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六章 大限将至
(画外——)
林陈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跟大家示意了一下,站起身,径直走到了书店的门口。
电话是个陌生号码打来的。
“喂!喂喂!”
电话那边很长的时间也无人说话,林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头皮一阵发麻。果不出其所料,电话里又传来了“嘶嘶啦啦”的奇怪的声音。
书店的门口,人流往来不息,没有人注意到一旁角落里林陈扭曲而苍白的脸。
电话里始终没有人说话,林陈正准备挂断,却突然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女人尖笑声。那声音特别细,给人一种游离,飘忽不定的感觉。听得林陈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种莫名其妙的电话,你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你是谁?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林陈鼓足勇气问出的这句话,没有得到回复,电话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了声息,最终传来了“嘟嘟”的盲音。
林陈怀着复杂的心情挪回到书店的休息茶座上。
“谁的电话?”胖子问。
“还是那个莫名来电,没有人说话,只有尖尖细细奇怪的笑声!”
林陈顿了顿,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看着亮屏上的那个奇怪的号码发着呆。
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道士打破了沉寂。他从林陈的手中接过手机看了看,低头想了一下,“这应该只是个随机号,你不用研究它,没有什么意义!”道士说。
“可是,这种莫名电话我已经接了好几次了!她究竟要干什么呢?”
“提醒你!”
林陈愕然地张大的眼睛,“提醒我?提醒我什么?”
“提醒你,她没忘了你!”道士把手机递了回来,声音低了几度,“你还不明白吗?”
见道士又在卖关子,叶江川等不及,直言道:“道长,你就直说吧!”
道士脸色略微深沉,他就那样直直地盯着林陈,捋着花白的胡须,摇了摇头,“这话,我是说不得的!”
林陈一怔,聪明的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道士说不得,分明是道士不愿说!不愿说出口的话,往往都不是什么好事儿。道士看似平常的话,让林陈的心更加惊恐不安起来,片刻的宁静之后,林陈紧张地轻声拭探道:“道长,她在提醒我,我是在劫难逃,对么?”
道士的拂尘扬了一下,也不看林陈,嘴里在嘀咕,“看山是山...”
胖子合上随意翻阅的书,接到,“看水是水,看个乌龟王八抱粗腿!”转头对林陈说:“还是那句话,道长的意思是你认为是,就是!”
一直保持沉默的许阿琪此时眨了眨眼睛,皱着眉头,一脸困惑,“你们几个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在劫难逃?”
胖子故作轻松地笑笑,替林陈回答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有人在提醒,叫咱们别太得意,大限将近,咱们啊,快哏儿屁了!”
叶江川听不下去,连忙反驳。
“胖子,你别在那胡说八道好不好!事实证明,这只是一场虚惊!这种莫名来电,我也接过,没什么!总有人在恶作剧!胖子,你别吓唬人家女孩子啊!林陈吉人自有天相,大家也都会没事儿的!”
“我也希望林陈没事儿啊!”胖子讨好地向林陈笑了笑,“开了个小玩笑,别生气呀!”
“我跟你生什么气啊!”林陈若有所思地一只手托着下巴,扭头对道士继续说:“道长大人,刚才你讲到这个二少奶奶丁淑娇在得知大太太的死讯后,说了一番话,她的话倒是很令人费解啊!”
“她说了什
么啊?我倒是没注意!”胖子问。
“她说,她要大太太的头发!她对那投河淹死的大太太的头发很有兴趣!你们想啊,矿太太告诉她,大太太被埋在郊外乱坟岗,按理说,一般人会表示些悲伤,就算大太太对她不好,她不悲伤,也可以聊聊这个人什么的!而让她饶有兴致的却是大太太的头发,她居然想要一个死了的,已经下葬的人的头发!心理是不是很变态!”林陈说着,眉头一皱,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瞬间凝固,稍许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我的天啊!”
闻言,在座的几个人像是同时意识到了什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惊住了。
“头发!头.. 林陈,没错!频频出现的诡异的黑头发!在村头的井中,黑头发挡住了我们的出口,也缠过.. 缠过我,在老莫口!”叶江川紧张得语无伦次。
“在人才市场,也出现过!”林陈说。
“黑头发还出现在了午夜的水杯子里!”许阿琪声音柔柔地,却难以掩饰心里的惶恐,她紧张地看着林陈,林陈将手伸了过去,将她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掌中,“别怕!”
叶江川说:“还有,我记得前面讲到这个二少奶奶还去赵三剪的铺子里做了黑色的长衫和黄色的窄脚裤,你们记得吧!我们遭遇的这个可怕的黑衣女人的装扮偏巧与之相符,当时林陈就说这个二少奶奶很可能就是黑衣女人!”
“嗯,黑头发的出现再次印证了这一点!”胖子说。
“还有,道长大人,你刚刚说到了她出门时的穿戴!你再说一下!”林陈道。
“素衣?”道士说。
“不对!是再往前,她穿的是?”
“这个小镜子给我的信息是墨绿色的旗袍还有一双花样奇特的绣花鞋。”
“这就对了!绣花鞋一种古老的手工艺,这种技艺流传至今已经没有多少人穿了,也就是说,现在穿这种鞋的女人很少。那么,我和许阿琪在云福寺的山上所拾到的那只花鞋应该就是这双中的一只吧?”
“啊?你手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只吗?”
“对呀!这只鞋的主人会不会就是这位二少奶奶!”
“是啊,非常有可能!”
“果然,是她在跟着我!跟着我们,道长大人,那日我和许阿琪在云福寺后山上还看到了一个穿黑衣的女人在林子里烧纸,转瞬又不见了!我们似乎还遭遇了鬼打墙,老在一个地方转!我想,一定是那女人的缘故!”
胖子淡淡地说:“岂止是跟着你,我觉得她也在跟着我!”
“还有我!”叶江川说。
胖子抓住道士的胳膊,“道长,怎么办?”
林陈拍了拍胖子,缓缓摇摇头,“这女人是恶灵附体,很难对付!道长如若能对付得了她,也不会在每每她来临之时消失掉,别难为道长!”
“这恶灵非同一般,着实厉害!”道士叹了口气。
几个人的说话声在许阿琪的脑海中回荡,她一直保持着沉默,清秀的面庞上写满疲惫,还有一丝的迷离和恍惚。她总是害怕自己又会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稻草黄头发的男人,或是抱小孩消失在楼外墙的老太太,她干脆闭上了眼,闭上眼便是黑暗,黑暗是恐怖所在,她听得了自己的心跳,她似乎又看到了马路中央,血泊中的自己。
“哎,你没事儿吧!”
林陈捅了下许阿琪。
“还好!”
许阿琪张开眼,用手背揉着鼻子,“我想,那恶灵也一样跟着我呢!否则,我也不会看到血泊中的自己!”
到血泊中的自己!
许阿琪的话提醒了道士,他怔怔地望着许阿琪,眉头越蹙越紧。
“道长!”林陈说,“故事后面发生了什么,你继续讲吧!”
道士没说话,似乎是给林陈递了个眼色,起身向店外走去。
“这道士不会是又要开溜走掉吧?还是去洗手间?我去看看!”林陈说着,不知所以地眨了眨眼睛,也跟了出来。
出了书店,向左走不远,拐了个弯,林陈追上了道士。
“道长,怎么好好地说着说着话就出来了啊?”
“嗯!”道士顿了一下,“里面说话不方便!我刚刚发现许小姐的目光游离,茫然无焦聚,印堂乌深,天中塌陷,色白枯骨,恐怕是...”
“道长,你就说吧!”
林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恐怕是她大限将至啊!”
“啊?”
虽然云福寺算命先生早有预言在先,但眼前道士的话还是让林陈吓了一跳,像是从蜘蛛肚里抽出来的丝,一圈圈地在他的心上缠绕着,让他心慌不已。
“大限将至?她还年轻啊!”林陈慌乱地摇着头,“不!道长,不会这样残酷!”
“此为命数,非人力所为!”道士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记得云福寺算命先生说,她还有三年的光景啊!怎么这么快呢?”林陈面色刹白,怯怯地说道。
“具体的时间,我也不好说!我只是提醒你,一定要万分小心!”
林陈哭丧着脸,蹙眉说:“说得容易!道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都是**凡胎,是血肉之躯的凡人!你要我们如何万分小心啊!如若是命,人是斗不过天的!如若是恶灵,连修行在身的道长你都要避之三分,我们又岂是她的对手!”
道士沉吟片刻,轻轻说道:“我能知道许小姐的命数也是由恶灵所致,办法还是有的!”
听到道士说还有办法,林陈激动得一把抓住了道士的手,“寻你这么久,你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有办法就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道长,你无论如何也要救救她啊!”
道士拍着林陈的肩头,说:“别搞错了,不是我救,不怕你笑话,在她面前我也是无能为力!是你们自己要当心!”
“我们自己?”林陈有些错愕,同时也生气,“道长,你跟我开什么玩笑!这就是你的办法?如果我们自己能解决,我们还来找你做什么!你不帮我们,不仅是许阿琪,我们几个就真的都没救了!你知道么!当我相信云福寺的算命先生的话是真的,我们年纪轻轻却只有三年的命可活的时候,我有多么的绝望和不甘!算命的让我们来找你,说你也许能有办法!我们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我们辛辛苦苦寻了你这么久!倒头来,你的办法就是让我们小心而已!这不是笑话,又是什么!”林陈情绪激动,更加歇斯底里地喊道:“人命关天,别逗我们玩好么!我们就是再怎么小心,也会死!面对这样的恶灵,就不是小不小心的事儿!”
林陈激动的情绪对道士没有产生丝毫的影响,他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于是平淡地笑了笑,说:“你不是说过手上有避妖镜么!”
“有啊!难道小小的避妖镜就能让她躲过一劫么?”
林陈梗着脖子问道。
道士点了点头,“前世的事情,等我们知晓全部,我想应该能找到消除如此邪祟的办法!避妖镜来自昆仑山,吸纳九千年天地之精华,功力强大,可以将邪魔暂时驱离,但一定是要随身戴着,寸步不要离开她!否则,她命将休已!”
第二二七章 送子还府
道长的话一下子戳中林陈的神经。
看来,知晓了故事的全部,就能找到办法!并且,道长很有信心。
林陈长吁了口气,面色显然轻松许多,他微微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道长的意思是避妖镜能临时护身,这简单!我记住了!回去一定要让她随身带着那面小镜子!那可是她的护身镜啊!万万马虎不得!”
回到书店里,几个人正津津有味地翻阅着书,见林陈和道士回来,就又聚了过来。
“洗手要这么半天!”
“哦!”林陈拧开许阿琪递过来的功能饮料的盖子,“咕咚咕咚”地喝了半瓶,一边拧着盖子,一边说:“阿琪,我给你的小镜子呢?”
“包里!咋啦?”
“哦!你检查一下还在吗?”
“在啊!检查它干嘛?”许阿琪有些不明所以地问。
“看看吧,看看就放心了!这东西一定要随身携带啊!马虎不得!”
在林陈的坚持下,许阿琪有些不情愿地打开了小提包,镜子还在里面,她拿出来,照了照,又放了回去,嘴里说了句,“这不是好好的嘛!真是多此一举!”说完,打了个哈气,哈气会传染,道士也跟着打起哈气。
林陈笑了,说:“道长,我是**凡胎之人都没有困倦,你可是仙道之身,却为什么这么容易就困了呢!”
“我们道士虽说有一定的修行,可也一样是**凡胎啊!”
叶江川放下书,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哎,先别说**凡胎,我倒想起了那只黑猫,道长说丁淑娇在梦中看到了有只黑猫扑向了自己,醒来发现孩子身体出现奇怪的抓痕,她的手指甲缝中还出现了抓挠下来的血肉,你们说说,丁淑娇手指甲缝里的血肉是不是就是小磊的?难道说,孩子身上的伤是她自己弄的?她就是恨这个孩子,也不至于用指甲抓挠他吧!这有些不符合常理,更像是野兽的行径!”
胖子点了点头,“很有可能!她应该是受了刺激,条件反射般地见到黑猫就用砖头将那只黑猫给拍死了,对了,二太太何青萍发现她的目光中的异样光泽,赵三剪也看到过她偶然出现的野兽般的眼睛,她不会真的是猫灵附体了吧?”
“我也觉得是啊!道长,你说呢?”
叶江川附和着,目光投向道士。
道士从破布包里取出一物,将那物合于掌心中,闭上眼,沉默片刻,睁开眼时,几个人都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眼眶青黑,眼底有不可置信和一闪而过的悲伤。“往世镜的魔力有限,我加用神器乌珠木的力量,感知得到,她确实是被千年猫灵附体,孩子被伤也是邪祟作怪!”
“啊?要是这样的话,天!我前世的爹赵三剪可就是与鬼怪为伍,这太可怕了!”林陈心中一凛,“我原以为,这女人只不过是个水性杨花,她嫁给赵三剪纯粹是因为她有了孩子,一时走投无路,她根本不爱赵三剪,随便有个对她好一些的男人,她就跟人家勾搭上了!现在才知道,事情原没有想像的那么简单,这女人被猫灵附了体,原来是个魔鬼啊!”
“麻烦的事还在后面啊!”道士垂着眼,淡淡地说,“小镜子和乌珠木都给我了明确的信息,赵三剪最终被这女人给害死了!不仅如此,还秧及累世!”
胖子伸过手,摸了一下道士手中的乌珠木,急忙缩回了手,“这东西是什么啊,还摸不得!这么烫!”
“这也是个宝物,握在手里,能感知一些更深层的东西!”道士将乌珠木举在手中,“你们看,这乌木上面有一乌珠,此物凡人不能触碰,只有修行深的道士
才可能通过握着乌木将自己的想法传递出去,再通过乌珠来感知!”
“这个功能很像我们的手机啊!”胖子说。
道士点了点头,“只不过,乌珠木是感知,全凭我们修道之人的悟性了!修行越高,悟得越准,越快!”
“那能不能感悟一下,如何对付黑衣女人呢?”林陈问。
道士说:“这个,我早就试过,目前感悟不到!你前世的爹爹是被黑衣女人害死的应该没有错!”
林陈抓住了道士的手腕,加重语气,让他不得不直视自己的眼睛,“这个该死的女人,她不仅是水性杨花,还心狠手辣!恩将仇报!告诉我,我爹爹是怎么样被她害死的!这女人以前感觉挺好的,没想到她会变得如此的恶毒!虐杀黑猫不说,还要加害于亲夫,她的救命恩人!哼,不是她作鬼不放过我,这一次是我作鬼也不会放过她!”
胖子张了张嘴,向林陈伸出大拇指,“哥们儿,还是你牛!真牛!”
道士讳莫如深地看了看掌中的镜子,停了几秒,只说道,“这个在镜子中可以看到,赵三剪是怎么死的,后面会讲到,唉!这女人也可怜!也可恨,最终变得可怕!”
林陈道:“俗话讲,虎毒不食子!她都能伤害到自己的亲骨肉,可想而知这女人有多恶毒!”
胖子提醒道:“没听道长讲嘛,她是魔鬼附身,我看那孩子被赵三剪送回孟家还是算幸运的!否则,早晚也会死在她的手上!”
叶江川急不可耐向大家摆手道:“你们都别讲了,还是听道长把后面的事儿讲完吧!后面发生了什么呢?”
道士点了点头,“好吧,接着听我讲!”
……
(故事继续——)
孟府。
孟喜昌做梦也没有想到,道士的话居然应验了!
从寺庙上香回来,他一直魂牵梦绕的那个孩子还真的被赵三剪给送了过来,这难道是上天的怜悯,才在他连遭丧子之痛的不幸之后,给他送回了个骨肉。
“我有孙子了!我们孟家有后了!”
喜讯使孟喜昌的眼睛里有了神采,他的心情难以平静,兴奋不已,额头和嘴角两旁深深的皱纹里似乎也蓄满笑意,连一举手一投足都渐渐地带上了一种和他这个年纪不相配的轻快的节奏。
“看把你给高兴的!”
孟喜昌难得这么高兴,看着他笑容可掬地哄逗着孩子开心的样子,何青萍的心五味陈杂。还是这个孩子,几个月前,当她知道丁淑娇有喜的消息时,他让她感到心慌意乱,那时,她的肚子中也有一个孩子,而他会对她肚子中的孩子够成威胁,威胁到她在这个家庭中的地位,而今,她没了肚子中的孩子,这个孩子的到来反而让老爷可以安下心来。
轻轻牵了牵孩子肉肉的小手,何青萍的心变得柔软起来。
陌生的环境让小磊不适,他的目光寻到了一旁的赵三剪,向他伸出手,哇哇地哭闹不止。赵三剪坐在一旁,低着个头,没说话,沉闷地将手中包裹孩子用的布带反复碾着,像是在碾磨着自己的后半生。
赵三剪得知这个倾注着他心血的孩子并非已出的时候,他的心像是什么被狠狠地抽打了一番,委屈,羞辱与愤怒让他决绝地将这个孩子送回了孟府,但现在,真的要与这个孩子分离的时候,他又万分的舍不得。
仆人摇晃着拨浪鼓,发出清脆的“咚咚咚”声,吸引了小磊的注意,孩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奶妈要多找几个,我要亲自挑选!”
“是,老爷!”
孟喜昌又叮嘱了几句,仆人便将孩子抱了
下去。
孟喜昌转回头来,见赵三剪一直沉默着,就又给他续满了茶,轻声问道:“孩子送回孟府,二少奶奶,她..”
孟喜昌是想知道,孩子就这么被赵三剪抱回了孟府,二少奶奶知道么?同意么?可话刚说出口,他突然想到二少奶奶这个称谓已经不合适了,他张了张嘴,干在了那里。
“哦!我们是商量好了的!”
这个问题,赵三剪的回答应该没错,丁淑娇的沉默就表示了认同。
“哦,那就好!先生用茶!”
上次,在去寺庙的路上偶遇丁淑娇之事,孟喜昌回来想了很久,不用何青萍提醒,他也能猜到这个孩子或许真的就是自己孟家的血脉,他想到二少奶奶投靠手艺人赵裁缝一定是出于无奈,他后悔自己当初没有问清缘由就听信了别人,好端端的一个孙子被他拒之门外,受了不少苦,这令他万分心疼。
孟喜昌拍了一下手,下人端上银两。
“给先生添了不少麻烦,这点心意还请先生笑纳!”
赵三剪轻抿着唇,只看了一眼,摆了摆手,平淡地言道:“不用了!既然这孩子是孟家的,早晚也是要回到孟家的!”
何青萍将那包银两送到赵三剪的手中,“先生不必客气,这些是老爷的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二太太所言及是!先生能把孙儿送回我孟府,实在是我孟府的万幸!这点心意,先生如若不领,老夫我心生不安!还望先生不必客气,就收下吧!”
孟喜昌言语真挚,赵三剪迟疑片刻,神色抑郁地接过银两,只说了句,“也罢,那我就收下了!”便匆忙告辞了,孟喜昌也没再挽留。
赵三剪走后,孟喜昌仰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见何青萍还站在原地,向她招了一下手,笑着说:“走,咱们再去看看这个失而得得的孙儿去!”
何青萍跟过来,轻轻说道:“老爷笑了,这么长时间以来,老爷头一次又有了笑容!”
“能不高兴嘛!我就说呢!我孟喜昌也不会永远是霉运当头吧!你看,上天不负有心人,这一次老天终于开眼了!让我找到了自己的孙子!”
“你就这么确定这孩子是你的孙子?”
“确定,没有错!都不用问,自己家的人,自己能看得出来!”
“嗨,你说这个丁淑娇也真是奇怪,这个孩子,她还真舍得让赵裁缝给送回来?”何青萍小心翼翼地说道。
孟喜昌微微点了点头:“是啊!我也奇怪!这个赵裁缝可以理解,毕竟孩子不是自己的!而二少奶奶就有点令人费解,一般来说,母子连心!她怎么舍得自己的孩子被抱走呢?”
“一定是有原因的!我听说,有人曾看到她与那个柳警官打得火热!”
“柳警官?给二少爷办案的柳警官?”
“对!”
“看来,大太太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二少爷没死多久,她就去和裁缝苟合,这才多长时间,又和什么柳警官传出绯问!哼,还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啊!”孟喜昌叹了口气,“只是,有这么个娘,孩子可怜!”
“估计是嫌孩子碍事儿,才让赵裁缝送还给我们的!”
何青萍想到丁淑娇曾经说过,她恨孟家,但这话她不想让孟老爷知道。
“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是她自己的事儿,不管怎么样,孩子能送回来,已经谢天谢地了!”孟喜昌歪着头看着何青萍,又补充说:“以后,你就是他娘了!你可要好好对他!这恐怕是我们唯一的孙儿了!”
“我知道,老爷放心!”
第二二八章 红杏出墙 (一)
小磊的到来让丁淑娇沉陷于爱与恨的矛盾漩涡中,但当这个孩子真的被赵三剪擅自抱还给了孟府,丁淑娇的心一下子变得空空落落的,为此她与赵三剪大吵了一架,并跑到孟府去要人,却被生生地挡在了院门外。
下人传来老爷的话:孩子是孟家的,不能抱走!
她要见何青萍,希望二太太能帮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平日里与她亲如姊妹,说话和和气气的二太太,居然见都不见她。
孟家对她居然如此绝情,这让丁淑娇彻底寒了心。无奈,丁淑娇只得窝着闷气回到裁缝铺,令她郁闷的不仅仅是因为见不到孩子,是这孩子就这么还了回去实在是便宜了孟家,她心不甘!她与赵三剪的关系越发紧张。
不过,事情也不是那么糟糕,没了家中小磊的牵挂,丁淑娇似乎又找回了从前的自己,她有时间把自己重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可以在外面随意闲逛,当然,她心中始终惦记的还是那个叫她春心萌动的柳警官。
皮子巷12号。
柳云生给她留下的这个地址就像是被烙铁烙过一样,深深地被她记在了心里,每当想起柳警官孔武有力的身体,回忆起那个与他**的夜晚,丁淑娇冰凉的心就似乎触摸到了一丝久违了的暖,让她在平静如死水般的日子中有了一种企盼。但,看着自己额上新出的几根白发和日渐憔悴的面容,不知为什么,丁淑娇突然没了去找他的勇气,就在这样的企盼与犹豫中,日子不紧不慢地飞逝而过。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那边,柳云生可就没那么淡定了。与丁淑娇的上次见面,柳云生从此心中便放不下这个女人,他以为她会来找他,但她终究没有来。他会在无意间想起她,她是他脑海中的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让他坐卧不宁。
终于,他让人给她捎来了一个精美的朱红色小百宝嵌。
丁淑娇在赵三剪不在的时候,悄悄打开了这个小盒子。里面是红艳艳的一包相思豆,还有一块碧绿丝帕,上书:
世人皆知相思苦,唯有相见解相愁。
捧着这块光滑的丝帕,丁淑娇哭了。受尽委屈,尝遍世间凄苦的这个女人,终于发现还有一个如此在意自己的男人,居然还有个人在思念于她!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让她措手不及,让丁淑娇这颗苍凉的心变得有些不适应起来。
千言万语在她的心里汇成一句话:
柳云生是我的!至死不休!
擦干了泪水,略施粉黛,丁淑娇便匆匆走出了家门。
从此,丁淑娇一有空闲就往柳云生那里跑,皮子巷12号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她的另一个家,她的日子从沉闷变得逍遥快活起来。
这天,两个人又聚在了酒馆里。
几杯酒下肚,柳云生说:“淑娇,你有情,我有义,来!为我们能够走到一起,咱们干一杯!”
丁淑娇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喝酒?”
“我什么不知道!”
“吹牛!你什么都知道?好,我问你孟家贵的案子到现在还没有眉目,你怎么就不说呢?凶手到现在还没有归案,你身为办案警察,实在是失职啊!”
“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谁?”
柳云生四下看了看,凑过来把声音压得低低地说道:“我不能说,有人出钱把案子压下了!白拿钱的好事儿为什么不干!再说,杀人者也已
经死了!这案子到此为止,已经结案了!不查了!有那时间,我们还快活呢,还用得着劳心劳神地为了那个死鬼孟家贵申不平吗?”
“啊?”
丁淑娇一脸的愕然,柳云生伸过来一只胳膊,搂着她笑着说:“他要是不死,我们也不会走到一起,坐在这里谈天说地,喝美酒!你说,对不!”
“那,这事儿就这么完了吗?”
“嗯!你还要怎么样?”
“这?”
“别这不这的,唉,淑娇,咱们说点别的,没必要还想着那个死鬼!就是我给你把凶手捉住,又能怎么样?那死鬼也不能复活!就是复活了,又有你什么好处?难道你还要去找他?再说,你不是一直挺恨他的么!所以,我说,你就别再问这个事儿了!”周围人声嘈杂,柳云生四下看了看,“说点高兴的,你有没有想过也开这么个酒馆,很赚钱呀!”
丁淑娇听罢,嘴角上勾:“好,不查也好!我说柳警官,你不是喝醉了吧!我可不是经营生意的材料!”
“我不是这个意思!”
柳云生一仰脖子,把一杯酒一饮而尽。
丁淑娇试探道:“我一个女人家,搞这么个出头露脸的酒馆,你就那么乐意呀?再说了,哪有那么容易呢!”
柳云生静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是,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你愿意就弄,不愿意,也罢!我就是觉得吧,贵为少奶奶的你,为了一口饭跟着那个老裁缝可惜了!”
“你以为我愿意!还不是因为走投无路!”
柳云生听了,半晌没说话。
正说着,一个穿破旧补丁衣服的卖花小姑娘,走过来问:“先生,买花吗?买一束花吧!”
丁淑娇扫了一眼女孩手里的花束,“蓝色的呀!这花好漂亮!”
“嗯!漂亮!”柳云生说,“漂亮就来一束!”说着掏钱买了一束,送到丁淑娇的眼前,“送给你,喜欢吗?”
丁淑娇用手指在他的额头上一戳,“明知故问!”然后接过花束,放在鼻尖上轻轻地闻着。
“这种花真美,还是头一次见到!”
那卖花的小女孩收了钱,正要走,被柳云生叫住:“这花叫什么名字?”
“蓝色彼岸!”
女孩清脆地回应着,蹦跳着离开了。
“蓝色彼岸!”
望着小姑娘的背影,丁淑娇重复道。
柳云生将视线从小姑娘身上收了回来,他摇晃着杯子中的酒,看着润红的酒液在晶莹的杯子中起伏荡漾,幽幽地说道:“知道这花代表什么意思吗?”
丁淑娇眨了眨眼,“我知道蓝色娇姬代表爱情,估计蓝色彼岸,和玫瑰花一样吧!或者和勿望我,满天星什么的一样吧!代表的意思是..”她看着柳云生顿了顿,抿嘴笑道,“代表的意思是你爱我呗!”
柳云生也笑了,“算你聪明,不过呢,这花和那些花还是不一样的,这不是一般的花!”
丁淑娇先是一愣,然后看着手中的花,“怎么不一般?”
柳云生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目光幽幽地看着丁淑娇:“这花的样子是不是很像一种花?”
丁淑娇看了看,有些不耐烦地说:“我可是看不出,这种花我是真的没有见过,像哪种花呢?”
“你可知道彼岸花? 代表跨越生死的爱情!”
“嗯!开在了黄
泉路上!”
“是呀!”柳云生点了点头。
丁淑娇仔细观望着手中的花,嘀咕道:“你是说,这花样子像彼岸花?我知道彼岸花是红色和白色的。”
“是啊!红色和白色的。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花开败了,叶才开始生长,虽是同根生,但两者从不相遇,从没见过对方。相念相惜永相失,如此轮回而花叶永不相见,也有着永远无法相会的悲恋之意。”
丁淑娇笑着说:“从没见过对方,又怎么能相恋的呢?”
“那只是个寓意罢了,你还真的认真上了!”
“彼岸花,我不喜欢!我可不喜欢相爱的人永远不在一起!”
“所以,我不是把这束花送给你了吗!这可是与彼岸花的寓意刚好相反!”
“这个我喜欢!只有你对我这么好!”
柳云生怔了一怔,看着丁淑娇还是不放心的神情,言道:“时间很会作弄人,它让一些人相遇,让一些人分离,还让一些人永不分离。以前,你都遇错了人,有缘的人,无论走过多少路,曲曲折折,但他们终究是会在一起的!蓝色彼岸!一样代表跨越生死!代表我对你的爱!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丁淑娇一笑,给柳云生的碗里夹了一大块的红烧桂鱼,“尝尝这个!好吃着呢!”
柳云生没动筷子,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丁淑娇的脸颊:“你相信我嘛?我是爱你的!”
“此话当真?”
“当真!有这花为证!”
说到这里,柳云生伸出食指,在酒杯中蘸了一下,在桌面上写到:“爱,至死不渝!”
“你刚刚还说,这花是跨越生死的呢!”
柳云生笑着擦掉了刚才的字,重新蘸酒,在桌子上写到:“爱,生死相依!”
丁淑娇看了桌子上的字,抬起眼睛一个劲地看着柳云生,激动而幸福得双眼湿润。
“你身边众多的女人,为何偏偏看上了我?”
柳云生笑了笑,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滋滋有味地咀嚼着,咽了下去,又喝了一口酒。放下筷子,回头叫小二,“豌豆黄儿做好了没有?”
“马上!”
小二回应道,随后,小二送上了一盘鲜嫩诱人的豌豆黄儿。“先生,你的豌豆黄儿来嘞!”
“嗨!你还没有回答我问题呢!”丁淑娇说。
柳云生拾起筷子,夹了一大筷子豌豆黄儿放进了丁淑娇的碗里。
“怎么没有回答你呀!这豌豆黄儿就是答案!”
“此话怎么讲?”
柳云生“扑哧”一声乐了,“就是说,你听好了!就是说,你是我的菜!”
丁淑娇放下筷子,凝眸道:“这话当真?”
“嗯!种在心头的菜!”
柳云生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女人,这女人,有种“骚”性!
“骚”这个字,是柳云生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他觉得只有这个字才能恰到好处地形容她,也正是这一点,恰恰让他着迷。
柳云生的嘴唇微微上扬,好像她摇着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在他的心头上蹭了一下。
“我这盘菜,好吃么?可合柳警官的胃口?”丁淑娇笑道。
柳云生抬起头来,一本正经道:“那带用问!”还用筷子敲了敲盛着豌豆黄儿的盘子,“又鲜,又嫩!香得很啊!”
第二二九章 红杏出墙 (二)
丁淑娇放下手上的筷子,沉默半晌,她担心这位柳警官是否也同周宣一般,好听的话信手拈来,为了哄女人开心。
“你说的,我是你的菜!我这盘菜,你想吃也得吃,不想吃也得吃!你也是我的!永远都是!豌豆黄儿已经被你吃到肚子里了,豌豆黄儿可就在你的肚子里住下了!”
“啊?消化不了可就麻烦了!”
柳云生忍住笑,煞有介事地严肃起了脸。
“怎么?你还想把我变成屎屙出来么?”
这话把柳云生逗笑了,丁淑娇跟着打着哈哈,拿起酒杯,在桌上柳云生斟得满满的酒杯的边沿碰了一下,而后,独自一饮而尽。她的动作极其曼妙,细瓷酒杯相碰都没发生一点声响,她闭着眼,酒水沁人心脾的清辣令她回味绵长。
“柳警官!”
“嗯?”
“你不怕我真的会认真?真的爱上你!”
柳云生酒喝得正酣,丁淑娇的这句话,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那是我求之不得呢!像你这么有味道的女人不多,难得我们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来,再干了这杯!”
说着,他又举起了酒杯。
丁淑娇没有再喝,她收起了笑。
香酥鸭皮薄肉嫩,咬一口,唇齿留香,柳云生低着头大块朵颐,猛抬头看到丁淑娇痴痴地看着自己,目光里闪出一丝黄褐色金属的光泽,不禁愣了一下。
“你的眼睛怎么了?”柳云生说。
“怎么了?”
丁淑娇不知所以地皱了下眉头。
柳云生细着眼,又仔细看了看,道:“没事儿,是我看走眼了!哎,吃啊!这香酥鸭的味道真不错!”
吃过了饭,两人相拥往回走。天上下起了毛毛雨,一丝风也没有,闷得叫上透不过气来。
一名侍从哼着小曲摇晃着脑袋从窄道时走过,冷不防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正撞到了丁淑娇的身上。
柳云生气得开口大骂:“长眼睛了没有!”
骂完了,还是觉得不解气,又狠劲地推了那人一把,那人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在地上。
“谁在骂人啊!”一个贵妇模样的女人跟在那人身后,听到骂声,又见那人被人推搡,愤愤不平,“怎么还动起了手!”
声音极其耳熟,丁淑娇定睛一看,又是矿太太。
真是无巧不成书!
矿太太见这位昔日孟家的二少奶奶与一西装革履,风流潇洒的男人勾肩搭背,便像鱼儿嗅到了腥味儿一般,立马激灵起来。
上一次,她不是去了老裁缝那里!
这一次,又与这男人走在一起..
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哟!二少奶奶呀!咱们又见面了!啧!啧!真是风采不减啊!你这是去哪儿呢?这位公子好生面熟!”
矿太太的突然出现,让丁淑娇有些尴尬,她勉强笑了笑。
“这位是柳警官,和我在一起商讨孟二爷的案子!”
“哦!”
矿太太眯起细长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柳云生,知趣地笑了,“柳警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们以前见过面的!”
“您是?”
柳云生一时还真没想起来。
矿太太摇了摇头,“真是贵人多忘事!柳警官调查孟家二少爷的案子的时候,您不是还把我给叫过去询问过吗!”
“哦!”柳云生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看我这记性!这位是矿太太!想起来了!”
“想起来就好!”矿太太说,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孟家二少爷死得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孟家老爷受的打击不小!不知孟家二少爷的案子进展如何啊?”
“还在办,还在办!”柳云生应付道。
“哦!但愿凶手早日捉拿归案!”
“是啊!”看到刚才被自己推了一把的这个人一直站在矿太太的身旁,柳云生小声问:“这位是您的..”
“我们家的管家!”矿太太说道,白了那人一眼,埋怨道:“以后走路别不长眼睛,像只没头苍蝇般地瞎撞,还不赶紧给二少奶奶和柳警官赔不是!”
管家低了头来,说:“小的多有冒犯,还让二位多多谅解!”
“我刚才也是酒喝多了!有失礼之处,还望矿太太别介意!”柳云生也略表歉意地回应道。
“哪里!不会介意的!都是自家人!”
“矿太太要是没有别的事情的话..”
丁淑娇在一旁听得有些不耐烦,她是话里有话。
矿太太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哦! 那,你们忙,你们忙,我就不打扰了!”说罢,就和那个侍从扭头离开了。
望着矿太太和管家远去的背影,柳云生小声地问:“这个矿太太应该就是孟家的常客吧?这女人好像是挺爱管闲事儿的!”
“哼!她是过得很优越的,闲着没事儿的一个女人!没事儿总往孟府跑,和大太太嚼舌头!跟她说话,还是要小心为妙!”丁淑娇淡淡地说。
这话,还真的让丁淑娇给说对了!
没错,矿太太确实是闲着没事儿,闲着没事儿可不是矿太太的性格,没事儿就总是要找点事儿做的,就得管点闲事儿!
本来嘛!矿太太的嘴,就是一个扩音喇叭。
很快,孟家二少奶奶丁淑娇与警察局柳警官相好的消息像春天的风,不请自来地再次吹进了赵三剪的耳朵。当然,很简单的事儿,经过矿太太这个嘴的过滤,听到耳朵里就不太好听了。
“哎哟!那个女人呀!啧啧!又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两个人,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的!那叫亲热哟!看着就让人脸红!”
“你说的女人,可是现在赵裁缝的媳妇?”
“对呀!原来是孟家二少爷的媳妇,后来沦落成老裁缝的女人,现在啊,又攀上了柳警官!”
“哟!多丢人啊!”
“可不是嘛!”
俗语讲,人言可畏!
人们鸡一嘴,鸭一嘴的议论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刀刀戳在赵三剪的心坎上。听得赵三剪的面色铁青,脸上的青筋都快暴了开来。自己的女人居然让别人说三道四,这在赵三剪的处世信条里是绝不可以的,他是一个守规矩的老实本份人,他的女人更应该是。
老实本份,并不等于可以受欺负,被羞辱!瘦骨嶙峋,长满老茧的手握成拳,一样咯吱吱地响!
……
又过了几天。
丁娇淑一个人伫立在窗前。
窗外,瓢泼大雨无情地洗涮着地面,冲刷着窗玻璃,窗外的景色变成一幅扭曲的画面。
扭曲的,不仅仅是景物,还有她的心。
等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们还要出去游玩一下,就算是我们的蜜月之行。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的!
她不断地回味着柳云生的话,想着他说话时的样子,心里满是幸福的感觉。
在昏暗的灯光下,赵三剪坐在对面的椅子里,默不作声地缝制着手中的衣物。丁淑娇转过身来,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拿起架子上的外衣,披在身上。
早上,他们已经吵了一架,因为孩子。还有一件事,也是他们争吵的理由,他发现了她身上的一张男人的照片。更有甚的是,照片的背后还有几个字:在那蓝色花的深处等你一万年!
这进一
步证实了他所听到的似乎并非是空穴来风。
看来,人家说的没错!赵三剪从开始疑神疑鬼,想象着那些不堪的丑事,到后来的照片铁证,他气愤到几乎想掐死她,但是他选择了沉默。他还是有一点儿心软,不想失去这个女人!但胸中的怒火却在一刻也没有停息地酝酿着。
此刻,谁也没有心情再多说一句话。
丁淑娇真想离这个人远一些,再远一些。
她无聊地拿起桌台上的胭脂粉,轻轻地给自己涂抹起来,心里暗暗地考虑着自己的处境和未来的打算。
“难道你就不怕报应吗?如果在从前,失洁的女人是要钻猪笼的!”
丁淑娇涂抹胭脂的手,顿了一下,轻蔑地一笑:“你是想做个猪笼让我钻吗?”
赵三剪的眼睛瞪得浑圆,放下手中的活计,一步跨到丁淑娇的跟前,挥舞起的手掌在落到她脸上的前一秒停在半空中。
随后,他放下了手臂,红着眼睛,“看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荡妇!”
丁淑娇扫了眼赵三剪,张了张嘴,不气不恼地说:“好啊!有种你就打过来吧!”
赵三剪半天没吭声。
“你若愿意听那些风言风语你就去听!我要是想离开你,也早就离开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丁淑娇一口气说完了这句话,她不禁为自己完美的说辞而惊讶。
赵三剪不相信地侧了一下头,冷冷地说:“说得真好!我差一点就相信你了!说吧,那个奸夫是谁?”随即,一阵低低的咒骂声,“你最好给我放老实,别以为我老实,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丁淑娇将胭脂粉收好,用眼睛余光扫了他一下,好像他说的话,就是风从身边吹过一样,没有在她这里留下一丝的印记,她只顾着对着桌上的镜子照着,梳理好自己额头的刘海儿,起身走开了。
“如果再让我发现,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丁淑娇懒着回话,只是嘴角轻蔑地微微上扬了一下,没有表情地看着他。
她已经决定,彻底离开这个令她作呕的老男人。
两个人沉默着。
赵三剪完了活儿,给人家送衣服去了。
时机来了。
丁淑娇关了铺门,盘腿坐在椅子上,她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穿戴华丽的自己,扭着腰肢,轻捷地走进柳云生的房,随手带转房门。他在房间里伸出双臂迎接着她,他的微笑几乎对每一个女人都会产生杀伤力,但是那是属于她的微笑,华美的服饰和珠宝的映衬下她是那么的漂亮和迷人。
皮子巷12号!
柳云生说过,要她随时到这个地方来找他。
她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不过,在去他那里之间,还有一件事情是要做的。
她走到门口,开门向外张望了一下,关上了门,插好。然后快步走进了里屋,他们两个人的卧屋,三步并作两脚走到三门大橱前,拉开了橱门,伸手取下橱内格子里的小盒子,打开,找到两把钥匙,再转身走向那个赵三剪一直锁着的抽屉。抽屉很容易就打开了,她麻利地从里面捧出了檀木小匣子,用小钥匙一试,弹簧顶开了盖子。
一张五万的银券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神情自然地伸手取了那张纸,将它小心地收好,而后合了小匣子,并把它放回到抽屉锁好,放好了钥匙,关上了橱门。
这一切,她做得不慌不忙,天衣无缝。
然后,她换上了一身好看的衣服,穿上了那件她最喜欢的淡黄色的开衩的旗袍,蹬上一双蓝色碎花绣花鞋,这应该是她最拿得出手的装扮了,然后快速地走了出去。
第二三O章 行刺
没过两天,丁淑娇消失了,连同她的衣服,饰品和物件。还有一件事让赵三剪愤恨至极,就是他发现他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钱财被人拿走了,不用问,他知道是谁。
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也是有自尊的,往往他们的内心更加脆弱,更加不堪一击。
孩子是别人的,女人跑了,钱被盗了,赵三剪曾经以为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交心的,可以和自己过日子的女人,到头来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可笑!他的心像是被生生地掏空了一样,一滴滴地流着殷红的血,伤口反反复复结痂又被一次次生生地揭开。面对已成定局的事实,他从疼痛已经变成了无感而麻木,他不可能,也没有心思去挽回。
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容忍被人指指点点戳着后脊梁骨过活呢!
与其那样不如自行了断,哪怕是死也比活着受气要舒服一些。
善良的人不应该被欺负!
多次跟踪,赵三剪终于知道了丁淑娇的新住所-皮子巷12号。
黄昏时分,赵三剪从一个离他的裁缝铺子不是很远的酒馆出来,步履蹒跚,他平生第一次喝了那么多的酒,他的眼睛有些混浊不清,头脑却异常的清醒。
走过一条街,拐过一个弯路,眼前的房子应该就是皮子巷12号,那个婊子的新家了!
房子被围在一圈儿斑驳的围墙里。
围墙并不是很高,赵三剪估摸了一下,他已经算是一个初老之人,翻过这墙还是需要一些力气。他尝试着双手扒住墙壁,起身,居然很容易就翻了过去,没有一丝声响地消失在了围墙之内。墙内的矮树丛非常整齐,他蹲下身来,从怀里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匕首,举在眼前,月光下,刀刃寒光刺眼。他犹豫一下,又收了起来,躬着身子沿着小径一点点靠近房屋。
他回了下头,看了眼自己来时的路。而后,双手一撑,翻越过一道坎儿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还好,没有摔伤,因为他没有掉到水泥地上,而是摔进了这幢建筑修建得整齐的草坪里。继续疾步向前,他轻松地越过了另一道藩篱,跑了几步后,双手一撑,又跳跃了另一道阻碍。他的动作很轻,完全不像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年男人。现在,他已经到了那幢楼的后院里。
赵三剪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这样!像一个夜行刺客!不过此时,他的大脑是一片的空白,他无暇顾及太多,只想着杀了那对狗男女!
窗外的矮树丛是他最好的避所。
灯已经亮了,窗户上映着一对男女觥酬交错的身影
房间里。
“这可是上等的红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柳云生用两只手指捏起装有红酒的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这酒可当果酒来喝的,还能醉人?”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有你在,就是没有酒,也能让人醉!”
“呵!你可真会说话!”
“我不仅会说话,我还能读得懂你!哎!我说,如果那个老裁缝死了,你是不是要开怀畅饮呢?”顿了顿,柳云生又说,“那老裁缝死了,你是求之不得的,对吗?”
“你怎么那么说呀!”
“嗯!你怎么想的,我还是知道的!”
“你说的不对!我对他死与不死已经无所谓了!他爱死不死,别跟我提他,提他就是扫我们的兴!”
“你不会有一天,也对我的死与不死无所谓吧!”
说这话的时候,柳云生表情凝重,五官很整齐的排列着,没有一丝的表情。
“不会!”
“为什么?”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我真的爱的男人!你送我的花都凋谢了,我都没有舍得扔掉!”
“那束蓝色彼岸?都这么多天了!你居然还保留着?”
“嗯!那束花就是干了,烂了,臭了,我也依然会留着!”丁淑娇指着桌台上的花瓶子里的那束枯干的花说。
柳云生顺手从花瓶里抽了一支,花早已枯萎,根因为长时间地泡在水中,也已经烂了,泛着股难闻的酸臭气,他皱着眉头,将花丢在了地上。
“都烂成这样,你还留着啊!你要是喜欢,我再送你就是!”
丁淑娇在床沿上坐下:“蓝色彼岸,是我们的爱情,我怎能舍得丢掉!将来,无论我们谁先死去,都要在彼岸等着对方,不许先行投胎转世。”
“好好的,干嘛说的这么悲壮!动不动就要把死字挂在嘴上!”
柳云生知道,这女人死了男人,又走投无路,一定是心里受了很深的刺激,说起话来总是带着一种悲凉感。
“没有吧!我只是说,我们的爱,就如同这花,生死相依!”
看着丁淑娇痴迷望向那花的双眼,柳云生突然觉得这女人本是个痴情的人,可怜一直没人疼,受尽欺凌,才备加珍惜这份情,和她的爱相比,他有点惭愧。
“生死相依?好啊!只是,这花也是和彼岸花一样开在黄泉路上的,听起来有些晦气,我
下一次还是送你玫瑰吧!”
“这个花可是和彼岸花相反的!”
“我知道的也只是个传说,只要不是彼岸花就好!那种生生死死不能相见啊!但是花和叶还是执著地相爱!实在是累!”
“不管那么多,我只要永远与你在一起!”
丁淑娇放下酒杯,站到墙壁上的挂镜前,麻利地梳理着头发,每梳一下,就向后抖抖,她似乎很欣赏自己的头发,欣赏着自己动人的姿态。
“哎!亲爱的,你靠边儿!离开那面镜子!”柳云生侧头说道。
丁淑娇扭了一下头,不知所措地向旁边挪了一步。
“怎么了?”
柳云生走上去,将镜子向一边扶了扶,后退两步,看了看。
“这面镜子怎么扶不正呢!还是感觉有些歪啊!”柳云生说。
“歪吗?没有啊!”
紧盯着那面墙壁上的镜子,柳云生的眉头拧成疙瘩,“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这镜子怎么看怎么都是歪的呢?”
丁淑娇凑近镜子,从柳云生的角度也跟着看了一会儿,又看了柳云生一眼,动手点好了最后一抹唇脂。“我可没看出来镜子歪!你只要看我就好了!不用管那镜子!”说罢,收好唇脂,转向柳云生,柳云生的眼神挑了挑,心想看来这女人是对自己动了真感情。
“你的唇好美!”他想起什么,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了个小铜镜,递给丁淑娇,说:“我帮人找回了宝物玉猪龙,人家就送我了这个小镜子,我留着也没用,送给你吧,以后涂唇脂时会用得上!”
丁淑娇浅笑着接过镜子照了一下。
突然,丁淑娇感到一阵晕眩。
一道炫目的白光瞬间从镜中射出,利剑般刺得丁淑娇张不开眼。须臾,她又感觉到那小镜子旋转了起来,在她面前越来越大,仿佛变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白色的洞,强大的气旋似乎即将把她整个人都吸进去一般。
“不!”丁淑娇惨叫了一声,用力将那镜子丢在了地上!如此强烈的撞击,那镜子居然也没碎,刺目的光芒依然射向丁淑娇,伴之而来的是万剑穿心的巨痛,让她的身体抖如筛糠。
这一切,柳云生并没有看到,他只看到丁淑娇过激的表现,就问:“怎么啦?这小镜子你不喜欢?”
“快把它扔了!扔得越远越好!”丁淑娇指着小镜子,气若游丝地言道。
“为什么?”
“它让我感觉不舒服!快!”
柳云生笑道:“这小镜子怎么会惹你如此不开心?好,既然你不喜欢,咱们就把它扔得远远的!我这屋外有口老井,我就把它丢到井里去!”
说罢,柳云生拾起小镜子便出了门,不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
“好啦!我它沉到井底去了!这一回,你总算满意了吧!”柳云生把门关好,扭头又笑着说:“这小破镜子据说还是避妖镜,从没有人见过它是如何避妖的!先前的主人觉得留着没用,才送给了我!谁想,它会让我们淑娇这么不开心,这么不舒服!难不成淑娇会是个妖魔鬼怪?哈哈哈!”
丁淑娇凑上来,双臂环在了他的脖颈上,微仰起的双眸,定定地注视着柳云生,“怎么?你怀疑我?”
“笑话!天下哪有什么妖魔鬼怪!你要真是,我也喜欢!”柳云生想到了什么,收了笑,皱起眉头,“真的让你不舒服的可不是这面小镜子啊!想过没有,如果那个老裁缝来找你怎么办?”
丁淑娇没有言语,稍许,失落地放下双臂,淡淡地说道:“你怎么会知道他会来找我?我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他应该知趣儿!”
“估计他不会这么认为!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会来找你!”
“找我?找我又能把我怎么样?我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一堆垃圾!那个老不死的家伙!还想癞蛤蟆吃上天鹅肉?”
提起赵三剪,丁淑娇显然很不耐烦。
“可是你拿了他的钱!”
丁淑娇一愣,看了看柳云生,犹豫了一下,低语道:“你怎么知道?”
柳云生耸了耸肩,说:“瞎猜的!但我相信我的猜测**不离十的,你说我说的对吗?我可是警察!”
丁淑娇看着柳云生,笑得漫不经心,“看来,和你这个警察打交道,一定要比和那老裁缝打交道得多长点脑子!你连我拿了他的钱都知道!那个老东西,估计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他活该!他留着那些钱也没有什么用!与其,等他死了留给赵小双,还不如我们拿来快活!”
“说真的,我知道你有那笔钱两,不是他的,又能是谁的!就是猜,也是有根据的!”
“我就说嘛!你这个警察也太厉害了!”
“只是,你把他的家底都拿了去,你让人家怎么活!”
“他怎么活?关我什么事儿!我只管,我怎么活!只管,我和你怎么活!我们过得舒服就可以了!还要管那么多作什么!世界那么大,管得过来嘛!”
“哈哈哈哈哈!”
柳云生开怀大笑。“我喜欢,你是一个冷酷无情却又令人着迷的女人!补充一下,对别的男人冷酷,对我是个例外!”
“怎么讲?”
柳云生想了想,“比如,那个孟二少爷,死了那么长时间了,你连问都懒得问一句,那个赵裁缝,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拿了人家的钱,却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用打!”
“那你要我怎么样?哭天黑地悲那死男人?还是与那老裁缝藕断丝连?你才高兴?”
柳云生又给自己满了酒,笑着说:“我喜欢你,只要你对我是诚心的就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走到了她的身边,微笑着,把她搂在了怀里,她抬头,目光迎接着他热烈的眼睛,那是两颗闪光的星,她的双臂再次环在了他的脖颈上,她的唇因为他的轻吻而颤抖,他的心因为那个轻吻而融化。
“我要是离不开了你,怎么办?”
眼前的女人,对柳云生充满诱惑力。
“难道你现在随时都可以离开我?”丁淑娇轻松地说。
她似乎也能够看穿他的内心一样,问的话也总让柳云生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这样的女人,似乎更有吸引力。
“还要我怎么说?”
“说,你爱我!”
“我爱你!”
桌台子上,那束枯萎的蓝色彼岸散发着腐烂的气息,在摇摆不定,温柔的灯光中无力地绽放。
“你是这花么?”他在她的耳畔呢哝。
“你说是吗?”
“是哟!蓝色彼岸!”
花点燃了他的热情,爱意蔓延,像是夏日夜晚腾空而起的烟火,绚烂迷人。他看见了一片澄蓝的天空,云朵化作孩童在安逸的午后嬉戏打闹;他看见了小鸟煽动着翅膀直冲云霄,他看见几只斑斓的蝴蝶静静地停在了一片美丽的花朵之上,那些花是蓝色的,那些花叫作蓝色彼岸。
“嘘!什么声音?”
柳云生突然问。
丁淑娇定了一下,不以为然地说:“什么声音也没有!你今天是怎么了?一会儿说镜子是歪的!镜子根本就没有歪!一会儿又听到了什么声音!哪里有什么声音!”
“是有声音!窗外!”
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四周寂静无声。
过了一会儿,丁淑娇呢喃道:“哪里有什么声音!”
“有!听,是蟋蟀在叫!”
“反正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丁淑娇的手摩挲着柳云生的肩,她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时而绵软,时而有力,柳云生感到格外的舒服。他闭着眼睛,一把将她调皮的小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里,“你就不能让我安静地听一会蟋蟀叫嘛!”
“蟋蟀叫有什么好听的!”
“好听啊!”
“瞎说,你知不知道,蟋蟀叫,会有人死掉!”丁淑娇说。
“你才瞎说!我就喜欢听蟋蟀叫,从小听到大,也没见有什么人因为这个死掉!”
“反正,我是告诉你了!信不信由你!”
丁淑娇挣开了柳云生紧握着的手。
“你以为,我是真的爱听蟋蟀叫啊!我是在逗你玩儿!蟋蟀哪里比得上你叫得好听啊!”
柳云生坏笑着,一把将丁淑娇拥入怀中,就势滚到了床上。
窗台子上,放着一支旧式的青瓷瓶,圆弧底,就在此时,“啪”地一声莫名其妙地碎了,碎了一窗台的青瓷片。
“怎么回事?青瓷瓶碎了?”柳云生说。
“太老了吧?不用管它!”
“可是..”
“云生,我好喜欢你!”
“喜欢就好!我就是你的人!”
窗外,低矮的树丛中,赵三剪对屋内的谈话听得真切!
“哼!一对奸夫淫妇,我会让你们俩好好生死相依!”
赵三剪自言自语道。
夜,真的是好漫长啊!
赵三剪竖起耳朵,听着那门打开又关上。
他甚至能听得到那房间里拖沓步履声,最后不知是谁带上房门的落锁声,里面的咳嗽声,一切都清清楚楚。
整个公寓渐渐进入了梦乡,一直躲在房间外,草丛里的赵三剪轻轻坐了起来,他在衣服外随手摸了摸,找人配好的万用钥匙还在。
又过了许久,月入中天,夜更深了。
屋子里早已没有了动静,估计他们已经熟睡了。
赵三剪从身上摸出了匕首,捌在腰间,又抄出一把尖刀,插在了自己的鞋子里,他摘下了自己厚重的眼镜儿,用手指轻轻擦试干净,又戴上,抬头把这夜的星空看得更清晰!
他知道这一次进去也许是有去无回的。
他掸了下自己的粗布外衣,定了定神,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将耳朵帖在了门上,房间内传来了鼾声,他放下心来,终于鼓足了勇气,轻轻地弄开了门锁,闪了进去。
……
第二三一章 心结与误会
......
(画外——)
“哎!你们听到没有!小铜镜被柳云生扔进了井里!”叶江川说。
胖子兴奋地站起来,“就是说,我们从井里拾到的,应该就是这面避妖镜!就是让丁淑娇害怕的避妖镜!也就是说,这个二少奶奶就是个妖魔!也可能就是今世的黑衣女鬼!这就连上了!”
林陈说:“嗯!有好几次,那面小铜镜也确实帮我们避开了鬼崇的纠缠!”
“天!我的心也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胖子说,“赵三剪那苍老羸弱的小身子骨,对付得了那对狗男女嘛!那女人还是.. 真是悬啊!”
叶江川连连点头,“是啊!不过,如果我是赵三剪,也会拼死杀了他们!真是气死我了!无论如何,赵三剪也是她的救命恩人,救了她的命,嫁不嫁也是她自己的意愿!是她自己愿意给赵三剪做女人的,又是不人家逼她的,她就应该对得起人家!哪能这样随意地偷男人啊!真是作孽!”
“嗯!别打岔,让道长继续讲下去!”林陈说。
……
(故事继续——)
红翠楼。
“赵小双来了!”
张妈已经喊了第三遍了,薛上花听了,半晌没有反映,手里依旧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几个银钗子。
她知道此时他已经站在了门口,站了半天。
薛上花坐在那里依旧是一动不动,只是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冷丁。
她也不朝他看,但是他终于趔趄着走进了她的视野,胡子没剃,脸也好像没洗,瘦削的脸上泛着油亮的光,身上是一件发黄的长衫。
“薛姐,还在生我的气么?你的病好些了吗?”
“我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说吧,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你不是去找那个叫柳佩珠的女人了吗?”
赵小双不语。
“别跟我薛姐,薛姐的!我说过,我不爱听!”
“上花姐!”
薛上花白了他一眼。
赵小双向她脸上看了一眼,嗫嚅着说道:“我嘴拙!不管你认不认,我可一直是把你当成我的姐,救命的恩情我是永远不会忘掉了!”
“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
“我是来找你铲除误会的!”
“我们有什么误会?”
“实不相瞒,那天我们遇到的那个女人..”
薛上花不耐烦地起身,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我一猜就是关于她的!关于她,你才会主动来找我,对吗?”
“不是这样的!”赵小双极力辩解。“你误会我了!”
“那我和你,这么长时间在一起究竟算是什么?”薛上花犀利的目光直逼赵小双的眼睛。
赵小双目光游离,“我一直以来把你当作亲人!”
“哈哈哈!亲人?”
轻轻捻着手中的银簪,薛上花笑出了声,笑出了眼泪,好半天,才缓过气儿来,她明白“亲人”这两个字是寓意着什么,是不是把自己推出去之后,还有一点引咎自责的成分在里面?她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是清楚的,这个人倒还不是完全没有良心。
是啊!如果说,他们之间不是爱情,又是什么?他们一直保持着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今天,这个‘暧昧’关系终于得到了一个明确的答案-“所谓亲人!”。
“亲人”这个看似温暖的字眼儿,在薛上花看来,是给她“剃头挑子一头热”最好的台阶,最体面的结局。
“你说的没有错,佩珠她是我的相好!我们早就订下了亲的!”
“哦? 你这么长时间之后又来找我
,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好,我知道了!”
她一把丢掉手中的银簪,冷哼道。
“我是想,是不想让她误会!”
“好啊!”
薛上花强作微笑地点着头,强压着心中的怒火。
一度地沉默之后,薛上花声气缓和了许多,开口说:“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先前没有她的消息啊!”
薛上花忍着气,冷笑着说:“这么说,你现在找到她,要和她走到一起?先前,你不告诉我,因为没她的消息,现在告诉我,是因为有了她的消息!那,我算是什么?后备人员?还有必要来找我吗?你直接找她去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实不相瞒,自从那次见到那个小姐,看到你痴情的目光,我就明白了!我真的是什么都明白了!无论我怎么热情似火,你都在若有若无地和我保持一段距离,无论我怎么爱你,你都是如此勉强!我猜到了,一定会有那么个女人!让你不能释怀!或者,刻骨铭心!看来,我还真的没有猜错!”
“薛姐!”
“我都说了很多次了!别叫我薛姐!”
“好吧!上花!上花行吗?”
薛上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她给自己点了一颗烟,轻吸了一口,闷着头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停靠在墙角,缓缓抬起头,轻声道:“我已经帮你查清楚了,她后来嫁到了孟喜昌家,还不错,一个有钱的绸缎商人家!给他们家的二少爷孟家贵作了二房,男人宠她,她也算是富贵命!只可惜,好景不长,那个少爷没过多久就死了,还是横死!是被人给用刀捅死了!够惨烈!不过,他的死对你来说倒是件好事儿!位置正好给你空了出来。这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你还需要我做什么呢?我是不会去帮你作什么解释的,我做不到!请你原谅!”
薛上花对赵小双有这种别样的情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见赵小双许久不言语,薛上花又吸了口烟,抬头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补充道:“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份,我算什么人啊!在你的眼里,你就没能看得起我过!你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救过你的命,你是感恩报德,或者,是不是可怜我,我就不知道了。我们之间,有情,救命恩情!可是没有爱!我说的对吧!我明白!什么也都别说了!”
说完,她一口又一口使劲地吸着烟。
屋子里烟雾弥漫。
她把自己呛得直咳嗽,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女人看上去,是挺招人怜爱的!没错!很漂亮!很乖巧!一看就是那种温柔得不得了,说话细声细气儿的那种!我问过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你就这么跟我说的,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回答我了!原来,你心里早就有这么个人了!挺好!哪里像我!一点都不招人待见!”
她又猛抽了几口烟,咳嗽得更凶了。
赵小双上前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烟。“这么狠命的吸烟,你受不了!你今天疯了吗?不要命了!”
“我愿意!你管不着!”薛上花的眼中挂着泪,执拗地又要把烟抢了回来,赵小双不给,两人扭作一团。
“我就管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小双快速打断,气得连话都说反了:“要死啊你!”
“薛姐,你是不会吸烟的!不会吸烟就不要这么折磨自己!”
薛上花冷哼,“我现在会了,难道不可以吗?”
“不可以!”
“用得着你管吗?”
“薛姐,你真的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你走吧!”
“薛姐!”
“出去吧!够了!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
赵小双怎么也没有想到,本就是请薛上花帮自己跟佩珠解释一下,却闹出这么个结果。
自己和薛上花,也没发生过什么啊!怎么会是这样!
也许还是太年轻的缘故,他还不懂男女之间那种微妙的情感。
“姐!”
“走吧!我想清静清静!”
门“哐”地一声,在他身后被关上了,他是被推出来的,他从没有见过薛上花动过这么大的气,赵小双忧郁地摇了摇头,看着街上往来的行人,漠然地离开了。
……
孟府。
孟府紧闭的朱红色的大门外,赵小双犹豫着。
他已经在门外站了好久,他的手一次次伸出去,一次次又缩了回来。这个地方,他曾经来过,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令他彷徨。
他终于鼓足勇气,还没来得及敲门,那扇厚重的门便“嘎吱”一声打开了。
一个从未见过的老头儿探出头来,他穿一件磨损的皱皱巴巴的毛线衣,嘴里叨着一根的烟斗,上下打量着赵小双,面无表情地言道:“你找谁?”
“我找.. 我有一些事情想向您打听一下!”赵小双迟疑片刻,掏出一块银两递过去。
老头儿接过银两,面容变得温和起来。
“我就听见门外有声音,出来一看还真有人。我是新来的,可是知道的不多!”
赵小双上前一步,“没关系,我只是想问问,这家新来的少奶奶是叫柳佩珠吗?”
“对啊!你是?”
“哦,熟人,有点事儿想找她。”
“少奶奶现在没在,出门了!”
“那麻烦你能带个话给她吗?”
“可以啊!”
小双想了一下,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纸,撕下一小块,掏出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将它交到了老头儿的手中。
“拜托了!请把这字条交给她!”
...
醒春茶楼。
天早就黑了,赵小双一脸憔悴地从里面走出来,店家的大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等了整整一天,柳佩珠最终还是没有来!
她是不是没有收到那个纸条?
还是.. 她依旧误会着自己?不能原谅自己?
走在回去的路上,他微微抬起了头,天上,柔和似絮,轻匀如绢的浮云,遮住了月,月在浅浅的云层中穿行。满天的星光,或明或暗,时隐时现。夜是如此的安静,安静到可以听的到他自己的心跳。他的眼睛渐渐变得模糊,他好像看见了无数的萤火虫在他的周围飞舞,他似乎又听见了他们曾经的对话:
“醒春茶楼!小双,你说春天还会睡着吗?”
“会呀!冬天来了,春天就睡着了。”
“那夏天与秋天的时候呢?春天在干嘛?”
“春天?睡呀,却怎么也睡不着,却又不该它起来值班儿!”
赵小双的黯然地走着,在他在心头重复着那句话,一遍又一遍。
亲爱的,我想你了!
亲爱的,我好想你啊!
为什么你没有来?
还是你早已经将我遗忘?
此刻,为什么只丢下我一个人在独自徘徊,假如你心里还有一个我,来找我好吗?
无尽的思念,无尽的等待!
佩珠,你在哪里?
这清澈的岁月之流,似变成透明的凝冻,佩珠,只要有你在我身边,任何寂寞都将随之消失。
薄薄地暮色里,赵小双孤独的身影渐行渐远。
第二三二章 老裁缝之死
柳府。
柳云生靠在床上,房间的窗户是关着的,却依稀可以听得到窗外的院子中,伴着哀怨苍凉,时断时续二胡伴奏的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清细呢喃的小生唱调不断传过来,柳云生听得不甚分明,但他知道这是个老掉牙的曲儿,老爷喜欢。此时,柳老爷,太太都在院中听戏,老爷是个戏迷,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听戏。
柳云生的眉头始终紧锁,他看了看表,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个记事本翻看着,记事本提醒他今天本是约好去和丁淑娇看电影的,他随手将那页撕了下来,丢进了纸篓。收起记事本,柳云生默然地点了颗烟,沉闷地吸着。
他始终不敢相信,丁淑娇这个本令他着迷的女人居然还有另一副面孔!她是如此的胆大和残忍,这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她嘛?
不过,他还是原谅了她,谁让赵三剪是带着刀来的呢!
带刀就意味着,柳云生自己的小命会在那个消魂的夜里消失。
带刀也意味着,他不死就是他们两个死掉。
他不敢回想那个恐怖的夜晚,可是,那一幕幕血腥场景又总是在他的眼前浮现:
那夜真的好静啊!
他们在床上闲聊,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云生,我好爱你!”
丁淑娇在黑暗中探索着他的嘴唇,她的嘴唇丰厚,如同年轻母亲的前胸一般丰满而且有弹性,他撕开了她的衣襟,肌肤相接触,她扭动的身躯充满了诱惑,雪白的胸膛半露,肌肤凝雪白,满头青稠般的黑发,铺陈在枕席间。完事后,丁淑娇紧盯着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有种异种的光泽,看得他六神无措。
“淑娇!”
“嗯?”
“你的眼睛晶亮亮,亮得出奇!猛一看,有点人啊!”
“哦!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已经有好几个人这么跟我讲了!回头,我去找大夫看看!”
柳云生翻了个身,又说:“你怎么能和那个老裁缝生活到一起呢?她根本配不上你!”
“不得以!”
“我就说嘛!你是不会爱上这么一个糟老头儿的!”
丁淑娇似乎很委屈,柔软的手掌摩挲着他的前胸,“你知道嘛,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想着你!”
柳云生笑着说:“那你还不早点来找我!还要跟他睡!”
“别看他一个糟老头子,力气是很大的,我挣不过他,他真以为我是他的人了!我是一点也不喜欢他的,想到他,我就恶心!”
“你就这样离开,他会不会善罢甘休?”
“管他呢!你操心的事儿还真多!”丁淑娇的脸上露出笑意,“你也认识他?找他做过衣服?他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见过!”
“我们还是别提他了!”丁淑娇这样说着,将头靠在了柳云生的胸上,听到他的心脏强有力地“咚,咚”跳动,从未有过的幸福感涌上心头。
“你永远也不要离开我,好嘛?”
“好啊!只是希望总是美好的,现实往往很残酷!”
“为什么这么讲?这么讲多不好!”
“你又不是小孩子,世事无常的道理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警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被人杀死。”
“不许你这么说!如果你死了,我也要去找你!我们生生死死在一起!”
“不是开玩笑,是真的!你想啊!天天都和一些什么样的人打交道!全是地痞流氓!亡命之徒!持枪的,持刀的,抡棍子的..”
柳云生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没有作声。
安静了一会儿,他又说:“如果我是老裁缝,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为什么呢?”
“你不了解男人!”
柳云生的话,说对了!
赵三剪已经找上门来了!
凌晨十分,丁淑娇被一阵悉索声惊醒。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的光线,她看到了窗户上映现出一个黑影,刚要出声,被身边的柳云生一把捂住了嘴,示意她安静。
在来者进门的那一刻,柳云生从他身后猛扑上去,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你们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黑暗中,来人咒骂着从身上抽出了明晃晃的刀,挥舞着向柳云生刺过来。
柳云生有些措手不及,伸手就去阻挡,还是被刀划伤了手臂。
来者趁势再刺,无奈自己的身体本就虚弱再加上年纪大的原因,很快便败下阵来,被柳云生制服了。作为警察的柳云生不仅年轻,而且身体健壮,身手敏捷,擒拿此人当然不在话下。
灯亮了。
“婊子!”来者看清丁淑娇,张嘴骂道,“你个臭婊!”
他的双手已经被柳云生牢牢地反锁住,根本动弹不得。
丁淑娇蹙眉细看,见是赵三剪,便嘴角上扬地笑道,“没错!说的好!”
“你们都不得好死!”
“是吗?”她继续着她的微笑。
“你就是一条毒蛇,还有你!”赵三剪转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柳云生,充满怨恨和愤懑地说:“为官不干人事,男盗女娼!”
“哈哈哈!”
柳云生单手捏着赵三剪的脖颈,狂笑起来。
丁淑娇也一同笑了,“老不死的东
西,你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算是什么东西?让老娘跟你受苦,受累?你是那个命吗?”
柳云生跟着说:“你和她,你自己觉和合适嘛!也不好好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这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算我直言,你应该知趣!知趣就是老老实实地滚开,能滚多远滚多远!你居然还找上门来!老东西,你是不是活够了!”
“恩将仇报!毒蛇!”
赵三剪气得浑身发抖,被牢牢地绑在了椅子上身子根本动弹不得,他努力挣扎着,想从柳云生的手中挣脱,无奈被他死死地控制,力不从心,突然,“哐当”一声,什么东西地从他的身上滑落到了地上。
是刀!
“哼!好啊!你还想杀了我!”丁淑娇的一怔,心头一股无名火瞬间冒了出来。
“杀你不脏了我的手!肮脏的女人!”赵三剪咒骂道。
“是吗?”
说着,丁淑娇蹲下身去,缓慢地将地上的刀拾了起来,看着明闪闪的刀刃儿,皱了皱眉。她站了起来,手里紧握着那把刀,一步步地向他走过来。
“你要干什么?”赵三剪脸色骤变。
“不干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丁淑娇俯身,直视着赵三剪的眼睛的双眸带着奇怪的光泽,惊得赵三剪情不自禁地向后躲闪。
“你就是个魔鬼!”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其实你是不应该救我的!因为,粘上我,你没有好儿!”
“恩将仇报的蛇蝎女人!”
“说得对!对极了!我不是人!我是妖,好吗?”丁淑娇冷哼,手中的刀尖儿滑过赵三剪的前襟。
“你,你要干什么?”被绳索绑得死死的赵三剪面容僵硬,像一张皱巴的硬纸。这个曾经让他心动,与他共枕眠过的女人此时正变得令他难以置信。
刀尖已经抵在了赵三剪的鼻子上,她继续冷哼,“没想到,做衣服的手,还是可以来拿刀杀人的!你不是想杀了我吗?”
“我只是用来自卫的!”
“自卫的?谁信哪!”刀尖向下滑动,在他的脖颈处停了下来,丁淑娇说道:“裁缝,你实在是太老实了!太愚蠢了!我跟你说的话,你居然全信!你也不想想,我怎么可能爱上你呢!你傻到留我与你过日子!实话告诉你,跟你在一起,我除了感到恶心,没有别的!我离开你是早晚的事儿,你怎么这么不知趣儿,还要来找我!你以为来找我,我就会跟你走?哦,错了!你是来杀我的!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辜负你的良苦用心,你不能白来,你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你要干什么?”赵三剪神色慌乱。
“呵呵,不干什么!”
丁淑娇沉下的脸扭曲变形,声调也变得极低。
柳云生惊异地发现,就在丁淑娇说话的时候,她眼中又放出那种带有令人心生恐惧的光,他不禁一怔。
场面几近失控。
“别!淑娇,别来真的!回头,我找几个兄弟好好揍他一通,他这老筋骨也够受的了!”柳云生劝道。
“不用!”
刀尖继续向下滑动,在赵三剪的腹部停了下来。
“你干什么?我可是救过你的命啊!”
“是,你是救过我的命,可是你今天也想要了我的命!我就不欠你什么了!你说呢!救我再杀了我!我还有必要一定感恩待德吗?我已经不想成为那样的人了!知道吗?而且,现在你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啊!你说不是吗?”
她转过头,看了柳云生一眼,重复着最后一句,“你说不是吗?”
冰凉的话语,让柳云生也不寒而栗。
“淑娇!别!”
柳云生伸出一支手臂横在了丁淑娇的面前,被她轻轻挡了回去。
“恩将仇报的婊子,你居然想杀了我!有本事,你就动手吧!”赵三剪挣扎了几下,依旧嘴硬,表情却极不自然。
“赵三剪,赵大哥!”丁淑娇狞笑着,“好吧,这可是你说的!”
赵三剪狂燥地蹬着腿,企图从柳云生的手中挣脱。
“你知道吗?婊子这个词呢,不难听!可是我已经是听够了!这个词从孟家那里,我就听了无数次!知道吗?我发誓,谁再这样对我,我就不客气!没办法,我是真的听够了!听腻了!听烦了!我是发过誓的,我要对得起我自己的誓言!没办法,谁让你倒霉呢!”
“你什么意思?”
丁淑娇用手指轻试着刀面,“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你要干什么?我以后再也不这么说了!我保证!”
“那你半夜三更带着刀来这里干什么?”
“找你们讲理!”
“讲理?呵呵,你还用带刀?还一带就是两把!我们两个人,一人一刀!对吗?”
“我说过,是自卫!”
丁淑娇放声大笑,“好吧!自卫,我信,我真的信!就你那个怂样,估计给你一百个胆儿,你也不敢做什么!我没有说错吧!”
“对!你没说错!”
丁淑娇长长地嘘了一口气,细声道:“赵三剪,赵裁缝!你的手不应该拿刀的!你真的不是干这种事儿的人!你本来可以好好地继续给人家做衣服,过平平常常的日子,你的手艺真的不错!”
“可惜遇到了你!”
“哈哈哈!你说对
了!完全正确!我本来只是想离开你!就这么简单!我不想再和你纠缠,你怎么不明白呢?我就是想离开你!你却不放过我!这又是何必呢?你又不是干这种事儿的人,杀人?你杀过鸡吗?哈哈,连鸡都没杀过,还想去杀人!杀人是会流血的!很恐怖的!你哪里有这胆儿呀!”
“是,我没有这胆儿!你放过我!”
赵三剪晃动着身体,神情更加紧张。
柳云生的手死死地卡在他的双臂上,他想向后退缩,却一点儿也动弹不得。
“可我有这胆儿啊!我有胆儿,我有,有的!”
丁淑娇一遍遍地重复道,她的声音格外地温柔,格外的轻,格外的细,但听起来却令人毛骨悚然。
话音未落,她鼓足力气,咬着牙,尽平生力气,将手中的刀扎扎实实地刺入了他的前胸,赵三剪的身体挺了一下,随即瘫软下去。
“住手!”
柳云生吓得大叫起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过了好一会儿,柳云生才缓过味儿来。他张着嘴,怔怔地望了丁淑娇一眼,用手试了一下赵三剪的鼻孔,已经感觉不到一丝的气息。
殷红的鲜血从赵三剪的前胸衣服上一点点渗了出来,渐渐染红了一大片。
柳云生抬起头来,神情紧张,呼吸紧促,双眼瞪得像铜铃。
“他,死了!你真下刀啊!你杀人了你知道嘛!你杀了人了啊!”
“你也是合谋!”
丁淑娇强装镇静,俯身屏息,把刀从他的身体里拔了出来,极其利落地将刀上的血渍在他的衣服上擦了擦。
“你没有必要杀死她!背上一条人命!”
丁淑娇歇斯底里地低吟道:“连他也看不起我!居然也敢骂我!打我!还要杀了我!难道,他不该死吗!”
柳云生没再言语,以他警察的思维迅速地思索着,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丁淑娇迅速处理掉尸体。两人合力连夜将赵三剪的尸体悄悄送回到住处,并且制造了自杀的假像。
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赵三剪死了,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掉的。
陷入沉思中的柳云生全然没注意手中的烟已燃尽,烫到了手指,疼得他瞬间松开手,烟屁股“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他用脚底碾灭掉了烟,又坐回到床边,扯过一条湖蓝色大手帕抹了抹嘴,电话突然响了,他拿起了电话。
电话是局里打来的。
“什么?丁淑娇来过两次...嗯,我知道了,告诉她我过两天就回去...嗯,什么?....你再说一遍!...能确定么?...好的,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柳云生屏气凝神,迟疑片刻,院中有些喧哗,他披了件衣服,走了出去。
戏早已经结束,柳仁鸿意犹未尽地哼着曲儿独自在院中的石桌子处喝着茶,柳云生走过去,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真的?”
柳仁鸿面露惊愕之情。
“真的!巧的是,我派人在找,他也派人在寻找,找来找去找到了同一个人,就是当时抱走他的那个人!而且,眉毛间的痣也能对得上!就是他!”
“嗯,上次府上的厨子就说过,这个人可能是吴妈的小毛!只是,当时吴妈没敢相认。这小子恶是恶,倒也有点儿良心,知道寻找他失散多年的娘亲!”
柳云生点了点头,“是啊!凭这一点,吴妈算是没白生他!”
“嗯!你去把吴妈叫来!”柳仁鸿说。
“好的!”
很快,吴妈被柳云生带了过来,柳仁鸿放下茶杯,轻轻咳了一下,“吴妈,知道把你叫来什么事儿吗?”
吴妈抬头看了看柳仁鸿,神色紧张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老爷!”
“你失散多年的儿子找到了!”
吴妈怔了一下,惊异地张大了眼睛,“真的吗?他在哪里?”
柳仁鸿摆了摆手,“不急!只是这人... 估计你也会想不到!他就是张显贵!”
显然,张显贵这个名字让吴妈猝不及防,尽管她知道张显贵眉间也有一颗痣,但她还是不相信自己苦苦寻找多年的小毛居然成了恶贯满盈,人人害怕的那个人!她愣了一下,怯怯地问道:“老爷能确定吗?”
柳仁鸿点了下头,“可以确定!你寻子多年,甚是辛苦!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算是找到了!”
吴妈听罢,双膝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哽咽道:“老爷为我寻到了小毛,老爷的大恩大德叫我一个老婆子无以为报!来世为老爷当牛作马在所不辞!”
“吴妈快快起来!”
柳仁鸿起身,上前将其搀扶起来,“只是...这个张显贵现在势力强悍,就不知他会认你这个娘吗?”
柳云生插话道:“我想,这个张显贵应该会相认的!否则,他也不会在张朱正死后就派人四处打听自己亲娘的下落啊!”
“他若不认我,我就打他!”吴妈说。
柳仁鸿说:“前段时间他派人来府上求婚,被我拒绝了,也算是得罪了他,你又是我府上的人,现在马上与他相认或许有些不妥!容我些时日,想个比较周全的办法!”
“全听老爷的安排!”
柳仁鸿摆了下手,“好,我琢磨一下,你们都下去吧!”
第二三三章 落入魔掌
翠香阁。
红鲤池浴室的按摩间里,张显贵浑身舒坦地躺着,肚皮上盖着雪白柔软的大浴巾,他的一条毛茸茸的粗腿被搁在一个按摩女的膝上,任由她揉捏。他的手中握着一瓶酒,时不时地往嘴里倒上一口。按摩女放下了他的腿,换了一个姿势,张显贵也顺从地翻过身来,等着敲打后背,就听见门口有人小声咳嗽:“张爷,可以进来吗?”
“是启富吗?”
“嗯!”
张显贵闭着眼睛道:“进来吧!”,又张开了眼睛,对按摩女说:“你去吧!把门一同带上!”
张显贵几乎都要忘记那个女人了,却又被另一个女人提及,说得多么,多么好!他也奇怪,这个红翠楼的薛上花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和他说起这个叫柳佩珠的女人,并且向他极力推荐这个女人!不过,他也懒得知道那么多。既然这个叫柳佩珠的女人被人夸成了天使,他哪里有不请来玩玩的道理呢!
薛启福进来,随手关了门。
“怎么样?”
“张爷,人给你弄来了!”
薛启富的这句话,像是给张显贵打了一针兴奋剂,他一屁股坐了起来。
“干得好!”
“比我们想的要简单很多,在路上就把她给劫了,本想把她随身丫头给干掉,还是让她跑了,多了一个通风报信的舌头。”
张显贵喜出望外,不能自制,满以为美事已十拿九稳。薛启福又说道:“就是这女人...”
“这女人怎么了?”
薛启福欣然一笑,“实在是人间难得的尤物啊!美色,破骨之斧锯,张爷可要当心!”
张显贵哈哈地笑着说:“多谢老弟提醒,我心里有数!哦,对了,你现在手里有多少人?”
“不到二百个!干嘛?抢劫还是打架?”
“都不是,我就问问。周宣那小子逮到了没有?”
“没有,这小子真是人间蒸发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娘的!让这小子白白拐走了我的画!”张显贵骂到。
薛启富羞愧道:“都是小的没做好!”
张显贵挺了挺背,把白毛巾又在肚子上裹了裹,说:“哼,他跑不掉了!吃了饭,将那女人给我送过来!”
“张爷!”薛启福面露难色,“她不吃啊!”
张显贵冷笑道:“还真的绝食了!老子又不是没有经过风雨,见过世面,跟我来这一套!嫩得很!不过倒是有个性!”
说罢,他仰头“咕咚咕咚”地连喝了好几大口酒。
“张爷,您还真对柳佩珠那妞儿上心啊?她可是柳仁鸿的干闺女,柳云生的表妹,孟府的少奶奶。这一次,咱们恐怕要把柳家,孟家全都得罪了!”
“呵!得罪了又怎么样!我怕过谁!”
“张爷,值得吗?”
“值!你去跟她讲,就说张爷在酒楼办宴,专门请她!”张显贵话音未落,忽然又觉得不妥,说:“不!你直接把她带到我的房间里来!我请她吃宵夜!”
薛启富看了一下表,“现在已经快午夜了!”
“叫你去,赶紧去!”
薛启富心领神会,拱手转身出去了。
佩珠蜷缩在墙的角落里,一只黑壳的虫子从她的身下经过,把她吓得不轻。
在回家的路上,她是被三个男人强硬地塞进了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带到了这里。
不知道现在春英儿怎么样了!要是还活着,她应该告诉家人,他们会来救她的!她坚信!
四周很暗,柳佩珠已经很快就适应了,目光所及,她能看到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木橱,一个桌子。她感觉只有床单和她的脸是白的,恐惧中,她的思维异常地活跃。
这是什么地方?
他们是谁?
他们将自己带到这里,究竟为
了什么?
时间缓慢地流逝着,屋子里一片的死寂。
从窗户外透过来的光也是沉重的。
柳佩珠什么都做不了,门是打不开的,窗也是打不开的,对着那门,她连踢带踹,大声呼喊过,“叫我出去!”,可到头来,却发现是一点用也没有,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头深埋在自己的双臂里,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屋子透风,冷空气从门缝,窗缝吹了进来,吹在她的身上,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在瑟瑟地发着抖。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门终于被人打开了。
手电光很亮,她抬起了头,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眼睛,直到她从黑暗中适应了那光亮,她才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薛启富!
柳佩珠认得!他去柳府为张显贵求亲时,柳佩珠见过这人一面。
“佩珠小姐!”
薛启富皮笑肉不笑,“这几个该死的,怎么把佩珠小姐给安排在这么个破地方!没有弄疼你吧!真是让小姐受惊了!”
薛启富一边说,一边眯着眼,几分贪婪地看着柳佩珠。
“你要做什么?”
“不是我要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只是敬仰佩珠小姐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寻常!难怪我们张爷对你是一片痴心!”
“张显贵?”
“正是!是张爷的手下把小姐给请了来,有些冒犯,还请小姐多多见谅!”
薛启富晃动着一条腿,上半身成75度角歪向了一边。
“怎么样?跟我走一趟吧!我们张爷可是想佩珠小姐想得坐卧不安,现在,正等着小姐吃宵夜呢!”
“我对你们张爷不感兴趣!你放我回去!”
“放你回去?”薛启富一丝冷笑挂上了嘴角儿。“放你回去?这不是很好玩儿吧!你怎么也得让我交差吧!”
“我再说一遍,你放我回去!”
“佩珠小姐,你就这么不给我面子么?”
柳佩珠挺直了脊背。
“没什么好说的!放我回去!否则,会有人饶不了你!”
听了这话,薛启富有些不高兴地眉头一扬,冷冷地说:“要是不放呢?”
“那你就等着瞧!”柳佩珠口气强硬。
“嘿!厉害!好厉害的小丫头!敢跟我叫板!”
“没错!你以为你是谁?你可以去打听一下,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是吗?我不信!”
“不信你试试!”
薛启富有些恼怒:“小丫头,真他妈的嘴硬!还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别怪我不客气!来人!给我拖到张爷的房里!”
进来了两个随从,柳佩珠就像一只小鸡一样,被架到了张显贵的房间。
薛启富等人关门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了柳佩珠。
步入内室,见到柳佩珠,张显贵长长地吸着气儿,走到柳佩珠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坐!”
柳佩珠没理会。
“果然名不虚传!国色天香啊!佩珠姑娘,叫你受惊了!坐!”
张显贵用脚勾过椅子,指了一下,示意柳佩珠坐下。
流苏布艺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食物,一杯牛奶,一个散发着香味的煎鸡蛋。
“佩珠姑娘,我们也是老相识了!”
张显贵一脸灿烂的笑容,态度温和。
“老相识?我怎么不知道?老相识还用得着把我劫到这里吗?”
柳佩珠站在原地没动,愠怒道。
“我冤枉啊!啧!啧!佩珠小姐,你忘了?我可是正了八经上门求过亲的!我真诚地,特意派人过去,向佩珠小姐求亲!无奈小姐不理睬!偏要嫁给孟家做小!听到这消息,你知道我有多少伤心么!我好几天都睡不好觉!我就想,难道上天就不
能给我这么个机会,让我好好照顾你,呵护你!”
见柳佩珠只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听着,张显贵顿了顿,继续说:“也许这就是命吧!那姓孟的命短,死了!唉!我是真的可怜佩珠小姐啊!我也是怕小姐你受委屈,我知道没了男人的滋味真是不太好受!夜深人静的,多寂寞呀!是不是呀!佩珠小姐一定是身有体会,我没说错吧?所以,这才斗胆把你给请了来!唉!你别这样横眉冷面地看着我!我是好心!你这样,我是不是很冤枉!”
“张爷看来是真的了解我呀!替我操心操到家了!不过,那也要看缘份!我们好像是缘浅。”
柳佩珠冷笑着坐在了椅子上。
“缘份?我们难道没有缘份?我可是满脑子都是佩珠小姐的倩影,不见到佩珠小姐,我真的是寝食难安呀!”
“哦? 是嘛?”。
“你看,我想得多周道,先别说了,吃点东西吧!”张显贵指着桌子上的食物说。“你还看不出我的诚心吗?”
“不用!我不饿!”
“不饿?”
“不饿!”
张显贵一把拎过桌上的酒瓶子,仰头儿“咕咚咕咚”地连喝了几口,舔着嘴唇,瞟了佩珠一眼,这女人确实是好看,丹凤眼,大大的眼睛,非常的漂亮,两片花瓣样的嘴唇,很是性感迷人。
他凑过脸去,帖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我可不喜欢被人拒绝!你知道吗?还真没有哪个女人胆敢拒绝我!”
一股浓重的酒气袭来,柳佩珠厌恶地用手挥了一下,扭过头去。
她的举动似乎激怒了张显贵,他“咚”地一声将酒瓶重重地砸在桌子上,上前一把把柳佩珠从椅子上拽起来。
“张爷我是不喜欢女人拒绝我的!”
“姓张的,你给我停下来!你给我住手!”
柳佩珠被张显贵死死地压在了桌子前,他从身后蛮横地抱住了她。
张显贵满身的酒气侵入了她的鼻腔,令她一阵又一阵地泛呕。
“你以为你嫁了人,我就能放过你吗?你嫁的那个姓孟的,到头来,有什么好?还不如嫁给我呢!聪明点儿你就顺着我!要是太傻,我可真的就没办法了!说不准哪一天,城外野树林子里就会出现一具女人的尸体!漂亮的女人的尸体若是被野狗给吃了,岂不是太可惜!”
张显贵的嘴上闪出一丝狞笑。
“你要干嘛?”
“我还能干嘛?”
“你就是个畜生!”
听到这话,张显贵从她的身后抬起了头,那双腥红色的双眼显得异常可怕。
“骂得好!佩珠姑娘!再骂呀!你生气的时候可比不生气的时候还要好看!”
“你不得好死!”
“呵呵..还有吗?”
张显贵轻笑着,他的手狠狠地捏着她的下巴,生生地把她的脑袋掰了过来。
“听着,像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得多了!也玩得多了!记住,以后爷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少跟我来事儿!”
柳佩珠面色苍白,咬着牙,狠狠地挣扎着。
“我..”
“你?你以为你是谁?你去问问,谁不知道我张显贵的大名?我要是哼一声,谁敢在我面前说个‘不’字?佩珠小姐,你真的没什么!我花了那么多的功夫,你就不愿意多多陪陪我!你以为你长得漂亮了就有什么了不起!漂亮的女人,张爷我可是见得多了去了!哪一个到了我这里还不都是乖乖的,对我服服帖帖的!让干嘛就干嘛!我可是不喜欢不乖的女人!”
“来人啊!救命!”
“别喊了!喊了也没用的!没有人能听得到!还是留着点力气,和我快活吧!”
“畜生!”
“哈哈哈哈”
一阵又一阵的狂笑声淹没了一切。
第二三四章 赎过
翠香阁。
见过薛启富,薛上花的心五味阵杂。表叔告诉她,柳佩珠被张显贵劫持到翠香阁不吃不喝已经有两天了,让同为女人的她劝劝这位柳小姐。
薛启富不知道,她们其实早就见过一面,醒春茶楼前,柳佩珠看见她与赵小双在一起,扭头就离去的场景,她也一直记忆犹新,柳佩珠秀丽绝伦,足以让每一个见过她的男人三魂七魄飞到天外,让每一个见过她的女人都心生嫉妒,包括自己。她更知道赵小双为了这个女人,一直在拒绝自己。在张显贵面前曾经提起柳佩珠也并非是无意,薛上花觉得这不是她的错,谁让赵小双告诉她,他不能与她在一起是因为已经答应了这位柳小姐呢!他对这位柳小姐痴迷的目光令她感到愤怒。
在关着柳佩珠的那个房间前,薛上花停下了脚步。
柳佩珠沦落至此,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她,因为她的嫉妒。而现在,她却要以一个关爱者的身份去劝解人家,她觉得自己有点卑鄙。
转念一想,张显贵借着酒意与柳佩珠成了好事,也许对这位柳小姐来说并非是一件坏事!孟家二少爷死了,张显贵喜欢她啊!跟着张显贵总比守寡强吧!
现在,她所要做的是成就一份姻缘,让柳佩珠接受张显贵!
犹豫半晌,薛上花推开了房门。这间房没有窗,阴暗的空间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连空气似乎都是混浊的。一旁木桌上的油灯闪着微弱的光,四壁白墙也已斑驳,角落中的小床映衬得整个房间显得格外空荡荡。
柳佩珠安静地靠在那个小床上,乌黑浓郁的头发,傲然的神情,清潭般的双眸,昏黄的光打在她的脸上,整张脸晕染着一点暖意,见有人进来,她微微抬起眸子,在薛上花的身上定了下格,又闭上眼,将头扭向一边。
薛上花将手上端着的食物放在了桌子上。
“柳姑娘,我们好像见过!”
这话提醒了柳佩珠,她转回头来,细细地看着薛上花。
“你忘了?在醒春茶楼前!”
柳佩珠怔了一下,眨着眼睛,低声说道:“你是和赵小双在一起的那个人?”
“嗯!”
提到那个名字,柳佩珠的眼睛闪动了一下,继而低下头,脸上带了一点落寞,眉眼间是无尽的欲说还休。
“你来干什么?”
“他们让我给你送些食物!”
“我不想吃,你拿回去吧!”
柳佩珠淡淡地说完,挺直了脊背,将身上的衣服裹了裹。
薛上花低头走到她的身边,“其实,张显贵他是真的很喜欢你的!”
“我没兴趣!”
“我是说,当一个人真的爱上了一个人,他所做的..”望着柳佩珠投过来的漠然的目光,薛上花顿了顿,继续说,“他所做的一些事,也许是可以原谅的!”
一丝冷笑浮在柳佩珠的嘴角,她将头扭向一边,没再看她,也没有说话。
时间悄然而逝,薛上花的心一点点冷下来,她尴尬地咽了口唾沫,拉过木椅子坐到了柳佩珠的对面。她从没有这般低声下气地求过谁,只是这一次,她的努力似乎只求给张显贵的一个满意的结果。
“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柳佩珠冷冷地问。
“薛启富是我的表叔!”
“哦!我说呢!你回去告诉他们,叫他们等着给我收尸吧!”
柳佩珠冷绝的话语像一记重锤闷闷地砸在薛上花的心里,让她不禁一凛。
难道说,她只求一死?
赵小双的痴情让薛上花嫉妒过这个女人,但她从未有想过让她去死!
薛上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静静地看着柳佩珠,看着她望向油灯的眼神一点点暗下来,变成死灰一般。
“柳姑娘,什么话都好商量,没有必要如此绝决!”
柳佩珠没有说话。
“柳姑娘,要不然,我帮你说说,叫他们让你出去?”
柳佩珠撇了她一眼,眼里闪着泪光,嘴角露出一丝凄楚,“出去也没脸见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薛上花怔在那里,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她有种强烈的负罪感,自己在张显贵面前的多言,真的害了这个与自己并无怨仇的女人,这让她感到了惶恐。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别这么说!再说,我知道还有..还有一个人一直爱着你! ”
柳佩珠抬起泪眼。
“是赵小双!”
说这句话的时候,薛上花心如刀割!
“你告诉他,叫他忘了我!”柳佩珠喃喃着,大滴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了地上。
“我会想办法,想办法帮你出去!”
柳佩珠苦笑道:“已经太晚了!我只想一死!”
“柳姑娘!你千万别这么想!你还这么年轻啊!”
柳佩珠的话,令薛上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看着她绝望卑怯的面容,薛上花的负罪感更强烈了!自己真的是一时糊涂啊!自己造的是什么孽!
“我... 我会想办法救你!”
薛上花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低头走到她的身边,把绢帕递到了她的手里,转身出去时,喃喃道:“你知道吗?其实,我嫉妒过你!”
……
红翠楼。
这夜,红翠楼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像是来了不少贵客,门前的车子排起了长队。再次来到这里,赵小双的心里突然涌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情绪。
“赵公子,许久未见啊!”站在门口迎宾的姑娘们,脸上堆着笑。
赵小双没有心思与她们说笑,微微点了点头,便蹙着眉头,径直走进了最里面薛上花的房间。
一身红绸裙的薛上花正坐在房间里等着他,娇俏可人的面容带着几分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桌子上的茶已经凉了,她却一点也没动。见他进门,起身迎了上去,接过他的外套,搭在了衣架子上。
“我已经知道你要寻的那个女人的下落了!”薛上花说。
“快告诉我!”赵小双急切道。
薛上花没说话,拎起热水壶给茶壶里兑上了些热水,淡淡地说:“可能会让你有些失望!”
赵小双不知所以地看着她。
“她落到了张显贵的手里!”
“啊?”赵小双一惊,“怎么会是这样?”
薛上花递上了热茶,“你坐下来,听我慢慢说!她与丫头去看病人路上,被几个蒙面人,我知道他们是张显贵的手下,劫持到了翠香阁!”
“什么!她去了翠香阁!落入张显贵的手上还能有好!”
刚刚坐下的赵小双,“呼”地又站了起来,伸手就去拿自己的外套,被薛上花用手臂挡住了。
“先别激动!你听我说!”
“她被藏在翠香阁的什么地方?”
“你别问,问了也没用!张爷派人盯着呢!就凭你单枪匹马,根本就不是他们那些人的对手!”
“那可怎么办呢?我不能让她白白落入狼口送死!”
赵小双此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就是豁出命去也恨不得马上去救她出来。
薛上花嘴角一抽,赵小双的表情很明确地再次告诉她,柳佩珠对他有多么的重要。她哀怨地垂下双眸,没有说话。
“你倒是说话啊!你让我待在这里,待在这里她就有救了么!待在这里她就能出来么?”赵小双情绪激动地扯着她的衣袖,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瞬间松了手,低声说:“对不起,我只是..”
薛上花别开脸去。
“听我说,我见过她了,她说不想活了!”
薛上花的声音很低,赵小双一下子就明白了她传达的意思。他的手攥成了拳头,重重地捶在了桌子上。
长时间的沉默。
“你现在跑去,等于白白送死!周宣的武功在你之上,不也是生生被张显贵擒住了嘛!所以,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赵小双双臂抱头,痛苦地蹲在地上,咆哮道:“可我不甘心啊!”
见此情景,薛上花叹了口气,沉思片刻,说:“不如这样!”
“快说!”
说到有办法,赵小双抬起头。
“我知道张显贵明日要去戏园子看戏,按他的习惯,看戏是玩乐,他不会带太多的随从,但是一定会带上自己可心的女人的!如不出所料的话,这一次,他会带上柳佩珠!这应该是最好的时机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赵小双的眼睛一亮,站起身走过来,嘴角呈现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弧度。
“薛姐,我刚才..”
“不是跟你说了很多次了,不要叫我姐!我之所以这么做,不只是想帮你,也想帮她!”薛上花垂下了头。
“我知道!”
“我回头将详细的时间告诉你!不过,你一定要万分小心行事!”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作准备!”
说罢,赵小双披上衣服,转身就要往外走。
“慢!”
赵小双停下脚步,不知薛上花还要对自己说些什么,但见薛上花没有任何动作,好似在踌躇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从衣兜里掏出了把钥匙,走到柜橱抽屉旁,开了锁,拉开抽屉,取出了一把手枪。
“这枪在我这里藏了许久,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带上它!保护好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我要你活着回来!”
赵小双怔了一下,接过枪,看了看,藏进怀中。
“谢谢你!你真好!”
闻言,薛上花的嘴角微微一抽,低着头,喃喃道:“我说过,我是帮你也是帮她!”
“我就知道你是个善良人!我替她谢谢你了!”
“我不是!真的不是!”薛上花的头垂得更低了。
赵小双看着她的目光带着错愕,他的身子微微一僵,扭头走了出去。
第二三五章 愤怒的枪声
车在路上行驶,两旁的石头,树木山林从柳云生的眼中飞过。
他侧过头,把脑袋枕在了椅背儿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柳云生烦闷不已,柳佩珠出事儿了!柳佩珠被劫让柳家上下乱作一团。柳仁鸿拍着桌子告诉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柳佩珠给找回来,否则就别去见他了。春英儿丫头除了哭就是哭,一点儿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提供给自己,但是凭直觉,是的,全凭直觉,柳云生认为劫持柳佩珠的应该是张显贵手下人干的。
因为如此明目张胆,光天化日之下干出这种事情的估计也只有张显贵手下的人了,还有一点,柳云生知道张显贵求亲不成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局子来电,他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
“张显贵,这个兔崽子!也不问问我柳云生是谁!居然敢抢柳佩珠,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看我不宰了他!”
柳云生带着枪冲出家门的时候,被吴妈死死地抱住了腿。
“少爷!我求求你,张显贵是个混蛋!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欺负到佩珠小姐的头上!你杀他一百次都不足以解恨!可我就这么一个儿啊!”
吴妈双膝跪地,泪水横流。
“少爷!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我寻了他大半辈子啊!好不容易才找到他,还未相认,就出了这事儿!给柳府,给小姐带来这么大的伤害!张显贵他是罪该万死!我老婆子也是罪该万死!我求你,你饶他这一次吧!给他留个活命吧!他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嘶哑的哭声是那么地苦涩,仿若是在黄连水里浸泡过,那一声声,一句句悲泣让听者无不跟着落下泪来。
柳太太难掩悲伤,泣不成声。
“老爷,吴妈在我家做事多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她失子的酸楚我们都看在眼里,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孩子,谁想到会是... 这也不是吴妈的错!就把这个儿子给他留下吧!”
柳仁鸿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
“吴妈,你先起来吧!我让少爷放他一命!”
“老爷!可是张显贵他欺人太甚,不枪毙了他,天理何在!”
柳云生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饶他一命?柳云生恨得是牙根儿痒痒,难道,柳佩珠就这么白白地被这小子欺负了嘛!
“不行!此仇我是一定要为佩珠报的!”柳云生愤愤地说道。
“你没看到吴妈多可怜嘛!”柳仁鸿说,“杀了他,你让吴妈怎么活!”
“可你想过没有,不杀他,你让佩珠怎么活!”
柳云生不想再听他们的劝慰,甩手而去。
救佩珠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是警察和流氓之间的较量。
论实力,双方都不弱,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无事儿。可现在,井水犯了河水,河水还不淹了它!
张显贵,可谓是恶贯满盈!欺男霸女,巧取豪夺,敲诈勒索,无恶不作!如此居然胆大妄为地欺负到了自己的头上,简直是无法无天!这样的恶人,还要留着他干嘛!是时候为民消除这个毒瘤了!可转念一想,吴妈实在是太可怜了!太太,老爷不说,柳云生也知道!柳云生是从小被吴妈抱大的,多少次吴妈的眼泪,柳云生都是看在眼里的。
张显贵也是吴妈的命啊!
柳云生拉开车窗,朝外张望了一下,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好像要将张显贵一同从胸口吐了出去一样。
……
这是一个骄阳似火的下午,从张显贵住处走出了三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身后还跟着一个装束时尚的年轻女人。三个人都没有说话,钻进了小汽车,一路向东驶去。
车上,张显贵扭头看了一下柳佩珠,“别总是耷拉着脸,跟哭丧似的!跟爷出来看戏,就得开开心心的!”
张显贵用余光扫了眼旁边的柳佩珠,脸上露出了一副得意的神情。
别说!柳佩珠这小俏娘们俊俏的模样真是让人百看不厌,难怪那次说到西施美人儿,手下会提及此女。
不过,人是搞到手了,但张显贵对于柳佩珠的不理不睬非常气愤,心想,凭老子,什么样的姑娘没挨过,睡过,玩过,想和你睡睡,那也是看得起你!穷端着个什么架子!
此时的柳佩珠木然地望着窗外,浑身乏力,面色苍白,她有些发烧,头晕晕沉沉的,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几天来,她是在恐惧和焦虑中度过的,张显贵的人盯得她死死的,她连解脱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家里人知道她的处境吗?
柳云生为什么还没有来救自己?
怎么才能逃离张显贵的魔爪?
张显贵的手,不自觉地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她也没有挣脱,只是鄙夷地看了一下,又将目光移向了车外。
戏园子里,锣鼓喧天。
柳云生带了几个人,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
台上传来《乌盆记》里激越的唱腔的时候,柳云生终于等到了那几个人进了场,他的目光敏锐地注意到了柳佩珠,她正神情呆滞地坐在了离自己不远处的一个座位上,紧随其后的,就是那个畜牲,张显贵。
妈的!看这小子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别太得意了!柳云生心里骂到。
张显贵看来心情不错,只见他舒展开四肢,一条腿架在了另一条腿的上面,手里还摆弄着什么,一只胳膊随兴地搂在了柳佩珠的脖子上,眯着眼睛,很享受地看着戏。
戏已经开演了一会儿了,张显贵似乎并不太满意,他看上去有些不耐烦,听到不顺耳的地方,无所顾忌地大声喝起倒彩。他好像对身边的佩珠又说了什么,她顺从地一边看戏,一边用手给他揉着肩膀。
“他奶奶个娘的!”
看到张显贵如此放荡,柳云生心中窝了一团火,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但碍于戏才开始,不便闹事发作,他强压着怒火,一声没吭。
叹人生世间名利牵,抛父母撇妻子离故园。
道旁美景懒得看,披星戴月奔家园。
霎时间一阵天色变。
台上,主人公唱罢,雷声,乱锤,锣鼓声震天,又有一拨儿人物上场;台下,一片乱哄哄,夹杂着小孩子的哭闹声和“噼噼啪啪”磕瓜子的声音。柳云生的目光始终注意着柳佩珠那边的动向,他看到柳佩珠两三次起身,却被张显贵强行拉住。
台上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观众一片哄笑声。
“哟!好!好呀!”
张显贵也跟着喝起倒彩来。
柳佩珠再次离座,不一会儿的功夫,又被其手下推搡, 拽了回来。一旁观望着的柳云生差点没被气晕了。忍无可忍,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对手下使了个手势。
张显贵正看得优哉游哉,忽见一伙人凶神恶煞般地向自己走来,知道不好,要出事儿,立即招呼手下,“给我上!”无奈,今天带的人太少,寡不敌众,那两个马仔很快就被人制服,动弹不了。
张显贵一看这情况,起身就要跑。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一个身高马大的人将他揪起,上去就是一拳,这拳头正正地打在了他的脸上,张显贵只觉得两眼在冒金星,天晕地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好啦!打死人啦!”有人狂喊道。
见有人打架,戏场内乱作一团,人们四散逃去。
张显贵并没有死,很快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未站稳就又被人一脚踹到了地上,紧跟着一团乱棍直打得他脸上,身上鲜血四溢。不知是谁吹了声口哨,这些人一哄而散,张显贵带来的那两个手下,才从地上爬起来,把半死不活的张显贵抬了出来。
出戏场大门的时候,张显贵张开眼四处望了望。虽然狼狈不堪,但还是抖起精神,推开车门,恶狠狠地朝着柳云生这边说道:“你们都听着!有本事,都别躲!会叫你们看看张爷的厉害!”
柳云生就在附近,他听到了。
“他娘的!爷等着呢!你来啊!看你敢再动佩珠一根毫毛试试!如果有下一次,一定会撕碎了你!你个龟孙子!”
张显贵忽然想起了什么,“柳佩珠呢?”
“没注意!”
“不知道啊!”
张显贵气得摇着头说:“你们两个!带你们出来,有什么用!打架不行!人也看不住!”
“不怪我们,他们人多啊!”
“是啊!张爷,今天本就是来看个戏,谁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要是早知道,我们也多带些人了!”
“对呀!我们人手太少了!”
“行了!给我回去找!”
张显贵话音未落,就听“嘭!”地一声,众人看着他倒在了血泊里,那一枪正中他的前胸。
“杀人啦!”
人们惊叫着,四下逃窜。
慌乱中,有人看到一个老太太颤悠悠地走上前,蹲下身去,抱起了张显贵,潸然泪下。
“儿啊!你不该啊!”
听到声音,张显贵紧闭的双眼动了一下,睁开了一条缝隙。
“我是娘啊!”
“娘..”这一声娘还未说完,张显贵就合上了眼。
老太太抱着多年未见,死在自己怀中的儿子,悲伤得无以言语,她抬起头四下张望,终于寻到了躲在暗处的赵小双,嘴中呢喃道:“儿啊,我知道是谁开的枪!放心,我不会放过他!不会的!娘会为你报仇!”
说罢,她放在张显贵,缓慢站起身,在人们的惊呼声中一头撞死在了身边的石柱子上,血流了一地。
而此时,柳佩珠早已经不知了去向。
柳佩珠在混乱中,被人带上了车,就在车子开过一个坡儿,拐进了一处僻静的弯道时,突然从路边窜出一个男人,手里似乎有枪,司机见他就把车停了下来。
“干得不错!”
男人上了车,拍了拍司机的肩。
柳佩珠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柳云生。
见是柳云生,柳佩珠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车里很闷,即使放下车窗,她还是感到闷得透不过气来,浑身上下有一股腻腻的感觉。
她的身体很虚,半靠着还有些喘不上气。
柳云生什么也没有说,半晌,拍了拍她的后背,“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他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在发烧哦!”
“那个张显贵根本就不是人!”
压抑已久的泪水在她的脸上肆意地流淌,“为什么受伤的人总是我!我爱赵小双,你们说不可以!你们让我嫁给了那个短命的孟家贵,可是刚过门儿没几天,他就死了!然后就被张显贵掳去,任由他欺负!你们在哪里?为什么现在才来?你还来干什么?还不如叫我死掉了算了呢!”
“不是不救你!我也是才知道这事儿!我又不在家住,家里人说,你有时在孟家住,有时回来住!那个春英儿就根本说不明白是谁把你给带走了!这一次能救你出来,也是我猜到了会是张显贵,才布置营救你的!”
“可是,你叫我怎么办!我还怎么活!”柳佩珠半仰着头,泣不成声地说。
柳云生紧皱双眉,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要是知道是这样,我只恨自己犹豫半晌,没有开枪!刚才没有把他打死!”顿了顿,又说,“奇怪,车开动以后,我好像听到了一声枪响!”
“我也听到了!”司机说。
“我还以为是你的手下开的枪呢!要是没打死他,他是会回来算帐的!那是一条地头蛇!”柳佩珠说。
“只有我有枪,我没打,不知道那一枪是谁开的!”
车开了一段儿路。
“我该怎么活!”柳佩珠喃喃道。
沉了许久,终于柳云生轻声地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一生之中,要记住和要忘记的东西一样多。记忆存在身体里面,与**永不分离,要摧毁它,等于玉石俱焚。然而,有些事情必须忘记,忘记痛苦就当那是一场噩梦。”
柳佩珠擦了一把泪,转头茫然地看着柳云生,“你讲得似乎挺深刻!”
“是嘛?”
“你以前讲这些的时候,我从来都只是听着,很少与你争论,因为你是我大哥,你似乎永远都是对的,反正我也争不过你,可后来才知道你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
“嗯!”
看着柳佩珠不怎么哭了,柳云生心里舒服了一些,他从衣兜里掏出手帕,递了过去,“我比你大不少,肯定阅历比你丰富,遇到事儿,你听我的就没有错。”
“听你的就没有错?”佩珠的语气带着嘲笑,“看来,我听你们的听得还少,应该再继续听下去!”
柳云生觉察到了佩珠的话中有话,“我忙...”
“我说的不是这个..”
柳佩珠的脸色十分的难看,她咬了咬呀,鼓足勇气,终于把压抑已久的话说出了口。
“你知道不知道,我的人生都被你们给毁掉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把柳云生吓了一跳。
不过他很快就给自己找到解释佩珠说出这句话的理由。
“你发烧了,什么也别说了!肯定是烧糊涂了!司机,转向去医院!”
“哦!”司机回应道。
开过长长的一条街,车子拐了一个弯儿,向南驶去。
车子在一僻静无人之处停了下来,柳云生下了车,和路边的一男子说了几句话,随后上车,车子闪了一下灯,继续向南,绝尘而去。
第二三六章 结论:自杀
一路狂奔,赵小双已是气喘吁吁。他回头望了望,见并无什么人追来,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停下脚步,他扶着一棵老杨树喘息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藏在怀中的枪,四下张望了一下,躲到树后迅速地脱下外衣,将枪裹好收在了粗布包里,又换上随身带着的另一件衣服,这才从树后走了出来。
平抚自己紧张的心情,赵小双拐进了一条幽暗的小路。
他没想到只一枪就将张显贵送上西天,算是为柳佩珠报了仇,他也没想到会遇到柳云生,他看着柳云生的人与张显贵打作一团,看着柳佩珠被他们救走,他还是不死心,最终开枪要了张显贵的命。更没有让他想到的是,柳府的吴妈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吴妈冲上去抱着血泊中的张显贵悲痛欲绝,痛哭失声的过激表现让赵小双忽然想起柳佩珠曾跟他说过的话,吴妈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
难道说,张显贵会是...
一个众雄集团的老大,一个柳府的老仆人!
赵小双混在人群中思忖着,本想看个究竟。谁想到接下来会又发生了血腥惨烈的一幕,吴妈居然会撞柱自杀身亡,而她死前说的要为张显贵复仇的话和她投向自己的凶狠的目光不禁让赵小双一凛。
她应该看到了杀死张显贵的人就是自己!
如果张显贵真的是她寻找多年的儿子的话,自己开的这一枪确实对不起这个老太太。
想到这里,赵小双黯然神伤地回头又看了一眼来时的路。惊魂稍定,他准备先回一趟家,看看老爹赵三剪,然后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
(画外——)
道士讲到这里,停了下来,皱着眉头一直不语。
“道士,接着讲啊!”林陈说。
“不对啊!”道士神色慌张地看了林陈一眼,继续说:“我看到这个一头撞死在石柱上的吴妈周遭有一片暗紫色的影子!”
“暗紫色的影子?”
道士点头,“暗紫色的影子,意味着这个人没有转世,也是一样游离在阴阳界!”
“蓝色影子呢?”林陈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许阿琪一眼,问道。
“蓝色影子?谁是蓝色影子?”
“没,没有人!”想起许阿琪的照片出现奇怪的蓝色影子,林陈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我只是随便问问!”
道士说:“蓝色影子有不同的寓意,即将出生的灵体,即将离世的人会出现蓝色影子!但也不一定,也有一些人,一些仙人本身自带蓝色影子!”
“哦!”
道士的话,让林陈心中一凛,他偷偷地斜睨了许阿琪一眼,没敢正眼去看,转移着话题,对道士说:“你是说,这个吴妈难道也会和丁淑娇变成的黑衣女人一般游离在阴阳界,一直没有走过奈何桥,没有投胎转世?”
“是啊!”
“这么说,这个吴妈也成了鬼?出现在我们身边的..鬼?”
道士认真看着打开的书,看着书上映上的镜中影像,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我还看到,她怀中抱了个小孩子!”
林陈一拍脑门,“这就对了!这个怀抱小孩子的老太太我遇到过!”说着,林陈转头对胖子说:“你还记得,第一次我们相见,我跟着你和另一个瘦高个儿工友从小卖铺买完烟走在工地那边的土埂上,有个怀抱小孩子的老太太从我们身边走过,那个老太太当时看了我一眼,紧盯着我的眼神令人无比的恐惧!我还问过你,认识这个老太太吗?”
胖子频频点头:“我记得啊!当时那老太太走路轻得没有一点声息,快得像风一般!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就觉得丝丝地冷!”
“还有,我去林木公寓找林陈,也在门口遇到过这个老太太,也是抱着个小孩子,小孩子不哭也不闹,像个木偶一般,耳朵下一颗朱砂痣和林陈的一模一样!对了,那老太太后来还消失在前楼的墙壁上,可吓人了!”许阿琪捅了捅林陈,“还记得吧,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
“当然记得!”林陈说。
看许阿琪对于刚才提到的蓝色光影没有丝毫反应,林陈的心放了下来,虽然道士前面的话听起来挺吓人,道士不是还说,有些人自带蓝色光影,也许许阿琪就是!
“最重要的一次,你们都忘了!”叶江川补充道:“我们逃离老莫口的洞中,那老太太就坐在那儿,也是抱了个孩子!还朝咱们诡异地笑呢!”
道士对林陈说:“这个抱着孩子的老太太是前世的吴妈!她苦苦寻找多年的孩子就是恶人张显贵,还没来得及母子相认就被前世的你一枪给打死了!她绝望之极撞柱身亡,她能不恨你么!死后,她没能转世投胎!也成了鬼!这女人是真苦啊!”
道士重重地
叹了口气。
“那她怀中的孩子为什么也和我有着相同的朱砂痣呢?”林陈好奇地问。
“那孩子不是你!是前世的张显贵!这人太恶,紫云界真人收了他,是为了消除恶孽,让他来世弃恶从善!同为紫云界,他便也有个同你一样的朱砂痣!吴妈念着母子情缘未了,舍不得放手这个孩子,不愿独自去投胎,又对你恨之入骨,便有了你们看到的那一幕幕!”
林陈惊异地张大了眼,“原来是这样啊!”
“得!二少奶奶死后变成的黑衣女人已经够恐怖的了,现在又蹦出了个鬼老太!林陈,都是你前世作的孽啊!”
“我前世怎么了?除霸安良!我做得没错啊!更何况,二少奶奶与我有杀父之仇!”林陈不服气的说。
“也是,是冤枉你了!道士,你接着讲吧!那后来呢?”胖子搔着下巴把头转向道士,迫不及待地说,“道长大人,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
道士重新打开了书。
……
(故事继续——)
还有一件事儿,赵小双是一定要做的,就是还想去找柳佩珠。他还有机会!想到这里,赵小双兴奋得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他一定要向佩珠亲自解释一下那天的相遇,解释一下那个叫薛上花的女人,怎么说她才能原谅自己呢?他还真的不知道如何解释。如果告诉她,她的仇人被他打死了!她或许可以原谅自己!或许愿意与自己一起离开此地,远走高飞。
穿过窄巷就是一条繁华的闹市,赵小双在一家肉食店里买了赵三剪爱吃的酱牛肉,叫了车,一刻也没耽搁地回了家。
裁缝铺子的大门依旧像他离开时那样,紧紧地关闭着。
这个前店后宅的地方显得如此的破败和老旧,被风吹出岁月的皱纹,像个老人,佝偻而残喘。父亲和他在这里度过了那么多年,赵小双曾发誓要让赵三剪关掉这个铺子,住上更好的房子。
“我回来了!”
他在外面喊了两声。
往常,赵小双只轻轻地一敲,赵三剪就会来开门的。
今天,任他怎么敲,里面就是没有反应。
赵小双有些莫名的害怕,恍惚间好似小时候和父亲玩捉迷藏,有种黑暗中找不到了父亲的恐怖。突然,他发现门锁在上面挂着,并没有真的锁上。赵小双犹豫了一下,摘下锁,只轻轻一推,门便打开了。
进了门,里面异常的安静,沉沉的气息扑面而来。
铺子里的摆设和原先是一样的,东西收拾得也算是有条不稳。
桌子上放着青瓷壶,两只茶杯,台面上堆着一推衣料,摊开的是一件还未完工的青蓝色的阔脚裤,唯一异样的是房间里积落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应该已经有几天没有打扫了,帘子也未有打开,整间屋子像是一直被时间小心地封存着。
灯被赵小双打开了,赵三剪却不在铺子里,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小双打了窗,清新凉爽的风吹动着台面上的绸布衣料轻轻抖动着,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他。
父亲往日这个时候都是要在铺子里忙碌着的,可是,现在他去了哪里了呢?赵小双忐忑不安地走进了里屋,饥饿感已经被恐惧感代替。里面的房屋有几间,他终于在最里面的那间房子里找到了父亲。
昏暗中,赵小双看见赵三剪坐在那支老旧的木椅子上,低垂着头,看样子是累了,在打着瞌睡。
房间的灯像是被赵三剪有意关上了,赵小双想,也许他是为了休息吧。
赵小双脱下自己的外衣,悄悄地走到了赵三剪的身边,给他披上。赵三剪依旧低垂着脑袋,赵小双用手轻轻地推他:“爹,我回来了!爹,你醒醒,我回来了!”
赵三剪没有出声,身体却没有支撑地向椅子下面倒了下去。
赵小双一个激灵,胸口的氧气瞬间被夺走了一般感到一阵窒息,似乎一只大手把他的心脏掏空了,身上的温度也降到了冰点,他惊惶失措地抄起案台上的剪刀,仿佛感觉到有什么就在身边,他里里外外地在房间里寻查了一遍,什么也没有,继而蹲在地上紧张地呼喊道,“爹!爹!你怎么了?”
令人窒息的死寂!
“爹!”赵小双惊惶地叫着。
房间是黑暗的,赵小双点亮了灯,房间一下子亮了起来。
灯光下,赵小双清楚地看见赵三剪僵直地躺在地上,一只鞋在脚上斜歪地穿着,快要掉了的样子,另一只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大块的污渍在衣服上,外面的罩衫已经破了,还渗透着血迹,头上似乎也有血迹,并且与头发粘到了一起。胸口上有一大片暗黑色的血渍,把衣服染了一大片,那形态像是一只吸饱了血的大水蛭一般趴在了赵三剪的胸口上。
赵小双被眼
前的情景吓呆了!他惊愕万分,许久说不出话来。
“快来人,救救我爹!救救我爹!来人!来人!来!”
赵小双语无伦次,心痛到失声!他颤抖着伸出双手想要摇醒他,他发现他的双眼是睁开的,空洞地望着上方,赵小双颤抖着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来回晃了晃,那眼神对于赵小双来说,无比的陌生。
“爹!你还活着吗?告诉我!你还活着!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爹!你别吓唬我!”
任凭赵小双怎么说,任凭赵小双用多大的力气来呼唤,赵三剪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大睁着的双眼根本就是已经不能再看得见了,他好像是被什么给吸走了灵魂。
“爹!你说话啊!”
叫了老半天,见赵三剪没有反应,赵小双伸出手指在他的鼻孔轻试了一下,猛地缩了回来,他已经没有了一点的气息。
赵小双几乎癫狂了,但他强制自己冷静, 再冷静,只有这样,才能理清自己的思路。
地上斑驳的血迹从里屋一直延伸到屋外,赵小双发现,房间里并没有打斗的迹象,显然,这里应该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
凶手会不会还在这里?
赵小双屏息,随手抄起一根长木棒,紧紧握着,缓慢地站了起来。他大睁着双眼四处环顾着,用力狠狠地拉了一下电灯的拉绳,灯闪了一下,他一把拉开了橱柜的门,用木棒在里面胡乱地捅着,伴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声,那些衣服被抖了出来,散落在地上。
是的,没有人,柜子里没有,床下没有,帘子后面也没有,里屋,外屋,铺子里,他疯狂地来回搜了遍。后背的冷汗加剧了他的恐惧,他几乎疯狂地搜索着每一个角落,战栗的身躯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小心背后的突袭,惊恐让他接近疯狂。
他疾步冲到了里屋,冲到了赵三剪的身边。
他想像着父亲的痛苦,那是他的父亲!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从小含辛茹苦养育他长大,与他相依为命的父亲!想到这里,赵小双几乎失控了!但他冷静地知道,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
他要搞明白,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
从警察局回来,赵小双的心情异常沉重。作为赵小剪的儿子,他有着一大团的疑问,赵三剪怎么可能会自杀?
不会!
他努力回忆着刚才在警察局里的对话。
“我姓陈,你可以叫我陈警官,我们这里地方小,人手严重不足,真没办法,我是和另一名姓柳的警官共同办理赵三剪的案子。”
“柳警官?柳云生?”赵小双试探地问道。
“是的,怎么你认识他?”
怎么又是他!提到这个名字,赵小双心里就如同被堵上了一个大石头。要不是他从中作梗,柳佩珠也许不会和自己失之交臂。
“我可以换掉这个柳警官吗?”
“这个?这还不太好说!如果换警官,我要请示上面!恐怕需要一些时间!”
“行!”
“案件你们调查的如何了?”
“经过昨晚的彻夜调查,现在对案子的经过已经有大致的把握了!”
“凶手是谁?究竟为什么要置人死地?”
赵小双额头的青筋在微微跳动。
陈警官看了他一眼,扭头挥了挥手,一旁的随从退了下去。
“是自杀!”
这个结论令赵小双惊愕不已!
“自杀?笑话!怎么会是自杀?你们这些警察都是吃白饭的吗?我爹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你去四处问问就知道了!他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自己有手艺,衣食无忧,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自杀?自杀也要有依据的!不能红口白牙,张嘴即来!还有丁淑娇去哪里了呢?你都没说,就直接给我这么个结论!你们这叫草菅人命!”
门开了,随从进来,将一纸袋递给陈警官,陈警官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递到了赵小双的手上。
“这把刀,你认识吧!”
照片上的带着血渍的刀正是赵三剪平日里剃肉用的,赵小双暗自吸了口凉气。
“我们走访调查,有人在你家的铺子里曾经看到过这把刀!就是说,这把刀并非外人带来的!我们还知道赵三剪与一个叫丁淑娇的女人有过很亲密的交往,还有了一个孩子,但这孩子应该不是他的!孩子被他送回孟府,后来这个女人也离开了他,他是因为感情问题走上的绝路!我们也是谨慎得出的这个自杀的结论!”
谨慎得出这么个结论?赵小双皱着眉头,苦思冥想,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他轻轻摇了摇头。直觉告诉他,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请你们重新调查这个案子!我父亲绝不会是自杀!”
……
第二三七章 血案真相
又过了几日。
这天,赵小双独自一个人在街头行走,无意间听到了墙角处两个人的对话,说话的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和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女人。
老妇人说:“裁缝铺子的赵老板的手艺不错!”
“是啊!可惜他前几天已经去世了!”
这个消息让老妇人有些吃惊,她睁大眼睛,“怎么会这么突然就去世了呢?”
“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不知道啊?”年轻女人露出惊讶的表情,见老妇人在摇头,就叹了一口气,说:“肯定不会是平白无故的死,还不是因为他新娶的那个女人嘛!”
“你是说那个叫丁淑娇的女人?我去找他做衣服的时候见过这女人!好像他们还有个很小的孩子。我听说她原来可是孟府的少奶奶,不知道怎么就嫁给了赵三剪!这女人高颧骨,尖下巴,一看就是个克夫的面相!听说他原来的男人就是被人用刀捅死在了郊外的麦子场,到现在,案子还没破呢!难道说,这一次赵三剪的死也和她有关系吗?”
年经女人点了点头。
“嗯!这女人是祸水啊!”
“赵裁缝是多好的一个人呀!手艺好!人也厚道!实在是太不幸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这里,赵小双眼睛一亮,再看这两个人,那老妇人有些似曾相识,应该是一个老顾客,他以前可能见过,不过毕竟顾客那么多,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他干脆阔步走了过去。
“这位是?”
见有人过来,两人赶紧闭了嘴。老妇人打量了一下赵小双,“哎哟!你就是赵小双吧!我以前见过你的,哎呀,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真的是太不幸了!”
“你还能记得我!”
“当然,谁不知道赵裁缝的铺子里有一个俊俏的后生!”
“噢!你就是那个赵小双呀!”年轻女人看上去有些吃惊,“赵裁缝的事我们都很难过!你可要节哀!”
“谢谢!”
“你好像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铺子里了?”老妇人说。
“是呀!”赵小双叹了一口气,“要是我能早一些回来也许他也不会死!只是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我爹爹怎么就会平白无故地自杀了?”
“自杀?不可能!”年轻女人坚定地摇了摇头,“他怎么可能是自杀!你听谁说的?”
“警察说的!”
“别信!应该没这么简单!”
“我也不相信!对了,你刚才说的女**水是?”
年轻女人听赵小双问到这里,面露难色,说:“我也只是听说的!本来,裁缝铺子里突然冒出了个女人,大家就很好奇,如今,赵裁缝又突然死了,大家对于他的死也是什么说法都有!”
赵小双有些失望,不过在这份失望之情下仿佛又看到了一丝的光亮。
“没关系,说说吧!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的!我是他的儿子,我甚至连他是怎么死掉的都不清楚!”
赵小双说着说着,伤感是吸了一下鼻子,鼻腔中有一些酸酸的味道。
“人已经死了,也别太难过了!”
老妇人安慰道。
她叹了口气,脸上是无比惋惜地神情,扭过头来对年轻女人说道:“赵小双也不是外人,你知道的就透露一下给他,也算是我们帮帮他吧!怎么样?”
年轻女人似乎在迟疑。
“我爹不是自杀,他是被人杀掉的!对吗?谁?谁会和我爹有这么大的仇恨,非要下此
毒手呢?”赵小双质疑道。
“赵裁缝是多好的人呀!脾气也好!会不会是个意外呢?”老妇人转脸,小声地迎合着,看着年轻女人,“你怎么知道他是被谋杀呢?”
“哦!”
年轻女人摩挲着手中的一块真丝手帕,目光游离地看着小双,似乎还是有些犹豫,“这不关我的事,我是听别人说的!也许是人家瞎说的!要是没有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也不愿意把自己搅进一场可怕的人命案子里!年轻女人意识到这一点,转身就要走,却被赵小双上前一步拦住,他张望一下,见四下无人,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姑娘,我求你了!”
赵小双掏出身上的银两,双手捧到她的面前,“这些都给你!你就告诉我是谁?好吗!我不会对任何人讲的!我只要知道,为什么!究竟是何人下此毒手!我自小没有爹和娘,赵三剪视我为已出,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他死得太惨了!警察以自杀为名草草结案,这其中必有玄机!我不信!可我连他是怎么死的都不晓得!我还是个人嘛!姑娘,求求你!帮帮我吧!”
年轻女人见赵小双跪在自己面前,顿时慌了手脚,赶忙上前扶起。
“别这样!你先起来!让我想想!嗯,要不这样,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吧!”
年轻女人很小心地提议。
“谁?”
“别问这么多了,见了你就知道了!”
过了一天,小双如约来到了一处府邸,开门的就是那个年轻的女人。跟着她来到一处拱顶的西式建筑,推门进去。房间内的灯不太亮,赵小双还是被绚丽的装潢迷住了双眼。
“来啦!你先进来!我去叫她!”
她递过来了一双鞋,赵小双小心翼翼地踩上去。
环顾着房间的布局,赵小双静静地坐在了欧式雕花的大沙发上。
从另一间屋子传来了两个人的嘀嘀咕咕的小声对话。
赵小双屏息。
“矿太太,他,人已经来了!咱们不是说好的嘛!您还是出来跟他说两句吧!”年经女人的声音。
“我真不愿意管这些闲事!这年月,谁不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警察来找我,可就麻烦大了!唉!你呀!真是多管闲事儿!我现在有点后悔答应你见他!”
“矿太太,咱们可都说好的呀!你可不能变卦呀!要不然,我出去可怎么和他解释!”
“他要是把我和你都连带进去可就麻烦大了!一条人命啊!聪明的,谁不躲啊!人家躲都来不及,你到是好,还偏要往里钻,还要叫上我!”
“不会的!赵裁缝死的可怜,警察认定他是自杀,要是太太你再不给他个真相,估计就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了!赵裁缝死不明目呀!太太你就好人做到底吧!好人是有好报的!”
对话停顿了下来。
“你说呢!矿太太,都知道太太是个好心的热心肠的人!”
“好吧!不过你要告诉他,不许说是我讲出去的!”
“那是肯定的!”
几分钟后,赵小双见到了这位矿太太。
紫金丝绣着精致的百蝶穿花图案的对襟丝绸服饰将这位贵妇人衬得体态丰腴,艳光逼人。
这件衣服,赵小双认得,还是赵三剪的手艺。
“见过太太!”赵小双拱手站了进来。
“嗯,坐!”
三人入座,矿太太开门见山地直白道:“之所以见你,是因为赵裁
匠是个非常好的人,他给我做过衣服,我对他的印象很好,也对他的惨死深表遗憾,当然,我也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人!”
“我也不相信警察所讲!太太能见我,我是万分感激!”
“赵裁匠不是自杀!”
尽管早有准备,赵小双还是被矿太太的话惊呆了。
“是被人杀死的!但我不会为你做证!这一点请你原谅!”矿太太继续说。
赵小双说:“我知道他不会自杀!我只要知道真相!”
“是因为少奶奶,哦,也就是赵裁匠新娶的那个女人,她偷了赵裁匠的钱,然后去和姓柳的警察通奸,很多人都知道,有一次还被我撞见他们私混在一起的场面,赵裁匠是后来才发现的,他们最终杀了他!”
这话让赵小双震惊不已!
什么!他作梦也没想到,赵三剪居然是被丁淑娇杀死的!
赵小双眉头一皱,顿觉一股无名怒火一下子从两肋蹿了上来。
“真的?你是怎么知道的?”赵小双强压怒火,低声问。
“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
“这么说,是有人看到了?”
矿太太默默点了点头,“我且问你,你爹赵三剪脚上是不是只有一只鞋?”
“对啊!是一只!”
“另一只便是他们搬运尸体时丢在了路上,被人拾了去!”
“这么说,我爹不是在裁缝铺子里遇刺身亡的!我也猜到了!”
“搬运尸体被人看到了,他们的对话也被人听到了,至于是谁,我是不能说的。还有,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纸里也包不住火,他们的所作所为,我也早有耳闻,丁淑娇是什么样的女人,我还是了解的!”
“你说的那个柳姓警察是柳云生?”
“嗯!”
“我说警察这么快就定性是自杀呢!原来是一伙儿的!哼!警匪一家,恩将仇报!婊子!”
赵小双脸色涨红,继而变得铁青,额头上的青筋突跳,握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发出“嘭嘭”的响声。
“有一点,你可不要说是我说的啊!”
矿太太无比担心地说。
“嗯!知道!”
此时的他,犹如一头愤怒的雄狮,犹如涨满了河槽的洪水。
赵小双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背上因汗水浸湿的衣襟冰冷得仿佛已经凝固,他勉强地挺直了身子,关节在意识里吱吱作响。
是自己把这个叫丁淑娇的女人救下来的,是自己把她背到裁缝铺子里的!是自己把她,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引到父亲身边的!
她,居然恩将仇报!
他虚弱地靠着门框,沿着门厅向后退去,磕磕绊绊地跑了出去,腿是软的,他像是喝了酒般地左右摇晃着,奔跑着,终于跑不动了,一头栽到了路边的草地上。
什么东西刺到了他的手指,疼痛从指尖向上蔓延,鲜红的血一滴滴地从指尖滴落进泥土里。
他的脸像腊一样的黄,嘴唇发白,大睁着血红的双眼,嗓子已经没有了声音,他全身都在瑟瑟发抖。
一声仰天长:
“爹!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那女人救下来!她活该去死啊!是我害了你啊!”
手攥成拳,一次次地捶打着土地,青绿的草地上泛出了红光,悔恨与悲痛的泪水喷薄而出。
是的,他只有一个执念:一定要亲手杀了那对狗男女,替赵三剪报仇!
第二三八章 有人来过
夜晚的天气十分糟糕,狂风大作,乌云密布,丁淑娇离开孟家之后,失意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这个可恶的老裁缝,没有下任何筹码就让孟家轻易地把孩子拿走了。现在再去找孟家谈,自己是真的很被动。
孟老爷终于同意见她一面,但她开出地那个数,孟喜昌并没有答应,而是只给了她很少的一个数,原以为何青萍会帮她,没想到,她不仅不帮忙,还一个劲儿地压低那个数字。出于母性的本能,她突然有些想这个孩子,甚至想找个借口再把孩子给抱回来,但是,只要她一想到孟家贵,一想到柳云生,她就断然放弃了自己的这个念头。
当然,在孟家,话还是要这么说的,“这个孩子是我生,我养活这么大的!他吃我的,喝我的!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这么大,我要些银两做为一个补尝难道有错吗?你们要是不给的话,我有权把他抱回去!”
孟喜昌说:“你说的没有错!可是,他本来就是我孟家的孩子!我们给你的已经不少了!咱们孟家,从孟家贵出事儿以来,生意日益惨淡,也没多少钱了!”。
何青萍也跟着一唱一和道:“二少奶奶!这个数已经是很可以的了!孟家也没有其它的什么人了!将来这钱还不都是这孩子的!连这房子铺子全是他的!总不能把钱财都给了你,你让我们吃西北风去?还要给这孩子多攒下一些,你说呢!你也是孩子的娘,忍心将孩子当成商品一样标价售卖?”
何青萍还是孟家的人!她其实早就看明白了,孟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并没有如愿地拿到理想数目的那笔钱。
面对这样一个结果,丁淑娇很沮丧。
不光是孟家,还有那个死鬼,赵三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不是好东西!所有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除了柳云生!她一边走,一边想,想着想着,不禁蹙起眉头。那天,在搬动赵三剪的尸体的时候,她曾听到一旁的树丛中好像有什么声音,会不会被人发觉呢?
她没再多想,沿着前方的小路,穿过一个盛开着各色花卉的花坛,走进了一处别墅。
柳云生要她来这里。
柳云生说,他要让她见一个人。
这个人会是谁呢?
仆人打开了大门,非常恭敬地对她说:“你是丁小姐吧,柳先生在里面等候你多时了!”
这是一个富丽堂皇的房子,很大,客厅中央有一个得很漂亮的旋转楼梯,周围是一些小房间。从打开的窗户看出去,外面是花园围着,甚是漂亮。花园里还有一处喷泉,已经干涸了。四面是高大的树木环绕,枝叶茂盛。
她跟着仆人继续向里走,走到尽头,在一扇装饰华丽的门前停了下来,仆人轻轻敲门。
“少爷!”
柳云生打开了房门,看见丁淑娇露出一个含蓄的笑。今天的他看上去格外精神,微微敞开的白色衬衫衬出他健壮的胸肌,袖口卷到手臂中间,露出健康的麦色肌肤,深邃有神的双眸,结实的膀臂,高大的身躯,整个人都散发着阳刚气,看得丁淑娇如醉如痴。
仆人退了下去。
“进来吧!”
“嗯!”丁淑娇四下看了看,“这里好漂亮啊!咱们
为什么到这么个地方来呢?”
“朋友的住处,空出来的,正好先安顿我妹!”
丁淑娇低声道:“柳佩珠?”
“对!你们两个倒是关系微妙啊!”柳云生笑着说。
柳佩珠,从她走进孟家的那天起,她就视她为不共戴天的敌人。现在,她又来了!她是他的妹,丁淑娇差点把这个关系给忘了。看来,这个讨厌的女人,她是躲不掉的!
丁淑娇无奈地摇了一下头,跟着柳云生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身穿紫色长袍的柳佩珠慵懒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淡定地走了过来。
“好啊!二少奶奶,不!现在好像叫这个称呼不合适了!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叫你什么好呢?要不,还是称呼你姐姐吧!有失远迎!”
柳佩珠伸出手,用锐利带着挑逗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曾与她共侍一夫的女人。丁淑娇表情严肃,回礼地握了一下她的手,也没有怎么用力,嘴上很轻微的语气:“又和你见面了!我很高兴!”
“从你的面容上看,姐姐最近应该过得很是不错吧?”
经历这么多,柳佩珠变了,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只懂忍气吞声的小女生了,而是变得犀利,变得玩世不恭。
丁淑娇用半戏谑的口气说:“是啊!很不错!托你的福!”
“托我的福?”
“是呀!没有你,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我!”
“那我还是很荣幸了!”
“孟二少爷要知道我们会在这里相遇,不知作何感想?”
“这个我倒是想要问你呢?”
柳云生听到两个女人语言尖酸的对话,感觉有些尴尬,他掏出了烟,看了看两个女人,“我抽颗烟,你们不介意吧?”
“没关系,请便!”柳佩珠说。
柳云生给自己点了一颗烟,抬手看了看手上的表。
“我很好奇,你不是在孟家过得好好的,怎么到这里来了呢?”丁淑娇其实早已经知道柳佩珠被劫,被辱,故意装作不知道地说。
柳佩珠看似无所谓地言道:“那你呢?你不是孟家的大少奶奶,怎么也到这里来了呢?”
“行了,以前你们是怎么样的,我不管,从现在起,你们两个就要好好相处,算是姑嫂关系了,听明白没有?”
柳云生插话道。
丁淑娇无奈地笑了笑,“姑嫂关系!”
“对的!佩珠还是个孩子,多有冒失的地方,你做为嫂子,一定要多担待!”
“哦! 好!又是一家人了!”
丁淑娇脸上笑着,嘴上说着,可心里不知道有多别扭,她转头对柳佩珠说:“以前,我们共侍一夫,自然矛盾重重,以后就好了,我们的关系变了,我们会相处得如同亲姐妹一样,你说呢?”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柳佩珠面无表情地说。
“佩珠身体不太好,正好在这里修养一下,如果你有时间,可以过来照顾照顾。”
丁淑娇看着柳云生,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在孟家,柳佩珠是大家关心的焦点,她受着孟家贵的宠爱,她是孟家的希望。在这里,她依旧是焦点,她受着柳云生的关爱,又是被关心照
顾的对像。她高高在上,似乎永远都要优越于她!似乎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无论在哪里,只要是她出现,她就是众人瞩目的对象,丁淑娇永远都是被替代的,永远只能仰望于她。
就连丁淑娇最珍爱的男人柳云生也不例外,她用眼睛的余光扫视着他。难道说,他让自己来这里,就是要她来照顾?这感觉就如同指使一个下人去照顾主子。
丁淑娇的情绪很不好,但依旧保持着微笑。在内心深处,丁淑娇甚至想撕碎柳佩珠的心都有。是的,任何人都会变得狠毒,只要是让他尝试过什么叫作嫉妒。
他们坐到了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以后佩珠就交给你来帮我照顾,我是公务太忙了!”柳云生说。
丁淑娇又气又恨,半晌吐不出一句话来。
“佩珠受了些委屈,我这个当大哥的心里有愧,总是想弥补,你就代我弥补上吧!不过,以佩珠的美貌,不会缺少爱慕之人,我相信很快就会有人代替我们两个人来照顾她的!”
丁淑娇附和着,她努力在柳云生面前保持着自己的大方和温柔,但是这温柔之中隐约能感觉到另一种酸酸的语气,“是啊!佩珠这样的女人,谁不喜欢呢!”
离开别墅,柳云生和丁淑娇回到皮子巷12号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钥匙捅进了门锁,打开有些费劲。
“让我来试试吧!”丁淑娇说。
钥匙和锁孔就像是太久没有重合过,有种转不动的感觉。丁淑娇咬了咬牙,费了半天劲,门终于开了,进了门,丁淑娇将衣服挂在衣架上。
“今天打开这门怎么这么费力?会不会有人给咱们做过手脚?”
“会吗?”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霉气。
以警察特有的敏锐,柳云生审慎地环顾了下房间,他的目光扫到屋角的那张一尘不染的黑皮沙发时,终于停了下来。
“在这个到处落着灰尘的房子里,它显得过于干净了!”
“你是说,有人来过?并且坐在了那里?”
柳云生四处查找了一遍之后,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看着丁淑娇。
“你说得没有错,有人来过!”
从赵三剪被丁淑娇刺死在这间房子里的那日起,这房子就成了凶宅,两个人待在这里如果时间长了,就会感到无比的压抑,好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就要发生,并且那一天一定会到来,或早,或晚!
“赵三剪可是死在了这里!警察会调查到我们吗?”
丁淑娇也坐了下来,眼中有种说不出的担忧。
“肯定会的!你可是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女人!怎么会脱离干系!找到你也就找到我,我就住这里!”
“其实,我开始真的没有想到会给他捅上一刀!我现在有些后悔!”
“我就说嘛!何必为了那么个土埋到脖子的人背条人命!你与他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还救过你命!你真是够狠的!”
“我只是气!现在我们怎么办?”
看着丁淑娇一脸的惶恐不安,柳云生笑了,他用手指头勾了下她的鼻梁子,安慰道:“怎么办?你幸亏遇到了我!”
第二三九章 相约奈河桥
丁淑娇眨了下眼睛。
柳云生笑着耸了耸肩,“还是那句话,我是干什么的!这案子被我扣下,给他制造一个自杀现场,最终的解释就是,气不过,气不过老婆跑了,自杀的!是他自已想死,关不了别人的什么事,这案子再过几日就可以结案了!”
“像孟家贵的案子一样,就这么草草了结了?”
“嗯!这不是挺好!”
丁淑娇冷哼,“也是!不过就他往日里的那个窝囊样儿,倒也是说得过去!只是担心这事儿被发现,我们受牵连,被怀疑!”
柳云生想起一件事,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别忘了,有人看到过我们两个在一起!”
丁淑娇的手指滑过沙发皮座儿,吸了一口气。
除了柳佩珠知道他们走到了一起,还有谁?丁淑娇想起偶遇矿太太,万一被查到,她和他恐怕就是栓在一起的两个蚂蚱,谁也跑不掉!
“如果赵三剪的案子被查出来,我会和你一样,都免不了牢狱之灾。”
“幸亏案子落到你的手里!”丁淑娇说。
“那当然!”柳云生露出几分得意神情,“赵三剪也算是咎由自取!”
丁淑娇将头靠在柳云生的肩头,喃喃道:“可我还是有些担惊受怕!”
柳云生若有所思地说:“我所担心的,不是警察,而是另有其人!你看,这人已经找上门来了!”
“谁?”丁淑娇怔了一下,头抬了起来,定定地看着柳云生。
柳云生拍拍她的肩,“别担心,这的人也可能与赵三剪无关!怨有头,债有主!恐怕是我得罪过的什么人吧!我得罪的人不少!”
柳云生站起身来,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这里不能住了,我们得搬走!”
“去哪里?”
“也只有朋友的那栋空别墅,那里房间多。”
想到又会和柳佩珠相遇,丁淑娇的脸上露出不快的神情。
“怎么?那个地方你不喜欢吗?”柳云生说。
丁淑娇低沉着嗓音,“难道我们躲到那里就能安全了吗?”
“不好说,但是这里我是待不下去了!一条人命啊!死在这里!你能睡得安稳?谁让你心那么狠杀了他呢!你本来可以不用杀掉他的!”
“是他来杀我们的!他死的活该!”
正说着,丁淑娇的眼睛扫到了门角的一个纸袋子,“你看!”她用手指着,“那是你丢在那里的吗?”
“我没有!不是我丢的!”柳云生的眼睛也警觉地注意到了那个纸袋,门角怎么冒出了个纸袋子呢?是什么人放在这里的呢?
丁淑娇走过去,拾了起来,正要打开,被快步跟上去的柳云生制止了。
他看了她一眼,“我来!”
那纸袋鼓鼓的,里面应该不是信件,而是什么物品,会是什么呢?会是谁放在这里的呢?
他小心谨慎撕开了封口,从里面滑落出一个奇怪的东西,落在了他的手上,仔细一看居然是一只鞋。
“妈呀!”
丁淑娇一声惊呼,吓得他手一抖,那东西掉到了地上。
这是一只敞口的灰色男式布鞋,鞋面浸染了一片的暗色的血渍。两个人惊得面面相觑了好半天,大气不敢出。
“赵三剪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柳云生看了丁淑娇一眼,蹲下身去,哆嗦着拾起鞋细细地观看,“没错!就是丢失的那一只!当时,搬尸时发现少了一只鞋,我就跟你说回去寻找,你说先将尸体放回再回来找,最终咱们没有找到,我就担心,别因为这鞋坏了事!现在果真出现在了这里!”
“一定是被什么人拾了去!”
“嗯,不仅仅是拾了去,恐怕这个人还知道这里就是凶案现场!否则,不会将这鞋送到这里!”
柳云生小心翼翼地重新将鞋放回纸袋子里,站起身说。
丁淑娇扯了扯柳云生的衣角,紧张地说:“完了!已经被人发现!”
柳云生强作镇定,“先别紧张,让我想想!我们已经做到天衣无缝了!”
“可是,有一件事儿,我一直没有敢告诉你。”
柳云生惊愕地看着丁淑娇:“我们可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如果案发,谁都活不了!你还有什么事儿藏着掖着,不能跟我说?不赶紧告诉我只能坏事儿!”
“就是那天夜里,我们搬运尸体,我隐约听到了树丛里有‘嘶嘶啦啦’的响声,声音不大,我起初怀疑是风的声音,可是回来一琢磨,那天根本就没有风。到现在我也没有搞明白究竟会是什么声响,我担心会不会被人发现?”
“嘶嘶啦啦声?不应该吧!我怎么没注意到?会不会是听错了?那天夜那么深,我们是摸黑干的!这地方也偏,不会有什么人的!那声音可能是老鼠,或者猫,别自己吓唬自己!”
“可是..”丁淑娇干咽了口唾沫,“我们收到了这只鞋!”
柳云生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赵三剪有什么亲人?”
“没有什么亲人!只有赵小双!”
“他会找我们为他爹报仇吗?”
丁淑娇蹙着眉头,说:“赵小双不是他亲生的,是认养的儿子,以前在他那个裁缝店铺里帮忙,现在早就出去做事儿,也不在身边,他是应该不会知道的!如果让他知道的话..我想,也不用怕!”
“为什么?”
“他那么单薄,一个文弱书生的模样,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除了他,还有什么人会来找我们?”
“这可要问你了!你可是警察呀!”
“警察?”柳云生叹了一口气,将纸袋放回原地,又坐回到了沙发里,屁股向旁边挪了挪,空出了个位置,向丁淑娇招了一下手,示意她也坐过来。
丁淑娇坐过去,他将手臂搭在了她的肩头,“这只鞋看来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啊!”
“会吗?”
“真不好说!不过,我都习惯了!我们干警察这行,随时都会得罪人,如果干一辈子,就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人呢!有时候,过了很多年了,你都把他忘了,他可能没忘记你,还会回来找你!”
“找你?干嘛?”
柳云生苦笑了一下,“还能干嘛!杀了你呗!所以啊,我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家杀掉!”
丁淑娇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摇了摇头:“不要!”
“这可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年头到了,释放出来的就很多,肯定有回来报仇的。更别说,那么多屈死的怨魂!他们的亲人也会来找的。”
柳云生没再说话,只是出神地望了会儿落在地上的纸袋,厌恶地将目光转向的窗外,“看见没有,纸袋!也许还有别的什么死在我手上的冤魂!说不好哪一天,哪一秒就有一颗子弹射来,将我击中!”
“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丁淑娇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喃喃道。
柳云生侧过脸,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好!我要是死了,就变成鬼,我是不会喝下孟婆汤的,我不想忘记你,忘记我们俩在一起的美好。我会在奈河桥上等你!不过人家说,那地方特别的湿冷,阴森恐怖,不过我不害怕。”
“不喝下孟婆汤,不走过奈河桥,你可是永远无法投胎转世的啊!”丁淑娇说。
柳云生温柔地用手拍了拍丁淑娇的肩,“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哪怕死去!哪怕不再投胎转世!”
“怎么说着说着,说到了死?这么避之不及的一个字!柳云生,你给我听着,谁死你也不许死掉!你是我的全部!”
“我干的,本就是个危险行当!和流氓地痞打交道,我是不想死,可很多时候也由不得我啊!我这么跟你说,是认真的!我要是死了...”
没等柳云生把话说完,丁淑娇用手捂住了他的嘴,“至少,我不要你先死,要死掉也是我先死掉!”
柳云生笑道:“为什么?”
丁淑娇嘴角露出一丝凄楚,“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我,把我当成人看!他们欺负我,侮辱我,欺骗我!打骂我!只有你对我这么好!如果你死了就等于我也死了!我是不会独自活着的!”
柳云生将她的脸捧在了手上,深情地望着她的眼睛,“当真?”
“当然当真!对我坏的人,我会让他不得好死,生不如死!对我好的人,我会让他幸福死!”
“你若死在我先,叫我心不忍!不忍看你一个人站在奈河桥上,任阴风阴雨的吹打!你难道不会害怕?那里凶险无比,我可听说那里尽是些不能投胎的孤魂野鬼!你难道不会孤独?也许会是你看得见我,我看不见你!言语不通,也许更不走运,在那里一等就是上千年,看着我一遍又一遍地走过奈河桥!不会感到凉?”
丁淑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柳云生,撒娇道:“有了,我就用花给你铺就一条路,你来找我!”
“什么花?”
“彼岸花呀!”
“黄泉路上开的尽是白色,红色的彼岸花!怎么知道哪些是你铺就的呢?再说,这种倒霉的花,只见花,不见叶,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你是想让我们两个永不见啊!”
“那怎么办?”
柳云生眼睛一亮,“对!不是彼岸花,还有另一种花!一样可以开在黄昏路上的花,你忘了?叫蓝色彼岸!”
“花一样很美,你还送过我!”丁淑娇说,“一样可以开在黄泉路上,花花叶叶永相随,我会在你寻我的路上铺满它。它很美,一朵朵,小小的,梦一般的轻柔,梦一般的蓝色!”
闭上眼,柳云生想像着,无数朵美丽的蓝色彼岸,汇成的一条梦幻般闪光的路,弯延绵长,通向黑蒙蒙天际的尽头儿。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二四O章 送葬队伍
画外——
道士没有再往下讲,书店里甚是安静。
“叶江川!叶江川!”胖子用胳膊肘轻轻捅了一下叶江川,“那个风流女人可是你前世的相好?”
“不许叫她风流女人!”
胖子夸张地吐了一下舌头:“怎么啦?你还生气了吗?看来,这一回你是真的入戏了啊!真成了你的前世柳云生了!”
“生气?倒不会!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其实也挺可怜的!”叶江川说。
有个人如此依恋着自己,也是一种很幸福的事,似乎叶江川自己变回成那个被依恋的,幸福的人。
看着叶江川发呆痴迷的目光,胖子拱了拱他的肩,说:“哟!看来,你是放不下那个女人了!嗨,老哥,你醒醒好么!现在的她可是个可怕的...”
许阿琪插进来勾嘴问:“你还喜欢这个女人吗?”
叶江川脊背一僵。
“不知道!”
“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这个女人,你还不知道?”
叶江川深呼吸,沉静地说:“今世的我没有和她生活在一起,我怎么能知道不知道我还爱着这个人?她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我要是死了,别的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我还真的想到奈河桥上去找找她,看看她不好么!”
“叶江川?你在瞎说什么呢?你是叶江川,不是柳云生!别死不死的,听起来怪吓人的!”许阿琪说。
“咦?道士呢?”胖子问。
“可能去方便了吧!”叶江川说。
“林陈也不见了啊?”
胖子发现也少了一直坐在自己身后的林陈。
“买烟去了!”叶江川打了个大大的哈气,又补充说:“不过,也应该回来了,都这么长时间了!”
“不会有什么事儿吧?”胖子说。
“还能有什么事儿?大白天的!”许阿琪说。
“可是,便利店也就过个马路就是呀!他怎么一去就去了这么老半天呢?”
“要不,我去看看吧!”
叶江川说罢,起身伸了个懒腰便走了出去。
街上,叶江川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便利店的老板说,依晰记得林陈是向车站的方向走去的。叶江川不明白,林陈买完烟不回书店的休息区,去车站做什么。街上往来的人很多,离车站还有一段距离,叶江川停下了脚步。
起雾了,灰蒙蒙地,像一个巨大的纱罩,树枝和电线都显得毛绒绒的。
前面一片混乱,人群闪开,叶江川看见一条长长的人流走了过来,各色的布幡,嘈杂的唢呐声,哭声阵阵,还有一股很浓重的火药味。
这是一个送葬的队伍。
吹鼓手走在前面,队伍里的人,素色衣衫,披麻带孝。
有人手持长香,有人举着挑钱纸,有的被人搀扶着,一把把的纸钱被人频频抛向空中,直到四五丈高的时候才散开,满天皆白。纸钱散后,随风飘荡,渐渐落下,小孩子跟在后面争抢,乱作一团。
叶江川站在围观的人群中,伸着脖子,好奇地观望着。这都什么年月了,居然还有这个!多扰民啊!警察也不管管!他想着,但见一女人,哭声震天动地,一边哭,一边嘴里还有哼唱着什么,似乎还挺有节奏的。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指点道:“别看她在嚎哭,一听就是在作戏!”
“你怎么知道?”叶江川好奇地问。
那人头都没歪一下,漠然地看着送葬的队伍:“你听得出悲伤了吗?”
“死了人怎么能不悲呢?”
“你自己看喽!”
叶江川顺着那人的手指望过去,发现除了一个老太太略显悲伤,其余的戴孝的表情木然,其间有一个人,身着粗白布长袍,腰间系麻绳,头戴孝帽,脚蹬白鞋。
叶江川不禁一楞,此人怎么如此眼熟?
林陈?
那人神态木然,毫无反应。
叶江川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他用手背使劲擦了擦眼睛,定睛仔细观望,没错!就是林陈!他不是去买烟了么!怎么穿戴成这样,走到送葬的队伍中去了?
唢呐声,哭声中,队伍继续前进。
“林陈!”叶江川向着队伍中的那人挥着手。也许是周围的声音太吵了,那人似乎完全没有听见,依旧木然前行。
“林阵!”叶江川鼓足勇气,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拉住那人的胳膊,随即倒吸了一口气。没错!这个在送葬队伍中行走的人,就是林陈。他看也没看叶江川一眼,像是喝醉了酒一般,脚下不稳,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
叶江川扶住林陈,“哥们儿!你是怎么了?我找了你半天,你怎么走到送葬的队伍里来了!多晦气!”
林陈未言语,看上去昏头昏脑的样子。
“林陈!你不是去买烟了吗?为什么要来这里呢?这是中了什么邪了?嗨,你的眼光怎么发直啊!”
叶江川说了半天,林陈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推动着,机械地迈动着双脚,一步步继续艰难地往前走。
“林陈!你别走了!”
叶江川跟着走了几步,停下来,沉思片刻,又急急地跟了过去。
“哥们儿!你怎么不理我呀!你不会是中了什么邪了吧?”
叶江川忽然想起,人家说有一种**药,拍一下天旋地转,闻一下失魂落魄,要是尝一口就会任人摆布。
这哥们儿不会是被人下了药了?
要不,他也不会是这副德性!
叶江川用手死死地拉住了林陈的衣襟,“林陈,你是中邪了!跟我走!”
正说着,叶江川的手腕被一只细瓷般的白手狠狠地攥住,力量之大,让叶江川疼得差一点叫出声来。
很明显,那只手,六根指。
阴风吹过,叶江川的心脏打了个哆嗦,差点没有站稳。
这个白手令叶江川一下子想到了那个不干净的东西。他已经听林陈和胖子说过多次他们所经历的六指女人的事儿。
真实的六指女人已经死了!
他们这样告诉他的。
他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加速。
抬头,是一个学生样的女人,表情凝重,长相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只是瘦得脱了相,脸型看上去不那么令人心安,双颊都陷了进去,变得有些尖刻。
送葬的人流从他们身边走过。
“一起走吧!”
她的声音是飘过来的。
他狐疑地看着她,仍然伫立在原地不动。
她面无表情,只是嘴角微微有些颤动。
“一起走吧!”
她重复着,眼睛里充满期待。
叶江川深吸了一口气,
他朝向送葬的队伍张望,队伍已经走过去了,林陈也不见了踪迹。
他不知所措地望着她,他紧张又害怕,因为他知道她是谁。
纵然她变化了模样,她的声音还是原来的声音,她的眼神还是原来的眼神,他能感触得到她的每一根神经的跳动。
他望了一眼远去的送葬的队伍,指着那个巨大的棺木问道:
“躺在里面的人是谁?”
“孟家的公子!”
“孟家贵?”
“嗯!”
“你难过吗?”
“不!”
“他可是你的男人啊!你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没有!我恨他!”
叶江川此时手脚冰凉,从她的话里,他的猜测得到了确定。
“可是他都死了!你还要恨吗?”
“恨!无比的痛恨!”
“为什么这么恨?”
“他欺负我!他爱别的女人!我恨不得喝他的血,抽了他的筋!”
叶江川看见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有些不解,“人说,人死如灯灭,你如此这般的恨他,何时是个头呀!他人都死了!你不是自己折磨你自己么?”
“没有头!就如同我的爱!”
“你的爱?也没有尽头?”
“我说过的,永远!”
女人看着他的眸子泛着光亮,声音也温和了许多。
叶江川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试探地问道:“你说过?和谁说过?”
“你不记得了么?”她的声音急促。
“我记得什么?”
“难道你什么都忘了吗?”她紧紧地盯着他说。
叶江川似乎想起了什么,“如果躺在里面的换成是我呢?”
“我会和你一起躺进去!”
死寂般的沉默。
她注视着他,目光飘渺,“一起走吧!”
“走到哪里去?坟墓?”叶江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一句令人不寒而栗的话。但是他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告诉他不能和她走。
“嗯!只要在一起!”
声音飘过来,冰凉刺骨。
叶江川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要!不要!”
不用置疑,叶江川已经确定了眼前和他说话的这个女人是谁,他一边说,一边后退。
一丝失落在她的脸上浮现,她不甘地停住了脚步,愤然地望着他。
“不是说好的么!”她说。
“说好了什么?”他哆嗦道,浑身隐隐地在抖动。
“说好的,你和我...”
“不!我不要和你!”叶江川大喊道,“放了我吧!忘记了我吧!”
“为什么?你怎么能让我忘了你!”
“我有什么好!”
“我早已经是离不开你的了!无论你活着,还是死去!你生生世世都是我的!我的!”
恐惧突然袭来,被放大了无数倍,一下子涌向叶江川,他想跑掉,带上林陈一起跑掉!他环顾一周,已经看不见了送葬的人流。
黑暗,天什么时候突然黑了呢?
四周不见天日,黑暗压迫着他的神经,他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继而转身,朝着路边的树林狂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