的,正是叶江川。
他双眼紧闭,全身依然在严重地抽搐着,并间歇地发出“啊啊!”的呻吟声,手臂和双腿也在不自觉地挥动着。癫痫的发作让叶江川时而蠕动着, 时而爆发出喊叫声,就像动物在无助的嘶吼。
那声音,引来无数观望的目光。
一位护士赶过来, 帮他换下了已经空了的静脉注射袋,叶江川的轮床被推进了急救室, 急救室的门被彻底关上了。
急救室里, 医生们正在为叶江川做着抢救。
一直没有看到胖子,林陈四下看了看,发现许阿琪也不见了。他估摸着也许阿琪是被胖子叫走,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在急救室外的长廊里,林陈注意到了一个老者模样的人,他面色黝黑,默默地独自一个人靠窗站了一会儿,而后缓缓地蹲在了地上,双眼空洞洞地望着急救室的方向。
林陈猜,这应该是叶江川的父亲。
“老伯,那边有椅子!”林陈顿了一下,走上前。
老者张了下嘴,没出声。
林陈把他搀到了靠窗的休息椅上,老者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抢救室的门上,不时地抬头向那边张望。
“不会有事儿的,别担心!”林陈说。
老者侧过头去,看着林陈,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怔怔地望了一会儿,又将头深深地埋在了自己的双臂之中。
大家都没有说话,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他不是没事儿了吗? 怎么突然出现这种情况?”
老者的话终于打破了宁静。
未等林陈回答,急救室的门开了,一个医生出来问:“谁是叶江川的亲属?”
“我是,他怎么样了?”
老者急忙站起身,走上前去,林陈也跟了过去。
“平稳了一些,还要做个腰椎穿刺,也
就是需要在脊椎的底部抽取一部分脑脊髓液化验,需要您的签字!”
“哦!他有生命危险吗?”
老者的声音听得出带着惶恐,哆嗦着把签了字的表递了过去。
“我们会尽力的,最好的医生都在这儿了!哦,对了,他最近除了车祸,有没有用过其它的,我是说,比如戒酒,使用致迷药物?”白大褂问。
老者侧了下头,不知所以然地摇了摇头。
“没,没有,应该没有吧!我们在一块儿有些时间了,他好像并不怎么好喝酒,至于那种药物,他应该不会用的,他用那个干嘛呀!”
身旁一个林陈不认识的蓝制服工友答到,他继续说:“我也奇怪,前两天看他都好好的,大家都以为没事儿了!怎么会突然就癫痫发作了呢!”
“病情会有反复,我先进去了!”
大夫显然无心在这里继续聊下去,便插话道,随即转身走回了急救室。
林陈和那位工友寒暄了几句,又扶着老人坐回到了长椅上去了。
急救室里。
短暂的平静之后,叶江川再次痛苦地扭动着身体, 那张轮床就像被通了电一样, 他发出一声长而痛苦的嘶吼,他已经涨得通红的脸几乎变了形, 脖子上青筋暴跳, 双手不停地在空中来回乱抓。
医务人员终于把他按在了床上,大夫在他蜷缩的身体上注入了镇定剂,很快,叶江川终于再次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那位白大褂又从急救室走了出来。
“大夫,叶江川他?”
老人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病人现在的癫痫状态已经控制住了,但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化验结果出来了,他得了脑膜炎,有可能是因为大脑遭遇重创引发的!”
“车祸还能引起脑膜炎?”林陈不解地问。
“脑膜是就颅骨和脊椎间的那层薄膜,脑脊椎液运行其间,脑膜炎也就是脑膜感染,肿胀的病变。一般来说,大部分是因为病毒引发的,小部分是因为细菌,细菌性的比病毒性的更危险。”
“那叶江川是哪一种呢?”林陈问。
“细菌性的,还是有危险的!”
听了医生这么说,叶江川的爸爸有些手足无措,他怯怯地问道:“那,能治疗吗?”
“目前主要是通过抗生素治疗,当然就是治疗及时,也还是会有30%左右的死亡率,我们遇到过车祸粉碎性骨折,伤口感染导致脑膜炎的,叶江川的情况还在评定中。一会儿还会有另一位专家过来会诊。顺便说一下, 他的昏迷状态也许还将持续,也许几个小时,几天,也许几周,也许会一直这样下去,你们要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
白大褂说话平静而理智,也渗出一丝残酷的味道。
“哦!”叶父微微皱了皱眉,似乎还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
白大褂看了一眼那边的护士台,说:“我先进去了,有事儿,你们可以找护士!”说罢, 他又进了急救室。
过了一会儿,许阿琪手里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方便面和胖子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你们去哪儿了?”林陈问。
“帮老伯办手续去了啊!”胖子把收据材料交到了叶父的手里,说:“您看一下,都对吧?”
“谢谢!”
叶父看也没看,直接将那些找回来的钱款收据塞进了衣兜里。
“趁热吃了吧!”许阿琪将泡好的面递了过来。
林陈看了她一下,将面接过来,捧到了叶父跟前,说:“大伯,您还没吃饭呢吧?先吃吧!”
叶父伸手把泡面推了回来,客气道:“小伙子,你吃吧!我没胃口!”又叹了口气,说:“他不出来,我就
吃不下任何东西!刚才大夫是说让我作好心理准备,你说说,那是啥意思啊?”
林陈没再推让,吸了根面条在嘴里,想了想,安慰道:“大伯,你别太担心,大夫的意思是说,99%的可能是会好起来的,1%的可能是会更为缓慢地好起来的!这是很小的概率!缓慢到什么程度,他们也不好说!”
“哦!这样啊!那就好!”
叶父嘴里这么说,但从他紧皱的眉头来看,他也许猜到了那只是句安慰的话。
几个白大褂推着一个挂着吊瓶的病人走过,林陈抬眼望去,见轮床上躺着的是个老太太,鼻子上插着管子,乒乓球一般瓷白的眼珠本是瞟着天花板的,但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突然转向了他,与他的目光对视的瞬间,林陈的心,不自觉地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知道为什么,林陈这段时间,一看见这种白眼多,黑眼球儿小的老太太的眼睛,就会心中徒然生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直到轮床被推远了,林陈的心脏还在“怦怦”地跳。
“我真是奇怪,他到底是怎么样出的车祸,没有任何原因,就从车座上飞出去了!林陈,你说说,就像变魔术,像… 像… 像奇幻电影,本来好好的,就飞出去摔在了地上,还好后面没有车,还有比这更邪门儿的事儿吗?”
胖子坐在对面的长椅上,叹了口气说。
林陈皱了皱眉头,轻轻摇了下头,他的目光落到了叶父的身上。
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声不吭地独自蹲到了角落里,佝偻着本就驼的背,两鬓斑白,头顶仅剩下几缕稀疏的头发,他双手抱头,默默无语,看得出他的惶恐和紧张。
林陈站起身,走了过去。
“大伯,叶江川一定会没事儿的,他年轻,身体好,抵抗力就强,会没事儿的!”
“我也就这么一个儿子啊!怎么出了这档子事儿,唉!” 老人用手搓了搓脸,搓走了些疲惫,搓不走的是焦虑。
时间一分分,一秒秒在人们的惶恐中静悄悄地流失掉了。
大约又过了两个小时,急救室的门再次开了。
“大夫!他怎么样了啊?”
几个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围上前去。
白大褂说:“叶江川的脑脊髓液中的葡萄糖含量很低,说明脑病变很严重,就看抗生素能不能及时发挥作用了,好的话,能抢救回来。你们也得要有心理准备,这个需要家属签个字!”
叶父怔了一下,没有接大夫手里的那张纸,林陈接了过去。那是一份病危通知书。林陈看了一眼,把它默默地递给了叶父。
“没什么,只能说明会有危险,但也不是就一定会发生!对吧,大夫!这涉及到责任的问题,所以是必需要签的,真的没什么!大伯,签吧!”林陈解释道。
叶父这才接了过去,默然地从衣服口袋掏出了笔,也没怎么看,就签了。
抢救室里。
叶江川的病情再次突然恶化,高烧四十二度,浑身在抽搐,难受无比,不过他的思维倒是很清晰,他能清楚地意识到医生们在忙碌着。
一股冲击力,将虚弱的他冲飞了起来,脑袋磕在了什么东西上。叶江川睁开眼,眼前是马路牙子,身边不远的地方,横亘着车子的保险杠,就像慢动作电影般,他看到自己被甩到了树和车的中间,逐渐迈向死亡…
渐渐地,叶江川感觉自己的嘴巴发不出声音,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知道自己的瞳孔开始放大,扩散,然后什么也都看不见了,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虚弱,甚至就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医生们聚集在他的周围,他们发现,尽管他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此时此刻,九点二十二分,十七秒,他的心脏还是停止的跳动,脉搏也完全没有了。
第七十二章 起死回生
告诉家属自己亲人的死讯,没有比这更加残酷的了。
急救室的门被打开的时候,叶江川的父亲静静地站了起来,直愣愣的看着出来的大夫,他自己也许早就明白,因为他刚刚签过那张病危通知,他甚至没敢出声。
还是刚才的那位医生走了过来,他沉默了良久,林陈知道也许沉默就预示着坏消息,这种沉默是恐怖的,希望会在无奈的沉默中被一点点地消融掉。
如果还有希望,他不会选择沉默,只有绝望,才需要用沉默来稀释。
“他已经走了!”
叶父木然地望着大夫,微微侧了下头,似乎没听明白。
这句话早晚是要说出来的,也许为自己没有把叶江川抢救回来而遗憾,白大褂压低了声音说,像是一个做了错事儿的孩子。
“对不起!”白大褂躲闪着叶父的目光。
“不,不会的!不会是这个样子的!他不会的!”叶江川的父亲愣了一下,而后发疯一样的冲了进去,林陈他们也跟了进去。
他已经走了!
听到这句话的,不止医生,叶江川的父亲,林陈他们,还有一个人,叶江川自己。
这句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奇怪自己是怎么旋转着飞了起来的。
他曾经很努力地想抓住抢救床头的那个铁架子,在心里,他有些怕,怕飞走了,就回不来了。
但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他还是升腾了起来。
不过,他的眼睛又能看到了,抢救室里的一切,看到大夫默默地退了出去,看到了悲痛的父亲,朋友,看到了呼吸机,针头,心电监护仪、心电图机、除颤仪。
此时的他,站在抢救室的门口,看着里面的人和他自己。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感受,只是觉得四周怎么这样的安静,万赖无声,一片祥和和宁静。就像是平常里,失眠的寂静的深夜,一点点的声响都能被自己的耳朵捕捉到一样。
叶江川努力地否认自己的死亡。
他想对悲痛的爸爸说:“老爹,不怕,我好好的呢!”
他张嘴却发不出声。
他的耳朵边充斥着人们的谈话,安慰的,遗憾的,悲痛的。
他看见了他自己!
这是第一次,他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观赏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观赏一条水族箱里的鱼,他发现他自己就是真的躺在那里,也还是很帅的!急救室无影灯下,他的身体是那么地挺拔,风姿斐然。
这么年轻就死掉了,真是白长这么帅了,这让叶江川有点沮丧。
他看见了进进出出的医生们,他甚至看到了有人用白布遮盖住了他那美好的身体。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真的死了,他张开了双臂,拦在了门口,他试图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可是,没有人受他的阻拦,他们从他身体上轻松地穿越而过,甚至,他们或许根本就不知道他拦在那里。
“柳云生!走吧!”
谁在说话?在跟谁说话?柳云生是谁?
叶江川忽然听到了一个细细的女人声音,特别地清晰。
走?
去哪里?
他的大脑刚闪过这个疑问,他就听到了那个声音给出的答案!
“去玩儿啊!”
是谁?
是谁在和自己说话?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支楞着耳朵,再也没有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
手术室里依然忙碌,他却听不到一丝声响,四周安静极了。
他独自游荡在急救室外的走廊上,走廊顶上的灯光闪了几下,突然灭了,四周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能让他将周围的环境看出个大概。他发现有个人影,是个女人的影子在走廊的那一头儿,正在一点点地向他这边移动,走到离他大约六,七米远的距离停住了脚步,朝他招了招手。
“柳云生!”
与刚才听到的如出一辙,还是那个细细的女人声音传来!呼唤的,又是这个名字!
他刚想说话,四面响起了单调而沉闷的敲击声,像是木头在碰撞。
“咚-咚-咚-”
女人的影子向他这边移动过来,在他的身边旋转着,速度极快,叶江川能看到的只是一团黑色的雾气,但他知道,那团雾气应该是她。他发现,那黑色的雾气中
,似乎显现出一些淡棕色的光线,就如同金属反射出的光影。
那片光影中,有什么东西出现了。叶江川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努力地分辨着,那究竟是什么。
还未等他看个清楚,那东西突然向他延伸过来,精准无误地套在了他的手腕上。
那是一条长长的藤蔓!
随着藤蔓轻轻一拉,叶江川感觉到自己开始飞了起来,耳边是嘶嘶的声响,他飞出医院的窗户,外面的景象有些令他惊讶,他能看到的并非是医院大楼外的情景,而是如同坐在飞机上,隔着飞机的弦窗所看到的夜晚的城市一般,只有在这个高度,才能俯瞰到这样的景像,棋盘般纵横交错的公路,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还有身边偶尔飘过的朵朵浮云,一切亦真亦幻。
先前,叶江川是惶恐的,而到现在,叶江川已经不是那么害怕了,甚至,他还有一点欣喜。
他好像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飞过鳞栉次比的城市,飞过炊烟袅袅的乡村,飞过树木,田野,也飞过瀑布,溪流,飞上了一个高高的悬崖,藤蔓,石头,树枝,前面是什么?
灌木丛,飞舞的小蝴蝶,还有一片松树林…
叶江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落下来的,只觉得有个什么人带着他,向前.. 向前..
潜意识中,迎面走过来了一个男人!
他拦住了自己!
“叶江川!叶江川!”
那男人叫着他的名字,他猛地一怔。
这声音是如此地熟悉,是林陈的声音啊!
又从树后走过来了一个女人!
这女人,他也认得,是许阿琪!
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瓢泼而至!
“前面不能去,去了就有去无回了!”
他知道,林陈的样子近乎疯狂,他伸出手,挡住了他前行的路,并且张大嘴巴,嘶哑着嗓子再向自己叫喊着!
……
他的记忆最终停滞在了自己被林陈和许阿琪架着,向回走…
……
“大夫,大夫,大夫呢?”
林陈在医院的走廊里发疯一样的奔跑着。
“怎么了?”
对面正好迎上了一个戴眼镜的大夫。
“快,他刚才动了一下,他还活着!”
林陈一把揪住戴眼镜大夫的衣袖,神色紧张地说,边说,边往急救室方向拉。“快!跟我来!”
“等等,你先别拉我!我没明白,你说的是谁动了一下?”
大夫听林陈这么说,愣了一下,一脸的愕然。
“叶江川啊!”
“叶江川?你是说刚刚去世的3号病房推过来的叶江川?真的?”
“就是他!快!”
“还有这事儿?你没有搞错?叶江川分明已经去逝了啊!难道他起死回生了?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大夫回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护士,一护士正推着一辆小轮车,上面放着颇有分量的仪器,体积不小,另一个抱着个放仪器的小盒子。
一个护士说:“我们已经准备送他去太平间了,消毒仪器马上就推过来了!怎么回事?他活了?”
“快啊!救命要紧!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发呆啊!”
胖子跟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快快!叶江川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死人复活!
眼镜大夫不敢相信地呆愣了几秒,怔怔地看了林陈和胖子一眼,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拨弄了下自己的眉毛,还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行医这么多年,他见过回光返照的,还真没遇到过死而复生的!
这种稀奇之事,他还是头一次遇到。
“真的!赶紧!救人要紧!”
林陈焦急地说着,一边拽起医生的袖子就往回跑。
“好,好!你别急!”
大夫边说,边招呼另外几个正好经过的大夫向急救室方向奔去。
两个护士也跟在后面。
“不会是诈尸了吧?”一个说。
“别吓唬我好吗!我胆儿小。”另一个说。
…..
急救室里瞬间忙碌起来。
长长短短的管子连上了叶江川的身体,心电监护仪上重新出现了漂亮的波线,病床上,叶江川的面容似乎显出了一丝的红润。
叶江川的父亲因为过度的激动导致血压太高已经送去另一房间休息了。
“怎么会!一个心跳停止了的人,又重新有了呼吸,而且脉搏和心跳都有了,但是还是处在昏迷之中!”
“血压怎么样?”
“也恢复到了正常!”
“脉搏是多少?”
……
医生们围着叶江川,小声议论着。
这种只有在小说里才会出现死而复生的情景,让大家匪夷所思。现实中,没有人遇到过这种情况。
情况紧急!
在一片嘈杂和混乱中,大家进进出出地又开始忙碌了起来,新一轮的抢救正在进行。
病床上,昏迷中的叶江川呼吸急促,冷汗涔涔,没有血色的双唇摩挲着。
“不要来抓我!”
“你一定是搞错人了!松手!快松手!我不走!要玩儿,你自己去玩儿吧!”
“我叫叶江川,我不叫柳云生!我还要怎么跟你解释啊!我真的不叫柳云生!柳云生是谁?我不认识这个人!你搞错了人了!松手!松手!”
“不!我不想跟你走!… 走吧!别再没完没了地纠缠我!…”
“什么蓝色花… 小姐,我对你没兴趣!没兴趣好嘛!”
“哎!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缠人啊!天下男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你去找别人吧!别来纠缠我,我求求你了!”
“你走!”
“走!”
叶江川所说的这些不像是梦话的梦话,听得几个医护人员面面相觑。
罗医生是叶江川的主治医师,走过来用手轻轻掀开了他的眼皮,观察了一下。
“没事儿!只是昏迷中说的胡话!”
这次的抢救出乎意料的顺利。
更平稳一些后, 叶江川被送到三层的特护病房里,医生们又给他注射了两种强有力的抗生素。
胖子和林陈从特护病房里走了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非常晚了。
不管怎么说,叶江川又活下来了!
两个人算是松了口气。
须臾,林陈回头,眼睛迅速扫过玻璃门上“特护病房”几个红色的字,嘴巴张了张,露出一抹惆怅。
“我此生最不愿意来的地方就是医院!这里的人都是距离死亡最近的,前一刻还有呼吸,也许下一刻就没有了,生命其实只在一呼一吸之间。”
经历了刚才的惊心动魄的抢救过程,林陈似乎对生命又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
“是啊!谁愿意来这地方啊!叶江川这哥们算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劫吧!”
胖子靠在走廊拐角的墙壁上,拧开了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拧上了盖子,继续道,“这小子曾经说过,他是命大!先前他在我们施工队,就跟我们讲过,他曾经把蛇咬死!我们都以为他是在吹牛,现在看来,他和一般人确实不一样!这一次能死而复活,像是冥冥中有安排一样!一般人,从车里摔出去,就已经够呛了!他没死!而刚才,医生说,他的心脏都停止跳动了,心电图都呈现了一条平线了,他居然又活回来了!”
林陈向特护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地说:“我相信,他不会有事儿的!”
林陈清楚地记得,在那个幽深,漆黑而恐怖的深井里的那个与他相拥面对死亡来临的大男孩;他也记得那次他去工地找胖子,那只从工棚里探出来的熟悉无比的脑袋,那脑袋的主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表情。
林陈继续淡淡地说:“他能活回来,就说明老天不收他!”
他们两个人的目光又都情不自禁地投向的特护室的方向,特护室的门开了又关上,关上又打开。
林陈没再说话,他的心似乎被风儿掀起了一角,原本扑棱着翅膀的鸟伺机飞了起来,飞走了。
此刻,他有种说不出的空落落的感觉。
医生说,即使他没有死去,也很有可能成为一个植物人,昏迷得越久,可能性越大,这是一种宿命吗?
人事无常,生命在宿命面前是如此的脆弱!
因为不确定还要守候多久,而叶父的年纪又大,行动不便,大家商量先轮班值守。
第七十三章 肉串里的人指甲
这天,天气渐晚,林陈从病房里走出来,端着水壶去热水房灌满了水,一个人默默地往回走。
医院走廊里,人还是很多,走廊的一扇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风呼呼地从那敞开的半扇空间吹了进来,胖子裹着衣服走了过去,关上了窗户,回头,正巧遇到迎面走来的林陈。
“叶江川他爸回去了吗?”林陈问。
胖子轻轻点了点头,“这两天,他也是心力交瘁啊!我让他回去休息了!毕竟他这么大的年纪了!”
“是啊!唉!”林陈叹了口气。
胖子环顾了一下,问林陈:“哎!许阿琪怎么不见了?我记得她是和你一起来的啊!老半天了,都没见到她!”
这话提醒了林陈,林陈掏出手机,给许阿琪拨了过去,电话那边却一直是忙音。
林陈在拥挤的走廊里前前后后转了个遍,也没发现许阿琪的踪影。
“算了!别找了!她一个大活人,又不是小孩子,是丢不了的!我估计她可能有点什么事情,临时走开了!”林陈说。
楼梯口,蹲着一只黑猫,也不怕人,估计是饿了,软绵绵地叫了几声,步履轻巧地向这边走了过来,围在林陈的脚边,毫无陌生感,“喵喵”地叫个不停。
林陈抱着水壶,蹲下身去,随手捋了捋那猫油黑的后背上的毛儿。
长椅坐满了人,胖子将屁股向一边挪了挪,腾出了很小的一个空间,他向林陈招了下手,示意他坐。
林陈摆了摆手。
“别碰它!可能是只野猫吧!看它身上脏的!说不准还有虱子,跳蚤呢!”胖子好心地提醒,“万一它再带着传染病,你就不怕被传染啊!”
“没事儿!”林陈摇了摇头,“我还是挺喜欢猫的!这东西身上带着灵性!你看它看着你的眼睛,什么都明白似的!多可爱呀!”
胖子冷哼:“可爱?它毕竟是个小兽!你夜里再去看看它们的眼睛,你就不觉得可爱了!那眼睛一到漆黑的夜里,就能发出金属的光泽!看着就让人徒生恐惧!”
“要不怎么说,猫咪通灵呢!据说,当你和你的猫咪在一起的时候,它的眼睛如果莫名其妙地看向了别的地方,那可能是它看到了我们看不到的脏东西!你可要小心了!想想都觉得令人发毛!尤其是黑猫,黑猫更是得罪不得的!国外,有种说法,黑猫是女巫的精灵呢!”
说着,林陈将水壶递给了胖子,自己将黑猫纳入怀里,站了起来,在窗户边来来回回地走着。那猫和林陈似乎是自来熟,依在林陈的怀中,也不挣脱,长长短短的叫声次第而响。
“别叫了!叫,我也没有吃的!除非遇到许阿琪,她的包包里总是有鱼片,牛肉干啊什么的好吃的!你要叫,就找她叫去!”林陈说。
那猫像是通了人性,居然还真的停了下来,不叫了。
“这猫还真像是听懂了你的话一般,不叫了啊!”胖子说。
“我记得有这么一件真人真事,说是有个人傍晚走在路上,遇到一只黑猫,那猫朝它又跳又叫,浑身毛都乍起来了,那人用石头把猫给打死了,结果回去他就病了,去了很多医院都看不好,病得越来越严重,最后请了个村里的神婆给看,那神婆就跟他说,你是不是看到了一只黑猫啊?那人说,是!那神婆又问,你是不是把它打死了啊?那人又说,是!那神婆就跟他说,你真不该打死那只猫!那猫看到了脏东西附在了他的身上,是想帮他把那脏东西给吓跑的!”
“啊?看来,这黑猫还是阴阳眼啊!还能辟邪啊!看来,是应该好好善待!得罪不得啊!”
胖子说着,伸手就要抚摸林陈怀里的那只黑猫,那猫似乎并不给胖子颜面,朝着他呲牙吼叫了两声,挣脱了林陈的怀抱,从医院小门钻了出去,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胖子,你还真不招黑猫的待见啊!
林陈笑着,掸了掸身上蹭上的猫毛。
“呵,不招黑猫待见就不招它的待见!反正,我就没招过谁待见,包括我媳妇!我怎么活得这么悲摧啊!”胖子苦笑了一下,继续好奇地问:“那后来呢?后来,那人怎么样了呢?”
“后来,嗯,好像是神婆帮助他驱走了身上的脏东西,他的病自然就好了!”
林陈看了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
“胖子,许阿琪会去哪儿了呢?这么长时间也没个人影!电话也不接!”林陈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着急。
“你要着急,你就出去找找!对了,这家医院你是第一次来吧?”
“嗯,怎么了?”
“医院外面,顺着大马路走,有餐馆,也有商店,我估计她也可能是一个人逛街去了,她要是逛,也只能在这条大马路上逛。出门向左,丁字口拐过去的那条小道儿你别去!那边是条小土路,什么也没有,通向医院的太平间!”
“哦!我知道了!”
许阿琪给胖子留下的印象是一个性格温暖,有些小脾气,但总体上比较懂事的一个姑娘,如果不是有什么原因,她一定会跟大家打了招呼才会离开的。
“嗯!我知道了!”林陈说着,对胖子说:“你也赶紧回病房吧!听叶江川爸爸说,想请个护工帮忙,我先出去了,去找找许阿琪,也顺便帮他打听打听护工的价格什么的!”
告别胖子,林陈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又给许阿琪挂了个电话。
幸运的是,电话居然通了。
“喂!..”
林陈刚刚打通电话,还未说话,就见许阿琪手中拿着两支羊肉串,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低着头向这边走了过来。
看见许阿琪,林陈眼底闪过一丝欣喜,他收了手机迎了上去。
云福寺回来,为许阿琪担心上火似乎就成了林陈的一块心病,所以她的每一分,每一秒在哪里,他是要知道的!否则,他会坐卧不安。
“嗨!”
许阿琪抬头,见是林陈,递过一支肉串,“嗯,拿着!”
“你去哪里啦?去哪里怎么也不和大家打个招呼呀!让我们这一通的好找!”
林陈的脸色有点难看。
“谁没打招呼啊!”
许阿琪颓然地回头看了看,毫无来由地愣了一下。
林陈接过了肉串,正要说话,感觉到他们两个站在路中拦了别人的道儿,就将许阿琪向边儿上拉了拉。
许阿琪顿住脚,挣开了林陈抓得紧紧的手,活动着手腕儿,说:“林陈,我又跑不了,你使那么大的劲干嘛啊!把我的手腕抓得生疼!你忘啦?是你在医院的走廊上,向我招了手,叫我跟你走的啊!我也不知道你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儿,就跟你走出了医院,我们一起逛街,后来却不见了你的踪影!是你不打招就离开的好吗!你怎么还怪我不打招呼呢?”
林陈怔在一旁,“奇怪,我什么时候向你招手,叫你跟我走了?”
听林陈这么说,许阿琪愕然地张大了嘴。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林陈的失口否认,让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成了鸡对鸭的交流,好像无法进行下去了!
“林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呢吗?你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你居然会不认!你这是在和我开什么国际玩笑啊!”
“我,我一直就在医院里啊!和胖子在一起!叶江川一直昏迷着,我怎么可以走开呢!我也没有任何理由把你叫出来啊?你想想啊!对嘛!胖子可以给我作证啊!我真的没有叫你出来!”
林陈摊开双手,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窘相。
“你,你不是叫我
出来么!你怎么都忘了!我们一起沿着这条路向前走,你忘了?”
许阿琪转身指向她来时的方向。
林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心中不禁一惊,胖子说过,医院出门向左拐有一条小道,并且嘱咐过他,这条小路不要走!
林陈努力嗅了嗅四周的气息。
“你是说,我带你走到这条丁字路拐过去的小道儿?”
“嗯!你把我叫了出来,我们一直沿着这条路向前走,前面有摆摊卖脆皮玉米的,你还买了一个给我吃!”
林陈听糊涂了。
他的目光扫了过去,这是一条不太宽的小土路,路面并不平整,坑坑洼洼的,还有些积水,两边是用砖头垒起来的不高的墙壁,年久失修,破烂不堪,整条小路根本不见有什么人影,更别说是叫卖的小贩。
“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给你买了脆皮玉米啊!”林陈说。
许阿琪吃惊地,不相信似地看着林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不对啊!你失忆了么?你怎么都忘得精光啊!你好好想想!我帮你回忆!你,林陈接过刚出锅的炸得酥脆的玉米,还帮我抹上了蕃茄酱,用纸包着,你不记得了?”
林陈拽了拽她的发梢,“我的大小姐,你去写小说好么?”
许阿琪轻轻撩了一下头发,睁大眼睛,拧着眉头,木然地望着他,“真是奇怪!你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啊!还是脑子进水啦!叶江川犯了癫痫病,你是不是也要犯个失忆症啊!”
迷惑,让许阿琪的情绪有些激动,她的声调提高了八度。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林陈也倍感怀疑。
难道许阿琪也得了癔想症?
还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为了让许阿琪平静下来,林陈抬了下下巴,看了眼自己和许阿琪手里的羊肉串,“先别激动,有话慢慢说,先把这个吃了,一会凉了就不香了,咱们边吃边说!”
林陈在医院里忙活了半天,这会儿也是饿了,他一口咬下了一整块的肉,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许阿琪还要再说什么,但见林陈眉头一皱。
林陈咀嚼的嘴停了下来,懵懂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羊肉串,将那嘴里的肉吐在了手心里,仔细观望着,又像猴子择虱子般地小心察看一番。
“好恶心!你是骆驼还是牛羊啊!怎么吃东西还反刍!还要吐出来慢慢把玩呀!”
许阿琪皱着眉头,一脸的鄙夷神情。
“我是奇怪,这肉里的什么东西刚刚硌了一下我的牙!估计是骨头没有剃除干净!”
“脆骨吧!”
突然,林陈表情凝固了,“阿琪,你看这是什么?”
在林陈吐出的那一小块肉中,露出一小段月牙状的白色物质。
林陈用手指轻轻一拨,只见一块白色,扁润,透亮的甲状物质露了出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惊叫了一声,林陈手中的肉块连同扁润的东西一同滚落到了地上。
“人的指甲!”
这四个字从许阿琪的牙缝里挤了出来,她自己已是惊得脸色煞白。
望着那物,林陈只觉得胃里的什么东西在往上翻涌,感觉自己就要吐出来了,他赶紧捂住嘴,还未来得及多想, 便“哇”的一声就吐在了地上,黄白色的呕吐物溅了他和许阿琪的脚上,喷了一地。
许阿琪惊得倒退了两步,看了看自己手里还未吃的羊肉串,“豁”地将它远远地扔了出去。
林陈半蹲在地上,不停地干呕,咳嗽,呕不出来的时候,脸被憋得通红。
这样折腾了一会儿,林陈感觉舒服些了。
第七十四章 幻影红裙
许阿琪递过一张餐巾纸,林陈接过来,胡乱地在嘴上抹一把,大口的喘着气,将头转向了那条小路的方向,示意让许阿琪看。
许阿琪机械地侧过面,注视着那边,就像僵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你说的那条小路,看到了吗?”林陈平静地问道,说罢,又一阵狂呕,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站了起来,继续用手纸擦拭着自己的嘴巴。
真相如同隔着玻璃,呼之欲出,许阿琪指着那边小路的手指上下打着哆嗦,颤声说道:“不,不!怎么会是这样啊!”
“这一回,你看清了吗?你看到的那个小路上的情景是什么呢?卖炸脆皮玉米的还在吗?还有…”
“没,没有!什么也没有!”
蚊子般的声音从许阿琪的嘴里飘出来,她目光呆滞,神色暗淡,僵着脸,像失了魂一般。
沉默半晌,林陈一把抓住了许阿琪的手,“告诉我,你刚才还看到了什么?”
“没,没,没看到什么!”
很明显,许阿琪还未从刚才的惊恐中缓过味来,说话的时候,浑身上下颤抖不止。
“再想想!”
“就是,我跟着你向前,走,走走停停,你拉着我的手,我们走到一个橱窗前,停了下来!”
“橱窗?什么橱窗?”林陈问。
许阿琪想一怔,脸上少有的无措表情。
“就是服装店的橱窗啊!透明的大玻璃,里面的模特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裙子,特别的漂亮,你说要买给我,我说我不要!我说等你什么时候娶我,我再要!”
林陈侧了侧头,没说话,就这么和许阿琪对视良久。
“怎么了?”过了一会儿,许阿琪怯怯地问。
林陈踮了踮脚,干脆站在马路牙子上,向小路的那边看了看,转身说道:“阿琪,你难道没有觉得你刚才说的情景是这么熟悉呀!你很喜欢那红裙,驻足看了半天,对吗?”
“嗯!”许阿琪点了点头。
“你看到的红裙,是红色的纱裙吗?上面还有白色的珍珠?”
“嗯!”
“阿琪,你看到的,是你上次出差前,我们在街上遇到的情景,你怎么全忘了?那橱窗里的红裙,后来我把它给买了下来,早就送给你了啊!你穿上挺漂亮的!你还特别喜欢!这才没过多长时间啊!你都忘了?我们两个看到的景,我们两个说过的话,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啊!”
林陈的话,像一盆水,彻底将许阿琪给浇醒了。
一切发生的似乎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他叫她,她跟出了医院,他们沿着小路走,他们逛了逛街!
一切发生的又是那么不可思议!他否认了一切,小路上荒僻无人的凄凉景象与刚才的繁华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比之强烈,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这似乎发生在转瞬间的变化令她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居然是在过往的事件中又重新经历了一次。
更人的,她在街头买到的喷香的烤串儿中居然吃出了人的指甲!而那卖烤串儿的小贩,摊位,连同这条小路上的喧哗热闹,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没了踪影。
到底,谁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还是,她的错觉?
如果,是!这一定是一种震惊到令人恐惧的错觉!
林陈伸手抚摸着她的面颊,他厚厚的大手带着温热,留恋和细腻。
“没事儿!我也出现过幻觉!也不止一次地出现过了!我都快麻木了!你看,我现在不是还挺好的嘛!”
望着许阿琪,林陈有些于心不忍,他经历过,也知道那是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并且,前面还要再加上“莫名”两个字的话,可怕程度还会被放大100倍。
如果他可以为她做些事情来缓解这份恐惧的话,他愿意,并且,不计代价!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呢?走,别光站在这里,我们往那边走走吧!”林陈继续问。
她沉默地皱着眉,面沉如水。
“怎么会是这样呢!”许阿琪似乎还是不相信林陈的话,她紧走两步,跟上林陈,继续说:“后来,后来,后来你执意要买下那件红裙啊!我走掉了!你追过来,
我就说,等你什么时候娶我,我再要红裙!再后来,我发现我找不见你了!我琢磨,你也可能回医院了吧!我买了羊肉串!就独自一人溜达回来了。林陈,你做的这些事,你,你都不知道吗?”
“阿琪,我根本就没有出医院半步,而且,你自己看看!你应该可以看到!这条小土路和咱们眼前的这条大马路不一样!这条小土路走下去,根本就不是什么热闹的市井,也没有人叫卖脆皮玉米,更没有什么服装店,这是一条荒僻,清冷的小道,通向医院的太平间,你知道嘛!”
林陈压得低低的声音,在许阿琪的耳边响起,如同一声惊雷,震得许阿琪半天也回不过味儿来。
路不远,他们两个在丁字路口停了下来,再拐过去,就是那条胖子说过的小路了。
许阿琪呆呆地站在那里,目光不停地游离在那条小路和林陈的身上,浑身在剧烈颤抖,感觉天塌地陷一般!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隔离到了世界之外,嘈杂声在耳朵里膨胀,膨胀!
忽然,一瞬间,她什么也听不清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的眼里,只剩下那件漂亮的,镶嵌着白色珍珠的红裙子,耀眼的血一般的红色,晃晃荡荡地在她的眸子里飞舞。
她用双手捂住了眼睛,蹲在了地上。
所有的街灯陆陆续续地亮了起来,一辆洒水车经过,五光十色的灯光照在马路上,将柏油路面照得水雾蒙蒙,行人稀少,偶尔有辆出租车沙沙地驶了过去。
林陈抬起头来,走了几步,俯身轻轻地抱住了许阿琪。
“不怕!不怕!没事儿的!”
林陈淡淡地说。
他将许阿琪紧紧地抱在怀里,眼睛里有种酸热的感觉。
“林陈!”
“嗯!”
“我刚才遇到了什么?”
“不怕!”
“你说,我是不是见了鬼了?”
“不,别瞎说!有我保护你!谁也别想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
“可是!可是我… 特别特别地… 害怕!”
“不怕!什么也不怕!”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就这么并肩蹲靠在路边的旮旯角落里,缩着手和脚,像正在啃着坚果的两只小松鼠。
夜色越加浓重,路边的树木连绵成一片,光影婆娑。
“叶江川怎么样了?”许阿琪说。
“还是那样吧!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哦!我和他经历的事情不一样,但是一样的诡异啊!”
“嗯!不想它了!走吧!咱们回家吧!”
林陈站起身,路灯下,他的身影硕长,皎若流光,他轻轻牵起了许阿琪的手。
许阿琪依旧蹲在地上,懵懂地望着林陈,许久,轻轻地说:“告诉我,你是真的么?”
林陈看着眼前神情恍惚的许阿琪,扯了扯嘴角,在她面前蹲了下去,盯着她的眼睛,特别认真地问:“你说呢?”
许阿琪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她抬头看了看天,晴朗的天空,看得到星星若隐若现。
“今晚的星星真多啊!”
“嗯!”
“有时候,我在想,这些星星就在那里,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远的样子,实际上,它们是那么遥不可及!”
“怎么突然想起了说这个?”林陈跟着抬头看了看。
“我是说,我总觉得星星就是你!我以为我们很近,实际上我们很远!”
“傻丫头,发什么感慨啊!我不是就在这里么!”
许阿琪侧过脸,望着林陈,“知道吗?我特别害怕!害怕你会离开我!害怕你被别的女人抢走!”
“你啊!尽胡思乱想!”林陈将手轻轻地搭在了许阿琪的手上,她的手却闪开了,林陈的手落空,他茫然地看着许阿琪。
“为什么执意一定要送我那件红裙?”她开口问。
许阿琪是那种很容易就满足的姑娘。
林陈送给许阿琪的礼物屈指可数,却样样都让她格外地珍惜。他送给她的小卡子,她会很快乐地别在头上,舍不得摘下来
;他送她的钢笔,笔尖都钝了,她还一直在用着,舍不得丢掉,她知道,那是爱屋及乌!直到林陈送给她这件红裙,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这个礼物太贵重,太漂亮,太完美的原因,她害怕这红裙会是一个句号。
许阿琪隐约觉得,有个什么人,似乎横亘在他们之间,随时都有可能将他从她的手中夺走。这不是猜忌,也谈不上对林陈的不信任,这种异样的感觉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尤其是今天,在她看到那条漂亮的红裙的一刻,这个感觉尤其强烈。
“因为你喜欢啊!因为爱你啊!”林陈张了下嘴,实在是不明白她好好的,为什么又开始怀疑他对她的爱。
夜晚的风拂过来,吹得许阿琪长发飞扬。她忽然扭过头来,嘴角一动,似要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树影婆娑,路灯朦胧,映着她看着他的眼,她的眼中似有莹光闪动,像是泪。
“你怎么了?”林陈问。
静默良久,许阿琪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
“知道嘛?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我收下了你的那条红裙,你就会离开我似的!”
“那条红裙,你不是挺喜欢的嘛!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啊!”
“不知道!”
“走吧!回家吧!我亲爱的许阿琪小姐!就全当是场梦吧!梦醒了,明天太阳照样还是要升起来的!我们什么都不怕!不!就当是场幻觉吧!”
晚风凉,林陈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将她拉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黑发上,眼神深邃。
“相信我,相信我好嘛!”
未等她回答,只觉一阵风起,来不及呼吸,她的后背僵硬,唇上蓦然一紧,他的吻令她猝不及防。
“别这样!会被人看见的!”许阿琪说。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林陈说。
许阿琪推开了林陈,别开他的目光,忽而瞥见那边小路中央有一道漆黑的身影。
“林陈!”
“嗯?”
“那条小路中央的位置站着个人,一直在看着我们!”
林陈转过头,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
“哪儿呢?”林陈说。
许阿琪揉了揉眼睛,“刚刚就站在那里!咦?人呢?”
“别大惊小怪的!小路上有人很正常啊!小路上要是一直没人,那才不正常呢!”
“不是!是那人怎么突然就不见了?眨眼间不见了!”
“走了吧!”
“走得也太快了啊!”
林陈怔了怔,随即弯了弯嘴角。
“那就是和刚才一样,是你的大脑又出现了幻觉!”
夜色如墨,马路上行人稀少,拐过去的那条小土路上更是看不到一个人!
“我们回去吧!天晚了!”
许阿琪失落地站在原地,低声道:“拜托,别总是拿幻觉来打发我好么!如果只是幻觉,那夹杂着人指甲的肉串儿又作何解释?那可是实实在在地吃到了你的嘴里啊!”
“嗯!这倒是个问题!让我想想!”林陈说着,拉着许阿琪向回家的方向走去,“我想想,可能是卖羊肉串的大叔,切肉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的手指甲切进了肉里吧!”
“可是,卖羊肉串的人呢?我从小路走出来的时候,买的,遇到你的时候,我偶然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时我就发现他已经不见了啊!”
林陈说:“他回家了啊!他也有老婆,孩子,他还能老站在那条小路上卖羊肉串啊!”
“他走得也太快了吧!收拾那些烤串工具,烤炉什么的也需要些时间吧!”
“人家就是动作快!你还以为都像你一样作事磨磨蹭蹭啊!”
“可就算他动作快,那一条小路上的人都没了人影又作何解释呢?”
“我的小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看着林陈无辜而温润的侧脸,许阿琪满腔的惶恐似乎消失了一些,从无能为力,变得有些无所谓,变成了前所未有的麻木,心安倒是说不上。
反正!还有林陈在!
第七十五章 壶爆
病房外的走廊上,林陈打完热水,抱着水壶靠着墙边往回走。
照顾叶江川的护工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为了帮助叶江川的父亲,林陈,胖子只要一有时间都会过来帮忙。
叶江川虽说起死回生,又幸运地活了过来,但是他此后的情况也并不是特别乐观,都过去好几天了,他的病情却没有什么好转迹象,还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今天早些时候,他的病情又出现了反复,可能是因为疼痛,他在床上不停地打滚,抽搐并间歇地发出呻吟,偶尔,又像是一条泥鳅,来回蠕动,并且说的全是胡话。
林陈听到医生对叶江川的父亲说,这种现象,非常有可能是源于大脑受了重创!也许还有其它的损伤,需要再做一次脑电图。这些天的经历,似乎让叶江川的父亲有了些心理承受力,相对于刚开始时的惶恐与不安,他现在的表现是更为沉稳,更加配合,医生说什么,他都是点头。私下里,他更多的时候是选择沉默,但忧郁写在脸上,大家能听得到他偶有发出的叹气声。
林陈知道,是叶江川的病情反复和昂贵的医药费把他压得喘不上气。
听胖子说,因为叶江川事出蹊跷,可能还不能算作工伤,如果是那样的话,队里也只能给他支付一部分,其余部分需要自付,虽然是一部分,但对于叶家,也是承担不起。胖子认为,叶江川是给队里进货时受的伤,应该算是工伤,他去跟队里交涉,也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结果。
刚刚,护士在帮叶江川换下已经空了的静脉注射袋的时候,林陈突然听到叶江川说了两句“渴!渴啊!”,他怔了怔,拎起水壶,才发现病房里的壶是空的,这才赶紧出来打水。
令林陈有点困惑不解的是,在推开门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个女人在病房外面的走廊里徘徊,手里还捧着一束蓝色塑料纸包裹着的花,见林陈出来,她转身慌慌张张地就走,在走廊的拐角处一闪就不见了,林陈只记住了一个瘦削的,穿着深色长裙的背影。
她的动作太快,林陈没有来得及看清那女人的样子。
林陈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苦笑了一下,表情复杂。
叶江川,真是对得起“情圣!”这个称号!
还口口声声说他自己没有女朋友!说他的女朋友非死即伤!还说他多么多么地伤心,甚至改了称号叫什么“情殇!”
听上去,好像挺悲壮的!
看来,这家伙还真会装!
谁信啊!
这不,他都躺在病床上抽羊角疯了,还又冒出了个送花的女人!
这小子,看来真是艳福不浅啊!
热水龙头没关严,还在滴滴答答地流着热水,滴在下面的水桶里,丝丝地冒着热气。平时这个时候来打热水的人一般都挺多,需要等一会队才能打上,可今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居然一个人也没有,去了就打了,出了奇的顺!
往回走,林陈还在想,叶江川要是不说“渴!”自己估计还想不起来需要给他喂些水,自己真是太大意了!
林陈不觉有些自责起来。
这家伙确实好长时间都没喝水了!
还是自己太没经验!
想到这里,林陈快走了几步。正要迈进病房的时候,就听“嘭!”的一声巨响,开水壶在林陈的手里爆炸了!
林陈的大脑瞬间是一片空白,只感到了手上的疼痛感在热烈地向周身蔓延,而他自己成了周围目光的焦点,满地的碎玻璃渣子,在四周蒸腾的热气中泛着冰凉的寒光,片片都是刀锋般的尖锐,片片都可能划破他的肌肤,隔断他的肌肉,甚至,要了他的命!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手。
大大小小的口子,正在向外冒着血,很快就流得满手都是,染红了白色的衬衫袖子和前襟,还在向下滴。
“林陈!发什么呆啊!你还不赶紧去冲!用凉水冲!”
有人在朝林陈喊,就觉得自己的衣服被人拽了拽,拽到了洗手池子边上,林陈才缓过味儿来,拉他的人原来是白梅梅。
白梅梅拧开了水龙头,一只手扶着林陈的手,一只手调试着水流的大小,冰凉的水冲洗着林陈的手,火辣辣的刺痛感瞬间得以缓解,皮肤一下子舒服多了。
“你啊!你怎么在这里?”林陈说。
“孩子咳嗽,到医院给孩子取点药!你怎么在这里?哪里不舒服?”白梅梅说。
“我没生病!我是来看朋友,顺便帮忙照看照看!他家里也没别的人,只有一个老父亲,年纪也大了!”
“哦!热水烫了要赶紧用凉水冲的!物理降温!不然,严重了就麻烦了!”
“刚才,水壶爆炸得太突然,我都蒙了!谢谢你的提醒!”
“客气什么!朋友互相帮助嘛!你不是还在大风天里用车捎带了我两次嘛!”
“嗯!你说,这水壶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爆炸呢?想想都后怕,要是炸到眼睛,眼睛不就瞎了!”
“是啊!你是不是用开水壶装了凉水,又装了热水呢?”白梅梅问。
林陈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啊!这点基本常识我是知道的!”
“那就是产品质量问题?如果是这样的话,留有证据的话,可以向厂家索赔的!”
林陈苦笑了一下,说:“留什么证据!壶都炸成了碎片片儿,估计现在已经被清洁工清理干净了!再说,这个牌子是个老牌子,我们家都用了十儿年了!从没听说这个牌子的壶出现过爆炸这样的事儿!这又不是杂牌子!”
“许阿琪今天没一同过来吗?”
林陈低下了头,轻轻说道:“她回公司了!我本来是想这边完了事儿就去接她的,今天是她的生日!”
“哦!这样啊!”
白梅梅吸了下鼻子,不动声色地缩回了自己的手,她关了水龙头,掏出纸巾擦干了自己的手,转身对林陈说:“以后,可要多加小心!水啊,火啊,电啊!万不可大意呀!”
冲了一会儿,林陈手上的疼痛感确实缓解了许多,他看了看自己红红的手背,听着白梅梅这份略加嗦的温柔,心中暗自荡漾起一丝涟漪,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有意思!上次你的膝盖摔伤了,我帮你用水冲!这一回我的手烫伤了,你帮我用水冲!”
林陈轻轻吹了吹还有作痛的手,朝白梅梅勾了下嘴角。
白梅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去帮你挂个号,你去找大夫开点药涂上!”说罢,扭头就朝挂号台走去。
“白梅梅!”林陈叫住了她。
白梅梅回了下头,“什么事?”
林陈举着手,向她努了下嘴,“我的医保卡和钱包,在我的裤兜里,你掏吧!”
白梅梅愣了愣,走过来,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取好了他的医保卡,向挂号台走去。
林陈呆呆地注视着这个为自己而拥挤在这群中,跑前跑后,忙碌的女人的背影,心中有种异样的情怀,这个是像块美玉一般端庄,温婉而细腻的女人。人的感情有时会变幻莫测,有时,会是一个偶然,便生出了一个点,也许,这个点会消失,也许,它会向着一边照射出去,照出一片光明。不过,有许阿琪在,他们俩终归是朋友!似乎永远不会是别的什么!
他的心坦然了许多。
林陈还站在那里,忽然觉得周围走过的人都在看自己,才意识到自己受伤的双手举得过高了一些,成了个“投降”的姿势,样子十分滑稽,便赶忙放了下来,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
“嗨!你傻笑什么?”
白梅梅挂好了号回来,将挂号单连同社保卡一并在林陈的眼前晃了一下,塞进了林陈的衣兜里。
“我跟那边的小护士打好招呼了,她会带你过去看大夫的!烧伤科现在正好没有人,你直接过去就可以了!我刚接了个电话,家里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好!谢谢你!”
“客气了!”
白梅梅走了后,林陈去了烧伤科。
又过了几天。
….
第七天
一大早,护士兴奋地给叶江川的父亲打了个电话,说:“告诉您好消息,您儿子的状态好多了,血压正常了,还开口说话了!”
“他醒了吗?”
“还没有,但已经好了很多,一直在说话,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大夫说,等再平稳一些,没准就会醒过来呢!”
第八天
叶江川的状态持续好转,依然昏迷,依然说胡话。
第九天
叶江川依然昏迷,但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经医生协商,同意他转入普通病房。
林陈早早地来到了医院,走进病房的时候,就见两个护士在给叶江川抽血。
病床上的叶江川显然消瘦了许多,身上还缠着各种的管子。
“已经两三天了,他一直在说话,时断时续地说话,起初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现在能听清,好像在说一件事儿,我们听的云里雾里的,你了解他,你们仔细听听吧!”
长相俊俏的一个护士说完,又给叶江川换好了药瓶就出去了。
床上,叶江川紧闭着双眼。
林陈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表,掏出手机给胖子挂了个电话。
许阿琪和胖子距离医院还有几公里的路。
“叶江川他怎么样了?”电话中,胖子问。
“还在昏迷中!”林陈说。
“我们一会儿就到!”
“给我和老伯带点儿吃的,随便什么都行。”
“好的,好的!”
因为胖子和几个工友白天活儿多,走不开,他们下班时才赶了过来,许阿琪搭车,大约七点左右到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