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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淮上文歌     商与佛txt下载     商与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三五章 安条克

    安条克,如今东罗马帝国叙利亚行省的置地所在。

    离开贝罗埃亚城邦五日之后,一片广袤的平原沃野展现于我们的眼前。

    如果不是驰道上川流不息的驼群马队,金发碧眼、圆领罩袍的异邦行人,我真有点来到了中土江南的错觉感。

    沿着阿西河继续西进,站在高处并可看到浩淼如烟、蔚蓝色的地中大海,与河口、汪洋相交地带这座灰黄色的古城。

    城墙要塞、官邸商街、教堂民居、入城的马道,全由周围山地开采下来的长条玄石堆砌而成,辉煌而又大气。

    在那个被称作塞琉西海湾的港口一带,几百条海船停在岸边,白帆迎风、浪卷金沙、椰林如墨。

    搬运货物的杂工如同移动蚁群一般,在岸边货仓与海船之间来回不停的穿梭着。

    远处山林、原野之上的古堡鳞次栉比,其规模和气派丝毫不亚于东晋江南的士族庄园。

    难怪在贝罗埃亚城时,客栈的店主告诉我们,到达安条克后就无需再去罗马城了。

    今日罗马东西帝国境内的四座繁华富足之地,便是罗马城、埃及亚历山大、安条克和新都君士坦丁堡。

    基督教派在东罗马境内的四大教场,这安条克尽然以首席居之,类似于波斯国境内火祆教派的圣地赫拉特城。

    关于这安条克城邦的来历,店主作为一个地道的罗马人也如数家珍般的向我们娓娓道来。

    500年前罗马帝国的一代雄主亚历山大大帝英年早逝之后,随他征服东方波斯、埃及诸国的将军们,也先后在各自掌控的行省中自立为王。

    其中一位叫做塞琉西的将军就在自己管控的叙利亚行省上建立了塞琉西帝国,并以其父之名命名自家的都城为安条克。

    500年前的东方中土,正是秦王东出函谷与六国逐鹿天下、一统**的开局年代。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同一时代,罗马帝国由合而分,而我东土汉国却是由分而合。

    天地之道一阴一阳,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此谓太极。

    如今东土汉国南北分裂、诸国林立,这西方之地却是相对平稳安宁的时候,没有改变天下的大变局。

    由此观之,东西之地即为太极之阴阳。

    他日我东土汉国天下一统、国泰民安之日,也许即是西方波斯、罗马诸国的混乱之始。

    此或为天道也,不敢妄加揣测。

    我们的马队正随着列国的商贾驼队进入该城最宽阔平坦的广场大道之时,百十位身披铠甲的罗马军士,策马一路狂奔而来。

    “统统让路!将军大人凯旋归来!班师回城啦!”

    伴随着军士们的一路高喊,城中男女老幼半盏茶的功夫,就从城区的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盛大节日一般的簇拥于马道的两侧,欢迎他们子弟兵马从外邦抢掠归来。

    照例是将军的亲兵马队居首、中军随后,走在最后的辎重马队满载着这次出征的战利品。

    几十辆马车的黄金珠宝、珍禽异兽、干肉、粮草,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两列衣衫褴褛的战俘,全是年轻力壮的异族男子和姿色尚佳的妙年少女,两三百人之多。

    从这些俘虏的肤色看来,和本地人没有太大区别。

    所以这样的征伐其实与占山为王的山贼巨盗没有太大的区别,帝国境内不同城邦之间的你争我抢而已。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就如当年我们于阗国国王对于周边小国的攻伐一样。

    把戎卢国收入囊中之后,原戎卢国中王亲贵胄的人身家财都会成为这些异军将士的战利品。

    连年幼的戎卢小公主古兰朵也被作为奴隶,在于阗王城的人市中估价而售。

    直到家母于阗夫人看中,出百金巨资将其买下收为义女,我们易氏三兄弟才有了现在这位名叫“古兰朵”的自家小妹。

    由此观之,这天下之事从来就没有新意也!

    看着这些战俘,我和秦冲、刘真儿三位东方汉人禁不住有些胆寒,赶紧打马离开了围观的人流。

    这些出征归来野性犹在的罗马军士如果瞅见了我们几位东方的面孔,一时兴起把我等也捕了去充作人市中代售的奴隶,成为待宰的羔羊,那就完了。

    我们一行七人在安条克大街面临大海的偏僻之处,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少主,今晚作何安排?要不要找家酒肆兄弟们好好的乐上一乐!”

    在贝罗埃亚与罗马佳人们戏耍还未过瘾的秦冲、刘真儿二人,马匹行囊刚刚安置妥当,就来我这儿提出了他们的非分之想。

    如今我也算是大财主了,一万多罗马金币带在身边,整整一大皮囊的分量,无形中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同时只要我愿意,可以带领他们几位前去城中任何一处娱乐之所。

    而且在一年之前的长安或者建康城,我如果能有今日的这般阔绰,也真会这么做的。

    “秦冲,锅盔!你俩知道如今这安条克城邦那两个地方最需要人手?”

    不等我应答,古兰朵并接茬坏笑道。

    “小姐啥意思啊?初来乍到我们怎会知晓?再说需不需要人手与我等何干?”刘真儿不解的挠头问道。

    “据我所知,最缺人手的地方只有两处。一处是安条克神学院,基督教派将来要在我们东方发扬广大,最缺你们这样的神甫牧师!如能把你们两位东方少年抓了去,关在神学院的地堡之下潜心修习十年八年的《旧约》、《新约》全书!将来外放你们前去东方,做传播基督福音的使者,岂不是美事一桩?”

    说到这儿,顽劣的古兰朵先自哈哈大笑了起来。

    “谁敢缚我,得先问问我手中的三尺长刀答不答应!”秦冲耍了耍手中的波斯长刀,冷冷的笑道。

    我手下这几位兄弟伙计,也算是一身功夫的老江湖了。

    虽没有万夫莫当之勇,但徒手对付三五个毛贼官差,真是不在他们的话下。

    “秦冲,大话别说得太过!就刚才大街上的那些罗马军士,黑压压一大群压过来,你能敌得过人家?”

    古兰朵被阿妈骄纵惯了,有时会得理不饶人。

    而秦冲这位虎狼不畏的真英雄,尽然被古兰朵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朵儿,还有一处是啥地方?”沙米汉打破冷场,讪笑着问道。

    “还有一处啊,并是奴隶市场!安条克城邦将军、领主大人云集,城邦内外到处都在大兴土木。奴工短缺,才会外出攻伐捕获一些廉价的人货回来!秦冲,锅盔!你俩想不想前去试试?”

    古兰朵发起狠来也是真够凶悍,也许一路走来她对两位兄弟动辄寻芳的做派早已看不顺眼,今日只是一个爆发口而已。

    如此看来,漫漫商途还真是不能带自家的女子一同上路啊!

    “小姐所言有些过了!这安条克城邦共有两家神学院,确是用来培养神父、教士的所在,为归属罗马教廷统管。其中学员大多皆为自愿,将来也主要前往帝国的各地传道。有没有小姐所说被胁迫的外邦学员,这我还真不太清楚,不知小姐的消息是从何处得来的?另外,罗马诸国历来重商,也因商而兴!该国商者的地位要比东土汉国高很多,可以与将军、领主大人平起平坐,我们行商而来只要按章纳税,自己不寻事端,绝无无故被捉再卖身为奴之说!呵呵!”

    赫斯鲁尔大哥年轻时经常随迦南商队出入安条克,对于这边的行市政情也十分的熟悉,所以他的一席话令人信服。

    “今夜就算了,大伙人困马乏,都早点歇息吧!明早前去港口预订前往罗马城的航船后,我们再去好好的放松放松,听说这边的海水浴场不错!”

    眼见小妹和秦冲他们剑拔弩张的争吵不休,我赶紧上前挽着秦冲的肩膀,向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不再和古兰朵纠缠下去。

    “是啊!在这异国他乡凡事小心为好,今后去任何地方我们都要一起行走,遇到危难之事彼此也好有个照应!”沙米汉也好言相劝道。

    其实秦冲、刘真儿二人也是一直视古兰朵为自家的亲妹子,如今我和沙米汉出面圆场,二人也就借坡下驴,不再和她计较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每次我们几位少年人争吵之时,兰顿大哥总是乐呵呵的一旁观战,不置可否。

    立于鹰架之上的大鸟青鸾却最烦我们与它的主人古兰朵之间的争执,每每都有奋而出击的护主之势。

    唯独这一次,大鸟却似乎乐在其中的看热闹,还不时发出人语般的“咯咯”之音。

    “哥,秦冲他们还像话吗?到一个地方板凳还没坐热就急着去找女人喝花酒!圣人之书我也读过,富贵不能淫!哥,你们就好自为之吧!”

    古兰朵刚刚被激起的满腔怒火一时没有了发泄的目标,我就成了秦冲的“替死鬼”。

    这时,客栈门外连绵不息的海浪之声扑面而来,如万马奔腾一般。

    夕阳的余晖,把空旷金色的海岸沙滩染成了西域玫瑰的颜色。

    如此美丽的黄昏,我们这些从未见过大海是何模样的天涯游子,辜负了如此良辰美景岂不可惜!

    “朵儿不要生气了!带你去一个好去处!快去让店家给我们准备一卷地毯、一头烤羊、两桶美酒!我去喊大伙出来!”

    还没等我吩咐完毕,秦冲、刘真儿、沙米汉三人已经满脸堆笑的从各自屋里奔了出来。

    这几个家伙简直就是千里耳的听力,但凡有酒有肉的勾当,哪能少得了他们!

    银涛拍岸,海风拂面。

    宽大的波斯地毯之上,紫红色的酒酿让人胃口大开。

    古兰朵欢天喜地的为大伙分割着焦香的羊排,刚才的怨气一笔勾销。

    我有点怀疑小妹的怨气并不是看不惯我们一路寻芳,而是我们能够花天酒地佳人在侧却没有她的份儿!

第一三六章 “犹大”赫斯鲁尔

    第二日在客栈吃完羊奶馕饼的早餐之后,古兰朵和兰顿大哥留守店内看管钱袋马匹。

    我们其余五人沿着塞琉西海湾的金色沙滩,一路寻找近期前去罗马城的出海商船。

    这些海船来自于地中海沿岸的各个城邦,亚历山大、罗马城、迦太基、君士坦丁堡等等,其中最远的一艘来自地中海西岸加泰罗尼亚行省的马赛利亚。当年亚米卡在清风泽时告诉过我,她的母亲在其父老亚历山大去东方行商期间,就是跟一位高卢国商人私奔的,去了遥远的普罗旺斯。

    因此我很是怀疑这位身形彪悍、**上身、腰系亚麻布条纹长巾的中年船主,可能就是古兰朵所说的那位高卢商者。

    但理智告诉我不要向素不相识的异国人去打听这样的陈年旧事,不会有任何答案,只会是自讨没趣。

    我们整整在海湾里转悠了一个上午,得到的答复几乎都是近期没有前去罗马城的可能。

    因为他们的仓位早已被列国的商贾预订一空,而来自东方的货物至今还没有运抵安条克。

    最后在一处岸边的渔村那儿,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位愿意出海的本地船家,来回的资费是三百个罗马金币。

    而且商船正在大修,二十天后才能出航。

    这个价钱在城外的船厂,已经可以定制一艘上好的三桅海船了。

    可惜半年后才能才能完工,而且我们一时也找不到能够驾驭海船的熟练船工,更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因此我毫不犹豫的预付了三十个金币的定金,相约二十天后在塞琉西海湾扬帆启程。

    如此一来,我们就要在这安条克城邦闲呆上一段日子了。

    赫斯鲁尔大哥的迦南老家距此地不过一千多里的行程,沿着安条克至耶路撒冷圣城的海边驰道快马加鞭,二十天的时间足以打个来回。

    所以他向我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想乘这个机会回乡省亲,看看是否还有亲人住在老家。

    有古兰朵这个半吊子罗马语翻译在身边,鲁尔大哥暂时的离去对于我们没有太大影响。

    况且当初西行之初就有约定,将来从罗马城归途时我们一定要陪他回到耶路撒冷圣殿山下的故乡,帮他了却过去二十多年的思乡之苦。

    于是我爽快的答应了鲁尔大哥的归乡请求,特为他准备了五百个金币的归乡盘缠,唯一的遗憾是路途遥远我们不能一起同行了。

    “少主,五百金太多啦!我在老爷商队的年俸只有十金,这么多的资费我鲁尔授受不起啊!”

    看见我一下子给了他这么多的资费,赫斯鲁尔感激涕零的鞠躬道。

    “老兄啊,你就放心的收下吧!十个金在东土建康城可以买到20匹锦缎,这些绸货运抵安条克城邦就是这个价钱!呵呵,我没有多给,这都是你老哥应得的!呵呵,好不容易回趟老家怎么也得阔气一下!”

    我慷慨的笑道,扶起鲁尔老哥。

    “你们几位也不要眼红,这趟罗马之行的年俸统统五百金!等平安回到于阗国后,我一个铜子也不会少给哥几个的!”

    看着秦冲、刘真儿、沙米汉、兰顿四人满脸的羡慕之色,我举着鲁尔的钱袋哈哈打气道。

    随我出生入死,在这异国他乡开辟未知的商道,我岂能亏待了几位兄弟。

    “谢谢少主!少主的大恩大德小人感激不尽!”

    听罢我的这番言语之后,几位老伙计齐刷刷的给我跪地磕头。

    我赶紧把几位一一扶起,应该感激的是他们的忠诚和担当才对。

    “秦冲、刘真儿!你们二人蛊惑我哥途中酒肆寻欢的各项开支我都记下了,这些支出将来肯定要从你们的薪俸中扣除!”

    古兰朵又和秦冲、锅盔二人半真半假的较起劲来。

    “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凡事以小姐马首是瞻!”秦冲赶紧向古兰朵拱手求饶道。

    五百金啊!于阗王城小富人家一辈子的家当也不过如此!

    东晋朝今有不为五斗米折腰、寄情于山野的五柳居士,如果是五百金,任他高洁如陶公者,也会为之倾倒也。

    所以秦冲、刘真儿向古兰朵示弱,也是情有可原。

    送走赫斯鲁尔之后,我们六人在这安条克城中过起了一段神仙般的日子。

    每日清晨,基督教堂、神学院早间祷告钟声响起的时候,我们会和数以万计的修士们一样,抱着撰写在羊皮纸上的《新约全书》,从城中各处赶往神学院宽大的广场之上盘腿而坐,聆听从罗马教廷过来的红衣主教大人的教诲,关于耶稣基督的受难记、神的启示、上帝的福音。

    虽然一句也听不懂其中的意思,纯粹是参与一下罗马人这种神圣的仪式,聊以修身而已。

    但大体的教义与我们东方正在流行的佛教、波斯国的火祆教大同小异。

    每日午间避暑歇息之后,古兰朵在金沙浴场边的烧烤大餐就已备好。

    先去海中沐浴一番,再上岸来与几位兄弟举杯豪饮干爽清凉的葡萄美酒,啃食几块古兰朵亲手烤制的羊排,自家的风味扑面而来。

    叮当作响的罗马金币就是好啊!它可以买到这个世间你想要得到的任何东西。

    难怪虔诚的基督徒把其称为撒旦的眼泪,它能让人的灵魂堕落,**的沟壑永远难平。

    晚间安稳好古兰朵后,我和秦冲、锅盔、沙米汉四人并揣着满袋的金币,穿梭于这安条克大街小巷的所有青楼酒肆之中。

    也许正是这样的放纵,加深了我们的罪孽。

    接下来的两年里,万能的基督上帝、西天佛陀、马兹达天神借助赫斯鲁尔这个“犹大”之手,给了我和秦冲、刘真儿三人带来了地狱般的惩罚,甚至是生命的代价。

    这西土古圣希罗多德说过: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东土孟圣也有言:贫贱不移、威武不屈、富贵不淫,其所谓大丈夫。

    我等手中稍有钱财并张扬跋扈、为所欲为,实乃惹祸上身之根源也。

    十日之后,赫斯鲁尔大哥突然从迦南风尘仆仆的打马归来。

    他原来没有回到迦南的故乡,而是给我带来了天大的好消息和坏消息。

    我要跨海前去寻找的亚历山大.亚米卡这位故友佳人,如今就在安条克城邦以南五百里外的骑士堡,罗马城我们已经无需再去了。

    坏消息是这位亚米卡三年前已经成婚,她如今的夫君并是骑士堡的罗马将军安东尼奥大人,育有两子,举家幸福。

    这对于我来说是个噩耗,我和亚米卡这位罗马丽人之间关于未来的种种畅想,转瞬间化为乌有。

    这些美好回忆也是我一路西行的最大动力,可惜如今佳人已为她人妇!

    如东土河西敦煌郡江南丽人刘南儿与白轩画工结为连理那般,让我满怀的衷情似水东流。

    还有上官燕喜小姐,唯有一声叹息了!

    本少主上辈子肯定得罪了天上的月老,才会如此的戏弄与我。

    “哥,那位亚米卡小姐如今既然已是将军夫人,你也有了库日娜大嫂,你们的姻缘已断,还是不见面为好,免得到时自寻烦恼!”

    看着我坐在那儿愁苦不堪的模样,朵儿赶紧过来安慰我道。

    “朵儿小姐说得对!东土至罗马的商道路线图已经绘好,所带绸货也已出手,我们这趟西行的所有目的都已达到!少主,不能再犹豫了,择日东归吧!”

    兰顿大哥作为队中的长者,语重心长的附和道。

    秦冲、刘真儿两位对于罗马佳人还有点余犹未尽,靠在马槽的侧畔看着我不置可否,继续前行还是归去但凭我的定夺。

    家有娇妻的沙米汉啥也未说,干脆回屋打点起自己的行装来。

    “少主啊,这位安东尼奥夫人特地让我带话,她非常想念你这位故友,盛情邀请我们商队前去骑士堡做客,让她也能尽一下自己的地主之宜!”

    鲁尔大哥或许匆匆归来的缘故,言语之间已是大汗淋漓。

    “你见到亚米卡了?”我惊喜的抬头问道。

    “是啊,那一日我路过骑士堡,刚巧碰到安东尼奥夫妇的马队从城堡中出来,将军大人老态龙钟,夫人却是正值妙年!便好奇的询问一旁的看客,他们告诉我们这位将军的娇妻名叫亚历山大.亚米卡,是罗马城的富商之女,与将军结婚已有三年了。”

    鲁尔接过古兰朵递上的麻巾,拭去头上的汗珠继续道。

    “这位夫人与少主你要找得那位亚米卡正好同名,又都是来自罗马城的行商之家。于是我就多了个心眼,贿赂了将军府的管家,让他帮问问这位夫人年少时有没有去过东方,有没有一位名叫易金城的东方故人。当天安东尼奥夫人就召见了我,呵呵!特让我赶紧回来请你们前去骑士堡与她见面。”

    赫斯鲁尔好不容易叙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坐在那儿气喘吁吁了老半天。

    “将军夫人就了不起啊!我们这些故人万里前来,她自己不能亲自来接至少也得派上几个家人过来吧!”古兰朵不屑道。

    “朵儿小姐!骑士堡总管大人与一般亲兵已在安条克城南五十里外的驿站边上候着啦!”赫斯鲁尔满脸红光的笑道。

    一直以来沉默少语的鲁尔大哥忽然之间变了个人似得,也许是来到了他故乡之地的缘故吧!

第一三七章 陷阱

    “好吧!自然来了就见上一面,从此以后也再无牵挂!你们几位谁愿意与我同行?”

    深深的叹了口气,我从案榻上平静的站了起来。

    亚米卡已婚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在我们东方,家中女子年过十五如还未出嫁,就会被视为父母的包袱。

    这位罗马佳人与我同年,掐指算来已经年过二十,三年前嫁作他人妇并不为过。

    “少主,安东尼奥夫人的意思是我们全商队的人都过去,在骑士堡玩上一段日子,她连我们下榻起居之所都安顿好啦!”

    赫斯鲁尔一旁建议道,看不出是将军夫人的建议还是他自己的主张。

    “不必了,我们速去速回!秦冲,刘真儿,你俩随我同行!兰顿,老汉,古兰朵!你们三人留在店中做些采购,五日后我们归来就马上启程!我也想家啦!哈哈!不如归去!”

    见大伙都不太积极,我只能亲自点兵了,心情也比刚开始好了很多。

    鲁尔大哥见我如此安排,也就不再坚持。

    没有人察觉到他当时的情绪变化,后来我回想当时的场景时可以感到,赫斯鲁尔明显焦躁了起来。

    谁也不会想到在我家清风泽商队尽忠职守几十年的老赫斯鲁尔,尽然能干出卖主求荣的勾当,况且我爷爷对他还有救命之恩。

    真是人心似海,难以揣度啊!

    古兰朵把我送给亚米卡的五匹吴地薄羽蝉丝用棉布包好,放在了我随身携带的锦囊之中。

    然后又与兰顿、沙米汉一起,把我们送出了安条克城邦的南门,大伙才挥手依依惜别。

    我们四人一路无语,沿着罗马国南下的驰道向耶路撒冷圣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五十里外的一条长桥边上,照例是通关纳税的哨卡。

    长桥的对岸,赫斯鲁尔所言骑士堡的管家大人与十来位亲兵早已在那边等候多时了。

    不过没有多少客套和欢迎之礼,隐隐中还带有丝丝的杀气,因为这些人全是身披轻甲、腰挎短剑、手持盾牌长戈的罗马剑士模样。

    但一直到这时候,我对赫斯鲁尔还没有丝毫的戒备,认为这只是安东尼奥将的特殊礼仪。

    越往南去沿途的景致也愈加的荒芜苍凉了起来,下午在一处石山古堡简单用餐之后,我们换乘了驿站提供的快马,自家的坐骑临时寄养于驿站之中。

    石山古堡之后,放眼所及之处便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海,与我们的西域大漠很是相像,连一旁的大海也变成了乌墨一般的颜色,不再如塞琉西海湾的那般蔚蓝。

    如此马不停蹄,五百多里的路途我们短短一日便跑了下来。

    这是一个没有月色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惊涛拍打着海岸发出了?人的咆哮之声。

    前方出现了一片灯火,和几幢鬼影一般的城堡,赫斯鲁尔告诉我骑士堡到了。

    “鲁尔大哥,安东尼奥夫人怎么住在如此闭塞的地方?”

    在古堡前面的广场上蹬鞍下马,有军士前来接走了我们的马匹。

    “骑士堡是一处关卡要塞,与你们东土的玉门关、阳关差不多,只有驻军没有人家!不过这边白天的景致还不错!少主,你们请随我来!”

    赫斯鲁尔热情的解释道,黑暗中秦冲谨慎的拉了拉我的胳膊,我浑身的寒毛几乎都立了起来。

    这个老鲁尔不会把我们带到鬼门关里来了吧!与他的家乡人一起给我们下了个天大的套子!

    周围隐隐绰绰都是罗马军士的身影,如今再想后退已经不可能,只能待机而动了。

    或许是我太过敏感,任何地方的黑夜都是这样的。

    “少主我们快到了,将军府就在前面!”赫斯鲁尔依旧走在前面带路,很热心的为我做着介绍。

    就在这时,一张铁网忽然从天而降,把我和秦冲、刘真儿三人牢牢套在了里面动弹不得。

    “鲁尔!老鲁尔!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曾亏待与你,为啥要如此待我们!”

    被欺骗的屈辱感瞬间令我喘不过气来,所有的咒骂和挣扎都为时已晚,赫斯鲁尔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我们三人被十几位蜂拥而上的罗马军士瞬间困了个结结实实,身在网中没有了任何招架之力。

    从未见过如此阵势的刘真儿尽然吓得“呜呜”大哭了起来。

    “少主,这是怎么回事啊?少主!我不想死啊!”

    “少主!这个老鲁尔编故事骗了你,我们上当了!”秦冲倒时十分的冷静,环视着黑暗中的四野,。

    我瘫坐在冰冷的石条上,反绑的双手钻心一般的疼痛,眼前的一切让我如坠入了万丈冰窟一般,每个毛孔都透着冷气。

    不长时间,几个罗马军士连抬带拉的把我们牵入了一个有灯火的房间。

    赫斯鲁尔已经换了副面孔站在了那儿,坐在他一边的罗马将军应该就是他所说的安东尼奥大人了。

    “鲁尔!你为啥样这样待我们!我哪点亏待了你!为什么!”我怒不可遏的咆哮道。

    恨不能冲向前去,把这个恶魔一刀劈为两段,怎奈手脚已被铁链困死,一点也动弹不得。

    “金城少主,鲁尔得罪啦!呵呵!说实话,你与老爷都不曾亏待与我!但身为罗马国的自由民,眼见外邦人士在帝国境内私画密图,不得不如实向将军大人禀报此事!”

    赫斯鲁尔光明堂皇道,让人望之作呕,这还是我几个月来尊敬有加的鲁尔大哥吗?

    “老鲁尔,你为啥在贝罗埃亚城、安条克城不去告密,非要把我们骗到这个地方!看在多年一起同生共死老伙计的份上,你这么做太不地道了鲁尔!”

    秦冲满脸的不解之色,商路之上我们对于老鲁尔一直都是尊敬有加,他今日的作为很是令人费解。

    一路走来古兰朵也就是画了些沿途山川地貌的路线图,并没有触犯罗马帝国的律法。

    就算是有异邦奸细的嫌疑,鲁尔也完全可以就近向沿途罗马国的官府举报我们以获取赏金。

    老鲁尔舍近求远,肯定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勾当。

    “我也不想这么做啊!可你们中土有句古话说得好,叫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安东尼奥大人答应我事成之后,分我三千金币并委任我做迦南行省柴克山地的领主!而在安条克或贝罗埃亚,我一个铜子也得不到!”

    赫斯鲁尔哈哈笑道,如实说出了他设下此套陷害我们的主要原因。

    看来自从进入罗马国的境内,这个老鲁尔把我当作奇货可居、待价而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鲁尔,你的意思是说只要少主能把所有的钱财都交出来,这位安东尼奥大人就会放了我们,是这个意思吧?”

    刘真儿从赫斯鲁尔的言语里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赶紧讨好的问道。

    “我以耶稣之名起誓,只要明日安东尼奥大人拿到了那袋金币,我不但会请求他放了你们,还会赠送足够的盘缠给诸位!”

    赫斯鲁尔庄重的指天发誓道,这一点点的真诚我倒是不太怀疑。

    毕竟我们与他之间既没有杀父之仇,也没有夺妻之恨,他没有必要斩尽杀绝,自毁阴德。

    “少主,钱都给他吧!你家也不缺这几个钱财,我们大伙保命要紧!”听说还有生的希望,刘真儿赶紧向我哀求道。

    对方如果只是求财那就好办了,我一直绝望的内心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钱袋在古兰朵那儿,这你也知道!”

    赫斯鲁尔这个卑鄙的小人,我现在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这一点我们将军大人都已安排好啦!明日上午古兰朵小姐她们三人便会到达骑士堡与你们会合,交完赎金后立马放人,从此我们分道扬镳,各不相欠!”

    赫斯鲁尔狰狞的笑道,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

    “鲁尔,你就不怕这位安东尼奥将军把你也一块干掉,独吞了那袋金币?毕竟在这迦南行省的户籍名册上,你是一个早已死去的人。”

    那位罗马将军听不懂我们的语言,一直手按长剑站在一边看着我们的交流,大有随时拔剑而出,把我们这些猎物斩杀于脚下的架势。

    “易少主还是自求多福吧!祈求你们的佛祖保佑古兰朵她们明日能够到达这儿,呵呵!今晚就委屈三位啦!”

    言罢,赫斯鲁尔向他的新主人深鞠一躬,说了些我们听不懂的罗马官话。

    但见那位将军向四下的军士挥了下手,马上有士兵上前打开了我们手上的枷锁。

    少顷,赫斯鲁尔陪着他的罗马将军走出了房间,士兵们也撤走了灯火。

    随着啪嗒一声的巨响,牢房大门已被从外面锁死,只留下我们三人在黑暗中苦苦挣扎,饥肠辘辘而又诚惶诚恐。

    我隐隐中感觉招古兰朵、沙米汉、兰顿他们三人前来送钱赎人,是这位安东尼奥大人与赫斯鲁尔联合设下的另一个陷阱。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也!

    本想用冥想术招来朵儿的青鸾大鸟,把目前的险境告诉他们。

    怎奈四壁铁盒一般没有半点亮光,如此作为只能招致更大的风险。

    接下来该怎么做,只能静观其变了。

    我和秦冲、刘真儿在这黑屋中一夜未眠,讨论了古兰朵他们明天到来后可能出现的所有变故及其应对之策。

    但唯独没有想到的是,这三人尽然在安条克城凭空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往了何处。

第一三八章 魔堡十日

    第二日中午时分,伴随着哗啦哗啦的声响,黑屋的房门被打开了,外面的阳光瞬间泄入了屋里,刺激的人睁不开眼睛。

    我和秦冲、刘真儿三人都逃出生天般的从石板上爬了起来,古兰朵他们带赎金来啦!我们自由啦!

    那一刻脑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只有自由!像天空中海鸟那样的自由!如我们在漫漫商道上纵马驰骋的那样自由!

    从来没有经历过被囚之苦的我们,愿意用世间所拥有的一切来换回原来的自由之身。

    情况似乎没有任何的改变,一群罗马兵士冲入屋内不由分说的把我们拖出了黑屋。

    靠近海滩的广场上有一溜排竖起的“十字形”行刑架,我们被五马分尸一样捆在了上面。

    伴随着一阵噬魂削骨的剧痛,两根粗大的长钉已经穿过了我的手掌,与行刑架的木板连为一体。

    自小以来锦衣玉食,何时经受过这样的苦楚,我鬼哭狼嚎一般的嚎叫了起来。

    可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

    秦冲与刘真儿二人凄惨的叫声足以使日月无光、江湖变色。

    没想到一日之间,我们尽然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纵使有万夫不当之勇,如今也只有摇尾乞怜的份了。

    当年淮阴侯韩信被吕氏同党骗入长乐宫斩杀做为肉糜之时,估计也是这样的惨状。

    不世的英雄如此落魄的死于竖子之手,可悲也!

    “救命啊!”,“大人饶命啊!”

    求生的本能,诸如此类的求饶之声也从我们三人的口中喷薄而出。

    四周的负责行刑的罗马军士,一个个面无表情,也许早已看惯了这样的极刑,对于我们的哀求无动于衷。

    长戈在烈日下闪烁着寒光,海鸟在头上的苍穹中无奈的悲鸣。

    如果还有选择,我宁愿此生全部待在清风泽畔那个温情祥和的家园之中,再也不踏进江湖半步。

    两手的剧痛过去之后,鲜血还在滴滴答答的流着,双臂已经没有了任何直觉。

    这时,赫斯鲁尔与那位安东尼奥将军大人一前一后从前方的石堡中走了过来。

    将军健步如飞,老鲁尔跌跌撞撞的跟在了后面,两旁各有几位铁甲长戈的亲兵紧随其后。

    老鲁尔两眼赤红,没有了昨日那种春风得意的气场,看到我们三人此等惨状之后,这个恶人尽然露出了深深的忏悔之意。

    罗马将军在我们面前气急败坏的长篇大论了老半天,再由老鲁尔上前翻译。

    “将军大人说了,对于外邦的奸细历来是杀无赦!上帝慈悲,再给你们三日的时间!三日之后赎金如果还没送到,你们三人就会被卖身为奴,在远离大陆的海岛之上做一辈子苦役来弥补你们的罪过!”

    老鲁尔不敢直视我,翻译时始终看着秦冲和刘真儿二人。

    “鲁尔你是知道的,少主我们就是东方过来的商人,不是什么外邦的奸细!看在上帝的份上在这位大人面前帮我们说几句好话吧!求求你了鲁尔大哥!”

    秦冲再无半点英雄气概,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丝卑微的苦笑向老鲁尔告饶道。

    “鲁尔大哥,饶命啊!少主已经答应交出所有的钱财了!”内在修为不足的刘真儿兄弟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已经有点气若游丝的架势。

    “鲁尔,朵儿他们呢?还有沙米汉!兰顿!你把他们怎么了老鲁尔!”

    原本说好前来的古兰朵他们,一个人也没有露面。

    一股不祥的冷气从足底直冲天灵,我发狂般的呐喊道。

    有罗马军士上前,用坚甲的铁边扼住了我的喉咙一顿狂揍,伴随着软骨的断裂之声,我进入了游走于地狱边缘的幻境之中。

    “少主,小姐他们不见了,将军大人的赎金没有拿到,否则你们也不会受此等皮肉之苦!”

    老鲁尔的声音如同前来招魂的牛头马面一般,带走了我所有的希望,我一下子昏了过去。

    我们三人就如同受难的基督耶稣一般,在行刑柱整整悬挂了三日之久。

    白天承受烈日炙烤之苦,夜间任凭蚊蝇的啄食,人间常说的生不如死,就是这样的境界。

    我和秦冲还可以用冥想之术摆脱现世回归极乐,以虚无的幻境来抵消苦难。

    可怜的刘真儿兄弟就惨了,无法忍受的苦楚令他昼夜不停的嚎叫。

    由高到低再由低到高,先是求饶慢慢的变成了求死。

    “杀了我吧!老鲁尔,求求你了,跟大人说一声,杀了我吧!”

    每日早晚,会有兵士上前把一碗糜烂的麦糊汤倒入我们的嘴中,以此来延续我等的性命。

    每天午时安东尼奥大人都会上来审讯一次,照例是一顿无以复加的皮肉之苦,夹肉、烙刑、群殴。

    所问之事也是我们的金币藏到了何处,古兰朵他们去了哪里。

    可以对佛祖起誓,那时候我们如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定会毫无保留的全盘交代。

    大难临头,真正能够做到威武而不屈者,世间能有几人也!

    三日的约定之期已过,我和秦冲、刘真儿兄弟三人被从十字架上卸了下来。

    好在手掌的创伤没有伤及筋骨,我和秦冲又以冥想意念术护身,所以我们二人除了虚弱之外大体无恙。

    可是苦了锅盔兄弟,三日三夜的煎熬,已经变成了活死人的模样。

    我和秦冲不顾全身的创伤苦楚,给刘真儿做周身的按摩,让他体内的骨血早点顺畅起来。

    罗马军士送来胡麦汤粥时,我一口也没有享用,全部让给了刘真儿。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让几位兄弟陪我来到了这个人间的地狱,承受如此不堪的苦难。

    令人解恨的是,第三日下午,卖主求荣、出卖我们的赫斯鲁尔被几位罗马军士押了过来。

    就在我刚刚下来的那个行刑架上,老鲁尔干瘪的双掌被长钉戳穿,鲜血喷薄而出。

    没有找到古兰朵他们,没有得到那个装有罗马金币的皮囊,没有兑现他当初对于安东尼奥将军大人的承诺,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真是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也!

    老鲁尔那凄惨绝望的呼嚎,在我看来成了这世间最为动听的乐音。

    在东土汉地,卖主求荣之徒,最为世人所不齿。

    如今这罗马之地,上至将军领主,下到一般野民士卒皆为基督教徒。

    在安条克时,神学院道场上的红衣主教大人,曾宣讲过基督耶稣的受难记。

    从古兰朵零星的翻译中,我知道了圣者耶稣有一位叫做“犹大”的门徒,贪财而又无义,最后使他的恩师蒙难。

    卖师求荣的“犹大”,也就成了罗马基督徒们共同的敌人。

    所以在这些罗马人眼中,赫斯鲁尔就是那位贪财的“犹大”,他们只是在利用他。

    如果能如约获取我们的金币,这位绝非善类的安东尼奥将军或许还可放过老鲁尔一马。

    结果古兰朵他们不知所踪,将军大人白忙活一场半个铜子都没有捞到,自然会把所有的怨气发泄到了老鲁尔身上。

    对于我们三人,反而宽容了许多。

    从第四日开始,除了还带着脚镣,呆在小黑屋中不能随便出入之外,我们没有再受到其他的体罚,三餐饮食也比先前好了很多。

    每餐除了一盆胡麦粥之外,还会外加一块咸腥的鱼块。

    正值阳气旺盛的年纪,饮食给养稍稍跟上,我们三人的身体就恢复了过来。

    每日在黑屋之中不是酣睡蓄养精神,便是交流操练拳脚功夫。

    在这离家万里之外的罗马海岸,指望古兰朵他们搬来救兵已不可能,只能设法自救了,寻机越狱逃出这个魔堡。

    五日之后一个灰蒙蒙的黎明,我们被罗马兵士从黑屋中拉了出来,押到了一艘停靠在古堡岸边的海船之上。

    船舱里还有一百多位各种肤色的囚奴,与我们一样被全身剥了个精光,戴着手锁脚镣。

    看来先前那位罗马将军的所言属实,我们被卖为奴隶了。

    这趟海船所要前去的肯定是这罗马帝国的某个城邦,而我们,将会是这个城邦人市中待价而沽的人畜。

    “少主,老鲁尔死啦!”

    秦冲好像不太在意当前如此悲惨的现状,大海上新鲜的气流也让他的心力大振。

    我和刘真儿回头向岸上望去,但见挂在行刑架上的赫斯鲁尔歪斜着苍白的头颅,被风干了一般没有了半点人气。

    一阵痛彻心扉的悲哀向我袭来,我们七人从遥远的东方跋山涉水一路走来,甘苦与共、亲密无间。

    十日之前还逍遥于江湖之上,风流快活堪比王侯,财货之丰甚于大贾。

    如今却是四散飘零、身无片纱、为鬼为奴,悲哉!

    这一定是中了撒旦的魔咒!

    而所有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这位可怜的老赫斯鲁尔。

    他本可以在我家的商队中颐养天年,却因一丝贪念而落得如此下场,更陷我等于万劫不复。

    真乃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也!

    装满奴隶的三桅海船慢慢驶离青黑色的港湾,向雾霭朦胧的大海深处缓缓而去。

    我向着红日升起的海岸垂泪而拜,那是东方,是我们故土家园的方向。

第一三九章 苦海行舟

    整个海船上,连同船工、伙夫、监管我们的打手在内,也就二十来人。

    要是放在平日,我与秦冲、刘真儿三人赤手空拳干掉这般莽汉也是不在话下。

    可惜如今手脚被缚,十人一组被牢牢捆在两根固定在舱底的原木上,半点动弹不得。

    稍有不满之举,并会招来一顿拳打脚踢。

    那帮恶魔投胎的打手,毫无顾忌的用卑劣的手段折磨那些敢于挑战他们权威的犯人。

    秦冲原本想讨好一位走上前来的罗马恶棍,和他聊上两句。

    结果这位名叫艾德的魔头,挥手招来了两名同党,三条蘸上海水的软鞭,轮番狠命的抽打秦冲。

    最后这帮小人还把所有的小便都撒在了秦冲裸露的躯体上,才洋洋得意的狞笑而去。

    在这些阎罗的眼里,我们就是猪狗不如的奴隶,哪里还有和他们对等谈话的资格,尽管他们也只是市场上一个金并可以买到的最卑贱的无赖。

    秦冲,我的兄弟,顶天立地的真汉子,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整个行刑的过程他一声不吭。

    这帮恶人离开之后,我扭过头去才发现秦冲已经被皮鞭抽打的面目全非了,染着血色的泪水从他的耳边缓缓滚下。

    士可杀不可辱!真是欺人太甚也!

    可这帮恶魔暂时还不能对我们痛下杀手,因为在这罗马国,奴隶是总督、将军、领主大人的私人财产。

    在国王下诏颁布的律法中,私家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杀死我们就等于毁坏了主人的家财,按律要加倍的赔偿。

    因此这些恶奴把对于主人、对于人世间所有的不满,都统统发泄到我们的身上。

    一路上变着法子侮辱、欺凌我们,以满足他们被撒旦附身的灵魂。

    “兄弟们!韩信尚能忍受胯下之辱!万事蛰伏,保命为上!”

    看着兄弟受辱而不能相助,我的心刀剜一般的疼痛。

    恨不能扯断身上的锁链冲上前去,与这帮恶魔拼命。

    可惜少时练功修为不足,没有练就千钧之力,无法扯破这缚身的罗网。

    “少主挺住!”

    隔着精铁的手铐,我们主仆三人轻声的彼此鼓劲。

    不管前方的汪洋之中是豺狼虎穴,还是万丈绝壁,只要人活着,总会有生机,会有报仇雪耻的那一天。

    我的心慢慢的坚韧了起来,不再有无用的悲泣,只有仇恨,还有活下去的无穷**。

    还是盛夏时节,午后的大海之中,橡木甲板被晒得滚烫,船舱里的恶臭之味足以把人熏死。

    一些伤者无力的哀哭之声,像从阴曹地府中传出来一般。

    整个身子已经麻木,只有眼珠与脖子可以微微转动,头顶上方的烈日无处可躲,躯体内仅存的水分都快被榨干了。

    艾德领着几个手下,用木桶从大海中提上苦涩的海水,没头没脸在所有囚奴的头上浇了一边,就算是给我们补充水液了。

    海水不能饮用,如此的补水之法简直是在加速我们的死亡。

    有两名不堪长途折磨饥渴之苦的囚奴一命呜呼,进入了极乐世界,他们的尸体也被毫不怜悯的扔入到浩淼的汪洋之中。

    这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了,魂魄得以自由,可以随着海风回归远方的故土了。

    可能是担心这样的伤亡如果继续下去,等海船到达目的地后不好向主人交差。

    所以傍晚的时候,船上的监工们临时解开我们的手锁,还每人分给了一勺胡麦。

    当我们相互搀扶着从满是屎尿的船舱中颤颤巍巍站起来的时候,一股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充塞了我的每一个毛孔。

    能够自由的站着如今也成了一种奢望,对于我们这些纵横天涯的商者来说,其中的悲哀简直无法用言语描述。

    掌管我们生死大权的艾德,手持长鞭高傲的在我们头顶的甲板上来回踱步,高声的训诫着什么。

    估计是命令我们要守规矩、要驯服于他,放风时间有限,让我们快快就餐。

    关于尊严、亲情、思念、悲悯等所有人伦的思维都没有了,心智已经麻木,只剩下生存下去的**。

    恶人艾德如今是我们顶礼膜拜的天神,对于他的服从也成了我们的自觉意识。

    由此可见完全摧垮一个人,从躯体到精神,只需一日的时间。

    而最有效的做法就是彻底剥夺他的自由,连一个小指头的微微颤动都会受到致命惩罚,艾德就是这么干的。

    训诫结束后,艾德还学着基督教牧师的样子,在胸前虔诚的画了个“十”字,我能够听出他的最后一句话是“阿门”。

    原来这家伙是在带领我们做晚餐前的祈祷,上帝在天庭如果有知也会发笑,他已经让撒旦皈依了。

    幸亏刚才我们三人还算懂规矩,在他祷告期间没有急着吃食。

    否则,接下来将会受到终身难忘的惩戒。

    一位波斯奴隶也许是太过饥饿的缘故,在艾德祷告期间吃光了手中的胡麦。

    艾德恶魔面带?人的微笑来到他的身边,他的两个打手一左一右把这位可怜人架了起来。

    艾德狞笑着抽出腰间的短剑,硬生生的把这位波斯人的舌头割去了一半,又把他高高的吊挂在桅杆之上以示惩戒。

    然后还义正言辞的用罗马语对我们训示了半天。

    大体的意思可能就是胆敢亵渎上帝者,就是这样的下场。

    在这艘海船之中,他就是“上帝”。

    阳关外的大漠之中,面对几十头苍狼而面不改色的秦冲,如今只要艾德的脚步声在头顶的甲板响起,就会不自觉的瑟瑟发抖了起来。

    而我和刘真儿更是如筛糠一般的魂不守舍,生怕又被这个恶魔逮住了啥样的把柄。

    太史公在《项羽本纪》中借舞阳侯樊哙之口所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者。

    幼年时在清风泽书院中,因辛夫子的戒尺所迫,曾经大略读过,甚觉其中的妙趣。

    还每每戏言,辛夫子为刀俎,我等小儿皆为鱼肉也!

    如今在这苍茫大海之上,被捆绑的竹筒一般,置身于如此的腌?之所,面对艾德这样一位人间厉鬼,才深悟其中的真意。

    手中的麦粒还没有吃完,催命鬼们就过来了,重新把我们的双手紧锁在长杆之上。

    夕阳已经落到了大海的西边,漫天的红霞飞舞,那是鲜血的颜色。

    我们几十个奴隶为一组,云梯一般躺在了船舱的底部,无助的望着穹庐中飘荡的白云,盘旋飞舞的海鸟。

    满腹的悲哀却不敢哭泣,满身的苦楚却连自我了断的机会都没有。

    不能翻身、不能身手、不能大声的呼吸。

    我们每个人都成了“云梯”上一段僵硬的踏木,现世中最卑微的草芥之徒都能在我们的胸口处踩上一脚。

    因为我们如今是在列国的人市中论斤而卖的奴隶,市值不抵一匹驽马的价钱。

    在骑士堡的最后几日,我把冥想术的要诀教给了刘真儿。

    这个老伙计已经被现世折磨的快要疯癫了,以冥想短暂脱离身边的苦海,进入物我两忘的幻化之境,是他如今能够自我救赎的唯一法宝。

    所以白天的时候,他无时无刻不在默默专研其中的要义,屏声静气、一动不动。

    怎奈身体太过虚弱,元神无法汇聚,刘真儿的冥想修为也是事倍功半,无法达到我和秦冲那种瞬间入定的境界。

    夜幕已经降临,在船上作恶一天的那些罗马“厉鬼”都回船舱中休息去了,任由我们在这黑暗中自生自灭。

    这个时候我们入定潜修不会再有人来打扰,躯体无法动弹,但我们的魂魄却可以获得大自由。

    于是三人不再言语,以冥想来解千愁。

    恍惚之中,我感觉被捆绑的身躯慢慢飘拂了起来,越过茫茫大海、金黄色的大漠、白雪皑皑的冰峰,向东土故乡的方向自由的飞去。

    我看到了爷爷、苏叔的商队已经从南方的富楼沙满载而归,正走在于阗王城南门外的商道 之上。

    心爱的妻子库日娜,还有小妹古兰朵正骑着乌孙青马,在客栈外的荒野之中尽情的追逐嬉戏。

    清风泽大湖波光粼粼,书院小儿们的诵读之声清脆而又悠远。

    还有家母于阗夫人,正慈爱的摩挲着我身上的棉布粗衣。

    “金城我儿,你们终于回家来啦!”家母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

    下半夜的时候,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巨浪击打着船身发出了万马奔腾的轰鸣之声。

    我从遥远的幻境中回归现实,才发现这只是一场今生或许再也无法触及的梦境。

    满腔的热泪澎湃而出,故土的亲人们啊!

    “少主!锅盔!你们醒了吧!”

    一道闪电划破了暗无天日的夜空,秦冲的叫声把我从无尽的悲哀中拉了出来。

    “醒啦!”

    “哈哈!舒服啊!兄弟们!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自从进入骑士堡以来干渴就一直伴随着我们,比躯体上的创伤要苦楚千倍万倍。

    也许天见可怜,不想让我们做渴死鬼,才降下了这漫天的甘露。

第一四零章 流放孤岛

    运奴的海船在大海中随风漂流了整整三天,才来到了此番航程的目的地,一座孤悬于浩淼汪洋中的荒芜小岛。

    三日的非人之旅,我们如同在十八层地狱中走了一遭。

    艾德领着一帮监工恶棍,用刀鞘疯狂的敲击着船舷,有人走下船舱挨个打开了我们固定在原木上的脚镣手锁,同时又用一根长链把所有的奴隶串联了起来。

    终于又可以站直身子啦!其中的幸福感简直难以用语言描述。

    没有经历过此等苦难的世人,无法体会这种劫后余生的妙境。

    海船正行驶于孤岛的背面,黑褐色的高崖壁立千仞,崖下的海面上是一圈圈或隐或现的浅礁。

    将来上岛之后如果想从这里跳海逃生,无异于自寻死路。

    转过高崖海湾之后,一个半弧形的??湖展现在我们面前,岛上的林木长于石缝之间,疏落而苍翠。

    一艘先于我们到达此岛的白帆海船,正静静停靠在??湖码头的岸边。

    如此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谁能想到其中的罪恶与欺凌,远胜于西天佛法中所描述的阿鼻地狱。

    半年之后稍稍懂得了一些罗马语后,我才从其他的奴隶那儿得知,这座海岛名为“飞鱼礁”,是骑士堡安东尼奥将军的领地之一。

    也是埃及亚历山大城、迦南耶路撒冷等地的商船前往罗马与君士坦丁堡的必经之地。

    该岛有天然的??湖良港,稍稍加以扩充改造之后,并可以为将军大人带来滚滚的财源。

    所以我们这些奴隶上岛的目的就是做苦役,开山凿石、修建码头台阶、海船泊位、淡水蓄池、岛上仓库与将军大人外海度假的城堡。

    海船上包括艾德在内所有的监工打手,都是安东尼奥大人手下的军士。

    海船靠岸后,所有的监工先行上岸,手持长剑盾牌立于栈道的两侧,防止我们这些奄奄一息的囚奴们绝地反抗。

    出仓处紧邻海船的货仓,艾德天神一般手持长鞭立于岸边,稍有看不顺眼者,一鞭子下去,能把我们揍得七窍生烟,满地找牙。

    所有以铁链相联的奴工们鱼贯而出,在舱口处领取一袋胡麦,一把木柄长凿,和一根丈许的粗绳。

    虽然言语不通,我还是能猜测出,这些东西的用途了。

    这不足一石的胡麦是我们每人接下来不知多长时间的给养,而长凿与粗绳则是我们开山运石的工具了。

    岛上有一座以吊桥与山下相连的石木长屋,是艾德与他那十几位爪牙居住淫乐的地方。

    长屋下面一片已经除去草木的礁石平台上,我们这一百多位可怜的奴隶,赤身**的站在那儿等待着艾德大人的训示。

    长屋一旁的晒台上,五六位身裹白色布袍的年轻女眷,金发飘飘莺歌燕语,欢迎艾德他们这伙恶棍的归来。

    我们这些列国的奴隶在她们眼里,就是一群会说话的牛马。

    据说在这罗马国有一种嗜血的游戏,让奴隶与猛兽相搏,或者奴隶之间的自相残杀,以博佳人一笑。

    我真是担心这群罗马婆娘,也会想出这样的歪招来。

    后来我才明白,如我们这般不费一分钱得来的奴隶,在没有榨干我们最后一滴血液之前,主人是不会那么轻易的让我们去死的。

    有时候死亡很容易,而怀揣梦想的活着却是一件万分艰难的事情。

    在东土汉国,对于重罪的犯人有一种仅次于死刑的处罚,便是流放。

    把受刑之人押至烟瘴绝域、苦寒未开的边远之地,任其自生自灭终身不得回乡。

    楚国大夫、《离骚》之歌者屈子被流放于沅水汨罗江畔,秦王献公、惠公早年间更是被放逐山野,与虎狼为伴。

    对于安土重迁的东方士子大夫们来说,孤老终身、客死异乡是一种比死亡还要深重的悲哀,从此以后就是苟活于人世的活死人也!

    但就算如此,这些犯人在流放之地尚有人身自由,可以刀耕火种、渔猎为生。

    如果遇到相宜的荒郊野女,还可以娶妻生子,在人迹罕至的异地他乡隐姓埋名的繁衍下去,做一江湖逍遥人。

    如今我们的处境近于流放之刑,但其中的苦楚比流放可是高出了千倍万倍。

    艾德魔王站在晒台之上,怀中拥着罗马丽人,对我们宣讲了老半天,可我和秦冲、刘真儿一句也听不懂其中的意思。

    后来才知道,他所讲述的都是我们在这个孤岛上赖以生存的规矩。

    比如每人每月一石胡麦,每人每天开采的条石不得少于五块等等。

    运送我们的海船与原先停在码头上的那艘白帆船已经结伴离开了海岸,这座“飞鱼礁”成了完完全全的孤岛。

    监工打开了我们手上的锁链,在整个海岛的范围内我们终于有了自由散步的权力。

    当满目狰狞的监工向我们示意可以在这个区域内自由活动的时候,人世间最虔诚的颂扬之语都不足于表达我此时的谢意。

    其实在这样的孤岛之上,根本就无需这些恶奴的监管,我们已经插翅难飞。

    没有床铺、没有起居室、没有锅灶,什么都没有。

    艾德的训诫结束之后,我们这些奴隶按照各自的来处,自动分成了大小不等的三五组。

    其中人数最多的是波斯人,可以隐约猜出他们是战俘,来自同一个波斯战队。

    另外还有十来个希伯来人,一二十位来自大漠深处的闪米特人,还有四五个肌肤赤黑的南方昆仑奴。

    东方人只有我和秦冲、刘真儿三位,或许在这些罗马人眼里我们便是地地道道的埃及人,都是开山凿石的好工匠。

    “少主,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就老死在这座岛上吧?”

    终于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刘真儿低声问道,几天来这家伙已被折磨的没了人形,双眼红肿,头发焦赤,遍体鳞伤,两只手掌肿胀的如刚烤熟的馕饼一般。

    不用说,我和秦冲二人也好不到那里去。

    “先填饱肚皮再说!”我已没有了其他意识,唯一的念头就是先做个饱死鬼,手中的这点口粮到了明天还是不是自己的都不一定。

    所以当务之急是吃饱喝足,等元气恢复后再谋求其他的出路。

    “对!边吃边走,先要找到有泉水的地方!不然在这座岛上我们早晚都得渴死!”秦冲已经迫不及待的把大捧的麦粒塞进嘴里,咕咋咕咋的咀嚼了起来。

    他说得没错,整个小岛方圆不足两里,尽是些光秃的礁石丘山。

    没有山泉,没有内湖,真不知道从哪儿能找到饮水的地方。

    艾德也根本不需要派出监工、暗哨了,站在他们的晒台上,整个小岛的一草一木都尽收眼底,奴隶们任何举动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好不容易在??湖岸边浅滩的一处溶洞里,找到了一处滴水的裂缝,凑嘴上前品尝,是甘甜的淡水。

    我们三人欣喜若狂的坐在那儿,大把的吃着麦粒,大口的喝着泉水,感觉胜过了人间任何的玉露琼浆。

    可惜好景不长,波斯奴隶们也很快找到了这儿,二话不说并霸占了我们的这眼泉水,把我们三人推出了洞口。

    其中有几位干瘪的家伙贼溜溜的盯着我们的麦袋,开始打我们这点口粮的注意了。

    同为奴隶,对于同样可怜的本类已经没有一点怜悯之心。

    人性之恶、弱肉强食在我们这些处境相同的卑微者身上,显现的尤为明显。

    艾德他们这群罗马监工全盘通吃,而波斯奴隶又仗着自己人多势众,从进入这座海岛第一晚开始,就把我们这些势单力薄的同类当作了他们欺凌的对象。

    现在毫无缘由的抢占我们三人事先发现的泉眼,只是今后无数次欺凌当中微不足道的一次。

    “少主,我们该想想法子了!养好身子拼他个鱼死网破如何?”

    夜晚的海岛伸手不见五指,我们藏好了麦袋之后,躺在微微发热的岩石上闭目养神,秦冲小声的低估道。

    “对!先找机会把那个艾德拿下!再鼓动其他的奴隶与我们一道,用岛上的原木造一艘海船!呆在这个地狱里,不出一月我们都会完蛋!”刘真儿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整个海岛没有人听得懂我们的东方语言,所以这些造反的话题我们私下交流也不会有啥风险。

    “你们可要想好了!其举一旦失手,我们三人就会万劫不复,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我很是赞同两位兄弟的主意,但也不无忧虑道。

    “怕个鸟,这样的苟活还不如死了完事!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秦冲心意已决道。

    “我同意!明日早间就动手!我们擒贼先擒王!”刘真儿附和道。

    “干!”黑暗中,我们三兄弟的手紧紧拉在了一起。

    可惜天不遂人愿,还没等我们动手杀贼,更大的灾难已落到我们三人身上。

    更要命的是,我们仅有的口粮尽然也被那帮可恶的波斯人偷走了。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也许从我决定带领商队西行前往罗马城那一天开始,掌管吉凶祸福的年中天子就已把太岁灾星垂悬于我的头顶。

    家有娇妻美眷还要不远万里前来寻访旧友佳人,此乃不知惜福也!凶祸之灾自然也就不期而至。

第一四一章 为奴的日子(一)

    第二日拂晓,尖锐的螺号声把我们从沉沉的睡梦中拉回了现实。

    紧接着是分别用罗马语、波斯语和闪米特语发出的号令之声,通过黄铜喇叭的扩张,传递至小岛的每一个角落。

    分散歇息于海边沙滩上的奴隶们,三三两两的向长屋下的礁石平台飞奔而去。

    由此可见,螺号与喇叭声都是早间集合的指令。

    按照艾德这几日来的一向作风,迟到者将会受到严厉的惩处。

    我和秦冲、刘真儿三人来不及取回藏在石崖下的粮袋,就跟着人流慌慌张张跑到了集合的地点,昨夜我们一时头脑发热拟定的逃跑计划也全部作废。

    为了防止奴隶们的反叛,艾德他们所住的原木长屋位于一座礁石丘山的顶端,只有一条吊桥与外部相连。

    仅凭我们三人之力赤手空拳攀爬上去,面对二十多坚甲长刀的罗马监工,根本没有任何胜算的可能。

    就算奋力一搏把这些人全部干掉,孤岛之上又能逃往何处?

    离最近的海岸顺风顺水也要三天三夜的行程,可能我们连木排都还没做好,就会被外地赶来的罗马援军剁为肉泥了。

    要想活命目前只能忍辱负重,谋求最佳的时机。

    艾德一夜“洞房”的缘故,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双手扶着晒台的栏杆,嘶声竭力的向我们训示了一盏茶的功夫。

    然后吊桥放下,十几位手执软鞭长戈、腰挂弯刀短剑的现场监工,凶神恶煞般的来到我们跟前。

    如牧羊人清点羊羔一般,把所有的奴隶分为五列,带到了一座背靠??湖、灰白色的丘山边上。

    崖壁上刚刚开采没多久的石槽清晰可见,前一批采石工匠留下的几百把石锤,凌乱的丢弃在丘山四周的礁石从中。

    到达现场后,除负责指导的技工外,其他的监工兼打手们已经无声的分散开来,占据了采石场周边所有易守难攻的最佳位置。

    场中任何一个奴隶犯上作乱、不听调遣,他们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围而攻之。

    所有这一切轻车熟路,如此看来,这样役使奴隶开山凿石、修城建堡的买卖,对于这些骑士堡的军士们来说,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场中两位名叫保罗、浩克的技工比那些打手们要和蔼很多,他们命人把一块切好的条石放在了高台之上,拿着一根木棍向我们详细介绍采石的每一个流程。

    可惜我们听不懂罗马语,否则接下来也会少吃很多苦头。

    整个采石的流程,也就是采点、切线、下凿、用锤、取石五个部分,但要掌握每一节点的诀窍可不是一日一时之功。

    对于一位熟练的石工来说,一天三块石条的工量不算太重。

    但对于我和秦冲、刘真儿三人从未摸过长凿、石锤的商者来说,难于赚取万金。

    这罗马、波斯诸国,素有修筑玄石城堡、神殿、陵墓、剧场、水渠的传统。

    因此每一位该国的成年男子,都是一位技艺娴熟的石工。

    任务下达完毕,现场很快就响起了乒乒乓乓凿石落锤的声音,一时之间灰尘弥漫,落锤的号子声四下响起。

    采石是一项技术活,不掌握其中的窍门,纵有千钧之力也只会适得其反。

    朝阳从大海的东边缓缓升起,小岛上的雾气也慢慢的散去。

    波斯人、闪米特人那边,第一块条石已经进入到最后出槽的阶段。

    而我和秦冲、刘真儿三人,除了把原有的槽口砸了个稀巴烂,几乎一无所获。

    一旁的保罗监工看到我们如此进展,气急败坏的一通狂吼,手中的牛皮软鞭如雨点一般落在了我们身上。

    秦冲与刘真儿的眼神已经明白无误的告诉我,是下手的时候了。

    但扫视四周之后理智又提醒我,尽管可以借机劫持保罗,但也断无逃生的机会。

    罗马人都是投标的高手,周遭十几位罗马监工手中的长标同时飞来,能把我们三人扎成刺猬。

    我不得不以手势与保罗监工据理力争,告诉他我们听不懂他的语言,没有做过石工的活计。

    如此费劲的比划了老半天,保罗才大体明白我的意思。

    他挥手招来了两位监工,把我们兄弟三人的采石组合完全的拆开,我和刘真儿被编入到波斯人的小组当中,秦冲也有了两位完全陌生的搭档。

    这世间的幸福往往不是因为你拥有什么、所获多少,而是在于身边有多少同类比自己混得更差,其为人性之大恶也。

    孔圣有言,治国之道不患贫而患不均。

    其中的意思为,治理天下不害怕众生皆贫,最忌贫富不均与赏罚的不公,也是对于此种人性的大彻大悟。

    我那两位波斯同伴干瘪猥琐、即使不为奴隶在现世之中也是命如草芥。

    但自从我加入他俩的采石组合之后,这俩家伙无时无刻不对我喋喋不休,满面的光彩如吃了春药一般。

    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在用最恶毒、腌?的语言讥笑咒骂我这只采石的“笨鸟”,听不懂波斯语的“哑巴”,以此来显示他们的优越感。

    他俩还有意让我做扶凿的差事,由于不懂其中的技巧,抡锤那个家伙一石锤下来,把我振的五脏俱裂。

    很多次如果不是反应灵敏,我的双手早已沦为他们大锤下的肉饼了。

    没有丝毫的忏悔之意,他俩还能得意的狂笑。

    同为毫无尊严自由的奴隶,尽然如此待我,不是恶人也是小人也!

    我简直怒不可遏,他俩这般的蠢汉要是放在昔日,十个二十个也入不了我的法眼,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受不了欺辱之耻的秦冲瞬间爆发了,三拳两脚把他那两位波斯伙伴揍得入地升天。

    如果不是那些罗马监工们及时赶到,用尖锐的长戈挡住了秦冲的双臂,这两个波斯人的脑袋早已搬家。

    结果可想而知,五个凶神般的监工把秦冲围在中间轮番狂殴。

    刀架于脖子上,好汉被恶犬欺负,哀莫大也!

    作为惩戒,罗马监工最后把秦冲吊在了山前的棕树上,任凭烈日的炙烤。

    晚间我和刘真儿把他放下来的时候,这位好兄弟已经是气若游丝了。

    除了体罚之苦的缘故外,更多是因为满腔的怨气无法发泄,充塞于胸口而积郁成伤。

    受罗马佬欺负也并罢了,连同样卑微的波斯奴隶也敢随意的践踏我等。

    天哪!我们诸位兄弟在江湖之上已有经年,怎么混到了如今这般的田地!

    与秦冲同组的那两个波斯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原本三个人、九块石条的任务,他俩就算片刻无休落日之前也才完成了七块。

    完不成当天的定量也要受罚,但这种处罚的方式有点别出心裁。

    这两个可怜的家伙,被罗马佬们鹰捉鸡仔一样拎进了两个长长的藤筐之中,颈脖以铁锁固定在筐口。

    然后浸猪笼一般把他们二人放入到海岸??湖的深水之中,整整浸了一夜。

    幸亏还是八月末的孟夏,否则这俩家伙非被冻死不可。

    但如此直挺挺的立于海水之中不让休息也是一种非人的折磨,第二天早间波斯同伴把他俩抬上来的时候,这俩家伙已经只有出气没有入气了。

    几口淡水、几把胡麦下肚,再在太阳下面晒上半天才缓过了神来。

    罗马监工的这两起处罚,给予了我们所有上岛奴隶两个最直接的警示。

    其一是老老实实的采石、运石,擅自惹事者吃不了兜着走。

    第二条便是要有团队的合作精神,每组三人分工协作,九块条石的每日工量,完不成任务者,不问勤懒生熟三人同时受罚。

    这一条对于我和秦冲、刘真儿三人来说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了。

    同组的那些波斯石工们再也不敢随意刁难我们,否则我等磨洋工他们也会跟着完蛋。

    而且我们长期习武修身之人要比这些寻常的奴工更为扛揍,罗马监工们软鞭、拳脚留下的肌肤之伤,只需休息一夜并会恢复如初。

    被吊了一个白天的秦冲事后尽然向我和刘真儿戏言,他在上面睡了一日的美觉。

    地中海上的烈日与西域黄龙沙海中的那种酷暑地狱相比,简直就是烟花三月的艳阳天了。

    能把气若游丝说成一日酣睡,秦冲这小子苦中作乐的心劲让我由衷的佩服。

    而我们三位东方奴隶与那些波斯佬、闪米特人的梁子也就此结下。

    每天采石过程,同组的两位按照他们熟练石工的节奏开、采、凿、锤,搞得我等新手疲于奔命,不得有片刻的闲暇。

    防不胜防的阴招伤害更是接踵而至,这些内部的纷争罗马监工们是不屑管理的,向他们汇报只会自掏苦吃。

    长约丈许、宽厚各一尺见方、重达千斤的长条玄石开采下来、拖出槽口、再抬到指定的位置,其中的凶险无处不在。

    或者途中假摔,把所有重量全压到我的背上。

    或者明明暗藏凶险,却不加以提醒让我前去触碰。

    幸亏我有千钧之力、八面玲珑之身,否则小命早就栽在这俩波斯佬的手里了。

    他们的意图很明显,让我们三东方人死于非命,或者弄残我们。

    在这个恶魔岛上一旦成了断手断脚的废人,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第一四二章 为奴的日子(二)

    波斯人的采石技艺无可挑剔。

    自从被编入他们的小组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因为完不成当日的工量而受到罗马监工的处罚。

    如此似牲口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岛上转眼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我们一百多个奴隶开采出来的一万多块长条玄石,把长屋前面的礁石平台堆砌的丘山一般。

    每日清晨开工前的列队训示,也因此变成了艾德大王的召见。

    三五成群或蹲或坐在条石之上,场面滑稽而又悲催,

    我等赤身**、肌肤焦赤,乱如蒿草的须发齐胸,目光痴呆而又混沌,如同山野之中还未开化的一群猿人。

    如果这些信仰基督上帝的罗马人稍微还有一点慈悲之心,让已被驯服的我们可以温饱度命,也不会发生接下来的一些事情。

    干着骡马一般的苦力,每天不足一斤的麦粒口粮,没有肉脂,没有果蔬。

    连常人续命所必需的池盐,也是让我们如草原上的牛羊那般舔舐海滩边的礁石来自行解决。

    加之地中海的冬季已经来临,我们身上没有一寸御寒的衣物,体内能量的消耗完全掏空了每一位奴隶的躯体,饥饿如瘟疫一般在整个小岛蔓延开来。

    初上岛时还铁板一块的波斯人、闪米特人、希伯来人族群自行解体,口粮偷盗与抢劫事件时有发生。

    每个人都形同骷髅一般,人人为食物而战。

    对于我们这些行首走肉般的饿殍,罗马监工们已经懒得管理了,出工收工自便,他们每隔三五日的时间会走下长屋来核对一下每一组完工的数目。

    所采条石的数量如果不达要求,便是一通劈头盖脸的围殴。

    奴隶们的体质已经经不起这样的体罚了,致死人命的事情时有发生。

    也许这些恶魔般的监工当初得到的命令就是在岛上的工程完工之时,要把所有奴隶废物一般的处理掉。

    如今条石的开采作业已近尾声,整个工程也算进行了大半,不再需要太多的奴隶也可按期完工了

    所以艾德再也不像开始时那样,对于违规忤逆的奴工,只是让我们吃点皮肉之苦。

    如今他对手下的打手们发出的指令,便是往死里揍。

    死去奴隶的尸体,直接从左岸的高崖之上扔入茫茫的大海之中。

    望着瘦骨嶙峋的秦冲、刘真儿两位兄弟,我的心里升起了无限的悲哀。

    刚上岛时如果奋力一搏还有一线生机,如今我们虚弱的一阵风便可吹倒,哪还有半点逃出生天的资本,只能在这里等待死亡之神的召唤了。

    破屋偏遇连阴雨,就在这样的当口,一日夜间我们三人的仅存的口粮同时不翼而飞。

    圣人有言,衣食足,而知礼仪。仓廪实,而知廉耻。

    自然上天剥夺了我们最后一点生存的希望,那我们也就啥也顾不上了,抢吧!

    从此我们兄弟三人成为小岛上的“悍匪”,见粮食就抢,欺凌比我们更弱小的奴隶成了每天的家常便饭。

    然后又带领这帮弱小之众去冒犯那些还在抱团的强者,从“虎口”中抢到几颗聊以度命的麦粒。

    直到所有奴隶的口粮全部被瓜分完毕,这样的抢掠事件才算结束。

    大伙不管是剥树皮、吃海草,还是去海边铤而走险捕捉浅滩的海鱼,所有的生存之法无不用到了极致。

    这样的饥荒一直要延续到运送粮食的海船,再次在??湖边的码头靠岸时才会告一段落。

    艾德与他的手下肯定贪污了我们奴隶们的这点口粮,因为每次分到我们手中的麦粒越来越少。

    从最初勉强可供一月食用,到后来的二十余日,再到如今的十日之需,一次比一次减少。

    看来骑士堡的安东尼奥大人对于这“飞鱼礁”的口粮,不是按照我们奴隶的多少,而是根据工程所需的人力来供应的。

    开山采石阶段,所需的人力最多,因此口粮的供应也最为充足。

    如今已进入条石的垒砌施工阶段,包括码头上的台阶、船坞,礁石平台上的仓库、蓄水池,以及原木长屋旁边的城堡,也不再需要那么多的奴工了,口粮也就相应的减少。

    粮食不够怎么办?那就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吧,任由我们奴工们自行解决。

    老弱病残者自行淘汰,成为葬身海底的枯骨。

    暂且偷生的强壮者,可以继续苦熬下去,直至被榨干最后一滴血液。

    因此,这些罗马监工对于我们奴隶之间因为食物、饮水所发生的各种群殴或单打独斗的事件,已经不再做任何的干预。

    白天的时候,他们会搂着那些罗马姑娘坐在晒台之上,兴高采烈的欣赏着我们奴隶之间的自相残杀,如同观看竞技场中的角斗一般。

    没有了罗马人的干预,若论格斗搏杀,整个场中的所有奴隶没人是我们的对手。

    但怎奈口粮太少,我和秦冲、刘真儿三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抢来的麦粒,还不能抵消我们因此所消耗的体力。

    慢慢的,小岛上因为粮食所产生的争斗也平息了下来。

    除了每个白天在监工皮鞭的威逼之下勉强出工外,每个人都处于濒死之前的绝望和麻木之中。

    不再有抗争,都在等待着死亡之神的早点到来,好结束这种炼狱般的苦难。

    一日晚间,我和刘真儿在林间的草地上苦苦挣扎难以入眠。

    面对无处躲藏的寒冷和饥饿,我恨不能寻一根草绳在一旁的棕榈树上来个自我了断。

    这时秦冲从海边兴冲冲的跑了回来,一边开心的叫道:“少主!锅盔!快起来!有鱼吃啦!”

    听说有吃的东西,我和刘真儿忙不迭的爬了起来。

    但见秦冲手中提了两条肥硕的飞鱼,足足有四五斤的重量,足够我们饱饱的吃上一顿了。

    我们兄弟三人也不言语,围坐在草地上生吞活剥了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除了有毒的苦胆之外,包括鱼鳞、鱼鳃、鱼骨在内所以可以果腹的东西,全被我们一扫而光。

    几个月前,我们还在安条克城邦的海滩上享受着烤羊、美酒,怀揣着满兜的金币,日夜有佳人与美食相伴。

    而如今的我等,早已变成了茹毛饮血的野人。

    “冲儿,这鱼你怎么搞上来的?”

    一斤多生鱼肉下肚之后,我们又活了过来,对于这飞鱼的来路很是好奇。

    没有渔网和吊钩,尽管小岛周边海域每个黄昏的时候,海鱼如波浪一般贴着海面漫天飞舞,我们也只能望洋兴叹,一条也捕不到。

    “呵呵,希伯来人教的法子!海鱼喜欢有血腥味的诱饵,我就在自个的身上开了几道血口,在海湾里泡了好半天,总算有所斩获!”

    秦冲的发髻和胡须自从上岛以来就没有梳理过,如乱麻一般的缠在了一起。

    先前风姿俊朗的大侠做派早已不见了踪影,**的躯体只剩骨头架子,刚刚用碎石划开的创口已流不出半滴血来。

    “兄弟!我对不起你们啊!”满腔的悲哀无处化解,唯有抱着秦冲、刘真儿两位兄弟放声恸哭了起来。

    “少主,振作起来!只要有一口气在我们就要想办法逃离这个魔窟!”

    秦冲拍着我的肩膀低声的安慰道,真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啊!

    都是我的一己之私念,才陷两位兄弟于如此的惨境。

    但直到今天,他和刘真儿二人对我这位不称职的少主一句怨言都没有,还想方设法让我在这岛上少受一点苦楚。

    我可以辜负世间的一切,哪怕是佛祖、上帝,也不能辜负两位兄弟对我的忠诚。

    该做决断了,带着两位好兄弟活着离开这个孤岛。

    哪怕是食人肉、喝人血,背负万世的恶名,死后下地狱,也不能让我们的今生就此毁灭在这撒旦无常的手中。

    “少主,也不知道朵儿小姐、老汉、兰顿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恸哭之后刘真儿轻声的嘀咕道,这是先前在我面前绝对不能提起的话题。

    我无法想象小妹古兰朵他们如果落入了安东尼奥、艾德这样的恶人之手,会是一种怎样的惨状。

    不过依我们离岛之前的情况看,包括老鲁尔之死,都说明骑士堡的这帮罗马人没有找到小妹他们。

    而且这罗马也是个有法度的帝国,安东尼奥大人这种杀人越货的买卖也是见不得光的,他肯定不敢动用朝廷的力量来帮他抓人。

    如此算来,古兰朵他们目前只有两种可能。

    或许已经平安返回东方了,如今刚刚翻越了葱岭冰原,于阗国清风泽家园近在咫尺。

    第二种可能是他们没有离开这东罗马,为了营救我们而就地蛰伏了下来。

    他们三人都是金发碧眼的波斯人模样,这叙利亚行省原本就是波斯国的土地,古兰朵又精通罗马语,老鲁尔已经死去。

    所以这三伙计只要在安条克城邦外找一个偏僻之地居住下来,断不会引起罗马官府的怀疑,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来路。

    加之一万多金币的巨资还在他们身边,还有通灵的神鹰青鸾从旁相助,何愁打听不到囚禁我们的这座孤岛!

    想到这儿,我早已冷却的血液再次沸腾了起来。

第一四三章 无处可逃

    年初在高附城的那次试验中,青鸾大鸟以它通神一般的嗅觉和视觉,能在相隔百里之外的深山之中精确锁定我所在的位置。

    不知道它能否凭借微乎其微的气息,找到与大陆海岸相隔五百多里的这座孤岛。

    如果古兰朵他们还在东罗马,过去半年来肯定无时无刻不在打听着我们的下落。

    至今还没找到这座孤岛的原因,可能是我一直没有把求救的信号传递出去的缘故。

    高附国的通灵法师曾经说过,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魂魄之气,游离于躯体内外。

    只有冥想术达到一定境界的修士,才能在冥想的幻境之中自由驾驭这股细弱游丝的精气,让它去你想要去的地方。

    此所谓视通万里,魂飞九天是也!

    青鸾大鸟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它能够识别这样的气息,并据此找到搜寻目标所在的位置。

    事不宜迟,趁着饱腹之后刚刚聚集起来的元气,我奔出了椰林来到了海湾边上,寻一块礁石面朝大海盘腿坐定。

    口念黄罡师傅当年交给的十六字要诀,似睡非睡、飘飘欲仙,很快就进入到灵肉分离的入定境界。

    我能感知到自家的躯体悬浮于穹庐之下,无边无际的海洋黑涛翻滚,看不到任何的海船和生灵。

    我又飞过了大海,越过海岸边的驰道,来到了闪米特人世代居住的那片瀚海荒漠之中,再沿着海岸飞抵了安条克城的上空。

    漫无目的的飞啊飞啊!我的魂视之中始终见不到青鸾大鸟和古兰朵他们的半点踪影。

    黎明退潮的浪涛之声把我惊醒,发现秦冲与刘真儿一左一右,靠着我打坐的那块礁石,还在酣睡之中。

    每天这个时候是捡拾海草、螺贝补充给养的最佳时间,波斯、希伯来、闪米特人那边已经迫不及待的追着退去的海浪,冲入岸滩之中。

    可惜“飞鱼礁”太小,没有安条克海滨的那种长滩,褐色的礁石一直延伸到周围的深海之中。

    所以退潮的时候,原本还附着在礁石上的海螺、海贝反而被海浪带回了大海。

    每日的赶海若能找到一两块海草或是海螺之类,也纯属侥幸,真是天灭我等也!

    我没有叫醒两位兄弟,独个在四周的礁石丛中找寻了半天,连一丝海草的收获都没有。

    这时长屋那边催命的螺号之声又“呜呜呜”的响了起来,上工的时间到了。

    地中海上的冬天干冷而又漫长,淡水的匮乏成为仅次于食物的第二件致命的利器。

    岛上仅有的几处淡水泉眼如今被那帮人多势众的波斯人所把控,如我们这般只有三五人的东方族群、希伯来族群要想饮水,还需拿出宝贵的口粮与他们交换。

    长屋那边的蓄水池为罗马监工们专用,我们这帮濒死的奴工胆敢迈入半步,就会被那帮丧心病狂的恶魔扔入一旁高崖下的海湾之中,变成深海中的一具游魂枯骨。

    因此为饮水而发生的恶斗每日都在发生,死人在这个岛上已变成极其寻常的事情。

    那些势单力薄的迦南闪米特人、希伯来人看到我们三兄弟的强悍与拼命,就自动依附于我的门下,来寻求我们的庇护。

    所以如今我已经有了二十多位听命与我的各路奴工,秦冲与刘真儿获封为左右将军。

    这样我就有了与波斯人抗衡的资本,在一次玩命的群殴之后,以死亡两位兄弟的代价,从波斯奴工那儿抢到了一眼山泉,我们冬季的饮水危机才稍稍得以缓解。

    岛上的工程还在继续,??湖岸边的码头台阶已经完工,长屋旁边的两层石堡也施工过半,礁石平台上的仓库与蓄水池的大致框架已经出来。

    等到第二年春天西信风刮起、雨季来临的时候,整个岛上的工程也接近了尾声。

    而我们去年九月上岛的一百五十多位奴工,如今幸存于世的只剩下了六十多人。

    或被罗马监工虐杀而死、或是饿死、渴死、病死,或为我们奴工之间的内部倾轧而死。

    我和秦冲、刘真儿三人还能侥幸活到今天,除了我们一身的功夫之外,便是我们兄弟之间的团结一心、同仇敌忾。

    为了活命,死在我们手中的奴工兄弟不在少数,愿万能的佛祖能够饶恕我的罪恶。

    弱肉强食的丛林荒岛,不是你死便是你亡,当时的我们别无选择。

    整个冬季的每天夜晚,我都会坐在大海边上用冥想术向海天之外的地方发射求救的信号,但全以失败告终。

    青鸾大鸟和古兰朵他们一次也没有在我的幻境中出现过,我已经有点绝望了。

    一个月后,应该是中土夏历的五月,岛上的石堡、码头终于完工。

    当我和秦冲把最后一块玄石切成的薄瓦盖在堡顶之上的时候,有一种涅??升天的感觉。

    上岛为奴已近一载,荒芜的礁岛如今已被我们改造成另一座巍峨坚固的骑士城堡,接驳八方商贾的海上驿站。

    不念功劳念苦劳,高高在上的安东尼奥大人也该发发慈悲,释放我们了吧!

    运送粮食的白帆海船如期而至,而且还破天荒的一起过来了两艘。

    不过没有带来一粒胡麦,而是上岛了一百多位坚甲长戈的罗马军士,当然还有那位威风八面的安东尼奥将军。

    平时在我们面前作威作福的艾德监工在他主人面前,如同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一般,领着将军大人巡视了整个岛礁。

    艾德满面红光的做着介绍,可以看出将军大人对于整个工程甚为满意,不停的夸赞着艾德的功劳。

    把这个嗜血的恶魔开心的,不停的在胸前划着十字,盛赞将军大人与上帝的美德。

    最后,艾德陪同安东尼奥将军来到了石堡新落成的观礼台上。

    我们残存的奴隶们也被召集到仓房前的广场上,等候着这位“飞鱼礁”主人的训示。

    安东尼奥大人正准备开口说话,无意中发现了站在人群中间的我和秦冲、刘真儿三人,便微微楞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可琢磨的微笑。

    他可能也没有想到我们三个东方人会如此命硬,尽然能够活到今日。

    接下来他便声情并茂的演说了起来,勾画了“飞鱼礁”的美好情景,对于我们这些建设者表达了由衷的感谢。

    旁边的闪米特人萨兰德老弟一边用心的聆听,一边给我们作了简单的翻译。

    当翻译到安东尼奥大人要恢复我们自由民的身份,即刻就送我们离开“飞鱼礁”的时候,现场五十多个奴隶几乎同时双手举天,高声的欢呼起来,用最虔诚的赞美词颂扬着大人的仁慈。

    我们也双膝跪下,以最庄重的东方仪式给这个恶魔磕了三个响头。

    尽管我们三人如今所有的悲剧,都是拜他所赐。

    宣讲完毕,在一群军士的押送下,我们鱼贯登上了一艘海船。

    与去年来时一样,赤条条来赤条条去。

    不过去年来时我们虽然伤痕累累,但还都是生机勃勃的少年,今日归去已成一群尚能移动的骷髅了。

    短短一年的时间,岛上奴隶十不存三,“飞鱼礁”真是一处人间地狱也!

    直到帆船离开码头来到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时,大伙才发现安东尼奥这个恶魔又一次欺骗了我们。

    海船正向着夕阳落山的方向扬帆疾行,离东方的海岸越来越远。

    二十多位身强体壮的罗马军士正在甲板上虎视眈眈的监视着我们,这个时候稍有反抗便会身首异处。

    最后一丝生存下去的**被残酷的现实敲的粉碎,没有人哭泣,也没有人叹息,所有的血泪早已流干了。

    海上一夜的风雨,到第二日清晨还没有停息。

    海船在一座比飞鱼礁还要渺小的荒岛边靠岸,押送我们的军士放下踏板命令我们马上下船。

    “少主,安东尼奥这个王八蛋不会让我们再去造一座城堡吧!”

    离开海船的时候,秦冲、刘真儿两股战战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的问道。

    往事不堪回首,一想起在飞鱼礁上采石、运石的惨状,我们整个人都完全的沉陷了下了去,一点儿心劲都没有了。

    等所有的奴隶上岸之后,一个军士站在甲板上宣布我们从此自由,与安东尼奥大人、与骑士堡没有任何瓜葛。

    这座荒岛就是我们的领地,将来在这儿为民为盗也任由我们自己选择。

    小岛上乱石嶙峋,连棕树、蒿草都不见一棵。

    这哪是让我们自由啊!分明是要饿死困死我们,让我等在这远离大陆的荒岛之上自生自灭!

第一四四章 荒岛求生

    安东尼奥大人总算还有一点点的仁慈之心,运送我们的海船离开孤岛之前,把我们在“飞鱼礁”采石用过的工具都留了下来。

    包括铁刃长凿,开山的石锤、抬石头用过的麻绳撬杠等等。

    我们可以利用这些工具做成捕鱼的铁叉、梭镖,也可以继续采石修建我们的安身之所。

    当然这个恶魔的真实想法可能是让我们以此为武器,在这座小岛上继续自相残杀,直至全部的毁灭。

    名为小岛,其实就是两块突出海面的巨大礁石,中间被一条南北相通的小溪隔开。

    落潮的时候,这条河沟会裸露出水面,涨潮时又成了东西礁石之间天然的分界线。

    罗马人的海船刚刚离开后,我们所有人就自动分为两派,以中间的小溪为界,各占据了一块礁石。

    整个小岛青黑铮亮,几乎找不到半块土壤,所以也就看不到一棵绿树、一片草地。

    就在所有上岛奴隶全部六神无主的时候,秦冲看到远处的礁台之上有一只硕大的海龟正在那儿悠闲的晒着太阳。

    他赶紧招手叫上刘真儿、萨兰德,在波斯人动手之前奔到了海龟那儿。

    也许从来就没有人类登临过这个海岛,那只千年海龟对于秦冲他们的到来毫不在意,不费吹灰之力成了我们囊中之物。

    这只足足有三百多斤的硕大海货,可以够我们这边二十多人吃上好几天了。

    在飞鱼礁时,因为饮水、食物的缘故,那帮波斯奴隶成了我们的死敌。

    如此势不两立的格局如果还在这座荒岛上延续下去的话,最后我们这些人谁也活不了。

    所以我与秦冲、萨兰德等人商议之后,决定向波斯人求和,大家共同想办法早日脱离这片苦海。

    于是大伙以长凿为刀,把海龟肉分为两半,其中的一半送到了波斯人所在的那片礁石上,以此来表达我们的善意。

    其实大家过去没有任何的冤仇,都是受到了罗马人的祸害。

    我们的善举很快就得到了对方的相应,波斯人推举他们的头人罗尼尔为代表,跨过小溪来与我“共商大计”。

    后来我才知道,这位罗尼尔是萨珊波斯的一位边关都尉,原来“飞鱼礁”上的所有波斯奴隶都是他的手下军士。

    在一次与东罗马军队的冲突中,被对方包了饺子全部当了俘虏,才有了这上岛为奴的苦难经历。

    我们的交谈很成功,便是既往不咎、同舟共济,在这孤岛之上共谋生路。

    雨季过后便是地中海上最温暖怡人的夏秋时节,所以解决五十多人的饮水与食物问题是摆在我们面前的首要任务。

    大伙以前都是见过世面的军士、商贾出生,如何求生也是各有各的主意。

    目前正是雨季,我们所有人现在都已是熟练的石工,所以饮水的问题比较容易解决,选一高台处凿出一个蓄水池便可。

    而食物的来源,除了下海捕鱼,基本没有其他的好办法。

    没有渔船、渔网,就只能靠我们长凿做成的梭镖来猎杀礁石周边的游鱼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每个晴天的下午或是退潮的黄昏,都可看到我们这群须发齐胸、全身**的“野人”们,手举梭镖在海滩奔跑的画面。

    这里应是地中大海的中心地带,海深而浪急,我们中间的大多数人又都是不会戏水的旱鸭子。

    所以就算是倾巢出动同时出海,一天下来也收获无几,宝贵的精铁长凿反而被海鱼带走了不少。

    如此下去不要十天,罗马人给我们留下的这些谋生工具就会丢失殆尽。

    作为大家共同推举的头领,我与罗尼尔也跑遍了礁石海岛的每一个角落,最后终于把眼光落在了那条随大海的潮汐而涨落的溪流身上。

    还记得在清风泽家园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吐火罗渔夫摇着扁舟在清风大湖中下网捕鱼,或者用岸边的芦苇在湖心扎下一条**长阵,专等那些肥鱼们自投罗网。

    这条小溪如果把两端的出口一堵,不就是个天然的网箱了嘛!

    想到这里,我开心的对着东方仰天大叫了起来。

    阿弥陀佛!感谢冥冥中佛祖的点化!

    说干就干,奴隶中间正好有会编制渔网的希伯来人,而抬石头的麻绳散开之后便可作为织网的材料。

    这位名叫西蒙的希伯来大哥昼夜不停的编织,我们所有其他人把散出的麻丝搓成了一根根细线。

    两天之后,长宽各两丈见方的粗麻大网便宣告完成。

    大网的两端绑上粗长的橡木撬杠,分别架在了小溪南北的出口处,一个天然的巨型网箱便大功告成了。

    小岛上风高浪急,为防止麻网被流水撕裂或卷走,我们又临时开采了几十块条石。

    把地势较矮一端的溪口完全用条石堵死,只留下一些可供流水出入的细孔,然后把麻网平铺在石坝上,两端再以条石压紧。

    这样每日退潮的时候,半斤以上的海鱼就再也不能随着潮水重归大海了。

    溪口的另一端是可以开合的活动挡网,每天涨潮的时候打开、退潮的时候关上,有几位兄弟在那边轮流看守。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们这五十多位饥民的生死也就在此一举了。

    第二天奔腾的潮水如期而至,半盏茶的功夫便把这条干涸的溪流完全填满。

    大伙合力挡网收起,再以条石加固,流入小溪的海鱼如今已是插翅难逃。

    这一天分外的漫长,我们所有人啥事也没做,专等退潮时刻的来临。

    每个人都在默默的祷告着,我和秦冲、刘真儿三位东方人祈求祖先佛祖的保佑,波斯人祈求火祆教的马兹达天神,希伯来人和闪米特人祈求他们的先知上帝。

    在“飞鱼礁”的时候,未来已没有任何的希望,所以人们也就不再做任何的祷告。

    如今在这荒岛上,我们这些将死之人终于拥有了自由之身,对于生得渴望也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慈悲的天神上苍赐予了我们第二次生命,那就恳请再赐给我们续命的食物吧!

    夕阳西下,新月如弯钩一般挂于穹庐之中,万马奔腾的退潮声终于响起。

    我们站在溪流的两岸,如同从盘古开天辟地的混沌天地中走出的人偶一般,静静等待着造物主最后的宣判,生或者死。

    天道酬勤,或者慈悲万能的佛祖、天神、上帝已经听到了我们哀求之声,宽恕了我们的罪孽,给我们送来了保命的甘霖。

    “少主快看!鱼,好多鱼啊!”

    伴随着刘真儿的欢呼之声,大伙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呐喊祈祷着冲入到河床中。

    鱼虾蟹贝无所不有,所有的战果统统堆在了海岛的高台之上,几百斤之多。

    一次围网就斩获了所有人十日的口粮,对于自从去年登临“飞鱼礁”魔岛以来一直饥肠辘辘的我们来说,如此收获的喜悦甚于百万金币。

    它意味着即使无法离开这座荒岛,从此生存饱腹也可以无忧矣!

    一条两百来斤的无须鳕鱼成了我们今夜的晚餐,它满身的油脂正好可以滋润我们干瘪的皮囊。

    对于一个饿殍来讲,这个世间没有再比填饱肚皮更快乐的事情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完全沉陷于这生腥的鱼肉大餐之中。

    白天吃、夜里吃,就如商王纣的“酒池肉林”一般。

    直到有一天,大伙都开始闻到了鱼虾的腥味、生鱼生虾已难以下咽的时候,我才发现周围的奴工都已完全活了过来。

    秦冲、刘真儿尽管还是长发野人的模样,但原来的瘦骨嶙峋已经不见了踪影,满身的肌肉又恢复如初,历经沧桑之后的满目精气似乎能洞穿世间的一切。

    而我自己也是身轻如燕,第一次发现艳阳下的这座海岛、还有旁边蔚蓝色的大海是如此美丽,甚至还可以看到海天相连的地方那些隐隐绰绰的群山。

    “领主大人!这活鱼实在是吃腻歪啦!兄弟们都想换个吃法!哈哈!”罗尼尔提着一只啃去半个的对虾大笑着向我走了过来。

    自从我的围网**解决了所有岛民的果腹之忧后,这些波斯人、希伯来、闪米特人都奉我为此岛的领主。

    特把这座荒岛命名为东方岛,赐予我们食物之源的这条岛中小溪为圣母河。

    罗尼尔为将军,秦冲、刘真儿、希伯来人保罗、迦南人萨兰德分别代表各自族群作为岛中的四大统领。

    其实这般的安排并无它意,都是些领头干活的差事。

    “好啊!旱季快要到了,我们可多晒点鱼干以备将来食用!另外我们也要给自己安个像样的窝了,严冬和雨季的时候也可有个遮风挡雨的去处!”

    包括罗尼尔在内的所有异族岛民其实也都是二十多岁、生龙活虎般的年纪,在这罗马国,年老体弱的战俘是做不了奴隶的。

    “领主所言极是,从明日开始我们就暴晒鱼干虾干、采石筑堡,将来我们这个弹丸岛国就啥都不缺啦!”

    罗尼尔手执梭镖,腰间围着一圈海草、鱼骨、长螺结成的短裙,就如一位上古的武士一般威风凛凛。

    东方圣人有言,温饱后而知耻。

    这几天来,我们都像罗尼尔这般,用麻绳串联起晒干的海草,为自己做了一条可以遮羞的草裙。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如以前为奴时那样的赤身**,实在是不堪入目了。

第一四五章 青鸾传书

    吃饱喝足也就有了力气,雨季结束之后的一个多月里,我们在蓄水池旁边的崖壁上,硬是掏出了一处阔大的石屋,可容百十人在里面居住。

    开采出来的石条,又在礁台上建起了一座三丈多高的?望塔,站在上面可以看到几十里外的海面上经过的商船。

    每天收获的海产也晒满了小岛的每一块礁石,如今我们已经可以躺在柔软的海草铺塌上啃着鱼干逍遥度日了。

    美中不足之处是找不到半片木材,否则起一堆篝火,把肥美的鱼虾放到上面烧烤一番岂不美哉!

    这个问题也很快得到了解决,随着积蓄的干货越来越多,已远远超出了我们每天的消耗。

    这些满身油脂的鱼干可是一等一引火的燃料,而晒得爆干的海草与一般的蒿草已没有二样,剩下的就差火引了。

    这也难不倒我们,钻木取火、燧石取火便是,截取一段麻绳使劲的搓揉之后就成了引火的火绒。

    然后又找来橡木撬棍挖取一个小洞,取长凿的木柄做一小杆,选取几位力大如牛的兄弟轮番上阵,把木杆搓得青烟直冒。

    不长功夫,小洞的周边开始微微碳化,进而有火星闪烁。

    此刻正是一年中午后最热的日子,我们五十多位兄弟都挥汗如雨的站在四周的礁石上,见证这一奇迹时刻的到来。

    火绒对着火星稍加吹拂并熊熊燃烧了起来,来之不易的火种啊!

    萨兰德他们赶紧把晒得赤黄的鱼油递了过来,再抱来了晒干的海草鱼干,架在了火种的四周。

    烤鱼、烤虾的浓香很快四散飘来,像是从天堂里传出的味道。

    自从去年九月我和秦冲、刘真儿三人从繁华的安条克城邦南下前去骑士堡,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年的光阴,没有闻到过人间的烟火味了。

    如今看着这焦香的烤鱼、熊熊的篝火,恍如隔世一般。

    从地狱里走了一遭,终于又回到了人间。

    每日在冥想的幻境中寻找归家之路还在继续,不过时间已由飞鱼礁时的每天深夜,变成了如今的每日下午。

    身边全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再也无需任何的戒备。

    同时元神已经恢复如常,精气更容易汇聚。

    坐在?望塔的顶端面朝东方大海的方向,微闭双目听徐徐的海风从耳边拂过,瞬间就可达到入定的境界,任由魂魄之气在九天中翱翔。

    我看到了久违的清风泽家园,家母于阗夫人已经白发苍苍,妻子库日娜怀抱着婴儿,正站在客栈的角楼上默默眺望着西去的商道。

    我做父亲啦!欣喜之情充满于心,真想从云端落下与我的亲人们相拥而泣。

    怎奈冥想之力如风儿一样,魂魄之气又是轻如游丝,只能飘拂而无法落地。

    任我使出全部的心力也无法驾驭,直到我大汗淋漓的从幻境中醒来。

    我还见过在渭水岸边男耕女织的刘南儿、白轩画工夫妇,洛邑书院中传道授业的年轻先生三弟长安,在下邳县治的衙门中断案的二弟武威。

    还有陇西庄园的外公、乌孙草原上买马归来、纵横驰骋的爷爷、苏叔他们。

    但在所有的幻境中,我最希望见到的小妹古兰朵、沙米汉、兰顿大哥,却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俗语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如此说来冥想中的幻境与睡梦还真是不一样。

    直到九月末的一个午后,海上的秋风乍起,带来了一丝丝的寒意。

    我盘腿坐在?望塔上,刚刚入定之后,耳边就传来了青鸾大鸟那熟悉的嘶鸣声。

    一艘白帆海船进入我的幻境,还有船头罗马人打扮的古兰朵和沙米汉。

    青鸾正在白帆外的天际间盘旋,进而如望见我一般一下子俯冲了过来。

    展开的双翅如擎天的巨伞,把我的幻境完全遮蔽,匈奴弯刀一般的鹰椽、海船铁锚一般的利爪。

    仅仅一年的光阴,我们的青鸾已经变了,变成了葱岭冰原上那种能把百十斤的岩羊叼到空中的硕大神鹰。

    “秦冲!刘真儿!我看到朵儿他们啦!还有青鸾!”

    刚刚从幻境中惊醒,我就欣喜万分的向塔下了秦冲他们高声喊道。

    为防止意外,我每次登台冥想时,两位兄弟都会守候在下面。

    冥想术是我们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任凭罗尼尔、萨兰德他们如何询问,也没有把其中的实情告诉他们,只说我在修炼一种东方的养生之术。

    一来是怕这些波斯、希伯来兄弟笑我故弄玄虚,影响我在岛上的权威。

    另外,希望越大往往失望也会越大,朵儿他们能否找到我们本来就是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

    如今在岛上的日子刚刚有所好转,大伙已经有点安于现状了,对于能否活着走出这座小岛不再抱多少希望。

    现在冒不通告诉他们,有一支东方的海船正在到处寻找我们,将来万一兑不了现,只会徒增烦恼。

    “少主!这是真的吗?”秦冲和刘真儿咚咚咚的奔了上来,惊喜的问道。

    “千真万确!沙米汉一头罗马人的短发!朵儿完全变成了罗马姑娘,头戴花环、麦色的棉布秋裙!青鸾比先前长大了一倍!”

    我兴奋的给两位兄弟比划着幻境中所见的一切,好像这些都是真实的存在而不是幻境。

    “太好了少主!我要回东方!我要娶老婆!”

    压抑已久的锅盔刘真儿尽然激动的嚎啕大哭了起来,对着故土的方向俯首叩拜,长跪不起。

    “两位兄弟不可高兴的太早,一切还都是我的幻境!”

    我尽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故作平静的笑道。

    人在绝境之中不可有一丝的梦想,如果无法实现会令自己痛不欲生。

    就如盛夏时节随着驼队走在黄龙沙海中那般,老是去想着清凉的树荫、甘甜的泉水,便会一步也走不下去了。

    罗尼尔他们不知我们三位东方兄弟发生了何事,都呼啦啦围了上来,把整个?望塔的顶端挤了个水泄不通。

    我真是担心这座石塔突然坍塌把我们都埋在了里面,那可就乐极生悲了。

    “没事没事!都下去吧,今日兄弟们或许可以见证一件千古的奇观!”

    一年来的交往,加上早期在客栈里迎来送往各国商贾打下的功底,如今罗马语、迦南语、波斯官话我基本都能听懂,还能说上几句。

    “领主大人!茫茫大海,孤岛之上能出啥奇观?”

    萨兰德他们摇头表示不解,但都听从我的要求到石塔下面静坐等候去了。

    我知道,青鸾大鸟如真能找到我等,主要的原因在于它可以辨别出百里之外极其微弱的气味,通灵之说或许只是玄谈。

    而陌生人在周边就会冲淡我们身上的这种气息,增加青鸾辨别的难度。

    至于冥想召唤术,如果没有去年初在高附城那次实验的经历,我也不会相信。

    在通灵的古兰朵调教下,从萨浪山口到喀布尔河的东南河谷,一百多里的距离,大海捞针一般,青鸾尽然做到了。

    因而由不得我不信,这也是眼下的希望所在。

    刚才喧嚣过后,本想重新汇集精气进入幻境,可砰砰乱跳的内心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我和秦冲、刘真儿只能静静的面朝东方坐在那儿,焦急的盯着海天相连的远方,希望能见到青鸾大鸟那熟悉的身影如漫天飞舞的海鸟那般,从白云漂浮的蓝天里飞过。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一盏茶的功夫、一顿饭的功夫、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奇迹依旧没有发生。

    我已经没有了耐心,很是怀疑自己得了妄想之症。

    就在我完全失去了希望准备起身走下?望塔时,秦冲突然指着前方的云端癫狂般的喊道,连嗓音都变了。

    “少主快看!青鸾!我们的青鸾!”

    这世间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比见到青鸾更让人心动的事情了,这只大鸟如天外来客一般从云中而下,在天际间画下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迎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向?望塔的方向俯冲而来。

    一切如在梦中,我呆呆的站在那儿如梦如痴,刘真儿和秦冲尽然在条石上咣咣咣的磕了几个响头,叩谢列祖列宗在天之灵的保佑。

    直到青鸾大如蒲扇的利爪重重的落在了我的肩上,亲昵的啄着我的胳膊,还有塔下众人的欢呼声,才把我从混沌中拉了回来。

    不是在做梦,青鸾真的来了!小妹古兰朵、沙米汉、兰顿大哥他们前来救我们脱离苦海啦!

    罗尼尔、萨兰德他们这些波斯、迦南人从未见过如此场景,如同见到了天神一般,齐刷刷跪在塔下的海滩上感谢上帝的慈悲,马兹达天神的隆恩。

    青鸾不停拍打着铅银色的巨翅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才发现它的翅羽中系着一条白绢。

    我赶忙把绢布解了下来,展开观之小妹古兰朵熟悉的字体如春水一般涌入我们的眼帘。

    “哥,你们在哪里啊?”

    短短一句话让我和秦冲、刘真儿三人顿时泪如倾盆一般。

    事不宜迟,我咬破食指在绢布的空白处留下了求救的信息:小妹,琐事面叙。速备六十套衣衫软甲、六十把波斯长刀过来救助为兄,馕饼烤肉多多益善!十万火急!

    写好之后,我没等字迹晾干就迫不及待的把白绢手书重新系回了青鸾的羽翅之中。

    秦冲他们早已从塔下的库房取来了鲜虾鱼翅,海草淡水,款待我们的救命神鹰。

    青鸾看来已在海上飞翔了不少时辰,三两下就把一小堆的海货收入腹中,饱饮了池中的清水。

    然后带着我们全部的希望振翅重回长空,很快就消失在前方的云端里。

    自由的新生来的太过突然,青鸾飞走后老半天我们都没有回过神来。

    既然佛祖上天给了我们这样重生的机会,我等凡人又岂能辜负!留言让古兰朵备办软甲长刀正是此意。

    将来回归路上定当奋力自保,再不为人鱼肉!

    神阻杀神!魔挡屠魔!

第一四六章 以牙还牙

    对于世间恩怨情仇的态度,我们东方人与罗尼尔、萨兰德这些波斯、迦南人有很大的不同。

    东方礼教受到儒佛道诸学的影响,除非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素来喜欢以德报怨。

    或者笃信“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的中庸之道。

    佛学东传以来,世人又开始以因果报应论之,认为眼前的灾祸皆由前世或过往的罪孽而起。

    这西方波斯、罗马诸国的臣民百姓,都信仰基督教、火祆教的上帝天神之说。

    而且自从古巴比伦王国的汉莫拉比法典开始,一直到如今的《新约圣经》或《旧约圣经》,还有各国的律法修订,有一个君王百姓莫不遵从的治国处世之道。

    便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手还手、以脚还脚。

    所以青鸾传书与古兰朵他们取得联系、重获自由指日可待的时候,我和秦冲、刘真儿三人一心期盼的是早日回到陆地,踏上东归的路途。

    压根就没有想过复仇这件事,让飞鱼礁的艾德监工、骑士堡的安东尼奥这些恶人们为他们的暴行付出代价。

    而岛上的那些波斯、希伯来兄弟已经在商讨如何复仇的大计了,他们共同的决定是先干掉“飞鱼礁”,再打回骑士堡。

    当我把不打算复仇、只想早日靠岸返回东方老家的心愿告诉他们时,这帮视我为首领的兄弟如同见到了“异端”一般。

    “领主!兄弟们已经决定举你为王,带领我等干一番大事!恳请领主收回刚才的成命,不要忤逆天神的旨意!”

    我的罗尼尔将军尽然在我的面前长跪不起,痛心疾首的劝诫道。

    自从青鸾神鹰来访之后,这些西方人已把我视为天神上帝的使者,而对我顶礼膜拜。

    “尼尔,你们不要这样!呵呵,恶人自有恶报,随他去吧!此番我们如能得救平安归去,便是上苍最大的恩赐!”

    此刻我的心里除了感恩再无其他,连视我等为刍狗的艾德之流的大恶之人都恨不起来了。

    “东方领主!罗马人安东尼奥巧取豪夺我等财货,监禁我等为奴,亵渎先知摩西十诫,罪该万死!将来如获拯救,复仇是上帝的旨意!宽恕恶魔撒旦便是对于神的亵渎!还请领主三思!”

    迦南人萨兰德、保罗等人也大声的疾呼道。

    对于他们来说,好像获得拯救不是为了与亲人团聚,而是为了复仇,并且还是神的旨意。

    用我们东方圣贤的话来说,就是替天行道。

    在赫拉特城时,我曾被火祆教徒们尊为光明使者。

    如今在这孤岛之上,我又被这些信仰基督的兄弟看作是上帝的使者。

    身为上帝使者却自己违背神的旨意,在我们东方的礼教中便是背祖逆宗的不肖子孙,论罪当诛。

    我瞬间吓出了一声冷汗,没想到不计前嫌在这些西方国人的眼中尽然成了天大的罪过。

    看着跟随萨兰德、罗尼尔、保罗三人跪在我面前的这五十多位难兄难弟,他们的眼神似乎告诉我,如果带领他们走上复仇之路,我就还是他们的王和东方领主。

    如果自求安乐,弃他们而去就是叛徒“犹大”,人人得而诛之。

    “少主,就成全他们吧!艾德、安东尼奥这样的恶棍不除,天理难容!就当是为民除害!”

    “是啊少主,骑士堡就是当年淮水岸边的淮山寨,就算是老爷在此,也不会袖手旁观的!”秦冲与刘真儿也在一旁相劝道。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江湖商道中人的分内之事,我怎么把爷爷、外公他们这些老辈商者身上的侠义之风给忘了。

    东方圣贤之言中,除了“以德报怨”外,还有“助纣为虐”。

    安东尼奥之徒的罪恶罄竹难书,去年我们登上“飞鱼礁”时还是两百青壮,如今只剩五十来人。

    此仇不报,非君子也!

    “好吧!大伙都起来!兄弟们的事就是我的事!兄弟们仇便是我的仇!我们过去同舟共济,将来也会有难同当!不过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好不容易有了逃生的机会,我们不能再白白丢了自家的性命!”

    我用不太顺畅的波斯官话、迦南语哈哈笑道,扶起罗尼尔、萨兰德等所有异族的兄弟。

    三国吕蒙有言: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与此苟且偷生,不如奋而出击,还自己一个公道,还这些异族兄弟们一个公道。

    “不过我是一位商者,不懂兵家之事。如何拿下飞鱼礁、骑士堡,还需要请我们的罗尼尔将军出来主持大局!”

    我继续笑道,拱手把罗尼尔请到了高台上。

    这并非我的谦逊之词,罗尼尔本是波斯国的边关都尉,用兵布阵他肯定比我在行。

    “多谢东方领主的抬爱,那我就受之不恭啦!呵呵!”

    罗尼尔终于恢复了他的兵家本色,掷地有声道。

    “飞鱼礁艾德那二十来个监工恶奴不足为虑,别看他们在我们奴工面前飞扬跋扈,其实不堪一击!兄弟在这里夸下海口,到时只需带三俩弟兄上岛,就可将他们全部拿下!骑士堡有两百多罗马军士驻守,仅靠我们这五十来人肯定不行!不过在它周边百里之内,有十几座罗马领主的庄园,蓄养监禁了大批的奴工、农人!我们可以先从这些庄园着手,只要拿下其中的四五座,就可聚集千人之众,足可踏平骑士堡!”

    看来这位萨珊波斯都尉对于东罗马迦南行省的民风地貌,早就了然于胸了,当年只等波斯王的一声命下就可挥师西进收回旧土。

    未曾想还未出征便落入了东罗马强敌之手,进而再被转卖给了骑士堡的安东尼奥大人。

    当年志大才疏害了自己和手下的兄弟,过去一年多来,这位老哥肯定无时不在为此事而揪心忏悔吧!

    所以稍有生机他就想着一雪前耻,挽回自己的一世英名,打回波斯国去。

    按照罗尼尔的这个计划已经不是复仇这么简单了,而是揭竿而起的聚众起义,他想做这东罗马置下的陈涉吴广。

    但凡青壮之辈,皆有功业之心。

    罗尼尔的一番豪言壮语,如惊涛拍岸一般。

    他以前的手下,仅存的三十来位波斯兄弟被振奋的嗷嗷乱叫,其余十几位世居迦南山野的希伯来与闪米特兄弟更是满眼放光。

    而我和秦冲、刘真儿三位东方人也感到热血澎湃,就差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了。

    如能在这罗马国翻江倒海、建功立业,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了一遭。

    “尼尔!我有一疑问,那些领主庄园的实力如何?另外那些田庄的奴工们愿不愿意听我们的指挥?”

    我疑虑道,按照我对东晋国门阀士族庄园的理解,庄户们安居乐业,护院的家丁也是动辄百余之众。

    而且还和其他田庄、州县衙门互为犄角,仅靠我们五十多人难成大事。

    “东方领主有所不知,迦南地广人稀,方圆几百里地只有骑士堡这一处兵站,所以那个安东尼奥大人才敢为所欲为!一般领主的庄园,监工管家的人数也不过百人,只要有人领个头,根本就无需我们动手,那些受其欺压的农奴就可把他们统统干掉!”迦南本地人萨兰德插入介绍道。

    在巴比伦时就听说过迦南人起义反抗罗马朝廷之事,家父也因此随着丹妮阿妈所在的莫尔家族不知所踪。

    看来这迦南行省的诸族土民对于东罗马帝国的仇恨早已有之,就差一位揭竿而起的先驱了。

    直到第三日午时,一艘两帆海船才在我们这座礁岛的浅湾处缓缓靠岸。

    “大哥!”“少主!秦冲!锅盔!”

    上岸的踏板刚刚放下,小妹古兰朵与沙米汉就奔下船来和我们忘情的相拥在一起。

    过去一年三百多个日夜的思念,化为了无尽的泪水。

    没想到亲人们今生还能相聚,叩谢大慈大悲的西天诸佛,阿弥陀佛!

    朵儿已完全长成大姑娘了,一年来的奔波操劳使她满脸的童真完全褪去,变成了一种染满沧桑的冷艳之美。

    如果在异地的大街上行走,我几乎都不会认出她来。

    沙米汉苍老了许多,身形也不似以前的那般臃肿,弓弩长刀软甲披身全副武装,如战神一般守护在朵儿的身边。

    因为我的过失,真是让小妹和几位兄弟受苦啦!

    岛上兄弟们迫不及待的就地换装,同船前来的闪米特族伙计也把大批的馕饼烤肉搬到了岸上。

    “哥!秦冲!锅盔!你们怎么邋遢的这般模样?须发都长的可以做衣衫啦!”朵儿终于又露出了久违的笑脸。

    她平时最见不得邋遢之人,马上取来刀剪,挨个给每一位“岛民”快刀斩乱麻般的修剪了一番。

    穿上舒适的棉布夏袍,啃食着焦香的馕饼驼肉,听着身边古兰朵亲昵的呼唤,我有一种涅??重生的感觉。

    在鬼门关、奈何桥边走了一遭,终于又回到人间!

第一四七章 劫后重逢

    除了我所要的软甲长刀之外,古兰朵还把我们三人的桑弓箭壶带了过来,还另外准备了两百多支罗马梭镖。

    有了这些装备,罗尼尔率众干掉飞鱼礁就有了十分的胜算。

    所以饱餐之后,他就带领大伙按照波斯国的军制有板有眼的操练了起来。

    攻防搏杀、旗语暗号、攀援野战,单兵对练、绝路求生等等,尽显罗尼尔边关都尉的兵家本色,与一般的山野贼寇有着明显的区别。

    我们东方商队的五位成员劫后重逢,有说不尽的话语需要倾诉。

    于是便向罗尼尔告假,领着朵儿和沙米汉畅游了我们半年多来赖以求生的这座礁石荒岛。

    “朵儿,老汉,这座小岛我们如今称之为东方岛,你哥我被大伙推举为东方领主。呵呵!没想到在这离家万里之外的大海之中也有我们易氏的领地啦!”

    为了不让大伙过于沉重,我以刀鞘环指海岛四周开怀大笑道。

    初秋的午后,海阔天高蔚蓝如碧,无数只海鸟在漫天的飞舞,初次观之却是人间难得的胜境。

    “哥啊!早知你们三人在这里如此的逍遥自在,我和沙米汉、兰顿大哥也就不要费尽心血前来找寻你们了。”

    古兰朵叹息着浅笑道,这座小岛如同汪洋之中的一粒粟米,小妹他们置办海船,四海搜寻直至我们今日的相聚,其中的千辛万苦自不必说。

    “少主,朵儿小姐为了寻找你们,眼泪都快流干啦!我和兰顿不通罗马官话,啥事都要依靠小姐出面铺排!天见可怜,还能遇到少主你们,所有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哈哈!”

    沙米汉习惯性的拍着他那已经瘪下去的肚皮,感慨万千道。

    “老汉,我家小妹过去一年来多亏你和兰顿大哥的悉心照顾!请受兄弟一拜!”

    我真诚的鞠躬长揖道,患难见真情,没有他和兰顿的忠诚追随,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出头之日,小妹朵儿也会生死难料。

    “少主切莫如此!你折杀小人了!都是小人的分内之事,小姐如有啥不测,我又有何脸回东方面见于阗夫人!”沙米汉慌忙将我扶起,叩拜还礼道。

    “秦冲,刘真儿,你们受苦啦!”

    看着我们三人胳膊、腿上的累累伤痕,古兰朵又一次流下了难过的眼泪。

    经过这次劫难,先前乐天开朗的小妹也变得忧虑脆弱了起来。

    “小姐,老汉,你们都无法想象这段时间少主我们过的是啥样的日子!猪狗不如,任人欺凌、饥寒交迫!飞鱼礁的那些王八蛋,真是欺人太甚!少主!这次我们打回飞鱼礁,艾德、考尔这些小人要是落到老子手里,就把他们的手脚都剁了,扔进大海里做人肉飞鱼!”

    刘真儿想起在飞鱼礁为奴的前事,浑身不由自主的哆嗦了起来,咬牙切齿的发狠道。

    “刘真儿!你敢吗?”看着刘真儿因为忿恨而扭曲的面孔,朵儿吓得吐了吐舌头,顽皮劲儿也跟着上了来。

    “天地为证!血债血偿!”刘真儿指天为誓,大有不报此仇誓不为人的架势。

    “老汉,过去这一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怎么会想到来这大海汪洋之中寻找我们?”

    秦冲比刘真儿更为变通和强悍,在飞鱼礁上所受的苦楚也比刘真儿少了很多,更多时候只有他欺凌别人的份儿,所以也就没有刘真儿那般满腹的仇怨。

    这时,在海面上与众海鸟戏耍够了,青鸾轻盈的从半空中俯冲而下,落在了我们身边的礁台上。

    “这事说来就话长啦!”沙米汉亲昵的搭着秦冲和刘真儿两位老伙计的肩膀,长长叹了口气。

    可以想见,没有我们在身边的这段日子,老汉兄弟该有如何的孤单寂寞,而又孤独无助。

    原来,在我和秦冲、刘真儿三人跟着老赫斯鲁尔离开安条克城、前去骑士堡的那天晚间,古兰朵无意间从店主那里得知,这个骑士堡其实就是一座黑白通吃的黑店。

    在安条克至埃及行省亚历山大城的这条罗马商道上,流传着这样一句谚语:宁踏万重山,不走骑士堡。

    安东尼奥将军在东罗马帝国的官商两界更是臭名远扬,有个“迦南撒旦”的恶名。

    如此恶棍却一直未受朝廷查处的原因有二,其一是迦南行省历来民风彪悍不服罗马朝廷的管束。

    同时,那里又是一块千里荒漠的贫瘠之地,除了打家劫舍,为官一任基本没啥油水可捞。

    寻常罗马人都不屑去此处做官,海盗出身的安东尼奥大人才会被委以重任,享受那一方野民商贾的生杀大权。

    另一方面,自从安东尼奥上任之后,每年向朝廷上缴的赋税与其他的富庶之地一般无二。

    这样一来,安东尼奥就成了迦南地方的一个土皇帝,他的置地骑士堡也就成了雁过拔毛、人货通吃的魔窟。

    很明显,迦南人赫斯鲁尔出卖了我们,而其中的目标就是我们手中的几百两黄金。

    惊慌失措之际,为了安全起见,朵儿、沙米汉、兰顿三人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安条克城。

    等他们几经辗转来到骑士堡,打算用手中的黄金为我们赎身时,才从当地人那儿打听到,我们已经被押上运奴船出海去了。

    老赫斯鲁尔被吊死的惨状,他们也是亲眼目睹。

    如此算来,我们这批奴隶离开骑士堡前往飞鱼礁的当日,朵儿他们已经到达骑士堡了。

    真是苍天有眼,三人没有傻乎乎的带着黄金前来赎人。

    否则,依照安东尼奥言而无信的禀性,我们六人会全部落入无边的苦海之中,永无出头之日了。

    在这罗马国,赫斯鲁尔一死,再也不会有人认识朵儿他们。

    再加上古兰朵与沙米汉金发碧眼,兰顿大哥黑发鹰鼻,稍加装扮后与一般的罗马迦南人没有二样。

    所以三人决定在骑士堡周边常住下来,等待拯救我们的最佳时机。

    一个月后,在距离骑士堡三百余里的戈兰山地,朵儿以三百个罗马金币的代价,从一位闪米特族长老那儿买到了一块庄园牧场和百十来头马匹骆驼。

    后来,朵儿又雇佣了十几位闪米特族土著野民,把牧场交给兰顿大哥全权管理。

    有了稳定的后方和罗马人的身份之后,古兰朵与沙米汉携青鸾神鹰重回安条克,花巨资购置了一条海船,重金聘请了一位希伯来人船长和若干船工伙计,开始了漫漫寻踪之旅。

    朵儿始终坚信我和秦冲、刘真儿三人肯定在这地中海的每一座小岛上。

    所以在船长的建议下,海船直奔大海的西岸,然后向东南北来回对于所有的岛礁进行了拉网式的排查。

    过去的十个月来,他们先后登临了地中海上五百多座大小岛屿,包括我们如今所在的这座“东方岛”。

    那时还没有任何的人烟,是个鸟都不愿下蛋的所在。

    冥冥中上天注定一般,就在海船距离奴役我们的飞鱼礁不足百里之时,因为长期的海上颠簸加上急火攻心,朵儿小妹生了一场重病。

    在沙米汉的坚持下,海船临时返回了安条克,古兰朵在那儿静养了一个多月才慢慢恢复了过来。

    等今年一月重新出海,返回飞鱼礁所在的那片海域时,这座恶魔岛已被开辟为一处海上驿站,过往商船可以在此停靠,补充淡水给养,躲避海上风暴。

    而我们这些岛上奴工,已经被转移流放至现在的这座岛礁上。

    阴差阳错之际,整整一年的探寻无功而返。

    朵儿和沙米汉、兰顿大哥三人商议后,决定走一着险棋,委托一位本地的闪米特族酋长前去面见安东尼奥这个恶魔,商谈赎人的条件,只有他知道我等的下落。

    这样一来,他们在戈兰山地的这个容身牧场就会暴露,三人随时会有落入魔爪的危险

    沙米汉主张把朵儿和兰顿大哥送入波斯国境内,再由他一人留在迦南处理此事,不成功则成仁。

    而古兰朵却坚持三人同进退,甚至决定以赞助人的身份加入一支闪米特人的起事队伍,摧毁骑士堡活捉安东尼奥。

    我和秦冲、刘真儿三人身在何处,小妹坚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惜以任何手段。

    争执不下之时,青鸾神鹰凭借微弱的气息在浩淼汪洋中找到了我们,并带回了我求救的血书。

    听完沙米汉的介绍,夕阳已然西下,余晖映红了整个海面。

    西信风正紧,我们该归去了!

第一四八章 大开杀戒

    经过一夜的航行,我们的海船于第二日的上午抵达了飞鱼礁所在的海域。

    岛上熟悉的景物尽收眼底,石堡顶部一杆浅红色的酒旗在海风中飒飒飘扬,海岛的最高处还立起了一座长明的灯塔。

    ??湖码头的港湾里,停泊着两三艘在此中转的白帆商船。

    或者是从南方的亚历山大港北上路过,或者来自北部的罗马城和君士坦丁堡,一派平静祥和的气氛。

    殊不知半年以前,这座孤岛还是一处人间地狱,岛中每一块玄石之上都沾满了我们这些奴工的鲜血。

    海船在一片肃杀之气中缓缓靠岸,复仇之神荷鲁斯的利剑已经高高悬起。

    “大哥!记住阿妈的话!众善奉行!诸恶莫为!”

    看着软甲长刀、一身杀气的我们鱼贯奔出船舱,小妹古兰朵有些慌了手脚,站在甲板上大声的喊道。

    我举了举手中的梭镖以示应答,嘴里尽然不由自主的蹦出了一个“杀”字。

    就在这时,岛上警戒的螺号之声“呜呜”的响了起来。

    按照事先规划,我们所有上岛人员分成了五组,以最快的速度占据了岛上每一处可以逃生的出口。

    佛祖保佑,那位不可一世的安东尼奥大人并没有在岛上增加额外的军士。

    包括艾德在内的二十多个监工和他们的家眷全部还在岛上,身份也由原来的打手变成了如今的管家、厨师、伙计兼职岛上的守卫。

    撒旦开店还会有什么好的善缘,不用猜也知道这座海上驿站定是一处欺男霸女、谋财害命的魔窟。

    不知道又有多少良善的商贾落入了他们之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为了防止这伙恶徒挟持上岛的商贾负隅顽抗,罗尼尔下达了血腥的命令,杀无赦。

    这些昔日的监工打手烧成灰我们也能粪便出来,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这些家伙也终于认出了我们,知道今天就是他们的末日,断无生还的可能,所以个个都拼下了老命,以求杀出一条生路。

    占尽优势的我等也不跟这些恶奴们纠缠,各个突破,梭镖齐出。

    我和秦冲、刘真儿、沙米汉四人更是站在高处,以弓箭点射。

    鬼哭狼嚎之声蔓延至海礁的每一个角落,那些留岛的妇孺们更是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

    整个剿杀战半个时辰即告结束,萨兰德按照我的命令站在石堡的晒台上扯开喉咙的吼道:“路过的商贾、妇女小儿速速离岛!我们东方领主、罗尼尔将军要清理战场!路过的商贾、妇女小儿速速离岛!我们东方领主、罗尼尔将军要清理战场!”

    ??湖码头的方向空出了一条通道,惊魂未定的罗马商贾与这些恶魔监工的家眷们抖抖索索的登上了海船,逃离了这块被撒旦诅咒的血腥之地。

    当年是我们奴工之血,如今是这些恶魔之血。

    我和罗尼尔心满意足的坐在石堡的晒台上,今年年初也是在这个地方,所有工程竣工前夕,可恶的安东尼奥发布了让我们自由、实则流放我等去东方岛的最后命令。

    除去被当场杀死的监工,还有十来位受伤的家伙被我们的人如同牲畜一般拖到了货仓前的广场上,包括他们的头人艾德大王。

    “尼尔,怎么处置这些家伙?”我恶意的对着罗尼尔笑道。

    “不伤妇孺我听领主的,怎么惩罚这些恶人还请东方领主不要插手!”罗尼尔向我拱手哈哈笑道,满脸的狰狞之态。

    “好吧!我就做一个看客!”我随手做了一个杀的姿势。

    “刘真儿!艾德魔头就在那了!你是让他做王八还是做没手没脚的飞鱼?我把这个权力交给你,放手去干吧!”

    我嫌还不解气,怂恿一旁的刘真儿道。

    秦冲听后哈哈狂笑了起来,而沙米汉则显示出满脸的厌恶之态。

    如果他经历了我们那种地狱般的苦难,见过这些恶奴去年是如何压榨欺凌我们这些奴工,也就不会有这样的态度了。

    “不不不!少主饶命!对面搏杀可以,让我去欺负这些没有还手之力的俘虏,我真是干不出来!”

    刘真儿连连摆手后退道,在东方岛时这些可都是他的原话,如今真让他实施时,这家伙反而认怂了。

    罗尼尔和他的那些手下不愧是波斯国的军士出生,心狠手辣、干脆利落。

    割鼻子剜眼、砍手断脚,转瞬之间下面的码头广场就成了阿鼻地狱。

    有两个家伙,尽然用尖刀把艾德的头皮整个割了下来。

    这位昔日的阎罗如厉鬼一般,绕着礁台转了好多圈后才自己撞石而死。

    那种凄惨的叫声,已是我一辈子的噩梦。

    “少主!快让这些人停下来!”沙米汉再也无法忍受了,大声的吼叫道。

    “尼尔!行了!清理战场!”

    我忍住满腹的恶心,杵着刀鞘站起身来。

    罗尼尔他们这才不太情愿的停下了虐俘的游戏,三两下就结果了余下监工的性命。

    这就是所谓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不过太残忍了一点。

    建造这座海上驿站,我们两百来位奴隶整整用了一年的时间,付出了一百五十多条性命的代价。

    而把这座魔堡完全的摧毁,我们五十来人只用了不足三个时辰。

    所有的条石全被掀起,长屋、石堡、库房、灯塔一件不留。

    所有库存的美酒、麦粉、麻布、鲜肉全被聚集到广场上,和着这些监工的尸体,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另外我们还收获了两千多个罗马、埃及诸国的金币和银币,作为战利品就地分赃。

    我和罗尼尔个分了一百枚金币,其余兄弟每人五十金币、五十银币,见着有份,老少无欺。

    如此快意恩仇、大块分金银的江湖勾当,干过一次后就会上瘾。

    其实我们每一个凡人的心中都呆着一个魔鬼,一旦被释放出来,人就会变成兽类。

    欺凌、杀戮、毁灭、弱肉强食而不知耻,更无半点怜悯之心,祈求佛祖饶恕我吧!

    天道自有轮回,“替天行道”或许只是世人满足自家私欲的一块遮羞布而已。

    “哥,你们为什么要这样?连个将死之人也不放过!”

    看来刚才艾德临死前的惨状把朵儿吓着了,我们上船时,她瑟瑟发抖的坐在船舷上无声的哭泣着。

    包括希伯来船长在内的那些船工,起初还能和我们说说笑笑,目睹岛上的杀戮之后,如今再见到我等时,个个已如惊弓之鸟一般。

    在他们眼里,我们已经成了十足的恶人。

    “沙米汉!上岸之后我们就回东方,他们三人的死活我们从此不再过问!”

    古兰朵站起身来,吩咐船长,一边对着沙米汉大声的吼道。

    “骑士堡必须要拿下!否则我们走不出罗马国!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我冷血的答道,满心的酸楚却又无法解释。

    我们如今都是“巴比伦之囚”,但没有英雄盖世的波斯大帝来拯救我等。

    飞鱼礁这一票干完,回归东方家园就只能靠我们手中的利箭和长刀来开路了。

第一四九章 揭竿而起

    三日之后,我们的帆船在迦南海边一处无名的港湾里悄悄靠岸。

    看来飞鱼礁沦陷的消息暂时还没有传到骑士堡,周围的海面与岸边的驰道一片静寂,见不到半个人影。

    我们匆匆下船越过驰道,向东方的荒漠深处逶迤而去。

    午后的大漠金光闪烁,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但时值中秋,已经没有了盛夏的那般酷热。

    大伙都在匆忙赶路,没有任何的交流,只能听到刀枪剑戈与软甲相碰发出的铿锵之声。

    时间紧迫,我们必须要在骑士堡方面得到消息之前解决掉对手。

    一旦对方有所防范、招兵买马,再把“匪情”传往周边的各个城堡庄园,我们再想成事可就万难了。

    回望这些全副武装的兄弟,一股英雄之气油然而生。

    当年“冠军侯”霍去病孤军深入匈奴腹地,直取姑臧城、焉支山,也是这般模样吧!

    在戈壁、荒漠、石山交织的迦南腹地疾行了三个多时辰,前方的一片山地绿洲进入了我们的视线。

    但见四五匹飞骑从前方的山坡上飞驰而来,靠近看时,才发现是我们的兰顿大哥和几位戈兰牧场的闪米特族伙计。

    青鸾已经提前把我们归来的消息传回了牧场,特地让兰顿准备了六十匹飞骑和给养来这片草场与我们会合。

    “少主!秦冲!刘真儿!”

    一年未见,兰顿大哥苍老了不少,翻身下马与我们拥抱在一起,还未言语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了。

    从于阗国骑过来的大宛乌青还记得我们这些旧主人,奋蹄长啸着跑到了我们身边,鬃发如云般的飘逸、磨蹭着我的肩膀打着欢快的响鼻声。

    那种亲热劲儿,丝毫不亚于久别重逢的亲人们。

    “兰顿大哥,你和朵儿回牧场打点行装!骑士堡这边的事情一了,我们就马上启程返回东方!”

    我翻身跨上坐骑,一边对兰顿和朵儿大声的吩咐道。

    骑士堡如果在明天落日前还不能解决,我们的麻烦事可就大了!

    “哥,你这次说话可要算数!”一路上没有理我的古兰朵回头诘问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丫头!你哥我如今恨不能长上一双翅膀,早点飞回我们清风泽的老家去!”

    我把长弓箭壶挂在马鞍上,一边指挥着罗尼尔他们快快上马。

    “兰顿大哥!你一人回去吧,我途中绘制的那些白绢画轴你可要收好了!”

    我们兄妹好不容易重新相聚,古兰朵虽然对我们的杀戮之举忿恨不满,但一刻也不愿与我再分开了。

    “放心吧小姐!沙米汉!秦冲!刘真儿!你们一路上要保护好小姐!”

    一年多的朝夕相处,兰顿大哥与老汉、朵儿如今已是情同手足了。

    “放心吧老哥!”

    “回去吧兰顿,给我们多准备一些烤肉美酒!”

    罗尼尔、萨兰德他们都已上马,大伙依依惜别。

    在沙米汉的带领下,我们所要攻伐的第一座庄园就在五十里外的撒尼河谷。

    庄园主来自君士坦丁堡,人称亚尼尔侯爵,有整个戈兰山地一带最大的棉花种植园和棉布工坊。

    贪财吝啬、薄仁寡义,常年为他劳作的奴工足足有五百多人。

    尤其可见在这东罗马帝国,领主庄园使用奴工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情。

    帝**队四处征发攻城略地,俘虏也是极其重要的战利品,可以为国内各地的庄园主们提供廉价的奴隶。

    中秋时节正是迦南山地的绿洲上棉花采摘的季节,我们到达撒尼河谷时,但见长河两岸的阡陌原野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几十个庄园监工慵懒的散布在棉田四周,督促着奴工们抓紧采摘白云一般的棉絮。

    “尼尔,怎么才能把这些奴工召集起来?”

    我们此行的目的本是为了积蓄力量前去对抗骑士堡,原来的计划中我并不想伤害这些领主们的财货和性命。

    因为不论是在西域于阗国的清风泽,还是在东土建康城外的陇西庄园,我们易氏一门都是数一数二的豪强富户,与这罗马国的领主庄园差不多。

    区别之处在于我家的产业和买卖秉持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也是我家历代以来的经世之本。

    而这罗马国的领主们动辄使用成百上千的奴隶为他们劳作,把人当作牲口一样的使唤还不给工钱。

    如此不义之财赚多了,他们也不怕报应。

    “东方领主,小事一桩!哈哈!我们只需一个火把,便可激起滔天的火海!”

    飞鱼礁之后,罗尼尔完全恢复了波斯国边关都尉的本色,手拖长刀端坐于马背上,一副威风八面大将军的冲天气概。

    “准备火把!给我烧!”

    他举手一挥,几个波斯兄弟就点燃了早已备好的黑油火把,扔进了一旁干枯白色的棉田之中。

    我们这个来路不明的马队刚到河谷,就已引起了监工们的注意,不知道我们是何方来路。

    现在见我等公然放火烧田,都大惊失色的手执刀剑向这边狂奔而来。

    这些家伙岂是我们的对手,还没等他们走近,梭镖和羽箭的尖啸之声就划破了天际,跑在最前面的几个监工瞬间扑地而亡。

    其余的懦夫们见其情景顿作鸟兽散,四下逃命去了。

    罗尼尔说的没错,伴随着火势的蔓延,那些正在采棉劳作的奴工们由最初的迟疑,很快就变成了响彻山野的欢呼。

    他们知道,仁慈的上帝天神终于听见了苦难的祈祷与悲鸣,如今派我们这些凡间的使者来拯救他们了。

    为了防止奴工们逃跑,每一个奴隶都戴上了精铁脚链,即使是从事如此繁重的劳作,也不给他们松开。

    所以几百个奴工手挽着手穿过宽阔的棉田向我们走来时,我感到甚是奇怪,他们走的太慢了。

    待到跟前时,才看见他们脚下的枷锁,以及监工主人们长期的欺凌所留下的累累伤痕。

    “受苦受难的兄弟姐妹们!你们要不要自由!”罗尼尔是个天生干大事的主,看着这些被奴役的人们,他用迦南官话振肩高呼道。

    “自由!自由!”

    这些虚弱不堪、早已麻木的奴工齐声的欢呼道。

    暗无天日的活着,自由对于他们来说,曾经仅是来自天堂中的一丝丝亮光,可望而不可及。

    如今突然之间就要变成了现实,世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尽管早已染满了血迹。

    我们纷纷下马,刀砍石砸打开了奴工们脚上的锁链。

    “哥,这些庄园主的心怎么如此狠毒啊!同为活人他们怎么能这么做!”

    看着可怜的奴工,有些还只是十三四岁的娃娃,古兰朵难过的抹着眼泪道。

    “小妹,我们在飞鱼礁时所受的欺凌是他们的百倍!”我幽幽道。

    朵儿愣了一下,挽住了我的胳膊没有说话,她似乎明白了我们这些人的心中为啥会有如此大的仇恨。

    “走啊兄弟们!到亚尼尔侯爵的庄园去!打开他的粮仓!砸碎他的钱窖!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迦南语、波斯语、希伯来语、腓尼基语,来自不同族群的奴工们呼声整天,跟在我们马队的后面,如潮水一般向远处山下的石堡庄园奔腾而去。

    没有武器,他们就把刚刚砸下的铁镣拿在手中,愤怒和仇恨让这些农奴们暂时忘却了饥饿。

    亚尼尔侯爵的全家都去君士坦丁堡的国都度假去了,留守的几位管家和监工们早已逃的不见了踪影。

    所以整个庄园已是一座空城,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入了园中。

    打开胡麦谷仓,宰牛杀羊,端出窖藏的美酒,在场院中间点起熊熊的火堆。

    这些奴工首先要求的是吃一口饱饭,然后酣睡一觉。

    第二日早起后,才想起遮羞的衣物和满地的金币。

    然后又是一顿有酒有肉的饱腹大餐,这些年轻的奴工们才完全活了过来,可以一战了。

    按照波斯**制,罗尼尔自封为将军,所有前来的六十位兄弟全为都尉,亚尼尔庄园的四百个奴工分为六十个小队。

    大伙都要举我为统帅,我极力推托,只愿做罗尼尔帐下的一位谋士。

    罗尼尔知道,我们几位东方商贾终将归去,与他们不是一路人,也就不再勉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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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与佛介绍:
昔时西域于阗古国,汉家少年仗剑行商走遍天涯。与商贾为朋,僧侣为伴。贵霜萨珊迦南、云海西国城邦,所到之处留下无数传奇。十载春秋,七情付于岁月,恩仇相忘于江湖。阅尽世间风物之后,终于悟得慈悲、舍得、放下的六字真言,成就了一段丝绸故道上的佛系乐途。商与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商与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商与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