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这云海没什么好看的
墨家秘藏内随着一群群人到来又离开已经平缓下来的云海,又开始翻滚了起来。
秘藏中央一座九层高塔突然拔地而起,高塔在上升的过程中慢慢变小,当上升到云海之上的云海之时,九层高塔已经变成拇指大小了。
洁白的云海之中有一朵粉色的云朵飞快的飘了过来,在粉色的云朵之上懒洋洋的趴着一个身穿粉色肚兜的小男孩。
小男孩懒散的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拇指食指抓住变小了的塔的塔尖,然后将手放在云海之中摇晃了起来。随着他的摇晃,小塔内不时有一些小黑点跌落云端。
在来回的摇晃了九下之后,小男孩在粉色的云朵上坐了起来,将九层小塔放在手心来回的观察了一下之后,看着塔腰上的两个熠熠生辉的小字,满意的笑了。
凌云。
他的名字。
巨子说,每个人都应当心怀凌云之志。
他认为巨子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每个人的心中都应该有他。
小男孩将九层小塔往耳边一放,两个塔尖上一红一蓝两颗宝珠突然发光,蓝红双色的光像一条线一样穿过他的耳廓。九层小塔便悬挂在了他的耳朵之上。
小男孩摸了摸像一个耳环一样的小塔满意的拍了拍手,从远处的云海之中一把抓过一块看起来比较洁白的云朵,从边缘咬了一小口,然后胡乱的拧了一把,拧出几滴水,小手拂过水面,水滴便化成了一面水镜。
小男孩看着水镜中的自己,在水镜面前手舞足蹈,骚首弄姿了起来。
他身后的云海之中,突然有一只脚踹来,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把他踹进了身前的水镜之中。
浑身湿漉漉的小男孩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气急败坏的说道:“墨甲,你个王八蛋,踹我屁股干啥。”
一具锈迹斑斑的机关甲拔开厚实的云彩,挠了挠没有头发的头,有些憨厚的说道:“我刚才看你在扭来扭去的,担心你在收回凌云塔之后走火入魔了。所以想唤醒你来着。一时着急,就先出了脚。”
小男孩明显不相信这看起来就很拙劣的谎言。
他鄙夷的看了一眼机关甲,语重心长的说道:“墨甲,你下次说谎话的时候可不可以严肃一点,认真一点。别嬉皮笑脸的,这样很容易让人看穿的。”
机关甲机械的点了点头。
小男孩之前的好心情被机关甲一脚踹没了,只好又坐回他那一朵粉色的云彩之上生起了闷气来。
机关甲也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手中不停的拨弄着云海,墨甲仰着头,金属制造而成的脸颊看不出任何表情,“凌云,这次是这座天地最后一次开启了,而且马上就要关闭了。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小男孩趴在粉色的云朵之上,嘟囔着嘴道:“还能怎么办?巨子说让我们去替他看看这大好人间,去看看这人间有没有变得更好,是不是我们墨家所期待的人间,那我们就替他去人间走一遭,替他去看看他们当年拼死守护的人间,如今变成什么模样了。”
小男孩瞥了一眼机关甲上的锈迹,有些担心的说道:“再说了这方天地内的因果太厚了,我们还是出去的好,你要是再呆下去的话,你可能就要被天道因果腐蚀消融了,也不是我舍不得用我那点功德来帮你化解因果,只是……”
少年还想说话,只是被机关甲挥手打断了。
墨甲仰躺在一片云朵之上,随着云朵四处飘荡。
在云朵之上还有云朵,云朵之下也
还有云朵。而他,只能随着一朵朵云彩四处漂泊。
墨甲沉默的闭上眼晴,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凌云,我累了,我先睡会。等我醒来之后,你再陪我看一看云海,我们便远离这处因果深重之地,去人间看看,去感受一下什么是巨子说的……人气。如果,我没有醒过来,那我就是……到家了。”
墨甲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好似睡着了一般,不可听闻。
凌云认真的听了一会,发现最后什么也听不清了。便抱着双膝,下巴顶在膝盖上,看起了远处的云海来。
云海翻滚,变幻。
在金光灿灿的阳光下如一条雪白的河流一般奔腾不息。
巨子说这世间没有谁可以看到同一片云海。
可是他觉得好似这世间的每一片云海都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千年万年下来,这云海一如既往,从未更改。
凌云好似怕吵到正在睡觉的机关甲,所以小声的说道:“大块头,你说这云海有啥好看的。”
机关甲小声嘀咕道:“我也觉得这云海没啥好看的,可是巨子喜欢看。所以我也看了几万年,可是几万年下来,这云海还是云海,我也没看出一朵花来。”
凌云哦了一声,既然是巨子喜欢的东西,那肯定就是世间最好的东西了。
就比如巨子最喜欢的他一样。
都是世间最好的东西。
凌云笑了笑,挥舞着小手道:“大块头,等我们走的时候,我要把这片云海都搬走。”
机关甲沉默不语。
小男孩便当他答应了。
小男孩看着远处的云海,笑了。
只是笑着笑着,便哭了,只不过无泪可落。
不是说只有人类才会有离别吗?
为什么他们也会有。
……
……
一群人从云海上跌落,又掉回了云海之上。
叶映水与郑南风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各自眼中的震撼。
凌云塔内的问心每一层都直指他们的本心,敲响的是他们的心门,叩问的是他们的心关,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叶映水眼中的沧桑一闪而逝,随之而来的便是茫然,还有不解,但很快便被他掩饰了过去。
叶映水揉了揉眉心道:“郑南风,你郑家要的东西拿到了吗?”
郑南风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拿到了一半。”
“一半?”叶映水有些好奇了,“为什么才拿到一半?还有一半被谁拿了?”
郑南风眼神有些阴翳,从芥子物中拿出半颗水晶球,强忍着心中的怒气道:“还有一半被尸蛟拿走了。”
叶映水显然有些不相信,不相信那个尸蛟有这个本事。
之前在山顶之时,那个少年虽然可以与郑南风一战,可在这凌云塔内看的毕竞不是战力的高低啊!而是心境的优劣。
她想不明白,在这凌云塔他凭什么可以从自己与郑南风二人的手中抢去一半水晶球。凌云塔为什么又会分给他一半水晶球。
叶映水眯起了眼晴看向了云海另一侧的一个手中拿着半颗水晶球的小胖子。
小胖子似感受到了叶映水投向他的目光,咧嘴对着叶映水憨厚一笑。
小胖子嫌弃的看了一眼手中的水晶球,冲着正在一旁发呆的郑南风道:“那个,小郑啊!这一半墨家机关术的传承水晶我就拿走了啊!回头别忘了对你身后那几
个公输家的老不死说,传承水晶是小爷我拿走的。嗯!还记得小爷我的名字吗?怕你忘记了,再跟你说一遍好了。记住了,小爷我的名字叫尸蛟。”
小胖子再次补充道:“告诉他们,就是那个有四海之心,食牛之气的尸蛟。”
郑南风回过神来,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也别太得意了,那一半传承水晶就先放在你那存几天好了。”
小胖子微微一笑,打了一个响指道:“这句话也正是我想对你说的。”
小胖子说完之后一脚踩在云海之上,整个人弹射而起,既然在这片云海上没有看到那个少年的身影,那就去别处找找好了。
毕竞小半座墨家秘藏还在他身上呢!多少也是值些钱的。
郑南风面无表情的看着尸蛟离开,只是眼中的杀机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叶映水有些好奇的问道:“不把他留下?”
郑南风眼神晦暗的看了一眼叶映水,并没有回答这个看似很鸡肋的问题,而是直接说道:“我感觉到了这龙门秘境对我的排挤,看来这龙门秘境快要关闭了,我们先去龙泉吧!去跟我找的那个人会合。”
郑南风说完,也不理会叶映水,带着他身后两个在凌云塔内各有所获的郑氏族人便离开了这片云海。
至于叶映水在凌云塔内所获的一切机缘,他连问都没有问一句。
没必要。
是他的终究会是他的。
不是他的,他也会想办法变成他的。
叶映水看着郑南风离去的背影,大拇指摁在眉心上轻轻的揉了揉,嘴角微微一笑,连忙迈步快速的跟上远去的郑南风。
而在离此处不远的一片云海之上,有一个少年猛然的惊醒了过来,眼神之中除了迷茫还是迷茫,他麻木抬平双手,在云海之上站成了一个大字。
少年的眼神越发的浑浊,口中尽是喃喃着一些听不清的语语,他再次麻木的抬高右手,用右手食指在他的头顶上划了一道横线,然后食指微微弯曲,在他头顶那道横线上轻轻的敲了一下。
少年喃喃的说了句终于可以听清的话语,“非命非命,是命是命,命也!”
少年说完之后仰躺着倒在了云海之上。
连带着他头上的那道横线倒成了一个天字。
而在他倒下之后,被透明身影赶去凌云塔问心的墨子清来到了他的身边,将他背在了背上,一步一步的朝云深不知处走去。
墨子清重复了一遍少年倒下前的话语,“非命非命,是命非命,命也。子渊,师兄不如你远矣啊!”
墨子清神色有些复杂的说道:“天地赋命,生必有死。草木春秋,荣必有枯。非命非命,原来非命并非是要我们顺天从命,而是让我们逆天改命。是命是命,这世间那有什么是命中注定,一切好或更好都是不认命的产物。不认命,才是真正的命也。”
墨子清抬头看了看天空轻声道:“看来这天地还是喜欢那些自强不息的人多些。自强不息的人,想来怎么着也应该有你一个吧!”
墨子清又摇了摇头笑道:“怎么能说应该呢!若是连你这种身负滔天因果,天道临身还依旧努力活着的人都不算是自强不息的人的话,那这世间人不都是一群混吃等死的蝼蚁饭桶了吗?”
墨子清咧嘴一笑,也不知道是想起了谁,只感觉这天空之上的云海又好看了几分,仿佛上面开满了花一样。
他只觉得,这诺大的云海,本就该四季如春。
第九十一章求人渡,不若自渡
冬落二人绕湖而行。
夏天虽然来了,但在这被群山包裹的湖边,春天却还迟迟未退去。
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入目所及,皆是繁花似锦,莺飞草长。
这一路行来,冬落二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奇怪的。
这本该是龙门秘境的核心之地,为何看起来竞是如此的祥和,祥和之中又透着些许古怪,在此不但完全感受不到秘境内的压力,就连龙息也一息不存,偶有几只小兽掠过湖水草地,都是一些灵智未开的妖兽。
仿佛这里是一个被龙门秘境遗忘了的地方。
冬落二人并未在湖边遇到什么问路之人,因为诺大一座湖除了他俩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人。
一路行来,他们也并非全无收获,总有一些灵智未开的灵药灵草安静的长在草地上,连跑都不会跑,就只差长成任君采撷这四个字了。所以也就便宜了冬落。
家底是一点一滴慢慢的积累起来的,对于这些洛乐觉得等级低不愿弯腰的东西,冬落还是很愿意低头弯腰的。
毕竞还是值几颗铜子的。
钱又不会长脚,自己跑到口袋里来,说白了还得自己去赚。
洛乐看着那个有些兴奋四处拔灵药的少年,内心突然间很不是滋味。
她也问过少年一个可能随时都没有明天的人,为什么还要那么努力的活着,还要贪图这一些蝇头小利。
她记得那天少年用衣袖擦了擦没有汗水的额头笑着说道:“为什么要那么努力的活着?我想想啊!不努力活着,总不能努力去死吧!能多活一天就是赚一天,多活一天希望就大一点。以前的时候,觉得生死其实也就那样了,生则生矣,死则死矣,无所谓的,可是现在不这么想了,这人啊!活着还是挺好的。不是俗话也说嘛!好死不如赖活着。”
后来少年说了什么她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当时少年在阳光下微笑的侧脸了。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洛乐站在原地看着少年弯腰拔药的背影,欲言又止。
有些话很容易就能涌现在心尖的,但是说出口却很难很难。
有时候光是说上那么一句话,便要耗上一生的心力。
冬落回头有些疑惑的看着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他的少女,双手搓了搓脸道:“咋,我脸上有泥!”
少女摇了摇头。
冬落恍惚大悟一拍额头道:“那看来便是你沉迷于我的美色,难以自拔了。”
冬落好言相劝道:“不是我说你啊!我们修者要时时把修行放在第一位,声色犬马只会是大道修行上的一条拦路虎,你可不能因为我长的帅便只顾着贪图我的美色,而耽误了你的修行。再说了你还小,我也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少女先是呆若木鸡,而后勃然大怒。
冬落咧嘴一笑,“但是我可以……”
少女脚尖轻点,整个人灵动的起跳,一脚向着冬落踢去。
冬落扭头就跑。
少女穷追不舍。
一时间不大不小的湖边传来了一阵阵吵闹之声,其间还夹杂着几声顽强的柳哨声。
洛乐鼓着双腮将口中的柳哨吹得震天响,天空有一两只刚从湖边捕食归来的白鹭被吓得又掉头飞回了湖里。
冬落哈哈大笑。
原先在前方跑着的冬落突然停了下来,连吹到一半的柳响声也戛然而止。
正在后方佯装追不上的少女,以为他出什么事了,连忙快步上前,发现他只是盯着湖边一处石碑发呆而已,便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临进岸边的湖水轻轻的来回的冲刷着岸边的
礁石,在众多礁石上伫立着一块白色的石碑。
石碑上篆刻着三个大字:龙泉渡。
冬落顺着石碑往后望去,一个略微有些倾斜的弧面,弧面上铺满了颜色各异鹅卵石,起起伏伏的湖水依旧在拍打着水花。
冬落有些好奇的说道:“这是一处渡口?”
倒不是他看不出来这不是一个渡口,毕竞龙泉渡那三个大字还在那儿写着呢!而且写得还不差。
他只是好奇这座末名湖边为什么会出现一处渡口,而这座渡口后的航线又是通往何方。
洛乐白了他一眼道:“这么大块石头不是渡口,难不成是块墓碑啊!难道还有之墓两个字被土给埋了?”
洛乐撺掇道:“要不你挖了试试,看看有没有之墓两个字,说不定到时候还有一笔意外之财呢!”
冬落回身一个板栗敲在少女的头上,便迎着渡口石碑走了过去。
对于发这种意外之财的事他不愿意做也不想做。
但想来应该有个人会很喜欢做。
冬落又想起了那个在墨家学宫里认识的那个小胖子,也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
希望他与郑南风之间的仇怨一切顺利吧!
渡口石碑一般正面篆刻的都是渡口的名字,至于背面则是一些大事记,比如修此渡口的原因、过程、结果。若是背面空白之地再大些,再多些,还可以充当一块功德碑,在上面写上谁谁谁修此渡口出钱多少出力多少,好让那些从此渡口经过的路人,船舶感念其功其德,天道厚赐于他。
这种事在神州大陆是很常见的,大多数心怀仁善的富商巨贾在有钱之后,都会选择出钱出资,修桥铺路,开馆讲学,以求惠泽乡邻,积累声望,泽被后人。
当然,也少不了一些为富不仁之人,见别人修桥铺路,便也假仁假义的去修桥铺路,造福乡里,当然,无论这些人的出发点是好是坏,可结果是他确确实实的在行善积德,泽被世人,所以结果肯定是好的。世人在享受其恩泽之时多半也会念他一声好。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行善积德之事,向来只论迹不迹心,论心世上皆完人。
龙泉渡石碑背面并没有写什么修建龙泉渡的起因、经过、结果,也没有篆刻着修此渡口人的名姓,好让后世受恩泽之人,为其歌功颂德。
龙泉渡的石碑后面只潦潦草草的写了十几字,笔力自然是雄浑健壮,霸气侧漏的,就连冬落见了也要忍不住叫上一声好。
飘风骤雨惊飒飒,落花飞雪何茫茫。恍恍如闻魔雷惊,时时只见龙蛇走。
冬落蹲在石碑前,石碑上十几字好似一笔促就,中间竞无半点停顿,笔锋起落之间,宛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他的右手食指轻轻的触碰在第一个字的起手之处,他想沿着字的走势笔力去感悟写字之人在写字之时的心情心态,领悟每一字每一句落在石碑上的用意。
只是他的指尖在落到石碑上之时,瞬间便收了回来。一道道雪白的剑气像电芒一样浮现在石碑上,噼噼啪啪的响。
洛乐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盯着石碑上那几个字皱着眉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难道这几个字不是用笔写的,而是直接用剑……刻上去的?”
冬落也有这种感觉。
碑上之字,笔锋似剑锋。
可以想到,有人曾在这块石碑前,以剑代笔,临虚而书,剑气落于石上,千年万年不散。
冬落又将目光落于石碑上,能承载这么一道剑气,还保持剑气千年万年凝而不散的石碑肯定不是什么寻常货色。
冬落手指落在石碑之上,有一种温润如水的触感迸发而出。
冬落眼神微亮,还真是一个好东西啊!
要是能带走。
应该也能值不少铜子吧!
“你就别打它的主意了。”洛乐似乎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直接了当的说道:“你还真以为它是块墓碑啊!这东西在这叫镇水泽,能镇一方水运精华,此物落地生根,已经与一方山水气运连在一起了,你若想搬动它,就得搬动这一地山水。就你这小身板还是看看就好了。”
冬落眼神微动。
洛乐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提醒道:“你想的没有错,这镇水泽与你手中那块镇山岳同根同源,我虽然不知道它们的出处,但你用脚丫子想也知道能镇住一方山水气运的东西,肯定是世间顶好顶好的东西了,就算是没有那块大定天地厚德镇道玉好,但也差不了多少。所以,你那方镇山岳要好生使用,别一天天就只知道拿来当板砖使,你不害臊我都替你臊的慌。”
知道了镇山岳的真实身份之后,冬落难得有些羞赧之色。
没想到那块雪念慈赠送的被他时常拿来当板砖使的镇山岳竟然如此了得,用得好了可以镇压一地的山水气运。
要知道就算是一般的山水神邸都只是能勉强稳固一地山水气运不流失,而这么一块石碑却可以镇压一地山水气运。
山水气运可是世间修者必争之物啊!不然修行中人开宗立族也不会去寻什么山水宝地了。
冬落拿出手中的镇山岳来哈了一口气,轻轻的擦了擦,笑得嘴都快要合不拢了。
他轻轻的抚摸着镇山岳瞥了一眼洛乐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镇山岳的不凡了?”
洛乐不知道少年为何有此一问,有些疑惑的点了点头道:“是啊!”
冬落有些心疼的看了一眼镇山岳,大声的质问道:“那你干嘛不早点告诉我,害得它明珠蒙尘了那么久。”
洛乐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以为你知道,谁知道你连个屁都不知道。”
冬落欲哭无泪,他知道,他知道个屁啊!
他要是知道还会把镇山岳拿去当板砖,当桌子,当垫脚石……还不得把它拿来当祖宗一样贡着。
冬落翻看了一下镇山岳,轻呼了一口气,还好没磕碰到什么地方,不然不得把他心疼死啊!
洛乐没好气的说道:“快收起来,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冬落收好了镇山岳,打定主意以后这镇山岳得好好藏着了,别再一天天拿出来抛头露面,得宝贝着。
不知道眼前的石碑是镇水泽之前,他还有些想法。
知道眼前的石碑是镇水泽之后,更加加深了他的想法。
只是那个想法并不成熟,现在的他有心无力。
冬落只好哀叹一声,又将目光落回镇水泽背面那几行草书上来。
他的右手食指忍受着那道剑气带来的刺痛,沿着那道先贤用剑刻下的字迹,一笔一划的划着。
他要在过去与现在之间,借着这块石碑,与那位刻下此字的先贤对话,寻求一个共通点,好让他理解那位先贤在石碑上刻下了什么。
而石碑上的字,便是那个共通点。
良久之后,冬落收回手,闭上了眼晴,慢慢的体悟了起来。
看着冬落睁开了眼晴,洛乐有些好奇的问道:“感受到了吗?写了什么?”
冬落眼晴直勾勾的看着镇水泽背面那几行草书,逐字逐句的说道:“八千里龙泉,烟波浩渺。十万仞高山,风云激荡。龙泉渡,求人渡,不若自渡。”
第九十二章龙泉渡口众人齐聚
龙泉渡口来了一个人。
有些奇怪。
来人是一个青年,身背三把剑。
武夫背剑本就奇怪,背三把剑的就更奇怪了。
青年绕着龙泉渡口石碑巡视了一圈之后,眼晴平淡的看着冬落二人,声音有些清冷的说道:“什么时候到的?”
冬落二人面面相觑,他有些纳闷那个青年是在跟他们说话吗?
冬落转头看了一圈之后,发现龙泉渡口这附近也没有其它什么人了,而且那个青年的眼晴依旧在盯着他们。
冬落暗想那多半是在问他们了。
冬落本来不想回答的,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便随口说道:“刚到。”
青年嗯了一声便在龙泉渡口的一处草地上寻了一个地方盘坐了下来,背上的三柄长剑被他按长短一一摆放在了双膝之上,温柔的湖风吹得他衣摆猎猎,长发飘飘。
冬落只看了一眼青年,便没有再关注了。
毕竞,世间祸事,不只是都从口出,也有不少是从眼出的。
萍水相逢,能聊上一句便可以称之为好聚好散。若是拿捏不住分寸,难免会吃大亏的。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龙泉渡口又来了一些人,大多都是一些无名之辈,至于在钦天监那些被称之为天之骄子,传得沸沸扬扬的人,却没有见到几个。
想必要么是还在来的路上,要么是已经死在了来的路上,永远也不会来了。
冬落与洛乐还不知道这龙泉渡口是什么东西,但看到有许多人蜂涌而来,他们也就不打算走了。
不是他们喜欢人多的地方,既然大家都来这里,那么肯定是有吸引人的东西存在,哪怕是看一眼也好,长长见识。
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张闻道与贾青时也来了,与他共同来的还有那个本该已经死了的赵长青。
仇人见面,自然分外眼红。
冬落与洛乐二人死死的瞪着张闻道三人,张闻道似乎没有查觉到他们眼中的恶意,还对冬落二人笑着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了。
气得洛乐牙根直痒痒。
赵长青不着痕迹的看了冬落二人一眼,便跟着张闻道去找了一处草地坐了下来。
若是在此之前,他可能还会对这个要他命的少年怀着恐惧与厌恶的心情多看几眼,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用眼神虐杀冬落千百遍。
可是自从他知道了张闻道的真实身份之后,他看待冬落的眼神反而不一样了。
在他看来,不管冬落再能蹦,在张闻道眼里只能是蝼蚁,也只会是蝼蚁。
而他,在张闻道神圣光辉的笼罩之下,又何必与一只蝼蚁一般见识呢!
赵长青站在张闻道的身后,默默的打量起了龙泉渡口的数十人来。
有的是在一郡一国之地声名鹊起之人,但更多的却是藉藉无名之人,但不可否认,每一个能走到这里的人,都不是一般的人。
而他,也走到了这里,跟他们站在同一行列。
哪怕他是跟在张闻道的身后才走到这里的,但他确确实实的处在了这个位置。
赵长青头颅微扬,面带傲色。
张闻道微不可察的看了一眼赵长青,眼里终于露出了一丝赞赏。
哪怕都是蝼蚁。
匍匐在他脚下的蝼蚁就要与别的蝼蚁不一样,就是要比别的蝼蚁高上一等千等万等。
张闻道眼神平静的看着湖面上的涟漪,轻声道:“赵
长青,是不是你们人间讲究什么打了小的,来老的,打了老的,来老不死的,打了老不死的,来老不死加不要脸的?”
赵长青呃了一声,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是细想一下之后好像又确实是这个道理,他直得硬着头皮说道:“在人间,是有这么一个不太讲究的现象。”
“不讲究吗?”张闻道轻笑一声道:“其实在我看来这还是很讲究也很有必要的,若是师门、家族不是用来撑腰的,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赵长青无言以对。
张闻道闭上了眼晴。
赵长青与贾青时对望一眼,都看出了各自眼中的慎重。
这句话与其是说给赵长青听的,倒不如是说给他们俩人听的。
贾青时与武夫独有的聚音成线方法传音道:“赵兄,可知张兄此言有何用意。”
赵长青思索了片刻之后传音道:“我幽冥门几个弟子本事不济死在了冬落的手中,是他们技不如人,怪不得别人。可若是冬落本事不济死在了我幽冥门老祖的手中,也是他技不如人,同样怪不得别人。”
与聪明人说话,话不必说尽,也不必说全。
至于能领悟几分,能揣摩到几分真实的用意,就看听的那个人足不足够聪明了。
贾青时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其中的用意,不由的说道:“张兄还真是一个讲究人啊!”
赵长青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贾青时要是还不明白的话,那他也没有资格力压金陵郡年轻一代了。
毕竞很多事靠拳头是解决不了的,还得靠脑子灵活。
贾青时轻轻搓了搓拳头,眼光平静的落在微风下的湖面。
心中暗道,这样说的话,好像我四大家族也有不少本事不济,技不如人的人,也不知道现在那一家的老祖有空走上那么一趟龙门秘境。
贾青时轻咳了一声,也在距张闻道不远的草地上找了一个地方盘坐了下来。
安安静静的看着远山近水,绿树红花,默默的思量了起来。
张闻道嘴角微微上扬,还是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轻松。
……
冬落见大多数人都在草地上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他与洛乐二人便也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他们坐在这龙泉渡等什么,但他们也等着就是了。
接下来的时间,又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人,但大家都很沉默,不管是有仇的没仇的,在这里都安生了不少,小摩擦是有一些,但大家都很克制,并没有大打出手。
当然,这份安生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个小胖子的到来,就轻轻松松的将这份安生打破了。
冬落看着一路风尘仆仆而来的小胖子,面带笑意。
小胖子哈哈大笑着从大老远的山坡上像一座肉山一样冲过来,给了他一个熊抱。
全程围观的洛乐目瞪口呆,在他看来,就好似远处的深山之中冲出来了一头黑瞎子,然后不由分说的撞在了冬落的小身板上,把他撞得浑身骨骼噼噼啪啪的响。
尸蛟一大巴掌拍在冬落的肩膀上,瓮声瓮气的大声说道:“兄弟,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活得好好的。不枉我一路翻山岭,斗妖兽,过险滩前来找你……”
冬落眼晴一热,刚想说一句兄弟,辛苦你了,看看你都瘦了。但是尸蛟的下一句话,让他硬生生的把这句话憋了回去。
尸蛟喘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来找你拿回我的东西。”
冬落的笑容停在
了脸上,额头直冒黑线。
洛乐在一旁哈哈大笑。
尸蛟挑了挑眉头,伸出肥胖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看着洛乐诚恳的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弟妹吧!你好,我叫尸蛟,是我这位兄弟在龙门秘境里刚认的异父异母的亲大哥。”
洛乐的笑容一窒,黑着一张脸看着尸蛟伸出的手,她很想一脚把这个乱说话的死胖子踹飞。但想了想好像一脚踹上去应该是她先倒飞出去,便只好做罢。
洛乐冷哼一声,背转身去走向湖边,不再理会冬落二人。
尸蛟收回伸出的手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这弟妹还是一个暴脾气咋滴?”
冬落连忙把尸蛟拉到一旁,他是真的有些怕尸蛟这位在墨家学宫内临时组建的盟友了。
在一番解释与各自交换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之后,冬落与尸蛟二人再次结盟,毕竞在这龙泉渡四周已经聚集了百来人,而且看样子个个都是狠角色,当然不狠的也走不到这来。
至于墨家秘藏内的一切所得,他们打算等出了龙门秘境再说。此地人多眼杂,难免会有人心生歹念。
倒不是打不过他们,只是还是那句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尸蛟来了之后,冬落二人也不坐在草地上了。三人闲坐在躺椅上并排躺在湖边,冬落拿出一瓶石乳扔给尸蛟,一边看着湖光山色喝着石乳,一边聊着龙泉渡。
一些盘坐在草地上的修者鄙夷的看了三人一眼,修者修行,当讲究一个苦字,苦修才能得正果,一看三人便没有吃个苦,光顾着贪图享乐,全然不知道苦字一字对修者的裨益有多大。
当然他们也就是眼中瞧着有些鄙夷,内心其实还是有些羡艳的。
毕竞,若能幸福安康,谁愿颠沛流离。若能恣意享乐,谁愿吃苦受罪。
一些个经不住诱惑的修者也从芥子物中拿出了各自外出寻宝访友必备的桌椅来,有的坐在湖边自饮自酌,有的邀上一两好友更同举杯,坐在地上是等,坐在桌边是等,同样是等,完全没有必要坐在地上嘛!
一时间龙泉渡的风气变了。
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
郑南风一行人是当天下午到的。
郑南风的身旁站着一个青衫少年。
青衫少年面色从容,手中折扇轻轻摇动。
青衫少年啪的一声合上手中折扇点指躺在湖边躺椅上的冬落道:“郑南风,那个少年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郑南风点了点头,“不错。还请楚兄到时候施以援手,助我将他留在龙门……”
青衫少年摇了摇头,打断了郑南风,声音温和的说道:“话不必全说,你我知道就行。”
郑南风果然不再说话。
叶映水有些好奇郑南风与青衫少年的关系,青衫少年是她与郑南风二人去洛阳城坤区请来的,但她只知道青衫少年姓楚。
至于他来龙门秘境干什么?她完全不知道。
但她却一点也不敢小看这个青衫少年。
冬落似乎感受到了郑南风等人的目光,躺在躺椅上回头对着郑南风等人也学着张闻道那样笑着摆摆手。
感觉还不错。
接下来就该轮到郑南风等人恨得牙根痒痒了。
感觉就更好了。
墨子清几人是最后到的。
他们到的时候,夕阳刚好从西边落下,月亮刚刚升起。
湖水之上,突然之间,光芒闪烁,烟波浩渺。
第九十三章龙泉摆渡人
墨子清等人到龙泉渡口的时候天将黑,也将亮。
那座被尸蛟称之为龙泉的湖泊,在月光下,与冬落往日所见略有不同。
往日里的湖泊一到夜间,便漆黑一片,只有在有月亮的时节,才会在月光下散发着点点银光,像一片片鱼鳞一样,闪闪烁烁,与湖边的苇草相映成趣。
而今夜的湖泊却一改往日单调的色彩,变得色彩斑斓,光彩照人了起来,比雨后初晴遥挂于天边的彩虹还要炫丽几分。
若是细看的话,龙泉之上飘浮的雾霭共有九种颜色,若是不仔细看的话,便只有八种,因为还有一种是黑色,与夜色并无什么区别。
龙泉湖泊异变,无论是坐在草地上还是桌椅上的人,都站了起来,围在了龙泉渡那块镇水泽的石碑周围,远远的观望了起来。
镇水泽石碑微微散发萤光,萤光速度不急不缓,慢慢的向龙泉渡口笼罩而去。
尸蛟站在人群后,瞄了一下四周,对着冬落小声的说道:“这龙门秘境内的竞争是真的激烈,进来的时候是三千人,如今还活着的三百都不到,比十不存一还要少上那么一丢丢点。”
冬落有些疑惑,尸蛟是如何知道龙门秘境内如今还剩多少人的。
尸蛟看着冬落脸上那一闪而逝的疑惑,一拍额头,叹息道:“差点忘了,你个白痴,多半还是什么也不知道。你数数在这个地方站着的有多少人,你就知道在这龙门秘境内还有多少人活着了。因为活着的人都已经全到这了。也只有活着的人都来了,龙泉才会发生特殊变化。”
似乎看出来冬落又要发问,尸蛟连忙说道:“你也别问我为什么他们在龙门秘境内走着走着便会来此,我也不知道。如果非要给出一个解释的话,那便是此方天地天道自有其运行规律。”
冬落对龙门秘境内活着的人走着走着的就都走到了这里并不关心,从他莫名其妙的走进墨家学宫开始,他就对走到哪不关心了。
反正走到哪都是走,走到哪脚下都有路。
没什么好关心的。
他关心的是为什么最后所有人都会来到这里,是不是这里将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踮起脚尖数了一下,包括他在内,龙泉渡口共有二百八十余人,如果尸蛟说的是对的话,那说明进入龙门秘境内的三千人,目前还活着的也就这么几个人了,至于最后又有几人能活着走出龙门秘境。
他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只会比现在少。
而且还要少的多。
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好似在这的所有人都知道,唯独他冬落与洛乐二人不知道,原先还想从他们的讨论之中,听点有用信息的冬落,洗净了耳朵,也愣是没有听到有谁在讨论这龙泉渡。
当然,也有可能他们正在讨论这龙泉渡,只不过他们用的都是聚音成线,神魂传音这种手段,冬落听不到而已。
他只好把求助的眼光落在尸蛟的身上。
尸蛟生无可恋看着冬落,他突然有点不想与冬落这个一问三不知,再问是白痴的少年结盟了。
冬落自然看出了尸蛟眼中满满的嫌弃,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伸出四根手指在尸蛟的面前比划了一下。
尸蛟双眼发
亮,好似生怕冬落收回手去,一把握住了冬落伸出来的四根手指头,立马腆着脸笑道:“咱哥俩谁跟谁啊!咱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咱兄弟俩谈这个就伤感情了,不过既然你说都说了,那说好的四,到时候出了龙门秘境你可别反悔啊!”
冬落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他们说的是墨家秘藏内所得机缘的分属问题。由原先的五五分,变成了四六分,冬落四,尸蛟六。
冬落让一成,从尸蛟那里打探关于龙泉渡的消息。
尸蛟小眼晴瞄了一下四周,见众人都被龙泉上的异象给吸引住了,便对着冬落二人小声的说道:“接下来,你们听,我说。”
尸蛟嘴唇微动,以聚音成线的手段传音道:“龙门秘境是一座筑龙台,想必你们已经知晓了。那何为筑龙?筑龙便是筑龙体。龙体又分为龙躯与龙魂两部分。在龙泉山脉以外,吸收龙息打磨肉身,熬练体魄是筑龙躯。”
尸蛟眼神示意了一下烟波浩渺的龙泉上那弥漫的九彩氤氲,继续传音道:“而吸收这氤氲之气便是筑龙魂。他们现在都在等,等龙泉内的山水屏障破开,他们好进入龙泉内筑龙魂。”
冬落眼神微眯,在墨家秘藏里他从周天子等人云里雾里的话语中猜出了在这龙门秘境内要强化自身的体魄,让自己变成一棵有根之草,在天雨来临之际,好接受天雨润泽。
可是如今无论他怎么想都没有想起谁跟他说过与强化灵魂有关的只言片语。
是不用说?还是不能说?
是不用强化?还是不必强化?
冬落看着眼前的龙泉忽然有些疑惑了起来。
不过因为尸蛟说的一句话,这份疑惑很快就被他打消了。
尸蛟说:“说到底,灵魂也是属于身体的一部分。灵魂强,体魄自然也强。灵魂弱,体魄自然也弱。若是灵魂与体魄的强弱不对等,灵魂强者会爆体而亡,灵魂弱者会被体魄挤压而死。龙泉上的异变只会维持三天,在这三天内能在龙泉内吸收到多少龙魂之力,就要看各自的造化,还有体魄的强硬程度了。体魄强的,所能容下的龙魂之力也就越多,所筑就的龙魂自然也就越强悍。”
“灵魂也是身体的一部分。”
冬落眼神微亮,若是灵魂也是身体的一部分,那就说得通了。强化身体不止是强化体魄那么简单,还要强化灵魂。
身体强度的加强,是体魄与灵魂两方面的,二者缺一不可。
之前的他,因为与灵魂方面有关的知识接触的少,所以,他想当然的以为所谓的强化体魄便是强化身体。
他看向龙泉的眼光突然间有些火热起来。
龙泉渡口那块镇水泽释放光芒越发的温和明亮,黑夜在它的面前就像是阳光下的雪一样,逐渐的消融退去。
从镇水泽上释放出来的光覆盖住了龙泉,越过了草地,爬上了高高的山冈。直到把包围着龙泉的十万仞高山都点亮,才停了下来。
龙泉边上湖水激荡,轻轻的拍打着岸边,哗啦啦的响。
九彩雾霭笼罩的湖面上有一团巨大的阴影缓缓而来。
那团阴影走近了之后,冬落才发现原来是一条巨大的龙舟,龙舟高大宽敞,雄伟奢华,舟上楼阁巍峨
,舟身精雕细镂,彩绘金饰,气象非凡。
在九色氤氲的映照之下,龙舟缓缓的停靠在了龙泉渡口。
龙舟停稳之后,冬落等人依旧无法看清龙舟的全貌,只能看见一个巨大的龙头冲天而起,高出湖面数十丈,舟尾部分依旧深藏于九彩雾霭之中,若隐若现。
龙泉渡口百余人尽皆面带震惊的看着眼前那座巨大的龙舟,哪怕是那些心里早有准备之人,一时间内心也是摇曳不已。
冬落看着龙泉上巨大的龙舟,悄悄的咽了咽口水道:“尸兄,这……”
尸蛟也难掩内心的震撼道:“这是龙舟,渡人用的。筑龙魂必须要在龙泉内,而现在的龙泉除了这艘龙舟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飘浮在上了。”
尸蛟话音刚落,龙舟龙头处有一道道土黄色的光芒慢慢汇聚,汇聚成一个披戴笠老人的模样。
老人盘坐于龙头之上,缓缓的睁开了眼晴,眼里的沧桑一闪而逝,看着冬落等人道:“老夫……龙泉摆渡人。欲筑龙魂,先入龙泉。各位,请上船吧!老夫带你们入龙泉。”
说完之后,老人便闭上了眼晴,而从龙舟的侧面有一道长长的阶梯缓缓的延伸到了龙泉渡口镇水泽的边上。
龙泉渡口一时间先是喧闹,而后又沉默了起来,大家都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处在观望之中。
盘坐在龙头之上的老人大喝一声,“大道登顶之路,难不成也要磨磨蹭蹭的吗?”
一个青年一咬牙便跨步走上了楼梯,没几步便消失在了龙舟之中。
有了第一个人打头,其余还在观望之人见状,也纷纷跨上楼梯,消失在了龙舟之上。
洛乐刚想跨步,被冬落一把拉了回来,冬落指了指镇水泽,低声提醒道:“八百里龙泉,烟波浩渺,十万仞高山,风云激荡,龙泉渡,求人渡,不若自渡。”
尸蛟也轻声道:“龙泉摆渡人?渡者有度,自渡者,渡人者,自渡即是渡人,何需他人渡。”
龙泉渡口一百八十余人,转瞬间便只剩下三十余人,张闻道,贾青时,郑南风,叶映水,墨子清,背剑少年等人赫然在列。
盘坐于龙头之上的老人见没有人再登船,便又化做一道道土黄色的气息消失于龙舟之上,而龙舟也慢慢的动了起来,开始向着龙泉深处驶去。
郑南风有些意外的看了冬落一眼,好似不太相信他没有登船一般。
郑南风嘴角微微上扬,低声对着身后郑家还活着的两位族人说了一两句之后,便看起了龙泉来,不再说话。
龙舟渐行渐远,背剑少年眼神微不可察的看了冬落一眼,背上三柄长剑有一柄瞬间出鞘,剑气纵横,雪白的剑芒冲天而起。
背剑少年一跃而起踩在剑刃之上,御剑乘风破浪而去。
张闻道对着冬落摆了摆手,他的脚下有一道道细微的刀气闪过,赵长青与贾青时二人跟在他的身后,也消失在了烟波浩渺的龙泉之中。
接下来的二十余人也各显神通,迈入了龙泉之中。
不消片刻,诺大一个龙泉渡转瞬之间只剩下冬落三人。
冬落蹲在渡口手伸在龙泉内感受了片刻之后说道:“接下来跟在我的身后,我带你们去龙泉。”
第九十四章氤氲之气
冬落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
抬起脚便往水面上轻轻压去,随着他的脚缓缓落下,水面上突然冒起了一股股寒气,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结冰。
尸蛟与洛乐原先还在纳闷冬落将如何带他们去龙泉泉眼处的二人,瞬间瞪大了眼晴。
洛乐还要好些,毕竞之前在矿道中见过冬落一口鲜血便将整条矿道冰冻的奇观,在之后的相处中,也听冬落说了一些他的体质。
可是尸蛟便不一样了,从始至终,他只知道冬落的体质特殊,可特殊在什么地方他是完全不知道。哪怕是在墨家秘藏碑坊下看到他吸收因果如龙卷一般,也远没有如今冰冻这龙泉湖水对他带来的震撼大。
无他,因为此地是龙泉,远非墨家秘藏可比。因为此水是龙泉水,比之因果也只强不弱。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是他从一座远古洞府之中得到的孤本典藉中才知道的秘密,那册孤本典藉上对龙泉秘境也只是简单的提了一下,龙泉其实是真龙识海,是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头真龙的识海。
这也是他不惜跋山涉水从西牛贺州来此的原因,就连在墨家秘藏内与郑南风等人争夺墨家机关术的传承水晶,也是因为与西牛贺州公输家有仇,才顺手为之。
说到底,从始至终,他最终的目标,还是此处龙泉。若是冬落二人没办法到龙泉,他有的是办法带他们到龙泉,可是没想到冬落竞然这么猛,直接一抬脚落脚便把龙泉湖水给冻住了。
乘龙舟而渡,他可以理解。御古剑而行,他也可以理解,那怕是徒手游过这八千里龙泉,他同样也可以理解。
可是这冰冻真龙识海而渡,他真的很难理解。
在西牛贺州,他从来没有听过有什么冰可以冰冻住真龙识海,哪怕是一头死去多年的真龙的识海,他都没有听说过。
在西牛贺州不是没有强悍的修道者手掌寒冰,可是从古至今,他都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冰冻真龙识海的啊!
要知道真龙天子,真龙天子,真龙可是上天之子。
世间还有什么体质的属性比上天之子还强。
尸蛟对冬落的体质越发的好奇。
冬落与洛乐二人站在浮冰之上,冬落看着正在发呆的尸蛟气笑道:“小老弟,龙泉走不走?”
尸蛟啊的一声,回过神来,一跃上浮冰,龙泉水花四溅,站在冬落另一边的洛乐尖叫一声,整个人突然离冰而起,若非是冬落眼急手快一把抱住洛乐,而后步子迅速变幻,站在了冰面另一侧,洛乐肯定要被翘起的冰块弹落水中。
尸蛟站在摇摇晃晃的冰面上举着双手,面带尴尬的说道:“弟妹,对不住啊!实在是对不住,都怪我这体型太壮观了。一时没控制住,从明天开始我一定减肥,嗯,一定减肥。”
冬落将洛乐放在浮冰上,洛乐怒气冲冲的看着尸蛟,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竞,尸蛟的体型摆在哪儿,要是说怪他的话,没理由。要是说不怪他的话,怎么瞧好样他都是故意的。
洛乐冷哼一声,站在了离尸蛟最远处的冰面处。
冬落站在二人中间一阵头大,只好无奈的看了尸蛟一眼,碰巧尸蛟也看了过来,尸蛟冲着冬落一挑眉头,做了一个你懂的表情。
尸蛟伸出右手指了指背对着二人的洛乐,又指了指冬落,再将胸脯拍得震天响。
言下之意便是,你们的事,交在我身上。
若是这个时候冬落还看不出来刚才尸蛟那一跳是故意的,那他真的也太白痴。
冬落打了一个寒颤,偏头看了洛乐一眼,发现她并没有看向这边,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冬落一步落下,水面成冰。
一块块浮冰从他的脚下延伸开去。
本来水火之争就快要开始了,他不该动用体内的那道寒气的,因为谁也不知道若是动了,会不会打破他体内水与火之间原有的平衡,导致水火之争提前开始,而他那具四面露风的身子,可能不需要几下冲击,便会垮塌了吧!
但是极致之冰冰冻住的不止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灵魂,他的灵魂内寒气肆虐,就像是一个肿胀的气囊一般,稍有不慎,便会炸裂开去。
而冬落现在的所作所为,便是替他的灵魂放气,只有放了其中的寒气之后,这烟波浩渺的龙泉上的九色氤氲之气才可以充满他的灵魂,替他筑就龙魂。
冬落等人前行的速度极快,按理说他吸收龙泉湖泊上的氤氲之气的速度就算是快,应该比尸蛟、洛乐二人也快不了多少。
可是尸蛟再次震惊的发现,他吸收氤氲之气与在墨家秘藏牌坊下吸收因果黑雾一般,竞然也快到不敢想象。
尸蛟有些羡慕了,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越发的好奇冬落的体质。
冬落似乎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原本吸收这氤氲之气应当如闭关修行一般需要平心静气,一步一步的来。
可是他却惊讶的发现,只要他处在这龙泉之上,这四周的氤氲之气便像发了疯一般不由分说的向他涌来,涌入他的灵魂之中,冲在他的识海之内,一点一点的凝练他的神魂。
洛乐也发觉了他的异常,站在一旁怔怔无语。
反正是好事,冬落沉吟了片刻后道:“既然我吸收氤氲之气不需要收心静气,那我来操控浮冰前行,你们只管收心静气盘坐在冰面之上吸收氤氲之气即可,三天时间本就不多,争取到龙泉泉眼之前你们最大限度的提升灵魂强度。”
洛乐二话不说,直接在冰面上坐了下来,收心静气开始吸收练化氤氲之气。
此时的冬落就像是众多氤氲之气的宣泄口一般,都在排着队等着涌入他的灵魂,同在一块浮冰之上,他的身影已经快要被浓郁的氤氲之气包裹的看不见了。
想必这龙泉湖泊之上除了那处三天后他们将要去往的真正的龙泉所在,想必没有什么地方的氤氲之气比他身边还要浓郁了吧!
尸蛟苦笑一声,这算不算是傻人有傻福。
这世间有些福气是羡慕不来的。
尸蛟摇了摇头也盘坐在浮冰之上开始吸收练化起氤氲之气来。
一时间浮冰上除了冬落,都陷入了深层次的修行之中。
氤氲之气仿佛闻着腥味的猫一样,一股脑的涌入他的灵魂,想拦都拦不住,更何况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拦。
无所事事的冬落,再次释放些寒气加固了一下浮冰,极致之冰本就比其它的冰要强悍一些,消融的速度也缓慢无比,所以压根用不着如何加固。
至于控制方向,那就更没有必要了,无论往那个方向走,好似都没有什么地方有他周围的氤氲之气要浓郁。
闲来无事的他最
后只好仰躺在冰面上,开始思索起缘由了。
翻来覆去的想了许久之后,还真让他想起了一个原本属于他,最后又被人生生抽走的东西。
真龙之气。
他想也只有那一道陪伴了他十多年,然后在雪族被陈霸天从心脏内生生抽走的真龙之气可能才会造成现在这种异象吧!
虽然如今真龙之气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但好说歹说也寄居在了他体内十余年,总会留下一些存在过的痕迹,才会引得这些可助人筑就龙魂的氤氲之气暴动。
冬落就这样躺在浮冰之上,浮想联翩,任由浮冰四处游荡。
他能感觉得到他的灵魂越发的浑厚,灵魂的强化也促进着他的体魄有条不紊的加强着。
而他身旁的洛乐,尸蛟二人有他吸引氤氲之气铺天盖地而来,弥漫在浮冰之上,所以他们也算是一个获利者。
都是好事,一切都在向好的一方面发展。
冬落轻呼了一口气,也闭目盘坐在了浮冰之上。
随着冬落的闭目一时间龙泉之上流光溢彩,各色氤氲之气密密麻麻,幻化成了龙、风、麒麟等异兽上下翻飞,龙泉之上好似响起了一阵阵大道之声。
朱雀起舞,白虎嘶吼,青龙咆哮,玄武游曳,鲲鹏展翅……时间不长,龙泉之上,竞是万灵浮现,盖压诸天。
可惜随着冬落的闭目修行,这一切他都没有看到,他只能感受到一股股雄厚的氤氲之气涌入他的灵魂之中。
而在离他不远的湖面之上,有一条巨大的机关鱼正在湖水中游曳,机关鱼上正闭目盘坐着的两人,瞬间睁开了眼晴。
看着四周空中九色氤氲之气正在飞快的消逝,被远处一团更加浓郁的九色光团吸收了过去。
其中一人冷声道:“阻止他。”
另一人站起身来,看着远处的九色光团,眼皮不自禁的抖了抖,思索了沉声道:“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才刚开始,先让他尝点甜头好了。之前在墨家学宫内我们与老三还有少爷都几具机关甲一起围杀他,都不是他的对手。现在只有我们俩人,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另一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捏了捏拳头狠声道:“郑家要杀的人何时从长计议过,少爷让我们干扰他吸收氤氲之气,我们为奴为狗的就该听话去干扰他,别让他吸收氤氲之气,哪怕是死了,我们的家眷也有郑家照顾,也有可能如他们父辈一般被赐姓郑。”
随后他嗤笑一声道:“怎么?郑琼羽,在龙门秘境呆了一段时间,得了一些机缘,心也跟着野了。不想姓郑了?想不听话了?想不当狗了?想翻身做主人了?你可别忘了,老三死在了他的手上。”
那个被称为郑琼羽的中年人轻声道:“到不是心变野了,只是若能活着,谁又甘愿去死。”
另一个中年人神色稍微缓和了一点,轻叹了一口气道:“郑琼羽,这就是命。认了吧!那怕是我们在龙门秘境内得到再多的机缘,他郑家说是我们的才真正是我们的,他郑家说不是,命里该是我们的,它也不是。”
郑琼羽不再说话,没什么好说的。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至少,不由自己这种人。
水声潺潺,脚下的机关鱼尾巴轻轻摇动间,便向着那团九彩雾气浓郁的地方游曳而去。
第九十五章世间多是取死之人
冬落虽不是修者,也未专门修练过神魂,但他却见过他的魂体。
当初在雪族被陈霸天打到重伤垂死之时,他在昏迷之中曾以神魂状态去他的丹田海游历了一遭。
在丹田海他不但见到了极致之冰凝聚而成的冰雪小人,红莲业火凝聚的莲花小人,他还与冰雪小人打了一架,虽然从始至终他都是在挨打,最后魂体还被冰雪小人一脚踩爆,但他确确实实的与折磨了他十几年的天道种子打了一架。
他觉得那一架打得很酣畅,仿佛十几年的郁结之气,在那一架下,都发泄了出去。
自从上次魂体被冰雪小人踩爆之后,他便时常感觉神魂有缺,好比一件精美的瓷器被打碎之后,又被生硬的粘合在一起,虽然并不影响使用,但影响美观。
如今随着充斥在他神魂之内的寒气被他释放出去,龙泉之上的氤氲之气奔涌进来,他感觉他的神魂仿佛又被回炉重造了一般,原先密布在他的神魂之上的裂痕在一点点愈合,许多沟壑瑕疵也在逐一被填平。
他只觉得通体舒畅,神情气爽。
比与冰雪小人打了一架更爽。
神魂裂痕的填补与凝实,使一些原先想不明白的事,刹那间便福至心灵,通透无比。
但也使一些本来已经忘得差不多的事,又重新变得刻骨铭心。
他轻叹一声睁开了眼晴,眼里的沧桑一闪而逝。
本来一些需要遗忘才能放下的东西,又被他重新拾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样对他而言,是好是坏。
冬落站起身来,本来他吸收这氤氲之气就不需要收心静气,如今随着他的神魂趁于圆满,他的脑海之中总会涌现一些儿时不好的经历,他就更不想收心静气修行了。
月光清冷,水波温柔。
冬落坐在浮冰之上,脱下鞋子,微仰着头,双手拄后,将双脚置于龙泉之中,吹起风来。
吹着吹着,耳廓微动,他原先惬意的脸颊瞬间变得阴沉了起来。
“又来?”
冬落一跃而起,赤脚站在浮冰之上,冷眼看着远处九色氤氲之气。
原先平稳的九色氤氲之气瞬间躁动了起来,如烈火亨油一般,沸腾不止,冬落偏头看了一眼洛乐二人,依旧在闭目修行,还好没有被打断。
在翻滚不息的九色氤氲之气中有一支支箭携带着风雷之势破空而来,如倾盆大雨一般密集间竞将整块浮冰都覆盖住了。
冬落冷哼一声,左脚用力一蹬,将浮冰蹬离箭雨笼罩的范围,而后整个人如九色氤氲之气中的鲲鹏一般一跃而起。
“我还没有去找你们,你们到来找起我来了,还真是活腻了。”
冬落上半身前倾,双手斜向下负于身后,他的脚尖一次次轻点在水面之上,随着脚尖落水,龙泉湖面上刚好有一块不大不小的浮冰出现,支撑着他一次次跃起。
在他的前方有一条机关鱼正游曳而去,在机关鱼背上站着两个中年人,他们手中各拿着一个黑色木箱,如今正有一簇簇箭矢正从木箱内激射而出,射向浓郁的九色氤氲之中。
可以想象,若是冬落正在修行之中,仓惶之间迎上这轮箭雨就算是受不了多大的皮外伤,但修行被强行打断带来的内伤也够他受的了。
这一轮箭雨看起来来势汹汹,实则雷声大雨点小,并无什么实质的杀伤力,只起到了轻微的干扰作用。看来对方并非是想要他的命,只是想阻止他强化神魂。
冬落一路小跑,水花四溅,这样虽然对他吸收氤氲之气会有些影响,但是不大,还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
毕竞他吸收氤氲之气是被动吸收。是氤氲之气主动找的他。
冬落头颅微扬,目光凶狠的盯上了不远处的机关鱼。
机关鱼摇着尾巴,在柔柔的月光照耀下,缓缓向着月亮落下的方向游去。
郑琼羽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九色氤氲道:“走吧!先远离这个地方,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再来干扰他。”
机关鱼上另一个中年人拍了拍手中的木箱赞赏的说道:“还真有你啊!竞然想出这么一个好办法,先打乱他们头顶的氤氲之气,再用这穿心箭箱远远的干扰他们,这样既完成了少爷的交代,还将我们的危险降到了最低。”
郑琼羽微微扯了扯嘴角,但却没有笑,他实在是笑不出来。
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他也不觉得这样就将他们的危险降到了最低。
在他看来,这样做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让他们能够多活一会,当然就一会。
不过,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一个与郑南风交手而不败的人,一个打他们三人五甲还能杀一人碎一甲的人,岂是他们这样的人能比的。
郑琼羽轻叹了一口气,他并没有对同伴泼冷水,也没有出言提醒同伴。
没有必要。
都是将死之人,能多开心一会就一会吧!
毕竞,这人生实在是太苦了,开心实在是太难了。
郑琼羽收起了穿心箭箱突然说道:“二哥,若是最后我不幸死在了龙门秘境内,出去记得替我去看看我娘。替我尽尽孝。”
那个被郑琼羽称之为二哥的中年人愣了一下,一巴掌拍在郑琼羽的肩膀上,大笑道:“老五,说啥傻话呢!要死也是二哥死在你的前面。要看也是你替我去看看我那傻闺女。”
郑琼羽笑了笑不再说话。
世事多无奈,有些话想说之时不能说,能说之时不想说。
郑琼羽摇了摇头,身为家奴,这是命,还是得认。
郑琼羽轻声问道:“二哥,还记得你以前姓什么吗?”
中年人收敛了笑意,指了指头,指了指心轻声道:“从不曾忘记,从不敢忘记。”
郑琼羽将目光落在前方的月光上,他不敢去看那个男人,也不忍去看那个男人,他只是沉默的操纵着机关鱼远去。
中年人在郑琼羽的旁边坐了下来,轻声说道:“走吧!只要活着走出这座龙门秘境,我们就可以不用姓郑了。”
郑琼羽刚想点头,他的身后忽然有一道道踏水之声急促的传来。
“走?现在才想走,晚了。”
随着踏水之声一同传来的还有一道阴冷的声音,仿佛来自于九幽,杀气凛然,寒气逼人。
郑琼羽猛然站起身神色大变道:“二哥,你快走,我来拦住他。”
在他说话之际,中年人已经开始动手了,他轻拍了一下还拿在手中的穿心箭箱。
咻咻咻!
箭箱瞬间爆发,数百支羽箭不由分说的朝着踏水而来的少年激射而去。
中年人往水中抛出一座小舟一咬牙道:“老五,你快乘坐这避水舟走,要么去找少爷,要么先靠岸,这避水舟在龙泉内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中年人见郑琼羽一动不动,站起身来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把他踹入避水舟中,操纵避水舟瞬间急驶
而去。
中年人冲着远去的避水舟大吼道:“你他娘的快走,咱五兄弟不能都没了。”
“走?”踏水而来的少年右脚一踩浮冰,整个人一跃而起,身体诡异的在空中转了一个圈,绕过那一簇簇激射而来的箭羽。
羽箭入水,连一丝丝涟漪也不曾激起,便像被黑夜吞没了一样,悄无声息的没入了龙泉之中。
少年身在高空,右手握拳前伸,一拳向着站立在机关鱼上中年人轰去。
中年人将手中穿心箭箱往旁边一扔,双手握拳,严阵以待,脚下机关鱼认准一个与避水舟相反的方向急速而去。
他们的目的便是干扰冬落,不让他吸收氤氲之气筑就龙魂,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们也就没有必要再在此地呆下去了,再呆下去就是死路一条了。
在他看来,能跑就跑,跑得掉,是命。
跑不掉,也是命。
跑不跑得掉,都是命,他得认。
中年人脚下的机关鱼的速度终究还是慢了一些,冬落扬起的拳头,以及溅起的水花不由分说的向着中年人劈头盖脸的砸下。
中年人主动出拳,咔嚓一声,被迫收拳,再咔嚓一声,胸膛塌陷,继而整个人倒飞了出去,砸落在龙泉湖面之上,就像那一簇簇箭羽入水一般,悄无声息的便没入了龙泉之中。
冬落站在机关鱼上,遥望了一眼月光下乘风破浪急速而去的避水舟,便不再关注了。
世间并无取死之道,但多是取死之人。
好言难劝该死鬼,既然自己找死,那也就怨不得他了。
那个逃了的人是一定要死的,早死晚死而已!
干扰他吸收氤氲之气筑就龙魂与直接打断他的生路并没有什么区别。
都是死仇。
都得报。
若非是避水舟破浪而去的速度实在太快,他身后浮冰之上还有洛乐与尸蛟在凝心静气的修行,他便可以一路吸收氤氲之气一路追杀下去,直到他无路可逃,无舟可渡。
毕竞避水舟不是那座龙舟,可以一直停留在龙泉之上。按照尸蛟的话来说,在这龙泉之上,除了那座龙舟,没有什么可以长时间飘浮在上了。
当然现在又多了冬落的极致之冰。
可是他还是有些担心洛乐二人的安危,所以他并没有再追下去。
随着中年人身死,机关鱼上的灵魂印也溃散消失,机关鱼尾停止了摇动,开始缓慢的下沉。
冬落神魂外放,开始接管脚下的机关鱼,机关鱼尾迅速的摆动了起来,鱼背再一次浮出了水面。
随着他的神魂外放,原先聚拢在他周围的氤氲之气瞬间像发了疯一般的涌了上来,方圆百米内的氤氲之气瞬间消散一空,不见踪迹,而他神魂也凝实了不少。
冬落看着空空如也的四周,咽了咽口水道:“还也有意外之喜?”
四周的氤氲之气再次涌了上来,冬落驾驭着机关鱼缓缓向着浮冰游去,在临近浮冰之时,他将外放的神魂收了起来,以免一下吸收过度,将浮冰之上的氤氲之气吸收殆尽,打扰到尸蛟二人修行就不好了。
冬落从芥子物中取出两根长长的大铁链来,一头冰封进浮冰里,一头远远的捆缚在机关鱼上。
冬落拍了拍手,像渭城凯旋而归的大将军一般意气风发的站在机关鱼的背上,操纵着机关鱼朝着一个方向游曳而去。
他要去办一件大事。
比如杀人。
第九十六章野生的鱼,家养的鱼
冬落站在机关鱼上,神魂外放,但凡他走过的地方九色氤氲之气刹那间涓滴不剩。
若非是洛乐与尸蛟与他距离相隔较远,外加他时不时的收回神魂去浮冰之上加固浮冰,聚拢九色氤氲之气,想必尸蛟与洛乐二人早就因为氤氲之气稀薄,从修行之中醒过来了。
随着氤氲之气越吸越多,他的神魂越发的凝实,外放的距离也更加的远。
避水舟速度虽然极快,但终究是在这龙泉之上,而龙泉之上,除了龙泉摆渡人那一艘龙舟之外,其它的物件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该沉的终究还是要沉的。就连冬落脚下的浮冰也不例外,时间长了,该融还是得融的。
避水舟在跑了一大段距离之后,终究还是沉了,郑琼羽到底还是没敢往郑南风处跑去,毕竞干扰了郑南风筑龙魂与被那个少年追上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似乎干扰了郑南风的后果还要更惨一些。
郑琼羽又从芥子物中取出一些物件来,借着片刻的沉浮之力,踩踏着往龙泉渡口飘去,他已经可以看到龙泉渡口了,但他同样也可以看到在他的身后站立在机关鱼上的那个少年的身影了。
那个少年速度不急不缓,只是一路走过,氤氲之气便被他的神魂吞没。
郑琼羽内心苦笑一声,他虽然不知道别人神魂吸收氤氲之气的气象如何,但他知道绝对没有眼前这个少年所带来的气象惊人。
因为他在干扰那个少年吸收氤氲之气前,他也吸收过,无非是蚂蚁搬家,乌龟爬爬一样慢慢的积攒家底,而像少年这样迅猛的不像话的他还真不知道有谁,恐怕是自家少爷也没有这种气象吧!
郑琼羽内心苦笑一声,这种吸收氤氲之气如喝水一般简单轻松的妖孽岂是他这种人可以招惹的。又岂是郑家这种下等家族可以招惹的。
修者行事,讲究一个有仇必报,有恩必还。还恩极重,报仇也极重。
神州大陆不知道有多少家族,宗门因为惹了某些天之骄子,而又没有能彻底击杀他们,最后导致灭亡的惨案比比皆是。
当然,因帮了某些天之骄子而泽披万世,惠泽子孙的也比比皆是。
郑琼羽停了下来,没有再跑了,也跑不掉了。
他是在龙门秘境内是得到了一些机缘,可是也不是什么大机缘,若是真是什么大机缘的话也轮不到他,早被郑南风取了。
如今他芥子物中已经没有可以支撑他跑到龙泉渡口的物件了,所以他只能站着等死。
也不是站着等死,死前还是要出上那么一拳的。
郑琼羽轻笑一声,一跃而起,朝着站立于之前还属于他们的机关鱼上急速而来的少年轰去。
出拳,也是死。
不出拳,也是死。
同样是死。
一生从未体面过的人。
总该体面上那么一回。
冬落睁开了眼晴,冷漠的看了一眼高高跃起的郑琼羽。
世间没有该死之人,只有找死之人。
既然你找死,那么你就去死好了。
少年出拳,收拳,而后转身离去。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
机关鱼拖着一块巨大的浮冰游曳在龙泉之上,龙泉太大了,而选择自渡之人太少了。
如果不是故意寻找的话,按理来说,一般是很难碰到的。可是要是故意寻找的话,还是有种种蛛丝马迹可寻的。
比如哪一处的氤氲之气要浓郁些,哪一处就有很大的可能存在着自渡之人。
冬落在走过了五处氤氲之气浓郁的地方,终于在第六处停了下来,因为,他终于找到他要找的人了,前五次不是没有人,就是不是他
要找的人。
若是没有人的话,他神魂自然是全都外放,吞吸起了氤氲之气来,若是有人的话,他便收敛神魂,悄悄走过。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互不打扰,如此最好。
可是在这第六处就不一样了,冬落看着远处盘坐在一艘莲花舟上的郑南风,叶映水,还有一个青衫少年,嘴角微微上扬。
“找了六处,终于找到你们了,既然派人去干扰我,那就要做好被我干扰的准备。”
冬落留在机关鱼上的灵魂印操控着机关鱼缓缓远去,他一步一步的踏冰而行,等走到距郑南风三人不远处之时,神魂瞬间外放,原先铺天盖地的笼罩着郑南风三人的氤氲瞬间消失一空。
原本神色陶醉的郑南风三人猛的惊醒过来,修行被强行打断,一口鲜血喷出,三人脸色都难看无比。
本来他们正在熬练打磨神魂的紧要关头,氤氲之气的瞬间消失,使得他们从修行之中惊醒过来,受了反噬不说,主要还是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前功尽弃,都得重头再来。
说不生气那是假的。
说不怒那是假的。
郑南风腾的一声站了起来,看着站立于水面之上的少年刚想说话,他身旁的那个青衫少年已经抢先一步动手了。
断人大道机缘,与取人性命何异?
青衫少年手中折扇猛然撑开,其上一副山河图迎风见涨,变幻成一座座虚拟的山河,瞬间将冬落围困在内。
冬落冷哼一声,若是在龙门秘境外,说不得还要避一避你这把山河扇,可在这龙门秘境内,还妄想用灵器困住自己,简直是痴人说梦。
你看不起谁都可以,但你不可以看不起龙门秘境。
你若是敢在龙门秘境内动用灵器,龙门秘境分分钟教你做人。
青衫少年才一动手,他便后悔了。在这道法禁绝的龙门秘境使用灵器,效果可是要大大折扣的啊!在龙门秘境外,他这把山河图可以困住后天第五境的修者至少一柱香的时间,可在这龙门秘境内,能否困住一个后天第五境的修武之人就很难说了。
不过既然已经动手了,也就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了,青衫少年一拳向着冬落轰去。
冬落一拳将困住他的山河虚影轰碎,而后睥睨三人一眼道:“有本事来打我啊!”
表情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本来他来这就是为了干扰他们三人修行的,若是能吸引他们三人追杀自己就好了,他可是边跑边吸收氤氲之气,但他们不可以啊!
若是自己没有进步敌人有了,那是失败。
若是自己有了进步,而敌人的进步更大,那也是失败。
冬落想到就做,也不顾青衫少年即将到来的那一拳,放完那一句狠话之后扭头就跑。
只要他们追上来,那么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冬落回头继续放了几句狠话,扭头就跑。
郑南风拦住青衫少年神色郑重的说道:“楚兄,筑龙魂要紧。”
青衫少年停下了脚步,之前因为修行到了一个关键期,被强行打断,心中有了火气,有了怒气,才不顾损伤手中山河扇的品质,愤然出手的。
如今冷静下来,他明白郑南风说的没错,氤氲之气只存在三天,三天时间浪费一点就少吸收一点氤氲之气。
青衫少年冷冷的看了一眼离去之前还不望放两句狠话的冬落,便不再关注了起来。
郑南风见劝住了青衫少年也轻呼了一口气,显然他们都知道当务之急是吸收氤氲之气,而不是去追那个少年。
青衫少年冷哼一声道:“走,去下一处氤氲之气浓郁之地。”
郑南风点了
点头,莲花舟动了起来,向着一个方向急速而去。
全程围观不发一言的叶映水在离去之前看了看水面,又看了看天空,眼含笑意。
水面上有冰,天空什么也没有。
而他们是看见了假装没有看见?
还是压根就没有看见呢!
叶映水轻笑一声,还真有意思。
跑出去一段距离的冬落见郑南风三人并没有追来,便知道他们三人并没有上当。
冬落停下了脚步,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冷哼一声道:“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吸收不了氤氲之气,跑,惹了我,还想跑?跑得掉吗你。”
月光下的少年,再次踏冰而行。
……
……
八千里龙泉之上,有一艘龙舟缓缓而行。
龙舟入水极深,出水自然也极高。出水部分重楼掩荫,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龙舟龙首之上盘坐着一个披戴笠的老人,老人手中握着一根青竹制成的钓杆,钓杆圆润光滑,手掌时常紧握的地方,浸色极深,些许暗黄色的斑点若隐若现。
钓线笔直的没入水中,风吹不动。
随着龙舟缓缓前行,钓线像一把刀一般割开了波光粼粼的龙泉水。
也许是垂钓的时间有些久了,也许是有鱼上钩了,老人手腕用力,青竹钓杆猛然上提,钓线弯曲着弹射出水。
并没有钓到鱼。
老人神色似乎有些失望。
不过这份失望,很快又变成了遇事宠辱不惊的从容。
老人从容的将青竹钓杆一截一截的往回收,然后是钓线,最后是钓钩,若是细看的话,便会发现,钓钩并不是弯的,而是直的。
老人将钓杆放在一旁,右手伸出龙首之外,手指轻捻,一粒粒九色的光点从指尖掉落,掉落在水面之上。
原先平静的水面突然响起了阵阵水花之声,一条条各色的鲤鱼一跃而去,大口大口的吞咽着九色光点。
老人手中九色光点洒落不停,龙泉之内各色的鲤鱼也跳跃过不停,一时间,龙舟四周水面之上尽是水花之声。
这水花之声好似会传染一般,一时间龙泉的水面之下噪动了起来,无数各色的鲤鱼从龙泉四周快速的游了过来,将龙舟团团围住。
老人将目光以各色的鲤鱼上收回,落在了他身后的甲板之上,甲板上正闭目盘坐着一百五十余人,都在凝心静气的吸收着九色氤氲之气。
本就不是十分浓郁的氤氲之气,又因为吸引的人数众多,平摊到每个人身上来的就更少了。
老人又将目光从甲板上移开,巡视起了烟波浩渺的龙泉来。
老人的目光平静如水,从始至终都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偶尔会在某些时刻,某个方位稍稍停留片刻。
老人眼里的那一份平静直到在某个时刻,某个方位巡视到了某个人的身上才被打破。
前后对比就好似老人有没有洒落九色光点一般的龙泉水。
前一刻是风平浪静。
后一刻是波涛汹涌。
老人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他盯着那个人看了一会儿之后,又缓缓的坐了下去。
老人手中的九色光点洒落更多,龙泉内的各色鲤鱼好似发了疯一般开始噪动了起来,一时间竞呈现出了万鲤奔腾的波澜壮阔的景象。
老人盘坐在龙首之上,收回了洒落九色光点的手,又拿出了那一杆鱼钩是直的钓杆,装饵,抛杆,钓起了鱼来。
老人低头看了一眼朝着鱼钩蜂涌而上的鲤鱼,没来由的轻声感叹了一句,“野生的鱼就是比家养的鱼会蹦一些。”
第九十七章被追杀的少年
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
郑南风的心情很糟糕。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那个少年第几次来干扰他们修行了,反正只要是他们一凝心静气,那个少年就会准时出现,先将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的浓郁的氤氲之气吸收过一干二净,涓滴不剩,然后再放上那么一两句狠话。
而反观那个少年,就好似一个不受影响的人一般,只要他站在那儿,他的四周就是一个氤氲之气浓郁之地。
被干扰了好几次之后,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个少年吸收氤氲之气不需要凝心静气,在这龙泉之上,只要他想,任何时间,任何地方,他都可以吸收。
郑南风突然有些后悔指派那两个家仆去干扰冬落了。非但没有完成干扰,有可能已经白白送命了不说,还给他们带来这么一块怎么赶也赶不走的狗皮膏药。
青衫少年睛神微冷,白白浪费了一夜的时间,他的内心已经有些烦躁了,“郑南风,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必须得先把他解决了。”
郑南风点了点头。
虽然他此次来龙门秘境的主要目的是为家族获取墨家机关术传承水晶,可是提升自身的修为,也至关重要。
郑南风看了看叶映水,叶映水连忙摆手道:“别看我啊!在这龙门秘境内我什么修为你又不是不知道。”
郑南风瞥了一眼叶映水道:“我是想说让你保护好自己,别那么快死了。”
若是细算之下,他与各落的仇怨还是因她而起。若非是她,他对冬落还有一丝丝好感,说不上一见如故,也绝非现在的生死相向。
所以说他对叶映水的恨意,一点不比对冬落的少了。
郑南风与青衫少年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向着那个在水面上蹦蹦跳跳狠话放过不停的少年包围而去。
原本还在骂骂咧咧的冬落看着围过来的二人撒腿就跑。
打不是打不过,主要是现在没有必要打。打了就是浪费时间。
一场追逐就这样在龙泉之上展开了。
郑南风二人凭借各种可以短暂飘浮于龙泉之上的物件,对冬落展开了合围。
奈何冬落身形灵活,诡异多变,可以四处乱跑,还可以边跑边吸收氤氲之气。
此消彼长之下,他们一时半会也耐何不了冬落。
龙泉之上,各种氤氲之气幻化而成的神兽,翱翔于九天之上,而在神兽之下,是一个少年像在放风筝一般用神魂牵引着它们。
少年身后还有两个人在穷追不舍,虽然他们的速度都极快,但是他们却没有少年灵活,龙泉水面,只要他想,那里都可以落脚,那里都可去得。
叶映水站在莲花舟上,看着渐渐远去的三人,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查察的微笑。
阴阳家本就以神魂见长,以魂为引,施魂之咒,杀人于千里之外,世间修练神魂者,少有与阴阳家比肩的存在。
叶映水盘坐在莲花舟之上,原先被冬落吸收一空的氤氲之气又从四面八方聚扰而来。
虽然与之前比起来稀薄了不少,可是之前是三个人一同吸收,如今却是她一个人,她吸收到的量却要比之前要多的多。
叶映水突然有些意兴阑珊,没想到在洛阳城内坤区十五巷巧遇的一个少年,最后竞然会成为她大道机缘的所在。
还真是这世间的许多的事情都能说得清,都能寻到一个答案,唯有缘字一字却是怎么说也说不清,怎么也道不明。
缘来了,挡也挡不住。
缘尽了,留也留不下。
叶映水揉了揉眉心
,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她打开手心,任由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她的手心,白之上一片金黄。
湖上清风,湖边翠柳,少女心情大好。
莲花舟摇摇晃晃的漂在湖面之上。
叶映水轻轻的闭上了眼晴。
四周氤氲之气竞然也是蜂涌而来,比之前三人一同吸收氤氲之气的气象也只强不弱。
……
……
冬落一边跑,一边出言挑衅着身后的两人。
他要让他们一直保持在愤怒的状态,也只有让他们保持在愤怒的状态,他们才会失去理智对他穷追不舍。
若是他们冷静了下来,说不得又会放弃对他的追杀,又跑到什么角落里去吸收氤氲之气,又得让他一通好找。
三人的速度极快,像是三条箭鱼一般,飞快的掠过湖面。
八千里龙泉说起来极大,可是与他们飞快的速度比起来,也就那样了。
中途也遇到过一些其它自渡之人,对此冬落往往都是一冲而过,将氤氲之气吸收了就跑。
许多凝心聚气修练之人,修行被强行打断,一时间龙泉之上怒骂连连。
一般情况是他们骂了一两句之后,声音便慢慢的弱了下去,倒不是他们怕了冬落,能在这龙泉之上自渡之人,又有谁是简单的。他们的声音弱了,只是他们又找了一个氤氲之气浓郁的地方,又陷入了深层次的修行之中。
但人多了,人心与人性总是不同的。
有脾气温和的,就总有一些脾气暴躁的,吃了那么大的亏,别说忍两天了,就是忍一时也忍不了,于是他们也加入了围杀冬落的大军之中。
冬落看着身后又新加入围困他的三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他前行的速度极快,在路过他们的修行之地时,神魂一时半会收不住,也将他们周围的氤氲之气吸收过一干二净,打扰到了他们修行。一般人是选择避其锋芒,唯有他们是一追到底。
冬落回头对着他们认真的说道:“几位兄弟,真是对不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一个身材健壮的中年人,满身横肉,一看就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原本追杀着追杀着已经打算放弃了,可是一听冬落的话,瞬间就炸了,“你大爷的,那么大一座龙泉,你往哪跑不行?你他娘的打断我三次,你还说你不是故意的。看大爷我今天不一巴掌拍死你。”
冬落呃了一声,也没有想到那个大兄弟那么衰。虽然有些心虚,但是这个时候气势一定不能弱了,他立即回顶道:“你大爷的,那么大一座龙泉,你去哪修练不行?你他娘的非要遇见我三次,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看大爷我今天不遛死你们一群瘪犊子。”
中年人气极,怒吼一声,速度又快上了几分。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三次,三次啊!
在他身旁有一个面色阴柔的少年,冷哼一声娇滴滴的说道:“别叨叨了,我这个被打断了五次的人还没有说话呢!”
冬落与那个身材健壮的中年人各呃了一声。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冬落脚下的速度更加快了起来。
郑南风与青衫少年对视一眼,心中念头急转。
郑南风传音道:“祸水东引?渔翁得利?”
青衫少年点了点头。
正有此意。
接下来的冬落速度虽然不慢,但是却再也不敢如之前一般大大咧咧的外放神魂了,在一些有人的地方他便收敛神魂悄悄而过。
可是当他回头之后,却看到了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只见那个本
来已经被他小心翼翼的绕过那人,身下一片承载他的荷叶轰然炸碎。
而他身后的五人整齐划一的指向他,都说着什么我们的灵宝也是被他弄碎的,什么仗着不用凝心聚气便可吸收氤氲之气为所欲为,干扰他们修行,见不得他们的好什么的。
更有甚者,那个身材健壮的中年人看着郑南风四人道:“他娘的,修练被人打断了,灵宝被人打碎,是个男人都不能忍,你们能忍吗?”
郑南风四人摇了摇头道:“不能忍。”
中年人又看了一眼娇滴滴的少年,没好气的说道:“没问你。”
少年呵了一声,便不再理会他。
冬落的瞪大了眼晴,这什么跟什么啊!他压根什么都没有做好吧!
冬落忍不住解释了一句道:“那个兄弟,这真不是我干的,我可是一个好人,是干不出这种丧良心的事来的。”
他不解释还好,他这一解释那个修者瞬间炸毛了,气得浑身发抖,“丧良心,你也知道丧良心,好人好你大爷的,都说事不过三,可这已经是我第三次避开你了,没想到你打扰我修行就算了,你还打碎我的灵宝。”
他越说越气,说到最后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喷了出来,简直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冬落只得落荒而逃,对于栽赃陷害他的郑南风几人他是恨得牙根直痒痒,可是却又没办法解释。
越描越黑。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既然躲不躲都要被栽赃陷害,那就不躲了, 干脆一路吞噬而过,神魂直接放外到极致,管他有没有人,先吞了再说。
这也导致追杀他的人越来越多,毕竞这些氤氲之气都是大道机缘,多吸收一缕都是造化,可以把此生的成就拔高无数。
这也是很多人在大道机缘被打断了之后,开始对冬落展开疯狂围杀的主要原因。
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郑南风与青衫少年逐渐落于追杀队伍的边缘,在寻找机会脱离队伍。
想跑?妈的,坑了老子还想跑?
冬落气不打一处来,回头指着郑南风二人道:“各位兄弟,你们只要杀了他俩,我保证不再扰乱龙泉之上的秩序,大家一起安心筑就龙魂如何?”
有的人眼神微动,不怀好意的看起了郑南风二人来。
郑南风头皮发麻,这些人可都不是善茬啊!要是真打起来,他也不见得能讨到什么好处。
他连忙大声的说道:“杀了他,你们也可以安心的筑就龙魂。而且没有他那么大肆的吞吸氤氲之气,想必我们可以吸收的还更多,所以,兄弟们!杀啊!”
郑南风不敢再往后退了,怕引起众怒,只好身先士卒,朝着冬落追杀而去。
众人也不是什么傻子,谁说得对自然一眼可以分辩得出来。杀谁都是杀,就看是杀了谁之后得到的好处要多一些了。
众人不由分说的朝着冬落围困而去。
冬落轻叹了一口气,直好再次展开大逃亡。
还好他在尸蛟洛乐等人的身下冰封了很大很大的一块浮冰,一时半会也融化不了,不然又会是一桩麻烦。
接下来的逃亡中,没有人敢溜走,包括郑南风二人,因为一但遛走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只有人不停的加入进来,到最后就连那个背负三把剑的少年也加入了进来,诺大一座龙泉之一,唯独不见张闻道三人的身影,还有那一艘龙舟的身影。
除了尸蛟与洛乐之外,剩下的自渡之人都跟在了冬落的身后。
从来没有那一天像今天一样,冬落希望时间过快些,再快一些。
第九十八章那就一起上
所谓的时间,不过是流逝着流逝着,就没有了的东西。
然而,身处时间长河之中的人,往往是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的。
等到他们真正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之时,多半已经是时日无多了。
三天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那就是真的很短。
冬落被追杀已经快三天了,若不是在这龙门秘境内,是龙他的盘着,是虎他的卧着,想必冬落如今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他一遍一遍的奔跑在龙泉的湖面之上,神魂外放到极致,全力吸收着龙泉之上的氤氲之气。以至于最后他也不知道他究竟吸收了多少,直到他的神魂已经有了一种肿胀感,他才收回神魂,不再继续吸收氤氲之气。
在东方即明之际,冬落跃上了一块巨大的浮冰,浮冰像一艘船一样,停泊在龙泉之上,两条粗壮的铁链像是两根船锚,一头扎进无边的深水之中,将浮冰牢牢固定。
他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奔跑。
他身后的一群人也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追逐。
在这两天多的时间里,他们也想过要放弃,可是他们没得选,谁若是放弃,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说不准前一刻要杀的是冬落,下一刻要杀的就是他们。
毕竞,没有谁愿意为别人做嫁衣。
大家都是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差距不过在毫厘之间。
那有自己去追杀冬落,然后别人躲在一旁吸吸氤氲之气筑就龙魂这种好事。
若真是这样,出了这龙门秘境差距可能就不是毫厘,而是鸿沟了。
以至于最后大家都形成了一个共性,要追大家一起追,要撤大家一起撤。
谁也别想偷偷摸摸的躲着去筑龙魂。
可是冬落是不会让他们一起撤的。
冬落站在浮冰之上,原本已经融化的差不多的浮冰又凝实了起来,氤氲之气说到底还是气体,气体会向温度低的地方聚集,所以那怕是冬落不在浮冰之上,此地的氤氲之气浓度因极致之冰的缘故,也并未减弱多少。
抛除遍寻不见的张闻道三人,还有行踪诡秘的龙舟不谈,可能此次龙泉之上,除冬落外,得造化最大的应该便是尸蛟、洛乐二人了。
既身处氤氲之气浓郁之地,又无人打扰,剩下的就看各自的本事与手段了。想必洛乐与尸蛟二人总有一些压箱底的手段,可以让他们不弱于他人。
对于这些手段是什么冬落懒得猜,也不想去猜,既然是朋友,那手段便是越多越强越好。
东方天已大亮,一轮火红色的大日普照在龙泉之上,氤氲之气慢慢的变得稀薄,开始消散,褪去。
龙泉湖水又恢复了往日波光粼粼的景象。
冬落满意的看了一眼还沉浸在修练之中的尸蛟二人,对着围困在浮冰四周的三十余人说道:“你们当如何?”
“当如何?”郑南风环顾了一下四周淡淡的说道:“世间修者,本该相互扶持,共同登高,可你到好,夺人机缘,毁人造化,断人前程,当如何?当然是当诛啊!”
其它人快速的将浮冰围了起来,尽皆眼神冰冷的看着冬落,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在他们的眼中,冬落必死。
多说无益。
郑南风微微一笑,他现在的心情很舒畅。
郑家之人,出门在外,不惹事,不生事,不怕事。
若是真的惹事生事了,也要自己
想办法摆平,不可为家族招灾引难。实在摆平不了,才可要求家族出面摆平。不过这样终究会落人口舌,在家族族会上少不得又要挨上几句训,若是别有用心者,可能还会以此为由,搬出家族宗法大义来,说上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来恶心人。
郑南风做为郑家的少主,更是洁身自好,谨小慎微,丝毫不敢出一点差池,毕竞盯着他的眼晴实在是太多了,有想趁机上位的,有看他不爽的。
他的错可能在他的眼里就是一片雪花,可是经过别人的手之后,可能就是一个雪球,一片雪崩。
这也是郑南风一入洛阳便在坤区十五巷就与叶映水千叮咛万嘱咐的原因。
他不允许他自己犯一点错,他身后的人更不会允许他犯一点错。
有些错误,可能说过去就过去了。
可有些错误,是要用命来偿还的,而且还不是他一个人的命。
所以他在墨家学宫内为了叶映水那一句承诺将冬落得罪死之后,他无时无刻不想将冬落斩杀,好抹去他在龙门秘境内犯的错。
只不过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在龙泉渡,在龙泉之上好不容易遇见了,而他的错误也快要抹去了,他很难不开心。
郑南风眼神微不可察的瞄了一样站在人群之后沉默不语的叶映水,心中杀意更浓。
一半是为了当初在凌云塔内失去的半颗墨家机关术的传承手晶,一半是为了今天在龙泉之上失去的氤氲之气。
冬落死了。
这笔帐都得算在她的头上。
“扼杀天才,很简单。”那个背负三柄剑的青年踩在一柄青铜古剑上,另双手各持一剑冷冰冰的说道。
大道机缘被夺,龙泉之上的自渡之人内心都有着一股郁气,白白损失大量灵宝不说,还一无所获。这事搁谁身上谁都受不了。
也难怪他们现在都想杀冬落了。
冬落对他们口中的狂言充耳不闻,而是手持镇山岳看向人群中一个身穿墨色衣服的男子墨子清。
墨子清站在墨令之上,在他身后站着三个少年一个少女,墨子渔小手紧拽着墨子清的衣袖,看着冬落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墨子渊三人还好一些,知道隐藏内心的那一份厌恶。
墨子清见冬落看向他,愣了一下,心中了然道:“既然龙泉之上已无氤氲之气,再追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我等先行告退。”
墨子渔轻轻的拉了拉墨子清的衣袖。
墨子清拍了拍她的手,提醒她稍安勿躁。
随着墨子清等人的离开,又陆陆续续有几人相继离开。
随着龙泉之上氤氲之气消失,对墨子清等人的离去也没有人阻拦,拦不拦都没有多大的意义。
墨令飞出去极远之后,墨子清小声问道:“师兄,我们有墨令想抓他轻轻松松,就算是不抓他,找个地方躲起来吸收氤氲之气让他们找不到我们也简简单单,为什么我们还要假装追不上他,白白浪费了三天的时间。”
墨子渊白了墨子渔一眼,咂了咂嘴道:“你是不是傻,连这都看不出来,师兄这那是要抓他啊!这分明是在保护他。”
墨子清手中墨尺轻轻敲在墨子渊的头上,神色有些恭敬的轻声说道:“有一个人跟我说过,如果可以,能帮他就帮他一把!能让他多活一天,就别让他那么快死了。”
墨子渊双手捂头,神色有些委屈的说道:“那个王八蛋说的,说出来,我绝对不拿墨尺
敲他的头。”
墨子清刚想举起墨尺敲打敲打墨子渊,可是又想起他在出了凌云塔之后的古怪形为,便收起了墨尺,对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墨子渊抽了一巴掌自己的嘴,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
……
墨子清离开,冬落轻呼了一口气,他是见识过墨子清的手段的,在这龙门秘境内连时光长河都能静止的人,别说是他,就是在这的所有人一起上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虽说他不明白墨子清为何追他却假装追不上他,但墨子清离开,无异于给他减小了不少的压力,无论如何他都得承墨子清这个情。
冬落如今是一点也不焦躁,正好他也想借此机会检验一下他如今的体魄究竟有多强了,他看着郑南风冷声道:“围堵我,扼断我的前路?自以为自己是一个伐髓境的纯粹武夫就很了不起了吗?其实,你算个……屁啊!”
冬落脸上有一丝怒意,已经选择生死相向的局面,那就没有必要再好言好语了,浪费口舌。
“你们不是要杀我吗?那就一起……上吧!”
冬落手持镇山岳一步跨出,站在浮冰之上,湖风吹得衣袖猎猎作响。
“哈哈哈……既然是一起上,那怎么少得了我。”
“还有我。”
尸蛟与洛乐从修行之中醒了过来,瞬间分清了四周的情况,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直接站在了冬落的身边。
冬落头也没有回的说道:“好,那就一起上。”
“既然你们想一起死,那就成全你们好了。”郑南风捏了捏拳头,骨节噼噼啪啪的响。
冬落一跃而起,手中镇山岳朝着不由分说的朝着那个背负三把剑的青年砸去。
因为给冬落的感觉他最危险。
尸蛟与洛乐站在浮冰之上也与其它人战斗了起来,一时间龙泉之上尽是呼喊声与拳头的碰撞声。
负剑青年双剑十字交错,举于头顶迎上了镇山岳。
镇山岳突然变大,猛然砸落,两两相撞,负剑青年双膝微沉,脚下青铜古剑瞬间下沉了几分,轻触水面。
冬落摁在镇山岳上,双脚一蹬,整个人倒立而起,双手发力,将负剑少年狠狠的往湖水之中压去。
青衫少年似乎与负剑青年认识,见到负剑青年有些吃亏,青衫少年手中折扇便向着冬落点去。
尸蛟一人独斗包括郑南风在内数人,拳拳到肉,丝毫不落下风。
洛乐面临的对手便要轻松一些,战斗起来也不是很吃力。
一时间龙泉之上乱作一团,人影翻风。
冬落三人独斗十余人,竞然隐隐占据上风。
镇山岳翻转将负剑青年手中双剑绞飞,冬落一拳将青衫少年击退。
青衫少年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神色郑重的说道:“表哥,他是天谴者。还是一个走到凡人所能走到的极致的天谴者,不能以常理度之,再留手说不得我们今天就要栽在他手中了。”
负剑青年点了点头,手指轻点眉心,一道金黄色的剑光冲天而起,龙泉之上剑气纵横,压得湖水瞬间下沉了好几分。
青衫少年手指轻点心脏,一道白色的火焰瞬间将其包裹,使得外人看不清其容貌。
白色火焰似乎温度极高,烧得虚空噼噼啪啪的响。
龙泉之上无数水气蒸发,诺大一座龙泉瞬间变得白茫茫一片。
第九十九章焚灵古焰,惊天一剑
龙泉之上,白雾迷漫。
尸蛟等人的战斗也被迫终止,白色的火焰逼迫着众人一退再退。
龙泉水位急剧下降,可是当降到一定程度之后无论如何也不再下降了。
不是白色火焰不够强,而是龙泉水足够强。可以抵挡住白色火焰的侵蚀。
尸蛟等人一退再退,直到退到龙泉渡口之上,白色火焰释放的温度,就连他们这些经过龙门秘境强化的肉身也险些承受不住,差点崩溃。
至于一些修为弱一点的,更是直接逃离了这个地方,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
当然,这也不是他们不够强,而是白色火焰足够强。
与尸蛟、洛乐二人的焦急相比,郑南风叶映水二人就显得有些轻松了。
在之前的战斗中,郑南风一直试图凭借一些隐藏的后手将尸蛟斩杀,好夺回在凌云塔内失去的另一半墨家机关术传承水晶,到时候冬落一死,可以说这龙门秘境之行就可以算是圆满结束了。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尸蛟,尸蛟的后手与底牌仿佛层出不穷一般,总能恰到好处的将他的后手化解,虽然这一架打到最后他并没有输,但却让他心生憋闷感,很不痛快,而对于武夫来说,一口气不顺是很可怕的。
如今看到尸蛟二人焦急不已,郑南风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连带看叶映水的眼神也可爱了几分,当然该死之人还是得死的。
神仙难救。
叶映水十字相扣,看着眼前比太阳还要耀眼的白色火焰,白色火焰之中还有一道惊天剑芒,哪怕是隔着极远极远也给人带来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刺得人的皮肤生疼。
只不过由于白色火焰温度太高,光芒太盛,掩盖住了那一道惊天剑光,导致其威能不显而已。可是在场的所有人却没有谁敢小瞧那一道剑光,纵使是尸蛟也不敢。
叶映水宛尔一笑,偏头轻声道:“你郑家站好队了?”
她对那个青衫少年的身份从那道白色火焰之上就已经有了猜测。
神州大陆有史以来最强的火焰,没有之一,焚灵古焰。
郑南风看了眼这位面合心离的盟友,轻笑道:“你猜?”
“我猜啊!”叶映水拢了拢被湖风吹乱的秀发,“我猜你郑家还没有站好队,只是在他身上下了重注而已。毕竞,最后的结果如何,你郑家不敢赌,你郑南风也不敢赌。”
郑南风拍了拍手赞叹道:“猜对了。”
叶映水右脚踩在一条金黄色的线上,双脚离水面寸余,她一步一步朝着郑南风走去,“郑南风,打个赌如何?”
郑南风摇了摇头,“我不赌。”
叶映水轻叹了一声,“连赌什么,赌注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就先拒绝了,还真是可惜啊!”
郑南风哦了一声,“焚灵古焰加那个人的一剑,就算是化虚境的武夫想不死都难。你认为他还有可能活吗?哪怕是他能动用他体内的极致之冰也不行,该死还是得死。当然他要是愿意动用那就更好了,因为那样他只会死得更快。所以,你认为还有必要赌吗?”
叶映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不是有没有必要赌的问题。说到底还不是你不愿意接受你不想看到的结果。你在害怕,害怕一切对你不利的局面。”
叶映水哈哈大笑,笑得花枝颤,“所以你不敢赌,你在害怕,在恐惧,你怕输,你怕死,你什么都在怕,可你却总是装做什么也不怕的样子。你以为这样别人就会怕你了。哈哈哈……”
郑南风瞬间杀机毕露,死死的盯着叶映水。
叶映水笑了一阵之后,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径直的绕过郑南风,看着远处焦急的尸蛟二人,指着郑南风大声的说道:“喂,他说你们那个朋友死定了哦!不过你们放心,我却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他一定会活下来的。”
郑南风眼中的杀机更盛,冷声道:“叶映水,如果你想死的话,现在我就成全你。”
尸蛟看着郑南风狠声道:“如果我那兄弟今天死了,我便灭了你郑家还有你郑家身后的公输家为我那兄弟陪葬。”
洛乐也从之前焦急之中冷静了下来,死死的盯着叶映水道:“那你与你身后的家族就交给我来灭好了。”
“大言不惭,人活天地间,不管你是谁,都不要太自以为是,还是要有些敬畏之心的好。有些人,有些家族,别说是你,就算是你身后的人也惹不起。”叶映水一步跨出,龙泉之上突然亮起了无数明亮的线,朝着洛乐袭卷而去。
……
……
青衫少年笼罩在白色的火焰之中,整个人如同火神临世一般,黑发狂舞。
他的双手手心之中各有一团明黄色的火焰,眼神之中充满了邪性与魔性,“这世间,死在焚灵古焰之下的人都是声名赫赫之辈,你真该为你将有此荣耀,而感到骄傲。”
冬落很想说一句骄傲你大爷骄傲,无论是青衫少年还是负剑青年别说是认识了,就连见这也才是他们第二次见,第一次还是在龙泉渡口,每想到第二次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生死相向了。
直到现在他还觉得这有些不真实,当然也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的体会到洛乐在矿道之中对他说的那一句话。
修为高就是道理,拳头硬就是理由,既然已经踏入修者的世界就要对这个世界无缘无故的杀人见怪不怪,更要对这个世界里无缘无故的死人习以为常。
今天他算是见识到了。
冬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还是因为自身拳头不够硬啊!
这世间的道理虽然不全都是掌握在修为高,拳头硬的人的手中,但貌似只有那些修为高,拳头硬的人说的道理,才有人听,才有人信。
身处白色火焰之中,温度极高,可是冬落却没有半点不适,甚至还有些酣畅淋漓的舒适感。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身处火焰之中的青衫少年,咧嘴笑了笑后说道:“可惜了,死在我拳下的都是一些籍籍无名之人,你没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冬落对青衫少年口中焚灵古焰一点都不惧,再强的火焰有红莲业火强吗?而他可以调动他体内的极致之冰,极致之冰连红莲业火都不惧还会怕什么焚灵古焰。
于他而言真正的危险还是来自于那个负剑青年。经过负剑青年短暂的压制之后,那道惊天剑气不再到处肆虐,龙泉之上丝丝缕缕微弱的剑气也收回负剑青年的剑中。
此刻的负剑青年仿佛一把剑一般,锋芒毕露。
青衫少年还想再说些什么,负剑青年缓缓的睁开了眼晴,淡
淡的瞥了他一眼道:“楚终极,要是让我再碰到你下次跟人生死博杀之际,还叨叨过不停,我就先揍你一顿,再帮你把你要杀的人杀掉。”
青衫少年眼中的邪性与魔性瞬间消失,少年委屈的说道:“表哥……”
负剑青年缓缓举起手中的双剑,“别叨叨,动手。”
青衫少年楚终极哀叹一声,刹那间消失,化为一片汹涌火海携风雷之势朝着冬落焚烧而去。
一道雪白的剑光冲天而起,光芒之盛,不弱于之前的焚灵古焰。高度之高,不低于龙泉外围的十万仞高山。
冬落刚想调动体内的寒气去抵御楚终极的焚灵古焰,可是却发现他竞然无法调动了。而他灵魂之中的寒气已经被他抽空换成了氤氲之气。
他的内心不由的咯噔一声,正当他在寻求应对之策之时,负剑少年那一道剑气也向他斩来,无可奈何的他只得先硬着头皮举着镇山岳迎上去。
一声巨响,风云激荡。
龙泉之上的水瞬间翻滚不息。
镇山岳脱手而出,冬落倒飞而回,一口鲜血喷出,然而这次鲜血并没有凝结成冰,而是直接在焚灵古焰之中气化,消失。
剑气来势不停,冬落被一剑斩入焚灵古焰之中,楚终极幻化而成的火海瞬间攀上了他的身躯。
轰!
火焰四起。
冬落的衣物瞬间焚烧殆尽,露出了一具尽是刀痕剑印的琐子甲。
焚灵古焰犹如跗骨之蛆在他的四肢百骸之上焚烧着。
可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受到半点灼烧感,反而有丝丝暖意散入他的四肢百骸,奇经八脉,就像是他在渭城时天道种子第一次爆发之后,浑身颤抖的穿上陈霸先带回来的火红软甲时一样的舒畅。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了起来,他有些纳闷这焚灵古焰是怎么烧死人的。
在焚灵古焰的焚烧之下,他感觉他原先被极致之冰侵占冻结的经络瞬间消融畅通,血液的流速也开始变快,之前他吸收的晶灵核,晶灵石,石乳等消失于他经络内的莫名气息瞬间膨胀,将他的经络河流拓宽了无数。
易筋经自行运转,无数雪白的内气趁此机会刹那间将那些原先被极致之冰占据的经络夺了回来。
火海退去,重新幻化为楚终极,此刻的他面色苍白,嘴角哆嗦,眼中甚至还带着些恐惧,“你……你将焚灵古焰吸收了?”
冬落压根没有时间理会他,焚灵古焰的消失是好事,而他也因祸得福,内气占据了经络江河更是好事。当然,前提是他得在负剑少年的那一道剑气下活下来才算是真正的好事。
镇山岳脱手而出,已经消失在龙泉之中,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拿什么去抵挡那一道剑气。
火红甲的坚硬程度不好说,从上面的刀痕剑印便知道挡是多半是挡不住这道剑气的。
他不敢寄希望于火红甲上。
冬落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从芥子物中取出他从墨家学宫内得到的那一个木箱,那是目前他所能想到,所能拿出来的最坚硬的东西。
而在他拿出那个木箱之时,大周天宫上书房内,一个中年人突然停下了踱步,目露精光,兴奋的说了一句,“成了。”
第一百章龙泉之上,朵朵莲花生
冬落将在墨家秘藏内那道透明身影给他的那个装有一面锈迹斑斑的铜镜的木箱拿了出来。
他一开始也不认为这个木箱可以挡得住负剑少年的那一剑,但是当他在想他芥子物中还有什么坚硬物件可以用来抵挡这一剑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鬼使神差,还是福至心灵,他想到了这个木箱,那一刻的他无比坚信,这个木箱可以挡下那一剑,一定能挡下那一剑。
木箱脱手而出迎向了那道与天齐高的剑气,然后在冬落难以置信的目光的层层碎裂,化为齑粉,最后被剑气冲散消泯于无形。
没有挡住?
冬落哀叹一声,那道剑气来势虽缓,可他却仿佛被锁定了一般,避无可避,他走到哪,那道剑气就落在哪。
而且,那道剑气好似再聚势,每前进一分,威势便要大上数分。
一时间冬落很想骂娘。
负剑青年在使出那一剑之后,整个人竞有些脱力的感觉,脸色苍白,大汗淋漓,站在青铜古剑上的身躯摇摇欲坠。
剑气依旧一往无前,木箱没有挡住,负剑青年松了一口气,焚灵古焰被冬落的躯体抽空了的楚终极也松了一口气。
楚终极非常清楚这一道剑气的威势,只要落下,冬落必死无疑,哪怕他是一个极致之冰的天谴者,哪怕他已经走到了凡体所能走到的尽头,他也要死。
楚终极非常好奇冬落的躯体为何能抽空焚灵古焰,他做为这一缕焚灵古焰的使用者,他无比清楚的知道它的强大。
对于拥有极致之冰体质的人,神州大陆上出现的虽然不多,但还是有一些的,他清楚的知道那些尚未成熟的极致之冰是挡不住这一缕焚灵古焰的。
但是事实上却是他挡住了,他不但挡住了,还将焚灵古焰给吸收了。
那么就只有两个原因可以解释得通了。
一个是冬落身怀不弱于焚灵古焰的火焰,将焚灵古焰抽空做为燃料。
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楚终极被人算计了,那个将焚灵古焰火种种在他体内的人算准了冬落体内极致之冰的量,刚好不多也不少,刚好两两相互抵消。
只不过第二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他打消了,先不说他碰上冬落然后跟他用焚灵古焰打上一架本就是恰逢其会,再说了将焚灵古焰火种种在他体内的人是他的父亲。
那个全天下他最信任的人。
那个可能会算计全天下,也不可能会算计他的男人。
那么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那个少年肯定身怀比焚灵古焰品质更高的火焰,楚终极的眼神微热,然而,一时间,他也想不到这天下还有什么火焰的品质比焚灵古焰还要高。
楚终极看向那道从天而降的剑气,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是什么火焰不重要。
死了,也就真相大白了。
楚终极哈哈大笑,只是笑着笑着他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因为那道剑气不动了。
那道剑气不动了,静止了下来。
楚终极努力的睁大了被汗水朦胧的眼晴,朝着那道剑气看去。
剑气高如山岳,粗如飞虹,可是就这样停了下来,被一面小如芥子的铜镜挡得停了下来。
楚终极觉得这事有些荒谬,负剑少年更是觉得荒谬,就连冬落这个始作俑者都感到有些破天荒。
木箱没有挡住那道惊天剑气,一触即溃。但是木箱内那面铜镜挡住了,那面他认为没什么用的铜镜竞然将那道恢宏的剑气挡住了。
铜镜就像是怒海之中的一叶扁舟,虽然风急浪高,但它
依旧浮在海面上,压住了整片大海。
负剑少年浑身被汗水打湿,有些难以置信的喃喃道:“怎么可能?”
除了不信,还是不信。
就如同楚终极认为焚灵古焰是世间最强的火焰一般,他也认为这一剑是世间最强的一剑。
可是两者都被眼前这个看起来一点修为也没有的少年挡住了,负剑少年很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一个连修行之路都没有踏上的人,哪怕是一个在将凡躯走到所能走到的极致这条路上走出去极远极远的人也不可能挡得住这一剑的。
越是强大的灵宝对使用者的要求也就越高,而能挡住这一剑的那面铜镜一看就是一件超级灵宝,不该是一个凡人所能调动的啊!因为这本身就已经超越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无论是神魂上的,还是肉躯之上的。
因为人力终有尽时。
哪怕是凡躯所能走到的极致也该有一个极限啊!
但是,他的震惊才刚刚开始。
铜镜挡住了那道剑气之后并未罢休,似乎被激怒了一般,原本小如芥子的铜镜慢慢变大,最后变到与山岳齐高,与剑气齐高的高度。与那一道剑气对峙着。
在来回的摩擦了几下之后,镜面如同水面一般,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一口将那道剑气吞噬,镜面之上点点涟漪荡漾而过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这天地间仿佛从来没有过剑气一般,只剩下一面铜境与山川争高。
负剑青年脸色难看无比,心神微动,一把抓住同样脸色苍白的楚终极驾驭着青铜古剑乘风破浪远去,瞬间消失在了茫茫白雾之中。
在释放了那一道剑气与焚灵古焰之后,负剑青年与楚终极已是强弩之末,再留下去可能就真要永远留在这龙门秘境内了。
他可不认为差点就死在他们手中的冬落会好好的跟他们讲道理。
“想跑?”
那有放了一把火,斩了别人一剑就跑的道理。
冬落一眼看穿了负剑青年的意图,刚想跨步追逐,却发现他抬不起腿来,手也动不了,甚至连眼皮都不能眨一下,就仿佛时光长河瞬间静止了一般,他一动也不能动。
他发现拂过他脸颊的风能动,脚下的湖水能动,那渐渐消散的白雾能动,就连那面铜镜也能动,唯独他不能动。
冬落冷汗直冒,如临大敌。
仿佛诺大一座龙泉之上就唯有他一人的时间被静止了。
这种生死只在别人一念间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不过在等了片刻之后,并没有察觉什么危险,他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铜镜悬浮在空中,又恢复了正常大小,不过依旧是之前锈迹斑斑的模样,它缓缓的朝着冬落飞来。
铜镜飞行的速度极快,但在冬落的眼中却是极慢极慢,就像是在渭城之时,他蹲在一间酒馆的门边,看一只蚂蚁不知疲倦的在门槛下来回的爬着。
在蚂蚁看来它的速度已经极快了,可在冬落看来,其实,也就是还好吧!
铜镜在离冬落不过尺余的地方停了下来,缓缓的转了一个圈之后,以更快的速度朝着冬落飞了过来,咔嚓一声紧贴在他的胸膛之上,与火红甲严丝合缝的合在了一起,仿佛它们本来就是一体的一样。
然而这一切只是开始,紧接着从铜镜内有火红色的岩浆流淌而出像流水一般覆盖在了火红甲上。
覆满他全身的岩浆开始凝固,从肩至脚凝固成了一具铠甲的模样,肩吞、、甲、掩膊、腹吞、捍腰、裙甲、甲……等铠甲构件一样不少一应俱全。
那面锈迹斑斑的铜镜镶嵌在铠甲内,成为了一面护心镜,铠甲通体火红,样式有些像大周边军使用的明光甲。
当铠甲全部塑形完毕之后,龙泉之上仙乐齐奏,宛如大道之音,水面冒出了一朵朵火红色的莲花,天空之中飞舞着火焰凝结而成的各种祥瑞异兽,全都围绕着冬落飞舞。
异象持续了很长时间才消失,龙泉之上的白雾也在慢慢的散去。
冬落发现他能动了,一步落下,并没有什么浮冰出现,而是一朵莲花出现在他的脚下,支撑着他浮在水面之上。
冬落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火红铠甲,想必这就是周天子当初在坎儿井说的与那铁链同根同源的弑神铠吧!
与周天子呆过的每一个瞬间他都历历在目,毕竞很有可能一个很不起眼的动作,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最后都有可能成为他活命的关键所在,一点也不敢马虎。
能救他命的弑神铠他更是一点也不敢忘。
周天子说有坎儿井的铁链加入,他丹田海内的红莲业火就可以与极致之冰斗过不相上下了,如今除头盔外,一件完整的弑神铠已然成型,也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冬落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个问题,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与至此,只能祈求好事更好吧!最少不要好事变坏。
少年低头看了看水面的倒影,连连点头,又转了几下身之后,啧啧道:“还真是一个英姿飒爽的翩翩美少年啊!只是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谁。”
不过美中不足的便是少了一个头盔,不然就更完美了。
冬落眼神晦暗的看了一眼楚终极二人离去的方向,便不再继续关注了,也不知道尸蛟二人现在怎么样了?
少年一步跨出,龙泉之上朵朵莲花生。
……
……
龙泉渡口。
叶映水绕过郑南风之后,离洛乐不过几步之遥。
谁也没有想到叶映水会抢先发难,一出手便是数之不尽的因果线向着洛乐缠绕而来。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在每个人眼中都战力全无少女竞然深藏不露,不但可以操控因果,还可以操控龙门秘境内的因果,要知道这里可是龙门秘境,这里的因果与外界比起来,要重得太多太多了,简直是天与地的区别。
龙门秘境灵气全无,道法禁绝,被称之为修者的禁地,便是因为秘境内存在着铺天盖地的因果,若是修道之人随便沾染上那么一点,修道之路便断了。
不用想就知道若是这么大一团因果线都盯上了洛乐,那么她的修道一路算是彻底废了,甚至有可能等到出了这龙门秘境天道清算下来,天劫临身之际她的命多半也要没了。
因果线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但是叶映水离洛乐的距离也不远,无论怎么看洛乐都躲掉了。
尸蛟最先发现异样,大喝了一声你敢,就想展开救援,可是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郑南风。
郑南风哪怕再不情愿,为了这个面合心离的盟友,一时间还是与尸蛟战在了一起,而其它观望之人见状也对着尸蛟纷纷出手了。
“你没有敬畏之心没有关系,我帮你一把就是了。”叶映水十指相扣,想了想轻声道:“而什么东西最容易有敬畏之心呢!当然是蝼蚁啊!龙门秘境马上就要关闭了,在这段时间内你就好好的体会一下当蝼蚁的感觉吧!毕竞出了龙门秘境,生死,可就两说了。”
洛乐没有看那近在咫尺的因果线,也没有看叶映水那张丑恶的嘴脸,而是看向了白雾笼罩下的龙泉湖面,妩媚一笑道:“他……来了。”
第一零一章他真的来了
叶映水回头看去,龙泉之上因焚灵古焰的灼烧升腾而起的水汽已经消散。
龙泉再次变得清晰可见。
只不过龙泉之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有碧波荡漾的湖水在温柔的拍打着湖岸哗啦啦的响。
叶映水对着近在咫尺的洛乐宛尔一笑,“吓我一跳,我还以为真有人来呢!原来是你已经开始当蝼蚁了啊!因为只有蝼蚁,才喜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洛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再次说道:“他真的来了,他身披火红明光甲,脚踏金色净世莲,来救我了。”
叶映水有些疑惑的偏头的看去。
天清气朗,四下无人。
叶映水自嘲的笑了笑,貌似有些疑神疑鬼了。
一团因果线从四面八方涌向了洛乐,将他团团围住,此刻的她进退两难,进是因果,退也是因果。
但她的神色十分的从容,并没有半点害怕,她是有很多后手,但依旧无法带她逃出因果的包围,她还没有那种挥手间就将因果斩断的本事。
叶映水没来由的有些烦躁,她最看不得蝼蚁脸上有从容,她认为蝼蚁就是蝼蚁,只能有顺从,不配有从容。
叶映水一挥手,像蚕茧一样包裹着洛乐的因果线猛然加速,“是不是感觉有些荒谬,你我不过是初次见面,而你却将因我而死。”
洛乐摇了摇头,“没什么好荒谬的,世间多的是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人。我不觉得荒谬,他们才应该觉得荒谬,荒谬于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而我,不会死,凭你还杀不死我。而你,才是那个应该觉得荒谬的人。”
洛乐看着越来越近的因果线,弯下腰凑近了仔细的盯着一条看了起来,“别说就这么一点点因果,就算是整座龙门秘境内的因果都加于我一身那又怎样?就算是九大天道都找我一人清算那又如何?我还是不会死。”
叶映水突然有一种被人看笑话的感觉,而且还是被她眼中的一只蝼蚁。
叶映水出奇的有些愤怒了,“等你真正要死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洛乐哦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叶映水,小声的提醒道:“小心……身后。”
叶映水身体猛然僵硬,回过头去,却发现身后什么也没有。
洛乐大笑道:“原来吓人那么那么好玩啊!难怪他老喜欢吓我。”
叶映水怒极反笑,她已经许久没有被人这么戏耍过了。
她并非心性浅薄的女子,更不是吃不得苦的娇柔千金,身为红叶城叶家众多年轻人之一,能够脱颖而出,赢得进入龙门秘境的名额,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红叶城分内外两城,内城又叫一叶城,取一叶障目,不见河山之意,叶家属于阴阳家众多分支里的一支,叶家认为世间因果如同叶上脉络一般,清晰可见。
一叶障目,不见河山,若是连一叶都看清了,焉有不见河山之理。
世间万物,既可由大见小,也可由小见大,叶家在阴阳一道上讲究的便是从小处着手,先看清障目一叶,再观万里河山,最后包纳天地。
所以叶家对在一些小事小物处理方法与手段都很有讲究,哪怕是修行路上一点轻微的心境起伏,叶家也看得比那万里河山还有重,因为有可能就是那么一点点起伏,心境之中便有了瑕疵,那点瑕疵稍有不慎便会化为惊天海啸然后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人摧毁。
如果不是龙门秘境牵扯太大,家族长辈极力要求,她是绝对不会来龙门
秘境的,龙门秘境对于修道之人的排斥她一清二楚,进了龙门秘境之后,他们这些原本高高在上的神仙中人,就像一条条被抛上岸的小鱼,突然之间失去了所有依仗,御空临风的精妙道法用不了,搬山倒海,降妖除魔的灵宝用起来也限制颇多。
刹那间,他们便由一个长生久视的仙人变成了一个凡人,处处受制不说,一个不当,大道登顶之路说断就断。
叶映水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模样,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小妮子,差点让你坏了我的道心。”
洛乐并不理会她,只是再次笑着提醒道:“小心……身后。”
叶映水显然不会再受骗了,都说事不过三,若是仔细算来,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叶映水刚想出言嘲讽两句,突然她感觉到了一股危险。
她想转头已经来不及了,一道劲风从她的身后传来,仓促之间她只能再次调动她体内的阴阳咒在她的身后形成一道双鱼图,防御那来自于身后的未知的危险。
嘭!
一声巨响,双鱼图炸裂,叶映水后心仿佛被山岳撞击了一般,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前扑着腾空而起。
飞在空中的她凭借着眼角的余光,终于看清了来袭之物,来袭之物是一块白色的板砖。
在白色板砖之后的湖面之上,之前的白雾已经散去,只不过现在又一次被滔天的红雾遮盖,而那块白色的板砖便是从红雾之中飞出来的。
红雾弥漫之中,有一个阴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等阴影快要靠近龙泉渡口之时,叶映水终于看清了来袭之人的长相。
来袭之人是一个少年,一个身穿火红明光甲,脚踏金色净世莲的少年。
叶映水脑袋里嗡嗡直响,只听得咔嚓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她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恨意与惧意的看着那个步步生莲从龙泉之上走来的那个少年。
他来了。
他真的来了。
他身披火红明光甲,脚踏金色净世莲来了。
叶映水好恨,为什么不再等等,再晚一些来。只要再晚上一点点,她就可以完成他的计划,她就有望冲到她叶家万年来没人能达到的高度。
少年一脚踩在龙泉渡口的草地上,挠了挠头对着被因果线重重围困的少女咧嘴一笑,有些尴尬的说道:“刚才跟人打架的时候镇山岳被打飞了,打捞花了一点时间,所以来晚了。”
被因果线重重围困的少女嫣然一笑道:“只要你来了,都不算晚。”
少年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使劲的点了点头。
接着他走到少女的身前,手臂一抬,铠甲冷冷作响,原先那向着少女急速而去的因果线瞬间一顿,仿佛遇到了极其恐怖的存在一般,刹那间倒退而回,潮水一般的涌上了冬落的手臂,覆盖在弑神铠上,燃烧了起来。
冬落偏头对着不远处战斗中的尸蛟问道:“要帮忙吗?”
尸蛟一拳轰在郑南风的腹部,哈哈大笑道:“不用。”
而在他的脚下是一地破碎的机关甲,还有十几个生死不知的人。
这一处战场上唯一还站着的就一个半人,尸蛟是那一个,郑南风则是那半个。
冬落看着俯卧在地的叶映水,笑呵呵的说道:“这个姿势就很不错,蝼蚁就喜欢像你这样爬着。”
叶映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双目有些无神,似乎到现在她都有难以置信,眼前这个少年得多大的力道才能一板砖将他体
内的阴阳咒砸碎。
要知道当初在墨家学宫内的他别说是砸碎阴阳咒,就算是站着让他打一拳,他也要倒退数步的啊!
她突然间觉得有些荒谬,这才多长时间,他就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吗?
冬落站在她的面前,可不会在乎她在想些什么,他眼神有些复杂的盯着叶映水看了片刻之后,轻叹了一声道:“本来我该杀了你的,可是我在墨家学宫内遇见了一个老前辈,他的名字叫叶无敌。他帮我去除了一个你们阴阳家下在我身上的心咒,虽然他没有说什么,但我还是得承他一个情,所以,我放过你这一次。但以后,你最好别再来招惹我。”
冬落补充道:“不然,你该死还是得死。”
叶映水瞪大了眼晴,原本无神的瞳孔之中瞬间有了色彩,她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可是她的眼前一道白影闪过,然后眼晴一黑,她便昏死了过去。
冬落掂了掂手中的镇山岳,对站在一旁的少女使了一个眼色。
少女立即心领神会的小跑上前,替人搜尸,寻求好报去了。
冬落抬头看了看天空,他已经很久没有抬头看天空了。也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神明还有没有在盯着他。
冬落的手臂之上,因果线还在熊熊燃烧着,他偏头看了看某个正在寻求好报的少女一眼,再次抬头看向天空,内心喃喃道:“这份因果,我接下了。”
尸蛟一拳将郑南风打得再也站不起来,对着正在发呆的冬落挑了挑眉头道:“如何?”
冬落朝着尸蛟竖了竖大拇指,然后在他满脸欣喜的目光之中翻转了过来。
接下来的冬落先是跟他们解释了一番本来是要去龙泉泉眼的众人,为何会打起来。
然后他们三人又将郑南风等人的芥子物,须弥物搜刮一空,最后才思索起该怎么处置他们来。
除了郑南风与叶映水二人之外,其它人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对于他们的处置方式冬落一时间有些为难。
尸蛟一脚踩在郑南风的脸上,将一分为二的墨家机关术传承水晶合二为一,看着那一群被他放到在地的人,面露杀气的说道:“杀不杀?被人追杀了三天,要是就这么翻篇了,也说不过去。”
郑南风的脸已经被他踩变形了,但他却丝毫没有要收脚的意思。他觉得踩在人脸上的感觉就是要比踩在草地上的感觉要好上许多。
冬落思索了片刻之后说道:“我记得我在渭城边军之时,极北大草原上的马匪会冲进各大村庄将一些大户人家的子女抓走,然后索要赎金。我觉得能进龙门秘境的人必定是各宗各族的翘楚,肯定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所以……”
洛乐眼神明亮的看着躺了一地的人,仿佛在看一大堆灵石一般,眯着眼睛嘿嘿笑道:“所以你想让我们也做马匪?”
冬落一个板栗就敲了上去,怒骂道:“你会不会说话,我们这怎么能叫马匪,这应该叫以德报怨,以德报怨你知不知道。就是他们赔我们钱,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就是我们以高尚的德行感化他们。”
尸蛟也眯起眼晴,激动的搓着小胖手附合道:“对对对,以德报怨,以德报怨,冬兄一看就跟我一样,是一个大德之人。”
冬落瞥了他一眼,脸不红心不跳的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个事实。
洛乐有些委屈的偏头看向龙泉。
不想理会他们两人了。
而在龙泉之上正有一艘龙舟向着龙泉渡口缓缓而来。
第一零二章众生牛马,诸佛龙象
墨子清站在龙舟甲板上,看着盘坐于龙首之上的那个披戴笠的老人陷入了沉思。
焚灵古焰爆发之际,他刚想遵循某个人的意愿,准备帮上冬落一把,让他多活几天。
可是在他刚踏步升空之际,却被眼前这个老人一掌拍回了墨令之上,当时那个凭空出现的老人只对他说了八个字。
生死有命,祸福在人。
前四个字没有多大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无非是生死之间,各安天命就好。
可后四个字就有些嚼头了。
祸福不在天而在人,那这个人字该落在谁的头上?是个人?还是他人?这个祸指的是什么?福指的又是什么?
这些都是需要去细嚼的,墨子清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焚灵古焰光芒太盛,刺眼至极,哪怕他是墨家最年轻的大墨他也看不真切在那火光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那一道惊天剑光冲天而起,一轮铜镜扶摇而上撑开火幕的时候,他才勉强可以窥见焚灵古焰之中些许动态。
不过当他睁大眼晴,想仔细看的时候,那个自称为龙泉摆渡人的老人却大手一挥,直接将那片山水给隐藏了,不让他看了。
而老人甚至连解释都没有一句,直接将他们扔到了龙舟之上。
墨子清收回思绪,多想无益。
祸福既然在人,那就只能是在个人,不会在他人。至于最后是福还是祸,说白了,那还得看个人。
他人爱莫能助。
墨子清偏头巡视了一遍甲板,甲板之上人不多,百来人,有自渡之人,也有求人渡之人。
都是最后在龙门秘境内活下来的人,但却不一定都是能活着走出龙门秘境的人。
不过如今那些自渡之人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而那些求人渡之人原本不是很好的心情在了解了那些自渡之人这三天惨痛的经历之后,心情瞬间就明朗了起来。
一时间言语之中竞有些得意之色,似乎在为自己当初选择求人渡感到骄傲,以为自己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对此墨子清只是微微摇头,熟不知自己在求人之时就已经低人一等,矮上别人千头万头了。
就算是在这龙泉之上占到了一些便宜,多吸收了一些氤氲之气又如何,在修行之路上比那些自渡之人多走了几步又怎样。心气矮了,路子自然也就走窄了。
世间从来没有那一条修行路是一场机缘铺就的。比别人多了一些机缘,只不过是路子比别人宽了一些,速度比别人快了一些而已,但大道无涯,离真正登顶还远着呢!
墨子清实在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修行之路,讲究的还是一个厚积薄发,一时的快并非一世的快,一时的多也并非一世的多。
这些道理之前的他也不明白,就算是明白了也不认同,可是当他从凌云塔内问心出来之后,才惊觉这世间道理之所以被称之为道理,而且还有很多人信奉,无论是好是坏,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道理的。
墨子清摇了摇头,轻声叹道:“三十年众生牛马,六十年诸佛龙象,人生世间,爱欲之中,独来独往,独生独死,相互取笑之人,不过是在自取其辱罢了。”
“众生牛马,诸佛龙象,众生皆渡,唯我不渡。”一个青年走到墨子清的身边对他拱手一礼道:“兄台所言虽有些道理,但在下实不敢苟同。”
墨子清也对着来人拱手一礼微微一笑道:“些许拙劣之言,让兄台见笑了。不过这世间道理万千,并非是你认了,他就是道理,你不认,他
便不是了。”
来人摇了摇头,看着碧波荡漾的龙泉水轻声道:“牛马是众生的牛马,龙象是诸佛的龙象,多了三十年,好像也并没有从河东走到河西,只是由众生的坐骑变成了诸佛的坐骑而已。归根结底,还是坐骑。”
来人身躯挺直,双手负后,湖风吹得他的衣袖猎猎,“若是命为奴仆,身为蝼蚁,由牛马变成龙象,那是该好好的骄傲一番了,可若不是呢!那就甘心去做那众生的牛马诸佛的龙象了吗?就不想去做做那诸佛,去当当那众生吗?”
来人偏头看向墨子清笑道:“这世间有六个字最有意思也最有嚼头,那就是不甘心,不认命。很多惊世骇俗之事都是由有这六个字的人做成的。当然也唯有具备这六个字的人才能做成,你墨家在后三个字上做得很不错,前三个也就一般了。”
来人想了想后继续说道:“不甘心很难,至于不认命那就更难了。”
墨子清陷入了深思之中。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来人这些话究竟是在说那些以五十步笑百步的求人渡之人,还是在说他了。
若是说如牛马一般的求人渡之人多吸收了一些氤氲之气修为增进了一些成为了龙象之后,便开始嘲讽那些没有吸收到氤氲之气依旧还在牛马行列的自渡之人,好像没什么问题。
可若是说是在提点他墨子清,好像也说得过去。
来人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轻笑一声道:“兄台不必多想,我说牛马便是真的在说牛马,我谈龙象也是真的在谈龙象。因为,在我的眼中牛马龙象与众生诸佛其实都一样,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墨子清有些疑惑,“兄台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在你眼中众生平等吗?”
来人愣了一下,笑道:“你也可以这样理解。”
墨子清微微一礼道:“在下墨家墨子清,敢问兄台大名?”
来人手抚龙舟栏杆,吹着湖风说道:“张闻道,闻道有先后的闻道。”
张闻道微微仰头,眯起眼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
他突然有些意兴阑珊,在他眼中众生诸佛都是蝼蚁,若非要说众生平等,好像也没有什么错。
张闻道笑了笑,低声道:“所谓的众生平等,不是众生有一样的价值,而是众生一样的没有价值。”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离他很进的墨子清并没有听清,但离他很远的龙首之上盘坐的那个老人却瞬间睁开了眼晴。
张闻道突然如芒在背,冷汗直冒。
原本已经恢复如初的脸上,又隐隐有要裂开的迹象。
……
……
龙泉渡口。
尸蛟这个大德之人右脚踩在郑南风的脸上,开始了他以德行感化恶行的行为。
一共十五个人被捆住了手脚,弯曲着躺在草地上像蛆虫一样胡乱的扭动着。
尸蛟一手叉腰,一手拿着一支毛笔点指着他们恶狠狠的说道:“按理说之前你们追杀我兄弟三人,现在我们杀了你们一点也不算过分,可我与我兄弟都是那大德之人,讲究德行,所以决定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就看你们要不要了?”
躺在地上的十五人尽皆面露凶狠之色,若非是嘴中塞满了布条,可能现在已经喝骂连连了。
他们很想说,大德之人,大德你大爷,要是真是大德之人,也就不会干扰他们吸收氤氲之气,也就不会抢夺他们的芥子物,更不会像现在一般。
将他们像蛆虫一样捆绑着随意的扔在草地上。
尸蛟指
了指冬落继续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与我这位兄弟德厚天地,不愿徒增杀孽,可若是就这样放了你们的话,又于我兄弟二人本心不合,必将德行有亏,所以我兄弟二人思虑再三,终于想出了一个两全之策。既不伤你等性命,也不损我等德行。”
毕竞事关生死,躺在地上的十五个人也停止了扭动,尽皆瞪大眼晴盯着尸蛟,想看看他葫芦里究竟买的是什么药。
尸蛟冲着冬落使了一个眼色,心领神会的冬落立即小跑上前,在他们的面前各放了一张白纸,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写了许多字。
尸蛟指了指白纸道:“虽说我兄弟二人都是那大德之人,可我们实在是信不过你们,我怕放了你们之后你们又接着追杀我们,所以我们便拟定了一份和解书,大家看看若是没什么问题的话,对着天地起个誓,然后签个字,我们也就完成了和解了,大家也就可以走了,最后祝大家在龙门秘境内大有斩获。”
尸蛟说得唾沫横飞,声情并茂,说完之后还不忘朝着众人微微一礼,好似真的一个大德之人一般。
冬落估计他们也将和解书上的条文看得差不多了,便上前去将他们口中的布条扯了下来。
布条才刚一扯下来,便是断断续续的怒骂之声。
“大德之人,大你大爷,抢了我们的机缘,夺了我们芥子物不说,现在还拿我们要挟我们家族,一万颗下品灵石,你们咋不去抢,还大德,就没见过你们这么缺德之人。”
“这是你大爷的和解书,这分明就是在抢劫,我不想跟你们和解了,你们杀了我吧!”
“对,我是不会签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
尸蛟等他们骂了一会儿之后,右脚在郑南风的脸上碾了一下,指着洛乐狞笑道:“我是大德之人,可我这个兄弟可就不是了啊!管你是什么世家大族嫡系,还是仙家宗门的圣子,说杀就杀,决不手软。”
洛乐上前一步,两把大刀拿在手中来回的摩擦着哐哐做响,恶狠狠的盯着他们。好似一言不合,便要手起刀落,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缺德。
尸蛟踩了踩郑南风继续说道:“看到我脚下这个人了吗?就是因为对我这兄弟说了一个不字,现在已经在这躺了很久了。”
洛乐冷哼一声,手中大刀脱手而出,迅猛的刺入了郑南风的双腿之中。
郑南风啊的一声痛醒了过来,然后又被尸蛟一脚踩了昏死过去。
那些被捆绑之人,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战,再也不敢说什么狠话了。
一个少女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洛乐,面带哭腔的说道:“我……我发誓,我签。”
“我……我也签。”
有了第一个带头,其它几人虽然很不甘心,但在尸蛟的威逼之下还是对着天地起了誓,签了和解书。
冬落三人满意的放了他们,丝毫不怕他们反悔,毕竟对着天地起誓,就已经铭刻在天道之上了。
若要反悔,便要承受天道的反扑,需要付出的代价,要远比一万下品灵石大得多。
并非是冬落不想多要,而是多要的话,那些人多半便会成为家族弃子,然后被随意丢弃。在家族大佬眼中管他什么天道反扑不反扑的,只要不扑到他们身上,那就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世家大族向来无情,当然仙家宗门也好不到哪去。
冬落坐在龙泉渡口望着龙泉开始思索起该如何处置郑南风来。
而在龙泉之上,一艘大船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第一零三章龙舟之上,各怀心思
郑南风面容平静的盘坐在龙舟甲板之上。
脸上既没有痛苦之色,也没有愤怒之色。
有的只是淡定从容。
仿佛之前在龙泉渡口被尸蛟一脚一脚摁在地上摩擦的那个人不是他。
芥子物被抢,丹药自然也就没了,郑南风无论是脸上的脚印,还是腿上的伤口都没有好。但是武夫的体魄本就要比寻常人强,更何况他还不是寻常武夫,所以一切都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不过身上伤好治,心上伤就难好了。
这句话不止对武夫有效,对这个天下所有人都有效。
至于他心中所思所想,就没有人知道了。
无论是身上伤还是心上伤,他身旁的叶映水都不比他好多少。
郑南风睁开眼晴,眼里的苦涩一闪而逝,他对着叶映水缓缓的说道:“你会为你这次莽撞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白的额头上有一个大包的叶映水并没有答话,只是斜靠在龙舟围栏之上,看着龙舟泅水而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郑南风有些艰难的站起身,丝毫感受不到伤口撕裂带来的疼痛感,他双手负后,站在叶映水的身边,吹着湖风,缓缓的说道:“我们这次算是彻底栽了。不过不是栽在那个少年的手中,而是栽在了你的手中。”
双目无神的叶映水偏头望来。
她听懂了郑南风这句话里的意思。
若是说起因与结果之间是一条线的话,那么这条线并不长。
线尾的结果是他们这次在龙门秘境内不但一无所获,还彻彻底底的栽在了那个少年的手中。
至于线头则是她在坤区十五巷看了那个少年一眼,对他身上的因果起了窥视之心,也就是那一眼,才导致了如今这个线尾结果的发生。
郑南风所言,叶映水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事实就是如此,大家都是聪明人,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没有必要多费口舌。
她也懒得多说什么。
郑南风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说道:“在这龙门秘境你竞然能拔动因果确实让人十分意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为我准备的吧!只不过我运气好而已,被那个人抢先了一步。”
说到运气二字的时候,郑南风咬字十分清晰,说得极重,因为在这龙门秘境内,他的运气委实说不上好。
应该说不止是龙门秘境,而是遇见叶映水之后,他的运气就不怎么样了。
叶映水的双目终于恢复了一丝神采,对于郑南风所说她只是麻木的点点头。
郑南风揉了揉还有些红肿的脸颊,“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比如郑家与叶家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此次龙门秘境的失利。比如说你我……该如何相处。”
叶映水轻叹了一口气,神色之中看不出来悲喜,轻声说道:“我承认这次突然出手是我莽撞了,等出了龙门秘境之后我会向两家老族如实禀明情况,至于最后我叶家要赔偿你郑家多少千叶红或是灵石,我不太敢保证,但肯定会让你郑家满意,至于你要赔偿给那个少年的一万中品灵石,我就爱莫能助了。毕竞,我也有债务在身,一点也不比你少了。”
郑南风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还比较满意,“家族之事那就这么说定了,接下来该好好说说我们之间的事了。”
叶映水凤目含煞道:“郑南风,你别过分。”
“过分吗?”郑南风也不甘示弱的说道:“叶映水,你把我郑南风当什么人了?真当我是那么好
算计的吗?真以为我只会吃亏吗?别人看不出来你对那个少女动手的真实意图,难不成我也看不出来吗?”
郑南风冷哼一声道:“别以为自己是一个聪明人,就理所应当的把所有人当傻子。”
叶映水颓然坐地,这一刻的她在想,为什么之前在龙泉渡口没有被那个少年一板砖拍死。
她本以为对那个少女临时起意的动手,没有人会明白她真正的意图,可是没想到郑南风从始至终都看得明明白白,而且从未拆穿她,甚至还极力配合她。
虽然,最后她只成功了一半。
她承认她不惜暴露自己在龙门秘境内可以拨动因果线这件事算计了郑南风,她想借此机会逼迫郑南风与尸蛟大打出手,好消耗掉他的底牌,揭露他的后手,这样到最后分机缘的时候,她的话语权也要重些,说的话也有份量一些。
当然算计郑南风只是顺手为之,最后她也成功了。
不过,从始至终她的目标还是那个少年,她担心那个少年出了龙门秘境后便在洛阳城鬼缩不出,而在洛阳城别说是她,就算是她家老祖对这个地方也心怀忌惮,不敢对一个凡俗之人随便出手。
若真是这样,那么那份她势在必得的大因果便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而她,不愿等。
所以她想要洛乐死,不管是怎么一个死法,只要是死在她的手中,那么冬落就肯定会去找她报仇。
只要冬落出了洛阳城,出了大周帝国,她就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他死得不能再死。
可是到最后,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郑南风看了一眼跌坐在地的叶映水,嗤笑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叶映水苦涩一笑,“你那一万中品灵石,我赔。”
叶映水咬了咬嘴唇,这一次才算是真的亏到家了。
郑南风似乎站得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在叶映水的身边,放低嗓音,又恢复了世家弟子应有的雍容华贵,微嘲道:“我的叶大美人,怎么了?这个时候觉得亏了?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了?早干嘛去了。不是一直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吗?”
叶映水置若罔闻,不言不语,几次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郑南风陪叶映水坐了片刻之后,站起身朝着甲板一侧一个面色苍白手持折扇的青衫少年走去。
走了没几步,郑南风停了下来,转过身对着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叶映水低声说道:“我们还没有输。我们也不会输。”
叶映水抬头看着郑南风,有些不明就里。
郑南风显然不想跟她解释太多,加快步子快速离。
郑南风自嘲的笑了笑。
没有真正跌落过尘埃的人,永远不知道高贵可以有多可贵,卑贱可以有多卑贱。
……
……
冬落依旧穿着弑神铠,不是他不想脱下来,而是他不能脱下来。
水火之争迫在眉睫,一触即发。
他丝毫不敢破坏现状,现在的他任何事物都有可能会成为水火之争的导火索。
哪怕他的经络江河已经被易筋经的内气占据了,他也不敢随便运气修行,正式踏上修武之路。
他还在等,他也只能等。
等缺月变圆,等生果成熟。
冬落站在龙舟甲板上背对着众人低头看水,默默思考。
按照尸蛟说的,他们自渡之人本该在吸收完氤氲之气之后自己走到龙泉泉眼的,可是中间的一些小插曲,使得他们
最后还是上了龙泉摆渡人的龙舟。
虽然龙泉摆渡人到龙泉渡口去接他们的时候只说了上船两个字,但冬落还是感觉到了他话语中隐含的怒气。
他上船之后发现很多自渡之人都已经在船人了,比如张闻道,墨子清,负剑少年,楚终极……
他不知道这艘龙舟要开到哪去,但他猜测应该是要去往真正的龙泉所在地,龙泉泉眼。
冬落回过头来,尸蛟与洛乐二人全然不顾四周或贪婪,或怨恨,或恐惧的目光,正蹲在甲板上小声的嘀咕着什么,而在他们的身前是十七张和解书,还有好些个芥子物。
洛乐见冬落从思索中回过了神来,立即小跑过来,指着郑南风叶映水二人道:“刚才他们俩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多半又没安什么好心。”
冬落偏头笑道:“我看不是他们没安什么好心,而是你没有安什么好心吧!老实说是不是你又想去敲诈勒索他们一笔。”
洛乐小脸一红,仿佛有一种小心思被人拆穿的感觉,连忙义正言辞的说道:“我是那种人吗?你别不识好人心啊!我这可是在为你抱不平,难道为了区区两万中品灵石你就跟他们和解了?他们可是不止一次的想要你的命的啊!”
冬落十指交错相扣于胸前,有些无奈的说道:“我的命不值钱。”
洛乐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冬落似乎又想起了点什么,补充道:“我的命之前在洛阳城的黑市里还值些钱,后来想赚这笔钱的人都死了,也就不值钱了。”
洛乐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是骂他几句呢!还是骂他几句呢!她想骂他几句,可一出口就又变成了劝慰。
尸蛟将地上的芥子物还有和解书收了起来,递给冬落,“你的芥子物还有和解书自己收起来。至于是拿给什么雪念慈,或者什么张白圭,等你出了龙门秘境,你自己爱给谁给谁,这个忙我不帮。”
冬落将尸蛟的手推了回去苦笑一声道:“那你等我出了龙门秘境再还给我吧!”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当然,前提得是我出的了龙门秘境。
本来他是想将郑南风一刀杀了的,可是一想着自己在这龙门秘境内有可能说死就死了,到时候一了百了,但大黑三兽他们还在洛阳城,雪念慈、张白圭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就想着在临时之前也要为他们多捞点好处,与其将郑南风一刀杀了,到不如用他的命去换一万颗中品灵石。
他相信有这份和解书在,有李牧在,有张图灵在,在大周国境内求生存的郑家是不敢赖下这笔帐的。至于大周国境外的叶家,他们要是真愿意给那一万中品灵石,那就再好不过了,如若不愿,那就不愿吧!
到时候他应该已经死了他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变成鬼去找她要吧!
这样哪怕是他真的死在了龙门秘境,大黑他们也可以凭借着他在龙门秘境内的积累,在修行路上多走几步,早日替他去完成当初在芒山时的约定。
尸蛟轻叹了一声,将芥子物还有和解书收了起来,对于接下来冬落要面临的是什么,在之前的交谈中,他与洛乐二人也已经一清二楚了。
纵使学识渊博如他,对于这西牛贺州从未出现过的极致之冰也束手无策,毫无办法。
接下来的龙舟之上便有些沉默了,大家都各怀心事,互不干扰,默然前行。
一段时间后,龙舟缓缓穿过一片浓雾,龙泉泉眼,终于到了。
而龙舟通向的是未知,是生死有命,是祸福在人。
第一零四章鲤鱼跃龙门
八千里龙泉,烟波浩渺。
十万仞高山,风云激荡。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十万仞青山,惶惶然立于水中央。
山顶之上,白雪皑皑,万重千叠。
山腰之间,天风大作,云雾缭绕。
一条条瀑布浪花翻滚,自山尖奔腾而下,坠入八千里龙泉之中,然后变得平缓,归于安静,四散开去。
水从山中来,山在水中央。一山一水环绕间,俨然形成了一幅山水相依的格局。
冬落不由的小声嘀咕道:“原来所谓的龙泉泉眼并非在水中,而在山上。”
舟在水中行,如在画中游,如在天上飞,头顶是白云朵朵,舟下亦是白云朵朵。
水面云雾,如梦幻泡影,幻化为各种瑞兽飘浮在龙舟四侧。
山脚广阔,龙舟绕山而行。原本大如须弥的龙舟,在这座青山之前,小如芥子。
龙舟之上,众人尽皆凝神静气,不敢高声语。
既有面对天地大美之时的不知所措,也有不愿打扰此地安宁浩大的虔诚之心。
九色鹿,白色麒麟,五彩凤凰……各种云雾凝聚而成的祥瑞异兽或奔腾而过,或飞天而起……
远处的青山之中,鸟鸣幽幽,杜鹃泣血,猿猱低啼……各种奇珍异兽鸣叫不停,声音虽多,但却丝毫不觉杂乱,反而显得空灵,深幽,如仙乐在耳。
龙舟乘风破浪而行,舟尾突然传来一阵阵拍打水花之声。
冬落偏头望去,舟尾处的水面之上鳞光闪闪,无数条各色的鲤鱼正在水花之中翻滚,跳跃。
这片晶莹的鳞光一直蔓延到极远极远处的浓雾之中,直眼不能处,耳不可闻。
龙舟前行速度很慢。
这一湖的鲤鱼虽然都在争先恐后的往前冲,但却没有谁敢超越龙舟,甚至连离龙舟太近都不敢,都老老实实的跟在龙舟之后。
渡者有度。
即在争渡,也在争度。
冬落收回目光,看向同样震惊不已的尸蛟,咽了咽口水,既好奇于所谓的龙泉泉眼有何独到之处,为何龙门秘境内所有的人最后都要来到这里。又好奇于今日的所见所闻。
乾坤为定,生死未分,龙门秘境关闭在即。对于这座关乎他生死的龙门秘境,他迫切的想知道一个答案。
尸蛟摇了摇头,表示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不止是冬落好奇,龙舟之上的人大多都在好奇。都想要一个答案。
但却没有人开口询问,也没有人出言解释。
一切都静悄悄的,诡异之中又正常无比。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龙舟在一处巨大的瀑布下停了下来。
水声轰鸣,水雾弥漫,溅起的水滴打落在人的身上,打落在甲板之下,淋湿了薄衫,也淋湿了衷肠。
水滴顺着斗笠滴下,滴落在蓑衣上,而后四处流淌。
龙泉摆渡人转过身看着甲板上的众人轻声说道:“龙门秘境关闭在即,而这次关闭之后便不会再开启了。”
龙泉摆渡人的第一句话便引起了一阵骚动,但大家很快就平静了下来,静等下文。
对于大家短暂的吵闹,老人非但没有半点不悦,神色之间反而有些缅怀,有些不舍,就好像是在看……年轻时候的自己一样。
老人接着说道:“至于你们最后能得到这片天地多少的馈赠,得到了又能带走多少,就要看你们的命,还有看你们个人了。是你们的,别人抢得走,不是你们的,你们也可以
试试抢过来。”
龙泉摆渡人说完这句话之后,大袖一挥,天地震颤,龙舟一阵摇晃。
一道道白玉铺就的台阶从龙舟右侧沿着青山盘旋而上,没入云端。
白玉阶梯晶莹剔透,每一阶高三尺左右,靠近青山一侧台阶面比较窄,随着台阶渐次登高,原先与龙舟同宽的台阶逐渐收缩。
冬落眼神微眯,总感觉白玉台阶材质有些眼熟之感。但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洛乐踮起脚尖在他的耳边轻声道:“石池。”
冬落有些疑惑,刚想询问一句,龙泉摆渡人又开始说话了,他只好做罢!
老人抬头遥望着青山白玉道:“此山名归墟,高十万仞。此梯名龙梯,长十万阶。归墟之地既是诸神葬土,也是你们的造化之地。龙梯既是登高之路,同样也是你们的出路。”
老人收回了目光,“山巅之上,龙梯之后,便是龙门,但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跃过龙门了。不是他们没那个心,而是他们没那个力。”
老人顿了顿之后接着说道:“氤氲之气不但可以帮你们筑就龙魂,同样也可以灭你们的神魂,所以,出了龙门秘境之后,对此处的所见所闻提是可以稍微提上那么一两嘴的,但是别说太多。”
听完龙泉摆渡人**裸的威胁之后,众人面面相觑,若真是如此的话,这氤氲之气已经成为了一个隐患。而修者修行,最忌的便是那隐患。因为隐患随时都可能会成为那个要命的万一。
一时间龙舟之上,众人脸色尽皆难看无比。
而冬落的脸色最难看,因为他吸收的氤氲之气最多,若真要是有隐患的话,他的隐患最大。
龙泉摆渡人嗤笑一声道:“别想太多,是隐患,也是机遇,氤氲之气可以打磨你们的神魂,等你们的神魂强大到将所有的氤氲之气都消化掉的时候,如果你们还想说,还能说得出口,那你们随便说。”
众人轻呼了一口气,只要有解决办法,不是必死之局,那就可以接受。
冬落的脸色虽然还是很黑,但是也已经缓得差不多,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龙门秘境都不知道,想那么多干嘛!
龙泉摆渡人指了指龙梯道:“龙梯之上,机缘无尽,造化无双,各位都去争去抢吧!什么时候感觉走到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了,再走下去非死不可了,便往后退一步,也就出这龙门秘境了。”
老人再次提醒道:“机缘虽好,可也要有命拿才算好,从古至今,死在这龙梯之上的人要比你们想象中的要多得多。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死路一条,我奉欠你们千万不要逞强,因为那样你们真的会死。而且还会死得很难看。”
说完这句话之后,老人又说了一句自相矛盾的话,“当然,退一步不一定是海阔天空,进一步也并非是死路一条。”
冬落有些疑惑,他感觉老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可是当他仔细看的时候,却发现老人的目光压根就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过。
那怕他穿着弑神铠,与四周之人格格不入,显得十分怪异。
老人的目光从始至终也没有落在过他的身上,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老人似乎是觉得说得有些多了,站起身来,走下龙头,走上甲板,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瀑布砸落溅起的水滴打在他的笠之上滴滴答答的响,但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一般,来到舟尾对着湖面上奔腾跳跃的鲤鱼轻轻的挥了一挥手。
这一挥手就像是一个进攻的信号一般,无数各色的鲤鱼绕过龙舟,纷
纷朝着那处从天而降的瀑布游去。
一条条鲤鱼从水面跳跃而起,跌入瀑布之中。
有的就此消失不见,有的又从瀑布之中跌落了出来。
那些跌落出来的鱼,哪怕是遍体鳞伤,却依旧一往无前,一次次的朝着爆布之中砸去。
老人并未理会冬落等人的震惊,而是朝着他们摆了摆手道:“登龙梯去吧!”
龙舟之上的人虽然脸色还有些难看,有些震惊,但大多都在沉默中对着老人微微一礼之后,朝着龙梯一跃而去。
冬落欲言又止,该说的话早就说了,哪怕是之前准备好的一些告别之语,一时间竞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冬落微微一笑,对着还呆站在原地的尸蛟二人,使劲的摆了摆道:“走了。”
尸蛟刚开口想说句什么,嘴唇微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洛乐则站在原地双拳紧握,牙关紧咬,不发一言。
世间有些遇见,相逢之时都是偶然,但离别之际大多都是悄然。
往往无声的告别,最令人震撼。
洛乐与尸蛟二人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的朋友冬落慢慢的走向他这一生的终点。
他们都知道他接下来的路可能就真的是十死无生,非死不可了。可能这一别之后可能就真的是生离死别,阴阳两隔了。
而对此,他们无能为力。
冬落在走了几步之后,停了下来,又跑回来先抱了抱尸蛟,一触即分。
然后又使劲的抱了抱洛乐,隔了许久许久才松开了手。
最后在洛乐慌乱的眼神之中几步冲上了龙梯,落荒而逃。
张闻道看了眼身旁神色内敛的贾青时,指着龙梯道:“这就是我要你去走的那一条路,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尽你最大的努力走,死则死矣。”
贾青时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张闻道似乎还不放心,再次补充道:“抱着必死之心求活,才能真正活下去。至于你体内的那道庚金之气,我就先帮你保管着,好让你走起路来,没有后顾之忧。”
张闻道轻拍贾青时的肺部,一道金黄色的气息便被他拍了出来,一把握在了手中。
贾青时就此登龙梯而去。
张闻道看了身旁蠢蠢欲动的赵长青一眼,轻笑道:“你也去吧!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不是你的你只要能抢回来算你本事,但是你可别指望我会帮你死而复生两次。”
赵长青对着张闻道恭敬一礼之后,双眼放光便想登龙梯而去。
张闻道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指了指才刚走到龙首之上的龙泉摆渡人气笑道:“还有这个老不死的。”
赵长青头皮发麻,冷汗直冒,连忙对着龙泉摆渡人恭敬一礼,然后小心翼翼的朝着龙梯跑去,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龙泉摆渡人一个指头给摁死了。
对于张闻道的所做所为,龙泉摆渡人毫不理会。
张闻道似乎觉得有些没趣,也不顾一地的水渍一屁股在甲板上坐了下来,朝着龙首之上的老人扔出了一壶酒后,大大咧咧的说道:“百家祖师姜子牙姜太公,好久不见。”
龙泉摆渡人盘坐于龙首之上头也不回的将酒接住,打开了泥封轻声说道:“嗯,是好久好久没见了。”
张闻道喝了一口酒,神色有些陶醉的说道:“姜太公,为这样的天下,为这样的苍生,十开龙门,累吗?”
被张闻道称之为姜太公的龙泉摆渡人抿了一口酒轻声道:“累啊!但为了让这天下苍生,人人如龙,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