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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黛水长     惊梦前缘txt下载     惊梦前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九六章 命殒麦子场 (一)

    (故事继续——)

    连续好多天,柳佩珠的左眼皮一直在跳,因为她知道左眼跳是灾!总是觉得会有什么事儿要发生,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她的心惶恐不安。

    事情偏偏是你越怕什么, 它越来什么!

    孟家贵在去山西的路上, 竟然被人家用刀子给捅死了。尸首是在城外麦子场被发现的, 刀口从后背插入,直穿前胸, 身上钱物被抢劫一空, 就连手表也被人摘了去。随从侥幸逃跑回来,也是一身的伤,奄奄一息。

    消息很快传到了孟府。

    这对于孟府简单就是个晴天霹雳!

    “什么?你再说一遍!”

    听到来人的禀报,孟喜昌只觉一阵晕眩,他手扶着墙壁,颤颤微微地,向前移动了两步,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桌子上的一盒儿点心,“你不要胡说,他昨天还叫人给我送来的点心,今天怎么会是出事儿了呢!”

    “那点心不是家贵送的,是我叫人送的,老爷是吓糊涂了!家贵是真的出事儿了!”大太太伏在桌子上痛哭失声,沙哑着嗓子,一字一字地说,说完,绢帕在她手里扬了两下,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长长的哀鸣:“我的儿啊!”

    孟喜昌目光呆滞,侧过头,面向窗外,浑身上下都在剧烈地颤抖,许久,缓慢地转了回来,踉踉跄跄地坐回到椅子上,泪眼婆娑。

    “告诉我,家贵是怎么死的?”

    来人微微抬了下头,“回老爷,就在城外的麦子场,被人用刀子从后面..”

    “我的儿啊!”未等来人把话说完,大太太又发出一声长长哀号,便没了声息,整个人瘫倒在地。

    “快,快扶太太回房歇息!”

    孟喜昌的声音颤抖。

    上来两个人,将大太太搀扶了下去。

    “哎呀!这,这太可怕了!”

    说话的是何青萍,她从街上溜达了一小圈儿回来,还没进院,就看到有不少人围在院门外,这才知道家中出了事。可她还是不相信好端端的二少爷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直到走进老爷房,正看到大太太被人搀扶下去,这才倒吸了口凉气。

    “我们孟家积德行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儿!这不会是真的!会不会是看错了人呢?”何青萍疾步走到老爷身边说到。

    “是真的!随行的人跑回来禀报的,还能有假!”柳佩珠默默地站在一旁,红肿着眼睛说。这个消息,她是第一个知道的,听回来的人说二少爷出事儿了,她怔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

    出事儿的是她的男人!

    无可奈何地进了孟家,做了孟家贵的妾,这其实并不是柳佩珠的初衷,她也一直没有把这个男人当成是自己的男人。在她心中,赵小双还在那里,挥之不去!她也很享受孟家贵对她的那份宠爱,也尽量让他替代掉赵小双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但她发现,根本办不到。

    现在,这个男人死了!

    她闭上眼,心如同被榔头重重地捶了一下,不疼,但又麻又木,她像堕入了深渊,听到耳畔呼呼的风声,看到了他的死!似乎也看到了她自己的死!

    孟喜昌悲痛不已,失声痛哭起来!“我的家贵他.. 他..”

    悲声四起,

    不太大的房间内顿时哭作一团。

    警察局。

    看到停尸房儿子冰凉的尸体,孟喜昌老泪纵横,混浊的泪水随着他脸上交错的皱纹流淌而下。他双手颤巍巍地伸向儿子,眼泪仍是止不住地往下落,嘴里还悲戚地叫着: “我的儿啊!都怪我,我不该让你去!”

    一股凄凉的气氛瞬间充溢了整个空间。

    这是他仅有的儿子,如果说世间最为悲惨的事,无非也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孟喜昌想到了小时候儿子扒在他的背上调皮地伸过手来揪他的胡须,竟忍不住哭出声来,声音是那般的凄惨,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为了配合案件的调查,丁淑娇和何青萍也被叫去询问。

    负责此案的警察正是柳云生。

    问到何青萍的时候,何青萍提到了那幅画。

    “那幅画是老爷让他带给山西白鑫绸庄的白老板的!却也不见了!”何青萍说。

    “一幅什么画呢?”柳云生问道。

    “几个小童出游图!我见过这画!”

    “出游图?”

    “嗯,我家老爷收藏的珍物,听我家老爷说,此画是一幅奇画!”

    “哦?有什么神奇之处说给我听听!”

    “这个,听我家老爷说,有幸收藏此画,便能得到护佑,家人平安,财源滚滚,五福俱享!如若丢失,必将大难临头!殃及无穷,诡异丛生啊!”

    “真的吗?”

    何青萍想了想,说:“嗯!我家老爷什么时候能到的此画,又从何而来,我就不知晓了,他并未对我提起,我也不便多问。老爷本想是让二少爷将此画带给山西表兄,抵作绸料,以解燃眉之急,谁知刚出发不久便被劫杀了!还请柳警官多多费心!一定要把凶手缉拿归案,为我家二少爷报仇!”

    “你知不知道他有啥仇人么? 和谁有过什么争执?”

    警服在身,柳云生看上去略显威严。

    “我们二少爷有什么仇人,这个不好说呀!”

    “你再想想!”

    何青萍咬着嘴唇,蹙眉思索片刻,说道:“他脾气暴躁,做起事经常不顾后果,恐怕得罪了谁就不好说了!”

    问过何青萍,柳警官让她先出门等待,丁淑娇被叫了进来。

    初见孟家的这位二少奶奶,柳云生愣了一下。这女人虽不特别艳丽,但她独有一份特别的味道,两道修眉下,一双略大的眼睛,里面像是含着秋波,媚俗和狠毒不同的摄人魔力,令人不可小觑。

    “当时尸体是俯身横趴在一个一人高的大草垛的边儿上, 背上血迹已是发黑, 一大片, 血糊糊的挺吓人, 尸体不远处,还有一个装画轴的盒子,盒子是打开的,里面空无一物。”

    “哦!”

    柳云生给丁淑娇倒了杯水, 递到她手上的时候,又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人,这么血淋淋的描述,她的表现却是异常平静,面无任何表情,死的是她的男人,她没一滴儿眼泪,甚至都感受不到一丝的伤感。

    有些不正常。

    柳云生眼神怪怪地看着她,丁淑娇有些不适应,接过水,看了柳警官一看,便微微低下了头。

    “他当时可能并没有马上死, 还带伤

    爬了一段路, 地上有长长的一条血印。你家男人有啥仇人吗?” 柳云生问。

    “不知道, 他的事儿, 他也不对我说的!”

    丁淑娇又看了柳警官一眼,快速低下了头,人命关天,她不敢多说, 有些事儿, 她自个儿还得想想。

    柳云生抬眼,怔怔地望了望丁淑娇,似乎若有所思。

    成片的风飞进来,微微掀起半透明的窗纱。

    柳云生走到丁淑娇跟前,看着她精神恍忽的样子, 他的眼尾上扬了几分, “我很想知道,你家二爷和你的关系相处融洽吗?”

    丁淑娇应声抬头,她的目光骤冷。

    “警官,这个问题问得好!你应该先问问你的那位嫁到我家的柳佩珠妹妹!她更清楚啊!”

    柳警官愣了一下,才敏感地觉察到自己的话问到了人家的伤心地,偏偏又或多或少的跟自己有些关联,倒成了自己的罪过似的,便后退了两步走到窗前,黯然道:“哦!我明白!”

    柳佩珠嫁给孟家贵这件事儿,柳云生本来就是不太支持,无奈为了躲开张显贵的明抢豪夺,也为了生意上的照应,与孟家联上姻也算是明智之举!只是心里总觉得对不起柳佩珠!

    佩珠嫁过去后的境况,柳云生听到一些,知道她得到了孟家贵的宠爱,心里倒也宽慰了许多。唯独没有想到丁淑娇因此而受了冷落,自己还似乎明智故问,叫人家难堪。

    丁淑娇偷眼看了下柳云生,窗边,阳光灼灼,沐过他的周身,勾勒出挺直的轮廓。

    问话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丁淑娇说:“柳警官,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家里面也是乱成一团!”

    “嗯!也好!”

    话音未落,正好有人敲门,柳云生向丁淑娇挥了下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丁淑娇与何青萍快要走到楼梯口前,柳云生追了出来,将丁淑娇落下的一件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

    “这个,你忘记在椅子上了!”柳云生低声说,“穿上吧!别着凉!”

    “嗯!”丁淑娇冷脸点了下头。

    “哦!我还会找你!”

    临了,柳云生又补充了一句,目送她们走下楼梯。

    二人刚出警察局的门,正好遇上了柳佩珠。柳佩珠一身白衣,面容憔悴,像是哭过,脸上微微有些肿。

    “没想到吧!”丁淑娇一步上前,挡在了柳佩珠的面前,目光骤冷。

    柳佩珠抬眼,见是丁淑娇,便随声回应了句,“世事难料!”

    “这就叫作报应!”

    丁淑娇扬起脸,尖尖的下巴直指柳佩珠。

    “他也是你的男人!”

    柳佩珠说罢,将手里的包向身上一背,准备绕开丁淑娇过去。

    丁淑娇向旁挪了一步,继续挡在了她的前面,四周张望了一下,冷哼道:“呵!谢谢你的提醒,我快忘了,没错!他也是我的男人!从你一进孟家,孟家上下都欢喜,这下可好,还没有欢喜几天呢,孟家贵就死了!今天我就是没看见大太太,看见了,我倒是想问问她,二少爷究竟是被你克死的?还是被我克死的?这还真是个问题!反正是他死了!”

第一九七章 命殒麦子场 (二)

    柳佩珠挺了挺脊梁,淡淡地说:“你就这么幸灾乐祸吗?”

    “没有啊!对我来说,无所谓!我只是可怜你!老天爷真叫个开眼,一进门就要你当寡妇!记住,和我作对一般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你!”

    “行了!”何青萍实在看不下去,拉了拉丁淑娇的衣角,“这话要是让老爷听到,你还想在孟家待下去嘛!你们都少说两句!二少爷刚死,这是什么时候啊!你们两个还拌嘴!佩珠,那个柳警官是你家兄吧!正等你问案情呢!”

    说罢,还朝她使了个眼色,柳佩珠明白她的意思,没再言语,径直向办公室走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何青萍对丁淑娇说:“你跟她动什么气儿啊!二少爷这一死,你和她一样没了男人!是应该同命相怜才对!”

    “哼!我可没有那福气!二少爷对我什么样,二太太又不是不知道!”

    “那也不是她的错啊!”

    “有的人就会装无辜,是不是她的错,我心里明白!”

    何青萍侧目看了看丁淑娇,不觉放慢了脚步,两个人从并肩走,变成了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丁淑娇回过头来,对何青萍说:“二太太,我劝你,在孟府你也要多留个心眼!要不然,自己被人家算计了都不知道!”

    丁淑娇显然是话中有话。

    路旁的树枝剐在了何青萍的袖子,她伸手扯了扯,没想到,却将那树枝整个扯了下来,便干脆拿着树枝挥了两下,嘴里说道:“我可不是那么好让人算计的!”

    前面是一段杂草从生的断墙。丁淑娇走累了,依靠在断墙上,浅笑道:“看来,还是你二太太厉害啊!”

    何青萍笑了笑,找了个路边的长椅坐下来歇息。二太太,这称呼叫何青萍在与丁淑娇说话的时候也得格外小心,不是什么话都可以掏心窝子说的,毕竟,她是二太太!是老爷的女人!

    “也没什么!我只是知道,人家对你好,你要对人家好!人家对你不好!你就多个心眼,这叫做自我保护!我说的没错吧!对了,我发现那位柳警官可是一直注视着你啊!”

    “是吗!就不知道他是在可怜我,还是在嘲笑我!”

    “我注意到,他每每看你的时候,目光都是异常的冷峻!他是啥意思呢?”

    “是不是他在怀疑,孟家贵的遇害与我有关系?”丁淑娇说。

    何青萍轻摇着头,“我觉得不像!”

    ...

    警察局。

    柳佩珠一进门,见到柳云生,将手中的包往他的桌案上一丢,没有好气地说:“哥,你们这一回应该满意了吧!”

    桌面上的材料,柳云生叫人收了起来,自己站起来走到柳佩珠的身后,拍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佩珠,我也没能想到会是这个情况,谁知道这位孟二少爷,他咋就这么命短!叫你受委屈了!”

    柳佩珠坐了下来,长长地吸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言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说什么呀!我是什么也不知道!”

    柳云生走到桌子旁,将身子依在了桌角上,表情愧疚,“我知道!我特别对不起你!”

    “现在说这个还有用嘛!听说他是被人捅死的?”

    “嗯!”

    “很惨?”

    柳佩珠试探地问。

    柳云生点了下头,“嗯!我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发现他已经死了,当时我还摸了摸他的尸体,还有温度,应该死了没有多久,从他的死亡姿势来看,应该是有人从他背后袭击了他。”

    恐惧的表情凝固在柳佩珠的脸上。

    柳云生沉默半晌,说:“凶案现场很可怕!”

    “接下来呢?”

    “我蹲在尸体的旁边,越想越感觉恐惧,我想,多亏你没有跟他随行,否则..”

    “否则,你也会看到我的尸体!”柳佩珠小声道。

    柳云生绕到了前面,也没看她,低着头,双臂交叉在胸前,若有所思,又抬起头来,走过她的身边,在她的头上摸了摸,“你的样子让我有些担心,不会是着了凉?”

    说着,他拿起热水壶,给她倒了水,端了过来,“我真的觉得我这个当哥的挺对不起你,我也知道你并不是很愿意嫁过去!他们接受孟家的求亲的时候,我当时想帮你拒绝,只是后来想到嫁给孟家也总比让张显贵糟蹋了强,再说,如果能和孟家联姻的话..对大家都好..也就..”

    “就把我当作一件交换品,像皮球一样踢了出去。”柳佩珠不耐烦地说。

    “不是这样的,佩珠!”

    “你们明明知道,我不爱这个人!”

    “可是,我听说你在孟家过得不是也挺开心嘛!”

    “开心?”柳佩珠苦笑着点了下头,“是!挺开心的!你满意了吧!我怎么能不开心!和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强颜欢笑,承接着给人家繁衍子嗣的使命,还有,那个丁淑娇恨不能吃了我,你知道吗!”

    “佩珠,我确实挺后悔的,说实话,是你一离开,我就开始后悔了。”

    柳佩珠摆了摆手,“你不用自责了!换成是我,估计也会这么做!我只是过继到柳府的,早点打发出去,早点省心。”

    “别这么说,佩珠!”

    柳佩珠一副心灰意冷的表情。

    “对了,我在尸体旁还看到了一个画盒子,听说是幅奇画,你知道这事儿么?”

    “别问我!孟家的事儿,我很少参与!也没有多少兴趣!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白天黑夜想着的还是那个人!”

    柳佩珠端着热水杯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目光投向远处。

    “哪个人?”

    “算了,也只是想想!想也没用了!”

    “不会还是那个姓赵的小子吧?到现在你居然还会想他吗?”

    这丫头真是一根劲!天下男人这么多,偏偏总想着这个臭裁缝!一想到他,柳云生就异常烦躁!

    柳佩珠回过身来,露出一丝苦笑,轻轻叹了一口气,“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

    “你呀!人家过得逍遥快活,估计早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嗯!听你的!不想他了!”

    “就是!这还差不多!”柳云生满意地点了下头,“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哪里有什么打算!孟家贵一死,我的心乱成一团!”

    柳云生坐回到椅子上,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本笔录,随意地翻阅了两下,说道:“嗯!你先平静平静,好好休息一下,我自有安排,你先回去吧!”

    柳佩珠黯然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拎起衣服,走出门去。

    ...

    几天后,柳云生重登孟府,这一回并非以警察的身份,而是代表其父柳仁鸿来看望孟老爷的。

    事情的发生,给了孟喜昌重大的打击,他病了一场,一连好几天,茶不思,饭不想,一直卧床不起,外人一律不见,但听说是办案的柳警官来了,还是强打精神靠床坐了起来。

    “晚辈柳云生见过孟老爷!”

    柳云生行了礼,递上礼物,目光扫了过去。

    床榻上,孟喜昌面色惨白,人瘦了一圈儿,两鬓斑白,花白的头发上像落了一层细细的霜雪,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与上次柳府寿宴上见到的他判若两人。他伸了伸手,示意柳云生坐。

    “家父得知孟府有难,心里非常难过,特让我过来看望老爷!还请老爷节哀顺变!”

    “代我谢谢你家老爷!唉,人世无常啊!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孟喜昌向下人招了下手,下人端上了茶。

    “柳公子请用茶!”孟喜昌说。

    柳云生品茶之时,孟喜昌又说:“柳公子,案发到现在已经有了些时日,不知我家少爷的案子侦破得如何了?有眉目了吗?究竟是何人所为?做出此等天人共愤的伤天害理之事!”

    深思片刻,柳云生便就给孟喜昌讲了些案件的进展,告诉他就在孟家贵遇害前的一天夜里, 有个樵夫正好在麦子场, 在一个柴堆后面一个四周遮蔽的小棚子外小解, 听到棚子里有人说话。

    “啊?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会不会与二少爷的命案有关呢?”

    案件终于有了眉目,这是孟喜昌这些天来最盼望知道的。

    柳云生说:“我把樵夫听到的对话,给你描述一番,看看能不能帮你回忆起来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好!你快快说来与我听!”

    “嗯!”

    樵夫是无意间听到的棚中有人在说话:

    “不要听他那张嘴, 大凡长个后脚跟儿都能想明白的事儿, 以前咱们赚钱时, 是住洋房, 搂婊子, 大家有福共享, 现在他得了老爷器重, 他就想什么好事都他一人独吞, 出力不讨好的事儿让咱哥俩干!他想的美! 哼! 让咱哥儿俩给他背屎盆子, 这屎盆子可不是一般的屎盆子, 你想想吧!”一个声音说。

    “这事儿要是干了!闹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啊!”另一个声音回应着。

    “是啊!完事儿后,他不会将来给咱们也灭了口吧!”

    “那可是说不准!他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可不干又不行!他的命令谁敢不为!如果咱们不干,他也是会宰了咱们俩的!这可一样是要掉脑袋的!”

    过了一会儿, 一个声音颤抖地说:“要不就按他的意思,除了那人?”

    “除了那人!你说得轻巧!一条人命啊,老弟!”

    “不杀他,我们也要死!杀了他,我们也要死!不过..你说的也有理, 我想想…让我想想… 除了他, 我们现看情况,不行就跑!他奶奶的, 活该他倒霉! ”那人发狠道。

    “这个咱们俩还得从长合计!”

第一九八章 殒命麦子场 (三)

    “对!哎,你说说,老大到底是为什么呀?为什么要致他于死地?”

    “还不是因为一个女人嘛!老大抢了他的女人,谁想那娘们儿居然为此上吊了!晦气!这小子就跟老大杠上了,三番五次地找上门来滋事,甚至要行刺老大!我呸!他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就凭他,也敢跟咱们老大教量!他也真是活到头儿,活腻歪了!”

    “这叫有眼不识泰山!咱们在这里能等到他吗?”

    “等吧!探到他应该是躲进了孟府,出了孟府,这里是他回住处的必经之地!”

    “这小子也真是!为一个女人,搭进一条命!多不值当!”

    “不光光是为了一个女人!我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在这里,吃这碗干饭,上面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就是了!除此之外,我们还能怎么办!我看啊!这事儿就这样吧!”

    “嗯!”

    “哦!对了,你是听谁说的?”

    “这个,你就不要问了!”

    “消息可靠?”

    “可靠!你就信我吧!”

    “嗯!”

    “还有,如果抢了财物,咱们两一人一半,对上面讲,就是什么也没抢到!听到了吗?”

    “万一..”

    “放心!老大只要解除心头之患!”

    “要是财物抢得多,你我就远走高飞,定享一生的荣华富贵!”

    “大哥, 有什么事要小弟去做, 只管讲来。”

    “你就如此这般..”

    讲到这里,柳云生顿了一下,“这后面的话, 樵夫听不见, 估计两人是掩耳而谋。”

    说到这里,孟喜昌面色由红变白,惊讶地看着柳云生,“这么说,是这俩个人埋伏在麦子场要加害于人?这两个王八羔子,我就是舍出这条老命,也要让他给我儿偿命!”

    “老爷息怒!这只是樵夫一人之言,也无任何佐证,还要等我们再进一步调查取证!”柳云生说。

    “那再后来呢?” 孟喜昌追问道。

    “樵夫只听到最后一句‘好, 郊外麦子场是他必经之地!就这么定了!’”

    “这么说,应该是仇杀!是为了给他们老大消除祸患而杀人!但我家少爷并没有与人结怨啊!从他们的谈话来看,他们所要杀害之人更像是周宣!”孟喜昌道。

    柳云生点了一下头。

    “我分析,这二人应该是杀错了人!他们本是要杀周宣的,却误杀了二少爷!周宣与你家二少爷身材,长相倒有几分相似,周宣更胖一些,我估计他们是搞错了!”

    “这么说,二少爷死的冤!成了替死鬼!二少爷可怜啊!”

    孟喜昌悲泣道,边说,边下床就要叩头,腿一软,跌坐在地。

    “柳警官,你可要为我家二少爷作主啊!”

    “小辈明白,老爷你快快请起!”

    柳云生赶忙上前,将他搀扶了起来,坐到了椅子上。

    “本来,我可以派人将那二人捉来讯问,但樵夫只是听到了声音,却未见过其人,也不知他们二人的长相,孟二少爷之死是否与这两人有关,只凭樵夫一面之辞还难以定夺。就在两天前,城外水沟里又发现了两具尸体,是否是那二人还不得知,线索中断,事情现在变得有些麻烦!我知道周宣老婆被张显贵欺负上吊而死,周宣便与之结怨,几次三番上门报复未果,张显贵对其痛下毒手也在情理之中,但目前无凭无据,我也不能捉拿张显贵!”

    听了这话,孟喜昌神情呆滞,两眼无光,他佝偻着腰,迈着沉重的脚步,坐回到了床上,床发出“吱扭”的

    声音,仿佛一头负重的老牛在呻吟。

    “老爷,你放心,等我查明真相,一定会将凶犯捉拿归案的!”

    孟喜昌点了点头,潸然泪下,“这事儿有劳柳警官了!我儿死得悲惨,还望柳警官一定要给他个公道!”

    “晚辈记下了!还请老爷多多保重!”柳云生顿了一下,说:“手上还有事情要处理,如果老爷没有其它吩咐,我这就告辞了!”

    孟喜昌也没再挽留,将其送到了门口。

    辞别孟老爷,天已渐黑,柳云生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阵寒气袭来,他连打了几个喷嚏,街上人不多,他只听到自己的脚踩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声响,路灯忽明忽暗,他映在地上的影子也变得忽短忽长。

    正走着,拐角处闪出一个人,与他撞了个满怀。

    定睛一看,是孟家的二少奶奶丁淑娇。

    “柳警官!”

    与男人相撞,丁淑娇面露尴尬。她看上去气色还可以,素白的短衫,下配一条黑色的绸裤,脸上未施脂粉,但还是有几分动人之处。

    “是我!这么巧,在这儿遇上二少奶奶!二少奶奶这是出门去啦?这么晚才回啊?”

    “去街上买了些香粉!案子进展怎么样了?”

    死了男人的她神色轻松,没有半丝的难过之情,就好像闲聊着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儿,柳云生能听得出来。

    柳云生也没回答她,而是直接问:“你不爱他?”

    丁淑娇从衣兜里掏出了个桔子,包了皮,掰了一半递给了柳云生,将剩下的一半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柳云生耐心地等她将那桔子很享受似的慢慢嚼完,咽进了肚子,才终于等到了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个字:“恨!”

    “还有柳佩珠?你也一样恨?”

    丁淑娇看了他一眼,默默地点了下头。

    柳云生凝望着丁淑娇那张实际上已经并不年轻的脸,那二瓣一张一合的性感的唇,心里掠过一丝的酸楚。

    从上一次警察局的见面,他对她就有了一种愧疚感,是他将柳佩珠送到的孟家,丁淑娇的遭遇也许洽洽是因为他的原因。他有些同情起眼前的这个女人,从同情到怜爱,这期间微妙的转化发生在何时,柳云生自己也不知道。

    “案子还在追查中,一有确切的消息,我会告之二少奶奶的。”

    “好!”

    “还有一事儿,走访中,有人提到孟家二少爷有一面镜子,很神奇,你可知此事?”

    “我知道!”丁淑娇从包里掏出一面木柄小铜镜,拿给柳云生看,“你说的是这个?”

    “这个是哪里来的?”

    “孟二爷的!”

    “他给你讲过这面镜子吗?”

    丁淑娇点了下头,“听他提到了避妖镜,但这个不是!这样子的小镜子,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了!我曾经问过他,一个男人要镜子干什么?他的回答倒也简单,就是用来吹牛的!他说,他就喜欢看人家崇拜的眼神!”

    “他真的是这么讲的?”

    “对啊!要是真的那么神奇,他自然佩戴于身,作护身符了!那日出行,他也没带啊!这镜子一直放在箱子里,我就取来用了!”

    “我们查过孟家贵的尸体, 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柳云生说。

    “我听老爷说,他随身带有一幅画儿倒是不同凡响!一定是被凶人拿了去,你上一回跟我说尸体旁有一空的画匣子,我回来看了看,应该就是这画被人拿走了!”丁淑娇皱了皱眉头。

    “嗯,我知道!但不知此画丢失,真的会诡异丛生!

    祸不单行!累及家族世代么?”

    “不好说,老爷是让他拿此画去抵货的!如果是一般的画儿,估计也抵不来那么多价值的绸料!”

    “我明白!一切,只等捉拿到凶手, 才能知道!” 柳云生看了看表,说:“时间已不早了, 我先回去, 今天是第七天, 你家男人的头七, 烧了纸, 你就哪里都别去, 在家好好休息吧!”

    “好的,我知道了!”

    “你再想想, 孟家贵是否曾对你说起过什么?”

    “嗯!”

    “二少奶奶..”柳云生神色忧郁地欲言又止。

    “嗯?”

    柳云生看着她,沉默良久,缓缓地说,“没事儿!我是说,有时间我们一同出去走走!散散心!”

    “嗯!”

    ..

    孟家贵死了!横死郊外麦子场,正应了那个说法!——她的媳妇天生的克夫相!他是被他媳妇丁淑娇给克死的!

    这个说法很毒!

    毒得丁淑娇都无法出门,只要一出门,总有人在她的背后指指点点。

    孟喜昌受的可是沉重的打击, 老大早早就就夭折了, 孟家贵也死了, 还是死因不明, 这无非是雪上加霜, 孟喜昌本就花白的头发一夜间全白了,终日以泪洗面,痛心疾首,他后悔自己真不该让孟家贵去山西!只是悔之晚矣。 当然最悲痛欲绝的要数大太太了,她在哭天嚎地地悲伤之后, 对谣言越来越深信不已, 她更加恨丁淑娇, 婆媳矛盾愈加尖锐。

    至于柳佩珠,总是一个人躲在自己的房间,饭菜都是下人给送进去。

    警局后来又来过人到孟家, 询问过一些情况。丁淑娇保持沉默, 官府一直没有给出个说法, 凶手也没有任何线索。丧事办完后, 丁淑娇也像柳佩珠一样,天天把自己关在房子里, 长时间不出门。

    这日, 丁淑娇起了个早儿, 一个人坐在黄铜镜前正发呆, 何青萍进来了, 同为女人, 她看到了丁淑娇在孟家的委屈与孤寂, 不觉心低也有些同情。丁淑娇从镜子中看到何青萍进来, 继续拿到木梳梳理起自己的头发, 嘴里只是寒喧了一句:

    “二太太来啦!”

    “嗯!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

    何青萍手里拿一布巾, 轻掸了下椅面, 刚想坐, 看了一眼丁淑娇, 没坐。

    她挺着不太大的肚子, 走过来, 站到了丁淑娇的身后, 从她头发里拣出了一根白头发, 揪下来, 拿到丁淑娇的眼前, 对着镜子中的丁淑娇, 说:“淑娇啊, 你看你近日来憔悴了不少, 在孟家, 不管怎么样,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

    “唉!”

    丁淑娇叹了口气, 说:“难得二太太想着我!我是过一天,是一天!反正在这里也不招人待见!后面的日子, 不想去想!”

    “二爷出了事儿,老爷是整个人都垮了!家里这买卖不比以前了, 一落千丈! ”何青萍不住地叹息道。

    “是啊!” 丁淑娇转过身子说:“ 老爷最近也憔悴了许多, 长此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柳佩珠,二少爷也许不会死!”丁淑娇突然说。

    何青萍一脸的愕然,“为什么?”

    “他们说是我克夫!这简直就是无须有的罪名!”

    “嗯!别想了,人都已经死了!”

    二少爷的死,丁淑娇的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哦,有件事儿,就是孟二爷此次出行,谁会提前知道呢?”

第一九九章 午夜灶房 (一)

    这个问题,何青萍其实也在思索,孟家贵的遇害,画卷丢失绝对不是个偶然,对方似乎是有备而来!

    “我问过老爷,老爷也是觉得事出蹊跷,老爷说,此次出行时间与路程安排,只有二少爷本人,周宣和山西那边的人知道,应该不会再有人知道了!老爷还说,应该是杀错了人了!二少爷成了替死鬼了!等警察那边的消息吧!老爷身子骨儿这几日着了风寒,整晚地咳! ”何青萍叹了口气, 继续说,“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哦!杀错了人啊!”

    丁淑娇低垂的眼神带着可怕的平静。

    “店面的活儿怎么样了?”何青萍问道。

    “邹掌柜他们照应着呢。至于家中买卖,唉!二少爷他走了以后,真不知道会怎么经营下去。”丁淑娇淡淡地说。

    看到丁淑娇, 何青萍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捋了捋额前的头发, 说道:“无论遇到什么,日子总是要过的, 大太太你不用理会!回头我叫人给你送些上好的人参来, 你用红枣, 加排骨炖了, 补补气血!“

    丁淑娇轻轻叹了口气,对着镜子涂抹起胭脂。

    “男人死了,还要把脸涂抹得这般红,要是被大太太看到了,又该骂了!”何青萍盯着她的脸,提醒道。

    “就是让她看的!”

    “嗯!我知道你委屈,但也别太过了!毕竟还有老爷在呢!没事儿就出门走走!别总是在房子里闷着!人会闷出毛病的!”

    “我出不去!总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其实,我是冤枉的!二少爷的死并非是因为我!这个,你是知道的!为什么他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柳佩珠进了门,他就死了!究竟是我和她哪一个把他给克死的,你比我清楚!”

    “嗯!我知道!”

    “他们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这就是报应!”

    何青萍本想是来安慰几句, 却不想又引发了她的愤怒, 自觉再呆下去也不好,说道:“我说了,大太太不用理会!”

    “哼!报应!”丁淑娇发狠道。

    何青萍把丁淑娇拉到了床边坐下, “二少爷对你再不好,他也是你的男人啊!况且,他人都死了!你在这样气下去,小心气坏了身子!老爷那边还有事儿,我就不久留了!”。

    “好吧,你回吧!”

    见何青萍要离开,丁淑娇连忙起身相送, 忽然感觉一阵晕旋, 几乎跌倒在地,何青萍赶忙一把将她扶住, 让她斜靠在床上。

    “你这是怎么着了?”

    “好难受, 想吐!”

    “想吐?”

    丁淑娇微微点了下头。

    何青萍找到了痰盂,捧过去放在了床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不会是吃了什么脏东西了吧!”

    丁淑娇更加头昏目眩, 她感到阵阵恶心不断向她袭来, 腹里有物在翻腾着, 有一股难以抑制的力量将其冲涌出来, 她试图用手遮捂, 却无计于是, “哇”的一声, 肚子里的污物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 带着股酸味儿, 有一些污物飞溅了出去。

    她已顾不上许多, 她将身体蹲在地上, 还没来得及喘上口气, 又一阵恶心袭来, 腹中翻江倒海,难以抵制地再次喷涌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感觉好多了, 只是嗓子还在生生的辣疼。

    何青萍在一旁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

    背, 随后帮她嗽了嘴, 叫人来打扫干净。

    “好些了吗? 怎么这么不注意身子!”何青萍问。

    “没事儿, 好多了!” 丁淑娇说道。

    “我叫郎中过来给你看看吧!” 何青萍一边寻思, 一边说着:“城东头的李平安, 李郎中应该不错, 要不请他过来给看看?”

    “不用了, 我没事儿, 这些日子心绪烦乱, 休息休息就好了!”

    “真的不用?”

    “不用!”

    “怎么成了这样, 本来好好的, 唉! 我说你也别总是在这家里憋屈着,过两天,天气好,咱们出去走走吧!你也散散心!女人的身子骨儿就是娇, 可得小心养着是一,心气好与不好是二,这二呀也是很重要呢!”

    “我知道!就这么说定,过两日天气好,我们出去散散心!”

    “嗯,你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 你还有身子呢, 你回吧, 我想休息一会儿!”

    “嗯,也好!凡事儿要想开一些!那你好好休息, 好好睡上一觉, 我不打扰了. 有事儿记得叫我!”

    何青萍又端过一杯水, 放在了床边的小木桌子上, 扶丁淑娇躺下,盖好了被子, 就离开了。

    孟家的绸缎店是两上一下的楼房, 上面的一间还分租了出去. 另一间自家会计在用, 下面的一大间是门店, 最下层的地窖子算是个库房, 里面堆着绸料, 还有一些孟喜昌当年从南洋搞来的香料. 后面有个院落, 不是很大, 萧条而安静。

    自从孟家贵死后, 丁淑娇经常睡不着觉, 这已经成了她的常态。就是睡了, 也常被噩梦惊醒。

    这个夜晚, 丁淑娇又失眠了。

    外面还在下着大雨, 这场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了, 昏天黑地的,堂前的路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水。

    凌晨四五点, 丁淑娇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她觉得口渴难受, 就把身子靠在床边, 借着月光, 伸手摸到了水壶, 准备倒些水来喝, 却发现水壶很轻, 她摇了摇, 知道水壶已经空了, 就披衣起身, 开门出去。

    外面很黑, 她终于摸到灶房, 从木桶里舀了瓢冷水“咕冬, 咕冬”喝下了肚, 那水是彻骨的寒凉, 丁淑娇反倒感觉清爽了不少。

    喝了水, 她摸着黑, 往回屋的方向走, 黑暗中却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这一撞,顿时让她心跳加速,紧张得神经也绷了起来。

    光线昏暗,丁淑娇也能看得清,这个人中等个子,偏胖,穿着个简单的白布褂子,宽大的蓝绸裤子,再看那张肥大的圆脸,她不觉一怔,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周宣!

    周宣在孟喜昌这儿小住几日完全是有原因的。

    孟家贵的暴亡让周宣震惊不已, 孟喜昌对自己不薄,这个节骨眼儿上,周宣说什么也是要过来表示表示的。再加上在外面混得不好, 风声未过,他就干脆跑到孟喜昌这儿躲躲, 孟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己不便声张,就按孟喜昌的安排,悄悄住了下来。

    周宣身材肥胖, 却是个天生的情种, 其实早在进了孟家的门, 周宣就注意上了丁淑娇, 一直暗自喜欢着这个丰腴的女人, 只是有碍于兄弟的这层关系, 周宣也只好作罢。

    未曾想,他有情,偏偏她也有意,周

    宣认定,看戏时,那纸条应该就是丁淑娇让人递过来的,孟家贵的冷落,让她感到寂寞,这一切的发生自是情有可原。于是,就有了那天趁着丁淑娇酒醉之即,与其偷欢,还以为会被发现,自己会被扫地出门,万没想到此事居然不了了之,这真是让周宣狂喜不已。俗话讲的好,没有不爱偷腥的猫,事实上,周宣还在惦记着丁淑娇呢!他壮着胆子又回到孟府,很大的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这个丁淑娇。

    而且, 这一次情况不同了,孟家贵死了。

    于是,他们俩个, 一个是死了媳妇的, 一个是死了男人的, 岂不是正好!更何况,丁淑娇丰腴的身材, 早就让他垂涎, 孟家贵活着时和死了以后, 丁淑娇的寂寞他早就看在了眼里, 人说女色杀人, 女色, 对于周宣更是难以抗拒, 尤其是在这个寒冷的深更半夜。

    “二少奶奶,别来无恙啊!..”周宣的突然出现令丁淑娇大吃一惊。

    “是你? 你!”

    丁淑娇看清了眼前的人正是孟家大老爷的义弟周宣, 惊得说不出话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想要..和你..”

    “和我?”

    “谈谈,对,谈谈!”

    “你想谈什么?”她后退着。

    “你真是健忘啊!”他笑着。

    “对,我确实是忘了!”她继续后退。

    “没关系,我记着呢!我可是什么都记得好好的呢!”他上前一步淫笑道。

    “你想怎么样?”

    “我想问问你,你觉得他比较好,还是我比较好呢?”周宣笑着继续向她逼进。

    丁淑娇已经被逼得无路可退。

    “那个混蛋,他死了!死得太好了!他死了不是正好可以成全我们两个!”

    周宣就势将丁淑娇搂在了怀里。

    “听说,他们要杀的本是你!”

    “小娘子,你只管与我愉悦!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

    丁淑娇话刚出口, 就被周宣用手捂住了嘴, 他把她又拖回了灶房, 动起手来, 丁淑娇奋力反抗, 一巴掌扇在了周宣的脸上, 周宣并没有停下来。慌乱中, 丁淑娇的手摸到了大水缸, 水舀子就漂在水上, 丁淑娇顾不得太多, 于是, 一瓢水, 瓦凉瓦凉地, 浇在了周宣的脑袋上, 顺着身子流了下来. 火终于被扑灭了,周宣浑身上下打了个激泠。

    “你在干什么? 你再敢过来, 我就喊了!”

    “真浇啊!”

    “别过来!”

    丁淑娇挥舞了两下水舀子,指着周宣。

    “别喊, 别喊! 求..你了! 求你了! 哎哟, 你这娘们儿真够狠的, 你冻死我了!”

    “待着,别过来!”

    “淑娇, 是我, 你不是挺喜欢我的么!你看, 孟家贵已经死了,不是吗?”

    周宣已经冻得上牙打下牙,浑身战栗。

    “你好大的胆子, 你敢过来, 我就告老爷去!”

    “别!别!我不敢! 你也不敢!你要是告了老爷,我就会说出你给我递纸条,约我之事,恐怕到时后悔的不是我,而是你!再说,你也要为你自己想想, 他死了!”

    丁淑娇一怔,“你在说什么?什么纸条?”

第二OO章 午夜灶房 (二)

    周宣一语道出真谛般地得意地笑了笑,“少奶奶,你比我还会演戏啊!你忘了,我们又不是第一次了!”

    丁淑娇的脑海中,回忆起了那夜屈辱的一幕,面色瞬间由白变青,牙齿咬得“咯咯”响,她恼怒地仰起头,瞪着周宣,一字一字地说:“你记住!我,不会放过你!变鬼,也不会放过你!”

    周宣嘻嘻地笑着说:“哎哟!我说少奶奶!干嘛说得这么可怕!还要变鬼也不会放过我!你难到不知道, 其实我一直就在喜欢着你, 这么长时间了, 你没有发现吗?”

    周宣一边说, 一边把身子向前凑。

    “不要!不要过来!”丁淑娇后退一步。

    “上一次,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尽兴,很快活么!我知道,你是需要我的!我可一直都在想着你啊!想你想得让我发疯!我知道你也一样想我!我没说错吧!”

    “你胡说!”

    “别装了!”周宣趁势上前一步。

    “不要, 不要过来!” 丁淑娇又后退了一步, 一只手扶住墙, 一只手用水舀子指着周宣的头, 发狠地说:”你别过来, 你要再往前走半步, 我就撞死在这水缸上! 你信不信!”

    周宣被丁淑娇突如其来的动作给震住了。他停了脚步, 突然笑了, 说:“臭娘们儿! 很挺忠贞! 孟家贵那小子娶了你, 死了也值了!”

    “那好, 你听好了, 那天的事儿, 不许对任何人讲. 否则咱们俩个谁都脸上无光!”

    “你当我傻呀!”

    “我知道你不傻, 你也用不着给我装傻, 你记住了, 从今以后, 不许再来欺负我。”

    “我说妹子, 我不傻, 你也别那么傻, 他都死了! 一个死鬼,你还指望他什么?你还为他守什么?守洁?别开玩笑了!他爱的是你么?连我都看出来了!他爱的是那个叫柳佩珠的妾,他死了,活该!不是正好有我来疼你, 这不是挺好的吗!”

    “你给我住嘴!”

    “小傻瓜,你需要有人来照顾. 我会替孟家贵把你照顾得好好的,只要你从了我!”

    “用不着! 我就不麻烦你操心了!”

    “淑娇, 我是真的一直就喜欢着你的..你这是怎么了呢?那天,你和我,你全忘了?我们很快乐,不是吗!你左**下的一颗黑痣,我可永远都忘不掉的!”

    “你住嘴!你要是再提那天的事儿!别怪我手狠!我不喜欢你,你听明白了没有?你还有完没完? 你再不走, 我叫人啦!”

    “哟!你还挺贞烈!你叫人?你以为爷怕你?你要是不嫌丢人,你就叫呀!我会把那天你在床上的优秀表现一五一十地讲给大家听!”

    说罢,周宣伸手就要去拽丁淑娇,此时,丁淑娇的眼睛无意中扫到了案板上放着的一把剃肉刀,那东西在月光下显现出着阴冷的光。

    丁淑娇趁势一把将刀握在了手中,刀口直抵自己的脖颈,“你再向前,我就死给你看!”

    周宣被这突出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别啊!还真来真的呀!”

    丁淑娇左手拿着水舀子挡在胸前,右手将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我数一,二,三!”

    周宣见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这是何必呢?我哪点不好?我是为了你才特意跑过来的,那天,我在孟家的饭桌上,看到他们欺负你,我就为你打抱不平!还有,那天看戏,你给我的字条,我可一直珍藏着呢!”

    “我给你的纸条?”

    “嗯!不是你让我过去找你喝茶的嘛?”

    “你胡说八道!”

    周宣嘴角扯出一个好大的弧度,“别装了!你有情,我有意!你死了男人,我没了女人,我们两人那才叫干柴烈

    火,不是正好!那天,我看到你摇摇晃晃的回去,我就替你担心,怕你摔了,怕你碰了,怕你掉到水池子里淹死!这才跟了过去!我是好心遇到驴肝肺啊!除了我,还有谁对你这么好?你好好想想!你到现在还没有看出来我对你的一片痴心吗?”

    “流氓!孟老爷好吃好喝招待你,敞开大门收容你,怎么没有看出来你的真实嘴脸!没看出来你是个衣冠禽兽!”

    “你才不傻呢!那是因为我有被利用的价值!到现在,你还为孟家说话啊!你为孟家贵守贞,他为你做了什么?娶了那个柳佩珠!打骂你!他根本就不爱你!你就傻吧!你就好好为他守洁,守贞吧!别说他死了,就是他活着,他也不会因为你为他做的,对你有半点儿的好!懂吗!而你呢?你有什么?到头来,等着你的是孤老一生,满头白发,芳华的老去!你好好想想,想明白了,你来找我!”

    “哼!多谢你的提醒!”

    “听得进去,你就听!听不进去,算我多嘴!想明白了,你过来找我!我住三庙,你应该知道!”

    “你走!”

    冷风嗖嗖,周宣浑身打了个激灵。

    “你这娘们儿可真够狠的,冻死我了!”

    “滚!”

    “好!我走!我这就走!别忘了来找我!”

    说完这些,周宣心里倒是痛快了很多,只是冻得头皮发麻, 嘴也哆嗦, 自己也感觉到自已的无趣, 看了她一眼,也没再说什么,就把那水舀子轻轻推开, 转身走了。

    丁淑娇踉跄着跑回了自个儿的房间, 反锁上了门。

    天寒和惊吓, 让她浑身哆嗦, 她一下子钻进了被子里, 用被子把自己包裹了个严实. 她还是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一直在抖个不停。

    这一夜,她没有睡好,她辗转反侧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周宣的话。

    其实,即使周宣不说,她也明白,但是当周宣一股脑儿向她说出来,就像是那一瓢凉水不是浇到周宣的脑袋上,而是浇到了她的脑袋上,叫她清醒了很多。

    是啊!外人都看出来了!

    她又开始恨了,恨孟家贵,恨周宣,恨她那个不争气的爹,恨大太太,恨柳佩珠..恨几乎所有的人。

    黑夜是如此漫长,仇恨的种子在漫长的黑暗中发芽,滋长。

    第二天, 丁淑娇没有起得来床, 她病了, 发着高烧. 头晕目眩,浑身无力,口干舌燥,她一阵紧似一阵地感到头痛, 头痛得快要炸开了,昏昏沉沉的,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脑袋里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但是没有一个能清晰的捕捉下来,身子也变得沉重。沉重得让她根本无力起得来床. 就这样, 她一直躺着, 时而清醒, 时而熟睡, 不时这样过了多久, 外面有“咚, 咚, 咚!”的声音, 她彻底醒了。

    有人在砸门, “二少奶奶!” 门外的人显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拍门越来越重,丁淑娇挣扎着爬了起来。

    开门一看, 是二太太何青萍。

    “哟! 你这是怎么了? 脸色这么难看? 是不是病了?”

    “是有些不舒服, 头痛得厉害!这么早, 什么事儿?” 丁淑娇有气无力地说.

    “早?? 这都快晌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病了?”

    “哦”

    “这家看来是不能待了!”丁淑娇自言自语地说。

    “什么?”

    “没事儿!”

    “你要是不舒服, 你就先躺着, 有事回头再说吧。“

    “我已经好多了, 外面凉, 进来吧!” 丁淑娇振作起精神, 把门开大了些。

    房间里浓烈的被窝味儿, 让何青萍迈进门的腿又退了回来, 她用手摸了摸丁

    淑娇的脑门儿:“哟, 还是有些烫手呢! 我说淑娇呀, 我这儿也没什么事儿, 也不重要, 你先好好歇着, 我叫人给你送些药过来, 你吃了药先休息, 别的, 什么也别想, 知道了吗?”

    “什么事要瞒着我?”

    见何青萍不再多说,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丁淑娇摇摇头, “谁都当我是外人, 原以为你与他们不同, 看来是我错了。”

    “你这么说,我也不瞒你了,孟老爷吐血了。估计..唉!我先回了,老爷那里还需要我!”

    “哦!”

    送走了何青萍,正要关门,就听见孟家大门那边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丁淑娇顺着声音走了过去,打开了院门。

    不出她所料,外面站着的是她爹,丁玉喜,目的不用问,当然还是那个事儿,要钱!丁淑娇将不多的几两钱丢给他,没有好脸色地说:“以后,你就别再来了!我没有那么多的钱供你抽!”

    丁玉喜一身破烂衣服地站在门外,双手摊开,“我不抽,不抽了!”

    “不抽?我不信!你赶紧走吧!别在这里丢人了!”

    丁玉喜数着手里的钱,眼皮都没抬一下,“爹可就你么一个闺女,你要是不管我生死,我可就是死路一条!”

    丁淑娇见四下无人,小声道:“孟家贵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

    “你为我想过嘛?我不想在这里,我想离开!我再待下去,也没有意思!”

    听了这话,丁玉喜抬起了头,冷冷地说:“啥?你要离开孟家?不行!”

    丁淑娇瞪着丁玉喜,问:“怎么不行!这个家早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丁玉喜用袖子揩了揩鼻子,“你是孟家的少奶奶,就这么离开孟家,会叫人笑话!”

    丁淑娇嫌弃地看着他脏兮兮的袖子,悻悻地说:“就是叫人笑话,我也是想离开!”

    “离开?能够进孟家,别人是求之不得呢!就凭你,你以后怎么生活?你吃什么?还有,我吃什么?”

    “你把我当作了什么?我难道就是你的一个饭碗?”

    “不是这么简单!你的身份是孟家少奶奶,你出了孟家就什么也不是了!知道么!难道还想像你妈那样拼死拼活地干个麻油店,累不说,还挣不了两个钱!”

    “少提我妈!你不配!”

    见丁淑娇态度坚决,丁玉喜连连说:“好!好!不提!不提行了吧!反正不管怎么样,你也得留下来,留在孟家!”

    丁淑娇咬着下嘴唇,“可是我..”

    “听我的,在这里待下去!”

    “爹!”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你也要为我想想,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爹,我们都没有钱,怎么活?你总不能让我露宿街头吧!”

    “你愿意看到我在这里受委屈?”

    “笨!谁让你受委屈呀!脑袋长在你身上,你不会自己想想办法啊!”

    丁玉喜的话让丁淑娇无语,她平静下来,抬着头,冷冷地丢过来一句话:“你就知道你自己,你从来也不为我考虑!要是娘活着..”

    “行了!”丁玉喜不耐烦的摆了下手,“我对不住你们娘儿俩!说好的,不提,别再提你娘了!”

    “可是..”

    未等丁淑娇说完,丁玉喜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孟家是大户人家,无论如何,你也要先待下去!等我有了办法,我再把你接走行吗?”

    丁淑娇鼓了鼓嘴,没有再追问。

    是的,先待下去!

    好像除了先待下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她和她爹的吃饭问题。

第二O一章 喜脉

    这些日子以来, 这个不太宽亮的房子就是丁淑娇生活的全部, 她的现实中的一切就都在这儿了。

    她继续整理那一箱子的书, 有的都发黄了, 都是孟家贵以前收集着的, 武侠故事居多,有不少还很新, 她把它们拣了出来, 擦干净, 放到一边。抬眼, 她看到床架子上挂着她整理出来的那件她许多年前穿过的紫纱旗袍, 一直被压在箱子底儿, 旗袍看上去依旧很新, 由于压的时间太久, 旗袍上支椤着的折皱, 看着不太舒服。她走了过去,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用手来来回回地捋着折皱, 停下手来, 那折皱依旧, 没有抚平半寸. 她实实地抱住了旗袍, 把头埋在了里面. 就像是埋在了她青春的记忆里。许久, 丁淑娇站了起来, 环顾了一下四周,挨着五斗橱的小桌子上搁着她收拾出来的东西,鼻烟壶, 油瓶儿, 碟儿和碗, 还有几个干吧了的小枣儿。

    她想起了什么, 就从床底拖出了个红棕色的小皮箱, 拉开红木柜的抽屉, 取出了些换洗的衣服, 叠摞整齐了放在里面, 她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白洋瓷脸盆上, 盆边还搭着块蓝条毛巾, 她脸上的泪水早已干涩,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

    丁淑娇从水桶里勺了水倒在盆里, 用毛巾绞了, 给自已擦了擦脸. 她把毛巾拧干搭在椅背儿上, 端着盆开门出去倒水,正巧看到了柳佩珠站在外面的院子里。

    孟家贵出事儿以来,柳佩珠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世事难料,意外与明天不知道哪一个会先到!每一天,都应该好好珍惜。

    阳光明媚,柳佩珠拿着赵小双送给她的那本《西厢记》,走出房门,独自在院中的长椅上看书,她想让书中的情节取代自己烦闷,抑郁的心情,透透气儿!

    “嗨!”听到声响,抬眼见是丁淑娇,柳佩珠打了声招呼。

    丁淑娇冷着脸,只往这边看了一眼,没有回答。

    柳佩珠想了一下,又说:“二少爷的死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心里一样不好受!”

    丁淑娇冷笑道:“哦? 我需要你的施舍和同情吗?”

    “当然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和你一样,都是没了男人啊!我们同命相怜!”

    “不对!我和你不一样!你要是知趣儿,就最好别出现在我眼前!”丁淑娇说罢,疾走几步进了屋,转身“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这是在警察局两人相遇之后的第一次对话。

    柳佩珠一直躲着她,她知道。

    对于丁淑娇来说,柳佩珠是她心中的一个点,一个不可企及的点,她来自家庭优越的柳府,她年轻漂亮,她得宠于孟家贵,自己的男人。

    俗话说,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

    是的!柳佩珠伤害到了她,自从她进入孟家的那一刻,丁淑娇的心里涌起了一种从未曾体验过的滋味,那夹杂着酸涩,懊恼,自弃,愤恨,失望蔓延在心里却无法宣之于口的感觉,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它叫做嫉妒。

    当大太太夸耀柳佩珠,并对她未来的孙子一定会像柳佩珠一样模样俊俏而寄与厚望,当孟喜昌对柳佩珠关爱的话语飘进她的耳朵,当孟家贵堂而皇之地搂着柳佩珠进进出出,全然不顾她的感受的时候,这种愤怒就愈发强烈。

    如果说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地狱的话,柳佩珠就是。

    柳佩珠拥有一切她所渴望的美好,而她却什么

    也没有。与之形成强烈比对的是孟家贵的无礼,暴力和无情!这些,她都努力地视而不见,因为她要在这里活下去,而今天他居然还死了!他的死并未让她解脱,反而就像一块石头压的让她喘不上气。

    丁淑娇正想着,忽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何青萍。

    她手里拿着块花白丝帕, 看见丁淑娇开门出来, 就笑了笑,将丝帕揣进怀里,说:“我呢, 就是无聊, 想出门逛逛, 你要没事儿, 就和我一起去吧, 顺便也唠唠嗑儿!散散心!”

    “嗯, 反正闲着也无聊, 好吧! 等我一下!”

    丁淑娇本就很是憋闷,出去走走也好!

    身为小娘的何青萍年岁与丁淑娇相仿,又对她的身世深感同情,这两个女人日渐成了知已,就如同寂寞沙漠中的一棵青草遇到了另一棵青草。

    丁淑娇进屋稍加收拾, 提了个小包就和何青萍出门了。

    街上车水马龙,喧嚣的叫卖声很快冲淡了丁淑娇心头的阴霾。她们在路上闲逛, 逛累了, 就到路边小食店里坐了下来, 还要了几碟小菜。

    “你能喝酒吗?” 何青萍问。

    “我可以的, 你行么?”

    “米酒怎么样?”

    “好啊!”

    何青萍要了米酒, 酒家小二帮着开启了盖儿, 何青萍把酒要了过来, 给丁淑娇倒了半杯, 给自已倒了半杯。丁淑娇看到, 何青萍拿着酒杯的那只手, 小手指留着很长很长的指甲, 精细地染成了红色。

    何青萍说, “淑娇, 来干了这杯,你的苦, 我知道!”

    “什么? 苦? 呵呵, 我没啥苦, 真的..”

    丁淑娇说着, 把额前挡眼的一绺儿头发往后推了推. 露出了宽宽的额头, 人也显得精神了。

    “你还这么年轻!”

    “你不是也一样! ”

    “在你面前, 我就老了。”

    丁淑娇更仔细地看着何青萍, 人到中年, 她有些发胖, 有些憔悴, 但还是认真打扮过, 女人都是爱美的, 无论在什么时候!青色长裙,一头乌发简单地绾成发髻,斜斜地垂在脑后,涂着脂粉, 耳上挂着两个大大的缅甸玉珠环, 嘴唇上还涂了朱赤色的唇脂, 着色太深, 显得中年的她有点俗艳了。

    “这个颜色唇脂不适合你, 换个檀色的, 看上去会更年轻一些。”丁淑娇道。

    “不换了, 就是再年轻, 再好看又给谁看? ”

    酒入喉,有点辣嗓子,何青萍轻咳了一声,砸巴着嘴,将头转向窗外, 窗外侧边的墙头露出了夹竹桃, 正开着小小的, 红艳艳的花。

    “你比我强, 你爱老爷, 老爷疼你!有个人疼就是好啊!”

    “是吗? 你从来不曾爱过二少爷吗?” 何青萍有些诧异地问道。

    “不, 谈不上, 从来不知道爱是啥滋味, 就一不小心成了小寡妇。这也许是命吧,倒真的也想爱一次!”

    丁淑娇拿起酒杯, 喝了一小口, 呛得自己咳嗽起来。

    何青萍也拿起来酒杯。

    “来, 不为别的, 就为我们自已, 干上一杯!” 说完一饮而尽, 然后禁不住自嘲似地笑了起来,丁淑娇没有笑, 她是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何青萍笑着笑着, 鼻子一酸, 她感觉到自己的失态, 赶紧拿

    手帕在眼角处轻轻地拭干了泪水。

    “怎么了?” 丁淑娇问道。

    “没什么!”

    最近, 有事儿, 没事儿, 她总是容易落泪, 听人家说, 痛苦会让人落泪, 人家又说, 幸福也会让人落泪, 可何青萍这泪, 两者都不是, 反正这些日子她经常这样。

    “老爷对你好!你该高兴才是,怎么说着说着就落泪了呢?”

    何青萍垂着眼帘,低声道:“这世上, 也就这个老头子在意我, 呵呵, 你说说, 我是不是也该知足呢?”

    两人都没说话,米酒很香,也很快驱散了他们身上的寒意。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我去对过儿街上买顶帽子, 一会儿就回来。”

    丁淑娇打破了沉寂, 她也不想多问, 只想找个理由先离开, 让何青萍独自平静一下。另一方面, 刚刚进店之前, 她发现街对面有个生药铺子。

    出了小食店过街, 是一家有名的帽子店, 店旁有一个新开的生药铺, 听说这里面有个老医生, 姓林, 医术很高, 丁淑娇买帽子是借口, 实则想来这家药铺, 找这个林老医生给自己看看, 因为这些日子, 她总是没有胃口, 总是吐。

    丁淑娇跨进店堂门槛,向里面张望了一下,药铺子里很冷清,没客人。店堂一侧是一排宽大的柜台,呈一字形,后面百眼柜的小抽屉上标示着林林总总的各种药名,小伙计正在柜台子上忙着用戥子称药打包,见有客人上门,就停下手中的活儿,说道:“这位女客官,是来抓药么?”

    “你们这儿能给看病吗?”

    “可以的!”里面的伙计答道. 用手指了指店堂深处。

    顺着伙计手指的方向望去, 有个穿着灰布长衫的老医生在正趴在一个八仙桌子上小睡. 听到他们说话, 那医生醒了, 瘦小身子板儿从桌子上抬起来. 看见丁淑娇朝这边张望, 想来是来了客人, 就说道,“进来坐!您哪儿不舒服啊?”

    丁淑娇走过去, 在桌旁坐下来, 她也不知道这位长者是否就是林医生。

    “哪儿都不舒服, 吃什么都没个胃口, 刚进门, 闻了你这一屋子的药味就想吐。”

    “把手给我!”

    老医生给丁淑娇仔细号着脉,眉头蹙了蹙,神色凝重。

    “我这是什么病? 要不要紧?”

    看着医生没说话, 丁淑娇有些紧张地问。

    “不是病, 是你有喜了!”

    老医生答着,顺手从身旁的药柜的抽屉里取了一个小纸包, 纸包被包得很严实。

    “这包小杏脯送给你, 要是恶心了, 就含上一颗。”

    “你说什么?”

    正说着话,柜台那边突然变得喧嚣起来, 丁淑娇扭头看到,是店里来了客人, 拿着药方子来开药。她还听见, 伙计说他过五日来取, 说店里少一味... 后面的话, 她什么都没听见,丁淑娇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怎么会怀孕?

    自己不是不可以怀孕的嘛!

    她有些不相信医生的话, 就问,“大夫,会不会搞错?你能确定我是有喜吗?”

    “脉像圆滑如珠,有力而回旋!不会有错!是有喜了, 回去好好休养就是! 恭喜啊!”

    老大夫笑咪咪地说, 白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

第二O二章 虐杀灵猫

    老大夫的话并没有让丁淑娇开心起来,她反倒是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都瞬间凝固了!怎么会怀孕!怎么可能会怀孕!

    她木纳地站起身,转身就离开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甚至把人家刚刚送的那小包杏脯儿都忘在了桌子上. 走到门口, 老医生招呼她, 她才想起取, 并道了谢。

    回到了小食店, 何青萍的精神状态反倒是好了不少。

    “怎么没买帽子?”

    看着丁淑娇手里空空, 何青萍问。

    “哦!没... 没.. 没什么喜欢的样子!” 丁淑娇神情恍惚地说。

    “嗯!看你这么不开心啊!”

    何青萍觉得丁淑娇有点不对劲, 目光呆滞。

    “怎么了?还在想那婆子的事儿? 不用理会她!”

    丁淑娇回过神来, 身子向前靠了靠, 一把抓住了何青萍的手。

    “你帮帮我吧!”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 让何青萍有些吃惊, 就问:“怎么了?”

    丁淑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闭了口。

    “哦!没事儿!”

    是啊! 她怎么了? 她怀孕了, 她现在是一个没了男人, 又有孕在身的女人, 这事儿告不告诉何青萍, 何青萍和她好, 可何青萍也是老爷的女人, 告诉她就相当于告诉了老爷,告诉了全家!他们会相信她嘛!

    她还没想好!

    她顿了一下,说:“那婆子骂我是个不下蛋的鸡, 我受不了, 我要搬出孟家!”

    “可是搬出去, 你一个女人家, 靠什么生活啊?”

    “这… 反正我是死也不想回孟家了。”

    “要不, 先回娘家待上一段时间呢? 养养身子!”

    何青萍又要给丁淑娇满酒,丁淑娇摆了摆手,“不喝了!我哪里还有娘家!娘死了,就没家了!现在男人也死了!这个不是家的家对我来讲,也形同虚设了!大太太对我不善,对你也不善啊!”

    何青萍表情僵了一下,“我不怕, 她吃不了我! 你和我不一样!你去学门手艺吧, 至少能养活自已再作打算!你还那么年轻, 还可以再找个男人。”

    听到这里, 丁淑娇没再说话, 低下了头. 许久才缓缓抬了起来, 叹了口气, 说道: “不想去想!”

    丁淑娇和何青萍回去时, 天已经黑了。

    路很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丁淑娇走在后面。

    不知不觉,起风了,丁淑娇抬头看天,看不清星星。漆黑的夜,微弱的路灯,耳畔是呼呼的风声,让一切都有了恐怖的氛围。她把双手捅在袖子里,缩着头,跟着何青萍急急地顺着石头台阶走上去,走过一个矮墙,前面和后面的路都是漆黑的一片。

    “快点走,回去晚了,那婆子还不知道又要整出个什么篓子呢!”何青萍回头对丁淑娇说。

    “她恨你,更恨我!”丁淑娇说。

    “恨我抢了她的男人!呵呵!”何青萍笑道。

    “恨我没有生个孩子,反正她怎么都看我不顺眼!而如今,二少爷也死了,她不说她自己儿子命短,也不把帐算在柳佩珠的头上,偏偏又来欺负我!”丁淑娇恨恨地说。

    两个人走着,脚踩石板地发

    出“哒哒”的声音,寂静的小路,这声音特别的响。

    突然,“呜嗷!”的一声,不知从哪里窜出了一只黑色的野猫,从丁淑娇的脚旁溜了过去,把她着实吓得不轻。

    “该死!”

    丁淑娇说着,随手拾起了一块砖头,“就连你也想欺负我!”

    丁淑娇跟了过去,灯光下,她看到那猫怒睁的双眼射出可怖的光芒,清亮亮却又扎人心底,柔软的腰部高高的拱起,浑身光亮的毛发根根炸起,尤如地狱的使者。

    何青萍已经走了有一段距离,发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便也跟着停住了脚步,回头张望。

    “走吧!别理它!这边老鼠多,把野猫也招了过来!没有吓着你吧?”

    后面静悄悄,没有响动。

    何青萍借着昏暗的路灯向这边张望之时,只听到“呜嗷!”一声刺耳而凄厉惨叫!

    何青萍摸黑走过去一看,见丁淑娇蹲在地上,正用砖头拼命地砸地上的一只黑猫,那只猫的头已经被砸得血肉模糊,大大的眼珠子翻在外面,还能看到可怖的血丝,好像死不瞑目,地上黑漆漆地流了一片,是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儿。

    “啊!”

    何青萍吓得一激灵,惊恐失色。

    “你这是干嘛?”

    “它也来欺负我!”

    丁淑娇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愤怒地说道,那几乎是怒吼的声音像一只咆哮的狮子。

    何青萍说:“可是它只是一只猫啊!一只路过的黑猫啊!”

    何青萍喜欢小动物,尤其是猫,在她看来,猫是有灵性的动物,它们特立独行的个性,通人性的眼睛都让她着迷。她有些可怜起地上的这个死猫,无缘无故被人拍死,这真是在作孽啊!

    “猫是有灵性的动物,尤其是黑猫!是不能杀的!杀了它,它的灵魂就会附在人的身上,你不知道么?”

    这话提醒了丁淑娇,她停住了手,看着地上那个恐怖的黑猫尸体,呆了一下,扭头不安地看了眼何青萍,失魂而惶恐地扔了手中的砖头,索性坐下身来,伏在石头台阶上放声哭了起来。

    何青萍也没再说什么,用手拍着她的后背。

    丁淑娇哭累了,也就不哭了。

    “我杀了它!”

    丁淑娇幽幽地说。

    何青萍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干脆也坐在了石头台阶上,何青萍知道她心里面的委屈,难受,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就这么看着她的眼睛,昏暗的灯光下,她突然发现,丁淑娇流过泪的眼睛里怎么有一丝发亮金属的光泽?

    像...黑暗中猫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幽暗中闪闪发亮,如同琥珀,如同狂野的金色玫瑰,通向冥想中的另一个世界,偶尔眨上一下,就会反射出一线白光,令人心悸。

    “你的眼睛怎么啦?”

    何青萍瞪大了眼睛,身子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向后移了两步,似乎在与她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怎么啦?”

    丁淑娇好像并未觉察。

    “你的眼睛突然变得发亮!令人不寒而栗!刚才还好好的,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好吓人啊!”

    何青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沉静片刻,丁淑娇没说话,脑袋埋进了臂弯,肩膀一抖一抖的

    ,她的脑袋不知为何显得又圆又小,看着让人心疼。

    “淑娇,你哭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的眼睛有点奇怪而已!可能只是有炎症了!别怕!要不,明天我就陪你去看看大夫!”

    风大了起来,风吹起一旁矮墙上爬山虎的残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耳边猫头鹰的夜鸣,那声音并不悠远,好像就在不远处。

    “淑娇!”

    丁淑娇缓慢地抬起了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何青萍。

    “我把那只黑猫给拍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把它给拍死了!”

    “我知道!”

    “我把它拍得血肉模糊!它流了很多的血!血!”

    “嗯!我知道!都过去了!过去了!不要再去想它!”

    “我可以不去想它!可是它想我啊!”

    “我刚才是说着玩儿的,你别当真啊!再说,它都死了!你瞎想些什么!没事儿的!死就死了,它不就是一只猫嘛!再说,你只是失手把它打死的!”

    “我怕被它缠上!”

    “怎么会啊!你是自己吓自己!它都死了!这要是在南方,正好可以拿去做龙虎斗了!那可是一道名菜啊!”

    “你说我的眼睛发光?”

    “嗯!别害怕!月光照着的原因吧!也许是发炎了!或者是我看错了!不放心的话,就去看大夫!没事儿的!”

    借着昏暗的月亮,何青萍眯起眼,又仔细看了看丁淑娇的眼睛。

    “嗯!现在不发光了!挺正常的!可能是我刚才看走眼了!”

    “真的正常了嘛?”

    “嗯!放心吧!”

    何青萍感觉到了丁淑娇的恐慌。

    “我可不是为了安慰你才这么说的!你的眼睛真的是正常了啊!”

    丁淑娇从包里掏出了随身带的小镜子,借着路灯的微亮,仔细照了照,这才放心地把镜子收了起来。

    “一定是我刚才看走眼了!我就说嘛,人怎么会长出猫眼呢!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月亮被乌云遮了起来,大地已经沉睡,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除了偶然一两声狗的吠叫,冷落的街道是寂静无声的。

    丁淑娇回过头去,又看了眼路边那只被她拍死的黑猫的尸体。

    “我们回去吧!”何青萍拉着她的衣袖说,“这里黑漆漆的,怪吓人的!咱们两个女人,还是赶紧回去吧!”

    何青萍又拽了下她的衣袖,示意她跟着自己往回走。

    丁淑娇默默地跟着何青萍,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光滑得发亮的石板路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夜黑风高。

    阴森的小径上,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加剧了紧张感,周围除了寂静还是寂静,路灯照过来昏暗的光亮,地上依然漆黑一片,仿佛寒气把光也阻隔了似的。

    “喵-呜-”

    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一声凄厉的猫叫,响彻夜空。

    何青萍吸了一口冷气,只说了句:“没事儿!这里野猫就是多!回去吧!”

    两个人向孟府走出,还是何青萍走在前,丁淑娇走在后。

    这一次,何青萍的脚步飞快,路是黑的,她看见她自己的银白色的鞋尖在地上一亮一亮的,左边,右边,左边,右边....

第二O三章 孕事疑云 (一)

    孟府。

    从药房回来,丁淑娇一直闷闷不乐。

    怎么会有了孩子了呢?

    自已与孟家贵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怀上,难道说,那个死鬼在临死之前偶然来过她的房间,她就怀上了他的孩子?

    这种可能性很小!

    所以,她断定这个孩子不会是孟家贵的,也就是说,这孩子是那个流氓周宣的!

    想到这里,她的头都快大了!

    这天,丁淑娇身子不适,整日卧床没起,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灌了铅一般。黄昏时分,她被阵阵哭声惊醒,掀开被子下床,披上挂在衣架子上水兰褂,踉跄着推开了房门。院子那一边,不时传来一阵阵地撕心裂肺的哭声,伴随着骂声,不用问,是大太太又在想二少爷,又在恨自己, 又在撒泼了!。

    她面无表情地依在门边,轻抚着散乱发髻上的那朵白色珠花,看着大太太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嘴角反而上勾起一丝冷笑。

    孟家贵死后, 孟喜昌就像是被抽走了魂,整个人都垮了,终日一个人闷在房子里, 不出来。 大太太一下子成了孟家的天, 她也就没啥避讳的了, 孟家贵不能白死,虽然凶手是谁还不知道,但大太太还是要找个撒气筒,丁淑娇是首当其冲的不二人选。

    她于是又跑到她的房,指着她的鼻子,话说得很难听。

    “白吃, 白喝, 什么都不干! 我这儿是作了哪门子的孽哟! 怎么娶了你这个扫把星, 养只鸡还能下个蛋呢, 不仅连个蛋都不会下, 还害死我的儿!”

    外面所传的丁淑娇克夫谣言似乎成了不容质疑的佐证。大太太就视孟家贵的死与丁淑娇有关, 是她给克死的, 丁淑娇成了她不共戴天的敌人。

    “我害死你儿? 你有何凭据?”

    丁淑娇梗着脖子, 气愤地质问。

    “这还用问吗? 你看看你那样儿! 刀峰鼻子, 高颧骨, 不是你克死的还会是别人!  不是你窜腾他一天到晚往外跑, 他能被杀?”

    “谁让他出行的!你别乱咬人行嘛!”

    “我不管!我就知道人是你害死的!”

    大太太好像注意到了什么, 眯着眼, 上上下下打量着丁淑娇身上的那件新兰水褂儿, 继续说:“你什么时候又做了新衣服? 我儿还尸骨未寒, 你又开始急不可耐地想招花惹草了?  **!”

    “你! 你怎么可以血口喷人!”

    “哼!”

    大太太突然她拉长了音, 故意让所有人都听见似的, 撕心裂肺地哭, “我那苦命的儿啊! 儿啊! …”

    丁淑娇厌恶地白了她一眼, 恨恨地说:“人都有命, 这是你儿子的命, 怪不得别人!”

    “你还敢顶嘴, 真是胆大包天了! ”

    大太太气得把牙咬得咯咯响,一副恨不得将其撕得稀巴烂的架势。

    “二少爷的死,到现在还未有定论, 纵然你是大太太,也不能这般无理!” 丁淑娇冷冷地, 不客气地回道。

    众人听到了两人的吵骂, 跑了过来。

    “这又是怎么了? 好好的, 怎

    么又吵起来了!” 孟喜昌由下人搀扶着,最先赶了过来。

    “还不是因为这个没良心的扫把星! 欺负我这可怜的老太太!” 大太太继续哭嚎, “我那可怜的儿哟!”

    “行了, 都给我住嘴!”孟喜昌不耐烦地挥挥手,“家里面的事儿已经够多的了!还有那么多重要的事儿要办!你们帮不上什么忙,就别给添乱了!都给我消停一下,难道不行嘛!”

    “是,老爷!可我就是气不过...”大太太哽咽道。

    孟喜昌难掩他的不耐烦,扶着拐杖,连连咳嗽不止。

    何青萍连忙帮他捶起了背,眸子扫过二人,嘴里抱怨道:“看你们把老爷气的!要是气坏了身子骨,谁的日子也别想好过!”

    丫头秋水也跟了过来,胳膊肘上挎着老爷的一件外衣,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大太太冷哼道:“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行啦!行啦!还有完没完!”孟喜昌气恼得挥了下手,又一阵猛咳之后,他缓缓地言道:“你们都给我少说几句,各自回房待着,别再添烦添乱,不行嘛!”

    老爷发了怒,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柳佩珠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这几个人,直到春英用胳膊碰了她一下,她才如梦如醒。她嫁到这里,还没来得及熟悉这里的人,这里的事儿,孟家贵就死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对这个人有什么太多的记忆,他就死了。没了男人的她天天面对的就是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吵吵闹闹的人,这,就是他们为她选择的婚姻么?

    孟家贵的死让她惶恐,对未来的惶恐。她不知道她这个新娘,不!是新寡,下一步该怎么办?

    孟家贵死了,没有人关注她,她就把自己关在自己房里,每天有下人给送来饭食,每天都是这样!今天难得是个好天气,刚走出房门,想晒晒太阳,就听到了这般的吵闹。

    见大家各自散去,孟喜昌被何青萍搀着正要往回走,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老爷,留步!”。

    回头一看,是丁淑娇疾步走了过来。众人也一并停下了脚步,向这边张望。

    “你还有什么事?”孟喜昌问。

    “老爷,”丁淑娇顿了顿,微微低了一下头,轻轻地说到:“我有喜了!”

    丁淑娇的话,如同一声惊雷,让在场的几个人惊得是目瞪口呆。

    丁淑娇一直在犹豫是否将这个消息告诉给老爷,一方面,她不能确定这个孩子是否就是孟家贵的,另一方面,孟家贵后来说的那句话,一直回荡在她的耳畔,伤透了她的心:

    我是不会让你这样的贱人生下我的孩子的!

    可,又一想,万一这个孩子真的是孟家贵的呢!如果是那样,这个孩子就是孟家的后代,就有资格得到他应该得到的!

    此刻,她尴尬地发现,大家都在用怪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最令丁淑娇没想到的是,最先发话的居然是二太太何青萍,她那双向来对她善意的眸子,第一次布满了阴霾,略带鄙夷地说道:“不会吧!这怎么可能!二少奶奶,你有没有搞错啊!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孩子就是我们家二少爷的?”

    这个问题问得丁淑娇一时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张口结舌,半天没说出话来,愣愣地看着老爷将一个不屑的背影留给她。

    “老爷,是有喜了!是真的!”

    为了肚子里的这孩子,她鼓起了勇气!

    “二少奶奶,我看你是想孩子想疯了吧!怎么突然间说话疯言疯语了呢!你要是能怀上二少爷的孩子,估计太阳也要打西边出来了!”

    何青萍话中带着话,嘴角挂着一抹鄙夷的笑,一旁的秋水儿居然也是相同的表情。

    二太太以前不是这样对自己的!但,看着她嘲弄的表情,丁淑娇突然就明白了!

    何青萍先前对自己好,是因为自己生不出孩子,生不出孟家贵的孩子!也就对她够不成任何威胁!而她,可以凭着肚子里的那个老爷的孩子,在孟府说一不二。而现在,她意外怀上了孩子,这大大超出了二太太的意料,她怎么可以允许有人与她肚子里的孩子争夺孟家的财产!

    只有大太太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如果不是因为那一次看戏,她让秋水儿递纸条,精心设计出的二少奶奶与周宣相遇的那出戏,她一定会因为丁淑娇的有喜而惊喜不已。那次,她本想让老爷为此将这只不下蛋的鸡轰出家门,谁也没想到,这事儿却因为没有真凭实据而不了了之。现在,无论如何,她都难以相信丁淑娇肚子里的孩子会是二少爷的,而不是周宣的。

    “这个孩子确实是二少爷的!”丁淑娇辩解道。

    大太太冷哼,“你肚子里的孩子可真有意思,他早不来,晚不来,偏要等到二少爷死了,他才突然降临!二太太的话没错,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个孩子就是我家二少爷的?而不会是什么野汉子的?”

    耳畔传来了阵阵嗤笑声,他们都在笑,像一排排针,刺得丁淑娇的脸直发烫,她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你们都给我住嘴!说话要有根据,做事要有规据!” 孟喜昌说。

    大太太平日没少在老爷面前吹风,以至于,孟喜昌也不相信这么长时间都怀不上个孩子的二少奶奶,怎么会在二少爷死后,突然就怀上了!这可能是二少奶奶的气话!他闷闷地想。

    “本来就是, 媳妇就要有媳妇的规矩! 别坏了门风!”

    似乎老爷的话是给自己帮腔, 大太太来了兴致,这一回,她干脆破口大骂起来!

    “你们…你们欺负人!”

    丁淑娇的眼泪在眼里直打转儿。

    “欺负你?只是想告诉你,别没事儿总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偷野汉子!我们孟家可是要脸面的!”

    大太太的嘴就像把锋利的刀子, 刀刀刺在丁淑娇的心上。

    “你侮辱人!”

    “我侮辱你了?呵,那你能跟我说得清你这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哼,反正不是我们家二少爷的!”

    就在丁淑娇不时所措时,何青萍过来解了围。

    “我看啊,你们别吵了,一定是二少奶奶搞错了!大太太也是这么大的岁数了, 何苦生这么大的气, 再气着了身子! 可了得呢! 走, 去我那儿, 我有些上好的绸料, 您去挑两件, 做个衣服!”

第二O四章 孕事疑云 (二)

    大太太估摸是吵累了, 难听的话, 她也是说得差不多了, 再骂下去, 还真的没什么词儿了, 这么一想, 也就跟着何青萍走了, 临了, 还不忘“哼!”一声, 音顺着气, 从鼻孔中窜出来, 带着不满, 还白上丁淑娇一眼。

    老爷孟喜昌看到丁淑娇气得说不出话, 也意识到刚刚的话是说重了, 可自已毕竟是老爷, 说出口的话, 就是泼出去的水, 收是收不回来了, 就说:“别气了, 二少爷刚没了,她是心情不好!相互体谅吧。”

    说罢, 也由下人搀扶着离开了。

    入夜,丁淑娇辗转反侧, 睡不着觉. 她半睁着眼, 看着窗外的不太明亮的毛月亮. 从云层中钻进去, 又钻了出来。

    不知这样呆了多久, 只听到外面更夫”咚___咚, 咚, 咚”打锣的声音, 知道已是四更时分, 她披衣起床, 开始翻箱倒柜地找, 终于找了条麻绳子, 绳子不够长, 她又给接上了一条碎布条, 然后用它在自己小腹围了个圈儿, 系紧后, 再一圈儿, 一圈儿地在靠近肚脐的位置围着腹部缠. 一边缠, 一边使劲勒, 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不知缠了多少圈儿后, 她感觉自己有些喘不上气, 越来越喘不上气, 她停了下来, 有种快被窒息的感觉。她大张着嘴, 恍忽中, 她好像听到了一声凄厉刺耳的猫叫:

    “喵!”

    她惊讶地屏住呼吸再听, 又什么都没有了。

    生存的本能促使她又不得不用剪子给自己松了绑。

    快天亮的时候, 她睡着了。等她醒来时, 天已过了晌午,满脸的泪痕, 皮肤干涩涩的。她匆忙洗漱完毕, 放下梳子的那一刻, 她没有转身离开, 而是把自己在梳妆镜子中定了一下格儿。

    她还不怎么显老, 她就属于那种年轻时不怎么年轻, 老了了也不太显老的那种女人。

    她的身材匀称, 纤细的腰, 一点没有怀孕的迹象。

    她的脸依然俊俏, 下颌更尖了, 她觉得自己面白如瓷, 没有什么血色, 就赶忙用胭脂粉在两颊轻轻擦了擦, 又少许点了唇脂, 瘪着嘴, 抿了抿唇, 脸色看上去红润了不少。

    她给自己挂上了珍珠耳坠子, 翠玉的手镯. 拎上锦绣小包就出了门。

    刚迈出屋门, 丁淑娇就看见了大太太, 她正站在走廊台阶上,对着几个花匠指手划脚, 看到了淑娇, 不怀好意地问道:“这又是去哪儿啊? 去哪儿勾人去啊?”

    “我去哪儿? 用得着你来管吗?”

    “慢着!”

    大太太走上前去,上下打量着丁淑娇,从前面转到了后面,伸手从她的头发上拔下了一根银钗,她的头发瞬间散了下来。

    “这个银钗是我们孟家的宝贝,怎么插到了你的头上?”

    银钗是丁淑娇在院子里捡的,也不知道是谁丢下的。她随便戴戴,却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小小的饰物,也居然还被大太太给要了去,而且如此不顾自己的颜面,就这么拿走了。

    “张口,闭口都是你们孟家!难道我不是孟家的人?”

    “你!你敢跟我顶嘴!”

    “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嘴长在了我的身上,不用你来管!”

    “不用我管! 有种儿, 出去了就别回来! 哼!”

    丁淑娇没有理会, 三步并作两步跨出了大门. 孟家, 她是逃出去的, 这地狱般的地方, 令她感到窒息。

    走出了孟家,丁淑娇在路上随意的走着,她真的不知道是要去哪里?娘家?不!娘死了,就没有娘家了!找爹?不!他是找不到的,除非他输光的银子来找她要钱。

    丁淑娇忽然想起了一个地方,“三庙!”

    周宣说的对!

    她已经顾不得太多,她无路可去,她要去找他,为她自己,也为肚子里的孩子。

    这孩子也可能是他的!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里面灯光暗淡,只见一张四尺多的檀香木床上,铺着一个席子,上面横着一个绣花枕头,周宣靠着床头歪着,手里面拿着烟枪,正往烟枪的斗子里放烟,见丁淑娇立在门外,周宣瞪起双眼,把她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地扫视了几遍,开口道:“哦!好呀!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今天你会来!”

    “你怎么会知道?”丁淑娇冷冷地说。

    “我在孟家是什么身份!进出自如!我听到那个老太婆又在骂你了!”

    “你真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不过,恐怕孟家大老爷也没有想到,自己多方关照的义弟,竟然是请入了自己家里的一只狼!”

    周宣笑着点了点头,对她做了个手势,“其它方面不是,对你是!狼!哈哈!你先进来!”

    丁淑娇进了房间,随手关了门。

    周宣烟不离口,看着一身水兰装,浑身散发浓浓女人气息的丁淑娇,摸了摸鼻子,耐着性子说道:“美人儿,不要这么称谓我好不好?人家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也算得上的露水夫妻吧?你怎么忍心叫你的情郎为狼呢?还是情郎好听些啊!”

    “你还好意思提!”

    丁淑娇的眼神冰凉凉的,狠狠地剜了一眼周宣。

    这家伙真是胆大包天,他居然还敢说是夫妻!那一夜的迷乱简直就是她丁淑娇莫大的羞耻,如果不是不得以,她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君子不夺人所好,更何况我大哥儿子的女人,我更不敢沾手了!可是,我发现那个孟家贵并不珍惜你,这我就郁闷了!我总是不忍心看着姐姐你受委屈!一个萝卜一个坑儿,萝卜不在了,坑儿不是可惜了!我也只不过是补了个空缺,你说呢!”周宣嘴里说着,眼睛色迷迷地望着丁淑娇。

    “流氓!”

    她浑身散发的气息冷冽,足以让她刀枪不入。

    周宣哈哈地笑了,拿起一支烟签子,挑起了个烟泡,上在烟枪的斗子里,递给丁淑娇,“尝尝流氓的这个,里面有沉香珠粉,味道好着呢!”

    见丁淑娇不动,就把手缩了回来,说,“傻愣着干什么?坐啊!”

    周宣就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她生气也是风情万种,也是美艳的。

    丁淑娇闷声坐在了离床较远处的椅子上。

    周宣见状,一屁股坐了起来,放下烟枪,从橱柜里取了酒,倒

    了两杯,一只手拿着一杯,送到丁淑娇的面前,“咱们两个今天聚在一起,也不容易,别那么大的气!‘酒逢知己千杯少!’来,干了这一杯!”

    丁淑娇也不接那酒杯,依然保持着沉闷,她在思索如何开口。

    “要不,你有仇报仇,有恨就泄恨,别不高兴!我们两个也叫相见恨晚?否则,你一定不会是姓孟的那家的女人!”

    丁淑娇依然无动于衷, 周宣也不强求,自顾自地仰头,将那杯中之酒咕咕地灌进了自己的肚子,显得老练的资格评论道:“不错!不错!”

    见丁淑娇还是不言语,便扶摸着她的手臂,讨好道:“这细皮嫩肉的,孟家贵真的是眼睛长瞎了!多好的小尤物!嗨!我说,小尤物,你今天来找我,不是来快活的么?干什么总是闷声不说话呢?”

    “给我把梳子!”

    周宣指了指柜橱的抽屉,丁淑娇打开抽屉,拿了梳子自顾自的梳起了头。

    “头发怎么散了?”

    “别问了!”丁淑娇有些不耐烦。

    “好!不问就不问!”周宣知趣地说。“反正散下来也挺好!我喜欢!”

    丁淑娇瞟了他一眼,“我怀孕了!”

    “怀孕?”周宣一征,装作不懂地问。

    “你的!”

    “我的?”周宣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着说:“我的!他们孟家老老小小,急了那么长时间,急不出个孩子!我一去,蜻蜓点水,就有了!我这效率真的是太高了!”

    周宣继续笑,笑得喘不上气儿,直到他看到丁淑娇依旧僵着的面孔才终于停了下来。

    她居然有了!孟家贵的媳妇居然有了自己的孩子!周宣不笑了,他的眉头紧锁了一下,目光扫向丁淑娇,但见她随着梳子一上一下的划动,她的身子一扭一扭的,浑身线条分明。她裸露出的手臂,细嫩的肌肤如同锦缎一般,看得他心里痒痒。

    “咯!”

    他干咳了一下,她转动身子,脆生生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周宣拿过了她手中的梳子,丢在了地上,一把把她横着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

    从这女人迷人的**上散发出来的温柔香气,让周宣魂魄飘浮,他干脆跪下身去,亲吻起她的双手,她的小腿儿肚子。

    丁淑娇将自己的脸贴到他的胸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丁淑娇的头发蹭得周宣胸前有些发痒,他笑着说,“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好啊!你看看你以前对我什么样子,绝对是一副贞烈女模样,差点儿没把我吓跑了!”

    “你爱我吗?”丁淑娇柔声道。

    “啊?爱啊!怎么会不爱!一看到你就爱上你了!可惜你已经是孟家贵的女人,碍于情面我也只能装作无心。”

    精疲力竭之后,周宣在床上静静地躺着。

    丁淑娇显得十分乖巧,从床上扯过一条被子铺在了他的身上。

    “我会尽快从孟家搬出来的,你要娶我!我已经有了你的孩子,恐怕在孟家是待不下去了!”

    周宣怔了一下,向上移动身体,靠在床头上,点了一支纸烟,美美地抽着,他似乎在想着什么。

第二O五章 走投无路

    热火气儿过后,他需要冷静地考虑一些问题。

    要知道,丁淑娇在孟家再怎么受气,那也是孟家的事儿!自己一个外来男子,插进一脚,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

    为了一个女人,实在是犯不着得罪孟喜昌。再说了,自己也是孟喜昌一手栽培,一手扶植的,孟喜昌父子对自己是有恩的。

    如果抢了孟家媳妇,那真如丁淑娇所说的,在人们的心里就真成了一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了!这叫他今后如何做人!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呢!

    丁淑娇先开口了,“你怎么不说话?”

    “你能确定是真的怀孕了么?”

    周宣是一点儿也没有担忧一个女人能闹出个什么幺蛾子,不过,这一次,丁淑娇冷不丁说,她怀孕了,倒是让他一万个想不到。

    她不是不能怀孕的么!

    周宣吐了个烟圈圈儿,笑道:“你在逗我玩儿!”

    “当然真的!我找医生看过的!我琢磨再三,这个孩子应该就是你的!要不然,我来这里干什么!”

    “你能确定那孩子是我的?我看也未必!”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宣声音不大,他的话像风一样飘进丁淑娇耳朵的时候,她打了个寒战。从床上爬起来,上去就给了周宣一记耳光。

    “你还不认帐了么!是不是你的,你自己还不清楚!”

    丁淑娇脸色涨红,一把夺过了周宣手里的烟,丢在了地上。

    “哎!你这娘们儿!你不能有话好好说啊!”

    周宣龇着牙,揉着被丁淑娇打疼的脸,悻悻地说道:“下手真够狠啊!”

    “你以为我是赖上你了吗?你不敢担责吗?好!好!周宣,我算是认识你了!”

    “你先消消气儿!好吧!我也没有不承认那孩子就我的!可是我也得搞个明白吧!”

    周宣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丁淑娇,心想我该如何甩掉这个包袱呢?

    他掀开被子,起身快速地穿好了衣服。

    “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和尚脑袋顶上的骚子,明摆着的!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就算是我的孩子!我现在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张显贵还在派人追踪我!我是自顾不暇啊!”

    “那,我怎么办?”

    “很简单,打掉这个孩子!”

    和丁淑娇在一起,周宣已经感觉到了这是一个低俗的女人,他对这么个女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他原本也只是想和她玩玩而已,怎么可能会和她生活到一起,还要养活一个孩子。

    “你想让我打掉这个孩子?不!这话你也说得出口,这可是你的孩子!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办?我的孩子?你能确定,这孩子就一定是我的孩子?你就不会和别人..你可是孟家的媳妇!孟家贵也一直都在孟府!”

    这句话,周宣是笑着说的,脸上的几个小麻点灿烂生花!

    “要不,你就将他生下来吧!就说是孟家贵的!也许本来就是孟家贵的!只是可怜这孩子,一出生就没有了爹!想想也是怪可怜的啊!”

    “你!..”

    听了这话,丁淑娇气得脸上是黑一会儿,白一会儿,她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周宣的鼻子,“你在侮辱我!也算是个男人!做起事儿来真是比缩头乌龟还缩头乌龟!你不认是吧!不认我这就告诉孟家大老爷去!说你欺负我!”

    周宣冷笑着说:“你去告

    吧!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你还好意思在孟家待得下去吗? 你以为他们会在乎你?别傻了!他们才不在乎呢!那只能让你在他们面前更加难堪!你比我更难受!知道吗?孟家少奶奶!”

    “畜牲!我不会便宜你的!”

    丁淑娇的脸上已经是红一块,白一块。她抄起床头的一本书就要向周宣砸去,却被周宣一把抓住了手腕儿,动换不得。

    周宣用另一只手从丁淑娇手里小心翼翼地取下了书,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下尘土,笑嘻嘻地说:“这本书可是个宝贝,不能弄坏了,要是弄坏了,市面上买都买不到的!这书是个手抄本,里面讲的是如何勾引良家妇女!尤其是你这样的女人,特别实用!”

    “流氓!”

    周宣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松开了丁淑娇的手。

    “流氓是对别人,对你,我可不是!没有搞错吧!少奶奶!我可是一直以为咱们俩个是两相情愿呢!要不然,你给我写字条干什么!你是自己风尘仆仆地跑到我这里来的!我又没有生拉乱拽,你说呢!”

    “谁给你写过字条啦?”

    周宣不以为然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气。“没意思!别跟我装清纯了!要不是那日看戏,我收到你的字条约我去喝茶,我怎么会跟着你回房!你还真以为我周宣没女人要呀!”

    说罢,周宣站起身,两手腕一交叉,右脚上前一步,头一低,来了个江湖大礼,“哈哈,但是我,周宣永远都会跪倒在你这位孟家少奶奶的石榴裙之下,你可是我的女神!”

    “啪”又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了周宣的脸上。

    周宣捂着脸,倒吸了一口气儿,歪着脑袋,看着丁淑娇说:“可以啊!我可是已经受了你两记耳光了!别说,真是火辣辣的,还好,只要是一回味你那诱人的身体,算是自己疗伤了!”

    “流氓!”

    “流氓?好吧,你说是,就算是吧!”

    听着周宣污辱,丁淑娇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她踉跄着从那间屈辱的房间里冲了出来,一路的狂奔,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将这一腔的愤怒,屈辱与悲伤倾斜出来,无言的低鸣只有她自己能听得到,那是她不堪的心在低声悲鸣。

    此时,她的心已经碎成了片片。

    马路上, 丁淑娇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的脚步飞快。

    去哪里?

    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满脑子都在闪现着孟家贵那血肉模糊的尸体, 柳佩珠优越的笑容,大太太唾沫横飞的嘴, 周宣那张淫笑的脸,还有那只惨死在她手下的黑猫。

    她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她是一个没有人在意的人, 她是一个死了男人的女人, 还怀上了不知是谁的孩子。

    恨!

    还有哪一个字眼儿比这个字更能准确地描述她此时的心情!

    恨!

    就是做了鬼,也不能饶恕这些人!

    停下脚步,她用手摸了摸并不太明显的肚子, 自言自语道:“你投错了胎了。”

    一辆黄包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 车上的一个穿着军装的大兵模样的人, 手里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妖冶女子,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 那大兵还回头向她张望了一下,却被那妖艳女子生生地将头拧了回去。

    她苦笑了一下, 心想, 自已现在的处境, 竟然还不如个那个女人。

    望着那黄包车远去的影子,她有些后悔,自己要是冲到了那车的前面,或许所有的痛苦就一扫而空了

    丁淑娇就这么精神恍忽地一个人走着, 她不想要那个孩子, 也许走多了, 这孩子就会流产, 这么想着,她的脚步就更快了。她要丢掉所有这些强加给她的一切, 孟家贵, 周宣,连同孩子. 她恨孟家,恨所有的人!

    就这样, 不知不觉地走了许久, 穿过了一条长长的窄胡同, 前面有一条河, 河水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明亮, 就像一面大镜子, 波光鳞鳞的水面上, 不知从哪儿游来的几只野鸭, 时而游弋,时而将头探入水中,寻找着食物。

    河边满是荆棘丛, 丁淑娇觉得走得好累, 她想去河边洗把脸, 前面也没有路, 只得从荆棘丛一步步地迈过去. 她能感到荆棘刺破了她的脚, 她的腿, 奇怪的是,她不觉得疼。

    河边除了几块小石板儿, 能勉强放脚外, 其余处全是泥, 临近河岸的水似乎并不清澈, 要想够得到更清澈的水, 只能再往前走几步, 前面没有石板儿, 只有泥泞。丁淑娇试探着向前, 突然, 脚下一滑, 她整个儿人就跌进了水中。

    水很凉, 她不会游泳, 喝了几口水, 求生的本能, 让她挣扎着浮出水面。

    月光洒在水面上,莹亮亮的,一层一层荡漾开去。

    “救命!..救命!”

    天已经黑了,她看到夜空中,一盘清冷透明的圆月亮,把整个河面照得亮堂堂的,周围一片寂静。

    “救救我…”

    这一次, 声音更加微弱。

    一个身影, 在黑暗中飞跃入水, 他拼命地游了过去, 将她拉了上岸。

    此时,她已经昏迷了过去, 那人熟练地将她倒了过来, 猛打她的背, 终于一口水从她的嘴里吐了出来, 她有了呼吸, 但还在昏迷中。

    这个救她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赵小双。

    赵小双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呢?

    原来,赵小双手里有了些钱两之后就离开了张显贵,他与另外两个朋友合伙做起了生意。

    他会常常拿出佩珠留给他的那缕头发,看了又看,他也常常会想起柳云生的那句狠毒的话:你只不过是个臭裁缝!他发誓,不混出个样儿来,就不去见她。

    如今,他的生意日渐有了些起色,他觉得是时候去找柳佩珠了。

    不过,去见佩珠之前,他想先见见赵三剪。他这一走也有一些时间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忽然很想赵三剪,这些日子,他总是担心他,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每日躬着个身子做活很辛苦。所以,虽然路远, 赵小双还是连夜赶了回来。从河边往回走, 是条抄近道, 这也是赵小双选择的最短的一条路。

    很快,他走到了街道的尽头,沿着这条偏僻的小道走了过来。小道两侧没有路灯,但天上的月光却把路面映得挺亮。左边就是那条小河,河水不是宽,但是深。

    他小心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抬头突然发现河边上有一个人的身影,面对河流。

    是个女人!

    这么晚了,她怎么不回家,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待着?

    她一直在河边徘徊!

    她要干嘛呢?

    小双刚停住了脚步,就见那人滑入了水里,耳边传来了喊救命的声音, 小双想疾跑几步,都没来得及多想,就飞身扑进了水里。

    靠近!

    靠近!

    抓住了!

第二O六章 失足落水

    水中水草太多,那人在挣扎地过程中,脚好像被水草给缠住了,动弹不得!

    赵小双费了半天周折,终于将那人从水草中拽了出来,自己差一点没憋死!等把人拉上来一看, 才发现确实是个女人,好在还有气息。

    天太黑, 看不清面目, 人又昏迷不醒, 这黑灯瞎火地, 把她一人放在这儿也不安全, 干脆救人救到底, 小双背上她就回到了赵三剪住的地方。

    听到“砰砰”的熟悉而有力的砸门声, 赵三剪愣了一下,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声音令他兴奋而激动,因为他知道是小双回来了。

    只有赵小双才会这么拍打房门,自己的家,拍打起来也是可以无理,可以肆无忌惮,但今天在赵三剪听起来却格外的悦耳。

    小双回来了!

    赵三剪放下手里的活儿,赶紧起身开门, 赵小双一身水淋淋地冲了进来。

    “双儿!”他还没来得及多说,一眼扫见了赵小双身上背着的同样是水淋淋昏迷不醒的女人。

    “这女人是?”赵三剪诧异道。

    “回来的路上,在河里救的, 快, 弄些热的姜糖水来!”

    赵小双把她放倒在床上, 拿毛巾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水。

    “她怎么了?”

    “掉到河里,河水太凉,我要是再晚几步,估计就没气儿了!幸亏我当时经过!”赵小双说着说着,眉头不禁一皱,“爹, 你过来, 你看, 咦!这人不是孟府的二少奶奶,丁淑娇嘛?”

    借着昏暗的灯光, 赵小双认了出来。

    “嗯,是啊!是孟家的二少奶奶!奇怪,她不在孟家好好待着,黑灯瞎火的,怎么跑到河边去了啊!不会是有什么想不开吧?这作的是什么孽哟!好好的人怎么成这样子了!”

    赵三剪一看, 果真是丁淑娇,只见她身上的衣服坚硬如铁,浑身僵直,脸冻成了青紫色。

    “也许是失足跌进水中的!先别管这么多了,赶紧弄点热乎的给她灌进去吧!”

    “真是作孽啊!”

    赵三剪嘟囔着,进了里屋,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热汤被端了出来。

    “爹,我来吧!”赵小双说。

    “还是我来吧!你去把湿衣服换了吧!一身的水,会冻出毛病的!顺便去给炉子里再加上些炭!”

    “哦!”

    赵三剪坐在床边,用嘴轻轻抿了一口, 还好, 不是很烫, 就用勺子舀了送进了丁淑娇的嘴里. 一勺儿, 二勺儿…

    很快,赵小双在里屋换好衣服走了出来,走到床边看了一眼,“昏迷这么长时间,还没醒过来,她没事儿吧?”说完,转身忙着给炉火加了炭,屋子里顿时暖和了不少。

    几勺热汤喂进去,赵三剪微微叹着气。忽然,他的眼睛一亮,朝赵小双招了下手,“她似乎有反应了, 我刚刚发现她嘴巴蠕动了一下。”

    “她醒了!”

    赵小双有些兴奋.

    “去把干毛巾拿来, 多拿几条!”

    就在赵三剪给丁淑娇擦试脸上, 头上的水时, 丁淑娇醒了, 她的眼珠子动了动,愣了一下,乍尸般地一下子坐了起来, 警惕地看着眼前的赵三剪。

    “我… 我… 我……”

    “少奶奶,你别紧张!你先躺着, 什么也别说. 听我说就是了..”赵三剪把放下了手中的青花瓷碗,站起身来,说道:“少奶奶,你的衣服还湿着呢, 等你有些力气, 就

    去里屋换上干的吧。 你身上都湿透了,这样湿着, 会生病的。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要是好些了, 你就点点头。”

    “嗯... 可是,我怎么会在这里呀?”丁淑娇坐着没动,她的睫毛抖动了一下,空洞的眼神看了看身下的檀木床,身上的青兰色的锦缎被,又将目光扫向屋角的那个暖炉。

    “你掉水里了, 多亏被小双遇到, 把你救了上来。”

    “我掉水里了..” 丁淑娇重复着。

    赵小双把最后一勺炭送进了炭堂,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是呀!水里多凉啊!你一定是冻坏了!我把炭火烧得旺旺的,是不是现在暖和多了?”

    丁淑娇的目光聚焦在不断跳动的炭火之上,火光映在她的眸子里,也是在跳动,不知过了多久,她眨了下眼睛。

    “还是不要救我的好!”

    她轻轻呢喃了一句。

    “年纪轻轻的,有什么事儿想不开啊!”赵三剪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到了一旁,说道。

    丁淑娇没有回答,眼泪顺着冻得青紫的面颊淌了下来。

    许久,没有说话。

    赵三剪也没再问,只是站在一边默默地望着她,又给她递过了一条干净的毛巾。

    她用毛巾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掀开身上的薄被,挣扎着下了床,一下子跪到了赵三剪的面前。

    这一举动,把赵三剪吓了一跳,俯身扶起丁淑娇,连连说道:“哎哟!少奶奶,您可别这样!您快起来啊!您这样,我可是担待不起啊!救您是应该的!谁让我们赶上了呢!”

    “少奶奶,您也是我这里的老主顾了,别说是救您,就是为您赴汤蹈火,我们也是在所不辞啊!您快起来!您要多休息,少说话,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吩咐!”赵小双跟着说。

    丁淑娇浑身颤抖,她踉跄着,走到暖炉旁,坐了下来,才感到身上刺骨的寒意退去了不少。

    但心里,依旧是冰凉刺骨。

    在孟家,她虽是少奶奶,却依然要完成大太太给她布置的繁重的活计,这让她落下了一身的病根,此时,经冰凉的河水一泡,浑身的关节都在痛。三十来岁的年纪,已经生出了不少的白发,人看上去比小娘何青萍还要显得憔悴。

    赵三剪盘腿靠在了炭火炉旁,他用铁勾子捅了捅炉堂,火更旺了。

    “人这一辈子,就像这炉堂,有时它快熄了火,只要你有勇气再捅一捅,它又会旺起来的!你掉到了水里,偏巧让小双遇到,救了你,就说明老天不想让你死!你就应该鼓起勇气活下去!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掉到水里,记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赵三剪向小双招了下手, 小双送过来了一身干衣服。

    “小双,台子上有做好了的活儿,你去给孙二爷送过去,本是昨天就要交活的,今天忙了一整天才做好,你现在就送去吧!不能拖了!”

    “嗯!”

    小双包好衣服,很快就出去了。

    赵三剪转头对丁淑娇说:“这身干衣服, 是我用多余的面料拼凑着做的,没有人穿过,一会儿你先换上吧, 也不知道你合不合适,反正总比湿着强!”

    丁淑娇茫然无助地大睁着双眼,久久地看着赵三剪,她似乎在犹豫,也没说话,看得赵三剪有些窘。

    “衣服湿着,会生病的!”

    “我知道!”

    “哦,要是不方便的话,你换,我先出去一会儿!你把门插上,换好了衣服叫我,你敲三下门,我再进

    来!”

    说完这话,赵三剪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后脑勺儿,转身就出去了。

    丁淑娇很快换好了衣服,将湿衣服搭在了炉旁的木头凳子上烘着,而后,开了门,让赵三剪进来。

    “换好啦?”

    “嗯!”

    赵三剪眯起眼,上下打量着她,说道:“少奶奶,我这里也没有合适的衣服,真是让你受委屈了!这衣服是粗布做的,本是我准备干活时用的,你穿上有些肥大!不过,也没别的可换了!”

    “能有干衣服穿已经很好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丁淑娇垂着眼帘,起身,将木头长凳向前挪了挪,让搭着的湿衣服离暖炉更近一些。

    “只是这黑灯瞎火的, 少奶奶一人往河边走干什么啊! 多危险呀!你..你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事儿?”

    丁淑娇的眸子,晶亮亮的。她重新坐下来,微微低了下头,双臂在胸前交叉,搂住了自己的肩膀,叹了口气,淡淡地说:“或许,你们不该救我!”

    “怎么了?”

    “厌烦了!也没有活路了!”

    丁淑娇平静地说着,以一种似乎和她毫不相干的语气。

    赵三剪没再言语,一个人走到窗边,外面漆黑一片,窗子上映着他僵直的身影。隔了好一会儿,他慢慢转过身来。

    “和你一样,这种想法,我也曾经有过!”

    “嗯?不会吧!”

    “有过!真的!那是在我妻子死后,自己极度悲痛,生活没有着落,生意也是格外的不井气。我觉得自己是被遗弃了,于是开始了一段糜烂的生活,那时我发现了酒是好东西,酒可以让人忘记悲伤和失落,忘记烦恼和忧愁。我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喝酒。这段日子让我患上了许多的疾病,睡不好,过敏还有痢疾,我痛不欲生,就差没有勇气像你一样跳进河里了。”

    “我不是跳进去的,是一不小心滑进去的!”

    “哦!那就好!不过,都是掉进了水里!似乎也没有差别!”

    “有的,我想死,也是和一你样,没有勇气!上天叫我掉进了河里,上天又帮我遇到了赵小双,他救了我。”

    赵三剪笑了,“你看,你自己都明白,老天爷都不想让你死掉!”

    丁淑娇也跟着条件反射般地笑了笑,这是她这几天来唯一感到一丝温暖的时候,“我不想死,但是老天爷没有给我活路!”

    “是时机还不到,你要耐心地等一等。”

    “时机没到?你是怎么样等到时机的呢?”

    赵三剪边说,边将沏好了的茶,递给了丁淑娇。

    “很快我的疾病便痊愈了,全是因为赵小双。”

    “小双?你们是..?”

    “当一个亲戚将他抱给我的时候,我还因为担心能不能把这个孩子养活得了而差一点儿拒绝,但当他进入了我的生活,我发现我很快就忘记了不幸,生活似乎又有了希望。”

    “所以说,你要耐心等一等,老天爷会给你机会的,这一页会翻片儿过去的。”

    捂在茶杯上的手,渐渐变得暖和起来,丁淑娇觉得自己的心也好像变得暖和了。人在脆弱无助的时候,总会相信一些莫须有的东西,比如上天的安排,丁淑娇似乎觉得上天也会给自己一个机会,让她能够看到希望。

    “你很难想像他给我带来的生活信念,是小双重新点燃起了我生活的**。当然,我也是一直想有一个孩子,他是上天送给我的孩子。”

第二O七章 学艺 (一)

    赵三剪的话对丁淑娇有所触动。

    她深思片刻,又似乎一直在犹豫,终于,她顿了顿嗓子,“我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

    “我求大哥一件事儿, 不知能否答应?”

    “哪里, 您这是抬举我了, 我还能为您作什么? 你只管说。” 赵三剪有点吃惊地回道。

    “你一定要先答应我,我再说!”

    赵三剪一愣,不知道如何是好。

    “嗯,这样吧!我能办到的,我尽量!”

    “我想学手艺, 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 非亲非故, 谁也不愿意把自个儿看家的本事拿出来。我晓得的, 可我走投无路了..”丁淑娇说着, 有些说不下去,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在那个家里待不下去了,走投无路!大哥! 求你了!”

    赵三剪沉无语。

    “我来过你这儿好多次了, 你人好, 手艺高, 又特别厚道, 我一直把你当作大哥看待,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在我最落难的时候还是被你们给救了!你就好人做到底,再给我一条生路吧!”

    说完,赵三剪明显地感觉到, 她注视着他的目光中充满着期待。

    “二少奶奶客气了!”赵三剪低声言道。

    丁淑娇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话到嘴边,她稍稍停歇了一下, 似乎又鼓起了勇气,说道:“实不相瞒, 我男人死了, 在夫家过不下去, 我在河边也一直犹豫!其实,我也不想走这条绝路!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大哥,你别笑话我,我想死,又不甘心!我是滑进河里的!刚刚我换衣服的时候,突然有了个想法,如果我能有个自己的营生, 我就有活路!我还有些银两, 你帮帮我, 我跟你学做活儿行吗? 以后我自己也开个裁缝铺, 离你远远的, 不会影响到你的生意, 你看行吗?”

    丁淑娇从衣兜里掏出了些银两,捧在了赵三剪的眼前,眼角夹着泪。

    “这…”

    赵三剪看上去有点为难。

    “你是嫌银两少?”

    “不是, 不是!”

    “怕手艺外传吗?”

    “哪里, 我也谈不手艺高超, 只不过混口饭吃而已。”

    “那是?怕人说闲话么?”

    丁淑娇皱了皱眉头, 小声地说:“我知道,寡妇门前事非多!”

    赵三剪站起来,说:“教你些手艺没啥问题, 只是担心外人会说闲话,你夫家人会不会找上门来?”

    丁淑娇叹了口气, 说:“找上门来又能怎样? 那婆子恨我, 孟家贵的死并非我所为, 可她偏偏要怪到我的头上, 见了就骂, 还要我伺候她终老不成? 我还没伺候她到终老, 恐怕就被她给整死了。难道我就得永远在她手下受气? 这都什么年月了! “

    听了丁淑娇这番话, 赵三剪没再说什么。

    此时, 店铺那边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赵三剪就说:“这么晚上居然还有人来!稍等一会儿。”说完,便忙着去前面店里招呼生意去了。

    一碗热水下肚, 丁淑娇感觉好多了, 身上也有了力气。

    木头凳子上的湿衣服还未全干, 丁淑娇蹲在炉边,搓着手,身上的凉意渐渐淡去,她环顾着这间不大的小屋,想着赵三剪刚才的话。

    风把门吹开了一道缝儿,缝不大,却能让丁淑娇看到店里的情况。

    丁淑娇能看到来客娇美的侧面,有些眼熟。此刻,她正一手抱着绸料, 一手拿本杂志, 把杂志摊开, 放在台子上, 指着上面的一个照片。

    “你看, 我就要这个样式的旗袍, 前胸这儿, 要用丝线绣上粉色的梅花, 两边都要, 领口处, 要波浪式的花边, 选黑丝线吧!”

    她也能看到赵三剪,看到赵三剪戴上眼镜, 伸着个脑袋仔细地看着杂志上的那个照片。 看了一会儿, 他的目光从镜片上面扫了一下这个女人, 样子看上去和这个女人已经很熟悉。

    没有太多的客套话, 赵三剪直接指着

    图片, 对她说道:“这个搭配不好, 这个草黄绿, 配上这个粉, 俗气了, 要是墨色的, 倒是可以, 不如换成白丝梅, 更典雅一些!”

    好奇心驱使,丁淑娇干脆走了过来,远远地坐在了窗户边的凳子上,默然地看着这边。她早就认出这个女子, 就是上回在赵三剪的裁缝店里和她因为皮子的事儿, 吵架的那个穿绿衣的女子!

    怎么?

    她又跑到赵三剪的铺子里来做衣服了么?

    看到店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粗布的女人,那女子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

    “哟, 怎么又是你呀!” 那女子也看到丁淑娇, 一下子认出了她。

    场面有些尴尬!

    女子定了下神, 最先打破沉寂,细着嗓子说:“上回多有得罪, 那皮子的事儿是个误会, 是我的一个妹子拿去用了, 这理儿, 我也已赔过了。”

    她的话, 虽说得好像客套, 骨子里依然一副趾高气昂的架势。

    “哦!我也觉得可能是个误会!”丁淑娇说。

    “对!对!就是个误会!”赵三剪笑着说,“现在误会消了!”

    女人也微微笑了一下,并且挺直了脊背,她的眼睛轻扫了一眼丁淑娇出来的那个里屋,似乎坚定了自己的怀疑。

    丁淑娇自然也没有忘记上一回她送给自己的那个刺耳的“姘”字!

    她的嘴角傲骄地上扬了一下。

    “嗯!大家是不打不相识嘛!怎么,你也是这么晚了还跑过来做衣服?”

    丁淑娇说:“是呀!大家不是都一样嘛!小姐也是这么晚过来!想必白天里忙活得没有时间了,只好晚上过来!好在赵裁匠关门关得晚!大家也都方便!”

    原来, 这女人正是那个丁淑娇上次见到过的女人, 这一次, 她穿了个红布罩衫, 里面是件白蓝花的绸料旗袍, 比上回的装扮鲜亮了不少, 还烫了个大波浪的头发, 难怪丁淑娇差点没认出她。

    这人谁呀?

    薛上花!

    薛上花怎么又来了?

    做衣服?

    做衣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来找赵小双的!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原来以为只是至此为止了,没想到她却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个赵小双,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这个男人。

    爱上一个男人真是一件麻烦的事儿,她默默地观注他的一切,分分钟都在想着他,想看到他,想知道他在做什么!甚至他与别的女人说笑,她会吃醋。

    而赵小双又偏偏是个兴趣广泛的人,女人,他来者不拒!至少她是这么看的!他又帅得出奇,自然周围常常是蝴蝶飞舞,这一点让她心里真不舒服。

    她给他下了一下定义:花心太重!

    她很讨厌他这一点!

    可是又离不开他,哪怕一天见不到都如隔三秋的感觉。

    而他却对她若近若离,她明明知道他并不那么爱自己,却又舍不得离开这个人。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他们也曾一起欢笑,一起嬉闹,留恋,他应该知道,他的存在便是她的梦,他的身影已经深深地刻进了她的生命,她总是觉得有一天,他会爱上自己!如同她爱上他一般,如痴如醉!

    终于,她找不到他了。

    她知道他离开张显贵,去和别人跑生意去了。

    没了这个人,她的心突然变得空落落的,整个人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她怀疑,那是他在故意躲避自己!

    又经过多方查找,薛上花终于知道他回了赵三剪的裁缝铺儿,于是她以做衣服为借口,体面地走进了赵三剪的店门。

    上天安排如此巧妙,她在这里又偏偏遇上了落水被赵小双救起了的丁淑娇。

    既然人家已经道了歉,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那日, 我也在气头上…”丁淑娇捋了一下粘在额前的碎发,借坡下驴地说。

    “不打不相识嘛! 怎么? 你也来做衣服? 还是…?”

    看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赵三剪,薛

    上花说话的口气里还是充满着上次的那份怀疑。

    “我这小店关门晚!常有顾客很晚过来!没法子啊!小本生意!劳累命!”薛上花的话说得赵三剪有些不好意思,幸好灯不太明亮,不然大家就能看到他两只耳朵烧得通红的画面。

    “我怎么就不可以过来呢? 这裁缝铺又不是只给的某些人开的, 对吗?”

    一丝愠怒堵在咽喉,丁淑娇涨红了的脸下意识地将目光聚在了赵三剪的身上,话里话外充满了火药味, 心里想着, 哼! 我来干什么? 你管得着嘛!

    “那是, 那是!”

    薛上花从丁淑娇说话的语气里听出了个一二, 继续说:“哦!赵师傅的生意挺忙啊!忙好啊!生意红火!只是,辛苦了赵师傅,要是再多一个人手就好了!不知道,赵小双回来了吗?”

    提到赵小双,她垂下了眼帘,纤长的睫毛似是濒死的蝴蝶。

    “小双?”

    赵三剪一愣,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姑娘找他有事儿?”

    薛上花迟疑片刻,目光躲闪。

    “哦!没事!没事儿!我也只是随便问一下。我认识他,知道他在赵裁匠的这里干活,手艺自然也是不错啊!有他帮忙,赵裁匠一定会很省心!嗯,我和他也是多日不见,想知道他...”

    “嗯,等小双一回来,我就让他去找你吧!”

    赵三剪从她的言语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停下手里的活儿,抬起头,目光从眼镜框上面的空间射了过来。

    薛上花感到了一丝尴尬,她说不出自己究竟是抱着怎么样的念头来到这里,其实,她也知道,就是见到了赵小双,又能怎么样呢?他也许还是像先前一样,始终对她若近若离。

    爱上一个人,真提一件头疼的事!

    薛上花咬着嘴唇。

    来到这里,或许只是想以做衣服为名,再见他一次,给自己一个理由,说服那一颗凌乱的心吧!或许,那天,她就应该收下那条红裙,从此两人各奔东西。

    “那好!那我就不多打扰了!你这里还有客人,我就先告辞了,衣服我急用,麻烦赵载匠尽快把活儿赶出来啊!”

    薛上花对赵三剪说,又看了眼丁淑娇,点了下头,算是告辞!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离开得如此匆忙,好像是自己的到来有些多余,这种的感觉突然让她有种快速离开的冲动!

    “好的, 好的!”

    赵三剪陪着笑, 跟了出去。

    炉边的湿衣服已经烘烤得差不多了,丁淑娇在里屋又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她扯着衣角,从里屋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赵小双送衣回来。

    “少奶奶好些了吗?”小双问。

    “好多了!”

    丁淑娇倒了水,独自喝着,两个人似乎都不知说些什么好,便开始了漫长的沉默,直到赵三剪进屋。

    “衣服人家还满意吧?”赵三剪摘下帽子。

    “那还用得着问!爹的手艺响当当!谁会不满意!”

    赵小双用调侃的口吻说着,走了过来,接过帽子挂在了衣架子上。

    “满意就好!就怕不满意!哦,对了,刚刚薛上花来过!”赵三剪说。

    “哦!她来做什么?”

    赵小双霍地抬头,不可置信地去看着赵三剪。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来做衣服了!还问起了你!”

    “问我?问我什么?”

    “问你回来了没有!”

    “你怎么说?”

    “我还能怎么说!我要是说你回来了!又怕她来找你!这个女人!对了,   她,怎么来找你?她可是个..”

    “爹,你别说了!她救过我的命!是有恩于我的!”

    “怎么回事?”

    “我以后再告诉你!”

    赵小双给赵三剪使了一个眼色。

    丁淑娇进里屋烧水去了,想到她可能会听到,赵三剪没有再问下去,有丁淑娇在,赵小双不便多说话,小歇一会儿,又继续帮着赵三剪送活儿去了。

第二O八章 学艺 (二)

    外面起风了, 窗户没关上, 被风打得来回扇动, 吱吱作响, 赵三剪伸手关紧了窗户。

    “嗯, 要下雨了, 更没什么人来做活了。”

    赵三剪说着, 见丁淑娇状态已经好了很多,就干脆关了店门, 泡了茶, 和丁淑娇聊了起来。

    “这个女人,以前和你打过一架。”

    “嗯!她又来了!”

    “你也看得出,薛上花并非如她的名字那般貌美如花, 在翠香阁姐妹中, 论长相, 论才艺, 其实都排不上她, 她之所以能立得住脚也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她是张显贵的人!”

    “听说过,就是那个据说是十恶不赦的恶少张显贵吗?”

    “嗯!不错,就是他!张显贵手下的薛启富就是她的亲戚。”

    “我说这女人怎么如此骄蛮呢!”

    “骄蛮?还好吧!人家有背景啊!以后遇到这人, 还是让她三分的好!”

    “嗯!”丁淑娇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端起茶壶的手在微微颤抖着给赵三剪满了茶水,裸露的手臂上有一道刺目的伤,她的神情在这一刻像是渗透了痛彻心扉的凄凉。

    “你的手臂是怎么了?”赵三剪心疼地望着她,“是不是他们..”

    昏暗的灯光中,她轻轻地望着他,半晌起身,只低低地说了声:“给你添麻烦了!”

    赵三剪站了起来,在房中来回走了几步,停下来,默默地看着她,说:“你是说让我教你点手艺这事儿…”

    “嗯!”

    “你说呢?” 赵三剪突然笑了,“别人也就罢了, 你不一样, 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乐呵着呢! ”

    “那就这么着吧! 我可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

    丁淑娇心里似乎有了点着落,略微踏实了一点。

    “不用, 一个女人家也不容易. 你没事儿的时候过来就是了, 看多了, 自然也就会了。只是寡妇门前是非多, 要是别人问起来…”

    “就说你是我亲戚, 我是来帮忙的!”

    “不妥, 我在这儿也不是一两天了, 街里街外的, 许多人都认识, 哪儿就突然冒出了个你, 不合适。”

    “就说我是来做衣的!”

    “你总不能天天来做衣吧, 说不过去。”赵三剪摇了摇头。

    “要不然就说是收我做…”

    “一般都是收年轻后生做学徒的, 哪里有收妇道人家做学徒的道理!”

    “那可怎么好?”

    赵三剪走到丁淑娇身边, 随手拣了她肩上的一根头发, 放在手心里,捋直了, 沉默了良久, 看着她的眼睛, 声音很轻地说:“我知道你死了男人,无家可归,你如若不嫌我穷, 就跟着我吧。你不用学艺, 一个女人家, 没有必要太操劳, 我有手艺, 让我来养你. 我喜欢你, 是真的!”

    赵三剪突然直白的话语着实让丁淑娇愣在了那里,她是一万个没想到, 她怎么也不会认为赵三剪想娶她!

    还有,她会嫁给一个裁缝吗?

    男人都不可信!他是否也是像周宣一样,耍流氓,将她视作只是一个发泄兽欲的工具?

    不, 不, 不!

    嫁给一个裁缝,嫁给一个凭手艺吃饭的人,这怎么可能!

    她必竟是大户人家的阔太太, 她过着还算是养尊处优的生活, 她能适应和一个裁缝过日子吗?

    她对赵三剪也有那么点暧昧的意思, 也只不过是弥补下她心灵的空缺罢了, 但这能叫“爱”吗?

    可是,想想自己的处境!

    她肚子里怀了孩子, 一个出生就没爹的孩子, 她现在算个什么?

    可怜的小寡妇而已, 还有一个整日里被夫家人挤兑, 算不上家的地方, 她只有这些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明天该怎么个活法。

    赵三剪要娶她, 不, 还不如说是收留她, 这也不是件坏事儿!

    她还谈不上特别的爱眼前的这个男人, 但也不讨厌他, 她脑子里乱得很。

    她站起了身, 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连连摆手道:“我是新寡, 如若许配你, 岂不是让世人唾骂, 背上个薄情不贞的骂名, 给我些时日, 让我再想想好吗?”

    “这个, 我没想到!”

    赵三剪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儿, 他突然告诉她自己的心意是没有任何理由的,就在刚才的那一刻,突然来了勇气,深思片刻,说:“这样, 你要是没处去, 就住下吧! “

    “这,合适吗?”

    赵三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给你腾个房, 虽说简陋了些, 可也是个窝吧, 你先住下, 再想办法。 白天就帮我打打下手,  我也教你些手艺, 你看如何? 至于别人爱怎么讲就怎么讲吧, 要问就实说, 找我学手艺!”

    “这行吗?”

    “行!反正总比一个人河边瞎溜达强吧!”

    “这??”

    “就这样了, 先活下去再说!”

    “这会不会被人家笑话! 一个新寡住到了一个光棍儿那儿…”

    这话说得赵三剪有点尴尬的笑了笑, “没事儿,那屋子离这里不远, 是个堆放布料的小屋, 我给你收拾一下, 你看呢? 吃的, 喝的, 用的, 我让小双明后天给你送齐。”

    “赵大哥!”

    丁淑娇眼睛含着泪, 感动地差点跪到地上, 被赵三剪一把搀扶了起来。

    “快别这样!我也是经过痛苦徘徊过的,也想过那个。”

    赵三剪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哪怕一个细小的动作,他也能发现一个人的心理有想,更何况是一个被赵小双从河里救上来的女人。

    “你以为我会自杀?”

    丁淑娇挤了一下眼睛,她想对自己作出一个嘲讽的表情,却最终没有作出来。

    “现在还不会,我需要等待。”

    赵三剪一怔,往前欠了一下身子:“等待?什么意思?”

    “我要等该死的都死了再说!”

    赵三剪惊愕地看着她。

    “让你吃惊了是不是?”丁淑娇笑了笑,“当一个人实在没有办法生活的时候离开这个世界那是不得已,可是我不会!我已经能想明白了!”

    “想明白?想明白了什么呢?说说看!”

    “我说过了,等那些该死的都死了!”

    赵三剪笑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只是,若是他们都没有死.. ”

    赵三剪后面的话没说,他知道这句话也只是随意说出了口,其实并不太合适,没想到丁淑娇反而认真地回答了他,她的答案吓了他一跳!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的!”丁淑娇见赵三剪惊异的神情,便摸着自己的额头,“刚刚可能着了凉了,身上怎么一阵凉,一阵热啊!”

    “哎哟!着了水,很容易着凉的!少奶奶,你可不能病着啊!要不,喝些热水,我带你去那边的房,你早一点休息吧!”

    “赵大哥, 谢谢你!”

    “看你说的! 时间不早了, 走, 我这就带你过去, 还得收拾一下屋子。”

    赵三剪草草收拾了一下,抱了床被褥, 拿了烛台, 便和丁淑娇出了门。他在前头引路, 丁淑娇后面跟着, 没走多远,丁淑娇一个趔趄,脚下打滑,脚踝扭到了,疼得她连连吸着气,痛苦地蹲在了地上,许久没能站起来。

    “怎么了?”

    “脚扭了!”

    赵三剪迟疑了一下,把烛台交到了丁淑娇的手中,干脆整个人也蹲了下去,拍了拍自己的后背,“要不,我来背你吧!”

    “这不合适吧! ”

    “没事儿,你上来吧!我有力气!”

    丁淑娇小心地爬了上去,赵三剪一步步艰难地往前走,夜色中,隔着衣服,赵三剪觉得她身上的热度传染给了自己,自己似乎也发了烧,浑身一阵阵地发热。

    “少奶奶!”

    “我说过,别叫我少奶奶!叫我淑娇!”

    “哦!看我这记性!少奶奶,不!看我这记性!又叫错了!上一次,你就跟我说过,我总是忘!”

    小巷子里静悄悄的,静到赵三剪能听得到自己心的跳动。

    “你会怕我吗?”

    丁淑娇冷不丁蹦出这么一句,问得赵三剪有点莫名其妙。

    “怕你?为什么?”

    “没事儿,我是瞎说着玩儿的!”

    “呵呵!”

    丁淑娇呼出的热气儿,扑在了赵三剪的后脖梗子上,有点痒,赵三剪一时心慌意乱,“少奶奶!又错了!淑娇你真会开玩笑!你一个女人家,有什么可怕的!”

    “是吗?女人就不可怕吗?”

    说着,丁淑娇笑了。

    四周安静极了,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偶而传来狗吠声给冷落而寂静的小路陡增了一丝阴森感,仿佛寒气把光也阻隔了似的,四周漆黑一片。丁淑娇突然发出的笑,不似真实,倒像是地狱中发出的恶魔的魅惑,令人紧张异常,听得赵三剪的身体陡然一震。

    赵三剪笑道:“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问我了!你的笑是有些吓人啊!这里太安静了!你别这么笑!我知道你是故意在和我开玩笑!就是跟我开玩笑,也别这么笑!冷不丁一听,能起一身的白毛汗!”

    “哦!”丁淑娇停止了笑,又问,“你怕鬼吗?”

    “怕啊!谁不怕!是个人都怕!”

    “如果我是鬼,你怕我吗?”

    丁淑娇双手环着赵三剪的脖子,小心地趴在他的背上。伴随着他的脚步,她的身体也一颠一颠地上下起伏。

    赵三剪停下来,大口地喘着气,“如果你是鬼,那我也变成鬼!”又继续往前走,他还想再跟她说点什么,她这一笑,他都记不得了。

    他们走完一条狭窄的小巷, 转弯进了一间小房。

    房子不太大, 满是灰尘, 屋梁上可以看得到蜘蛛网, 地上堆了些旧木头, 房中央有个铁炉子, 很久没用, 上面生满了锈,没有桌椅, 只有一个破旧的木床停靠在墙边, 光秃秃木板上堆积着些盆盆碗碗的简单日常用品。

    “这里许久未打扫, 又脏, 又简陋, 真是委屈你了!”

    赵三剪放下丁淑娇,转向说道。

    “这里是够..”丁淑娇背对着他站在一旁,没再往下说。

    “也只能先这样了, 等明天, 再想办法。”

    “明天我再找处房子!”

    丁淑娇显然对这小屋不太满意。

    “再找房子不是又要花钱吗? 你先在此将就一下, 等稳定了, 再搬不迟。”

    “钱……”

    丁淑娇欲言又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见赵三剪在看她, 就说:“钱总是有办法的。”

    赵三剪搬走了床上的物件, 又找来了鸡毛掸子, 上上下下, 把土尘打扫干净, 麻利地铺好了被褥。

    “先这样将就吧!”

    赵三剪安排妥当, 看外面夜已深, 没再久留。

    丁淑娇关好了门, 呆呆地, 在床边坐了很长一段时间。

第二O九章 痛彻心扉

    (画外音——)

    “啊?”胖子一脸的惊异之情。

    “怎么了?”林陈不懈的问。

    “就这么简单,就,就住进去了啊!”胖子说。

    林陈说:“那又怎么了?我就觉得挺好,你想啊,肚子里怀了个孩子,孟家人都不认为是二少爷的,她还有什么脸面在孟家待下去!丁淑娇能有个地方落脚总是好的!”

    “我是说..”

    没等胖子说完,叶江川打断了他的话,说:“我替你说吧,你的意思是说,你胖子怎么就没有赶上这种好事儿呢!”说着,对胖子挤了挤眼睛,“我没说错吧!”

    胖子嘿嘿地傻乐了一下。

    “你说错了!我是说,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漆黑的夜里,四周寂静无声,你背上的女人突然发出笑,确实挺令人毛骨悚然的!赵三剪难道就没有意识到吗?”

    叶江川点了点头。

    “在杀了黑猫之后,似乎有些变态!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女人有问题!”

    “是啊!不好好地走路,杀那只可怜的猫干什么!人家黑猫招她惹她了!不就是吓了她一下么!”胖子说。

    林陈说:“这你们就不懂了!她不是为了杀黑猫而杀黑猫!是她积怨太深!处处受气!还不明所以地怀了孕,而那个倒霉的猫便是压死她的最好一根稻草而已!她不是说嘛,连猫也欺负她!她甚至腰缠布条,想将肚子里的那个不是孟家贵,就是周宣的孩子给弄死,这两个男人都是她所恨之人。她在河边走,也是想自杀,只是没勇气而已!女人被逼到这人份儿上,也是太可怜了!”

    “我看啊,这里最可恨是就是那个孟家老爷的义弟,周宣!什么人啊!人家孟老爷对他这么好,他居然还霸占人家的少奶奶!真是缺了祖宗八辈德了!那个孩子肯定就是他的,他还不认!这不是把人家本就成了寡妇的可怜女人往死路上逼嘛!真是该千刀万剐!”

    说这话的时候,胖子气得是咬牙切齿。

    林陈忽而想起了什么,轻声言道:“嗯,你们说这周宣是不是也转世了呢?会是谁呢?”

    “对啊!”胖子兴奋地感慨道:“这要问问道士,道长大人,你说这个周宣也转世了吗?”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到了道士的身上,道士似乎很享受大家膜拜的神情,轻轻捋着胡须,“呵呵”地笑着说:“我想应该会吧!等故事讲完了,你们就都清楚了!”

    叶江川收回目光,掏了烟,低头吸了几口,“道长大人又在和我们卖关子了!我看啊,你们也别问了,等他讲完了,我们再一起探讨这个问题吧!这倒是个有意思的问题啊!是啊,周宣会是谁呢?”

    许阿琪始终没说话,一个人静静地听着大家的讨论。

    林陈用胳膊肘拱了拱她。

    “嗨,想什么呢?”

    许阿琪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林陈,一反常态地红了眼睛,“我在想,我的前世是怎么得罪了那个女人?她也一定要致我于死地!”

    “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的前世应该就是那个薛姑娘!”

    “薛上花?”

    “对!”隔了几秒种,林陈微微抬头看了看许阿琪,“记得道长讲到的红裙么?记得我送你的红裙情节么?记得你在医院外的小路迷失后看到的红裙了么!一幕幕的情节,都是在告诉我们,你就是那么薛姑娘!爱上了我的前世赵小双的薛姑娘!”

    “可,她除了与丁淑娇打过一架以外,好像也没有别的对不起她的地方啊!”许阿琪委屈道。

    胖子笑着说,“动手打架已经够可以的了!你可真是个大侠级别的姑娘啊!你还要怎么样啊!”

    “前面,道长说不是说,她们之间的恩怨已经化解了么!”

    “你们也别争了,这女人是个灾祸呀!遇到谁,谁倒霉!最可怜的是赵三剪这个老实人!”道士深深地叹了口气,跟着插话道。

    林陈紧锁眉头,不无担心地说道:“赵三剪是我前世赵小双的爹?”

    “嗯,是呀!”

    “那她怎么把灾祸带给了我爹呢?”

    “你听我把故事讲下去呀!”

    (故事继续——)

    安顿好了丁淑娇,赵小双第二天就去了柳府。

    只是,他连柳府的门都没有进。

    开门的还是老李头儿,老

    李头儿告诉他说佩珠姑娘已经嫁了人了。她现在在哪里?嫁给了谁了?后面的事儿,老李头儿说刘家老爷吩咐过,下人是不能多嘴的,所以什么也不能说。

    佩珠姑娘嫁人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声晴天霹雳,震得赵小双像半截木头般地痴痴地戳在了那里,半天没有一点反应。

    他独自一个人,来到了佩珠原来住的房子墙外的那一片小树林。

    他们后来约会也来过这里,这里的每一草,每一木,每一口空气都留着她的味道。

    “佩珠啊!”

    一声凄厉的长叹,穿过沉沉的暮霾,响彻长空。

    “你答应过我的!不会让我找不到你!”

    “你交给的我信物还在!可是你却嫁了别人!你知道我有多心痛么!”

    赵小双蹲在墙外的小土坡上,静静地望着地面,手里依旧紧紧握着那一捋她的头发,泪流满面。

    “为了能见你,我曾经辗转反侧, 为了见你,我遭受暴打,可是我愿意!为了娶你,为了给你一个体面的婚礼而离家去闯荡,我差一点被人捅死在街头,可是,我愿意!”

    “佩珠,你知道么?我经历千辛万苦终于回来了,可是你在哪里?”

    “佩珠,你就这么嫁人了吗?我们的约定呢?”

    赵小双反复地自语着。

    是啊!

    赵小双所有的梦想,所有的祈盼,都是这个美丽的时刻!

    为这,他愿意在佛前求上五百年,求佛让他们结一段尘缘,哪怕让他化做一棵树,长在佩珠必经的路旁,他也高兴。

    他似乎已经看到,在阳光下,那树已经非常努力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他的盼望。她应该来的,她答应过他,她也该来了!可是,她没有!佩珠啊!你在哪里?

    难道说他们之间的相遇就像是流星, 瞬间迸发出令人羡慕的火花,却注定只是匆匆而过么!

    佩珠!你在哪里?

    赵小双仰面躺在地上,他闭上了眼睛,任凭泪水肆意地流淌。

    这一刻,赵小双仿佛看见整个世界在他的面前崩溃了。尘土中那一片片的瓦砖都刻有鲜活的记忆,现在却都安静地贴在大地上,即便他有多么小心地保持行走的安静,终究会发现,自己也许只是一个被记忆放逐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佩珠,你告诉我!

    正所谓: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其实,这些日子,赵小双没有一天不会想着佩珠,她就如同一个美丽的紫水晶,被他小心地珍藏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音乐会,他早早就去了,却被柳云生拦在了外面。

    茶楼的约定,他也去了,只是错了时间。

    命运,总是爱捉弄人,而且偏偏又是两个相爱的人。

    人生的路口,走错了,也许也就永远错过了,就像两颗擦肩而过的慧星,永远,永远...

    不!

    赵小双发誓一定要找到她,问个明白。

    赵小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在赵三剪面前,他强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在赵三剪眼里,赵小双一直是个孩子,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上次决绝地离家出走,让他猛然发现,他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这次回来,他发现他不仅仅是长大了,而且还成熟了,遇事儿知道该怎么办了,比如,他把丁淑娇救了回来。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赵三剪一手轻轻掀起他戴着的老花镜,从镜片的上沿的上边把小双仔仔细细看了个够。

    “黑了!瘦了!怎么眼圈还有点红啊?”

    “没事儿,就是眼里进了沙子!”赵小双低声道。

    “哦,没事儿就好!眼睛可不要随便揉啊!”

    赵三剪轻咳着,从台子下面拿出了帐簿,翻开来,让小双看。

    “你看,我这买卖虽小,可也算红火!总有人找过来做活儿,在家里多好!饿不死你!也冻不死你!偏要出去!怎么样?你倒底闯出了个什么呢?”

    “爹!我是真的不想干裁缝这活儿!一天倒晚,量啊,裁啊!撅着个腚,苦哈哈的,挣也挣不到几个钱儿!还被人家看不起。”

    “你小子!我就是做裁缝,靠这一针,一线,三把剪刀,一把皮尺把

    你养活大的!不知好歹的家伙,你还看不起裁缝了!”

    赵三剪拿起板子就想拍他两下。可是拿起了,又下不去手,手哆嗦着放了下去。

    “你知不知道爹有多担心你!”赵三剪又轻咳了两下。

    “爹!你怎么咳上了?”

    赵三剪随手拿起针线,又忙活起来。

    “我没事儿,天凉了,老毛病就犯了!”

    “你就不能停下来,歇一会儿吗?”

    “就是个劳作的命!没法子!我呢,年纪大了,也没有什么奢求,只求平平安安的,你在家呢,我这心就踏实,你不在我身边,我就是总担心。”

    小双从赵三剪手上取下了针线,说:“你就歇一会儿,咱们俩说说话。难得回来看看爹,你就不想多看看我吗?还忙呀忙的!你也别担心,你看,我不是挺好的吗?我跟另外两个南方人学着做布料的生意,现在做的挺不错的,说不准哪一天就能超过孟家的绸缎行!”

    “不错就好!不错就好!”赵三剪呵呵地笑了起来,拍着赵小双的肩头,说:“没想到,我们家的小双也会做买卖了!”

    “看爹说的!我都多大了!还能什么都靠你养活呀!”

    “多大了?”赵三剪掐指算了算,说:“哟!小双今年也有20好几了!看我!还把你当成小孩子呢!”

    赵三剪摘下眼镜,伸着脖子,睁圆了眼睛,又把赵小双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问道:“嗯,是大了!唉!爹也老了!对了,小双,说实话你有相好的女人吗?”

    赵小双没说话。

    “今天一天,你去哪儿了?回来看你情绪低落的样子!”

    小双犹豫了一下,说:“去看相好的女人,只是人家嫁人了。”

    赵三剪长长出了一口气,说:“哦! 原来就为这!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天涯何处无芳草,嫁就嫁了吧!不是你的,也不好强求!本来我还以为是昨天过来的那个薛上花与你有什么纠葛,只要不是她就好!”

    “爹,你的眼睛真是犀利,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赵小双伸手拿过掸子,轻轻掸去床头的浮尘。

    “当然,什么能逃得过我的眼睛?昨天那女人来,我就从她四处踅摸的眼神发现了问题,她不只是来做衣服的!直到她后来问到你,我就知道她对你有点意思。”

    “不管怎么样,人家救过我的命!我就不能欺负人家!更不能辜负人家!”

    赵三剪竖起了大拇指,说:“嗯!我们小双是个有情有义的真男人!”

    说到这里,小双倒是想起了什么,便说:“那个丁淑娇,昨天你们商量了半天,最后商量了一个什么结果?送她回去?我还担心她会不会再掉到河里去呢!我怀疑,她是故意寻死,只是真的到了水里又后悔了!”

    “她家男人死了!在家里也受欺负!一个可怜的女人!”

    “那她就别回去了!死了男人,那个家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

    “嗯!是呀!她的娘家也没了,娘被她爹逼死了,她那个爹也不知道游荡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双说:“那怎么办?一个女人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我把放布料的小库房腾了一块地儿,叫她先住在那里吧。”

    “哦!那房子四面透风,够冷的!”

    赵三剪从柜子里找出了一床旧褥子,拍了拍上面的浮尘,抱到椅子上,说:“过一会儿,把这个给她送过去吧!”

    “嗯!”小双摸着旧褥子,思量着。“可是以后怎么办?她毕竟是个女人,住在这里多不方便?还有,爹你挣的那点钱,自己花都不够,还要养活她吗?”

    赵三剪沉默了,没说话。

    “爹?”见赵三剪不语,小双又叫了一声:“爹?”

    赵小双发现,赵三剪背过了身去,他就跟着轻轻转到了他的面前。一看,发现赵三剪在暗自发笑。

    “爹!”小双也跟着笑了。

    “你小子!”

    赵小双笑着说:“爹你想养活这个女人,对吗?你这点心思,我早就知道!”

    “去!该干嘛干嘛去!别没事儿总琢磨你爹!干嘛?拿我找乐子?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赵小双吹了一声口哨,抱起了褥子,一脚踢开门,朝着丁淑娇住的那个小库房方向走去。

第二一O章 胎死腹中 (一)

    (画外音——)

    林陈看了看道士,又看了看许阿琪,笑着说:“看,我上辈子很是有女人缘嘛!”

    “那是!街坊邻里的,谁不知道赵裁缝家有个出奇英俊的后生!大闺女,小媳妇没事儿就往赵裁缝那里跑!你知道赵裁缝凭什么生意好起来的?”道士说,

    “手艺好?”林陈说。

    “他的手艺不错,可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裁缝的手艺不错!手艺好的裁缝多了去了!”

    “总不会是因为我吧?”林陈哈哈大笑起来。

    道士也跟着大笑起来。

    林陈,笑得直咳嗽,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说:“还真是!”

    “看来,女人比男人还好色呀!”

    “这话不假!后面你就知道了!”道士说。

    “后面?后面怎么了呢?丁淑娇真的和我爹住到一块了吗?哎!我说道士,我心急!你告诉我,他们是不是真的住到了一块儿?”

    “好吧,是住到了一起!”

    “也就是说,那个叫丁淑娇的苦命女人成了我的后娘?”林陈疑惑道。

    “嗯!这个后娘最后还要了你爹的命!”

    道士此言一出,林陈打了个激凌。

    “为什么呀?是前世的我救了她的命!她怎么能恩将仇报,要了我爹爹的命呢?”林陈气愤站了起来。

    道士叹气道:“世事难料呀!知人知面不知心!”

    “就是说,是我!是我把她带到了家里?是我害死了爹爹?”

    许阿琪叫服务生给大家送上了茶水,给林陈倒了一杯,端过来,示意他冷静一下。林陈一把推开了茶杯,气愤难耐。

    “为什么?怎么会是这样?这个蛇蝎女人!”

    道士起身把林陈拉回到椅子上坐下,平静地说:“这已经是发生在很早以前的事了,它已经真实地发生过了,也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可是...”

    “是呀!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它早就在那里了!”胖子跟着说。

    道士缓缓地说:“一切都是梦,是幻象!生亦如是,死亦如是!”

    “好吧!继续讲!我要知道这是为什么!”林陈说。

    ......

    (故事继续——)

    孟家

    入夜,秋水儿睁开了眼。

    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干脆坐了起来。隔断那边静悄悄的,二太太已经睡熟了。紧闭着的窗外,能听得到风吹树枝发出的声音。

    已经秋深,外面很冷,秋水儿低着头,捂着领口,踩着光滑的石板路匆匆往前走,走到后院,便闻到了那股浓浓的烧香味儿。

    她来到一间房门前,驻足迟疑片刻,轻轻地推开了门。

    这是一间佛堂,正对面的佛龛上,摆着佛像,右边侧是满满的牌位。光线昏暗,秋水儿缓步上前,在一处崭新的牌位前停下了脚步。牌位上,写的是二少爷孟家贵的名字。

    “二少爷,我来看你了!”

    秋水儿低吟道。

    这一刻,她的泪水忍不住地流淌了下来,心痛得不能呼吸。

    “二少爷,你应该娶的女人是我啊!整个孟府,除了老爷和大太太,恐怕就是我秋水儿最为悲伤你的离去!我是真的爱你的啊!我几乎时时刻刻想的都是你,白天,我强装平静,我不敢太过伤心,害怕别人指指点点,我只是个卑微

    的丫头!我为你夜夜落泪,我是那么的爱着你,你怎么忍心舍弃我,娶了别的女人,又怎么忍心离我而去!走得如此突然!”

    秋水儿说的没错,孟家贵到死都没想到,他偶尔的滥情,却让这个漂亮又涉世未深的丫头真心爱上了他,他的决绝与离去却伤透了这个女人的心。真乃是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正当秋水儿伤心呢喃时,一双冰凉的手从后面伸来,捂住了她的嘴,耳边传进一个低沉的声音:“大半夜的,你来这里干嘛?这里是你一个使唤丫头能随便进的吗?”

    秋水儿被吓得一激灵,还以为是闹鬼了呢!双腿一软,差一点没坐在地上。等她壮起胆儿,回头看,才知道是大太太不知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她赶忙脆下,怯怯地说道:“大太太,奴婢不敢!奴婢知错!”

    自从那次意外撞见秋水儿与二少爷在花架前**,大太太就特别留意起这个叫秋水儿的丫头,她曾再三提醒过孟家贵不要与这个丫头交往,坏了家风,丢了门面,从孟家贵不屑的神情,大太太明白,二少爷也确实并没有将这个丫头太放在心上,也就放心了。

    但她也发现,秋水儿这丫头不简单,她特别机灵,又在何青萍的身边,如若能将她收为已用,何青萍的那点心计就逃脱不了她大太太的眼睛了。于是,在那个黄昏时分,她将买豆干儿回来的秋水儿叫到跟前,挑拨离间她与二太太的关系,秋水儿实在是聪明,很快就明白了柴兰英的意思。加之,她本来也对二太太有些不满,两人很快答成了默契。

    这个默契便是,不会让二太太的日子太好过。

    “从你一进我们孟府的门,我就很看好你,觉得这个姑娘真是既乖巧,又好看,要是给二少爷当媳妇多好!可惜,老爷让你给二太太当丫头,唉!实在是委屈你了,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你只管听我的!我早晚会让二少爷娶你的!”

    大太太出于私心而说的言不由衷的话,让秋水儿感激涕零。

    于是,她们就有了第一次的合作,结果是二太太的第一次流产。

    神不知,鬼不觉。

    一切作得是自然而然,没有人怀疑,也没有人发现。

    刚刚,大太太起夜时发现一个身影向后院这边走来,就跟了过来。

    见秋水儿神色紧张的样子,大太太叹了口气,“起来吧!难得你对我们二少爷的这片痴心!看着,真是心疼啊!快起来吧!”说着,俯身将秋水儿搀扶起来。

    “大太太,奴婢只是太想二少爷了!”

    “我都知道!二少爷在天有灵,有你这片痴心,他也该知足了!”

    大太太向窗外张望了一下,扭头说道,“我不怪你,天色已晚,你赶紧回房休息去吧,你我在这里,让别人看到了不好!”

    “奴婢明白!”

    说罢,两个各自回了房。

    又过了几日。

    这天,柳佩珠和往常一样,坐在自己的房里梳头,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声叫喊:“不好了!快来人呀!不好了!快来人呀!”出门一看,见人们都在往何青萍住的房屋那边跑。

    春英是跟着佩珠一同过来孟府的,此时正端着盆,从外面懵懂地跑回来。

    “出了什么事了吗?”柳佩珠问。

    春英神色慌张地言道:“二太太突然大出血了!”

    何青萍

    大出血!

    听到这个消息,柳佩珠心头一颤,她知道,这个叫何青萍的女人虽说是孟喜昌的二老婆,但在孟家的地位似乎并非妾那么简单,就柳佩珠的观察,她的位置应该比大太太还要硬,原因很简单,她受老爷的宠,而如今二少爷死了,丁淑娇又去向不明,孟家就没什么人了,而二太太肚子里的孩子便成了老爷的希望,孟府的希望,她自然而然地也就更受宠了,似乎孟家上下,除了孟喜昌,就是她了。

    “那,咱们赶紧过去看看吧!”柳佩珠说。

    “嗯!刚刚院里的老妈子叫我去拿盆,说过去侯着呢!”

    “叫你?”

    “嗯!”

    “那别发呆了,我和你一起过去吧!”柳佩珠进屋取了一件衣服就和春英去了何青萍的住处。

    何青萍住的屋外,挤了几个下人,这个本就不太兴旺的家庭,在缺了孟家贵和丁淑娇之后,就更加冷落了。空荡荡的院落,在秋日萧条的这个下午显得格外凄清,一只叫不出名字的鸟在树上“咕-咕-”的叫着。

    大家似乎都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柳佩珠正要进屋,被下人拦住:“少奶奶请留步!大夫正在给二奶奶看病,老爷说了,谁都不让进!”

    “哦!”

    柳佩珠停了脚步,四下张望了一下,便退了下来。

    “昨天人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突然大出血了呢?”有人小声说。

    “听说是吃了什么东西,才开始不对劲的!”

    “吃了什么啊?”

    “不知道啊!”

    “里面怎么样了?”柳佩珠此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轻声问身边的一个下人。

    “不知道呀!老爷在里面。”

    二奶奶可不能有什么差错!柳佩珠想着,她甚至有些同情老爷,虽然二太太和她这个二少奶奶还没有太多的交往,但是柳佩珠对她的感觉还是不错的,识大体的一个女人。

    一个家,需要这么一个女人。大太太不行,是非粗俗,上不得台面,而何青萍是可以的。如果她是老爷,她也会把这么个女人带回家的。

    孟喜昌在经历了儿子暴亡的沉重打击之后,已经憔悴不堪,如果何青萍再有个三长两短,这岂不是会要了他的命。

    柳佩珠正寻思着,但见门帘一掀,老爷走了出来。

    “秋水儿?秋水儿在吗?”老爷低哑着嗓音,眼眶微红。

    “在呢!老爷!”一身鹅黄薄袄的秋水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今天是你从厨子那里拿的饭菜给二太太端到房的吗?”孟喜昌面色苍白,一股愠怒溢于言表。

    冷不丁听到老爷叫自己,又直接问了二太太饭菜的事儿,秋水儿就知道事情可能不太妙,她微微怔了一下,神情有些紧张地说:“是的,老爷!”

    “中间过过别人的手吗?”

    “这个?”秋水儿更紧张了,她不知道后面等着她的是什么。“我不晓得,老爷!”

    “过没过过手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进厨房的时候,还有别人也在!”

    “有谁?”

    “有...”秋水儿神情忙乱地扫了一下四周。

    孟喜昌低声道:“说!”

    “有...”

    “有谁?你尽管说!”

    “有春英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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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年轻人遭遇一系列离奇经历,看似不相干的人与事儿,却与前世的他们有着种种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个前世受尽屈辱的女人l;来了,向尘世中的他们伸出了魔爪..惊梦前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惊梦前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惊梦前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