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商与佛TXT下载商与佛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商与佛全文阅读

作者:淮上文歌     商与佛txt下载     商与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五零章 翻江倒海(一)

    从撒尼河谷到迦南海岸的骑士堡,两百多里的路程我们尽然走了十日的时间。

    尽管是地广人稀的荒芜之地,亚尼尔庄园的陷落之事却如长上了翅膀一般,传遍了这片山地的每一个部落和领主的置地。

    久受罗马贵族欺凌的土著闪米特人,还有那些田庄的农奴们纷纷前来引路。

    祈求我们前去干掉他们的领主,夺回自己的土地,解救那里被奴役的人们。

    把我等当作救世军,前来拯救他们的上帝使者。

    如此一来,我们也由原来为了个人恩怨揭竿而起的复仇之旅,变成了如今替天行道的正义之师。

    沿途顺手打下了三四座种植亚麻、胡麦、薰衣草染料的豪强田庄,起事的队伍也由最初的六十壮士发展到七天之后的三千之众。

    其中包括迦南行省东南地区起义失败的两支部落武装,也主动加入了我们。

    事态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原来最多只指挥过百余军士的波斯国都尉罗尼尔,如今也成了真正手握重兵的大将军。

    人多了事情也就多了,吃喝拉撒、军马粮草都是很头疼的事情。

    打下几座庄园搜刮出来的粮草只够全部人马三日之用,虽然也筹集了数万枚金币的军费,但离最近的粮食主产地也有五百里之遥。

    况且我们的起义之事,应该已经传到了骑士堡及其周边罗马人城邦、置地和领主庄园那儿。

    各路的平叛大军随时都可能到来,我们原本快意恩仇的起事如今已到了覆水难收的存亡危急时刻,再想好聚好散已经不可能了。

    下一步该怎么走,需要重新的规划和人事上的铺排。

    为此,我与罗尼尔、萨兰德等人碰头商议后,决定就地扎营,召开起事以来的第一次的大会,共商大计寻找出路。

    与会者除了我们原来东方岛上的六十壮士外,还包括迦南义军的两位首领哈米和伯恩。

    “各位兄弟,今日召集大伙前来只为两件事,一为人事二为后路!哈哈!人事的安排就本将做主啦!我和东方领主共为统帅,我管行军打仗,东方领主掌管全军的粮草衣食、内务谋划、招兵买马!哈米、伯恩为副将!其余诸位兄弟分为各路都尉!大伙以为如何!”

    会场在一处平坦的草滩上进行,与会人员席地而坐。

    其实起义之初,大伙都是没有啥规划和意见的,凡事都会看主事人罗尼尔与我的态度。

    所以罗尼尔自己做主三言两语把全部的人事铺排安排妥当,大伙齐声叫好。

    只有我颇感意外,罗尼尔事先没有与我商量,没想到这家伙把几千人马的所有杂事交给我来处置,他自己却做个甩手的将军。

    不过木已成舟,既然大伙都没意见,我也就不好推托了,以免动摇军心。

    “第二件事关重大我一人不能做主,还要听听东方领主和大伙的意见!下一步我们该怎么走,我们总不能在这片鸟不拉屎的荒漠里转圈子!是北上还是南下,是小打小闹还是翻江倒海,大伙可以畅所欲言!哈哈!但有条规矩我要说在前面,第一,如今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时候再想各奔东西只有死路一条,罗马人饶不了我们!所以今后但言离队者,杀无赦!”

    罗尼尔身披铠甲,手握波斯长刀立在众人的前面慷慨陈词道。

    说到杀时,这家伙尽然手挥刀鞘,在空中做出了一个砍杀的姿势。

    我觉得他这条指令是专门说给我们这几位东方人听的,因为所有起事人员没有谁能比我们更归心似箭了。

    坐在我身边的小妹古兰朵和沙米汉等人都不安的看着我,大家都有一种刚出狼窝又入虎穴的感觉。

    “东方领主!你有啥需要补充的,跟大伙说说!”

    罗尼尔也感到了自己的所言有些不妥,大笑着向我拱手道。

    他其实也没有外心,只是希望我们能留下来与他共成大业。

    “刚才将军大人所言极是!我们现在举事替天行道,就不能做一群乌合之众!凡事都要有规矩、要做到令行禁止!关于下一步怎么走在下有两点主张,其一是立即攻克骑士堡!安东尼奥在这里经营了这么多年,财货钱粮的积累必定丰硕,也是罗马国在这迦南行省中西部一带的唯一驻军,是各处城邦领主的支柱所在!拿下他既可以解我们粮草方面的燃眉之急,又能瓦解敌方的军心,使对方短期内不能联手对抗我们,给我军以喘息之机!其二!”

    从未做过如此的长篇大论,乘朵儿翻译的间隙,我赶紧捋了捋略微混乱的思绪。

    幸亏当年在辛夫子戒尺的胁迫下熟读过太史公的《高祖本纪》,懂得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道理。

    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也!

    “来这罗马国已有两年,对于当地的物产民风也略知一二!接下来的去处在下觉得有两个地方,可供大家参考!一处是西南埃及行省的尼罗河三角洲一带,土地肥沃物产丰茂!但缺点是我们孤军深入,埃及人痛恨罗马人,但又不一定会接纳我等,缺乏民众的根基!另一处便是东北叙利亚行省的安条克与贝罗埃亚城邦这一带的河套山地!这个地方的优点在于地处两河沃土的源头地带,粮草富足无忧!另外即使我等将来起事失败也有退路,向东三百里就是罗尼尔将军的故国萨珊波斯!同时那里山高林密,随便一个峡谷都能藏得下十万军马!缺点在于北方地区士农工商安居乐业,城邦驻军众多,我等叛军孤师,在那里恐难立足!呵呵,我们东方有句古谚,叫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军不可一日无粮!按照目前的势头发展下去,估计我们这支大军突破万人之众指日可待!到时候粮草当是头等的大事,所以接下来将往何处去,在下主张一定要去盛产粮食、水源充足的地方!迦南这样的大漠戈壁不是我等的久居之所!”

    既然让我掌管军中粮草,那队伍就必须要开拔到盛产粮食的农区。

    脚下这块数十里找不到一户人家的贫瘠之地,给我万金也不会买到一粒粮食。

    但我的私心是希望大军能向东北进发,到达贝罗埃亚,或者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流域的东北沃土一带。

    那儿离冈比西山口很近,有驰道直接相连,我们将来东归也会方便了很多。

    我的这个提议很获大伙的赞同,大家都热烈的讨论了起来。

    西去埃及,北上安条克、东去巴比伦,啥样的主张都有。

    最后罗尼尔将军一锤定音,先取骑士堡,再挥师北上攻占贝罗埃亚城邦。

    与萨珊波斯的西方驻军取得联系,内外呼应一举夺回波斯国的西方故土。

    此举一旦成功,罗尼尔将会成为萨珊波斯王国不世的英雄。

    就如我们东土汉国昔日的大将军、从匈奴人手中夺回河西之地的“冠军侯”霍去病那般。

第一五一章 翻江倒海(二)

    我们迦南起事的队伍还没到达骑士堡,就与安东尼奥的军马在一处土城郊外的荒原之中短兵相接了。

    周边各家领主庄园的亲兵家将如今都已汇聚至这位罗马将军的麾下,再加上骑士堡本身的三百多驻军,总计有四五千兵马,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料。

    一千多军马的骑师部队,坐骑身披细甲,马背上的军士重甲长刀,如同虎贲之师。

    步兵方队长盾如墙,标枪如林,让人望之胆寒。

    反观我方虽然全是骑兵,但所用军马全是从各家庄园缴获而来,与骑手仓促磨合,还无法做到驾驭自如。

    更要命的是我方战士都是刚刚解放的奴隶,体力与实战经验从场面上观之远远不敌对方的气势。

    “兄弟们!强敌当前我们唯有奋力一搏方有生路!杀啊!”

    关键时刻作为全军主将的罗尼尔,拿出了他那冲天的气概,干脆扯去身上的护甲,手挥长刀赤膊上阵。

    双方第一轮标枪羽箭的远距离投射之后,罗尼尔在阵前振肩高呼,率领我们三千之众分为十路,向安东尼奥的罗马军阵冲杀了过去。

    对方骑师自恃实力的强悍,也放马迎面驰骋而来,如同滚动的铁流一般。

    从未有过阵前攻伐、两军对垒的我等,刚开始还有点两股战战的惊悚之感。

    但真正纵马飞驰起来,也就把所有的生死都放下了。

    耳边的杀声震天,长标的尖啸之声漫山遍野,身边不时有兄弟中标落下了马背。

    我一手以长弓拨打着迎面飞来的投标,一边弯弓搭箭射向了敌阵。

    秦冲、沙米汉、刘真儿各自带了一队骑士,如今已经顾不得我了。

    平时精于骑射之术的小妹古兰朵紧紧跟在我的身后,不时提醒我注意前方的险情。

    两军对垒便如电光雷鸣一般,转瞬之间两支相互攻伐的骑师就冲到了一起,以罗马长剑对阵波斯长刀,狭路相逢勇者胜也!

    真是感谢当年在清风泽家园时,有外公尉迟彪这位于阗国禁军教头的悉心指导,我练就了一身的功夫。

    如今与敌迎面搏杀之时,才能势如破竹一般。

    与我交锋的第一位罗马军士,不到两个会合就被我砍下马来。

    而中土飞镖的功法用在罗马国的标枪上,更是出神入化。

    前方骑士掷来的梭标顺势接住再回敬过去,对手应声落地。

    锋利的尖刃尽然穿破了敌方军士的护胸坚甲,给他来了个贯通,热血如喷泉一般汹涌而出。

    战场之上双方都杀红了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快意杀戮便是。

    我们练家子的优势就在于眼疾手快,借力打力、化千钧于无形。

    遇到这群只会蛮力的罗马武夫,其杀伤力足以以一当百。

    很快我便杀出了一条血路,跨下的大宛乌青也似乎杀红眼一般,或停或奔与我配合的天衣无缝。

    等我回过神来,已杀入了敌阵的深处,这才发现身后古兰朵的坐骑不见了踪影。

    抬头仰望天空,但见我们的青鸾大鸟正在不远处或高或低的奋力搏杀救主呢!

    小妹身手灵敏、功夫精熟,不足之处在于力量不够,难以招架对手两三位罗马骑士的围堵阻杀,正陷于危机之中。

    扔了已经卷刃的波斯长刀,我从一具尸体上拔出了一杆梭镖当作枪棒使唤,甚是顺手。

    左劈右戳的来到了小妹身边,三两下解除了她身边的强敌。

    这时敌我双方的步兵、骑师已完全搅合在一起,但见血气横飞、尸横遍野、杀声震天,不到最后一刻究竟鹿死谁手已经很难预料了。

    对方的步兵很坏,专砍我部骑师的马腿,我身边已有很多手下的军士从马上摔了下来。

    半个时辰的功夫,身边的敌手越来越少,人已死的差不多了。

    不知道秦冲、沙米汉、刘真儿三位兄弟现在状况如何,他们如遇不测,全是我的罪过也!

    “哥你看!他们都还活着!”

    朵儿的眼力比我好,专寻战阵中奔跑的大宛乌青,很快就找到了这三个老伙计。

    我们的主将罗尼尔的坐骑已被杀死,正赤膊挥刀在死尸堆中奔跑,杀得酣畅淋漓。

    还有萨兰德,已在集中围杀一些落单的残敌了。

    如此情景可以判断,这次实力悬殊的遭遇战,我部军马已经惨胜。

    前方有十几位罗马骑士正贴身守护着一位将军模样的家伙,向大漠深处飞速奔逃而去。

    不用猜也知道,他们中间的主将就是骑士堡的安东尼奥大人。

    这个恶人,整个迦南半数以上的奴隶都是经他之手出卖给各个领地庄园的,岂能让他逃之夭夭!

    “尼尔!安东尼奥要逃跑!前面那个马队!”

    我大声的吼道,率领身边的几十位军士纵马追逐而去,秦冲、沙米汉他们兵分多路,从几个不同的方向把这群骑士堡的恶魔包抄在一座石山的脚下。

    自知插翅难飞的安东尼奥一行也放弃了逃路,掉转马头摆出了决一死战的架势。

    “少主!让我来!”

    善射的秦冲打马来到我们跟前,从箭壶之中抽出了最后几支羽箭弯弓射出。

    但见为首那位身披重甲的安东尼奥大人在第三支羽箭飞啸之后,缓缓从他那头高大雄峻的罗马神驹上摔了下来。

    其他随从顿如惊雀一般四散奔逃而去,怎奈我方的骑师已经聚集,堵住了所有的去路。

    这些罗马军士就如东土秋田围猎中的困兽一般,左冲右突找不着半点出路,全部死在了我们的刀下,场面残酷而壮烈。

    这场厮杀我部原来三千军马只剩一千来人,而对方的罗马军团差不多全军覆没,连个活口都没剩下。

    打扫战场缴获的马匹、盔甲、军械、钱粮,足可装备一个五千人马的劲旅。

    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们战前所没有想到的。

    我部的全部军士都是从周边领主庄园中刚刚解救出来的奴隶,身体普遍羸弱又没有作战经验。

    况且对方军士的总数还要多于我们,又都是强壮威猛之徒。

    所以当第一眼见到安东尼奥征伐我们的重甲骑士与盾牌如林的步兵战阵时,我的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完了”。

    刚才策马冲杀时,我的唯一想法就是能活着突出重围。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如果不是上帝的慈悲所致,似乎说不通其中的缘故。

    或者对方领主们手下的这些护院家丁,都是一群恃强凌弱的老爷兵。

    别看他们表面上英姿雄武,实则贪生怕死不堪一击。

    安东尼奥大人手中唯一有战斗力的,可能就是骑士堡带过来的那三百罗马军士,结果却碰上了我们这般的“亡命之徒”。

    圣者老子有言: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我们这些各家奴隶临时拼凑的队伍,在安东尼奥大人和他那帮军士的眼中,就是毫无战力的乌合之众,大战未开对手已经轻敌。

    谁承想这些奴隶全是为了自由敢于以死相拼的壮士,明知强敌如山,却能慨然赴死。

    此所谓,哀兵必胜是也!

第一五二章 招兵买马

    经过土城之役后,骑士堡的兵力已经消耗殆尽。

    我部挟胜利的余威一路西进所向披靡,沿途又摧毁了几处领主庄园和东罗马地方官署的置地,得到了大批的粮草和兵员补给。

    等起义的大军抵达骑士堡时,这座依地中海岸而建的玄石堡垒早已空无一人。

    堡中的官兵家眷得到安东尼奥大人全军覆灭的消息之后,纷纷携带细软仓皇从海上逃回了各自的故土,躲过了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

    空置的城堡正好成了我们义军的总部和钱粮仓库,半个多月来连续作战奔波的起义将士也都已人困马乏。

    乘着叙利亚行省与南方埃及行省的罗马各路援军端起还鞭长莫及、无法赶到迦南的这段间隙,大军正好可以在此休整一段时间,以图后事。

    大军于是就地扎营,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派出了飞马前哨。

    罗尼尔与我,以及哈米、伯恩两位副将商议之后,连夜召集各路都尉,在安东尼奥大人留下的奢华气派的将军府中,召开了起事以来的第二次集会。

    从大局考虑,随着军中女奴出生的娘子军越来越多,小妹古兰朵已不能做我一人的跟班了,被大伙推举为女兵都尉,成了原来六十壮士中的一方诸侯。

    兰顿大哥也离开了戈兰山地的牧场,带领十几位闪米特伙计和我们西行以来的所有收获,包括万余金币和古兰朵所有的绢图画轴,加入了起义的队伍。

    我们这个东方商队的原班人马,除了惨死的“犹大”赫斯鲁尔外,如今总算团圆了。

    手握生杀大权就是好啊!我们的六十都尉,也就是起事前疲于奔命的六十位苦奴,如今个个精明强悍、杀气腾腾,如换了副皮囊一般。

    各位都尉报上所带兵马的人数让大伙倍感振奋,足足有六千多人。

    按照罗马国的兵家建制,我们如今手中的人马便是一个完整的联合军团。

    据俘虏交代,东罗马帝国在整个迦南行省的全部驻军尚不足两个军团。

    如此说来,我们已经是方圆五百里之内最大的武装力量了,而且各地起事的奴隶之师还在源源不断的到来。

    半月前揭竿而起时,谁能想到今日的光景。

    真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也!

    如此劲旅调配得当,可以是争夺天下的王霸之师。

    但若只顾眼前、没有长远之策、调度指挥无方,也会沦落为生灵涂炭、祸害万民的虎狼之旅、世间的撒旦。

    没有规矩就没有方圆,到了该建章创制的时候了。

    “各位将军!如今我们也算是兵强马壮啦!哈哈!想当年波斯王西出两河流域攻陷巴比伦时,统帅的大军不过区区两万人马!如今不到半月,我部的人马就过五千,可喜可贺啊!”

    罗尼尔不知从何处弄来了罗马军团首席执行官的权杖,踌躇满志的杵着这杆镶嵌着银质十字星的橡木长棍,在人群中间来回踱着方步。

    “本帅有个设想,一年之内我们要达到六十个军团的兵力建制!在座的每位兄弟都会是统兵一方的诸侯!这东罗马帝国的叙利亚行省、巴比伦行省、迦南行省将会是我们纵马驰骋的领地!帝国的名称我都想好啦!兄弟来自波斯国的塞尚部落,将来我们的国度就叫塞尚波斯吧!各位将军以为如何?”

    说到这里,罗尼尔停下了脚步期待的环视四周。

    他的老部下,三十多位波斯人都尉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大声的高呼道:“塞尚王万岁!塞尚王万岁!”

    我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志大才疏的罗尼尔,从他的身上我似乎看到西楚霸王项羽的影子。

    其他非波斯人都尉都面面相觑了起来,而迦南副将哈米和伯恩则表现出了明显的不屑。

    “为时尚早!为时尚早!兄弟只是在这里畅想一下我们的远景目标!哈哈!”

    罗尼尔还算有点自知之明,高举双手压下了那帮波斯都尉的瞎起哄。

    “下面我把整个军团的架构人事重新铺排一下,我们整个联合军团由轻甲骑师军团和重甲步兵军团两部分组成!分为六十个百人队!根据这段时间的战场表现和统兵能力,我们东方领主兼任骑师军团的首席执行官!秦冲、刘真儿、沙米汉三位都尉为其副将!重甲步兵军团的执行官由迦南将军伯恩担任!哈米和萨兰德为步兵副将!其他的各位兄弟分别为百人队队长!古兰朵继续担任女兵都尉,负责后勤辎重!”

    罗尼尔在认识安排上还算有将帅之风,完全做到了任人唯贤,没有偏向他那帮波斯兄弟。

    “大体的框架就是这样啦!呵呵,下面由东方领主训话!”

    罗尼尔铺排完毕,大笑着回到了自己的作为,把最繁杂的事务交给了我这个兼职的谋士。

    “呵呵!各位将军应该听明白了!我们如今的这场起事不是小打小闹,是要成就王霸大业,各位将来是要封侯拜相的!按照你们西方诸国的官制,如果将来诸位大难不死,至少也会是塞尚波斯帝国某个行省的省长或者总督大人!诸位以为如何?”

    要说这鼓舞士气,我并不逊于罗尼尔。

    之所以没有功业之心,甘愿屈居罗尼尔之后,是因为我们没有根基。

    在这西方之地,我们几位东方人是地地道道的外来户,只可用之却无法驾驭世人。

    大伙尊重我,但绝对不会真心的拥戴我。

    “好!好!东方领主英明!”我的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人群中一片沸腾叫好之声。

    “各位兄弟既然都有功业之心,那我可就要给大伙立些规矩啦!”

    “第一条从今往后滥杀无辜者,斩!第二条所到之处要秋毫不犯,抢民钱财者,斩!”

    我一口气立下了二十多条军规,现场一时静如寒蝉一般。

    彼此相处的时间已有一年之久,大伙都知道我这个人能耐和脾性,是个一言九鼎之人。

    规矩既然订下了,今后如有犯者,定然会吃不了兜着走。

    起事之初,这帮昔日的卑贱之人都已变成了混世阎罗,正杀得兴起、抢得带劲,现在突然来了个勒马停车,大伙都有点缓不过劲来。

    “大家不要有啥怨言,东方领主也是为了我等着想!呵呵!想成大事没有规矩怎么能行!你们迦南人有摩西十诫,我们波斯人有汉莫拉比法典!所有的这些军规大家其实都不陌生!”

    见场面有些尴尬,部分将领还露出了不满的情绪,罗尼尔赶紧起身圆场道。

    “我们东方有圣人之言,谓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人心向背是成就大业的关键所在!”

    我继续补充道,也确实为在座每一位的前途大计着想。

    如果这帮军头不愿接受约束,继续山贼强盗的作风,明日一早我就撂挑子带领自家商队走人,省得管这一摊子费力不讨好的破事。

    “我等谨记东方领主的教诲!愿受东方领主的约束!”

    可能看出了我的不满,在座所有的异族将领向我鞠躬致歉道,二十条军规获得一致通过。

    “当然了!你们圣经中有句教言,叫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们的军规不是让大伙从此以后吃斋念佛不犯杀戒了!杀该杀之人!抢该抢的财货!只是让大伙约束手下军士,不扰民、不妨碍各地市场的商贾交易!呵呵!各位兄弟千万不要误解我的意思,从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说吧,我哈哈大笑了起来。

    从进驻骑士堡的第二天开始,罗尼尔就严格按照波斯**制,每日把大部人马拉到野外的荒野之中,进行实战化的操练。

    标枪骑射、重甲对抗、越野拉练、单兵格杀等一个个操练的项目令人耳目一新。

    有点像我们习武之人每日练习的基本功,但还是有很多的不同。

    包括步兵骑兵之间的配合,两军对垒之时整个军团的协同配合等诸多的科目。

    如非罗尼尔这位昔日波斯国边关都尉的亲自示范,局外人很难明白其中意思。

    另外,每天还会轮流派出少量的骑师,由秦冲或沙米汉率领,萨兰德他们这样的迦南本地军士作为向导,出击周边各地的领主庄园。

    每次归来都会带回一大批被解救的农奴,以及大量的钱粮财货、牛马牲畜、亚麻布匹。

    就这样不知不觉之中,在大军在骑士堡驻扎了半个多月,士气和战力都有了大大的提升。

    另外还组建了一个五千人马的附属军团,全部军士首次突破了万人之众。

    就在招兵买马正酣之时,南边的快马前哨传回消息,埃及行省亚历山大城邦的三个罗马平叛军团已经越过了西奈半岛,挥师北进不日即可到达耶路撒冷。

    另外北路的密探回来报告,君士坦丁堡的朝廷震怒,从海路派来了数万军马。

    如今安条克城邦外的塞琉西海湾里,罗马战船的白帆如林。

    如此南北夹击之势让我们感到了空前的压力,如果探报属实,我部危也!

    目前还没有与东罗马朝廷决战的实力,只能彼此锋芒、另觅栖身之地了。

    军中主将经过一昼夜的讨论,在原来计划的基础上做出了北上佯攻安条克,奇袭贝罗埃亚城邦的战略部署。

    然后向西拓展,背靠波斯母国这棵大树,再图谋大业。

第一五三章 挥师北上

    有迦南本地军士在一张羊皮纸上,画出了这片地区的大体路线图。

    重甲步兵军团从骑士堡出发,向东穿越整个戈兰山地,就到达了幼发拉底河的河套一带。

    再沿着大河两岸的山地密林悄悄行军,十日左右便可抵达北部的贝罗埃亚城邦。

    而且沿途人烟稀少,几乎没有东罗马的驻军。

    这个消息对于我们来说如获至宝,步兵军团每人准备十日的干粮,当夜就拔营起寨,在迦南将军伯恩的率领下向着连绵山峦戈壁的东方匆匆而去。

    首席执行官罗尼尔及其亲兵卫队一起同行,我们骑兵军团的刘真儿、沙米汉两位副将率领一千骑士作为后卫,掩护主力步兵的北上。

    余下的三千骑师和辎重大队由我和秦冲、古兰朵三人统领,作为这次行动的佯攻主力,原地驻守骑士堡。

    等步兵军团出走五日之后,再倾巢而出直扑安条克,摆出与东罗马讨伐部队决一死战的架势。

    出征之前我们商队的全体成员立于马上依依惜别,夜色沉沉、月朗星稀,地中大海上的惊涛拍岸。

    “少主,你不会真想在这罗马国建功立业、封侯拜相吧?”沙米汉拱手问道。

    “放心吧,我恨不能即日便可还乡!拉下贝罗埃亚后,对于东方岛上的六十兄弟也就仁至义尽,他们的王霸大业我们也就不再掺和了!从那儿直奔冈比西山口,也就三五日的行程。到时候就算这位塞尚王赐我万户侯、百万金,也挡不住我们的东归之路!”

    这段时间经常在梦中回到了清风泽家园,妻子库日娜已为我诞下了一个可爱的宝贝。

    家中似乎出现了大的变故,爷爷招手呼唤着我,可他那慈祥的身影却越飘越远。

    家母于阗夫人视我为陌生的路人,从来没和我在梦中说过一句话。

    每次从梦魇中醒来时,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心中会升起些许的不祥之感。

    “少主,大战在即你要多多保重!小姐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两军阵前切勿逞强!秦冲,你一定要保护好少主和小姐!”

    刚刚团聚转瞬就要分离,兰顿大哥老泪纵横的嘱咐道。

    “多多保重!兰顿、老汉、锅盔!我们少主、小姐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秦冲英姿勃发的笑道,跨下的大宛乌青也如主人一般,兴奋而又不安,不时与兰顿大哥的坐骑相互喷着响鼻。

    既表示亲热,又似乎在互道珍重依依惜别。

    “少主!要不你和罗尼尔商量一下,把我们六人编在一块!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刘真儿三年来时刻追随我的左右,这次和沙米汉一起单独行动,心中有万分的不舍。

    “临阵换将兵家大忌!锅盔,你和老汉如今可是铁血的将军!切不可唧唧喔喔!作为后卫你们的担子很重,途中不可大意,要防止地方驻军的偷袭!兄弟们!就此别过!”

    “少主!秦冲!一路保重!朵儿小姐就交给你俩啦!”

    古兰朵此时正在忙着率领她的辎重大队那帮娘子军们,把骑士堡库房中存留的钱粮给养搬运至广场上密林一般的马车上,没有来得及与沙米汉、兰顿他们告别。

    接下来的五天时间里,我们三千骑师会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出征迎击来犯之敌。

    因此临行之前,所有的事情都要做到前头。

    危急时刻一声号令,运送辎重的战车套上驼马就可以出发。

    等古兰朵忙完所有的事情打马前来与沙米汉他们挥手告别时,我们的步兵军团已经离开多时了。

    “哥,兰顿他们走啦?也不和我打个招呼!”古兰朵见到我和秦冲后,一句话还未说完就哽咽了起来。

    “小姐不要难过,十日之后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秦冲赶紧在马上好言安慰道。

    “打马回营!古兰都尉!你的辎重大队这几日不得有半点差错!整个大军的钱粮就都在你们手里啦!”

    我严厉的挥鞭斥责她的擅离职守,如今作为整个留守骑师的统帅,必须要做到令行禁止。

    “将军大人放心!辎重大队万事俱备,只等将军出发的号令了!一粒胡麦也不会留下!”

    见我如此六亲不认,古兰朵马上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其他军士的眼睛可都在盯着我们呢?如此脆弱柔情,容易动摇军心。

    所以我狠心的丢下了小妹,带领三十位百人马队的队长,一路狂飙着奔回了骑士堡。

    南边的探马报来的消息一天比一天紧迫,埃及军团与我部的最近距离也有最初的四百里变成了三天后的一百多里。

    到了第四日,站在骑士堡旁边的丘山之上,已经能够清晰看到敌方前锋部队迎风招展的旌旗了。

    骑士堡不能再驻扎下去,面向大海没有退路,容易让罗马人给一锅端了。

    于是我和秦冲把所有的三千骑师全部拉到驰道东边的旷野之中,辎重大队的运货马车一字长龙在驰道上铺排开来。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过去,为了实现步骑两大军团同时抵达贝罗埃亚的战略目标,这几天我在骑士堡度日如年一般。

    离事先约定的时间只剩最后一晚了,南边却传来了好消息,埃及军团在圣殿山以北的耶路撒冷河边安营扎寨了!

    可能我这种倾巢出动的阳谋,在东罗马埃及军团的将军们看来是一个危机重重的陷阱。

    或者对方的暗探至今还没有收到我方步兵军团的相关信息,搞不清楚我们这支劲旅的动向,而不敢再贸然向前前进一步。

    “每个百人队今晚派出一个流动哨,所有将士好好睡上一觉,明早挥师北上!”

    在骑士堡的最后一次碰头会结束之后,我大胆的下达上面的指令。

    接下来北上佯攻安条克,快马加鞭也就是一日的行程。

    若果不让所有军士吃饱喝足、酣睡一场,立即劳师远行,其中的风险很难预料。

    万一途中遇到强敌的攻伐,可能会一触即溃。

    从对方明明占尽优势却不敢加速北进的情况看,有两种可能的原因。

    其一,对方还没有搞清楚我部的虚实,明明是万人以上的“叛军”,敌方的密探只看到了我们这三千骑兵。

    其二,东罗马埃及军团的首席执行官,很可能是位与魏公曹操禀性相似的将帅,多疑而少决断,错过了很多天大的良机。

    那我何不学蜀汉的军师孔明,在这迦南的荒原之中也唱一出空城计。

    不知道夜半时分,敌方的密探听到我们漫山遍野的鼾声四起,会是一种怎样的感想。

    一夜平安无事,天明时分,我和秦冲站在马队的前面,用旗语向三千骑师发出了策马北上的最后命令。

    一时之间,马蹄声如排山倒海一般滚滚向前,勒马的尖啸之声响彻四野。

    包括两个辎重在内三十二个百人马队,造出的声势足足就是十个完整建制的罗马军团。

    但见所过之处烟尘遮天,杀声响彻云霄。

    途中的庄园领主、关卡税官、土城官吏纷纷扶老携幼、落荒而逃。

    我们的目标是能成功抵达安条克城邦,把东罗马南北两路的平叛军团统统吸引过去,减少北上步兵军团的途中压力,使其能够顺利抵达贝罗埃亚。

    所以我们一路佯而不攻,连战利品也不再打扫了,更不再接收新来的兵士。

    唯有上前!上前!上前!

    当日太阳落山之时,秦冲所率一千骑师的先头部队已经打到了安条克城邦的东门,并一举拿下了扼守东西驰道的关隘石堡。

    听说我们这支“乱军”已经兵临城下,一时之间城内人心惶惶,不顾黑夜降至,纷纷扶老携幼逃出了围城。

    塞琉西海湾里三个罗马军团的援军已经上岸,正在城中休整。

    罗马首席将军本想率军出城与秦冲一战,怎奈受十万逃亡市民的裹挟,身披重甲、手握长盾的大队军士一时进退无门。

    他只好收回成命,连夜调兵遣将,准备来日一举将我部拿下。

    这是在这等夜色的掩护之下,古兰朵所率的两百架辎重马车于当日午夜时分顺利通过了秦冲把守的关隘,向贝罗埃亚的方向狂奔而去。

    下半夜,我率领两千骑负责断后的马队与秦冲会师。

    然后兵合一处,悄然逃离了安条克城邦这处危险之地。

    第二日上午等罗马军团冲出塞琉西海湾,四面出击找我部决一死战时,我们这支负责佯攻的留守人马已经来到贝罗埃亚城邦的辖区了。

    我们的步兵军团已与一日前到达了事先约定的河谷地带,沙米汉前来接应我们的时候

第一五四章 霸业初成(一)

    贝罗埃亚是一座因商而兴的自由民城邦。

    前年西行在这里暂住的几日里,城邦的景致民风都给我们留下了很美好的回忆。

    不仅出手了从东方带来的所有丝绸,还结识了东晋朝南安郡的林晋乡义兄。

    所以想到我和塞尚王罗尼尔统帅的起事军团将会给这个城邦带来灭顶之灾时,心中很是忐忑不安。

    在大军集结将要攻城的前夕,与罗尼尔等诸位将军商议之后,我们派出了多路密探装扮成商贾潜入城内,四处张贴义军的安民告示,以稳定人心。

    大体内容是此番起事只为反抗罗马贵族的恶政,将来接收城邦之后不管市民商贾、种族来路,都会秋毫不犯,而且还会免去一半的税赋。

    另外我们还向萨珊波斯、亚美尼亚公国等周边诸国派出了各路求和求援的信使。

    这些王国世受罗马帝国的欺压,如今有人起来帮助他们收拾这个死敌,当然都愿意助我军一臂之力。

    我们要在云集安条克城邦的东罗马各路军团得到消息之前,以迅雷之势拿下贝罗埃亚,时间万分紧迫。

    因此在步骑两路军团会师的第二日,罗尼尔就发出了总攻贝罗埃亚的命令。

    轻甲骑师和重甲步兵协同作战,拿下城邦周边的十一处要塞,以一天的时间把这个东罗马帝国叙利亚行省最大的钱袋子收入囊中。

    我们目前的总兵力已近两万人马,整整三个罗马军团的兵力规模。

    其中包括萨兰德都尉的父亲,老萨兰德酋长所率的闪米特族五千部落武装,还有步兵军团北上途中接收的一些流民。

    罗马人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们这个由奴隶、流民组成的乌合之众,会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能够挥戈北上、兵临贝罗埃亚城下。

    当然也不会想到起事的队伍中,尽然还有我们这几位从遥远东方而来的商贾。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瞒天过海、围魏救赵、空城计等等。

    都是东方汉国的兵家们当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经典战例,我只是顺手拈来、活学活用了一下。

    所以但凡我们前锋骑师的刀锋所向,贝罗埃亚城邦关墙要塞的各地守军不堪一击。

    紧随其后的重甲步兵军团基本上没有遇到大的阻碍,打扫战利品、接收城防、更换旗帜,有条不紊。

    作为骑师军团的主帅,我和秦冲、刘真儿、沙米汉三位副将所率的各路马队很快就兵合一处,对阵贝罗埃亚总督和守城罗马将军临时组织的守备军团,在城外的荒漠上展开了天昏地暗的厮杀。

    尽管是临时军团,但其军士都是忠于东罗马帝国的自由民和骑士、教徒组成,因此单兵的搏杀能力异常强悍。

    骑兵军团的优势在于长途的奔袭,骑师对骑师的马上博弈。

    面对敌方步兵长盾枪林围城的防御阵势,我先后派出了好几支百人马队前去迎面冲杀都败下了阵来,而且伤亡惨重。

    悍将秦冲虽然冲出了一道口子,带领十几位骑士杀了进去,但差点被对手关门打狗,闷杀在阵中。

    “少主,我们骑兵是杀不进去了!干脆全部下马!卑职能够以一当十,杀他个片甲不留!”

    被刘真儿和沙米汉率队冒死接应才杀出重围的秦冲,气急败坏的大声吼道。

    “伯恩、萨兰德的重甲步兵就快上来啦!让他们打头阵!等敌人的阵脚乱了我等再冲杀上去!”

    远观罗马人里外三层、水泄不通的圆弧形长盾阵法,我们的轻甲骑师在没有步兵的配合下贸然冲杀,只会增加无谓的伤亡。

    所以我命令秦冲立即上马归队,整个骑师军团也由原先的冲杀队形改为防御的阵势。

    说话间功夫,敌阵那边的标枪羽箭如漫天的蝗虫一般,带着尖锐的啸声飞了过来。

    箭雨过后,原本处于守势的罗马步兵军团开始如大网一般分散开来,不知道是诱敌深入还是冲锋的前奏。

    但对于原本狗咬刺猬无处下牙的我部来说,却是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后方伯恩、哈米、萨兰德三位将军统帅的步兵军团,也已经抵达了阵前,决战的时刻到了!

    信号兵发出了全力出击的旗语,我高举波斯长刀,率领秦冲、沙米汉、刘真儿三位副将和五百骑前锋战队,如铁流一般冲入了敌阵。

    其余二十多个百人马队在各自都尉的率领下,纵马冲入了不同的缺口。

    还没等敌方阵前的缺口重新封闭,已经与我们的步兵军团短兵相接,原本固若金汤的罗马战阵土崩瓦解,双方军士的喊杀之声惊天动地。

    这个贝罗埃亚城邦临时组建的守备军团,虽然兵力总数不及万人,但单兵格杀的能力却远胜于我师。

    眼见两三位我方步兵军士合围对方一人,最后却被全部砍倒,我一下子急红了眼。

    原本仗着三比一的优势兵力,我们认为这场军团大战我部获胜不会有任何的悬念。

    但以如今的场景观之,最后的胜负如何还真是难料了。

    对手不但步兵强悍,其轻甲骑兵也全是不畏生死的亡命之徒。

    我在纵马砍杀的过程中,所遇的每一位敌方骑士,无不是奋力搏杀而死。

    就算被我砍下了一个臂膀,也会顽强的用余下的血肉之躯与我抗争到最后一息,牺牲之壮烈,令人不忍直视。

    砍杀下敌人四五骑士之后,我已经杀不下去了,内心充满了深深的负罪感。

    也许在这些罗马军士的眼中,我们是野蛮的入侵者,而他们正在舍命相拼捍卫自己的家园。

    但两军阵前来不得半点仁慈,胆怯者是没有活路的。

    就在我稍稍怯懦犹豫的瞬间,对面罗马骑士的长剑已刺穿了我的左臂,鲜血喷涌而出,钻心的疼痛让我差点跌下了战马。

    敌方将士已经看出了我的身份,瞬间聚集了几百名步骑军士把我包围了起来。

    擒贼先擒王,已处于劣势的罗马军团妄图活捉我这位敌方主将来改变战场的态势。

    而我的身边仅有十几位重甲步兵,幸好秦冲、沙米汉、刘真儿三位兄弟还在我的左右。

    秦冲匆匆帮我包扎好伤口,敌方的罗马将士已经如同困兽一般杀到了我们跟前,步兵军士们纷纷被砍杀倒地而亡。

    “杀!兄弟们杀啊!”

    心中仅有的怜悯之意被愤怒的杀气所取代,我拨转马头挥刀向敌阵冲杀而去,两位挺剑迎击的罗马骑士被我瞬间击杀于马下。

    战场形式瞬息万变,刚才包抄我们的罗马军士已被我军的数百骑师反包围。

    一通内外冲杀之后,罗马军团最后一次组织起来的有效进攻被化为无形,圈内只剩下两位骑士在做垂死的挣扎。

    但见这两位罗马战士提剑仰首立于马上,毫无畏惧之色,身上的软甲早已血迹斑斑,大有昔日中土燕地剑士荆轲之风骨。

    “少主!怎么办?这两位!”

    也许被罗马骑士舍生忘死的气概所折服,秦冲拍马来到我的跟前。

    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在为他们求情,很有英雄相惜的味道,求我放过他们一马。

    “杀!”

    还未等我发话,身边的伯恩将军已经发出了格杀勿论的号令。

    步兵战阵的长标和箭矢齐飞,两位罗马骑士尽然拍马迎着蝗虫般的箭雨向我们飞奔而来,很快人和马匹的身上就被穿刺的如同刺猬一般。

    战士先从马背上坠落而亡,而战马则在轻轻闻嗅了主人的气息之后才重重倒在了殷虹的血地上。

    如果真得有上帝、有罗马人基督教义中所描述的天堂,这些舍身取义的壮士应该已在前往天堂的路上了。

    两军的厮杀此时已到了尾声,一些零星的残敌还在负隅顽抗,被我部的军士逐个包围剿杀。

    战后清理现场,我们发现七千余人的贝罗埃亚罗马守备军团,尽然没有一人投降、一人潜逃,全部迎着刀剑壮烈而死。

    我部虽然获胜,但也是惨胜,付出了一万多人的代价。

    如果双方势均力敌的话,我等如今可能已经抛尸荒野了。

    血流成河、战马悲嘶、愁云惨淡、还有伤兵们无助的哀嚎之声。

    策马登上高处环视整个战场,就是一个受苦受难的阿鼻地狱,而始作俑者却是我等!

    一种深深的负罪感向我无情的袭来,以前每次犯下了过错,还可以祷告几句“阿弥陀佛”,祈求佛祖的宽恕。

    如今面对这数万战死的亡灵,我连这样的祈祷也不敢做了,怕亵渎了神佛的慈悲。

    脑海中似有无数个声音在向我发难,“易金城!你下地狱去吧!”“易金城!你下地狱去吧!”。

    余音袅袅而不绝,似从地底传来,又如同来自于天外,或远或近、或高或低,令我头痛欲裂。

    战场清理完毕,所有遇难者的尸体就地掩埋。

    来自贝罗埃亚城邦基督教堂的神甫、牧师们愿意收留救治那些缺胳膊断腿的伤者,才让我稍微心安了一些。

    否则,按照罗尼尔的军令,所有受伤被俘的罗马军士不论轻重全部活埋,为我部一万多战死的将士报仇雪恨。

    大军重新集结,缴获的战利品装满了几百辆马车。

    贝罗埃亚城邦市民议会和商人公会的头面人物纷纷出城,如同一群待宰的羔羊一般战战兢兢的来到了我军阵前。

    向我们的塞尚王罗尼尔献上了城邦总督的印章和权杖,另加百十位绝色的罗马美女、黄金万两、胡麦千担。

    牛羊布匹、葡萄美酒,多到难以计数,可以说是举全城之力犒劳我师。

    这些市民代表们的唯一的愿望,就是恳求我们不要屠城,给城中十多万黎民百姓一条生路。

    所有的贡品,罗尼尔照单全收。

    特别是那些国色天香的罗马丽人,罗尼尔慷慨的任我从中挑选二十位陪侍,余者全部分配给了六位副将和各路都尉。

    弱肉强食、成王败寇!

    如此举杯欢庆的胜利时刻,连秦冲和刘真儿都被美女和权势冲昏了脑袋,仅仅我与沙米汉微弱的抗议已经不起任何作用了。

第一五五章 霸业初成(二)

    有了足够的军械、战马与粮草,兵员的补给完全不是问题。

    贝罗埃亚城邦地处两河沃土的源头地带,罗马领主的庄园星罗棋布。

    周边的山地盛产玄石,有整个叙利亚行省最大的采石场区。

    东罗马帝国北方区域的将军、总督、领主官邸,还有数不清的神庙、剧场、城堡,所需的条石十有**都是产自这片区域。

    因此该区的罗马贵族们使用奴隶苦工的数量,也是居于东方所有行省之冠。

    迦南奴隶起义的大军占领贝罗埃亚城邦的消息,如今早已像风一样传遍了叙利亚行省的每一个角落。

    各地奴隶纷纷扯起造反的大旗,向贝罗埃亚蜂拥而来。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我军的麾下就重新聚集了十万之众。

    也由原先一个轻甲骑师军团、一个重甲步兵军团、一个后备军团,扩充至如今的五个骑师军团,十个步兵军团和六个后备军团。

    经过血战洗礼幸存下来的七千将士,也全部官升一级。

    普通军士成为十人长或百人长,百人队队长升级为都尉。

    原来从东方岛过来的六十壮士如今只剩下五十余人,全部晋升为各个军团的正副执行官。

    罗尼尔正式加冕为塞尚王, 册封我和步兵主将伯恩为东方王与迦南王。

    秦冲、哈米、萨兰德等多位骑师、步兵副将,全部升任为各路将军。

    按照东土汉国的官制,我如今已入未来塞尚波斯王国的三公之列。

    可谓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权倾朝野。

    从这点上看,我有点像当年由魏国入秦,辅佐秦孝公开创一代伟业的商君卫鞅。

    可惜为秦人鞠躬尽瘁的商君最后却不得善终,落了个五马分尸的凄惨下场。

    我若继续留在罗马国辅佐罗尼尔成就霸业,将来功成名就之后这位塞尚王会如何待我,现在尚不得而知。

    伯恩、哈米二将有迦南人作为靠山,萨兰德将军有闪米特族群部落作为根基。

    而我和秦冲、沙米汉、刘真儿却是来自遥远东方的孤家寡人,又有功高震主之嫌,将来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此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是也,应该归去了!

    古兰朵和兰顿大哥已经辞去了军中的所有职位,回到了我的身边,作为我的家老和翻译女官。

    他们原来在骑士堡时所负责辎重、后勤、女兵等方面的事务,全部归于哈米任主将的后备军团统一管理。

    秦冲他们三人如今都是指挥上万军马的大将军了,每日除了新兵操练的事务之外,还负责贝罗埃亚城邦西线一带的防务。

    东罗马帝国在安条克城邦一带汇集了几路剿匪平叛的重兵,随时可能挥师东进。

    我一直感到疑惑不解,这些罗马军团为什么不在贝罗埃亚战事结束之初前来剿杀我军。

    那时我们只剩下七千之众,而且人困马乏、没有根基后援,粮草补给也即将耗尽,应该是集中优势兵力彻底消灭我部的最佳时机。

    可能贝罗埃亚守备军团全军覆没的消息,彻底震慑了那些罗马主将,原本射出的兵锋又收了回去。

    结果一个多月的按兵不动,给了我部喘息之机,在两河沃土上站稳了脚跟。

    也由数千之众的草寇变成了拥有十万精兵强将的劲旅,也成了东罗马帝国尾大不掉的祸患。

    没有远见、优柔寡断的草包将军,真是误国误民啊!

    将来我们的塞尚波斯王国如果真能夺得东罗马帝国的天下,这些罗马国的剿匪将军们当立首功。

    派往周边各国的信使,也带回了一个个天大的好消息。

    亚美尼亚公国的国王承诺,如果我军他日挥师西进,在安条克与东罗马的讨伐军团进行决战,他愿意排遣一支远征军长途奔袭君士坦丁堡作为策应。

    而萨珊波斯王国的皇帝给出的条件则更为诱人,其一,将来的塞尚波斯王朝要承认萨珊波斯宗主国的地位。

    其二,两国仍然以底格里斯大河为界,尼尼微、贝罗埃亚、安条克城邦以南原来东罗马帝国的所有疆土,尽归塞尚波斯所有。

    第三个条件与亚美尼亚公国一样,我军要与罗马帝国决一死战。

    我们的塞尚王罗尼尔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他全盘接受了两国提出的所有条件,充当起它们对付东罗马帝国的马前卒。

    而我却从中闻到了血腥的味道,因为在我们东土汉国的兵家韬略中,有一经典战例叫做“借刀杀人”。

    在贝罗埃亚城邦外围的荒漠中练兵了两个多月,各地征发的粮草正在源源不断运抵前方大营。

    我军征战安条克,与东罗马皇帝分庭抗礼、逐鹿天下的时机似乎成熟了。

    罗尼尔亲自手谕,召集各路将军火速回城邦共商大计。

    我和秦冲、沙米汉、刘真儿三位兄弟分别两月之后,终于又聚到了一起。

    而聚会的地点则在我的私家府邸中、是贝罗埃亚城中一座仅次于总督府的奢华城堡,据说是一位罗马公爵的产业。

    “少主!我们回来啦!”

    “少主!你的官邸比老家清风泽客栈可是气派多啦!”

    “少主!罗尼尔这么急匆匆的招我们回城,有什么大事需要商量?难道他要昭告天下择日登基了?”

    三位老伙计、如今威风八面的大将军跟我这个少主人毫不见外,一进城堡的门厅就乐呵呵的嚷嚷了起来。

    兰顿大哥依照我的吩咐,给了城堡中所有的女佣、卫兵半日的假期,偌大的宅院现在只有我们东方商队中的原班人马。

    小妹古兰朵正在一堆燃烧的橡木炭火上,为我们准备着浓香的馕饼和烤肉。

    装满葡萄美酒的橡木圆桶已经打开,家园一般的温馨气息飘满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自从古兰朵救我们逃离东方岛,就一直在复仇、征战的途中, 我们六人一次也没有单独聚过。

    而距离上一次在安条克城邦塞琉西海滩上烤肉美酒的聚会,已经整整过去了两年的时光。

    那时我们的钱袋里装满了罗马金币,美酒佳人落日良宵,是何等的快活!何等的逍遥自在。

    可惜幸福是一种心境,这样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啦!

    “秦冲、锅盔、老汉!三位将军大哥的官威好大啊!还不过来帮忙!难道要本小姐伺候你们不成?”

    看见秦冲他们一个个腰佩长剑、身披重甲派头十足的模样,正在上下忙活的古兰朵忍不住发脾气道。

    “见过小姐!”

    “小姐辛苦!”

    “朵儿小姐!两月不见想煞老哥啦!怎么样?过得还好吧?”

    三位老伙计这才注意到一身侍女装扮的古兰朵,都忙不迭的施礼问候道。

    一边哗啦啦的解下剑鞘、脱去盔甲,哈哈大笑着放下身段,端盘斟酒、递送刀叉、分饼切肉。

    “小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就不要难为他们三位啦!哈哈!”

    兄弟们再次重逢,厚道的兰顿大哥满面红光的开心道,一边把秦冲他们请进了一旁的议事厅陪我叙话。

    他知道我们兄弟的这次私会绝非寻常,我肯定有重大的决定要告诉大家。

    “兰顿大哥!我就是要告诉他们三位,任何时候都不要忘了他们的主业是我家商队的伙计,其他的都是副业!秦冲!你们过去三年的工钱可都在本小姐这儿啦!做事悠着点儿!”

    顽皮的古兰朵还嫌没和兄长们闹够,扬着烤叉对着秦冲他们的背影高声的笑道。

    “小姐救命之恩,我等今生做牛做马也难报答!怎敢在小姐面前放肆!”

    秦冲以为古兰朵对他有意见,赶忙回身长躬道歉道。

    不过他的这句话倒是没错,如果没有古兰朵的青鸾大鸟和那条救命海船,我们至今还在东方岛上过着茹毛饮血、苟且偷生呢,哪会有今日的这番伟业!

    “秦冲!朵儿和你闹着玩呢!都进屋说话!哈哈!”

    看着这几位随我出生入死的生死兄弟,我也是由衷的高兴,赶紧请三位落座。

    “我知道!呵呵!少主,这回罗尼尔把我们所有的外派将军全部召回了城邦是何用意?”

    秦冲是个急性子,刚刚坐定就急不可耐的问道。

    “塞尚王的用意如此明显,你这位大将军会看不出来?”

    我接过刘真儿递上的酒碗,反问了一句。

    “西征安条克,与东罗马的王师进行决战!”刘真儿一语点破了全部的玄机。

    “刘大将军高明!哈哈!我们塞尚王希望早点登上皇帝的宝座,已经急不可耐啦!”

    我品了一口美酒呵呵笑道,西征的方案我和罗尼尔、伯恩三人已经斟酌了多日,并由罗尼尔最后拍板。

    这次秦冲他们回城参加的其实就是战前布置动员会议,分派各个军团、每位将军的具体任务。

    “打就打它个天翻地覆!哈哈!少主,在下有件事一直窝在心里不吐不快!”秦冲起身一饮而尽杯中酒水,喘着粗气道。

    “但说无妨!”这个老伙计的想法我已经能猜出个大概来。

    “论军功、论韬略、论人心所向,少主全在那个塞尚王之上!连他们那帮波斯人的性命也都是朵儿小姐救下的!少主你就甘心把这大好的天下拱手让人?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我们这几位兄弟考虑考虑!在少主手下做牛做马小人心甘情愿,但任凭那个罗尼尔的差遣,在下不服!”

    秦冲向我深鞠一躬,闷头坐下。

    “今日招几位兄弟前来,就是要告诉各位,我准备东归了。明日的会议上,我将辞去所有的职位择日启程!不知几位兄弟意下如何?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尽管在北上之前,我已经把远征贝罗埃亚的意图告诉了他们,但目前我军正是兵强马壮、前景一片大好之时。

    我选在这个时候辞职东归,还是让三位兄弟大吃了一惊。

第一五六章 霸业初成(三)

    “少主,眼看我等就要在这塞尚波斯建功立业、封侯拜相了。却要放弃一切随你回到东土继续做苦哈哈的穷伙计,恕在下之言,刘真儿难以从命!”

    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尽然是锅盔刘,他起身给我鞠躬,一边慷慨陈词道。

    秦冲见状,狠狠的踹了他一脚,把他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也难怪,沙米汉有新婚妻子英兰里尔还在于阗王城的街坊里苦苦等待他的归去。

    秦冲与库家小妹、我的小姨妹已有婚约,此番归去即可成婚。

    只有刘真儿无牵无挂,在西域和东土汉国都没有任何亲人,也没有等他归去的美眷。

    如今已是拥军一方的大将军,身边美女如云,当然不思归去。

    “但说无妨!但说无妨!我们兄弟之间啥事都可以开诚布公!呵呵!”

    所有的馕饼、烤肉、时令果蔬全部上桌之后,古兰朵和兰顿大哥也在我的左右盘腿坐了下来。

    我起身端起酒坛,亲自给所有兄弟和古兰朵斟酒,一边呵呵笑道。

    “少主,不但我们不回去,你也不要回东方了,领着兄弟们继续在这边打天下!东土西域那边的亲人家眷,可以派人把他们接过来,和我等共享荣华富贵!”

    刘真儿自罚一碗美酒,也把所有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他的想法我完全理解,人往上走鸟往高飞嘛!

    这番话原本是秦冲最想说的,因为三人之中目前他的权位最高,我军的骑师主将兼任第一骑师军团的首席执行官。

    古兰朵见场面的气氛不对,也不敢再打诨插科了,瞪着那双美丽的蓝眼睛在我们几人身上不停的扫来扫去。

    秦冲确是个滑头,这个时候尽然一句话都没有,埋头在那边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秦大将军!你有啥想法?但说无妨!”我转了一圈回到坐踏,端起灰色的酒碗敬他道。

    “但凭少主定夺!哈哈!不过锅盔说的也有道理!”这小子忙不迭的干尽碗中酒水,起身给大伙斟酒。

    “老汉呢?你怎么看?”我又回头问沙米汉。

    “不回去思乡心切!放弃所有的功名返回东方又感到可惜!呵呵,但凭少主定夺!”

    沙米汉憨厚的笑道,但这三个人的心思我已全明白了。

    与返回东方家园相比,他们更愿意在这里建功立业。

    “少主,三位兄弟,这烤肉要趁热吃才香!一家人没有谈不到一块的大事!呵呵!来来来!喝酒吃肉!”

    野心最小的兰顿大哥赶紧出来圆场道,一边把滚热的烤鹿肉分切到我们每人的食盘之中。

    “三位将军,以你们所见,罗马军团的战力如何?”

    不拿出真凭实据已经说服不了这三位权迷心窍的家伙了,我于是冷冷的问道。

    “罗马战阵威震天下!单兵素质强于我师!”

    见我转换了话题,秦冲、刘真儿、沙米汉立马挺直了身板,秦冲更是一语中的道。

    “两个月前的那场厮杀,罗马人一个军团五千军士尽然干掉我方一万三千与众,如今想来都令人后怕啊!”刘真儿认真的附和。

    “而且这还是人家临时组建的守备军团,专业野战军团的厮杀能力可能要更为强悍!”沙米汉也如实回答。

    “如此说来,请三位估算一下,假如我军明日就挥师西征安条克,敌我双方多大的兵力配比,我方军马才有胜算的可能?”

    我冷冷的问道,几个月的南北征发,我们每个人都成真正的兵家了。

    “至少二比一,我师还只有八分的胜算!”贝罗埃亚城外的那场搏杀,秦冲至今心有余悸。

    “那三位可知如今安条克城邦的周边,有多少东罗马帝国的屯兵?”

    我放下刀叉,起身把事先备好的安条克周边敌我战势绢图挂在了迎面的墙上。

    “这个在下真是不太清楚!这段时间你们三位主帅交给我等的任务就是操练好本部军马!”

    刘真儿嘘嘘的嘟噜道,他已经开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根据这段时间各路探马发回的消息,安条克周边罗马军团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了六万多人、十一个军团!其中包括从埃及行省北上的五个骑师远征军团、从君士坦丁堡海路过来的两个步兵禁卫军团、安条克本身的两个城防军团、还有其他三个北方行省前来支援的混合军团!三位将军,这仗我们该怎么打?”

    我冷笑着问三位兄弟,他们还不清楚整个的大局。

    但我身在高处,自从塞尚王罗尼尔铁了心要征伐安条克后,我已经有了一种如临深渊之感。

    听了我的分析之后,秦冲他们也不再如刚才那般慷慨激扬了,铁青着脸面面相觑。

    “秦大将军!明日朝会我就向罗尼尔举荐你为西征主帅!一月之内拿不下安条克提头来见!”

    我故意将了秦冲一军,杀杀这小子的锐气。

    至于刘真儿,刚才那番泣血陈诉十有**是秦冲鼓动他这么干的。

    “谢过东方王!在下领旨了!胜算没有十成把握,成仁却有十分的决心!”

    秦冲尽然假戏真唱,向我长躬称谢道。

    “哈哈哈!”

    我自我解脱的哈哈大笑着拍拍秦冲和刘真儿的肩膀,把众人又领回了食案周围。

    “哥,自然敌我态势如此清晰,罗尼尔和伯恩他们为何还要执意西征?”古兰朵好奇的问道。

    “罗尼尔现在一心想着早日立国登基啦!他们岂会在意数万军士的身家性命!另外又仗着有萨珊波斯和亚美尼亚公国的两位皇帝给他撑腰!”

    我愤愤的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道。

    “既然目前西征安条克的时机还不成熟,你为啥不反对呢?你的建议罗尼尔肯定会听!”沙米汉似乎明白了我执意辞职的真正原因。

    “呵呵,那个塞尚王已经不是以前的罗尼尔啦!所有的将军都和你们三位一样立功心切,我又何必自讨没趣,浇灭了你等的春秋大梦!”

    我切下一块鹿肉放进嘴里,摇头叹息道,大有世人皆醉唯我独醒的无奈之意。

    “少主,难道你就忍心眼看着我们的数万军士白白送入了虎口?”

    刘真儿不解的问道,他知道我这个人向来慈悲为怀,不会只顾自家的安危一走了事。

    “我准备明日给罗尼尔献上三条锦囊妙计,他们听不听就不是本少主所能左右啦!听天由命吧!第一条,速速召集十万之众、组建后备军团;第二条,此番征伐安条克只能是佯攻威慑,尽量避免与敌方军团面对面的厮杀。大战一起敌我双方的虚实也就一目了然,待到那时我师所向披靡的神话就会被打破;第三条派出多路奇兵,切断或骚扰罗马各路军团辎重粮草的补给线路,让其疲于应付,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略目的。”

    都是自家兄弟也没啥可隐瞒的,我把自己的想法全部抖索了出来。

    “少主你可能忘了,我们还有两路援军,萨珊波斯和亚美尼亚公国!到时候我们三方联手对付东罗马的区区六万军马,又岂在话下!”

    秦冲起身给众人斟酒,一边打着哈哈道。

    “秦冲,你还是太天真啦!这两国与罗马帝国是死敌不假,但我部军马在人家的眼里又何尝不是祸水乱党!他们就是坐山观虎斗,希望我军和东罗马两败俱伤!将来我师获胜便罢,如果惨败指望这两家过来出手相助,别做梦了!我等定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贱民贼寇,这个天下再不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我邀诸位兄弟举杯共饮道。

    “我说呢!萨珊波斯的皇帝老儿怎么会如此慷慨,罗马帝国东方诸省如此富饶的锦绣江山,他自己不取却愿意拱手让给我们的塞尚王!哈哈!他是吃定了我师必败啊!”沙米汉恍然大悟的哈哈笑道。

    “是啊!各位兄弟!罗马帝国的大军如果那么好对付,我们波斯母国的王师早就打到地中海岸啦!那还会轮到那个罗尼尔!呵呵,喝酒喝酒!”

    兰顿大哥适时插入道,见解却是极其中肯。

    “古往今来所有的王霸大业向来七分天意三分人事,刚才之言全属我个人的揣度!呵呵!我和诸位主仆一场,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各位愿留则留,愿归则归,任何时候我等都是生死兄弟!将来万一上天保佑,我塞尚波斯能顺利立国,各位都入王侯之列,本少主那时候再来到这云海诸国,还可以到你们的王府去讨杯水酒喝喝!哈哈哈!”

    我的这一番戏谑之言,顿时化解了刚才紧张压抑的气氛,大伙都开怀大笑了起来。

    不过这也是我的肺腑之言,如果不是肩负家族使命,家有娇妻老母,其实我也愿意在这罗马国扯开膀子大干一场。

    管他将来是成王还是败寇,快意人生即可。

第一五七章 壮士东归(一)

    非常时期,东方王府的这次私会尽然成了各路人马关注的焦点。

    秦冲、刘真儿他们的前脚刚走,迦南王伯恩、步兵主将萨兰德和后备军团主帅哈米等人就跟了进来。

    这几位将军素来不服塞尚王罗尼尔,因为有我这个没有山头、一心为公的东方王从中斡旋,整个义军的领导中枢到目前为止才能团结一致,政令畅通。

    我真是担心自己离开之后,将帅不和会演变为波斯人、迦南人、闪米特人三派之间相互倾轧夺权的内讧,那可就悲剧也!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忌,我让兰顿大哥闭门谢客,所有话题等明日到了朝会上再开诚布公的交流。

    眼看大战在即,前方后方已忙成了一片。

    为了不扰乱军心,给兄弟们增加不必要的麻烦,我决定选择悄悄离城,除了塞尚王和迦南王,不让任何的局外人知道。

    商队的六位成员,我和沙米汉、古兰朵、兰顿大哥选择东归,秦冲和刘真儿则愿意留在罗马,大伙就此别过。

    第二日塞尚王的战前朝会如期举行,在前去总督城堡之前,我特地嘱咐朵儿和兰顿备好行李鞍马出城等候。

    朝会结束后,我与沙米汉就直接前去与他俩会合,踏上东归的路途。

    罗尼尔今日异常的兴奋,特意穿上了波斯王金冠裘袍的华服。

    早在两个月前正式掌控贝罗埃亚城邦的时候,这位塞尚王就授意我派人前去萨珊波斯的国都菲鲁扎巴德。

    按照波斯皇帝的朝服样式,定制了几十套春夏秋冬四季衣袍,并由长途快马在十日前送到了塞尚王的寝宫。

    在我们这些看惯金帛绫罗的东方人眼里,波斯国的贵族服饰奢华粗俗、笨重繁琐。

    但却是权势和地位的象征,代表了王族的礼仪、一国的风尚,不可偏废。

    整个朝会只有一个议题,就是攻打安条克,以及各个军团的具体任务、各路人马之间的协调配合。

    秦冲和刘真儿二人的第一骑师军团,由原来的的三个轻甲骑师军团整合而成,总计万人。

    作为左路先锋,负责迎战从埃及北上的罗马远征军团,切断其与安条克城邦的陆路联系,为伯恩和萨兰德所率的步兵主力强攻安条克城创造条件。

    两位将军躬身从塞尚王手中接过兵符,不忍和我直视,就昂首走出了城堡。

    一场事关全局的恶战正在等着这两个老伙计,而我却选择在这个时候东归,肯定会令二人伤怀。

    怎奈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无法割舍也要割舍,只能在心底里默默的祝福他们了。

    按照原来的计划,罗尼尔作为三军主帅亲自出征,而我则是坐镇贝罗埃亚,统筹前方的钱粮辎重、伤员救护,主持操练后备兵员。

    这样万一将来西征失败,我师还有一个可以缓冲的大后方。

    如今我东归心切,但也要善始善终,在人事铺排上做个稳妥的交接,也算是给这些当年飞鱼礁、东方岛上的难兄难弟们最后一个交代。

    因此,在各路军马的兵符令箭派发完成后,我特意留下了守备军团主将哈米和塞尚王罗尼尔,称有要事相商。

    “东方领主,大战在即,难道你要临阵脱逃不成?哈哈!”

    看着我呈上的东方王玉印和发号施令的狮符铜章,罗尼尔颇感意外的哈哈笑道。

    “塞尚王莫要见笑在下,呵呵。离家已近四载,东方家园恐有变故,近来每夜噩梦思乡心切,还望大王成全!”我拱手苦笑道。

    “兄弟!你早不东归晚不东归,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撂挑子,令我很为难啊!临阵脱逃者斩这条军规可是你东方王订下的!”罗尼尔有点懊恼的坐在了高大的王座上,杵着波斯权杖冷冷的看着我道。

    自从迦南起事以来,我一直是他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也是我第一个站起来拥戴他为塞尚王的。

    如今正是用人之时,我却要辞职东归,在他看来很有居功要挟的意味。

    “王兄可能忘了,从迦南北上之前我就曾与你说过,我参与起事不为功名利禄,只为兄弟义气,等我部站稳脚跟之后就会择日东归!如今王兄问鼎天下已是万事俱备,只差眼前一战,我在不在贝罗埃亚已经不重要了!秦冲、刘真儿两位将军愿意继续留在军中效忠大王,还望王兄能够善待他们二人!兄弟今生只想做个逍遥自在的商者,还请大王高抬贵手,放我归去吧!”

    我对着高高在上的塞尚王长躬稽首道,言语恳切,只求东归毫无争功之意。

    “这个这个!东方领主,你真是令本王为难啊!”

    罗尼尔干笑了两声,又从王座上走了下来。

    他原来以为不但我要东归,秦冲、刘真儿、沙米汉三位军中悍将也会随我一同归去,如此一来可就真是釜底抽薪了。

    听说秦冲、刘真儿自愿留下后,罗尼尔原本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左路骑师先锋军团的主将,秦冲是不二人选,有他在整个大局就平定了一半,原有的西征方案也无需丝毫的更改。

    至于贝罗埃亚城邦的防务以及后勤、练兵方面的事务,我把守备军团的主将哈米留下来,罗尼尔也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所有这些军务,哈米完全可以胜任。

    如此说来,我愿不愿意留下如今真是没有多大的厉害关系了。

    “好吧!你们东方有句谚语叫做君子不强人所难,东方领主执意归去,尼尔就恭敬不如从命啦!来人啊!”

    罗尼尔惋惜的笑道,向门外的内务官大声的喊道。

    “速去府库拨出十万金币,我有另用!”

    内务官领命而去,罗尼尔的意思我已明白,他要犒赏我这个功臣。

    “王兄万万不可!呵呵!我军大战在即,军需钱粮耗费巨大,一块金币就是一个军士的性命!我此番东去手中还有万金,途中旅费充足,王兄无需挂念!”

    我拱手谢道,罗尼尔的这个举措令我很是感动。

    “大王如果真要谢我,等将来塞尚波斯立国之后我家商队再来到贵国,可免除我若干年的关卡赋税,小民会感激不尽!”

    “东方领主此话见外啦!哈哈哈!我现在就给你修一封国书,封你为我塞尚波斯一等公爵!后世子孙永享爵位和帝国年金!垄断帝国与东方汉国的丝绸交易,永不赋税!”

    我的一番言语让塞尚王罗尼尔很是受用,这位老兄大笔一挥,在羊皮纸上为我留下了一张“丹书铁?弧薄?/p>

    他日塞尚波斯若真能成就霸业,我们西域于阗国易氏一门仅凭这张先王遗诏,就可在这个波斯王国获得累世富贵。

    罗尼尔有如此心意,也不枉我辅佐了他这么长的时间。

    一直立于没有插话的哈米将军,和我在罗尼尔面前完成了贝罗埃亚城防、后勤等事务的交接手续。

    “兄弟,你走了之后我塞尚波斯失去了一根擎天巨柱啊!还请兄弟教我,国务浩繁,我该如何处置?”

    塞尚王罗尼尔与哈米将军以及一大群内官侍卫,恋恋不舍的把我送出了总督城堡的玄石大门。

    大伙都知道,恶战在即,为了不扰乱军心,不会再有为我送行的鲜花和美酒。

    罗尼尔拉着我的手,想起过去两年我们一起相处的日日夜夜,不禁悲从中来痛哭流涕的问道。

    “大王他日若能对内举贤任能、奖罚分明、心怀慈悲、爱惜民力,对外规避豪强、伺机而动、巧于周旋,又有秦冲、伯恩、萨兰德、哈米这些正值当年的文臣武将从旁辅佐,定能在这两河沃土上左右逢源,何愁霸业不成!安条克能够攻下固然皆大欢喜,如果久攻不下,还请大王及时抽身保存实力为上!周边列国没有亲疏,只有利益,而大王手中的十万军马则是我们与这些列强对话的本钱,还请王兄切记!”

    我这一番披肝沥胆的铮铮忠言,但愿踌躇满志的塞尚王兄能够记下只言片语。

    挥手与众人告别之后,我和在外等候多时的沙米汉翻身上马,沿着玄石铺就的长街,向贝罗埃亚城邦的东门飞奔而去。

    我们在通向内格罗斯山地的官道上,与古兰朵和兰顿大哥顺利会合。

    神鸟青鸾在我们头顶的蓝天里快乐的盘旋着,好像在欢庆这个久违的好日子。

    五匹满载行李、钱物给养的波斯高马和两匹我们从东方带来的大宛乌青,正在悠闲的啃食着路畔微微泛黄的蒿草。

    秋天到啦!北雁南归而我们东去,都是向着家园的方向。

    “哥!老汉!我们回家咯!”

    朵儿打马向我们迎面奔来,灿烂的笑脸如同清风泽家园旁的那一湖春水。

    小妹身着刚刚从贝罗埃亚集市中买来的棉布秋袍,宽松质朴而又温润如玉。

    如邻家街坊的罗马大妞,又如昆仑牧场上悦动的精灵,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我感到心底的坚冰在慢慢融化,每一个毛孔都透着无与伦比的幸福。

    “走!回家!”

    我的鼻子一算,热泪夺眶而出。

    为了掩盖自己的窘态,我赶紧打马向前方的长河渡口飞奔而去。

    就在摆渡我们四人八骏的木舟到达河心的时候,远方与大漠相连的丘山上有两位骑士正在向我们这边驻足眺望。

    “少主!是秦冲和刘真儿!”沙米汉狂喜的喊道。

    这两个家伙肯定从哈米那儿得到我们已经东归的消息,临时离队给我等送行来了!

    因为不忍见面后挥泪而别,才远远的站在山岗上目送我们。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你俩乘船去远方,顺水漂流影茫茫。

    每当想起你们俩,心中忧伤如断肠。

    你俩乘船去远方,顺水漂流难返乡.....。

    再见啦!我亲爱的兄弟!

第一五八章 壮士东归(二)

    东晋隆安二年的仲夏,我们终于回到了西域于阗国大湖之滨的清风泽家园。

    整个行程历时五个多月,沿着当年西行的旧路风雨无阻、昼夜兼程。

    连途中几位交好的故人,也没有再去拜访,以免耽搁时日。

    包括赫拉特城的火祆教女护法、我的波斯国红颜黛米尔,梵衍那国的弥陀罗法师和高附城的撒马尔罕.琅东表叔。

    再次遇见他们时,琅东表叔的全家已迁到了贵霜国的新都富楼沙,法师已然圆寂,倾城倾国的黛米尔公主也早已嫁作他人妇。

    岁月不老,人生苦短啊!

    从相识到相逢,尽然从青丝走到了白发,世间的万般情愁,到头来皆是空无。

    客栈角楼上我当年亲手挂上去的青铜风铃还在叮咚作响,清风泽岸边的水磨风车依然咕咚咕咚的转悠个不停。

    但门前的胡杨林里,往日过路客商熙来攘往驼马已经不见了踪影,书院里也没有了学童的诵读之声。

    五年前那个充满喜庆生机的家园,好像已经不复存在了。

    或许是这几年来经历的事情太多,所有的旧景物在我的眼里都平添了一层沧桑的颜色。

    此所谓境由情生是也!

    外在的一切还是旧模样,但归来之人已不再是当初的青葱少年郎。

    “哥!咱家怎这么冷清啊?阿妈她们不会出啥事了吧?”

    古兰朵有点恐惧的问道,为了今日的“衣锦还乡”,她特地换上了当年离家时阿妈亲手为她缝制的越锦夏裙。

    “小姐,这就叫近乡情怯!我们每次随老爷行商归来时的性情都是这样的!哈哈!”兰顿大哥开心的笑道。

    而沙米汉则是满脸的肃穆愁容,他如今最担心自己的夫人英兰里尔是否还在清风泽。

    这么多年没归家,于阗王城中那个温馨的院落也许已经人去楼空了吧。

    我们一行急促的马蹄声早已传进了客栈,几位出来迎客的伙计看到是少主人和小姐归来,都忙不迭的跑进后院报喜去了。

    顷刻间,几十位家人伙计簇拥着一位白发老妪迎出了门来。

    “我的朵儿!金城啊!苍天有眼啊!你们可算回来啦!”

    老夫人高举着双臂,嚎啕大哭着颤巍巍的向我们迎了过来。

    我这才认出,来者尽是我的娘亲,三年多的光阴她尽然老成了这般模样,身为人子,真是不孝啊!

    我和朵儿赶紧下马,俯首跪倒在老母的跟前,一声从心底喊出的“阿妈”赛过了千言万语。

    “素儿,快喊阿大!”

    我的夫人库日娜比往昔清瘦了很多,满脸苦尽甘来的欣喜之色,怀中抱着一个憨态可掬的小娃正在冲着我直乐呵。

    “素儿!我有儿子啦?”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离家三载我的小儿已经来到了人间。

    俗话说父子连心,这个小娃尽然对我一点也不认生,好像很早就认识我一般。

    “是啊,你的儿子!你们走后的那个冬天出生的,呵呵!曾祖给他起了一个女娃家的官名,封素!易封素!”

    家母于阗夫人爽朗的笑道,一扫心中阴霾,又恢复了往日那种大度自信的神采,让我们这些归来人倍感温暖。

    “千金之子,不死于市!封素之家,乐同王侯!咱家的商者衣钵有传人啦!哈哈!爷爷他们几时归来?”

    我开心的抖着怀中小儿,放眼环视周边的家人伙计,所有的老人差不多都在,只少了爷爷和商队中的那般老少兄弟。

    在太史公的《货殖列传》中,封素同于商贾。

    给自己的曾孙起了这样一个官名,可见爷爷的一片苦心,他希望我们易氏家族的行商生意世世代代的传承下去。

    “夫君,你还不知道吧,我们阿妈都糊涂一年多了,谁都不认得。没想到你和朵儿一回来,就把咱妈的心病全部治好了!阿弥陀佛,感谢大慈大悲的佛祖菩萨,咱家的厄运总算结束啦!”

    库日娜接过素儿欣慰的感叹道,似乎有意把爷爷和商队的话题暂时撇开。

    母亲此时正紧紧握着兰顿大哥的手不停的嘘寒问暖,而沙米汉已经与他的娇妻英兰里尔和幼女难舍难分的拥在了一起。

    “姐夫,怎么没见秦冲啊?”

    “还有刘真儿!那个锅盔刘怎么也没有回来?”

    一旁的小姨妹库利亚和樱兰姐姐有点遗憾的笑问道,她俩在归来的马队中没有看到自己的意中人,肯定很失落吧。

    “此事说来话长,容我将来再慢慢告诉你们!”

    所有的伙计和歌舞姬姐姐都如迎接远行的亲人一般争相招呼我们,确实没有时间向俩位佳人解释迦南起义的来龙去脉了。

    “朵儿!快把我们的钱袋子取来!”我对正在与众人欢声笑语的古兰朵大声的喊道

    已有伙计卸下了马背上的所有行李,朵儿在一大堆皮囊中找出了装有一万枚罗马金币的那个钱袋,哼哧哼哧的拖到了我的跟前。

    “各位兄弟姐妹!感谢大伙这些年来对我们清风泽客栈不离不弃,代我照应家中的妻儿老母!金城这边有礼啦!”

    我高举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向这些陪伴我们兄弟和古兰朵一起长大的亲人们深深鞠了一躬。

    “如今金城在西方发了点小财!呵呵!我来给家人们分点红利!每人十金,见者有份!”

    十个金币差不多是一个成年伙计在我家五年的工钱,听罢我的招呼,所有人都忘情的欢呼了起来,给我鞠躬磕头致谢。

    “孩儿们都起来吧,我们清风泽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喜庆啦!这些都是你们应得的!”

    家母对于我的散财之举倍加赞许,就算是散尽万金也比不过她的一双儿女平安归来。

    “朵儿快快分钱!哥哥姐姐们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杀牛宰羊,张灯结彩!把王城的亲戚们都请过来好好的庆贺庆贺!”

    人们欢天喜地的接过还沾有马背余温的罗马金币,千恩万谢的忙活各自的事情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前来恭贺的各路亲戚和商家伙伴络绎不绝,送走了一波又是一波。

    我也从妻子库日娜和众人的口中,慢慢弄清了西行几年来清风泽家园的种种变故。

    东晋隆安元年,也就是去年,爷爷易临风在从建康归来的途中无疾而终,奶奶慕容琼琳也在几个月后驾鹤西去。

    我易门商队就此解散,苏德尔苏叔在爷爷的坟前搭了间草庐,为其守墓,替我等儿孙尽人子之孝。

    其他的商队老人已经四散开去,回到了各自的家乡不知所终。

    与爷爷相伴一生亲如兄弟的卢羽老丈,也在去年冬季因为忧伤过度老病复发而撒手人寰。

    他们这代汉人在西域于阗国的奋斗史,也因为二人的离去而走到了尽头。

    按照商道惯例,三年在外未归音信全无的商者就视同丧命天涯。

    所以今年清明期间,库日娜忍痛自作主张,在爷爷的坟茔旁边,给我们全体西行人员立下了七座衣冠冢。

    并从赞摩寺请来高僧,为我们做了一七的招魂法事。

    爷爷去世商队解散后,与远在东晋朝的二弟、三弟、外公他们也就彻底断了联系。

    加之我和古兰朵的生死未卜,接二连三的打击,令一向坚如磐石的家母于阗夫人一夜白头彻底乱了心智,变成了一位疯疯癫癫的老婆子。

    整个家园靠着我妻库日娜的苦苦支撑才熬到了今日,真是难为她了!

    三日之后我谢绝所有访客,替代苏德尔苏叔,住进了爷爷坟前的草庐。

    东土汉国有为离世的父母大人“丁忧”守墓的乡俗,苏叔一个与我家只有主仆情谊的柔然人尚能如此。

    身为易门的长孙,汉家的人伦之礼我又岂可偏废。

第一五九章 “丁忧”守墓

    我们易、卢两姓的家族坟茔,坐落在慕容山庄旁边的格伦山上。

    背靠广袤空阔的昆仑牧场,面对浩浩汤汤的于阗大河,按照东方道家的堪舆之说,是处福泽子孙的风水宝地。

    五十年前,易临风和卢羽两位爷爷历经艰辛来到这西域腹地的于阗国,谋得的第一份差事并是在慕容秋曾祖的山庄里做采玉的苦工。

    后来受这位陇地乡党的赏识,两人又分别迎娶了“长安坊”玉石世家的两位千金,也就是我们的慕容琼琳和慕容瑶碧奶奶。

    半个甲子的时光,爷爷他们的人生从这里重新起步,百年之后又长眠于此,也算是一种圆满的轮回吧。

    “丁忧”的这段日子,家母每日都会在朵儿小妹和我妻库日娜的陪伴下,驾车前来看我,给我带来美味的热食。

    每个夜晚,沙米汉、兰顿大哥和苏叔他们这班商队老人,也会轮流过来给我做伴。

    一堆篝火、两盏清酒,对着清风皓月,追忆往昔畅谈古今,可解千愁。

    今日闲来无事,苏叔早早的策马从王城来到了草庐,陪我前去慕容山庄的卢丹姨妈家做客。

    东方汉国的天下稍定、狼烟暂息,对于昆仑美玉的需求与日俱增。

    所以慕容山庄里招募的采玉工人,也比平常年景增加了数倍之多。

    “少主,我和老爷当年就在这于阗河上认识的。呵呵,那时候他和卢羽老爷还都是十**岁年轻后生。你爷爷玉树临风却有惊天神力,一块两三百斤的玉石毛料,他能轻轻松松的从河心搬到岸边的马车上,卢羽老爷更是有百步穿杨的神技!刚开始我们这些人高马大的西域伙计还看不起他们,处处刁难二位。结果两位老爷一露身手,就把我们所有人都震住啦!”

    看着长河两岸那些**身膀、挥汗如雨的采玉苦工,苏叔也想起了往昔的岁月感慨万千道。

    “哎!爷爷他们这辈子真是不容易啊!”

    爷爷的音容笑貌、敦敦教诲如在耳畔眼前,临终时却没能守护在他的身边以尽孝道,不禁悲从中来、黯然泣下。

    “我苏德尔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碰到了老爷,追随他四海行商、纵横江湖!那是何等的快哉!呵呵!少主,老爷生前多次提到,要让你这个长孙接过易氏商队的大旗继续传承下去。苏叔虽然老迈,但还能再辅佐少主几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少主你切不可因为这等家门的变故乱了心劲,快点振作起来!我们叔侄二人还要结伴走遍天下??!”

    苏叔见我悲伤落泪,赶紧从旁安慰道。

    一副阅尽千帆、看淡生死的达观之态,颇有长者之风,令我倍感振奋。

    “苏叔,我家客栈的生意比往年冷清多啦!回来这么长时间,一个住店的商队都没碰着!我记得平常年景这个季节越大漠北上阳关的商队,把我们清风泽客栈的门槛都快踏破了!呵呵!外邦过路商贾的驼铃声昼夜不息,大湖四周的胡杨林里也全是露宿的驼队和马队!如今这样的盛况全没了,令人心生凄凉啊!”

    谈到商队的话题,我向苏叔提出了心中的疑虑。

    自从回到清风泽家园以来,这个疑问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阴影,不吐不快。

    苏叔是西域商队的老人,他应该清楚其中变故的原因。

    “少主,不是今年才这样,三年前就是如此啦!陪老爷最后一次去建康,我们自家商队走的便是莎车、疏勒、乌孙、龟兹诸国至玉门关的北道,更何况那些外邦的商贾。”

    听完我的询问后,苏叔忧虑的叹道。

    “如此一来,我们就在西域诸国整整兜了一个大圈,行程也多出一倍的路途,为何要这样做呢?”

    于阗国自古因商而兴,这样的东西商道一旦废弃,影响的不仅是我一家的生意,整个邦国也会因此而衰败下去。

    身为于阗国人,我不禁忧心忡忡道。

    “自从三年前孔雀河改道、蒲昌海干涸之后,原来的的楼兰绿洲也不复存在,变成了一处寸草不生的大漠,和南边的黄龙沙海连为一体,一直延续到阳关之外。飞鸟都难以逾越,更何况商队的人畜!所以我们就只能舍近求远啦!”

    苏叔捋了捋灰白的胡须苦笑道。

    “我们以前走的是从于阗国往东北上经精绝、鄯善国至阳关的这条商道。虽然直线的路途较近,但途中绿洲都孤悬于大漠的腹地,雪山融水鞭长莫及。一旦中间的一个绿洲消失,整个商道就会完全中断。我们何不选择一条靠近昆仑大山的北上路线呢?比如经渠勒、戎卢、小宛、且末、若羌诸国到达阳关。如果每年夏季走这条路,途中人畜的饮水食物可以无忧,整个行程也比走北道近了很多。”

    也许是这趟罗马之行一路勘察商道、绘制绢图之故,我无形之中对商路的研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也经常会产生这样的困惑,每年夏天爷爷他们的商队为啥偏要穿越热海地狱一般的黄龙沙海前去东方?沿着昆仑大山水草丰茂的山麓地带一路北上岂不更好?

    如今原来的商道已被大漠断开,这个想法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你说的这条道年轻那会我们曾经陪同老爷沿途勘察过!可惜要经过多条雪山大河的上游,河宽浪急没有渡口,很难逾越。另外水草丰茂也会引来诸多的猛兽盗寇,造成途中难以预料的凶险。遇到昆仑支脉的高山密林,就会瘴气横生转山而行,反而没有在毫无牵挂的大漠中行走来的痛快!黄龙沙海少主你也走过,最艰难的行程也就十日左右的路途。对于我们这样补给充足、路途谙熟的大商,根本不再话下!”

    苏叔答道,弯腰捡起岸边一块玉石的毛料认真的甄别了起来。

    这可能是他年轻时候几年的采玉生涯留下的职业习惯吧,遇到好的石头就爱把玩一番。

    “苏叔!等丁忧期满,我就带上几个人再去勘察勘察!路是人走出来的,只要过往的商队多了,自会带来诸多赚钱的营生,车马野店、荒郊渡口根本就无需我等操心。至于路上的几伙毛贼、几只虎狼猛兽,何足道哉!苏叔您说是不是啊!哈哈哈!”

    我豪气冲天的笑道,无意之间,把原来那种纵横捭阖的东方王气概又显现了出来。

    “少主啊!有你这句话我们老爷如果天上有知,也该含笑九泉啦!”

    苏叔抚掌慨叹道,转身抱着我的双臂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晚辈狂妄疏理,还请苏叔训诫!”

    担心刚才的这番言词,得罪了这位亦师亦友的前辈,我赶紧立于道旁向苏叔鞠躬致歉道。

    “呵呵!担当大事的年轻人,没有一点王者气概怎么能行?少主啊,你说的这条捷径我还有一点印象。到时候老叔随你等同行,给你领路!哈哈哈!”

    我们叔侄二人相视而笑,从苏叔的眼里我又看到了爷爷当年影子,原本已感颓废的内心一下子振作了起来。

    “听沙米汉说秦冲、刘真儿这俩小娃,如今已在罗马国做了大将军,你也曾统帅过千军万马,此事当真?”

    苏叔忽然话题一转,询问起我们在罗马国的这段经历来。

    血雨腥风、杀人如麻的场景历历在目,如今想来仍觉胆寒。

    这个老汉尽然当作英雄壮举,恨不能昭告全天下的世人。

    “往事不堪回首!呵呵,苏叔啊,恕侄儿难以禀报!”

    担心苏叔继续追问下去,我赶紧快走几步不再于他并肩而行。

    “我们金城少主终于长成参天大树啦!居功不傲看淡风云,胸怀天下侠骨丹心!颇具老爷当年之风骨!哈哈哈!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苏叔满心欣慰的朗朗大笑道,对我的一番赞美之词令我心旷神怡,却有无从招架。

    说话间功夫,我们叔侄已经来到了慕容山庄的大门外面,卢丹姨妈夫妇和几位表兄弟早已在门前迎候多时了。

    卢丹姨妈是卢羽爷爷和慕容瑶碧奶奶的长女,与我家父是姨表姐弟的关系,也是弟妹兰果尔的娘亲。

    我们俩家在于阗王城都没有其他的汉人亲戚,所以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卢、易两族并是亲如一家的关系。

    兰果尔和几位表兄弟自小就常年住在清风泽客栈,和我们三兄弟一起接受书院先生的教诲,一起长大成人。

    转眼之间二十多年的光阴就这样过去了,而我却感觉如同过去了半个甲子。

第一六零章 朵儿的婚事

    在爷爷奶奶坟前的草庐中行孝六个月后,这年夏历春节到来之前,母亲就把我接回了清风泽家园。

    我和苏叔守墓的时间加起来不过一年,与汉地“丁忧”的三年之期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

    但家母坚持说西域不比汉地,本来就没有守墓的习俗,一年的时间已经足够。

    就算是爷爷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他的长孙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在这等祭奠先祖的俗礼上。

    而家母真正的用意,可能是心疼我这个儿子和含辛茹苦的长媳库日娜。

    自从从罗马国归来,我还没在家中好好的待过一天。

    我妻库日娜正值桃李年华,却已独守了三年空房。

    好不容易盼回我这个夫君,依然只能相望而不能相拥。

    此等煎熬快要耗干了这位女子身上的所有深情,整个人如同秋日的胡杨一般一天天的枯萎了下去。

    每次抱着素儿与家母、朵儿一道来草庐看我时,库日娜都是可怜兮兮的躲在母亲的身后,满眼的哀怨和无奈。

    与昔日那位顾盼留情、风姿卓越的楼兰姑娘相比,简直判如两人。

    “夫人,你不是生病了吧?”

    一次,会拉着库日娜冰冷的双手嘘寒问暖的关切道。

    “可能感染了风寒,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我妻粲然一笑道。

    “以后不要每天都过来了,我在这边啥也不缺,呵呵。一日三餐有卢丹姨妈派人送来,夜晚也有沙米汉他们前来陪伴!”

    我取出夜晚御寒的裘袍给库日娜披在了身上,一边轻松的笑道。

    直到那时候,粗心的我还不明白多情的婆姨最需要的是我雄武有力的拥抱和几句温存私密的软语。

    可惜先祖坟前又有姑婆在侧,我们夫妻不可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奴家才不想过来呢!一路都颠簸死了!是婆婆生怕你这个宝贝儿子被夜间的恶狼叼走了,非要过来看你!”

    库日娜终于笑靥如花一般的埋怨道,从我怀里接过了素儿。

    “大嫂!讲话可要有良心啊!是我和阿妈每日不辞辛苦的陪你过来让你们夫妻相聚好吧!”

    古兰朵笑呵呵的反唇相讥道,把库日娜抵得满面羞红、一脸难堪。

    库日娜从踏进清风泽客栈的大门这一天开始,最是惧怕这位口无遮拦的小姑子。

    如今古兰朵一趟江湖归来,就更不是她的对手了。

    “你们姑嫂还让不让我这个老婆子多活几天啦!碰到一块就掐!真是一对隔世的冤家!”

    母亲挥着手中的楠木拐杖笑骂道,耳聪目明、心智如前,丝毫不见库日娜所说的疯癫模样。

    “金城,明日想吃些什么?我让后厨来做!”

    把母亲扶上了马车的坐踏,她慈爱的回头问我道。

    “明日你们就不要过来啦!我和沙米汉、兰顿大哥他们去昆仑牧场上狩猎!朵儿!在家不许再欺负你大嫂!小心我揍你!”

    我仰头答道,向着古兰朵示威般的举了举拳头。

    “素儿!为娘再也不用怕你姑姑啦!阿妈如今有救兵啦!”库日娜幸灾乐祸的逗着素儿玩道。

    “阿妈!哥和大嫂合伙欺负我!”古兰朵气得在马车上乱蹦,恨不能跳下车来与我拼命。

    “活该!要想不受欺负就赶紧找一户人家把自个嫁了!”家母第一次没有为自己的宝贝女子出头说话。

    随着赶车伙计的一声吆喝,马车缓缓奔上了山边的坡道,很快消失在前方暮霭沉沉的荒野深处。

    近来,小妹古兰朵的婚事成了家母的一块心病。

    因为罗马之行的几年耽搁,朵儿如今已经芳年十八,过了谈婚论嫁的及笄之年。

    更要命的是,连个婚嫁的对象都还没有。

    在这西域之地,女子十三四岁就会嫁作他人妇,十八岁的时候已是儿女绕膝了。

    家母因此发下狠心,年内一定把这位大龄的小女嫁出去。

    可惜一圈江湖走下来,古兰朵小妹的眼界早已非比当年,寻常人家的青葱少年根本就入不了她的法眼。

    所以家母让我草草结束“丁忧”之礼返回清风泽家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朵儿的婚事。

    先考不在,长兄为父。

    而且一直以来朵儿最信赖,关系最亲密的就是我这个大哥,我的话她也许能听得进去。

    客栈的生意依旧门可罗雀,没有几个南下北上的住店客商。

    幸亏家业丰厚,养活上下几十位家人伙计十年二十年不在话下,否则客栈早就关门大吉了。

    孤独元一先生还在书院,尽管各路商贾修习汉文雅言的盛况已经不复当年,接受启蒙的小童几个家族都还处于青黄不接之际。

    但这位中年的夫子却不忍离去,另择良木而栖。

    当我把二十个金币的束?送给夫子时,孤独先生婉谢道:“元一长居贵府不言归去,非慕钱财,实不忍丢下这万册经书古册!今日少主归来,元一也就可以安心东去了!”

    言罢,元一夫子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衣袍行囊,准备辞教返乡了。

    他可能把我送上的金币看成是一种嗟来之食,是一种善意的驱客之举。

    “先生请留步,这几年是我家怠慢了先生,让先生的满腹经纶未得施展,都是金城的罪过!”

    我恭敬的对着孤独元一夫子长躬作揖道,恳切之情溢于言表。

    “恳请先生再给金城两年时间,家中小儿还需先生的教诲,门前商道也定会恢复当年的气象!汉文雅语,东土古圣先贤的治国修身之道定会在这西域蛮荒之地开花结果!金城离不开先生!夫子在书院一日,我清风泽还是奉行君子之道的书香门第,夫子一旦归去这里便是只有金钱铜臭之味的蛮荒之所了!平时琐事缠身侍奉不周,还请先生见谅!”

    我们易氏一门历来尊师重道、奉行汉学、以汉民自居。

    如果到了我这一辈,让孤独先生辞教还乡,落下吝惜薄财有辱斯文的恶名,我将是整个家族的千古罪人也,爷爷天上有知也不会饶恕与我。

    “多谢少主的一片赤诚,元一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实话,真要是离开清风泽,路在何处家在何方犹未可知也!”

    孤独先生感慨的苦笑道,一边拱手还礼。

    “金城谢过先生!”我如释重负般的与孤独先生相视而笑道。

    总算把先生留下来了,我为爷爷“丁忧”之前,特地给客栈上下的所有伙计、侍女们订下了一条家规。

    从今往后,凡在院中遇见先生都要鞠躬行礼。

    闲暇时日,可到书院中跟随先生学习汉书雅言,为夫子排遣寂寞。

    因此,今日回到家中沐浴更衣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邀上沙米汉、兰顿大哥等人,带上两罐清酒,十斤黄羊烤肉去了孤独先生那儿。

    陪他把酒言欢、吟诗作赋,以解先生年末的思乡之愁。

    等我醉意微醺的回到大厅时,母亲、朵儿和我妻库日娜已在那儿等候多时了。

    “金城,你身为兄长,看看朵儿这婚事该怎么办吧!王亲国戚、巨商大贾、亲朋故旧家的未婚少年,她一个也看不上!”

    母亲似睡非睡般的抽着那杆迦南水烟,把这道难题扔给了我。

    库日娜也把所有备选的世家子弟,向我逐一介绍了一遍。

    古兰朵却满不在乎的在从贝罗埃亚带回的棉布上,手绣着一株曼陀罗的花蕊。

    东土江南吴绣的技法,罗马国的布匹,身毒佛国的植物,尽能在朵儿手中完美的融合为一体,让我甚感惊讶。

    说实话,把如此聪慧的小妹嫁与他人,对于我来说定是一件痛彻心扉的悲哀之事。

    “尉迟亲王家的长公子不错,我的少年故友,为人宽厚大气,又是王族世家,配我们朵儿绰绰有余!”

    我按照自己的标准,为小妹挑选了这位少年作为她的如意郎君。

    “要嫁你去嫁,我才不干呢!”古兰朵依旧慢悠悠的答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难道还想在娘家待一辈子啊!”我被小妹的不屑激怒了,大声的吼道。

    “易金城你不要逼我!逼急了本小姐谁也不依靠!明日就回罗马!戈兰山下正好还有我的牧场!”

    朵儿毫不示弱,也对我拍案而起,吓得母亲和库日娜都站了起来。

    “阿妈!朵儿疯了!今晚就把她关起来,年内就和尉迟公子成婚!”

    我素来喜欢以暴制暴,朵儿离家出走的要挟让我怒发冲冠。

    “你敢!易金城你要是敢关我,本小姐就死给你看!”朵儿一脸杀气的冷笑道。

    这个刚烈的女子,她说得到也真能做得到。

    “朵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总不至于一辈子不嫁人吧?大哥也是为了你好。”

    我被小妹死亡威胁吓到了,只得服软好言相劝道。

    “我宁愿终身不嫁也不离开这个家!除非哥你愿意娶我!呵呵,大嫂你不会怪我吧?”

    古兰朵说到这里,泪雨滂沱的看着库日娜凄楚的苦笑道。

    “混账!哪有自家嫁自家的道理!不知羞耻!”

    我狠狠的摔碎了桌边的茶碗,古兰朵离经叛道的想法令我发狂,或者触发了我内心深处原本就存在的罪恶意识。

    “于阗国人都知道我是阿妈从王城人市上买回的戎卢公主,哥是祖籍陇地的东方汉人,我们原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古兰朵开始撕心裂肺的哭泣道,我们兄妹之间从未有过的争吵可能让她想到了过去,那段她一直在设法遗忘的为奴的日子。

    库日娜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和朵儿小妹,不知如何是好,这也是她第一次听说古兰朵不是我的亲妹妹。

    “你们兄妹俩都不要吵了!金城,新年之后你就去趟东土的建康,把你长安三弟接回来,让他和古兰朵成婚!”

    我们的争吵给了家母莫大的启发,她转头给我下达了这个不容置疑的命令。

    “朵儿,真要把你嫁出去也是在剜为娘的心头肉啊!这样吧,我们母女各让一步,你三位兄长如今只有长安还没有完婚,你就选他吧。长安我儿自小宽厚善良、菩萨心肠,会是一位好夫君,你也能得偿所愿,永远不会离开我们。”

    看着朵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家母心如刀绞一般抱着小女苦苦哀求道。

    古兰朵不再哭闹,也紧紧的抱着家母,下颌靠着母亲的肩膀对着我哈哈的傻笑了起来,没完没了的傻笑。

    笑得我心里只发毛,赶紧拉上库日娜向家母问安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素儿早已在他小姨那边睡着了,把整个夜晚都留给了我和身边的爱妻。

    夜深人静,月光如水一般的流进了屋里。

    “夫君,怎么啦?”

    偎依在我身畔的娇妻从睡梦中醒来,见我还圆睁着双眼在黑暗中深深叹息,不禁好奇的问道。

    “没啥,就是睡不着!”我摩挲着她光滑的后背,搪塞的笑道。

    “呵呵,舍不得了吧?”

    库日娜善解人意的笑道,一边又紧紧勾住我的脖子怕我飞走了一般。

    “你就是胡乱揣测!睡觉!”

    我狠狠的在爱妻的胸前亲了一口,闭上了沉重的眼睛。

    其实库日娜也算才对了一半,古兰朵嫁给任何人我都舍不得。

    如今的商道上,她和她的神鸟青鸟已成了我无可替代的得力助手。

    将来朵儿如真和长安三弟结了婚,成了我的弟媳,那我们携手走遍江湖的缘分也就从此断了。

第一六一章 鸠摩罗什

    朵儿的婚嫁之事暂时告一段落,母亲又恢复了每日礼佛的习惯。

    于阗国每年夏历春节至本地礼佛节这段时间,也是整个王国的臣民百姓一年中最快乐放松的日子。

    不管是城外赞摩寺的法坛,还是王城广场上的佛家道场,会有各国的云游高僧来到这里说经**、教化众生。

    今年也是如此,而且整个王城的信众都在翘首企盼着一位龟兹国三藏法师的莅临,他就是名满西域的高僧鸠摩罗什。

    据说这位佛陀出生于豪门,其父为身毒望族,母为龟兹王妹。

    鸠摩高僧自小就与母亲一起出家,周游身毒列国,博读大小乘诸经。

    从身毒归来回到龟兹后,他开始传经说法,一时名扬整个西域。

    东晋太元六年,前秦大将吕光灭龟兹,将鸠摩三藏带到了凉州,并建鸠摩罗什寺供其译经传道直至今日。

    爷爷在世的时候,每次东行路过凉州,都会去这家寺院布施,以求途中的平安。

    鸠摩高僧为何会从汉地不远千里的前来于阗国,听赞摩寺的主持介绍,他是为了一本身毒国的梵文经书而来。

    我至今还记得鸠摩罗什和他的随从马队初入王城时的盛况,真可谓万人空巷,国王陛下亲自在道场的山门前恭候高僧的到来。

    我家在王城里的别院,正对着于阗国这条最繁华的大街。

    站在二楼的露台上,可以清楚看见大街上走过的每一辆车马,每一位行人。

    当鸠摩三藏的马队从我家楼下经过时,家母、古兰朵和我妻库日娜这些虔诚的佛徒们都激动的语无伦次。

    跪拜于地上,唱着“阿弥陀佛”的佛号,目送着高僧的远去。

    这位鸠摩罗什果然非同凡人,天庭饱满、双耳垂肩、目光深邃而清澈,身披一件褐红色的东土袈裟,骑坐在一匹双峰驼上,双手合十默念着经文。

    对于马道两旁无数信男信女的膜拜,似乎充耳不闻。

    他的身后是百十位便装的随从,从卫士到厨师无所不包,比一大国的使团还要隆重排场。

    据说当年的前秦苻坚为得到这位高僧,不惜发动了对龟兹的灭国大战,如今的姚秦更是至国师之位,以待他的归顺。

    如此得道的僧者,能够参与他的法会,聆听高僧的黄钟大吕之音,也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福报也。

    于是我动用了王城里的所有关系,才搞到了两个靠前的信众席位。

    国王陛下主持,鸠摩高僧主讲,应该是西域于阗自新君登基以来最为隆重的一次礼佛法会了。

    这两天鸠摩罗什会在王城的迎宾馆里,潜心攻读这本来自身毒国的佛经抄本。

    三日之后他传道说法的内容,也来自于这部传奇的经书。

    能够让佛陀一般的高僧,亲自前来于阗国迎取的经书,定是一部旷世的神作,我对此也充满了好奇。

    可惜只有两个席位,母亲于阗夫人一席,另外一席就在我和朵儿、我妻库日娜三人之间分配了。

    “哥!让我陪阿妈去吧!你平时也不怎么信奉佛祖,别糟践了这个席位!”

    古兰朵先下手为强,对我和母亲软磨硬蹭道。

    “夫君,我也想去高僧面前为我们素儿祈福!听赞摩寺的师傅们讲,现场聆听佛陀的教诲胜造七级浮屠!”

    一向对我没啥要求的库日娜也语气坚决的央求道。

    我们西去罗马这几年,她每天早晚都会随着奶奶在家中的佛堂前焚香膜拜,祈求佛祖的保佑。

    因此她也把我等的平安归来,归功于佛祖的慈悲。

    我妻的央求令我不忍拒绝,但又不忍得罪了朵儿小妹。

    自从上次的争吵、撕开了朵儿非母亲亲生女儿之后,如今家中老少啥事都会让着这个丫头,生怕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还是金城陪我去吧,你们兄长、夫君听说在那罗马国多有杀戮、罪孽深重,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让鸠摩佛陀超度一下!”

    母亲一言九鼎道,也省去了我亲自与她们姑嫂之间的纠缠。

    三天后的道场法会如期举行,美玉为踏、黄绸铺就的的圣坛上面紫烟缭绕。

    国王陛下致辞,本地法师祷告之后,鸠摩高僧淡然出场。

    一身宽松俭朴的袈裟,手持紫檀佛珠,面对着所有信徒盘腿坐与高大的蒲团之上,唱了个“阿弥陀佛”的佛号,便一路读经释义的娓娓道来。

    声音柔而又悠长,似乎能穿破前方的城墙和天上的穹庐。

    即使坐在道场的最后一位,也能够清晰听到高僧发出的每一个音节,真乃神人也!

    由于整个说法的时间只有一个上午,所以高僧宣讲的也仅是佛经中的某一段内容。

    总括起来,即是“相与非相之说”: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馀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萨.....。

    包括我家母在内的所有信众都听的如醉如痴,似乎完全能够领会其中的奥妙。

    我也许身有罪孽、道行修为尚浅的缘故,听的云里雾里,不知其所以然。

    法会之后是高僧摸顶的仪式,现场的听众不管有无布施,均可获得鸠摩法师慈悲的加持和祝福。

    “大师,何为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弟子愚钝,还请大师开悟!”

    当轮到我走过法师的圣坛时,我突然心血来潮,朝着鸠摩法师鞠躬施礼道。

    其实并不是为了问道,只是想乘这个机会和这位神秘的高僧聊上两句。

    “阿弥陀佛!施主读过《孟子.尽心上》吧?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等泰山而小天下。”

    也许我是道场上唯一一位说汉地雅言的汉人,引起了这位高僧的兴致,他尽然对我温煦的微笑道。

    “弟子读过,大意是说登高才能望远,唯有超然于物外,才能看清世间的纷争。”我谦卑的鞠躬答道。

    “阿弥陀佛,相与非相也是这个道理,身在相中六根迷失,唯有非相无我,才可抵达彼岸!”

    鸠摩法师单手致佛礼,唱着佛号道。

    “请问大师,弟子身为商者犯下诸多罪孽,如何才能得到佛祖的宽恕?”

    见鸠摩高僧愿意与我交流下去,我不顾身后信众的催促继续虔诚的问道。

    “阿弥陀佛!我观施主慧根深厚,不似作恶之人。参佛无二法,诸善奉行诸恶莫为,福报自来!”

    “请问大师,佛为何物?”

    我连续向鸠摩法师问了这么多问题,连身边的母亲都看不下去了,怕冒犯了佛陀,忙拉我离开。

    “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鸠摩罗什法师似乎对我这位年轻的施主很有好感,有问必答。

    但我已经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否则定会引来国王的卫队,以亵渎佛陀之罪把我轰出这个庄严的道场。

    我和鸠摩法师就此别过,十五年后我带领商队再次路过长安,入大师译经传道的逍遥园草堂古刹,这位佛陀已然功德圆满、驾鹤西去了。

    他的弟子们告诉我,鸠摩高僧当年从于阗、莎车诸国带回了一百多卷身毒佛经的梵文抄本。

    后秦弘始三年,秦王姚兴攻破凉州,迎鸠摩三藏入长安,以国师礼待之。

    大师带领一般弟子,耗时十年之久,才把这批身毒佛经翻译成汉地雅言。

    其中鸠摩佛陀亲自来于阗国迎取,并为我们现身说法的那本大乘佛经,翻译后的汉地经名为《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后世简称为:《金刚经》。

第一六二章 汉家商队

    对于那些常年在江湖上行走的商队老人们来说,四海行商、走遍天下已经是一种今世的修行,是他们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所以夏历的春节刚过,苏叔、门巴特门叔这些留在于阗王城的老伙计就会隔三差五的结伴来到清风泽,催促我重振旗鼓早点上路了。

    “少主,身毒国的珊瑚海珠近年来在长安、洛阳诸地很是紧俏,有十倍的利水。我们何不动身前去富楼沙采办一些回来,年底前正好可以赶到长安!老爷在世的时候,这一路买卖我们已经做了几十年啦!呵呵。”

    一日我正与孤独先生在大湖岸边的石台上把酒对弈,苏叔和沙米汉二人前来与我商量行商之事。

    见我如此的悠闲自在,苏叔也在旁边围坐了下来乐呵呵的建议道。

    “苏叔,我又何尝不想逍遥江湖,呵呵。每日看到天上南归的鸥雁,心里就像猫抓一样的难受!可阿妈日渐老迈,素儿又还小,这个时候我实在不忍心抛下她们啊!”

    我轻敲着棋子,回头向苏叔无奈的笑道。

    与先生的棋局正处于僵持状态,沙米汉也伸长了脖子似懂非懂的观览着双方的战况。

    在罗马国几个月的统兵搏杀,老汉如今已是真正的兵家,于阗王城的都尉可能都不是他的对手。

    “话虽如此,可少主正是如日中天的年纪,总不能今生就厮守这一方家园了吧!”

    苏叔长叹了一声,他又何尝不知我家目前的状况。

    “孔圣有言,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少主啊,行商乃正道,理当一以贯之!以老夫看来,少夫人持家有方、聪慧贤孝,家中伙计侍女又都忠诚无二,少主在与不在,无二样也!呵呵!”

    孤独先生赢下一局,开心的捋着他的山羊胡子呵呵笑道。

    “夫子所言甚是,富楼沙不比罗马国,来回也就几个月的行程。我家商队已走了不下百余趟,途中熟门熟路,老夫人尽可放心。少主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可帮你去老夫人那儿说道说道!”

    苏叔和商队打了一辈子交道,这两年赋闲在家早就憋屈坏了,所以极力的怂恿我。

    “好吧,兰顿大哥也在这几天回来,容我再考虑考虑!”

    年前分红,我给兰顿大哥和沙米汉各分了一千枚罗马金币,以答谢两位兄弟这几年来的劳苦功高。

    老兰顿终于有了衣锦还乡的本钱,年前就携带着他在我家这些年攒下的所有细软,回归他的故乡蓝氏城去了。

    临走前我们约好的归期,也就在这几日。

    “少主,听路过莎车国的波斯客商讲,我们的塞尚国完啦!安条克之战我军全军覆没!”

    沙米汉与他的夫人也刚刚从英兰里尔的老家莎车归来,一局残棋结束,他才坐下来脸色凝重的向我报上了这一惊天的噩耗。

    “啥?全军覆没?怎么会这样?快说来听听!”

    我如同挨了一记闷雷瘫坐在石台上,将信将疑的问道。

    尽管已经离开了东罗马,但那支我们亲手缔造的迦南义军,那些曾经生死与共的异国兄弟,已是我毕生的牵挂。

    “是的,那位波斯客商刚刚从贝罗埃亚城邦归来,听他讲如今从贝罗埃亚到安条克的驰道两边,竖立了几千个行刑架。迦南义军百人队队长以上的战俘,全被活活钉死在这些架子上!去年夏季整个叙利亚行省就是一个阿鼻地狱,腐尸的恶臭之气传遍千里!受刑囚犯的哀嚎之声刺破苍穹!少主,秦冲、刘真儿他俩可能都不在啦!罗尼尔、萨兰德这些老伙计都完蛋了!”

    说到这里,沙米汉自己粗声的抽泣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苍天啊!怎么会这样!”

    我呆呆的站起身来,嚎叫着向院外走去,眼前尽是秦冲、刘真儿这两位兄弟纵马驰骋、挥戈沙场的影子。

    是我害了他们,当初就应该坚持把他俩带回东方。

    苏叔和孤独先生茫然的看着我和沙米汉,一时不知如何安慰我们。

    他们只是从沙米汉那儿听说过我们在罗马国揭竿而起的传说,又岂会明白我俩此刻的心情。

    客栈外的沙丘边上,有两块刚刚开出的旱地,陇亩平整,散发着泥土的清香。

    古兰朵正领着几个店中伙计,在那儿忙活着呢!

    去年从贝罗埃亚匆匆东归的途中,古兰朵百忙之中还带回了几袋波斯国的棉花种子。

    如今,她正在于阗国的荒土上试种这些神奇的棉籽。

    此举一旦成功,再假以时日进行推广,定会福泽万家黎民。

    粗葛麻衣冬不御寒、夏如蒸笼,裹在身上如同荆棘在侧,毫无舒适可言。

    而巴比伦的棉布衣衫我们已经穿过,比丝绸柔软轻盈,价钱却便宜百倍,分明就是慈悲的上苍赐予最珍贵的圣果。

    今后我家商队前去东土汉国,也多了一项生意,棉布、棉种的交易。

    利人利己,善莫大焉!

    “哥,你怎么了?”

    古兰朵见我表情悲戚的向前方的丘山疾走而去,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追上前来,关切的问道。

    “朵儿,你秦冲、锅盔兄长他们没了,不会再回来了。”

    丘山顶上,我眺望遥远的西天,万分沉痛的低吟道。

    古兰朵没有言语,颜面而泣,泪雨滂沱。

    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灵,有时哪怕万箭穿心也挤不出一滴眼泪来。

    而有时一句言语,就能触动内心深处最脆弱的所在不能自己,这也许就是情之所至的缘故吧。

    我们兄妹就这样静静的坐在丘山上,回想着那段金戈铁马的岁月,如在梦中一般。

    几年的行商经历,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个世界上但凡有生意可做的地方,自会引来八方的商客。

    此所谓: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我们于阗国的昆仑美玉天下闻名,世人无不趋之若鹜,岂会因为途中几块绿洲的消失而断了这天大的买卖。

    就在我和苏叔他们为北上东去长安还是西去富楼沙而举棋不定的时候,一直来自长安的汉家商队已经不远千里而来,住进的我家的客栈。

    而且还是我们“长安坊”玉石在长安城中的老主顾,领队的头人白发苍苍年逾古稀,复姓司空单名“寿”字。

    而他们所走的商道,尽然是年前我与苏叔说过准备前去勘察的那条路线。

    “苏爷!总算找到你们啦!哈哈!易老东家呢?你家商队有三年未去长安,我家的玉石早已售尽,望眼欲穿不见你们东来,老夫只能自己涉险前来啦!呵呵,总算天见可怜,没有让我们白走一趟!”

    司空寿老人在其长子司空烈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拉着苏叔感慨万千道,如同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般。

    “司空老爷!贵客贵客啊!我来介绍一下,我家少主人,老爷长孙,呵呵!”苏叔喜出望外的扶着司空老东家给我介绍道。

    “晚辈金城见过前辈、见过兄长!前辈商者风范,林我们这些后辈汗颜啊!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我赶紧在一旁鞠躬致敬道,把司空父子迎进了客栈的大堂。

    司空老人耄耋之年尚且不畏商途艰险,不远万里来到西域,对我来说是个莫大的激励。

    我妻库日娜赶紧让伙计们把商队的所有车马都迎入了后院,杀牛宰羊置办美酒招待这些远来的贵客。

    厅堂里宾主寒暄完毕,分案坐下。

    司空老爷得知爷爷去世的消息之后,黯然神伤的许久才缓过劲来,也明白了我家商队三年未走长安的真正原因。

    为了这趟西行,司空父子算是下足了功夫。

    整个商队五十多人,连船工、木匠都带来了,还聘请了两位鄯善国的野民向导。

    在长安时,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楼兰孔雀河绿洲的这条商道不能行走的消息,自然也就有了沿着昆仑大山的余脉一路南下的计划。

    “司空长兄,你们这次南下走的是一条前人从未走过的商道,途中的路况如何?还请兄长指教。”

    伙计端上酒菜,三巡之后,我 举盏敬司空烈道。

    “呵呵,要说途中的凶险,莫过于河西的天之山下,还有阳关之后的这段千里大漠!小宛国过来之后,就是一路坦途啦!”

    司空烈颇具侠士之风,举盏向我哈哈笑道。

第一六三章 汉家商队(二)

    “商道重开,将是于阗国之幸,我家客栈之幸!天下商贾之幸!司空前辈、烈兄!二位的不世之功,金城先行谢过!”

    我双手举盏,与司空烈共同干尽了杯中的清酒。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愚兄随家父前来西域没有啥造福苍生的心志,只为一个利字!哈哈!走别人不敢走的商路,才会有更大的赚头!”

    司空烈老兄一看便知是个从不做作的豪爽之士,与他相比我前面的一番言词反而有些虚伪了。

    “易家长孙,我与你爷爷是一世的兄弟!你尊我烈儿为兄长虽有不妥,但在江湖商海可以不循常法,呵呵!你们二人何不借贵府的一盏清酒结为异性兄弟,今后在商路上也可相互的帮衬!”

    司空寿老丈轻捋着银须呵呵笑道,深谙江湖之道又不落于世故,令我如沐春风。

    “前辈的美意金城感激不尽,大哥!小弟有礼啦!”

    我又举起酒盏,向司空烈鞠躬敬道。

    “哈哈哈!好兄弟!将来贤弟走到长安有用得着大哥之处,我司空烈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司空烈老兄开心的大笑道,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我丝毫不怀疑烈兄的真诚,东土汉地自古以来“多士为知己者死”的侠义之士,虽然萍水相逢,也可为刎颈之交。

    如此一来,我在祖乡已经从此就有了两位义兄。

    另一位便是东晋朝南安郡的林晋乡,不知道这位兄长是否早已回到了故土。

    这样一联想,我又想起了秦冲和刘真儿两位兄弟,内心不由的隐隐作痛了起来。

    “苏爷,易兄和尉迟兄不在,金城少主年纪尚轻历练不足,还需要你们这般老人们的多多提携啊!”

    我们宾主相聊甚欢,为视敬重,苏叔一直在旁边筛酒。

    司空老丈怕冷落了苏叔,与他把盏对饮了一杯。

    “呵呵,兄台有所不知啊!我家少主刚刚从罗马国归来,他走过的商道早已超过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千倍万倍!”

    苏叔一句话把我抬到了天上,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此事当真?老夫有眼不识泰山啊!青出于蓝也!甚好甚好!呵呵!”

    司空老丈欣慰的笑道,又把话锋指向了司空烈老兄。

    “烈儿,为父常言大丈夫立于世上,当破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平日里只知结交鸡鸣狗盗之徒,空谈阔论打打杀杀,以后应该多学学金城少主!”

    据说世间的父亲,没有几位满意自己子孙的作为,哪怕是司空烈这般伟岸的豪杰也不例外。

    “爹爹教训的是,孩儿记下了!”

    但见司空烈站起身来,向其父亲深鞠了一躬,又回头向我道。

    “贤弟!愚兄因你而受家父的责罚,理当罚酒三杯!哈哈哈!”

    一副大哥的姿态,大有喧宾夺主的架势。

    “金城羞愧难当!理当受罚!苏叔,筛酒!”

    苏叔笑呵呵的在一旁给我斟酒,我对着司空烈老兄一连干下了三盏。

    “哈哈哈!痛快!好兄弟!”

    司空烈这才心满意足的坐回食案前的蒲团上,这位豪客在长安城中定是一位无人敢惹的混世魔王。

    “司空前辈、烈兄,你们这次过来准备采办多少玉石?给我个大概的数目,我好让长安坊组织货源。”

    一番热闹的寒暄之后,我终于把话题引到了正路上。

    “当然是越多越好!我们带来的驼马如果不够,还要请贤弟在于阗国中给我物色几家专事货运的商队,价钱好说!货源如果不够的话,我们就自己前去采探!为兄我连玉石堪舆的师傅都带来啦!”

    “按理说这于阗国的玉石买卖向来都是你家清风泽商队的专营,我们外邦的商家不能插足,更不便请贵府帮忙。怎奈这两年你家商队一直没有前去长安,老夫才自己组织商队前来采办,还望金城少主多多海涵啊!这样吧,老夫只做你们长安坊的生意,我们带来了一千匹绸货,置换成等值的上等玉材带回去。他年等你家的商队再去长安,这条商道上的玉石行商,老夫就不再插足啦!呵呵。”

    司空父子的一番言论,目标相同但高下立见。

    烈兄可以做扬刀立马的大将军,行商的买卖他确是不在行。

    侵入了别人的领地犹不自知,如此作为长期以往,没有商家会愿意和他共处一事。

    而司空老丈则既精于行规又深谙人情世故,很有大商风范。

    “少主,我家商队在长安与司空商社很多时候的交易,都是遵循市价的易货买卖!司空老爷帮我们收购丝绸,置换我家商队的玉石和海珠!”

    苏叔怕我拒绝了司空老丈的易货建议,赶紧在一旁解释道。

    “司空少主可能不知,在于阗国从事采玉的行当要有国王颁发的执照才行,于阗河两岸的采玉商栈到目前为止总计还没超过五家。另外行商不比做市商,阳关西边的千里大漠,一皮囊的饮水有时比万两黄金还要珍贵,呵呵。”

    苏叔不愧是我家商队几十年的总管,说话间在商言商的本色就露了出来。

    “苏叔言重啦!都是自家兄弟哪有那么多的规矩!烈兄只要愿意,尽可自家前去挖采,就用我们长安坊的牌照,食宿兄弟全包!王城玉市上无论谁家的玉材,司空前辈只要相中尽管买来!所带的资费不够晚辈可以先帮着垫付!”

    我年少轻狂义气为先,觉得苏叔的这番言语伤害了兄弟间的情分,就一股脑把自己的想法全抛了出来。

    “少主错会我意也,呵呵。我家商队每次过黄龙沙海,每匹驼马所驮的玉材不超过五件,饮水、食物、饲料占了其中的大头。司空少主没有远途行商的经历,我才善意的提醒他!”

    苏叔慈爱的对我笑道,没有因为我的顶撞而生气。

    “苏爷所言甚是,烈儿的采玉之说戏言也!商队年内定要回归长安,否则家中妇孺以为我等死在外面,可就悲也!呵呵!”

    司空老丈与苏叔早已是知根知底的老相识了,抚掌而笑化解了席间的尴尬之气。

    接下来的十多天里,我和苏叔、沙米汉三人陪同司空父子走遍了王城玉市的每一间作坊。

    于阗至长安相隔万里,况且河西走廊一带的蓝田玉、祁山玉也是天下闻名。

    如此长途跋涉、舟车劳顿的前来西域于阗,如果只是收购寻常的玉材回去,不甚合算。

    因此在苏叔的建议下,司空老丈决定只采办一些能够雕琢出稀世奇珍的昆仑美玉。

    当年“长安坊”主人慕容秋曾祖的鉴玉技法已经传到了我们这一辈,但我只懂其中的毛皮。

    如今真正得到曾祖真传的应该是慕容山庄主人卢丹姨妈的长子,我的表哥慕容璋。

    所以我把他也请了过来,连同司空老丈自家的堪舆师,为司空商队总计挑选了两百多块顶级的玉石。

    接下来这些玉材能给司空家带来多大的财货,就要看司空父子的造化了。

    一块美玉能否倾国倾城,除了要有识玉的伯乐,还需有琢玉的奇才。

    可惜世间的璞玉常有,多因琢玉工匠的技法平庸而流于无形,不能如随侯之珠、和氏之壁那般千古流芳。

    听爷爷讲,慕容秋曾祖去世之前最大的遗憾是经手的昆仑奇玉何止万千,却没有留下一两件足以传世列国的佳品。

    不是因为他的雕工不够精湛,所欠缺的可能只是天时和缘分。

    为了满足司空烈老兄的好奇心,我还把这支汉家商队的所有成员带到了慕容山庄,让他们也体验一把在于阗河上采玉的日常生活。

    无数块从昆仑大山上顺流而下的卵石毛石,铺满了大河两岸的所有浅滩。

    似玉非玉,似石非石。

    当烈兄得知那些采玉人千辛万苦打捞挖掘出来的玉石毛料,最终可以使用的百中无一时,才彻底终止了自家采玉的念头。

    十日之后,司空父子的商队满载而归。

    于阗国与渠勒国边界税卡土堡旁的古道上,我携苏叔、沙米汉、门叔等人与司空父子依依惜别。

    “这些天来承蒙少主的关照,老夫感激不尽啊!昨夜老夫连夜让人描摹了一卷从阳关出发,经若羌、且末、渠勒诸国到达你们于阗国的路线绢图,少主他日前去东土或许能够用上,呵呵。”

    言罢,司空老丈让堪舆师向我献上白绢卷帙,还散发着松墨的清香。

    “谢过司空前辈,有此图卷前去东土汉国从此可以无忧矣!”

    我大喜过望的收下了这卷珍贵的礼物,向司空老丈深鞠一躬。

    “商道艰辛,但总得有人来走啊!今后就指望你们这些后辈们啦!”

    司空老丈捋着长须,看着我和烈兄长叹笑道,充满殷殷之情。

    “金城记下了,定不负前辈的期望!前辈,烈兄,一路顺风!他日长安再见!”

    我又深鞠一躬,把司空老丈扶上了马背。

    “贤弟!苏爷!各位老少兄弟!后会有期!今秋长安城的渭水西桥,司空烈会在那儿日夜恭候各位!”

    司空烈老兄身背长刀鞍悬箭壶翻身上马,抱拳向我们高声笑道,万夫不当的英雄之气直冲云霄。

    两队人马就此别过,我们返回的路上正好有一列飞雁从头顶的蓝天里飞过。

    “苏叔!您老猜猜这些鸥雁将要飞往何方!”

    我手搭凉棚眺望长空,感叹的笑问道。

    “富楼沙!僧伽罗!身毒佛国!少主啊!我们何日启程?”

    苏叔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故意朗声列出了一大串西南邦国的名录。

    而我身还未动,心已远矣!

第一六十四章 重启征途

    司空父子的商队离开不久,从东土长安西归的各国客商就络绎不绝的从北方纷至沓来,住进了我家的客栈。

    原来烈兄在途中每遇商队,都会告诉人家如何绕过楼兰沙海,沿着昆仑山麓的连片绿洲到达于阗国。

    而且还会特意嘱咐这些客商,在清风泽大湖的岸边有一家客栈,店主古道热肠,是商队下榻休整的首选之地。

    这条南下的商道由他们父子所开拓,如今不吝拿出与商路同人们分享。

    烈兄的初衷或许是为了给我家客栈招揽生意,以此来报答在于阗国期间我们易府上下对他们父子的一片盛情。

    殊不知这些西方商贾十有**都是我家客栈的老客,只要路过于阗王城,清风泽客栈向来都是这些商队的不二选择。

    《卫风》有云:投我以桃木,报之以琼瑶。非报也,永以为好也!

    烈兄的赤诚之心可照日月,这位汉家兄长我今生算是交定了。

    冷清许久的我家客栈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气象,白日里波斯、贵霜、罗马、身毒诸国的客商们觥筹交错,高谈阔论着在东土汉国的各种见闻。

    晚间,英兰里尔和樱兰格布两位姐姐会领着一班舞姬乐师,为这些异国的商者歌舞助兴以解乡愁。

    小妹古兰朵更是重操侍女的旧业,端着酒盏、菜食在大厅的每个食案前来回穿梭,用纯熟地道的波斯、贵霜官话、迦南土语与这些客商们打诨插科,不时引来了满堂的欢笑之声。

    站在二楼的旋梯口处俯览大厅里的情景,往事历历在目!

    我仿佛又看到了正在玩弄圆珠戏法的拜占庭商人查理叔叔,跟在老亚历山大的背后在台前结账的罗马女子、美丽的亚米卡。

    还有那位站在家母于阗夫人的身边,紫袍锦衣、玉树临风的易家长男、少年时代的本尊.....。

    前事如烟不可追也,回想起来徒增伤感。

    “哥!你怎么在那看热闹啊?还不下来帮我一把!”

    古兰朵此时正一手端着食盘,另一只手提着几尊酒盏,腋下还夹了一个橡木酒桶,从楼下匆匆而过。

    见我在楼上发呆,就冲我焦急的吼道。

    马上就到礼佛节了,加之客栈生意冷清,不需要太多的人手。

    我妻库日娜就给店中的本地伙计、侍女们放了半个月的年假,让他们回乡过节去了。

    没想到一下子呼啦啦来了这么多的过路客商,人手用不过来,我们家中老小只能一人做几个人使唤,也才有了古兰朵这般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的应急**。

    “好叻!来啦!”

    我恍如从梦中醒来一般,哈哈大笑着奔下了楼梯,接过小妹腋下的橡木小桶。

    “哥,你刚才傻乎乎的在那看啥?看我大嫂?”

    小妹坏笑着用下颌指了指库日娜所在的位置,我妻正提着一大串客房的钥匙,准备领客商们去后院住宿呢!

    “还是在欣赏本姑娘的美貌?”

    古兰朵对我妩媚的嬉笑道,这个调皮的丫头,如此忙碌的时刻也不忘开她兄长的玩笑。

    “我在看你夹着的酒桶啥时候滚下来!还不嫌忙活是吧!要不要把这个酒桶也顶头上?”

    我家的“戎卢公主”终于长成大人啦!碧眼金发、倾国倾城,却又是农夫、绣女、书画、剑术、通灵**、诸国雅语无所不精的奇女子。

    家母当年的一念慈悲,给我们带来了这位万金不换的小妹,真是我们易府一门天大的造化啊!

    “哥,一趟罗马之行你怎么变成榆木疙瘩啦!以前那个风情万种的易金城君再也回不来咯!悲哉!悲哉!”

    小妹巧妙躲过了我“泰山压顶”的酒桶,故作悲悯的长叹两声,就给附近几个食案的客人递送食盘去了。

    我们兄妹忙里偷闲的嘻嘻耍乐,也就到此结束。

    经过近年来的几番劫波,家母于阗夫人终于学会了放下。

    她把客栈的大小事务,全数传至长媳、我妻库日娜的手中,就如当初从我祖母慕容琼琳的手中接过家事那般。

    祖母去世前常年供佛的家庙还在,如今母亲她老人家每日除了早晚雷打不动的在神龛前焚香念经、供奉佛祖外,就是含饴弄孙了。

    领着长孙、我的素儿周游于王城、城郊所有亲戚故友的家中,无不待之为上宾。

    家母还会隔三差五在客栈的后院大摆宴席,款待于阗国慕容、尉迟、卢氏三族的老少宗亲。

    颐养天年、自得其乐,不为别的,就是图个热闹,家母一生喜欢热闹。

    不管是经营客栈,还是供养先生私设书院,都是为了人气和热闹。

    家母这种性情老来依然没有改变,也让我倍感欣慰。

    一日晚间我去母亲的房中请安时,特地向她提起了重组商队之事,我母显得格外的坦然。

    “金城啊!今后家中所有的行商经营之事,你都不要再来征求我的意见了,只要你夫人同意,我绝不干涉!为娘如今最大的喜好是带我这个长孙,你的心思却是行走天涯,咱娘俩道不同不相为谋!呵呵。”

    家母一边悠闲的抽着水烟,一边慈祥的看着在我怀中戏耍的素儿道。

    “素儿这发髻谁弄得?怎么这个造型啊?哈哈!是你姑母还是姨娘?”

    母亲的态度不似年前我们刚回来时那般坚决了,令我安心了不少,举起素儿看着他的发型不由的笑道。

    本是不满两岁的垂髫小儿,头上却多出了四五条麻花小辫。

    “除了朵儿这个傻女子还能有谁啊!呵呵,我这女娃就是个做丫鬟替人梳头的命,自个一头的发辫还不嫌费事,还要折腾她的侄儿!昨日刚给素儿总了两个羊角,挺好看!今日又换花样了!呵呵,她还跟我说罗马、波斯国的小童们都是短发,要不是我拦着,早就把我孙儿这一头的胎发给剪了!哎!这个女子真不让人省心啊!”

    母亲慈爱的从我的怀中接过素儿,一边絮叨着她的小女。

    就如我们三兄弟幼年时那样,家母无论多忙每晚也会把我们带在身边。

    如今成天含饴弄孙,客栈也恢复了当年的人气,家母似乎已经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

    如此甚好!再次行商上路原先最担心的就是家母的不舍,现在她老人家有此乐天的心态,我也就安心了。

    我妻库日娜很晚才从楼下的厅堂里回来,这位清风泽客栈的第三代女主已经完全继承了她婆婆往日管家的作风。

    每晚打烊,整个家园的前厅后院全部提灯检查一遍之后,才会回屋歇息。

    “夫君,阿妈那边对重组商队啥个态度?”

    库日娜换上薄羽般的云裳,朝着我妩媚的笑问。

    美貌的贤妻正值桃李之年,芬芳四溢风情依旧,令我心醉而神迷。

    “母亲大人如今的眼中只有素儿啦!呵呵。夫人有何交代?”

    库日娜正对着铜镜梳理着刚刚洗过的鬓发,我走上前去,捧起她那卷曲柔软如丝缎一般的秀发深深吸了一口。

    “算了!奴家只盼着夫君出门在外能念着我们母子,早去早归!孤独先生曾笑我都快变成涂山氏啦!”

    我妻轻叹了一声,偎依在我的怀中苦笑道,而我的心中却是一阵酸楚。

    昔时圣君大禹治水,其妻涂山氏日夜登高远眺盼夫归来,最终精诚所至化为一尊玄石立于涂山的东麓,世人尊其为“望夫石”或“启母石”。

    元一夫子如此调笑我妻,定是这痴情的楼兰女子也如涂山氏那般,时常登临高处向西眺望,希望能看到我们东归的马队。

    “让夫人如此挂念,金城情何以堪!漫漫商道万水千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为夫所能做到的只能是人在心在,永不相负!呵呵!”

    我突然想起古兰朵对素儿的恶作剧来,把我妻原本盘好的发髻全部散开,编成了一根罗马国女子那般的马尾辫。

    “夫君你在做什么啊!”

    看着铜镜里从未见过的发式,库日娜嗔怪的埋怨道。

    “啥也不做!和夫人睡觉咯!”我抬手抱起娇妻,把她扔到了睡塌上。

    三月的暖风初起,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岂可辜负了这般**美景。

    “库利亚近来老是没完没了的忙活,她还好吧?自家的小妹你做姐姐的也要多关心点!秦冲肯定回不来了,要不再给她找户人家?孤独先生的人不错,要不要我来帮他俩撮合撮合?”

    **之后睡意全无,便与身旁的娇妻唠起了家常。

    “夫君瞎说啥啊!夫子已近不惑,我妹妹还是碧玉年华,他俩怎么能相配啊!况且夫子在中土早就有家小了,每次我家商队前去长安、建康,他都会委托爷爷他们捎带家书和钱物回去。”

    库日娜轻声叹了口气,睡意朦胧道。

    “我还以为孤独先生是一位鳏夫呢,呵呵,那我就在王城的世家子弟里再帮小妹物色物色。”

    “这事我也和库利亚说过,可这丫头对秦冲一片痴情,非要再等他一年。”我妻幽幽道。

    “英兰格布呢?有没有相好?”我接着问道,这位歌舞姬姐姐原本是要许配给锅盔刘真儿的。

    “我家小厮中间倒还没有听说过她有新的意中人,不过这位姐姐整日里鼓乐笙歌,与客人们眉目传情的,活得倒也不寂寞。”

    库日娜呵呵坏笑了两声,转过身来看着我道。

    “夫君,怎么突然关心起我们女人家的事情来了,难道有啥想法?”

    “笑话!我能有啥想法!马上就要出远门了,家中的琐事就不该关心关心?”

    我被库日娜逗乐了,她该不会以为我想纳她小妹和樱兰姐姐为妾吧!

    “哎!夫君,秦冲和刘真儿你这两位手下,也算是厉害的人物,难道就如此轻易的死去了?奴家总觉得他俩还在人世,说不定就在回来的路上。我的预感向来很准,你和朵儿在罗马国这几年,其他人都认为你们早死去了,可奴家坚信夫君定会平安归来。结果怎么样,你们不是回来了!”

    我妻欣慰的笑道。

    “夫人,你没见过两军阵前的搏杀。一旦落败陷入敌军的包围,就如春郊狩猎的困兽们那般。纵使像秦冲他俩这般有万夫不当之勇,也最终难逃一死。”

    说话之间,当年围剿罗马残兵的画面又一幅幅的展现于我的脑海之中。

    “愿大慈大悲的佛祖菩萨能保佑他们!夫君,礼佛节马上就要到了,过完节再走吧!我们全家已经很多年没在一起好好的热闹热闹了。”库日娜勾着我的脖子哀求道。

    “好吧!就听夫人一回在家过节,好好的庆祝一番!”

    再看夫人时,劳累一天的我妻已经静静的睡去了。

    有了家母和库日娜的默许后,重组商队前去富楼沙的计划正式启动。

    我和苏叔、沙米汉、门叔等人分头通知家住于阗国周边的商队成员,两日之内就有五十多位老伙计前来归队。

    采办玉石、准备驼马、整顿行装诸项事宜,在苏叔和沙米汉二人的安排下,进行的有条不紊。

    大伙只等着举国狂欢的礼佛节后的一声春雷,就要随我重新踏上西征的商途。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6720/ 第一时间欣赏商与佛最新章节! 作者:淮上文歌所写的《商与佛》为转载作品,商与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商与佛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商与佛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商与佛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商与佛介绍:
昔时西域于阗古国,汉家少年仗剑行商走遍天涯。与商贾为朋,僧侣为伴。贵霜萨珊迦南、云海西国城邦,所到之处留下无数传奇。十载春秋,七情付于岁月,恩仇相忘于江湖。阅尽世间风物之后,终于悟得慈悲、舍得、放下的六字真言,成就了一段丝绸故道上的佛系乐途。商与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商与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商与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