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儒家墨家,戒尺墨尺
冬落一路登山,山道畅通无阻。
山腰之上,古树参天,树下房屋茅舍俨然,那怕是荒废了多年,也依旧屹立不倒。
这座山上建筑的风格大多小异,与山下的风格变化不大。
与山下相比只是多了一些茅屋而已,可能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一些特立独行的人喜欢结庐而居,坐而论道。
在一棵大树下,他见到了一张石桌,石桌上刻画有棋盘,纵横十九道,棋盘上棋子错落,数量重多,看来对奕双方已下入收官阶段,冬落对围棋一道的理解不是很深,只能算是记得一些先手定式。
冬落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之后,只感觉头昏脑涨眼发花,犹如面对星辰大海一般,目眩神迷。
棋盘两侧各放有一罐棋子,黑白分明,白子晶莹剔透,只有中心有一点乳白。黑子也唯有中心不透明,在太阳的照射下,荡漾着一圈圈墨色的光环。
岁月悠悠,两罐棋子仿如寻常石子在流水之中浸润千年,增色无数。
冬落想这两罐棋子正好可以送予精于手谈的雪念慈,想必见之他一定会欣喜异常。
可是正当冬落准备伸手去拾捡棋子之时,他想了想,似乎觉得有些不美。冬落便从在山下就已经装得满满当当的芥子物中取出纸笔来,将石桌上这一盘千年棋局给记录下来。
到时候不但可以给雪念慈探究一二,也可方便将来奕棋之人故地重游,重新复盘。
山上修者,人人修行长生之法,只要不是自己找死,一般都是很难死的。
当时奕棋之人走得匆忙,连下完一局棋的时间都没有,看来是有大事缠身,若是等奕棋之人将手中之事处理完毕,想起此处遗憾来,保不齐还会来此一遭。
山中不知岁月,睁眼已是千年。
于修者而言,似乎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
冬落将棋局记录于纸笔之上之后,便探手去捻棋子。
只是当他去收拢黑白二子之时,却发现这棋子势大力沉,每一颗竟已入棋盘深已,那怕冬落有着至少相当于锻骨境四重的肉身,每捻起一颗棋子来都吃力无比。
白子滚烫,黑子阴冷,冬落每捻起一颗棋子,都要好好的缓上一会儿。
将最后一颗棋子收入棋罐之中,冬落内心欣喜无比,连一颗棋子都可以让他经过极致之冰、红莲业火锻造的躯体感到滚烫以及阴冷,必是入级灵器无疑。
只是级别到底有多高,冬落却是看不出来。
反正是捡到一个大漏了。
冬落由此可以断定,那张可以承载棋局的石桌也必定是一件好东西,只是当他尝试了好半天之后,却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那件石桌收入芥子物中,冬落又不想扛着一座石桌满龙门秘境的乱跑。
冬落再三抚摸了一下石桌,又尝试着用芥子物装了几次,还是依旧收不进去,冬落只好作罢。
一步三回头的就此离去。
等冬落离去之后不久,一道透明的身影在原先放着黑色棋子那一侧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石桌棋局之上,兴许是棋子扎根棋盘太多年,如有沁色,渗入石桌,此刻依旧留有黑白二黑涟漪。
透明身影对着空无一人的石桌另一侧微微一笑,食指中指在黑色棋罐处虚捻一下,然后往石桌棋盘上某一空处轻轻落下。
透明身影就此消失不见。
而棋局之上,有了透明身影虚捻的一点黑气落下,整座棋局上的黑子瞬间连贯起来,宛如活了过来一般。
棋局上残留的大片白气直接消失不见。
在围棋术语中,这一招叫做,屠大龙。
与冬落登山的悠闲惬意相比,其它几处的登山之旅就没有那么顺畅了。
那怕有叶映水在前方带路,郑南风一行人走得还是十分的艰难。
每往上前进一段距离,叶映水都会停下来休息片刻,显然长时间处在那种双目赤红的状态对她的消耗也极大。
随着离山顶越来越近,叶映水一行人每一次前进的距离也越来越短,休息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郑南风掏出一粒丹药道:“这是一枚四级灵丹青木丹,能够恢复人的神魂精气。”
叶映水莞尔一笑,抬起秀手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直视因果之事,与直面大道并没有多大区别。直面大道的损伤可不是一粒四级青木丹就可以弥补的,你还是收起来吧!”
郑南风依言收起了青木丹,只能默默的等待叶映水慢慢的恢复。
郑南风站在高低错过的山道上,此处的山道与走龙道其实没有多大区别。只是这里的山道两侧的风景要比走龙道上的要好些。
这一路山道行来,他们几人也各自在山道两旁获得一些大小不一的机缘,只是这些机缘与接下来他们要去取的那处机缘比起来,就算不得什么了。
郑南风对着在一旁戒备的三位郑氏家族成员道:“机缘之事不会讲究什么先来后到,也不必处处谦让,该是你们的你们就拿着,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这墨家学宫内不止是我郑家的机缘所在,也是你们的机缘所在。接下来沿途若是有合你们心意眼缘的东西,就各凭你们的本事能力了。没必要像之前一样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三名郑氏家族成员相视一眼,皆看出了相互眼神之间的笑意。
一路行来,山道两旁古人遗留下的器物虽然不多,但还是有一些的,只是碍于正事,外加有郑南风在,他们都完美的克制了内心中那一点小想法。
即然郑南风都如此说了,那接下来他们肯定会照做的。
郑南风的目光再次看向山下,一股
荒凉落寞的孤寂之感,配合着远方即将西沉的落日,一切都美到恰到好处,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郑南风就低头看着脚下的影子,在夕阳下一点一点的被拉长。
当拉长到依稀不可见的时候,郑南风终于回头看向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睁开眼睛的少女道:“今天辛苦你了,今晚我们就在这山道上歇息歇息吧!明天再接着登山。”
叶映水轻轻点头,“想明白广场上那个墨家巨子的雕像是谁数的了吗?是墨家的人吗?”
郑南风也在山道上坐了下来,双手杵膝拖腮道:“谁知道呢!不过还是不太可能是墨家的人,墨家如今早已分崩离析,一日不如一日了,对墨子的信仰远没有我们外人看到的那么虔诚。至于那墨子雕像是谁树的,我们在山门大阵口演了那么长的戏,即然没有将他诈出来,就只能祈祷他已经退走了吧!不然接下来可能又会有不小的麻烦。”
叶映水盘坐在山道的一块青石板上,从芥子物中取出一些吃食,默默的补充能量。
对于接下来要去哪儿,她是半点也不期待。因为是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们要上山。
至于是要上山干什么?取什么东西?她原本还有些期待,有些好奇的,只是这半天山道行下来,耗费了太多的精气神了,也将她的好奇心也一点一点的消磨干净了。
反正这是家族老祖安排的差事,只要完成了。回家族少说也可以多分得一份资源吧!
修行,真是一个苦差事啊!
叶映水直接倒在了一块青石板上,身体玲玲起伏,颇为壮观。
郑南风连忙转身看向山下。
山下那三名郑氏家族成员正在山道两旁的房屋中搜寻着,看看有没有什么还值几个钱的东西。
入得宝山,总不能空手而归。
夕阳已经落下。
叶映水侧身看着眼处的火红火红的天边,似乎想起了什么,“郑南风,如果你当初将我们在坤区十五巷遇见的那个少年带入龙门秘境,也许你走得会更轻松。”
郑南风也顾不上什么非礼勿视了,直接回头看着慵懒的躺在地上的叶映水问道:“这是为何?”
叶映水打了一个饱嗝道:“因为他身上的味道香啊!”
郑南风刚想再问,却看到叶映水打了一个哈欠,翻过身去,不在理会郑南风,只留给了他一个令人想入非非的背影。
毕竞接下来的山道还要由叶映水引路,郑南风自然不好打扰叶映水恢复神魂精气。只好收回目光,低下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从“尚贤尚同”那快牌坊处登山而上的小老头儿可以说是最轻松的,比冬落都好要轻松。那怕他上山的姿势有些怪异奇特,但好在一路行来,也无风雨也无晴。
他似乎对山道周围的东西一点也不感兴趣,他的目的只是登山,他接下来要做的也只有登山。
哪怕是天色已经转暗,他也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至于那几个穿墨色衣服的男男女女走得就没有那么顺畅的,几人所在的山道之上时不时的响起一声声的打斗之声。
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女看着当先走在山道上的一个少年道:“子清师兄,都那么多年过去了,这群机关兽怎么战斗力还那么强?”
当先一个少年手中拿着一柄尺余长的黑色铁尺轻轻的拍打着手心,有些无奈的说道:“子渔师妹,这里毕竞是我墨家三大学宫之一,机关兽实力强些也是正常的,这些上古大墨精心制造出来的护山机关兽,如果不是时间将他们身上的灵气消磨的差不多了,恐怕战斗力会更强。”
另一个少年也参与到了讨论中来,“子清师兄,我们为什么不用巨子给的墨令,直接上山?”
被称之为子清师兄的少年回头一尺子就敲在刚刚说话的那个少年头上,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墨令,墨令,天天就只知道墨令,你以为我不知道用墨令我们可以很快的上山吗?你以为我就不想上山吗?你以为我是故意折磨你们,想看你们吃瘪就让你们跟前贤大墨制造的护山机关兽战斗吗?”
少年子清似乎越说越气,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青石板上,“墨子渊,你知道这些机关兽有多难得吗?这些大多都是前贤大墨的毕生心血,你以为我们现在面对的仅仅就是几件机关兽吗?不是的,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前贤大墨的智慧结晶。若是在平时,那些大墨那一个不是拽得跟个啥是的,你别说跟那些大墨切磋机关术了,你看看人家大墨愿意理你吗?”
墨子渊神色有些窘迫,但仍小声的嘀咕道:“他们还是愿意理我的。”
墨子清气极,很想一墨尺拍在眼前那个少年的头上,可一想着那么多师弟师妹在看着呢!可不能有损在他们眼中高大伟岸的形象,做师兄的一定要有气度,一定要有胸怀。于是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墨子清声音平和,语重心长的说道:“子渊,师兄问你,我们登山之道山下牌坊上写的四个字是什么?”
身穿墨色长袍的墨子清正襟危坐,盘膝于山道高处,膝上放一墨尺,目光平缓而又温和的注视着眼前的几个师弟师妹。
神色从容淡定,仿佛在看向远处的房屋,再远处的从林,更远处的夕阳。
眼前的一切都在夕阳的映照下,金灿灿的,明艳艳的,美丽动人。
墨子渊调整了一下坐姿,认真的思索了起来。
包括墨子渔在内的四位墨家弟子也停止了打趣,面对着盘膝坐于高处的墨子清坐了下来。
达者为师,如聆道音。
墨子渊想了想后答道:“回师兄,是非命非乐。”
墨子清点了点头,“非乐之说,于
此处我们估且不论。师兄问你们何为非命?命又为何?我要一个跟以前大墨在学宫内所教授你们的内容不一样的答案。”
墨子清又转头看向墨子渔等人道:“你们也好好想想。不要着急回答。”
说完之后,抛开这座早已荒废的学宫不说,这位在墨家三大学宫内最年轻也最负盛名的当代大墨墨子清,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他只顾着抬头看远处的风景,手中的墨尺在他的指尖化做绕指柔,在他的指肚上不停的旋转着。
墨尺与儒家的戒尺不同,墨子清手中的戒尺是由两块红木成直角交错而成的,外形有些像市井孩童玩的旋转镖。只是墨尺上面刻画着许许多多的小格,每隔几格就会有一个数字。
儒家戒尺的目的主要是在惩戒,警戒,告诉世人何为规矩,何为方圆,是为人做事的行为准则,是标准。就如同儒家提提倡的克己复礼,戒尺即是克己,也是克人。
所以,当今的人才会觉得读书人好像把所有的道理都说尽了,才会产生儒家好像把所有的规矩都定死了的错觉。
实则不然,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
至于墨尺则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墨尺纵横之间就已经为天下衡量了一个利害标准,至于是利还是害,就要看某人某事所在的高度以及所影响的广度了。
判断出利害之后,再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这便是墨家墨侠的高明之处,决不会因为眼前所见所闻来判断一件事的利害善恶,而是追本溯源,找到一件事的源头,再知善恶,再明是非。
需知,世间弱者并非皆善,世间强者也非皆恶。
有弱者也恶贯满盈,有强者也扶危济困。
当然,这说的只是儒墨两家心中的戒尺,墨尺。
至于真正的戒尺无非是先生用来教育学生略施小惩的工具而已,真正的墨尺不过是墨家机关师用来丈量长短的器具罢了。
墨子清不停的将手中的墨尺开开合合,默默的等待着墨子渊等人找到恰合他们内心中最正确的那个答案。
正如儒家学子需要负笈游学一般,墨家学子同样也需要。不远万里,一路逢山遇水,走也是修行,坐也是修行,处处皆在修行。
游学,这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至于取回墨家留在此处的东西反而是其次的。
正如儒家从未限制世人读书,反而不留余力的教化世人一样,墨家又怎么会敝帚自珍,将自家的东西捂得死死的,外人连看一眼都不行。
所谓的学说,是要有人学,有人说,才叫学说,才有存在的价值。若是没人学,没有人说,那还算什么学说。
儒家说书不值钱,道理才值钱。
墨家也认为墨家典籍、机关术也不值钱,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才值钱。
墨子渔睁开了眼晴,双手托腮,满眼小星星的看着正在神游物外的墨子清,越看内心越是欢喜,仿佛在看秋时满山的明月,春时一地的桃花,冬时和旭的暖阳,夏时一碗酸梅汤……
易水人去,明月如霜,青梅故旧,如此正好。
墨子清猛然回过神来,微笑着一把推开了越靠越近的墨子清的小脑袋,“想出答案来了?”
墨子清低头藏好羞怯的脸颊,嘟着嘴小声道:“想出来了。”
墨子清跳起来,手中墨尺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打在墨子渔旁边一个少年的肩上道:“想出来就想来呗!你靠我那么近干嘛!想吃了我啊!”
墨子渔脸色羞红,不再答话。
墨子渔旁边那个少年委屈的说道:“子清师兄,你又打错人了。”
墨子清收回墨尺,有些讪讪的说道:“子柒啊!都怪师兄这段时间没有睡好,眼晴不太好使。看错人了,对不住啊!”
少年墨子柒欲哭无泪,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又不能对师兄发火,只能小心翼翼的看向那个低头的少女。
墨子渔似乎察觉到了墨子柒埋怨的目光,低着头目光偏转就狠狠的迎上了墨子柒的目光。
墨子柒被瞪得一个机灵,连忙大声的说道:“打是亲骂是爱,师兄打骂最疼爱。谢谢师兄的关心。”
孺子可教也!
墨子清满意的点了点头,“子渔,你先说什么是非命?什么是命?”
墨子渔抬起头,神色郑重,侃侃而谈,“天道是公平的,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命运存在,赖其力者得其生,不赖其力者不得其生,世无定处,世无常处。没有什么冥冥中自有天注定这种说法。”
墨子清点了点头,又看向墨子柒。
墨子柒答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
墨子清气笑道:“要是别的大墨,非要用墨尺抽你不可。”
墨子柒做了一个鬼脸,“师兄,若是你跟别的大墨一样,我也就不这样说了。”
墨子清扬起墨尺,做势欲打。
墨子清又看向正在沉思中的墨子渊。
墨子渊没有说话,只是从芥子物中拿出一个墨斗来,在山道青石板上轻轻一弹,而后眼神灼灼的看着墨子清道:“师兄,这就是非命,这就是命。”
墨子清神色郑重的看着白玉青石板上那条墨色的线,看着看着就大笑了起来。
天快要黑了。
但是墨子清的眼晴却明亮了起来。
在另一条山道上,一个小胖子扛着几个大包裹就像是蚂蚁摆家一样,艰难的爬着,一边爬一边嘀咕道:“墨子你个老家伙,提倡什么不好,非要提倡什么节葬节用,害得小爷我都快揭不开锅了。”
说完,小胖子一拳就将出现在山道上的一头虎形机关兽打了一个稀烂。
第六十一章山泽野修路子野
山上的风光与山下的风光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山下的风光在于近在于微,山上的风光则在于远在于大。
放眼望去,千里山河,尽收眼里心底,何其美哉!何其壮哉!
冬落在一块延伸出山崖极远的巨石上坐着,衣服上尽是春露的痕迹。由此可以看出他已经在此呆了有一段时间了。
远处的天空依然是一片昏暗,只有山风吹过宛如阵阵松涛。
面对这样寂寥而又空旷的环境,有的人会想很多,有的人却什么也不会想。
冬落便是那种什么也不会想的人,只是呆呆的坐在巨石上,将双脚伸出山崖,轻轻柔柔摇摇晃晃。
远处的东方,黑色逐渐转为墨色,在墨色上方又是一层淡蓝色,一轮明月就这样高高的挂着。
在墨色与蓝色之间是一条长长的线,延伸得极远极远,将天地隔的分明。
不一会儿,淡蓝逐渐转变为深蓝,在墨蓝的交界处有一点点火红色的光逐渐的扩展延伸,最后彻底占据了一大片天空。
在墨色的天空下,有一个红得像鸡蛋黄一样的小圆盘一点点的往上挪动着,随后将整片天空浸染得金黄灿烂。
也浸染的远处的山林金灿灿的,就连更远处的一条大河也不例外,同样金灿灿的。
整个过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不过是几次山风吹过,不过是点点青露干涸。
日出东方,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泄汪洋。
太阳出来了,貌似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冬落在金灿灿的晨光中起身,向着身后的山顶走去。
冬落昨晚一直在登山,沿途偶尔也停下来歇息歇息,或者是借着分外明亮的月光从山道两旁挑选一些有眼缘的东西。
这让他有了不小的收获,一个小竹笼,还有一根钓竿,这些东西不用看起来,就知道已经很有年份了。
竹笼与钓竿应该都是入级灵器无疑,那怕在如此长的时间维度之下,都还保持着一点灵光不散。
要知道在这龙门秘境内可是道法禁绝之地,灵气全无,就算是一些等级较低的灵器也早已灵光溃散,灵性全无了,可是这一副钓杆,竹笼,却还能保持灵性不散,看来哪怕是在入级灵器之中也是比较靠前的了。
除了竹笼,钓杆之外,沿途也有一些灵器残器,只是大多都灵光溃散,与破铜烂铁无异了,他是来寻宝的,是来找机缘的,又不是来收破铜烂铁的,所以,这些东西他都选择性跳过。
至于那些破铜烂铁中是否有好东西呢!不用想,肯定是有的。可是机缘一事,只是你抓住了才是你的。
对此,冬落看得很开,错过了就错过了。
只是一路登山,太阳光下也登,月光下也登。
正如他在走龙道的尽头与易落老道人说的那样,因为山就在哪里。
冬落站在山顶看着前方几座建筑物,有的门开着,有的门关着,冬落在想先从那儿搜起来好。
只是他还未挪动脚步,不远处的一条登山道上有一个小老头白衣飘飘而来。
冬落停下脚步,眼神微眯的看着来人,内心不禁的咯噔一声。
来人似乎有些讶异,仔细的看了冬落几眼之后又有些释然,“小子,走得挺快啊!”
冬落内心充满了警惕,但仍然笑着说道:“若不是老先生一脚破去了山脚的阵法,想必小子我此刻还在山脚屋门处徘徊呢!”
来人正是在山脚廊道外如踩碎一件精美的瓷器一般一脚将山下的阵法踩碎的小老头。
小老头似乎对冬落知道是他一脚踩碎了这片遗迹的阵法一事一点也不好奇。
有人在做,就肯定有人在看。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些道理他还是懂的,至于为何当时没有发现他,在小老头看来,这很正常。
散修之所以又被称之山泽野修,无非就是因为身在山泽路子野而已。
世间道法万千,总有人掌握着一些隐匿身形的奇门异术。
不足为奇。
小老头捋了捋胡须道:“我本来是不想破坏此地的阵法的,只是有人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取走了,我也懒得去找他,我又怕他进不来,所以,一不小心就把此地阵法踩碎了,我在这儿,等着他来找我。”
小老头盯着冬落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说,我的东西是不是被你拿走了呢!”
冬落忽然有一点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他三岁之时,躺在大黑的背上,身后跟着一群饿狼时的感觉。
他感觉小老头瞪着他的目光似乎与那群择人而食的狼群没有什么两样。
凶厉,残忍,如坠冰窟。
鹰立如睡,虎行似病,现在在冬落眼前的那个小老头给冬落的感觉就仿如出林虎,过江龙一般。
不动则已,一动自己必死无疑。
比上次在雪族面对陈霸天之时还要危险百倍。
那怕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机,冬落仍硬着头皮抱拳道:“老先生说笑了,能入老先生此等高人法眼的东西物件,必是那种人间少有的绝世之物,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有资格碰触的?”
冬落搜肠刮肚尽量的挑选了一些好话来说,反正好话也不用花钱,但有时候却可以救命。
不说白不说。
小老头对冬落这些话好像很满意,特别是听到高人法眼四字之时,眼晴犹为明亮,似乎这几个字说到了他的心坎之上。
冬落虽然微低着头,但眼晴却一直在注视着小老头的神色变化,看到小老头的反应之后,他终于轻出了一口气。
看来马屁是拍对了。
拍对了就好。
小老头收回了目光,不在看向冬
落,似乎觉得多看他一眼,就等于承认了他冬落是那人间少有的绝世物件。
小老头也不是没有怀疑遗迹门口处牌坊上的八个大字的精气神是被眼前这个少年临摹走的,只是很快就放弃了这个不合实际的想法。
先不说单凭临摹就可以将一幅铁勾银画的碑文石刻的精气神临走,需要多高的书法造诣。就算是眼前这个少年真有这个水平造诣,也不可能会是他。
真正的书法大家谁不是铁骨铮铮,目空一切,就冲刚刚那少年举手投足之间拍起马屁来的写意自如,一点也跟书法大家的骄傲沾不上边。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小老头认真的看过了冬落的手,就如同山上的风光与山下的风光有差异一样,提笔的手与握刀的手也是不同的。
小老头的眼光何其毒辣,可能就只有他自己,或者真正见识过的人才知道了。他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冬落虎口处深深的老茧。
在他看来,这样的手,只握得住刀,握不住笔。
他一眼就看穿了冬落年龄的高低,书法一事,最讲天分,但同样也讲究一个勤耕不掇,那怕眼前这个少年在书法方面天分再高,从娘胎里就开始提笔练字,到今天,也不会有那么高的书法造诣的。
小老头直接排除了冬落,所以连问都懒得再问他一下。
不得不说,有时候世事就是很奇怪,你认为最不可能的,其实在很多时候却是最可能的。
冬落长出了一口气,有那个气势汹汹的老先生在他的面前,他就可以不用去想先从那一扇门进去搜起来了。
因为,哪一扇门,他都不敢去。
以他现在不过锻骨境的实力,在这个老先生的面前,可能还禁不起他一拳的。
他就只能在一旁默默的想那个老先生说的东西是什么?
首先,冬落就排除了在山道上捡到的钓杆,竹笼,还有两罐棋子,至于那些在廊道上不值一提的绿瓦青砖,想必这小老头也看不上,应该不是这些东西。而且这些东西还是跟着他进遗迹内才得到的。
抛除这些之后,冬落只能想起他在秘境内检的那些颜色各异的晶石了。可是这个也很快的就被他排除了。
这种晶石在这个秘境内,少说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吧!以小老头的能力应该是不会看上这些东西的。
至于在遗迹口牌坊下临的那几个字,他是连想都没有想。
看来是真的没有那小老头要的东西了,冬落只好在一旁默默的思量了起来。
在走龙道尽头易落老道人曾叫他多读读道德经,多想想什么是争,什么是不争?
这一段时间光顾着如何抵挡龙门秘境内的压力了,都没有时间好好的想一想这个问题了。
正好,借此机会,冬落就在一旁默默的想了起来。
不过是想了好久,还是理不清头绪。
小老头看着那个少年似乎被自己吓到了,都快魔怔了,便有些过意不去,“小家伙,休要站在这儿污了老夫的眼,即然入得宝山,就快去寻你的机缘。不然,等会儿来人了,把本该属于你的机缘抢走了,老夫可不负责帮你抢回来啊!”
冬落哦了一声,连忙告辞离去。
这儿他是实在也不想呆了,这小老儿也太猛了,就一个眼神差点就把他吓死。
冬落也懒得想从那儿搜起来了,直接挑了最近的那一个门一溜烟的冲了进去。
小老头神色古怪的看着溜之大吉的少年,难道自己刚才释放的气机有点多?没收住?
冬落溜进了一间房间,一把关上房门,靠在紧闭的房门上,轻轻的拍着胸膛,大口大口的出着气。
那小老头的境界绝对高到无法想象,仅一个眼神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样的眼神他也没有见过几次,一次来自于三岁时的狼群,一次来自于陈霸天。
冬落开始扫视起眼前这间房间来,居中挂着一幅画像,画像上是一个干瘦的老者,身穿墨色长袍,腰悬一把不算很宽阔的长剑,若是从外形看,跟冬落在山门外广场上树起的那一个雕像差不多。
在画像两旁,挂着一幅对联:一林蕉雨分窗绿,四面书灯映水红。
画像下有一个小香炉,炉内无香,只有点点余灰犹存。
冬落从芥子物中取起三炷香来,用火折子点燃,轻轻的插在了香炉之中。
见山拜神,遇庙礼佛,这些道理每一个神州大陆的凡俗之人或多或少的都懂一些。
冬落也不例外。
即然进了别人家的山门,先烧上一炷香总是没错的。
香尽了,说明与此地主人也有了那么一点香火情。
若是香灭了,有些东西该拿还是得拿,不过拿的时候就得坐好被人找上门的准备了。
香烟袅袅,很快燃尽。
冬落开始在房间内寻找了起来,房间不大,左侧是一排书架,书架上藏书不多,多是包装精美的珍本孤本,冬落二话不说就收进了芥子物中,可是带回去送给张白圭,雪念慈,雪予心。
房间右侧摆放着一排文玩清供,冬落自然是一个也不放过,连架子也收了起来,直接带走。
绕过堂屋,进入里屋,房间内部大了数倍不止,正中间依旧有一幅画像,两侧却无对联。
画像之下是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个红漆木盒。盒内装的是什么他并不知道。
正当冬落准备过去取木盒之时,一道劲风刮来,正中画像下有一个暗槽,一排利箭飞射而来。
冬落慌忙避过,只是略一偏头,又一道道劲风袭来。两旁的梁柱之上,房顶处,地上地下,四面八方,皆有箭袭来。
箭箭直奔冬落。
冬落暗呼不好,冒似进了一个陷阱了。
无处可躲的冬落只能按照易筋经内所说,运转体内那一道微乎其微的内气,绕过那些被极致之冰冻结的经脉血管,发散于四肢百骸,只能用身体硬抗。
冬落双手抱头,身体灵活如刺猬般裹成一个球状,将头部保护了起来。
箭体穿过青色棉衫的声音低沉轻微,但箭尖触碰到火红锁子甲的声音却高昂洪亮。
一声声金石相撞的声音传来,如骤雨打芭蕉一样急促,如擂战鼓般紧密。
箭雨结束,冬落仿佛真的成为了一个刺猬,身上骨刺森森。
冬落小心翼翼的舒展着身子,还好这里的羽箭在时间的作用下威力已经不是很强,还好火红甲在融合了坎儿井内的铁链之后,防御力又有了很大的提升。
冬落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依旧落地成冰,寒意深深。
此时的冬落就犹如身裹棉衫被巨拳捶击之人,虽未拳拳到肉,但伤害却半点不少,只是将外伤换成了内伤而已。
冬落即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
谁也不知道这里的机关还有没有,若是再来一波箭雨,那怕没有皮外伤,就光是层层叠叠的内伤,恐怕就够他受的了。
冬落再次本着在哪儿摔倒,就在哪儿躺下的原则,就这样躺在地上,眼珠滴溜溜的转动了起来。
谋定而后动。
总归是没有错的。
冬落躺在地上,以一个低姿态又一次的审视起这间屋子来。
门窗皆刻有镂空花纹,装饰古朴典雅,与前屋并无多大区别。
只是原本光滑森严的梁柱之间现在多了一些黝黑的小孔,冰冷而又沉默的对着空气。
冬落眼晴往下瞟了一下,发现青衫下的锁子甲上已经有一些坑坑洼洼的痕迹了,这些都是刚才那波箭雨造成的。
锁子甲可是连陈霸天,周天子这等猛人都夸赞不已的存在,没想到在这都吃了瘪,可见那一波剑雨的来势是何其的汹涌猛烈。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心疼锁子甲了,活命重要。
他只好像一只蛆一样慢慢的往外挪去,还好他并没有深入这间房屋太不远。就莫名的触动了机关,被箭雨特殊照顾了一波,若是进入房间深处才遭受箭雨的袭击,那现在就真的是进退两难了。
冬落又退回了之前烧香的屋子,又对着画像之人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多是一些误入宝地,打扰之处,还请勿怪,什么祈求保佑的话,还有什么只要保护他这次发大财,下次再来一定给画像之人多烧上几炷香。
听得他身后一个透明的身影牙根痒痒,几次想抬脚给他踹下山去,几次又放下去了。
说完这些之后,冬落不再看那间放有木盒的房子,而是直接退出了这间屋子,甚至连停留下来迂回一下的想法也没有。
东西是好,可也要有命拿,拿得住才算好。
冬落虽说此次是来寻求机缘造化的,可是一切都是建立在活着的前提下的。如果说要想得到这件机缘,可能会让他付出生命,那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放弃。
别人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也无权评判。至少在他看来,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机缘再前,要不要?
当然要。
有可能会死,要不要?
想一想,咬咬牙,一狠心,也就要了。
可是一定会死,还要不要?
不要,谁爱要谁要。
这就是冬落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也是最浅显的价值观。
可是这神州大陆却有很多人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总想着把好东西往自己身上揽,也不管是拿不拿得住,拿不拿的稳,只要是好东西,就想要,就想拿。
每一次秘境的开启,就会有很多人这样莫名其妙的死掉,当然也肯定有一些因此大赚一笔的人,只是这种人在少数,而且很少很少。
他冬落从来不认为他是这样的一个人。至少在运气一方面,除了遇到陈霸先之外,好像他也从来没有什么好运气可言。
更何况运气一事,能余着一点就余着一点,指不定什么时候说没就没了。
更何况此地房屋重多,没必要在一个地方跟一个物件死磕,按照冬落的认识,能被机关保护的东西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好东西。
可是好东西拿不到,那就只能去拿一些略次一点的东西了。品质不足,那就以量取胜。
冬落关上了房门,发现小老头还站在门外,遥遥一礼后,就冲进了另一间屋子。
小老头神色之间有些古怪,也有点赞赏。
冬落之前取宝的过程他自然都看在了眼里,只是个人自有个人的机缘,以他的高度他自然不可能跟一只蚂蚁夺食。
更何况他的兴趣也不在于此。
小老头对冬落离去的身影点了点头。
惜命是好事。
惜自己的命更是好事。
冬落将此地的房屋都小心翼翼的收刮了一遍,但凡他认为有危险的地方,他在尝试了一下之后,发现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就拿不到那些东西,也就说明那不该是他的机缘,所以他果断的选择了放弃。
只是当他最后一次退出屋子的时候,发现门外又多了几个人。
一个小胖子,还有几个穿着墨色衣服的少年少女。
当然,还有与他在坤区十五巷差点大打出手的叶映水等人。
冬落眯着眼晴看去,屋外的那几个人也眯着眼睛看来。
两方人隔着一个小院,几处青砖对视着。
只是当他感受到叶映水那择人而食的眼光之后。
他瞬间握紧了手中的朴刀。
左脚脚尖微转,直接弹跳而去。
二十余米的距离一跃而过。
第六十二章日出东方,山巅争锋
叶映水怎么也没有想明白,自己只是一个眼神,眼前的那个少年突然间就暴起杀人了。
当然想不明白的不止是他,还有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明白,或者是压根就没有去想。
一个身材消瘦的少年,二十余米的距离,隔着十数块青砖,仿佛只用了一步,就从那依旧敞开的房门处跨到了叶映水的面前,双手握刀,对着叶映水就是一刀劈去。
整个过程大开大阖,没有什么刁钻的身法刀法,于少年而言,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纵身一跃,然后向前挥刀。
如果真要说像什么的话,那就只有极北大草原上的捕蛇鹰可以与之相媲美了。
少年来势汹汹,速度极快。叶映水再想躲闪也已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硬接这一刀。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修武之人,**的强度本就有限,再加上之前登山之时神魂精魄的巨大消耗,现在的她说是强弩之末也不为过。
正如华青云在芒山北道时说得那样,开灵境的修者也只是多了一种对天地灵气的运用手段而已,若没有修行专门的练体功法,比普通人也强不了多少。那怕是到了培元境,灵气转化为自身之元气,元气反哺肉身之时,肉身的加强也极为有限,以真正的修武之人比起来,还差得很远。
龙门秘境之内,道法禁绝,现在的叶映水顶多就只比普通人强上那么一点。
强在了灵觉,眼界之上。
在她看来如此粗鄙浅显,破绽百出的一刀,她心中有无数种方式可以避过,可是当她真那么去做的时候,她却惊悚的发现,这一刀她根本就躲不了。
若是在外界,那怕冬落的真实实力再高些,高到锻骨境的巅峰,她叶映水站在那儿不动让冬落砍上几刀,到最后死的也肯定是冬落。
可是在这龙门秘境内,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当蝉变成了黄雀之时,结局就变得耐人寻味了起来。
叶映水还在惊恐着后退,刀尖沿着她的左肩一直斜向下,破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叶映水脸色苍白,胸前鲜血乍现。滴滴鲜血犹如喷涌之江河溅射而出。
持刀少年犹不罢休,欺身上前,右手一拳击在了女子的胸膛,左手翻转朴刀,再次向着女子的心脏刺去。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只为保证这场击杀不会有任何意外。
那一刻,女子原本白的面部一阵潮红,口鼻之间鲜血喷涌。
郑南风双脚扎根地面,死死站在原地。
这位郑家少主,大脑一片空白。
少年手中朴刀去势不停,双眼一改往日的平和,凶悍而又狠厉的盯着叶映水。
在进秘境之前他就做好了遇见叶映水的打算。无非就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当然,能不打最好。
原本冬落还认为可以跟她握手言和,可是当他刚刚看到叶映水之时,从她的眼神中看到的还是如在坤区十五巷之时一模一样。
这时,冬落就知道有些事,不能善了了。
与其等着别人先动手,不如自己先一步出击。
先发制人,总好过后发处处受制于人的好。
这便是他性格之中果断的一部分。
就如同在坎儿井取铁链之时,他已经没有什么不可以输的了,所以他敢去赌,敢赌周天子不会让他死。
可是如今,他有了不能输的,反而不敢去赌了,他只能去拼。
龙门秘境,是他活命的关键所在。
在极致之冰与红莲业火的争锋还没有开始之前,他要保证他这具周天子辛苦练制的躯体不出半点意外。
显然,叶映水的眼神以及行为都已经很明显的告诉他,他是她的囊中之物。
这是他常年在生死之间磨练出来的灵觉。
不知道多少次救过他的命。
从来没有错过。
若是叶映水不是一个修道之人,他还可以等到叶映水露出獠牙之时,再见招拆招。
可是叶映水是一个道法高绝的修者,如果等到她主动露出獠牙之时,冬落可以预见,那个时候的他绝对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刀尖破开皮肉是没有声音的,只需要轻轻一推便可深不见底,杀人一事,住往悄无声息,死寂一片,无人知晓。
心脏离皮肤的距离不过寸余,可是冬落手中的刀在破开叶映水胸前的皮肉之后,却无法再前进半点。
刀尖仿佛触碰到了坚不可摧的金石一般,被生生的阻止在了叶映水的面前。
原本一脸惊恐的叶映水愣了一下之后,面露狂喜之色,“阴阳咒,嘿嘿嘿……没想到老祖在我的心中种下了阴阳咒。”
叶映水色厉内茬的道:“差点死在一个蝼蚁一样的人手中,还真是倒霉啊!我是差点就死,可是接下来,你却真要死了。”
一道猩红的光芒犹如小溪一般,从她的心口冉冉流动,渐渐的笼罩着叶映水,叶映水胸前恐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恢复着。
冬落冷哼一声,左手弃刀,身躯猛然右侧一步。腰肢,脚裸瞬间发力,以肩头再次狠狠的撞向叶映水的心口。
只是这次叶映水却站在哪里一动不动,任由冬落随意撞击。
冬落只觉得肩头仿佛被一头莽牛撞击了一般,双脚蹬蹬蹬的连退了好几步。
这一切说来话长,可实
际上却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
离叶映水最近的郑南风等人回过神来,迅速的将叶映水围在了中间。
郑南风手腕微转,三具身高六尺的金属人瞬间出现在冬落的面前。
三只闪动着金属光泽的拳头迅猛的向着冬落砸去。
虽说他也想让叶映水死,可是叶映水不应该死在这龙门秘境,更不应该死在他的面前。
而是应该死得悄无声息。
莫名其妙的人就没了。
这才是她应该有的死法。
金属人三只拳头方向不同,角度不同,直接封死了冬落所有的走位。
冬落眼神微眯,脚尖轻点,身体后侧一步,险而又险的躲过了当先一拳。
身后劲风袭来,另外两个金属人一拳砸向冬落的后脑,一拳砸向他的后心。
每一处都是要害,若是击中,非死即伤。
冬落上半身猛然向前一弯,头颅低垂,避开了身后两拳。
三拳过后,金属人也后侧一步,将冬落围在中间,不再动手。
叶映水周身的红光逐渐消散,皮肤再次变得白,只是从左肩到右腰那一道刀痕,鲜血淋漓,白里透红,看着依旧触目惊心。
“即然身为食物,就要有身为食物的觉悟。你说,你这么挣扎干什么?被天道种子吃了,与被我吃了有什么区别。被我吃了,在你死之前我还会让你体会一下世间男女之间最美妙的滋味,岂不美哉!”
一道微弱的声音在冬落的耳畔响了起来。
冬落以前在江湖志怪小说中就只知道修者之间有独特的传音交流方式,比如聚音成线、神魂传音等等都可以将声音传到对方的脑海心湖。
以前冬落只是好奇,可是当他真正的了解了修者之后,却发现这所谓的聚音成线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声音是具有能量的,聚音成线,无非就是修者将那本该四散的能量控制成一束,传到对方的耳朵中。
叶映水好似忘记了刚才差点身死之事,如今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冬落。
冬落将左拳再次收于腰际站定,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上上下下鄙夷的扫视了一通叶映水。
特别是那道从左肩一直到右腰被冬落用朴刀斩开的衣物下波澜壮阔的风光。
叶映水脸色微红,从芥子物中迅速取出一件白色袍子来罩上有些裸露的肌肤。
冬落遗憾的说道:“白雾掩青山,可惜了。”
叶映水脸色微红,羞怒不已。
而在远处观战的小胖子看向冬落眼晴却是微微一亮,仿佛见到了同道中人一样。
墨子渔狠狠的踩了神色中略带崇拜的墨子渊一脚,轻呸了一声道:“登徒子,老色坯,臭不要脸的……”
墨子清手中墨尺轻轻敲在墨子渔满脸怒色的脑袋上,“子渔,耳听未必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你若是再这样看事不看全面,我怎么好放心让你成为一名真正的墨侠,去行走江湖,去快意恩仇?”
墨子渔欲言又止。
墨子渊小声道:“小师妹,麻烦您老高抬贵脚,成吗?”
墨子渔脚跟轻轻拧转,默默的加重了脚下的力量。
墨子渊只能哭丧着小脸道:“小师妹,我告诉你还不成吗?求求你脚下留情。你仔细看那少年的眼晴,之前他说话之时眼中并无半点淫意,有的只是一片祥和。他眼里压根就没有那……青山,这种人的眼神就跟我的一样纯洁,怎么可能会是一个老色坯?小师妹啊!师兄告诉你,行走江湖之时,一定要多看少说。”
墨子渔轻轻抬脚,往正被三个金属人围困在中间的少年望去。
只见那个少年在三人的围困之中冷静而又从容的从芥子物中取出了已经上好了弦的长弓巨矢,箭尖隔着金属人,隔着郑南风,遥指着叶映水。
冬落的神情专注,眼里只有手中的弓,指尖的箭,远处的人。
长弓巨矢,远而不发,发则中,中必亡!
叶映水站在郑南风的身后,神色漠然的说道:“你说你要是好好的呆在洛阳城,我要杀你可能还要费些功夫。可是你自己好死不死的非要来这龙门秘境,还遇见了我,这可能就是你的命吧!”
如果不是刚刚对面那个少年出手过于迅猛果断,毫无预料。她也不会处在这么被动的局面。如果不是生死危机触发了她体内的阴阳咒,也许今天今的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叶映水自然是看到冬落以及他手中的弓箭的,只是这一刻的她,决不相信她会死在一个蝼蚁的手里,那怕是真死了,她也能活,因为她身上有阴阳咒,可以逆转阴阳。
叶映水仿佛一瞬间由沦落风尘的青楼花魁,摇身一变,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前一刻还要面临死亡的恐慌,现在神色之间只剩下镇定,从容,自信。
冬落缓缓拉弓,目光平视着叶映水,“我想知道,你我本来无冤无仇,为什么在坤区十五巷你我初见之时,你就对我起了杀心?”
叶映水轻笑一声,“原来那个时候你就感受到了杀心了啊!还真是好强的灵觉呢!不过,你说你在路边踩死一只蝼蚁,你会跟它说你为什么要踩死它吗?你说,难道你在顿顿大鱼大肉之时,你会跟那些死去的妖兽说,你为什么要吃它吗?”
叶映水的笑容越发的明媚,似乎冬落真的已经成为了
他的囊中之物。
冬落点了点头,它明白了,眼前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修者,原来是把它当成了待宰的牛羊了,想吃就拉去杀了,杀了就杀了,不用讲道理,也没有必要讲道理。
因为跟畜生没有道理可讲。
冬落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难道你们修者看待凡俗之人,都如同你看待我一样吗?”
叶映水哈哈大笑,她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有些,天真到有些愚蠢,“蝼蚁可没有你想得那么多。”
叶映水冷哼一声,看着郑南风舔了舔嘴唇道:“郑南风,只要你帮我杀了他,我在龙门秘境内所得的一切机缘一件不要,我叶家每年还将拿出一半千叶红来与你郑家做买卖,这笔买卖你看如何?”
叶映水看着远处手中弓箭一直在蓄势待发的少年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她可不认为郑南风会拒绝这样一件好事。
在某些野心勃勃、志在证道的人眼中,祖孙父子,夫妻兄弟,都算不了什么?
更何况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路人了。
死了也就死了。
果然,郑南风也没有让她失望。在思考了片刻之后,就欣然同意了这个决议。
按照双方家族协议,叶映水在龙门秘境内帮郑南风断开因果开路,郑南风在龙门秘境内也要保障叶映水的安全。
这是双方合作的底线,至于最后所获得的机缘该怎么分,则会由双方家族的话事人出面祥谈。
至于最后是大打出手、不欢而散,还是一团和气、其乐融融。其实跟他们的关系不大。
他们只要负责获得让家族继续兴盛的机缘就行,并不负责家族的兴盛,这些事自有老一辈人负责。
郑南风虽然对冬落有一丝好感,可是这点好感在关乎一个家族千年的兴衰面前,他还是知道该怎么选的。
郑南风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正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几人争斗的小老头一眼,轻轻一挥手,他身后的三个郑家族人,与围在冬落身侧的三个金属人都一同动手了。
郑南风的双眼从一开始就一直盯着两个人,一个是犹在做困兽之斗的冬落,一个是不远处的小老头。
小老头的实力有多强,他刚才已经见识过了,若不是他真的没有拿他说的那件书法作品,想必他现在已经死了。
当然,也有可能没死,或许还跟这个小老头结下了一份善缘。
世间机缘一事,谁也说不准,善恶之间的转换比时间还要快。
那怕他怀疑眼前的少年与小老头有关系,叶映水所说的巨大的利益也不得不让他去赌上一赌。
郑南风也从芥子物中拿出一把木剑来,开始注视着即将一触即发的战场。
冬落看着围上来的六人,冷笑一声,手中的羽箭直奔不远处的叶映水射去。
长弓巨矢,抵近而发,中者立毙。
一支羽箭朝着叶映水率先射出,接下来九支羽箭更是不分先后的朝着郑家一个族人射去。
一箭在前,九箭在后。犹如急风骤雨一般,直奔郑氏族人的面门,四肢,胸腹,后心等九个地方射去。
郑家族人手忙脚乱的刚挡住这一波箭雨冲击,而另一波箭雨又至。
这一次他却没有上次那么好运了,一支羽箭直接射穿他的胸膛,巨大的力道带着他倒飞了数米,猛然的砸落在地,双腿一蹬,就此死去。
这位在外界至少是练筋境的纯粹武夫,在被龙门秘境的威压压回锻骨境之后,还未成功为郑家取回机缘,甚至连所谓的大机缘都还没有见到,就这样死了。
而在他死了之后,其他几人才对着冬落围攻过来,冬落将手中的长弓巨矢收于芥子物中。
在如此进的距离内再用长弓巨矢已经不合适了,根本无法取到克敌制胜的效果,只会处处掣肘。
冬落再次将左手握拳于腰际,右臂横于身前,摆好拳桩,等着几人的到来。
三个金属人,每一个实力都相当于练筋境,比冬落的实力高出了一大截。
再加上还活着的两个郑氏族人,一共五个练筋境对着冬落袭杀而来。
冬落的眼中无悲无喜,体内易筋经凝聚而成的那一道白色的内气,缓缓汇聚于双拳。
五道拳头犹如冰雹一般劈头盖脸的砸来,躲得过就躲,躲不过就硬扛。
最好的结果不过是以伤换伤。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以命搏命。
墨子渔轻轻地拉了一下墨子清的衣袖。
墨子渔小声的说道:“师兄,我们墨侠不是应该惩强扶弱吗?不管管吗?”
墨子清摇了摇头,“强弱未分,稍安勿躁。”
墨子渊双手抚额道:“小师妹,师兄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行走江湖,要多看少说。”
墨子渔狠狠的瞪了墨子渊一眼,“要你管,你个锤子。小师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以后要叫我小师姐。”
墨子清轻轻的拍了拍墨子渔的手,神色郑重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小老头。
如临大敌。
小胖子则轻轻的扭动了一下脖子、手腕,脚尖轻轻在地上磨擦着,眼神灼灼的看着郑南风,叶映水。
五批人,除了冬落,还未开始进入真正的藏宝地。
在这山颠之上,就对上了。
第六十三章脉络初显,因果初现
冬落被一个金属人一拳击飞,砸落在地,嘴角鲜血淋淋,本来之前在房间内被利箭攒射重击撞出的内伤,又加重了几分。
他艰难的站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咧嘴一笑,“所谓练筋,也不过……如此。”
加上金属人,眼前还剩四个人,在冬落以伤换伤,以命博命的打法下,一个金属人直接被打得爆碎。剩下的几人也都伤痕累累,谁也不比谁好到那去。
冬落因为有锁子甲替他阻挡了部分伤害,所以他受的伤只是看起来重,其实都还在他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锁子甲的强悍,可见一斑。
他的伤大多都是内伤,易筋经凝聚的内气在不停的疏导着他被打散打乱的经络,易筋经不愧是佛家苦行僧修行的总纲,还未形成一个周天,治愈效果就已经如此的明显。
叶映水手中握着一支羽箭,轻轻的转动着,“你比蝼蚁好点,你还知道挣扎。而蝼蚁啊!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就继续挣扎吧!越挣扎,我越喜欢,你身上的味道也……越香。”
冬落轻呸了一口血水道:“呸!真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了吗?张口闭嘴就是蝼蚁蝼蚁,熟不知自己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一只大点的蝼蚁而已。”
叶映水挑了一下眉头,“我在别人的眼里是什么我不管,只要在你眼中我是神就好了。”
郑南风手中木剑微微颤鸣,他有些肉痛的看了一眼那个已经爆碎了的金属人。
这三具金属人本来是家族赐予他用来在龙门秘境内获取重宝的,可是现在连宝物的影子都还没有见到,就已经毁掉了一个金属人,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那怕他郑家以铸造甲丸闻名于山上山下,可也经不起这样无意义的消耗,要知道每制造一个能被家族当做宝贝的甲丸要消耗的各类金属,灵石,那怕是一些小家族不吃不喝一年也不够。
可是现在却有一具被眼前的少年就这样硬生生的轰碎了,而且还是在自己的面前,对方就像一只人形凶兽一样,硬以后背抗下了四拳,只为打出那让金属人爆碎一拳。
郑南风突然有些后怕,也不知道惹了这样一个狠人,对他郑家来说,是福还是祸。
可是这种想法很快就被他压住了,只要这个少年死在了他的眼前,死在了这儿,那么对他郑家而言,那就是福,而且还是天大的福缘。
郑南风心中发狠,再次从芥子物中取出三粒银色甲丸往地上一扔,银色甲丸嘭的一声就变成了三个银色金属人,加入了围杀冬落的队伍中。
在神州大陆有一些规矩很奇怪,可若是细想下来,却好像又是那么一个理。这众多规矩中,其中有一条便被各大家族、宗门奉为圭臬,甚至被刻入家族家训,宗门祖师堂的一件形为准则,那便是不能资敌。
如果得罪一个人已经得罪死了,再也没有回旋余地的话,那么对这个人的剿杀就要不遗余力,决不能给敌人半点成长的机会。
这是神州大陆上许许多多已经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的家族宗门,用生命以及鲜血总结出来的经验。
很准。
很真实。
也很深刻。
每一个势力,无论大小,都信这个理,也都是这样做的。
所以郑南风毫不犹豫的又甩出了三个相当于熬血境的银色金属人,只是为了除掉眼前的那个有可能会成为他们家族的大敌的人。
若不是他要留下来保护身后的叶映水,甚至他都想亲自上场去将那个有些好感的少年斩杀。
以换取一份叶映水的承诺。
在这龙门秘境内他丝毫不怕叶映水反悔,哪怕是她有阴阳咒在身,他也有无数种方法让她死得不能再死,或者是生不如死。
郑南风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叶映水的面前。
如今的山颠之上,看似只有他们郑家与冬落在争斗,可是谁也无法保证那些正在看戏之人会不会突然上场,横插一脚。
人心鬼蜮,在巨大的利益之前,人心是经不起推敲的。
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他在提防的不止是那个蠢蠢欲动的小胖子,那些冷眼旁观的墨家子弟,或者是那个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的那个小老头。
当然,他在提防的也有他身后的叶映水。
因为又有了三个银色金属人的加入,冬落面临的处境也越发的艰难了起来。
三个熬血,四个炼筋,别说是打他一个锻骨境之人,就算是面对一般的伐髓境,都有一战之力了。
可是现在却被冬落挡下了,并且挡住了,虽然挡得很艰难,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迹。
别说那几个在一旁观站之人觉得不可置信,就连冬落他自己都不相信。
只能将一切功劳归于锁子甲。
墨子渔已经不再说话,只是紧张的捏着墨子清的衣袖。
小胖子身形微微颤动,眼晴微眯的盯着藏在郑南风身后的叶映水,好似一头漫步于草原的猎豹,翱翔于天际的雄鹰,时刻在准备着给予猎物致命的一击。
原本在紧张的关注着冬落的叶映水突然有些疑惑的偏头看了一眼小胖子,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不由的对看起来有些喜感的小胖子展颜一笑。
小胖子也挠了挠头,对着叶映水憨厚一笑。
相视一笑。
只是这其中各自的笑容又有几分真实,又带着几分别样的意思。
可能就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才知道了吧!
原本闭目的小老头也睁开了眼晴,饶有兴趣看着七打一的混战。
好似在这一刻,终于有某一件稀罕的物件,入了他的法眼。
冬落一拳递出,必然会遭受到更多的拳击,而且他所遭受的每一拳都是打在他的要害之上。
每一拳都势大力沉,打得他身上的青衫炸裂,露出了青衫内的火红锁子甲。
此刻的锁子甲上拳印,掌印,指印密布,也不知道锁子甲是什么金属制成的,即然硬抗了三个熬血,四个练筋一通攻杀,也依旧没有破碎。
飘缈指如幽灵化身,无际可寻。
巨灵拳似陨石坠落,力沉势大。
绵柔掌像跗骨之蛆,如影随行。
……
各类武技,精彩纷呈。
龙门秘境内虽然道法禁绝,可是却不禁武技。
冬落就像是一个人形沙包一样,正在遭受着各种武技的锤打。
一声声宛如金石般的撞击之声响起。
一口口滚烫的鲜血喷出。
冬落唯有一拳一肘,一脚一膝。
递出,收回,再递出。
墨子渔有些于心不忍的看着墨子清,“师兄,救不救?”
墨子清一把把墨子渔拉到了身后,挡住了她的目光道:“不救。”
墨子渔还想再问,可是墨子渊却对她使了一个眼色。
眼色里的意思她知道,那就是少说多看。
小胖子一开始漫不经心的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然后越走越快,步伐也越来越大。
到最后直接一步踏地,飞身而起,向着叶映水一拳轰出。
郑南风突然眉心刺痛,猛然转身,却看到犹如乌云蔽日一般,一个小胖子右手握拳前伸,左手握拳紧贴左腿,从天而降。
郑南风的眉头微微一挑,手中的木剑轻轻转动,只听得一阵咔咔之声,木剑便变成了一把弓弩。
郑南风持弩的右臂微抬,对着高空中的小胖子就是一通攒射。
小胖子看着即将到来的弩箭,嘴角微微一扬,飞在空中的身形猛然一转,换了一个方向,直接避开了急速而来的弩箭。
郑南风手中弓弩再次传来一阵咔咔之声,弓弩迅速平铺而来,变成一张圆盾。弩臂与弩机弯折而起,变为握把。
小胖子本就刚烈的一拳,再加上高空重力的作用,轰的一声便砸在了圆盾之上。
郑南风双腿微曲,瞬间后侧数步,神色间有些难与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小胖子。
似乎很难想像,在这样的一具躯体之中,怎么可能会隐藏着如此巨大的力量。
郑南风脸色微黑的道:“兄台,如此不讲道义,似乎不太好吧!今天你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那便是与我大周云梦郡郑家为敌。那你可要想好了,惹怒我郑家的后果你承不承受的住?可千万不要为你身后的家族宗门招灾惹祸。”
郑南风声音不急不徐,平平缓缓,但无论谁都可以听出其中的愤怒与危胁。
小胖子冷哼一声,轻轻的甩了甩指关节有些微红的右手道:“给你一个交代?你配吗?你郑家配吗?小爷我做事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惹怒了你郑家的怒火,无论是什么后果我都接的下。可是……”
小胖子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玩味道:“惹怒小爷我的怒火,也不知道你郑家接不接得住?”
郑南风眼晴微眯,再次打量起了眼前的小胖子来。
在他云梦郡的书房之中,每天都会有大周及其周边各国各宗各家的年轻俊彦,天子骄子的消息送来,供他翻阅。
那一些该拉拢,结交,那一些该远离,他的心中大致都有一个数。
可是当他的脑海之中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之后,却发现并没有半点关于眼前这个小胖子的消息。
难道是神州大陆远离大周国其它地方来的?
也不太可能啊!
能一拳将他击退数步看起来还一脸轻松的人,同龄人中整个神州大陆应该也没有多少吧!
更何况郑家以筑造甲丸闻名于山上山下,本就是各大势力应该拉拢与交好的对象啊!
郑家近年来更是与各大仙家宗门,世俗王朝交好。更不可能树敌啊!
这小胖子到底是什么人?
郑南风不得不郑重的对待起来。
一个天之骄子他郑南风不用放在眼里,因为他也是。
一个不把他郑家不当一回事,且有资格把他郑家不当一回事的天子骄子,他就不得不认真的对待了。
郑南风手中圆盾再次变回木剑,“年轻人还是要有一颗敬畏之心才好。不然,江湖水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胖子捏了捏拳头,指关节噼噼啪啪的响,“敬畏之心,小爷我当然有啊!若是你郑家背后在西牛贺州的家族跟我说这句话,我还是要给点面子的,毕竞他们公输家有些人我现在还打不过,打不过咱就得认怂,不然就得认命。”
小胖子怪叫一声道:“可是你嘛!我打得过啊!即然打得过,我就要打得你们认命。小爷我今天就告诉你,他公输家想要得到的东西,现在被小爷我看上了,就是小爷我的了。记住,如果你今天没有死在龙门秘境内,那你回去就去告诉你身后那些个老不死的,小爷我叫……尸蛟”
小胖子右脚轻轻在地面一旋,猛然间身体后仰,一记鞭腿向着郑南风扫去。
郑南风也冷哼一声,一拳迎向了小胖子尸蛟的鞭腿,直接与之战在了一起。
叶映水看着有些空荡的四周,神色一阵复杂。
自从他看到冬落以一敌五,不落下风之时,她的脸色就已经很难看了。
当冬落以一敌七,而且其中还有三个熬血境的拳甲之时,她的脸色就更加的难看了。
如果之前,冬落以一敌五,不露败迹,她还可以理解,甚至认为这才是正常的。
因为哪一个天眷者不是惊才绝艳之辈,而能身负大因果,不被天地所容,被天道盯上,甚至不惜在其体内种上一粒道种的天眷者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样的天眷者在没有变成天谴者之前,以一敌众,越级强杀,真的就跟吃饭喝水一般轻松随意。
可是按照神州大陆以往的惯例,天眷者在变成天谴者之后不应该都是变成废物,然后默默等死吗?
这冬落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凭借着阴阳家精妙的道法,在洛阳城内看到冬落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是一个天谴者,而且还是一个身负大因果的天谴者。
所以他对冬落动了心思。
叶映水所在的叶家,修的即是那虚无飘缈的因果之说,信的也是那大道无情之言。
叶家认为世间的因果就犹如红叶城内的千叶红上的脉络一般,都清晰可见,都有迹可循。
他们把天道比喻成棵大树,大道则是树枝,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一片树叶,那叶上的脉络就如同世间因果一般。
无论是善因善果,还是恶因恶果,只要经他叶家之手,便可成为一道他们与天道相连的线,行善因得善果,断恶因也得善果。这所谓的善果便是天道馈赠。
她看到冬落的第一眼就仿佛见到了一个香气四溢的果子一样,四处散发着诱人的芳香。
以她叶家的道法精深,可以想象,只要她终结了被天道所不容的冬落,而且还是自负大因果的天道所不容的冬落。那她获得的善果甚至有可能直接将她推到她叶家前所未有的巅峰。
所以她癫狂
了,哪怕是付出再大的代价最后也是值得的。
在洛阳城她是怕把冬落杀了,拿到了善果,她也没命享,所以她才忍住了没有动手。
可是在这龙门秘境内,她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什么家族兴盛的千年大计,都抵不上她一个人的强势崛起。
只要她崛起了,只她一个人,便可使家族兴盛千年。
叶映水看着已经被七人打倒在一个深坑之中奄奄一息,一动不动的冬落,双眼微红的向前走去,今天的冬落必须死,而且还要死在她的手中。
郑家七人已经不在动手,而是围在了深坑边,五个金属人还好,可是那两个郑家族人却是心有余悸的看着坑内猛得不像话的少年。
武夫本就是同境最强的存在,可是眼前这个少年却可以在武夫之中都以下击上,以弱胜强,这要是何等的变态,何等的妖孽才可以做出来的事啊!
叶映水神色有些复杂的站在深坑边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冬落嘴角鲜血狂涌,但仍然笑道:“我叫……你大爷。”
叶映水收起了内心中那一丝复杂,指尖轻轻的摩擦过手中的那支箭,摇了摇头轻笑道:“当你身上的那份因果变成我身上的气运之后,你就不会这么说话了。”
叶映水神色一冷,手中羽箭瞬间向着冬落的头部射去,“因为,那个时候的你已经死了。”
冬落冷哼一声,睁大了眼晴,死死的盯着叶映水。
十几步的距离,不过是瞬息即至,尖锐的箭尖没有一点阻拦便破开了冬落眉心的皮肤,狠狠的扎了进去。
只是在箭尖快要碰到他的头骨之时,停了下来。
当然停下来的不止是箭,还有叶映水,还有郑南风、墨子渔等人。
也许全场唯一能动的也就只有三个人了。
墨子清对着远处的小老头苦笑一声道:“楚南公老前辈的修为真是越发的精进了啊!在这龙门秘境内都能让时间长河停止流淌,在下佩服。”
被墨子清称之为楚南公的小老头冷哼一声,“你个小屁娃儿,不会拍马屁就不要拍,真的很生硬。”
墨子清呃了一声,尴尬的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冬落假装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闭上眼晴,脑袋一点一点的往旁边挪去。生怕什么时候那谁谁谁说得那个被小老头停止了的时光长河突然就流淌了起来,眉心那支箭肯定要将他射过对穿,死得不能再死。
冬落感觉已经挪得差不多了,睁开眼晴看着脑袋左侧的箭,轻呼了一口气。
只是他的那口气还没有完全呼出去,就又猛的吸了一大口。
原来他的身边蹲着两个人,正在看着他。
冬落也顾不上疼痛了,连忙双手抱胸,眼神古怪的看着身旁的两人。
蹲在他左侧的那个小老头冷哼一声,站起身一脚踹在冬落的腰上,“你是不是在门口牌坊那临摹了八个字?”
冬落不知道小老头为什么这样问,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连忙摇着头以最快的速度说道:“临了!”
小老头气笑道:“拿来给我看看。”
冬落还在拼命的摇头,那一幅字可以说是他近几年来临的最好的一幅了,他还想自己留着有事没事的时候拿出来臭美一下。
现在拿出来给这个小老头,铁定的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可是一想着自己的命还在别人的手上,与其等别人杀了他再从自己的芥子物拿走,还不如自己乖乖的奉上。
冬落轻叹了一声,不舍的从芥子物中递出一幅云纹纸书法给小老头。
小老头打开云纹纸仔细的看了几眼,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冬落看着小老头自己看了还不过瘾,又隔着他递给了蹲在他身边的另一个人看了几眼。
这一刻的冬落突然感觉好委屈,就好像是一个人打开了自家的仓库大门,让强盗进来自寻的挑选宝贝。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那个强盗自己看完宝贝之后,还不忘分给其它强盗一起看。
就像是在说,看,这是我抢到的宝贝,现在是我的了。
冬落越想越委屈,只是没敢说,怕给小老头像踩阵法一样一脚给他踩死在了这儿。
小老头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妥,很自然的收起了那幅写着天下皆白,唯我独黑的临贴咳嗽了一声道:“那个,你叫啥名字来着?”
冬落勉强的挤出一个笑脸来道:“老前辈,我叫冬落。冬是冬天的冬,落是掉落的落。”
小老头神色有些尴尬,“那个冬落是吧!前辈我看你临的这幅字很好,只是前辈我发现有点美中不足的地方……”
冬落很想说,这幅字都是你的了,那里美中不足关我屁事啊!但他还是笑道:“还请前辈明示。”
小老头笑道:“你还没有盖你的印章呢!”
心中万马奔腾的冬落只能在心中默念几句净心咒,又从芥子物中取出一枚很普通的私信,沾了沾印泥,直接盖在了小老头早已展开的云纹纸上。
小老头这次很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个冬落啊!拿了你这么好的东西,你看我也没啥送你的,就送你几个小玩具吧!”
小老头说完之后,大手一挥,原本站在坑边的五个金属人瞬间变成五个甲丸飞回他的手中。
小老头轻轻一捏道:“这五个甲丸上的灵魂印已经被我打散了,现在就是你的了。”
冬落刚想鄙夷一下小老头,可是一想小命还在人家手里呢!连忙满脸喜悦的说道:“多谢前辈的好意,只是这么大一份礼,小子我怎么好意思收呢!”
小老头似乎也觉得脸皮有点挂不住,直接把五个甲丸往冬落身上一扔,直接往坑外走去,“下次你来洛阳城四美斋,笔墨纸砚随你挑……”
小老头临出坑前,又说了一句,“九星闪箭,练得很不错。见到李牧记得跟他说,他欠我一壶好酒。”
小老头直接飞天而起,消失不见。
冬落很难想象在龙门秘境内那么大的压力下竞然还可以飞行的人。
那得多猛啊!
冬落有些羡艳。
虽然他觉得小老头历害是历害,只是这离去的背影看起来怎么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
这种高人作风,他想不明白,他也懒得想,所以他就直接不想。
他偏头看向了另一侧的一个少年模样的人。
咧嘴一笑。
第六十四章墨家秘藏
墨子清此刻的脸色要多古怪便有多古怪。
他也有些想不明白,一个是名家脾气古怪,大名鼎鼎的楚南公,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两人怎么就有来有回的商业互捧了起来呢!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今天应该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吧!
墨子清想了想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臭味相投吧!
说好听点,也可以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说难听点也可以称之为一丘之貉。
墨子清偏头看向那个正在看来的少年,也咧嘴一笑,“你好!我叫墨子清。”
冬落试着站起身,疼的呲牙咧嘴,又没死,真好!
冬落身上破烂的青衫一把扯下,看着身上坑坑洼洼的锁子甲轻声道:“你好!我叫冬落。”
墨子清拿出一个墨玉做的瓶子,递给冬落,“这里面是一枚四级丹药血灵丹,对恢复体魄还有点效果。”
冬落摇了摇头,拒绝了墨子清的好意。
血灵丹他知道,但却决不是如墨子清所说的那样对恢复体魄有点效果,而是熬血境之下,再重的伤势都可以得到恢复。
可以说是目前最适合冬落的丹药了,可是他还是拒绝了。
丹药他也有一些,在进入龙门秘境之前,雪念慈也替他准备了一些丹药,可大多都是一、二级的级别较低的丹药,并不是他没有钱买更好的丹药,而是那些丹药有钱也买不到。
但凡四级以上的灵丹的药效就已经很惊人了,而且炼制也是极其的不易,不但对炼丹之人的手法、炼丹造诣、丹炉、丹火等有极大的要求,还要讲究什么天时地利人和。
以上众多条件,缺一不可。
若非条件合适,一般的丹灵师宁愿等上个数年,也不愿轻易开炉。
那怕是诸多条件都合适了,炼丹也有可能失败。
所以市面上很少有四级以上的丹药在流通,那怕是有,只要放出消息的一瞬间,便会被人花高价买走。
墨子清一出手就是一枚四级灵丹,可以说是很大方了,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冬落就更不能要了。
别说两人本就不熟,那怕是相熟之人,他也下不去手去接人家的四级灵丹。
对此,墨子清似乎早有预料,也就不在勉强了。
送灵丹无非就是表达善意。
只要善意到了,那灵丹收不收反而是其次的了。
收了,皆大欢喜。不收,也皆大欢喜。
见微知著。
冬落自然知道这一粒灵丹是墨子清在对他释放善意,他也见好就收,不管墨子清是不是真心的,他都不会收下那一粒灵丹。
冬落从芥子物中取出两粒一级灵丹,直接塞进了嘴里,默默的恢复着之前一场大战留下来的伤势。
他压根就没有做任何防范,也不需要做任何防范。
如果墨子清真要杀他,他也拦不住,只能等死。
所以,也没有什么好防备的。
丹药入腹,一股股药力瞬间散于四肢百骸,可是当这些药力一入那些被极致之冰所占据的经络,便入泥牛入海,消失不见。
只有极少极少一部分药力融入了那些被易筋经所占据的经络,然后被游离的那道白色内气所吸收。
白色内气越发的粗壮,厚实,不停的绕过那些被极致之冰所冻结的经络,或是改易冬落原先便有的经络的位置,或者方向。或是直接开辟一条新的经络。
整个过程都痛苦无比,可是冬落都艰难的忍受了下来。
这么一点疼痛跟那股肆虐在他体内的寒气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真得没有半点可比性。
冬落又往嘴里塞了几颗灵丹,之前两粒灵丹等级低不说,大半药力更是直接消失不见,真正被用来恢复伤体的药力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冬落轻呼了一口气,体内的伤势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也好了一个十之五六吧。
墨子清已经回到了他之前所在的位置,时光长河依然静止不动。
墨子清轻笑道:“龙门秘境内的天威太重,我快要禁锢不住这片小天地了,你好自为之吧!”
墨子清说完之后,时光长河的流速再次恢复了正常。
噗!
离地数寸的羽箭瞬间射入地面,只剩下一点雪白的箭尾还在微微颤鸣。
叶映水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展开,便又瞬间凝固了下来。
当然脸上神情凝固的不上是叶映水,可以说在场的除了墨子清与冬落还保持着镇定,就连正在一旁打斗的郑南风与尸蛟二人也停止了打斗,神情严肃了起来。
若是有人在这龙门秘境内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将众人身旁的时间长河凝固了,那这机缘争了还有什么意思,反正争来争去也争不过他。
还不如主动放弃,省得为他人做嫁衣。
冬落又从芥子物中找了一件青衫来套上,此刻的他正看着满脸错愕的叶映水一片自得。
他本来是想在时光长河开始流淌的瞬间,借着叶映水片刻的错愕,杀她过措手不及的。
可是想了想,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先不说叶映水体内的阴阳咒,冬落杀不杀得掉她。就是有墨子清在一旁看着,他是绝对不会让冬落杀叶映水。
如果冬落真的杀了叶映水,那么杀叶映水的因果也将由楚南公,墨子清,冬落三人平摊。而世间修道之人,最忌讳的便是因果二字。
楚南公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从他离去时的那一句话,冬落已经猜到了他跟李牧认识,而且关系还不浅。
世间能在一张酒桌上喝酒的人很多,可是能在酒桌上喝得有来有回的人,却很少。
大多人都是喝了这顿就没有下顿,喝了这
壶也就没有下壶。而李牧能欠楚南公一壶好酒,只能说明他们决非一般的酒肉朋友。决非那种这一顿酒一喝,酒壶一碰,然后就一拍两散的人。
所以楚南公让时光长河停滞,不止是在帮他冬落,也是在救他的命,冬落自然是哪怕再不舍,也将自己的墨宝赠予了楚南公。
于他而言,他的墨宝再值钱,也肯定没有他的小命值钱。
但墨子清就不一样,他跟墨子清不过是萍水相逢。墨子清是肯定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的,修道之人,因果能少沾染一点就是一点。不然什么时候天道真正的清算起来,麻烦的也只会是自己。
冬落可不会天真的因为墨子清对他释放了一丝善意,他就不要脸的顺杆往上爬。
这种人也不是没有,只是这种人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爬得多高,摔得多惨。
想明白了这其中弯弯绕的冬落,直接放弃了袭杀叶映水的想法,这样即不会让墨子清难堪,也不会让自己难看。
郑南风见坑边不见五个金属人的踪影,慌忙闭目感受了一下,却发现他再也感应不到他留在五个金属人上的灵魂印了。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了,一种是金属人瞬间远遁千里之外,因距离太远而无法感应到。
而另一种,那就是灵魂印被人抹去了。
而后一种的可能性最大。
郑南风再也无法保持之前的淡定了。双眼赤红的盯着冬落,“我郑家的机关甲丸是不是被你拿了?”
当他问出这个问题来之时,他就发现问得有点多余了。
还未等冬落回答,他便先摇了摇头,自我否定了。
如果坑中的少年真的有本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瞬间将他留在机关甲丸上的灵魂印抹去,那他之前也不会如此狼狈了。
郑南风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少了一个人,正是之前他处外小心提防的那个小老头。
看来自己的赌运似乎真的很不好。
郑南风眉头微皱,再次问出了一个他觉得有些愚蠢的问题,“那个老……前辈是你的护道人?”
冬落的眼晴不停的在郑南风与叶映水之间往复,仿佛在看什么世间最精彩的画卷一般,美仑美奂,大快人心。
冬落自然知道一些修者在外出游历之时,为防止意外发生,都会有一些长辈在暗中跟随保护,这些人便被称为护道人。
冬落是一点也不羡慕这些人。
如果大道登顶之路处处要人保护,那还修什么大道,那还如何登顶?
修者修道,修的永远是自身之道。
假于外物,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冬落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不是啊!”
只是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精彩,内心的喜悦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
叶映水这个时候终于回过了神来,看着冬落,眼中的杀意不加掩饰的喷涌而出,看得冬落背脊一寒。
可也仅仅只是背脊一寒而已。
郑南风轻轻招手,剩下的两个郑氏族人沉默的跟在他的身后,一起来到叶映水的身边站定,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坑中的少年。
冬落像是吃糖豆一般从芥子物中取出一把丹药,一粒一粒的吃了起来。眼神时不时的斜瞟一下郑南风二人,像是在说,你们有本事就来打我啊!我真的没有护道人。
郑南风深吸了几口气,才真正的认清他已经失去了那几个机关甲丸,他看向身旁叶映水的眼神也越发的冷漠。
如果之前叶映水是要死的话,那么现在的叶映水是非死不可了。
郑南风很快就将眼神中的杀机隐藏了起来,又恢复了之前的冷酷。
叶映水看着正在坑中吃丹药如吃糖豆的少年,莞尔一笑,美艳动人,“小子,你这具臭皮囊的坚硬程度还真是让人意外,比你能从那坤区十五巷来到这儿还更加让人意外,只是你的命不好,那怕那个老前辈真的是你的护道人,那怕你身后有着一个级势力,你的命还是不好,命为蝼蚁那就只能……一辈子当蝼蚁了。”
身材修长的叶映水站在坑边,俏皮之中有一种气质天成的雍容华贵。
叶映水微微抬起一只脚,脚心向下,悬停在深坑上空数尺的地方,“有的人命不好,他还不承认,还做着什么千里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的不切实际的春秋大梦,还真是天真,可笑。全然不知,那怕他再挣扎,也不过是一只大一点的蝼蚁而已,就像你,顶多算一只这么……大的蝼蚁。”
叶映水被自己这个比喻逗乐,笑意更浓,不自觉的向后跳了一步,那只悬在深坑之上的脚离地不过寸余,“不好意思,应该是这么大才是。”
虽然有些强颜欢笑,但叶映水还是很难不开心。
自从入龙门秘境以来,大机缘虽然没有,但小机缘却是不断。
别看之前冬落的那一刀凶险至极,可世间事往往祸福相依,也正是因为那一刀,她才激发了她体内的阴阳咒,而阴阳咒对她阴阳家之人来说,不压于一场阴阳交会的大机缘,所以在那一刀下的收获之非,难以想象。
然后就是在这龙门秘境内与自己有机缘之争的郑南风,损兵折将,一共失去了六个机关甲丸,失去六个机关甲丸,还与那个叫尸蛟的小胖子打了一架,自身实力必将大打折扣。
郑南风即然没有杀掉冬落,那么她叶映水自然也就不用遵守那所谓的此地机缘一物不取的誓言了。接下来,该是她的还是她的。谁也拿不走,郑南风不行,坑中的那个少年也行。
叶映水的步履之间甚至有了一点欢快,看向冬落的眼神也越发得明亮。
坑中的少年还真是她的福星啊!
叶映水突然笑问道:“对了,小子,我再问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我可不想,等到以后我大道登顶之后,一个个被我踩在脚下的名字都在熠熠生辉,唯独你是叫一个路人甲。”
正在吃丹药如嚼糖豆的少年答非所问的说道:“可能你还不知道吧!我的眼力很好,在坤区十五巷的时候你身后那个男人看你的眼神,就跟你之前看我的眼神一样。而那个男人,刚刚又用那种眼神看了你一眼。”
叶映水愣了愣,偏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郑南风一眼,这下她是真的觉得有趣了,“有点意思啊!有点意思。”
墨子渔从墨子清身后伸出小脑袋来,嘟了嘟嘴道:“师兄,我很不喜欢那个女的。”
墨子清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师兄也很不喜欢她。”
墨子渔头颅微仰,看着墨子清的侧脸道:“那师兄你喜欢子渔吗?”
墨子清低头看向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笑了笑道:“当然喜欢啊!那有不喜欢小师妹的大师兄。”
墨子渔轻轻的念叨了一句,眼睛微亮,“对啊!那有不喜欢小师妹的大师兄。”
少女的心情又稍稍的转好了一点。
墨子渊在少女身后轻叹了一口气,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抬头看向了天空。
天空中的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当下的少年,很忧郁啊!
冬落一步跳出深坑,在一堆灵丹的治疗下,她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一点点也只是时间的事了。
反正接下来他们肯定是很难再打起来了,那怕是真的要打,冬落也不见得会怕了她们。
所以现在的冬落很轻松,一点也不慌。
甚至还有心情朝着远处的一个小胖子挥挥手,示意一下。
不管怎么说,小胖子在之前也算是间接的帮了他一下,帮他拦住了在一旁虎视眈眈的郑南风,也算是替他减轻了不少的压力吧!
再者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当然,冬落是希望这样的朋友越来越多的。
小胖子见冬落跟他打招呼,愣了一下,也对着冬落挥手示意了一下。
山巅之上,小老头楚南公的离开没人管,也没人问。
现在大家肯定都已经想明白了,刚刚停滞了时光长河的肯定是那个小老头,对这样的狠人,猛人,连在龙门秘境这样的地方都能让时光长河停留不前,他们对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即不会打听他的去留,也不敢打听他的去留。
这种人无论是去还是留,跟他们都不会有太大的关系。
山颠之上,如今只剩下了四批人。
第一批,人数最多的墨家子弟墨子清等人,足足五人。
冬落对这批人还是有点好感的,特别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墨子清,冬落打定了主意,在接下来的龙门秘境之行,对他们还是能避则避,保持一点距离的好,毕竞那个叫墨子清的,他惹不起。
第二批人,最棘手。
便是郑南风,叶映水之流,仇是已经结下了,想善了那肯定是很难了。
所以冬落一直要提防着他们。
至于第三批人,那个小胖子。
冬落想了想,还是跟第一批人一样,能避则避,保持距离。
冬落转头望了一下山巅,寥寥几处房屋都已经被他光顾过了,能带走的他也都一样不剩的都带走了,不能带走的,他也尝试着看看能不能带走了。
光是芥子物都装满了好几个。
所以,这山上接下来的东西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了。
冬落转身开始下山。
墨子清似看出了冬落的动作,轻咳了一声道:“各位,虽说此地是我墨家学宫一处旧址,但是机缘一事,还是讲究有缘者得之。此处墨子秘藏即将开启,希望接下来大家能够像之前说的那样,精诚合作,各有所获。诸位放心,诸位在墨家秘藏里的一切所得,我墨家绝不会有半点阻拦的。”
有些话,点到即止,多说无益。
叶映水,郑南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墨子清。
冬落也收回了即将跨出的脚。
看来,真正的时大机缘还没有出现,大家都还在等。
冬落看了墨子清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小胖子尸蛟从远处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对着冬落说道:“你在钦天监压力阵法下的坚持令兄弟我动容,敬佩不已。在下尸蛟,不知兄弟姓甚名谁。”
看来尸蛟也是那几个在压力阵法下留到最后的几个人之一,冬落感谢了一声道:“在下冬落。”
尸蛟点了点头,小声的说道:“冬兄,接下来的墨家秘藏一行,可不可以合作……”
冬落摇了摇头道:“不可以。”
尸蛟有些纠结的再次说道:“合作所得一切机缘四六分,我四你六。”
冬落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五五分。”
“做人要厚道。”
“做事要公道。”
“……”
“……”
“三七分,你七我三。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就只能去找下家了。”
“那……祝我们合作愉快!”
尸蛟突然感觉好像有点亏了,也许只要他在继续坚持坚持四六分,眼前这个少年指不定也会答应。
尸蛟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只能怪自己没有坚持吧!对冬落的好感是一回事,秘藏内又是一回事。
尸蛟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尸蛟有些无聊的问道:“冬兄,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那怕是之前面对死亡之时也依旧很开心。”
冬落偏头想了想,讶然一笑道:“等你什么时候觉得能多活一天就是赚一天的时候,你想不开心都难。”
尸蛟顿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六十五章筑龙台,敲山震虎
冬落与尸蛟正式结盟。
原来他是打算对尸蛟这种人是能避则避,保持距离。
这才是目前他最安全的方式。
可是,他想了想之后,就改变了主意。
首先,他对龙门秘境可谓是一知半解,此次龙门秘境的开启,即上次已经快要百年过去了。
在如此长的时间跨度之下,就连学识渊博的雪念慈也只能在浩如烟海的古籍中找到零星半点的关于龙门秘境的只言片语。
那些大宗门,大家族但凡进入龙门秘境之人,大多都对龙门秘境内所发生的事密而不宣,就连在各家话事人之中知道的也都寥寥无几。
所以,久而久之,以讹传讹,除了为龙门秘境增添了些许的神秘感之外,也形成一种古怪的现象。
也就是谁都知道你是进过龙门秘境的,可是谁都不知道你在龙门秘境里干了一些什么。
但是,毋庸置疑,但凡进入过龙门秘境内的人出去之后实力都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与其向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龙门秘境内乱窜,还不如找一个至少看起来可靠的盟友,不求什么共同进退,只要能打探出来一点消息也好。
所以,各落同意跟小胖子尸蛟结盟了。
至于是什么四六,还是三七,他是真的没有在意。
那怕是九一,小胖子九,他一,他也是赚的,而且还是大赚。
因为他知道就凭他那半吊子水平能在接下来的墨家秘藏中捡点漏就已经很不错了。
还想摸到真正的秘藏?那简直……也不是不可能,只能说希望不大。
因为两人的结盟。
原来的四批人变成了三批。
三批人各自找了一个地方站定,默默的等着墨家秘藏的开启。
小胖子很享受的从芥子物中取出一件竹制的躺椅来,一屁股挤进了躺椅中,压得躺椅发出了声声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竹制躺椅线条优美,做工精细,分明是竹子做的,给人的感觉却仿佛由一整块青玉雕琢而成。娇艳欲滴,灵气四溢,一件入级灵器无疑。
当然,若不是灵器,想来也承受不住小胖子这股宛如泰山压顶般的威压。
小胖子躺在躺椅上,起起落落间看着远山的白云若流水一般来回流动,神情一片轻松得意。
当然,内心就没有那么的舒坦了。
他偏头看了眼身边正在沉思中的少年,他在想即然已经是盟友了,让他就这样站在自己的身边也不是一回事,跟个仆人似的,要不要给他也拿一张躺椅呢?
正当他准备有所动作之时,却看到他的眼晴瞬间瞪大,神采奕奕,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
只见那个少年,先是从芥子物取出一张巨大的遮阳伞来先插在了两人身后的一片空地上,一下就将直射在尸蛟身上的阳光遮去了大半。
紧接着,那个少年又从芥子物中取出一张折叠椅,还有一张小桌子放在两人的中间,桌上放了一些零嘴吃食。
少年似乎犹不满足,又从芥子物中取出两壶好酒来,一左一右的放在了小桌子的两端。
当然,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更过分的是那个少年在轻车熟路的又从芥子物中取出两根长长的中空的树藤做的管子来,插入了酒壶之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完全看不出半点生涩之感,看来眼前那个少年这种事以前肯定没有少做。
只不过少年拿出来的东西都是普普通通的东西,寻常市井百姓家里也都有的东西,别说是灵器,就连灵器的边都沾不上。
可是这么几件东西组合在一起,好像一点也不违和。
尸蛟的眼晴越瞪越大,脸上的光彩越来越浓。
学到了,这才是享受,这才叫享受。
尸蛟忍不住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心中暗骂了一句自己前十几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
然后,他也像某个少年一样躺在躺椅上,将酒壶中的吸管顺到嘴边小口小口的啜了起来。
他突然发现远处的青山、白云都变得生动了起来,就连在远外暗暗磨牙的叶映水、郑南风之流也可爱了几分。
这一刻的他觉得,其实,三七分也挺不错。那怕是二八分,好像也勉强可以接受了。
与郑南风,叶映水恨得牙根痒痒不同。
墨子渊,墨子柒几人的眼中只有羡慕,墨子渔的眼中只有懵,这两人都是什么人啊!
墨子清的眼中就只剩下无奈了,对墨家这几个弟子的无奈,他自然看出了他们眼中的羡慕。
可是这是历练,是游学。不是游山玩水。
冬落松开了口中的吸管偏头看着一脸享受的尸蛟轻笑道:“你就不怕我在酒里下毒?”
小胖子摇了摇头,胖手一挥,眼中尽是意气风发,“不是我吹牛,这天下还真没有几样毒可以毒翻我,那怕是有,你也拿不出来。”
冬落一笑置之,权当是小胖子酒醉吹牛了。
身为一个善饮、能饮之人,一间酒馆的少掌柜,对这种喝酒醉了之后,口吐狂言之人早已见怪不怪了。
这些人怎么说呢!
喝酒之前,他是神州大陆的。
喝酒之后,神州大陆都是他的。
冬落自然不会真往酒里下毒,只是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对盟友还是要提醒一声的好,那怕只是一个临时的盟友。
冬落指了指身后的几间房屋,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们为什么宁愿在这儿等着,也不肯去身后那几间屋子里找找机缘?”
他确实有些好奇
,从他从最后一件房屋里出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大半天了,那怕是中途有些波折,可是如今都已经消停了好一会儿了。
为什么尸蛟等人对那几间屋子却视而不见。
尸蛟背部猛然用力,躺椅就摇摇摆摆的晃动了起来,“你不要告诉我你连墨家学宫都不知道吧!”
冬落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尸蛟有些无奈的一掌轻拍在额头上,欲哭无泪的说道:“现在我相信那个老前辈真的不是你的护道人了。原本以为抱到了一只大腿,没想到自己却成为了一只大腿。”
冬落有些无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自己没背景呢!
尸蛟猛的从酒壶中吸了一口酒,轻咳了一声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儒家与墨家被称为天下两大显学,正如儒家有七十二院一样,墨家也有三大学宫,至于其各大学塾、私塾更是不计其数,此处便是墨家三大学宫之一,不过此处学官,你也看出来了,已经荒废了。”
冬落停止了喝酒,安安静静的听着。
尸蛟接着说道:“至于此处墨家学宫荒废的原因,我不能与你说,你也还没有资格知道。”
冬落偏头看向尸蛟,神情有些疑惑。
尸蛟看着冬落笑道:“倒不是你我初次相逢,讲究什么交浅言深,只是有些事情说了不能说就是不能说,那些藏在每一个历史节点里的真人真事,别说是我这条小杂鱼了,就是那些天朝上国,天级宗门之人,也不能说。说了,会引起整个天下的恐慌。”
尸蛟的神色有些缅怀,“你只要知道墨家学宫曾经在这个天下生死攸关之际,毅然决然的为天下人做了一个那怕是现在看起来都无比正确的选择,所以,这个天下所有的级势力,那怕是墨家学宫的敌对之人,都愿意为那一段历史守口如瓶,为那一群人守口如瓶。”
冬落不自觉的坐了起来,仿佛一段铁血而又悲凉的历史就要在他的面前徐徐展开。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我与你说这些干嘛?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尸蛟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感慨,“还是说说这里的墨家秘藏,说说你刚刚那个问题吧!”
“墨家秘藏就是墨家学宫的底蕴所在,墨家以机关术闻名于世,而墨家秘藏里则藏着墨家大量的典藉、机关术、机关兽、灵器、灵丹……许许多多足以让许多级势力都眼红的东西。”
尸蛟有些鄙夷,“可以说,为了这些东西,哪怕是那些级势力的老祖都愿意放下身段来撕杀,如果不是此处墨家秘藏所在的位置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都忌惮,那么今天来这里的就不止这么点人,这么点势力了。而且,就目前山顶上这几个人身后牵扯的顶天的势力都不是一个两个。”
尸蛟看着冬落反问道:“那几间屋子不过是墨家几个大墨的住房,而且大墨的手笔超乎你的相象,你认为那里面还会留下些什么东西?更何况你也进去过,你也看到了里面应该确实没有什么东西,所以你认为,他们这些人会为了芝麻而丢了西瓜吗?”
冬落摇了摇头,除了第一间房屋里的那个木盒,其它房屋里也或多或少的有一些他拿不到的东西。
可是除了这些之外,更多的都是一些书藉,还有文房清供,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冬落轻叹了一口气。
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一无所知的白痴。
就跟被罚抄书时的雪予心一样,顶着两个小羊角辫,一脸的委屈、无助……
冬落又深吸了一口气,龙门秘境关乎着他的生死,在一些事情面前,一步不退,一步也不能退。
有一本百科全书在自己的面前,如果不用那似乎就有点太浪费了。
冬落起身对着尸蛟恭敬一礼道:“尸兄,在下想请教你几个问题。等会墨家秘境内所得,在下愿与尸兄五五分。”
尸蛟也坐直了身子,笑得合不拢嘴,“冬兄,咱俩什么关系啊!还说什么五五分不五五分的,多俗啊!有什么问题你只管问,只要是能说的,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冬落点了点头道:“尸兄,龙门秘境是什么?龙门秘境内的压力又来自于哪里?还有弥漫在龙门秘境内的那道道对肉身有所增益的气息又是什么?还有妖兽颅内的那一块颜色各异的晶石又是什么?”
冬落将在龙门秘境内遇到的或想到的各类问题一下就全问了出来。
尸蛟起身,先仔仔细细的绕着冬落转了一圈之后问道:“你进龙门秘境,实力被压制了多少?”
冬落摇了摇头。
尸蛟有些无语,“难道这你都不知道?”
冬落说道:“不是不知道,而是我的实力并没有被压制。一点也没有。”
前一刻还恨铁不成钢的尸蛟,猛然睁开了眼晴,有些难与置信的说道:“怎么可能?”
冬落点了点头,因为事实上确实如此,他进入龙门秘境内除了感受到压力之外,实力却是半点也没有被压制。
在走龙道上是如此,在这龙门秘境内也是如此。
尸蛟仿佛有些郁闷的说道:“龙门秘境是什么我不能说,你以后也不要再问,出了龙门秘境内你最好忘记在龙门秘境内发生的一切,即不要说,也不要谈。最好当做你从来也没有来过一样。记住,你人可以死,但这里面的事你不能说。”
冬落神色郑重的点点头。
尸蛟再次说道:“龙门秘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筑龙台,你可以把龙门秘境比做是一个专门为修武之人准备的小世界,而在这个小世界内所承受的压力,跟你的武道底子息息相关,你的武道底子打得越厚,
在龙门秘境内所要承受的压力也就越小,若是武道底子打得薄了,伐髓被一下压回淬皮也不是没可能。”
说完之后,尸蛟啧啧叹道:“没想到你的武道底子打得那么厚,真是耸人听闻啊!还以为在墨家秘境内会带一个拖油瓶,没想到也是一只大腿。”
冬落终于想明白了,难怪那些个修为高绝之人不愿亲身入这龙门秘境,而是让小一辈人来此寻求机缘。
若是来这里的人一个武道底子打得不够坚实,那就真的变成浅滩龙,平阳虎了,再遇上几个向冬落这样的猛虾,猛犬,那不就是来送死吗?
怕是一些级势力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吧!
至于他为什么没有被压制,他也终于弄明白了。
开玩笑,天天被极致之冰,红莲业火这天下两大最强的冰火折磨,武道底子能不厚吗?
尸蛟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有些颓然的躺在躺椅上,“你可以将龙门秘境的压力看做是一股磁力,这股压力是筑龙台上的天道之力与筑龙台下的龙脉之力共同的产物。天道无处不在,龙脉四处游走,哪里的龙脉之力强些,哪里的压力也就要大些。但总的来说,越往龙门秘境内部走,压力也就越大。当身体血肉细胞的颤抖与龙门秘境内的磁力达到同等频率之时,那就是在不断的熬练你的身体,也叫,筑龙体。”
“而那一股对肉身有所增益的气息叫龙息,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天道之力,龙脉之力,五行之力,时空之力,阴阳之力等等的总和。而那些妖兽颅内的晶石也叫晶灵核,是它们在龙门秘境内多年生存,吸收龙门秘境内的龙息所凝聚而成的。越是强大的妖兽体内的晶灵核也越大越强,人可以吸收,兽也可以,对身体强度的增幅超乎你的想象。”
尸蛟有些无语的问道:“小老弟,你就说这龙门秘境内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就问吧!我都说。”
冬落难得有点赫颜,但仍然继续问道:“为什么龙门秘境内道法禁绝,灵气全无,是修道之人的禁地?”
冬落可不会单纯的认为就因为这龙门秘境是一个修武的小世界,那修道之人就避而远之。
当然他之所以问这个问题,还是因为叶映水在这,叶映水是一个修道之人,而他与叶映水已经有了生死之仇。
尸蛟对此已经麻木了,“因为这龙门秘境内的因果太重了,修道之人触碰到了,是很难洗干净的,修道之人身上因果沾得越多,死得也就越快。不管身在多高的位置,都得死,因为他不管再高,都没有天道高。可是修武之人就不一样了,修武之人不沾因果。所以这龙门秘境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修道之人的禁地。”
冬落之前还有很多想不通的,如今瞬间想明白了。
为什么陈霸天明明可以杀他,最终却放弃了。因为陈霸天是武道同修,杀了他,会沾上他的因果,那陈霸天的修道境界可能瞬间就会跨塌,崩溃,一无所有。
为什么雪雨柔会说他是人间的最后一盏灯火。因为他身上的因果之厚重将会为世间所有修道之人照亮一道前行的路。
难怪易落老道人会说有人在以他的一生观道,甚至是不惜逼死陈霸先。
因为这天下还有那一条道比他身上的道多,他身上的那一条因果不是一条大道。那一条大道不可以通向天道。
……
冬落的笑容有些苦涩,他或许有些明白他身上的大因果是哪儿来的了。
那些身在山巅的大修者,真正的修道之人,就因为自身不愿,也不敢去碰触那些因果,可又想要借因果登高,所以他冬落就应运而生了。
所以他冬落就该去背上这份大因果苟活,被天道种上一粒道种,成为别人的观道之物,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
因为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一个孩子。
没有选择的权利,也不配拥有选择的权利。
冬落缓缓的平静了下来,坐在折叠椅上,目光微微往天空看去。
少昊氏,华胥氏,你们也会是那几个观道之人吗?
希望你们会是,因为这样又给了我一个杀了你们的理由。
真好!真的很好!
山巅之上,猛然间乌云密布,雷鸣阵阵。
一片恐怖至极的景象。
冬落屁股下的折叠椅在这一声声春雷之中,轰然化作齑粉。
在渭城渭水畔之时,冬落在小溪里抓鱼,有一种法子,便是手持铁锤重击溪中石块,就会有躲在石底的鱼被震晕,浮出水面。
与敲山震虎,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一些身在云端的大人物,想要警告世人,不可对某些存在不敬。
那么天地间与之身份匹配的重器,大概就只有威势浩荡的雷鸣了吧!
……
敲山震虎?
还在我墨家学宫?
敲我墨家学宫的天,震我看上的人?
真当自己是什么了。
一个站在空中的透明人冷哼一声,大袖一挥,天地间雷鸣消散,乌云尽去。
天地间再次恢复天清地明。
一道白玉雕刻而成的巨大牌坊,出现在虚空之中,伫立于云端。
牌坊上书,墨家秘境,四个大字。
墨家秘境,出现了。
山顶之人,山腰之人,山下之人的目光瞬间一片火热的看向那外牌坊。
而在龙门秘境内的更远外,还有人不停的向着此外赶来。
当第一波山腰之人赶到山顶之时。
冬落等人,早已一跃而起,消失在了云海。
第六十六章石牌坊,一马当先
冬落等人一跃而起,落在了白云之上,牌坊之下。
站在牌坊之外,那怕是明知道牌坊内便是让大家眼红的墨家秘藏所在,但是谁也没有抢先进去,都在观望之中,就算是以墨子清为首的墨家弟子也没有擅自行动,也在一旁暗暗观察。
墨家机关甲天下,这是毋庸置疑的。
谁也不知道眼前的墨家秘藏在如此长时间的维度之下,那些用来守护秘藏的机关、机关甲丸是否还完好。就算是有所损坏,如今又能发挥出几成战力,相当于武夫的什么境界。
这都是他们要考虑的事。
谋定而后动,总是没有错的。
冬落也在观察。
眼前的牌坊比山脚下的牌坊看起来更加的气势恢宏,大气磅礴。
山下的碑坊是按四柱三间七楼的样式建造的,而眼前的牌坊却又如同冬落在墨家学宫外看到的那处牌坊一样,都是采用六柱五间十一楼的样式建造的。
只是学宫外的那一座牌坊因时代久远,立柱,抱石,门楼,额枋等都已经变得褐迹斑斑,旧意难挡了,就连可些雕琢的珍奇异兽也只剩下几分神似了。
可眼前的牌坊却仿佛如新修的一般,十一个斗拱屋顶丹青之色明艳炫丽,与白玉雕琢而成的立柱交相辉映,美轮美奂。无数珍奇异兽更是栩栩如生,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就这样煌煌然的立于蓝天白云之间,再搭配上远处翻滚的云海,仿若人间仙境一般。
云海之上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行,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
任谁看了也不像是一座可能隐藏着巨大危机的墨家秘藏所在。只会觉得房屋点点,可爱喜人。
可是事实上却又是如此。
尸蛟的眼神在牌坊之上游离不定,偏头看向冬落道:“还记得你上山之时,山脚下牌坊上的那四个字吗?”
冬落点了点头,“兼爱非攻。”
若是问他牌坊上面雕刻了一些什么,他可能已经不记得了,但若是问他牌坊之上写了什么,他记得很清楚。
尸蛟小声道:“这四个字一定要记牢了,等下进入秘藏内可能会用的到。如果用不到,那就最好了。”
冬落在心中又默念了一遍,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对尸蛟的话他还是很相信的。
墨子清神色一改往日的从容,变得郑重无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四个小脑袋,“等一下跟紧我。”
墨子渔等人连忙点头,再也不敢有半点轻视之心。
墨子清深吸了一口气,对此处的墨家秘藏他也不得不拿出全部的心力来。
若是在来这之前,他顶多是将此处荒废的墨家学宫当做与他所在的墨家学宫一般看待,那怕是强也强不到那去。
可是在他出发前一晚,墨家当代巨子来找过他,告诉了他此处墨家学宫在整个墨家所处的地位,以及那一段听者动容的历史,还有那一个不为人知的选择之后,他对此处的墨家学宫除了尊重,敬仰,敬佩之外,再无半点异样的情绪,他也再生不起半点异样的情绪来。
他只是有些遗憾,没能生在那个时代,没能亲历那段不为人知的历史,没能与那一个个在历史中闪闪发光的名字,并肩而战。
他只是有些遗憾,没能与那些翻手为云的大墨,一同谈古论今,切磋机关之术。与那些覆手为雨的先贤,一同纵横天下,泛舟四海。
所以,在登山之时,他宁可走得慢些,也不愿意用墨家巨子给他的墨令绕过那些山道之上的磨砺,而是让墨子渊等人拿出他们制造的机关甲丸来与那些前贤大墨制造的护山机关甲进行战斗。
这即可以让他们与前贤大墨相互切磋一些机关术,也可以了切他心中的那份遗憾。
而在山巅之时,更是用神魂传音之法与楚南公交换了一些不传之秘,更是与他说了此地对墨家的重要性,也许是出于对墨家的尊重,所以楚南公选择了退走。
墨子清从芥子物中取出一块墨色的令牌,双手捧在手中,神色恭敬的向着那座六柱五间十一楼的白玉牌坊走去。
当走到牌坊之下时,墨令一阵颤鸣,微微发光,墨色的光辉瞬间笼罩了墨子渔等人,形成一个巨大的墨色光罩。
墨色光罩随着墨子清等人慢慢的往前移,也逐渐的挪动了起来。
当墨色光罩移动到牌坊之下时,一道如水波般涟漪微微荡漾而起,墨子清等人就这样进入了墨家秘藏之中。
无风无雨,无惊无险。
郑南风也从芥子物中取出一块墨玉握在手中,叶映水则拿出一个墨铃挂在腰间,其余两个郑氏族人也分别拿出了两块墨玉握在手中。
一步一步的小心翼翼的朝着牌坊走去,涟漪一闪,郑南风等人也挤进了墨家秘藏之中。
冬落有些羞赫之色的看着尸蛟道:“那个尸兄……”
只是冬落才刚说到一半,尸蛟可能就猜到他想要说什么了,直接扔了一块墨色的玉佩给他道:“这是借你的,可是要还的啊!”
冬落点了点头,跟着尸蛟往秘藏中走去。
一入秘藏,四周漆黑一片,与在外界之时隔着牌坊看到的仙境大相径庭,眼前早已没有了郑南风等人的影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尸蛟还跟在他的身后,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别回头,小心脚下,继续往前走。”
尸蛟的声音低沉的响了起来。
冬落点了点头,借着墨玉发出的微光向着他认为的前方走去。
一开始步子并不大,可是接下来便越走越快。
而在他们左边还有右
边的两处黑暗之中,也各有一队人在摸黑前行。只是每前进一步的速度都极慢极慢。
就算是墨家大墨墨子清额头都已经隐隐有些汗水出现,似乎在这墨家秘藏里每前近一步都要花费巨大的精力,那怕是手持墨令也不行。
墨子渔有些担忧又有些心疼的说道:“子清师兄,你累不累?”
墨子目视着前方,摇了摇头。
而他手中墨令的尖端则在不停的转动着,似在指引着前路,又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黑暗之中突然有一阵风袭来,墨子清脸色微变,一个侧步挡在了墨子渔等人的身前。
一拳递出,拳拳相撞,无声无息,黑暗中的身影猛然倒退,引得黑色的气息翻滚不止。
墨子清也往后退了一步,只是脚根并未落地而己。
这一拳,他略胜一筹。
黑暗中的身影机械的说道:“我都已经不记得过去了多少年了,没想到今天又有人来了。还是一个大墨率领的一群墨家子弟,很好!很好!我还以为外面的墨家已经将这片废墟忘记了,看来还没有。即然没有,那就让我这行将就木的秘境看守使来试试如今的大墨又有几斤几两吧!”
一道苍老而又带着腐朽气息的声音孤寂的响在黑暗之中。
只是这道声音犹如一滴水融入了一片海一样,轻飘飘的,悄无声息,就被这无边夜色埋葬了
墨子清眼前的黑雾再次翻滚不息,一道带着很深很深的锈迹的拳头伸到了墨子清的面前。
墨子清面露癫狂之色,右手持墨令照亮黑暗,左手轻拍腰间的一块墨色玉佩,墨玉光芒一闪,一具全新的银色的机关甲丸伫立在了墨子清的身前,一拳迎上那绣迹斑斑的拳头。
拳拳相撞,亦无声无息,两具机关甲就这样战斗在了一起。打得天空之上的黑色云雾翻滚不息,看得墨子渔等人脸色微白。
墨子清双眼火热的看着那一具生透的机关甲,观察他体内每一丝力量运行的轨迹,观察他每一个动作又是如何完美无缝隙的衔接的。
更重要的是观察他体内的灵智又是如何诞生运转的。
要知道在如今的墨家学宫也没有多少有灵智,有自我意识,可以自行修练的机关甲,据说在另一座墨家学宫有一具功参造化的镇宫神甲,是由墨家初代巨子亲手打造的机关甲。
不仅早已诞生了灵智,更是可以吸收天地灵气用于自身的修练。
而能否打造出一具具有灵智的机关甲不止是墨家大墨的评定标准之一,更是墨家千万机关师毕身的梦想。
而眼前这具银色机关甲正是墨子清成为大墨的评定之物。
只是这具机关甲的灵智不全,灵性微弱,只能勉强算得上是一具具有灵智的机关甲。
所以,也难怪他的眼神如此火热,无论是换作任何一个机关师在这儿,可能也难掩内心的狂热,想必比现在的墨子清更不如。
墨子渔等人也在不停的观察着战场的变化,当然,他们关注的更多的是输赢,至于这其中的讲究与精髓究竟会成为他们步步登高的助力,还是转身便被他们忘却。
那就是独属于他们自身的机缘了。
墨子清也没有让他们非要去看去记。
就如同吃饭一样,一桶饭就在哪儿,该怎么吃,吃多少,那得看人,吃得下就多吃点,吃不下就少吃点。
他墨子清不会也不愿做那压饭之人。
墨家,讲究的就是一个野蛮生长,顺其自然,什么年纪就该干什么事。
至于这些今日的饭,能为往后的他们提供多少能量,那也得看人。
强求不来。
墨子清的眼晴一直盯着两具机关甲的战斗,双眼微动间,在不停的计算着,快速的吸收那具古老的机关甲的优点,再与自身的机关甲进行对比,然后挑出其中的不足。
那具古老的机关甲一拳将墨子清的银色机关甲击退,轻松无比,看得出来,他应该留力许多,“动作呆滞,灵性浅薄,出拳出腿的动作毫不协调,甚至还比上那些没有灵智的机关甲还不如。除了制造材料稍好一些,就没有半点优点可言了,难道如今的大墨就只能做出这等货色来吗?我看还是你亲自上场吧!不然我一拳将你的机关甲击碎,你的大墨之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古老的机关甲声音虽然有些机械,但是他说的都是事实,墨子清也承认。
墨子渔等人听了,看向古老的机关甲的眼神也变得愤怒了起来。
就像是自己的信仰遭到了践踏一般。
恨不得亲自上场去将那个古老的机关甲一拳打个稀碎,才算解气。
墨子清一把摁住了躁动不已的墨子渔,对着古老的机关甲恭敬一礼道:“多谢前辈之前的指点。”
以墨子清的眼光自然看得出来,刚刚那具古老的机关甲已经留力颇多了,不然自己那具机关甲可能只需要一拳一掌就可以打得稀碎。
而古老的机关甲仿佛是在传道一般,为了能够让墨子清等人看清他体内灵气的流动轨迹和机械齿轮的转动方向,故意放慢了速度,只为了让他们观道更加的清晰。
古老的机关甲点了点头,“我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过墨家弟子了,所以看到你们就忍不住出来见见了。墨家秘藏就在前方,你手中又持有墨令,至于你们能走多远,能从这里面拿走多少东西,就看你们的造化了。接下来该是怎样就是怎样,我是不会给你们提供半点帮助的,那怕你们是墨家弟子也不行。我也不会为你们增加半点难度,那怕你不是墨家弟子。”
墨子清再次一礼道:“谢老前辈。”
古老的机关甲摆了摆手,一步一步的往黑雾中走
去。
背影孤寂而又苍凉。
数万年来,今天的它难得如此开心。
守着黑暗数万年,守着墨家秘藏数万年。还以为再也看到那一群人了。
可是如今又见到了那群人。
虽然跟以前那一批人不是同一批。
但是他们的身上有着很多一样的东西。
比如信仰,比如希望,比如眼里的光芒。
有这些那就足够了。
古老的机关甲在黑暗中越走越远。
无数的丝线缠绕在它的身体上,一点一点的在腐蚀它的金属躯体。
它感觉它的眼眶有些滚烫,不由的想用手擦擦。
可是当它的手抬到一半之时,它却发现,它压根就没有眼泪。
“怎么了?墨甲,又在偷偷的哭鼻子了?几万年了,这个习惯还没改?”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古老的机关甲猛然回头,似乎有些难与置信的看着在他的身后发着光的那一道透明的身影。
也不知道那道身影跟在它的身后走了多久了。
还是刚在它的身后出现。
那具古老的机关甲快步的向着那到透明的身影跑去,绕着他转了好几圈之后,喜极而泣道:“巨子,你终于回来了。几万年了,你终于回来了。墨乙去找你们了,墨丙、墨丁他们都去找你们了。我坚信你一定会回来的,你们一定会回来的。你终于回来了。”
古老的机关甲蹲在地上,死死的抱着那一道透明的身影,生怕这是一个梦,转瞬便成空。
那道透明的身影神色有些感慨,伸手抱住了那具锈迹斑斑的机关甲,抱得比它还紧。
“是啊!几万年了,我回来了。”
古老的机关甲带着哭腔道:“巨子,这些年你们去哪了?所有人全都走了,一个也不剩,诺大的一个墨家学宫一瞬间就只剩下了我们十个。这些年,他们也一个个的离开,如今只剩下我了。”
透明的身影摇了摇头,“有些事,不能说。那怕是对你也不能说,你也不要再问。”
古老的机关甲开心的点了点头,果然不再发问。
古老的机关甲亦步亦趋的跟在那道透明的身影之后,从黑暗中来,又走向更深的黑暗中。
只是当他们从黑暗中走过,他们身上的光便照亮了黑暗。
……
……
叶映水的双眼再次由赤红恢复了过来。
他们四人的身旁散落着几具爆碎的机关甲。
锈迹斑斑,不堪一击。
叶映水微微睁开眼晴,“这里面的因果太重太多,有些地方那怕是我也只能选择绕道而走。你们一定要跟紧我,这里不比之前的山道,在这里若是你们不小心触碰了这些因果线,少点我还可以帮你们化解,多了,你们就只能像这几具机关甲一样,慢慢的等着腐朽吧!”
郑南风看了看地上的几具机关甲,微微皱眉道:“叶映水,我们现在在哪里?”
该说的她已经说了,再多的她也不想说了,所以对于郑南风的问题,叶映水只是淡淡的说道:“牌坊下。”
郑南风压下了心中的怒气,挤出一个笑容道:“叶映水,你速度可不可以再快点,你要知道那件东西不容有失。”
叶映水微眯着眼晴看了郑南风一眼,收回了目光道:“我尽力。至于这一片黑暗有多长,我看不穿,也看不远。所以要走多长时间才能穿破这片黑暗,我真的没有数。”
叶映水起身,双眼再次变化为赤红之态,带着郑南风三人,左一步,右一步,艰难的往前行进着。
时不时还走走停停,为前方一些浓郁的黑雾让一让路。
……
……
冬落的速度越走越快。
跟在他身后的尸蛟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照这个速度下去,肯定是要比叶映水,郑南风之流先进入墨家秘藏的。
至于与墨子清几人相比,貌似也可以争上一争。
先一步进入墨家秘藏,可不止是可以最先选择好东西那么简单。
走在前方的冬落突然停了下来。
而正在想入非非的尸蛟一个没注意,就撞到了他的后背之上。
尸蛟有些尴尬的问道:“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冬落依旧没有回头,“我在想,我们要不要速度再快一点。叶映水比我们先进来,要是好东西让他们都拿了,那我们不就亏大发了吗?”
尸蛟愣了愣,这速度你还嫌慢?
要是你知道他们的速度有多慢,你就知道你到底有多快了。
你还想再再快点,那你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只是尸蛟并没有阻止冬落,反而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跑去。
黑暗之中,雾气翻滚。
一胖一瘦,两道身影越跑越快。
无数黑色的雾气逐渐的往那个瘦弱的少年身上聚拢而去,消失在了他的体内。
看得他身后的那个胖少年心惊不与。
而在不远处的黑雾之中,有两道身影正古怪的看着二人。
“巨子,这……也太简单了吧!要不要我给他增加点难度?”
那具古老的机关甲嘴角微微扯了一扯。
“算了,机缘一事,该是怎样的,就是怎样的。我们一个旁观者,不能也不好随便改动规则吧!是吧!”那道透明的身影再次盯着身前的黑雾看了一眼,嘴角也扯了扯道:“墨甲,我看还是给他们加点难度吧!不然真当来我墨家学宫是游山玩水,说出去我墨家学宫也不好听嘛!”
第六十七章秘境内,蝗虫过境
尸蛟突然停了下来。
看着冬落的背影欲言又止。
最后想了想,尸蛟还是有些不情愿的问道:“冬兄,在下冒昧的问一句,你在登山之时可曾见到机关甲?”
冬落脚步不停,摇了摇头道:“没有。”
尸蛟再次问道:“那你现在难道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冬落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尸兄,难不成你想我的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尸蛟连忙说道没有的事,赶忙再次跟上了一路前行不停的冬落。
冬落因尸蛟之前叫他别回头,所以一路行来,他就真的没有再回过头。
不然,他一定可以看到令他震憾的一幕。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道龙卷风一样,从黑暗中飞快的掠过,搅得无尽的黑雾翻滚不止,激荡不休。
尸蛟不自觉的放慢了一些速度,远远的跟在了冬落的后面,与他保持着一个他自认为相对安全的距离,省得引火烧身。
先前从叶映水与冬落的对话之中,对于冬落的体质,他也听出了一些异样的味道来了,他知道冬落的体质可能会有一些特殊,只是在这个天下体质特殊的人多了去了,有些奇怪,有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这天下之人的体质再怎么特殊,无非就是什么先天道体,天眷者,五行灵体什么的,可是却从来没有见过有谁的体质连因果都可以吸收的。
而且似乎好像还没有什么不适。
这就更让人感到奇怪了。
对于这种体质,别说见过了,就连听也没有听说过。
尸蛟一直认为他已经很变态了,可是当他见到冬落之后,才发现原来他认为的变态,不过只是比正常稍好那么一点而已。
四周黑雾仿佛会从天地中自我产生一般,无论冬落怎么吸收,这片空间内黑色依旧,黑雾依旧。
正在前行中的冬落头颅猛然往左一偏,一个带着锈迹的金属拳头猛然擦着他的鼻梁滑过。
机关甲?
冬落前行中,双手迅速往上一抓,抓住了机关甲的手臂,然后再顺势一滑,握住机关甲的手腕,往前一拉。
肩肩相撞,触之立分。
冬落没有后退,机关甲也没有后退。
冬落与机关甲之间的距离由于太近,很多攻击手段都用不上,只能单纯的凭借手、脚、肘、膝、肩、头等部位,对机关甲展开攻击。
与此同时,尸蛟也遭受到了机关甲的攻击。
不过,他的还击方式就有点简单粗暴了。
没有什么机关甲是一拳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
那就两拳。
此刻的他比机关甲更像一个机关甲,浑然不怕痛一般,对着来袭机关甲就是一拳了事。
冬落一个肘击将身前的机关甲击碎,看了看完好无损的自己,睥睨了一下四周的黑雾道:“墨家机关甲也不过如此嘛!”
尸蛟一拳将一个机关甲击退,快速来到冬落的身后,与其背对背站在了一起。
“冬兄,你说这句话不丧良心吗?”
冬落干笑一声,“这不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嘛!”
尸蛟翻了一个白眼。
这个时候别说是机关甲了,就是尸蛟都想揍他一顿。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活跃气氛。
冬落一句墨家机关甲也不过如此,好像触怒了这无尽的黑雾一般,四周黑雾翻滚,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冬落与尸蛟二人瞬间变了脸色。
要知道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原本是听不到声音的。
冬落内心哀叹一声,恨不得一巴掌抽在自己的嘴上。
从入龙门秘境开始,好像他就很倒霉,每次抬头看天唠嗑之时,就会遭受莫名的压力袭击。
之前在山巅之时,也不过是抬头愤恨的看了看天空,一道天雷瞬间就给他劈懵了,坐倒在地,还好没什么大事。
现在,不过是鄙夷了一下墨家机关甲,这一下就冲出来那么多机关甲,这谁顶得住啊!
四面八方上万具机关甲手持寒气四溢的阔刀巨剑整齐划一的向着冬落二人包围而来。
尸蛟沉声道:“冬兄,前面的交给你,其他的交给我,你只管往前走就是。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冲出这片黑暗。”
冬落点点头,他知道这个时候也不是矫情的时候,若是他俩被这浩浩荡荡的机关甲大军给冲散了,那么必将陷入机关甲的重重围困之中。
留给他们的多半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冬落左脚脚尖轻点地面,身形一掠而起,尸蛟如影随形。
脚尖轻点在一具机关甲的肩头,身形又远掠出去数十丈远。
可是每一次远掠,所要承受的便是一群机关甲的刀光剑影。
嘭嘭嘭的声音不时响起。
冬落还好,只要面对来自一方的压力。
而尸蛟则就惨了。
若非他实力雄厚,想必早已跟不上冬落的步伐了吧!
当然,黑暗中也全都是战斗的紧张。
叶映水身体微微颤抖,跌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郑南风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手持木剑与另外两个郑氏族人,还有几个金色的机关甲丸正在小心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叶映水吐了一口浊气道:“那些机关甲为什么一瞬间全都退去了?”
郑南风摇了摇头。
之前,这儿还有着成片的机关甲如同涨潮一般疯狂的
围杀他们。可是就在刚才,那群机关甲又如同潮水退去一样消失不见。
郑南风与叶映水对视了一眼。
都想不出过所以然来。
但这是好事。
叶映水睁开眼晴看着远处的黑暗道:“我感觉我们快要走出黑暗了,我感受到了光明。”
郑南风也瞪大了眼晴往前看去,可是他的眼前,除了黑暗一无所有。
……
……
冬落一冲而出,像是冲出了重重迷雾,像是冲开了一帘水幕。
眼前的光瞬间刺的他的眼晴一疼。
连忙眯了起来。
而在他出来的下一刻,一个小胖子也从他的身后冲了出来。
冬落一巴掌拍在看着狼狈的小胖子的肩头,“看吧!我就说墨家机关甲不怎么样吧!几万具机关甲抓我们,还不是让我们跑了。”
尸蛟很想叫冬落住嘴,可是他实在没有力气说话了,只能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冬落终于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依旧还在牌坊之下。
只是由那一边走到了这一边而已。
在那一边的牌坊下如今也有几个人正在不停的跨过牌坊而消失,他们的眼中压根就没有冬落二人。
冬落对这等仙家手段看得是啧啧称奇,叹息不已。
休息了好一会儿的尸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脚印掌印,腆着鼻青脸肿的脸看着远处在云端中的建筑群贱贱的笑道:“墨家学宫的宝贝,我来了。”
样子像极了洛阳城内红袖斋里的那些男客人。
尸蛟双眼充血的盯着冬落。
冬落不自觉的后侧了一步,双臂环胸,紧张的说道:“你想干嘛!这可是光天化日的啊!我警告你啊!你可别乱来啊!”
尸蛟呸了一声,鄙夷的看了冬落的小身板一眼,“想什么好事呢!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冬落怔怔无语。
偏头看向远处的云海楼阁。
以最初在牌坊外看到的又有些区别,虽然不大,但冬落还是记了下来。
尸蛟扔给冬落一个大布袋,意气风发的说道:“我也懒得问了,想必你也有不起什么品质好的芥子物,就别说须弥物了。这件须弥物先借你。等会我们一人负责一边,我负责这边,出发。”
话音未落,尸蛟已经一脸兴奋的往秘藏内冲去,留下冬落一人在风中凌乱。
跑出几步的尸蛟回头认真的叮嘱冬落道:“记住,墨玉不要收入芥子物,一定要一直拿在手中,还有那四个字千万不要忘记了。一定一定要记得。当然,最最重要的是,看到什么拿什么,不要管好坏,先收了再说。”
然后尸蛟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小到像一只离群大雁,孤独的穿过云海,落在一处红砖绿瓦之前。
冬落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须弥物。
尸蛟说得没错,冬落确实没有什么品质好的芥子物,芥子物与灵器不同,灵器是要看等级,等级越高的灵器,品质自然越好。
而芥子物品质的好坏,看的则是其内部储物空间的大小。内部空间越大,品质自然越好。
冬落在入龙门秘境之前,自然也去那些丹药铺,灵器铺去当过那一掷千金的豪客,只是没有买到称心如意的物件罢了。
若想买那些个真正如意的东西,光有钱,不行。还要有与之匹配的身份,还要有那些个关系。
毕竞那些丹药铺灵器铺的丹灵师器灵师要么是一些大家族的供奉,要么就是身份显赫之人。
差的也不是那点灵石。
差的是那细水长流的香火情。
只可惜,冬落只有那点灵石。
冬落连品质高点的芥子物都买不到,就别说那比芥子物还要高上一个档次的须弥物了。
冬落眼晴微眯,对尸蛟身份的猜测又拔高了一些,毕竞不是谁都可以一出手就是一件须弥物的,这得需要底蕴,才可以拿出来的。
冬落也没有想太多,合作而已。
若盟友投之以桃,他必报之以李,报之以琼瑶。
当然,若盟友居心叵测,他也不是什么善茬。
冬落拿手中的须弥物就往与尸蛟相反的另一个方向跑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处楼阁,冬落并没有冒冒失失的冲进去,而是手持墨玉在门外观望了起来。
房梁屋檐的交界处,斗拱极多,纵横交错,重重叠叠,不用想就知道那个地方肯定有机关,或是明枪,或是暗箭。
对于这些看得见的危险,冬落并不是很担心,他真正担心的是那些看不见的危险。
比如那一步跨出,大阵启动,翻覆之间便是火海刀山,连退也不得退。
机缘一事,还是得多看。
看明白了,再动手也不迟。
世事复杂,至于看或不看,想或不想,那就得看人了。
心性是关键。
当然,世事除了复杂之外,也有无常。
有误打误撞的人懵懵懂懂而死,自然也有人迷迷糊糊的就拿到了大机缘。
冬落从来不认为他的运气好。
好到那种可以迷迷糊糊的就拿到大机缘的那种。
冬落绕了一个圈之后,先是用朴刀先小心翼翼的撬起了一块石砖,往阁楼门外扔去,然后自己拿着墨玉躲得远远的,只是发现并没有什么危险。
即没有暗箭,也没有机关甲。
各落的胆子稍大了一点,就开始卖力的翘起了地砖来。
即然尸蛟说看
到什么就拿什么,那冬落自然照做。
因为尸蛟的想法跟他简直是不谋而合。
在他不知道此地是墨家学宫所在之前,在山脚下看到好看的砖瓦他都会捡了放在芥子物中,如今他知道这里是墨家学宫之后,知道墨家学宫的地位之后,别说是砖瓦了,他觉得就算是这里的一根草,拿到外界之后也可以卖上一个好价钱。
更何况这里的地砖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的,入手极其的温软,没有半点石质的感觉,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好东西无疑了。
橇了地砖之后,冬落一跃而起,跳到屋顶,开始打起了瓦片的主意。
都是好东西,即然地砖都撬了,那连瓦也拿了吧!
在另一个地上,正抱着一根巨大的柱子往须弥袋里塞的尸蛟,看到远处收瓦与他速度不相上下的冬落,满意的点了点头,只有这样,五五分才不亏嘛!
尸蛟不自觉的加快了速度。
云海翻滚之中,一栋建筑轰然倒塌,无数的烟尘四起,瞬间压得云海也低了下来。
冬落挥了挥手,将眼前扬尘扇去。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挂在腰间的须弥袋。
这间屋子里堆放的都是矿石,全都是一个种类的,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反正是就往须弥物里塞就是了。
第一间房屋的倒塌,仿佛开启了一个信号,一栋栋的房屋建筑,亭台楼阁,白玉拱桥,牌坊匾额都或块或慢的跟着倒塌了下来。
之前冬落还会关注一下房屋里究竟是矿石,还是灵药,或者是灵丹灵器,典藏孤本。当拿得多了之后,也许是麻木了,冬落看到什么就直接往须弥物中塞,也不管是什么了。
也不知道当初墨家学宫在这片云海之上建立起这这座墨家秘藏用了多长时间,反正冬落与尸蛟两人拆起来是很快的。
每过一段时间他们都会碰一次头,交流一下拆迁的心得,然后再由尸蛟规划拆房路线,两个人也不至于隔得太远,在面对突发状况时,也好有一个照应。
尸蛟也学着冬落用一块布蒙在脸上,覆住嘴唇鼻子,省得吸进了因房屋年久失修而倒塌溅起来的扬尘。
尸蛟看着秘藏内部一座九层高塔道:“我们现在拆的只是外围,墨家真正的秘藏在那座九层高塔内。”
冬落双眼放光的看着那座九层高塔,“拆它?”
尸蛟摇了摇头,“那座高塔拆不了,因为它是一个整体,是一件超级灵器,应该早已经诞生了器灵了。它我们就不要了。”
冬落有些遗憾的说道:“那真是可惜了。”
尸蛟指了指另外几栋还依旧伫立的房屋道:“可惜啥?做人要见好就收。你去拆那几间,我去拆这几间。至于那九层高塔上的东西等其它人来再说,以我现在的能力还进不去。”
两人从一片云跳到另一片云上,就此交错而过,各自向着远处的几座阁楼掠去。
云海翻滚,一具机关甲的拳头紧了紧又松开,松开了又捏紧,“巨子,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让我撤去这里的机关?我想一拳捶死他俩。”
在他身旁的一道透明的身影摇了摇头,“墨甲,这些东西与其让他们在这个小世界里腐朽在时光长河之中,倒不如让他们带出去,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也好。”
机关甲墨甲一拳打散远处的一片白云,“巨子,可是我在这儿守了几万年啊!这里是你的家,也是我们的家。这里的一花一草,一砖一瓦,我都无比的熟悉。对于他们来说他们现在拆的是机缘,可是对于我来说,他们现在拆的就是我们的家啊!你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吗?”
墨甲愤怒的一拳一拳的将天边的云打散,只是那些云在散了之后,又重聚在了一起。
可是他的家却不会了。
透明身影怔怔无语,只是眼神温和的看着愤怒的墨甲,没有说话。
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怕他是这天下最最了不起的几个人之一,有些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透明身影轻叹了一口气道:“墨甲,有你们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愤怒中的机关甲一愣,就这样颓然的坐在了云端,不发一言。
就这样遥望起了远方的云海来。
这是数万年来,他经常做的一件事。
不是因为他喜欢看云海,而是因为已经习惯了每天都看着云海。
他现在还清晰的记得最长的一次,是他在这片云端,对着云海一坐就是一千年。
谁也不知道在那一千年里,他想了一些什么,他又想起了谁。
总之,他就这样在云海上枯坐了一千年。
天上的云,聚了又散,终于被风吹乱。
墨子清与郑南风等人几乎同时从牌坊下的水幕中跨了出来。
墨子渔有些疑惑的看着雾蒙蒙的秘藏,偏头对着墨子清道:“师兄,为什么眼前的云海跟我们在牌坊外看到的不一样?”
墨子清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没有人能看到同一片云海。”
墨子渔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墨子柒刚想说话,被墨子渊一把拉住了。
谁都看得出来眼前的云海之中布满了灰尘。
可是只要墨子渔认为它还是云海。
那它就还是云海。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墨子渊看着远处的云海笑了笑。
很美。
郑南风与叶映水对视一眼,带着身后两人便往秘藏内掠去。
第六十八章草席蒲团不扫尘
等墨子清等人赶到九层高塔的时候,却看到一胖一瘦两个少年正在塔前的躺椅上喝着酒,聊着天。
“你拆了几间房?”
“不记得了。”
“这么有成就感的事你怎么能不记得呢?”
“太多了,真没有去记。等下次我找个小本本边拆边记下来。”
……
冬落与尸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也许是将墨家秘境的外围给一锅端了,尸蛟的心情也非常好,所以对冬落的问题他是能解答的就尽量解答,不能解答也尽量搜肠刮肚的先给出一个目前他认为最正确的答案。
无论是龙门秘境内的,还是神州大陆上的,无论是修力一事,还是修心一事,尸蛟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尸蛟偏头看向皱着眉头正在思索问题的冬落,即没有出言打扰,也没有出言催促,只是默默的在看着他,仿佛在看向钦天监压力阵法下那个不羁的身影,仿佛在看向那个全身都弯了,却仍然站立不倒的少年。
每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存在着一些令人动容的东西。
也许别人从冬落的面前走过,看到的是死寂一片,但尸蛟不同,他看到的却是生机勃勃。
只不过在这生机勃勃中又隐藏着深深的无奈。
对于这种无奈,尸蛟半点都不陌生,而且还看得很通透,就像看着一个靠天吃饭的庄稼汉,蹲在旱季干裂的荒芜田垄上,抬头看着烈日,其实不会有太多撕心裂肺的情绪,有的只会是深深的无奈,还有茫然。
冬落眼中的无奈与此一般无二。
都是要老天爷赏饭吃的人,都是要与天争命的人,想不同都难啊!
尸蛟收回了看向冬落的目光,而是眯着眼晴看向布满灰尘的云海深处。
冬落也回过神来。
墨子清等人穿过云海而来,一路仿若蝗虫过境一般,寸草不生,一屋不存。就连深入云层的地基也被橇走。
毕竞是他墨家最神圣的学宫秘藏所在,墨子清脸色微黑的道:“这一切都是你们干的?”
冬落与尸蛟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不是我们干的,我们也是刚到,我们来的时候就这样了,不信你问他。”
墨子清看着躺在躺椅上一脸真诚的指着对方的二人,额头青筋直跳,恨不得一拳捶死眼前的两个少年。
只是身为一个大墨,这点克制还是有的,更何况他在进秘藏之前也说过在秘藏内的一切所得,他墨家不会追究半点。
即然眼前的少年能够得到,那就该是他们的。
墨子清冷哼一声,不再看向他们。
而是仔细的观察起眼前的九层宝塔来。
叶映水与郑南风多看了一眼冬落,只是也仅仅是看了一眼而已。
有些话不必说,说了,反而落了个下乘。
那怕是要他死,也得等他死了再说。
在这神州大陆上,死于话多的人太多了。
咬人的狗不叫。
话糙理不糙。
九层宝塔高入云宵,无论是远观,亦或是近察都无法窥其全貌。
塔的第一层平面为正十边形,在四周附建六角形单层小塔,构成亭榭式的套室,塔身正面及小塔正面均开有圆形拱门,檐下是砖搭制而成的斗拱。
第二层平面为正九边形,九个正面都开辟有一门,门旁设有格子假窗,塔身斗拱承托着塔檐。
第三层塔身开始缩小。
再往上便又是层层叠叠的云海,看不清了。
主塔副塔,高低错落,相互依偎。
墨子清看得自然要比别人多些,远些。
云海之上,大日横行,光芒万丈。
一座高塔上出重宵,下临无地,在塔顶处一分为二,塔尖之上各有一红一蓝两宝珠往外释放着红光蓝光。
塔腰之侧的匾额上只有“凌云”两个字,金光灿灿。
十扇塔门吱呀一声,没有预兆的便打开了。
冬落等人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叶映水与郑南风对望一眼,一行四人一咬牙便冲着一扇门冲了进去。
等到四人一入内,塔门便瞬间关闭,融入塔身,与塔身严丝合缝。
尸蛟的声音在冬落的耳畔响起,“冬兄,我因为与公输家有仇,所以他们公输家想要的东西,我是绝对不会让他们拿到的。咱们就此别过,记住之前我说的一切,决无半句虚言,那些都是此次在墨家秘藏内你所能取到多少机缘的关键所在。保重。千万别死在了这秘境内,说好的出去之后请我喝酒的。”
冬落欲言又止。
尸蛟指了指自己的心,轻笑一声,转身便往一扇门内冲了进去。
冬落知道尸蛟手指指心那一个动作的意思。
扪心自问,问心无愧。
世间人就是那么奇怪,有的人那怕相知相识数十上百年,也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可有的人那怕是才见上那么一面,就仿佛是久别重逢,相见恨晚。
冬落与尸蛟便是属于后者。
见尸蛟进入的那处塔门已经关闭,冬落轻叹一声,也往另一扇塔门走去。
人生何处不相逢。
就此别过。
墨子清转头对着墨子渔等人说道:“此塔是我墨家九大镇宫灵宝之一的凌云塔。一扇门内便是一个世界,每一扇门内的机缘造化也不尽相同,至于里面有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们是选择共同进一扇门,还是分开各入一扇门。你们自己选吧!我在塔外等你们。”
墨子渔四人对视一眼,“我们选择各入一扇门。”
墨子清点了点头,对四人中最小的一个小男孩道:“子染,你最小,也不爱说话。入塔内师兄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记住非命非乐回个字。命是什么?乐又是什么?命里有什么?”
墨子柒身后的一个小男孩点了点头,怯生生的说道:“大师兄,我知道了。”
墨子清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入塔吧!”
墨子清目送着墨子渔等人各挑了一扇门一闪而入。
塔门瞬间关闭。
墨子清脚尖轻点,身形直掠而上,没入了云海之中。
身为墨家当代最年轻的大墨,对于墨家秘藏,还有凌云塔的了解自然要比一般弟子或者外人要多些。
其实真正的机缘考核从在山门外就开始了。
无论是已经进了塔的,还是在塔外的,或者现在正在徘徊在山门外的。
他们所能获取的机缘从他们看到山脚下的那一道牌坊时,就已经注定了。
那怕是会有一些不同,但也无关紧要。
这就是命。
没得改。
九层凌云塔,层层问心关,至于又能登上几层。
这也是命。
没得改。
……
冬落一步跨入塔门,进入的是一个昏暗的房间。
房间内除了居中一个蒲团,什么也没有。
他一回头,甚至连出去的门也没有了。
再往前一步跨出,便是天翻地覆,波纹滚滚,冬落仿佛站在了天地中央。
脚下是水波阵阵,头顶是白云苍狗。
近一步无路,退一步无门。
冬落低头看向水中的倒影。
天高海阔,人如芥子。
微乎其微。
冬落一屁股坐在蒲团之上,该来的就来,他也不躲,反正也已无处可躲。
冬落双手交错放于小腹之上,双目微闭,如老僧入定一般,端坐在蒲团之上,一动不动。
他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没有念。
他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念。
他的心田脑海之中如洪钟大吕一般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杀一人救百人,杀不杀?”
冬落想也没想,直接说道:“杀!”
那道声音第二个问题比第一个问题问得更加急促,“杀一人救千人,杀不杀?”
冬落的眉头微皱,但仍然干脆的答道:“杀!”
那道声音似乎已经有些急不可耐,这次直接怒吼而出,“杀一人救万人,杀不杀?”
原先洁白无瑕的云瞬间漆黑如厚,重重叠叠,如天威般,向着水面一压而下。
原本平静光滑的水瞬间波涛汹涌,激荡不上。
冬落所坐之蒲团就如同怒海之中的一叶扁舟,沉沉浮浮无定处。
他的脸上有了更深的茫然,还有挣扎,恐惧,他的眼皮微动,对那道不停问问题的那道声音似乎有些恼了,直接狠厉的答道:“杀!”
那一道声音再次喝问道:“杀一人救千万人,杀不杀?”
这一次冬落直接大声的吼道:“杀!杀!杀!”
当三个杀字一出,黑云怒涛瞬间消失不见,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安稳。
冬落脸上的神色我逐渐的缓和了下来,慢慢的变得从容。
那道声音再次平缓而又冷漠的问道:“如果那个人是你呢!杀还是……不杀?”
那道声音仿佛出现在他的脑海心田,一直在不停的追问他。
杀还是……不杀?
似乎只要今天冬落不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他就会一直追问下去。
冬落脸上的茫然之色更重。
是啊!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那么杀还是不杀呢!
如果说不杀,那之前的每一个问题无论是救百人、千人,还是万人,千万人,自己都说了杀。
可若是杀,那个人是自己。
真的就该杀吗?
真的就能死吗?
冬落一瞬间迷茫了起来,找不到了答案。
冬落茫然的睁开了眼晴。
这个问题,好难啊!
冬落起身离开了蒲团,一脚踏在水面之上,一圈圈的水纹交错着远去。
好像那天有多远,这水纹便会荡漾开多远。
生生不息。
一步起,一步落。
不拖泥,不带水。
身后的蒲团消失不见,只有一圈圈水波四散开去。
冬落再次低着头颅,不过他却没有看到他的倒影。
水面下,游着一条条各式各样的大鱼。
大鱼在吃小鱼,小鱼在吃虾米。
生机勃勃,乐此不疲。
一声清鸣响彻天地。
即不坚锐,也不低沉。
只有欢快。
冬落看到水面下有一条刚刚出生的鲸鱼在绕着他妈妈欢快的叫着。
冬落站在水面上,跟在了它们的后面,看着那条小鲸鱼,从早游到晚,从白天游到黑夜。
看着他一点点的长大,看着他离开了他的妈妈,独自游向了深邃的大海。
那个时候,冬落的内心突然有一种刺痛的感觉。
这片海那么大,可能这一分别,它们这一生都不会再见了吧!
小鲸鱼越来越沉默。
冬落也越来越沉默。
冬落摸了摸下巴,早已胡子拉碴。
大海没有尽头。
小鲸鱼越游越远。
也越来越老。
冬落的头发乱糟糟的飘浮在水面之上,像一从从水草一样。
随波逐流。
原先的小鲸鱼已经长得很大很大了,可是它却再也没有见过它的妈妈。
浅水是喧嚣的,深水是沉默的,而海水呢!
是温柔的。
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小鲸鱼的巨鲸,在某一天突然停止了游动。
巨鲸轻鸣了一声。
冬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是了,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也是这样叫的。
声音都很欢快。
巨鲸突然前游数千米,而后猛然回头一跃而起。
雪白的肚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真的很美。
冬落仰头看着这人世间最美的景象,不由的呆立在当场。
巨鲸向着冬落飞来,巨大的头
颅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冬落的额头,而后悄无声息的跌落水面。
一丝水花也没有溅起。
巨鲸落了。
冬落头朝下,也随着巨鲸向着海底落去。
鲸鱼庞大尸体落入了大海,冬落仰躺在它的背上,泪流满面。
海水是咸的,泪水也是咸的,泪水融入了海水之后就不见了。
但它确实又存在过。
一群大鱼开始撕扯着巨鲸的血肉。
冬落闭上了眼晴,内心苦涩一笑,“如果那个人是我,那就杀了吧!”
那道声音再次问道:“值得吗?”
值得吗?
冬落眼眶微热,他突然间想起那晚的十字街头,他也曾问过林惊风值得吗?
同样是杀一人,救百人。
林惊风的选择同样是杀了吧!
冬落笑了笑,“值得吗?以前没有想过,但我一条命换一万条命,我觉得值。如今我认真的想了一想之后,我还是觉得值。”
那道声音消失。
冬落眼中的茫然也跟着消失。
阳光透过海面,照在冬落的脸上。
痒痒的。
冬落睁开了眼晴,发现他还站在那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屋子中间有一个蒲团,不染尘埃。
那一只抬起的脚还没有落下。
他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浑身湿漉漉的,就像刚从大海里捞出来一样。
冬落将那一只还未落下的脚一步落下。
正如之前他在幻境中的选择一样。
在他没有考虑之前,他会那样选。
在他考虑了之后,他依然也会那样选。
这是心性。
无关对错。
一脚落下之后,并没有什么天翻地覆,碧海蓝天的景象发生。
冬落目光坚定的向着屋子中间的蒲团走去,一屁股坐了下来。
什么也没有发生。
冬落开始环顾四周,寻找登塔之路。
只是昏暗的屋子里除了一个蒲团什么也没有,冬落起身,将蒲团拿了起来,蒲团下什么也没有。
冬落有些疑惑了。
难道自己就要在这间小黑屋里呆上一辈子了?
冬落一圈一圈的在屋子里逛了起来,这里摸摸,那里敲敲。
一开始他还可以保持着良好的心态。还在不断的安慰自己。
可是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他的心情开始烦躁了起来。
一拳一拳的捶着墙壁,捶着地面。直到手上鲜血淋漓,内心的郁结依旧挥之不去。
在云深不知处,墨子清正拘谨的盘坐在一道透明的身影之后。
那道透明的身影看着眼前云雾凝聚而成的画面,“你是叫墨子清吧!还不错!但大道之路,长且艰,阻且难,不是你一开始高歌猛进,就能步步登顶的。修行一事,还是得讲究一个厚积薄发,步步为营。年少有为,也全非好事。”
以透明身影的目力及眼光自然可以一眼看出墨子清心境的问题。
无非就是小小年纪便成为了三大学宫最年轻的大墨。
内心骄傲也很正常,只是当那份自傲变成自负之时,那就危险了。
墨子清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凌云塔本就是为一些心怀凌云之志的人准备的练心之地,你也去凌云塔里练练心吧!”
那道透明的身影挥了挥手,直接把他挥落下云端。
墨子清看着眼前还有几扇门开着的凌云塔,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选择了一扇门之后,一步就跨了进去。
云端之上,一具古老的机关甲有些疑惑的问道:“巨子,如此年轻的大墨就算是在当年也少见,你为什么还要让他入凌云塔?那怕是如今,里面还困着不知道多少人呢!”
那道透明的身影道:“我想让他知道什么叫非命?”
墨甲怔怔无语。
透明身影问道:“墨甲,你说那个少年,他能走到第二层吗?”
墨甲没好气的说道:“走不到最好!就把他一直锁在第一层里就好了,省得我看着就来气。再说了,巨子,你不是看得到他在第一层问心关之时,经历了什么吗?连你都不知道他能不能进第二层,我怎么会知道。”
透明身影一脚踹在机关甲上,将他踹入了远方的云海之中,“我看得到,我看得到个屁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纯洁而又阴险的心境。明明是两个极端,怎么可能就存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呢!杀别人的时候不手软,杀自己的时候也不手软。这还真是奇了怪哉!”
机关甲穿过云海,大笑不已,“这第一层问心关,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是上不了第二层的。问的不是他这一瞬,而是他的一生。他答不对他的一生,就别想答对这一瞬。”
……
……
在经过短暂的烦躁之后,冬落安静了下来,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蒲团。
他再次坐回蒲团之上,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开始认真的思索起了进入塔内的一切。
而随着他的心逐渐的安宁下来。
昏暗的屋子也逐渐的安静了下来。
之前在幻境中,那道声音问自己杀一人救万人杀不杀的时候,冬落便感到有一股熟悉之感,好像在哪儿也有人曾经问过自己同样的一个问题。
可是那个时候他并没想起来。
如今坐下来,仔细的想想之后,他经于想起来了,是谁曾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了。
“你说一个至高佛为救千万人而杀一人,那他究竟是佛还是魔?”
这是那位传他易筋经的大师那晚在风雪夜中问出的问题,
如今他可以给出一个与之前不一样的答案了。
“他是佛,也是魔。他是那千万人心中的佛,他也是那一人心里的魔。”
冬落猛然的睁开了眼晴。
昏暗的屋子大亮,一道道台阶在他的脚下往上延伸。
第六十九章松闲石下似无人
冬落将蒲团收入须弥物中沿着台阶渐次登高。
第二层与第一层大不相同。
第二层一步跨出,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什么碧海蓝天,而是山石林立,草木青葱,万物肆意。
冬落轻轻的踩在青软的草地上,脚底下的传来阵阵草木折断的声音,痒痒的。
很酥麻,很舒畅。
冬落很想在这青软的草地上,和旭的暖阳下,带着泥土与花香的微风里,美美的睡上一觉。
醒时,就睁开眼晴,看看远山近水,绿树红花。
至于睡时,则是梦到了什么,就看什么。
也不强求。
可是,自从有了第一层的经历之后,他对第二层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别说是睡觉,如今就连每前进一步他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跨入了如同那碧海蓝天一般的幻境当中。
那怕是现在,冬落对那片海上发生的事仍然历历在目,感同身受。
随着巨鲸陨落,他发现他的心境与灵魂在那一刻好似变得支离破碎,一瞬间苍老的不成样子。
当他躺在鲸背上对着虚无轻柔的说出那个答案的时候,仿佛消耗掉的也不是他那一瞬间的气力,而是他一生的精气神。
而在第一层昏暗的屋子里时,他又感觉他心中某种异样的情绪似乎又被这屋塔无限的放大,大到瞬间冲散了他的理智,使得他变得狂暴易怒,焦躁不安。
那怕是现在,想想仍是后怕不已。
若非在关键时刻,他的经络内有一道内气游曳而过,给他带来阵阵清凉之感,帮他缓和了内心的那一股暴戾之气,可能现在的他还没有真正的静下心来,还徘徊在第一层,不知所措。
一路前行,山高水深,天地寂静。
走过了草场,迎面而来的便是青山。
山顶有一棵苍劲的青松弯弯曲曲的迎着山风孤傲的生长,仅剩的几根盘虬卧龙的枝干纵横交错的伸出山崖之外,承接着自然的雨露风霜。
冬落在老松下随意的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开始看夕阳。
这已经是他在第二层看的第三个日落了。
说明这已经是他来第二层第三天了,可是他依旧没有找到通往第三层的路。
山下大多数地方已经暗去,冬落就斜坐在石头上发呆。
默默的思考着之前走过的每一步路,看过的每一处风景,可能忽略掉的每一个细节。
这些都有可能是他通往第三层的关键所在。
正如雪雨柔所说的那样人心是经不起推敲的,但也是最值得推敲的。
这塔里好像步步都在问心,而他却不敢问自己的心。
之前杀一人救千万人的时候,他可以果断的选择杀,可是当要杀的那个人是他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这个问题何止是在问心,简直就在诛心。
试问一下,天下之人谁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要针不扎在自己的身上就不疼,至于这针最后于何处何时何扎于何人身上,那就管不着也不管了。
山上修者,人人自危,只要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事,何乐而不为。
若是其它人在面对那个杀一人救百人、千万、万人的问题的时侯,多半是都会杀。可是当要杀的那个人是他们自己的时候,那就肯定是选择不杀。
因为针实打实的扎到了他们的身上,他们也就知道了痛。
这种人下次再做这样的选择的时候,可能又会给出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至于两个答案谁对谁错,两种人熟是熟非,真的很难界定。
只能说心性不同,结果也不同吧!
突然他回头往山下望去。
有人在登山。
有人正手持竹杖身著芒鞋在登山。
由于天光将暗的缘故,冬落看不清来人的长相。
来人走得不急不缓,不快不慢。
手中竹杖轻点在山石上清脆的声音,就像欢快的小溪叮叮咚咚的流出山涧,轻松至极,欢快至极。
可是冬落的内心却一点也不轻松。
敌友未辨,又怎能轻松。
在这说死就死的秘境里,谨慎一点总归是无错的。
以来人的速度,不出意外的话,他刚好可以赶在太阳落山前来到山巅。
随着来人越来越近,冬落的脸色瞬间大变,仿佛看到了世间最难以置信的一幕。
来人将手中竹杖斜靠在一处山石之上,双手负后,站立着看着远处将落未落的夕阳,不由的感叹了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冬落的内心之激荡,比之第一层也差不了多少。
因为在来人登上山顶之际,他终于看清楚了来人的长相。
一个他永远也无法想象的人。
冬落起身,警惕的看着来人道:“你是谁?”
来人不说话,只是神色痴迷的看着远处的斜阳草陌。
修长的身躯沐浴在最后的天光之中,神圣无比。
冬落再次加重声音问了一句你是谁?
来人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冬落温和的笑道:“你问我是谁啊?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是你啊!所以,你又是谁呢!”
“我是谁?”冬落喃喃了一句之后对着来人吼道:“我就是我,你他妈到底是谁,为什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来人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好听的笑话一样,直接哈哈大笑了起来,“你真的是你吗?”
来人挑了一块山石坐了下来,嗤笑道:“凭什么是我跟你长得一模一样,而不是你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冬落怔怔无言。
这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
少年,一连两个问题,问得冬落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还是他自己吗?
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有人不是他自己?
为什么是别人跟自己长得一样,而不是自己跟别人长得一样?
就因为自己的主观意识,先入为主的想法。
所以就要是别人长得像自己,就不是自己像别人了?
天底下没有这样道理嘛!
是啊!
我是谁?
冬落的双眼突然有了一丝浑浊。
越是深思越是迷茫。
我是谁?谁又是我?我成为了谁?谁又成为了我?
这个问题,对两世为人的冬落,是乎太沉重了一些。
他竞直接陷入了迷茫之中。
山巅之上的情景突然变得古怪了一起。
两个长相相同的少年,一坐一站,站似亭亭山上松,坐似亘古松下石。
山风吹过,松涛阵阵。
如细语之喃喃,如杨柳之轻拂。
坐着的少年,不发一言,只顾贪婪的看着远处的斜阳草陌,一眼也不肯放过。
站着的少年面露癫狂,喃喃私语,不停的在问着我是谁?我是谁?
远山逐渐的变为青黛之色,朦胧了起来。斜阳也开始往下滑去。
站着的少年突然间开口了,“我记得小时候在渭城私塾时,我的先生曾经问过我们所有蒙童一个问题。”
坐着的少年目光微微的从远山夕阳映草色中挪开了一点,侧耳倾听着。
站着的少年继续说道:“先生问,你们长大了是要做一名像李都尉那样驰骋疆场的将军啊!还是当一名张掌柜那样腰缠万贯的商贾,还是像先生我这样的酸腐老儒……”
站着的少年声音有些低沉,“先生一个一个的问了过来,有人说他长大了想要成为一名锄强扶弱的侠客,有人说他长大了要当一名来无影去无踪的马匪,还有的人说他长大了要当一只狗。他们的答案都很奇怪,五花八门的,不尽相同。”
“我记得先生当时看他们的神色很平静也很从容,即没有因为有学生长大了要当一名锄强扶弱的侠客而与有荣焉,也没有因为学生长大了要当一名来无影去无踪的马匪而恼羞成怒,更没有因为学生要当一条狗这种古怪的想法而出言责骂。在他眼中似乎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想要当什么的理由,而且都是对的,先生都会一一的给予他们最真挚的祝福,让他们努力,说他们会成功的。”
“可是当先生问到我的时候,我说我们为什么要成为一个像别人一样的人,而不能只做我们自己。所以我告诉先生我长大后要做我自己。我当时看到了先生眼里的失望,我也听到了同窗们的嘲讽。先生没有跟我说你会成功的,他只是让我坐下吧!”
“我坐了下来,我的同桌同窗他们都说我错了,他们跟我说人长大了总要当一些什么的。比如男人长大了就要当父亲,女人长大了就要做母亲,没有谁可以一直做他自己。”
“我一直都不明白,一个人想做马匪是对的,想做一条狗也是对的。当一个人想要做自己的时候怎么就错了呢!又错在哪了呢!没有人告诉我。先生不说,他只是说我错了,同窗不说,因为他们说不上来。然后我去问我父亲我错了吗?只有他说我没有错。”
“我又跑回去跟先生说长大了做自己没有错,我记得那是先生第一次用戒尺抽我的手板,很疼,但我却依旧认为我没有错。”
冬落的双眼依旧茫然,只是神色之间却有了一丝微笑,“年少之时的我真的很固执,只认死理,只要我认为是对的,那么他就没有错,那怕是真错了也没有错。如果换作现在的我的话,那怕是为了少挨那几戒尸,少听一些嘲讽,我也要昧着良心承认是我错了。一个人长大了,做什么了都可以,唯独不能做他自己。人啊!真的是越长大,越心口不一。”
冬落的双眼逐渐恢复清明,偏头看向身侧的一处山石,山石之上空无一人。
冬落对着那处空荡荡的山石低声说道:“你问我是谁,我当然是我自己啊!你问我为什么是你跟我一模一样的,而不是我跟你一模一样呢!”
冬落在他眼前的那块山石上坐了下来,学着之前那人的模样贪婪的看着已经落下去了大半的夕阳,“因为这么多年走南闯北,跌跌撞撞,我从未改变过我的模样。”
“我就是我,我不需要成为任何人,我也不会成为任何人,我只会是我自己。”
“所以,我也不需要像任何人。”
“那怕是现在见到我的先生,我依旧会跟他说我没有错。”
“先生,当年我问的问题你有答案了吗?”
冬落仰躺在山石之上,喃喃细语。
他就这样仰面睡着了。
嘴角微扬,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
也不知道在梦里看到了什么?
看他笑得如此的甜。
想来应该是一个美梦吧!
……
……
云海之上,一道透明的身影双目紧闭,身躯微微颤抖,一把将眼前的云幕抓碎。
“墨甲,快去唤醒凌云塔的器灵,让他立即停止那个少年的问心之路。我要出这个小世界一趟,在我回来之前,别人的考核依旧,他的……先停下来。”透明身影一改往日的从容,神色变得郑重无比。
墨甲连忙问道:“巨子,可是出什么事了?”
透明身影点了点头,“我在那个少年的两次问心之旅上动了一点手脚,但他都完美的度过了。我从他的身上发现盯着他的目光太多,他一个人牵扯到的因果太大,若是他的心境起伏太
大,难免会引起那些在他身上暗中博奕之人的注意,这样对他只会百害而无一利。我从他的身上看到一局大棋,在这一局棋中,佛家、道家、儒家等诸子百家都已经纷纷入局,我墨家因为当年为人间做的那个选择目前还不能也不会提前入局,所以,我要出去找他身后那个下棋之人,将我墨家从这局棋盘中摘出去。如今,还不到我墨家上场的时候。此刻胡乱出场,只会打乱下棋之人的布局。”
事关当年那个关乎天下苍生的选择,知道一些内幕的墨甲也不再多问,也不敢多问,而是直接说道:“停止问心之后,该如何?”
透明身影沉吟了片刻之后道:“问力不问心。我墨家已经耽搁他太多时间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不然会得不偿失。你亲自去龙门秘境里抓妖兽来让他经历生死之战,磨砺他的肉身,尽快将他的武道修为推到凡人所能达到的巅峰。让他体内的那场博奕完美进行下去,至少在那场博奕进行之时不至于率先崩溃。”
云幕低垂,透明身影冲天而上,消失在了云层之中。
墨甲目送着透明身影远去,站在云层中打了一个响指,大声道:“凌云,起床了。”
远处一朵粉色的云彩飘了过来,云朵之上趴着一个两岁大小白白胖胖粉粉嫩嫩的小男孩,正在呼呼大睡。
墨甲轻笑一声,一把揪着小男孩的耳朵道:“小凌云,再不起来,你的凌云塔就要塌了。”
小男孩手舞足蹈,迷迷糊糊的说道:“塌了也不起。墨甲,说好的睡一千年,陪你看一天的云海夕阳的。你个王八蛋,这才过去多少年,你就把我叫醒了。你不……仗义。”
说着说着,小男孩的声音就弱了下去,紧接着一阵鼾声便响了起来。
墨甲把拎在手中小男孩往粉色的云朵中一抛,小男孩就像一个皮球一样扑腾了几下,就没有了声息。
墨甲轻轻一挥手,便坐在了一张云海翻滚而成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老神在在的说道:“巨子他老人家刚跟我说,凌云这个小家伙啊!”
粉色云朵里的小男孩穿着一个粉色的小肚兜立即从云彩里跳了起来,一步跃到墨家的眼前,站在他翘起的二郎腿上眼神灼灼的道:“巨子他说我啥了?还有巨子回来了?”
墨甲并不说话,左手揉了揉右肩道:“唉!这年纪一大啊!有些零件就不行了。最近总是感觉腰酸背痛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要是有人帮我捶捶就好了。”
小男孩冷哼一声,“你不说我自找,找到自己问。”
墨甲闭目不语。
小男孩看墨甲不理他,撇了撇嘴,狠狠的瞪了一眼墨甲,直接弹射入云海之中。
小男孩速度极快,雪白的云海之中立即出现了一条粉色的长线。
“巨子你在哪啊!”小男孩的吼声清脆的响彻在天际。
“是不是在这片云里藏着?”
“不是这片啊!那就肯定是这片了。”
“……”
原本死寂而又平静的云海,瞬间翻滚动荡不止。
小男孩有些颓然的落在墨甲的身后,举起粉嫩的拳头一拳一拳的捶起了墨甲的肩头来。
声音之大,有如神人擂鼓。
一些刚入墨家秘藏在云海之下苦苦的寻求机缘之人,看着如牛犁过的地面,听着天上轰鸣的雷声,内心无比的复杂。
墨甲仿佛一丁点也感觉不到疼,“巨子说了,让你停下对那小子的问心之路,不要让他的心境有太大的起伏。至于为什么你就不要问了。”
小男孩哦了一声,身为凌云塔的器灵,自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躺在松下石上做着美梦的少年。
不由的眼晴一亮。
都爱睡觉,是好事。
我喜欢。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了,捶得越发的卖力,“墨甲大哥,墨甲祖宗,你看我那么卖力的帮你捶背,你会不会一开心就告诉我巨子跟你说了我什么好话了吧?”
墨甲偏头看着累得气喘如牛的小男孩道:“小凌云啊!你告诉我那小子在前两层问心关经历了什么?我就告诉你巨子说了你什么好话。”
小男孩冷哼一声,“不说就不说,不知道我是高高在上的功德至宝啊!那能做那种窥探别人**的不道德的事,那样不好。”
说完之后,小男孩猛然睁大的眼晴,金黄色的眼瞳猛然的盯着那个睡在松下石上的少年。
只是才瞪眼一看,就大叫了一声,在地上打起了滚来。
墨甲慌忙站起自身来,一把抱住小男孩道:“你怎么了?”
小男孩语无伦次的说道:“火,火,他身上全是红莲业火,刺得我的眼晴好疼。我看不到他的内心。”
墨甲大手连忙划过他的眼晴,一股股清凉之感没入他的眼瞳,沉声道:“不要再看了。”
小男孩双眼流出了泪水道:“可是我不看,你不告诉我巨子说了我什么好话。”
墨甲直接说道:“巨子说,你是九大镇宫至宝里最可爱的那个。他其实最关心的就是你。”
小男孩停止了打滚,小胖手一擦脸上的眼泪,目露狡黠的说道:“真的啊!”
墨甲知道又被骗了,一脚踹在小男孩的屁股上,气笑道:“走你!”
小男孩双手微张,像一只癞蛤蟆一样冲天而起,欢快的叫道:“飞咯!”
墨甲看着那道消失在云海之中的粉色的长线,笑了笑,便往墨家秘藏外飞去。
他还要去完成墨家巨子的交代。
就如同数万年来,孤寂的守着这一片云海一样。
望中汹涌如惊涛,天风震撼大海潮。
云海很美。
他愿意一直守护下去,无怨无悔。
第七十章少年当下很忧郁
冬落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他伸了一个懒腰,睁开惺忪的睡眼,极目远眺,天低云阔,一朵朵白云像棉花糖一样低垂的压在一片大草原上。
冬落又闭上眼晴,猛的深吸了一口气,连空气中都是湿漉漉的,带着一点初春嫩草的清香。
他又忍不住皱着鼻子嗅了几口,只是这一嗅他瞬间就变了脸色。迅速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警惕的看着四周。
那怕是对什么一步跨出,天地翻覆,早就有抵抗力的冬落,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大草原上,而远处是一群眼冒绿光的饿狼,他的内心也有种忍不住要骂娘的冲动。
他明白了,这塔,不是想搞他,而是想搞死他。
什么一觉睡到自然醒的好心情,瞬间就没了。
什么神清气爽的都他娘的见鬼去吧!
冬落对小时候被狼群追逐的事,依旧历历在目,耿耿于怀。
狼是一种群居动物,它们的捕猎方式与其它动物不同,在狼王的指挥下,群狼的狩猎方式往往都是群起而攻之,很少有单打独斗的状况出现。
在草原上,遇见狼是让人很头脑的一件事。
而遇见一群狼,则是让人很要命的一件事。
好巧不巧,冬落一觉醒来,便躺在一群狼的包围圈中。
还真是让人始料不及啊!
冬落双膝微曲,环视起狼群来,他要在最块的时间内找到狼王,并且干掉它,只有这样狼群才不能对他形成有效的攻击。
冬落怒目圆睁与群狼对视着,喉咙里发出声声沉闷的低吼。
两军交战,着重的是气势,悍勇,不惧生死的果敢。
冬落只有先摆出天不怕地不怕的阵势来,才能暂时的唬住狼群,为他找到狼王赢得时间。
狼,是一种等级很森压的动物,冬落从芥子物中取出一把长弓巨矢握在手中,狼群在一声声低吼中逼近。
一百来只灰狼,一个个双目通红,绕着冬落焦灼的来回游走着,恨不得立即从上来饱餐一顿。
“吼!”
藏在喑处的狼王一声低吼,群狼纷纷露出了尖利的爪牙,开始向着冬落扑来。
“藏得还真紧啊!即然找不到你,那么我就只好将你逼出了来。”冬落眯起了眼中,手中的箭如雨下,直冲扑上来的狼群的双眼而去。
眼前一百来头灰狼里大多都是淬骨境的,只有少数十来头练筋境的,而且还都集中在练筋境的一二层。若是一对一,冬落是半点也不带怕的。
可是当一百头淬骨境与十来头练筋境的狼群还有一头藏在暗处不知道境界的狼王,一同对他展开攻击之时,他还是有点慌的。
哪怕是他也经历过一些惨烈的战斗了,可是如此大的阵仗他还是头一次见。
妖兽只要到达妖元境之时,也就是想当于修道之人的培元境,修武之人的练筋境之时,便己经有了相当不俗的灵智了,那怕是相对于人类也不遑多让。
冬落手中弦响不绝,一些运气不好的灰狼应声而倒。
龙门秘境内的妖兽与外界的妖兽虽然有些区别,但不大。
龙门秘境内灵气禁绝,所以也导致其中的妖兽都着重于体魄的修练,在体魄方面,龙门秘境内的妖兽要比外界的强得太多了。
这也是冬落每一箭都冲它们的眼晴去的原因,在龙门秘境内无外不在的龙息与压力锻造之下,灰狼的体魄早已不是寻常刀剑可以伤及的。可以说,冬落面对的这一群狼目前唯一的弱点便是眼晴。
而冬落,一眼就看出来了。
弓弦颤鸣声,长箭破空声,群狼哀嚎声,声声不绝,伴随着淋漓的鲜血,响彻在这一片广茂的草原之上。
“九……”
“十……”
“十……一。”
按照李牧所说这大周边军的不传之秘九星闪箭最高应该是一口气可以射出十二支,而不是九支。
而所谓的一口气可以射出十二支,便是学习此秘法之后只需要用平常射一支箭的气力与时间,就可以瞬发十二箭。
当然这九星闪箭要达到九星连发的标准对射箭之人的要求也极高,不仅要身手敏捷,反应迅速,对臂力,腕力,指力,掌力,胸腹之力的要求也是极为的讲究,多一点浪费,少一分不行。
九箭连发就如此艰难,就更别说十二箭了。如今冬落可以做到十箭连发,可是当他准备射出第十一支箭的时候,他体内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口气瞬间便散去了。
这一口气并非修武之人的内气,也非修道之人的真气,就是单单的一口气,只要还活着,就有的那一口气。
体内的那一口气散去,又得重新从第一箭开始聚气,随着气的增加,手上的力也逐渐的增加,这也导致之手中箭的威力也得到相应的提升。
冬落一口气将前扑的十头狼射倒在地,哀嚎不已。
狼群的攻击也瞬间一止。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风中,散落在草原上,那些个原先被唬住群狼又开始骚动了起来,仿佛被血腥味激发了凶性的狼群再次展开的凶猛的攻击。
咻咻咻!
又是一连十箭射出,又是十声戛然而止的哀嚎,这十只灰狼就没有之前那十只灰狼好运气了,之前那十箭冬落由于要测试九星闪箭他能做到几箭瞬发的程度,而留有余力。
这一次他可没有半点留力,箭箭贯脑而出,带着腥红的鲜血,惨白的脑浆,中箭的狼甚至连一声哀嚎也没有,怎样往前冲的,在箭的作用下就怎样往后倒飞而去。
冬落飞快的闪躲着前扑而来的狼群,手中
的箭不曾有丝毫的停歇,每一箭下去,必有一只灰狼毙命于当场。
“狼王,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难道你真的可以睁睁睁的看着你的手下一个一个的死在我的箭下吗?”冬落换气的速度越来越快,手中出箭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狼群之中并无点回应,群狼依旧在悍不畏死的展开攻击。
冬落冷哼一声,即然你不出来,也不撤退,那就等我把这一群狼杀完了,杀干净了,看你出不出来。
自从冬落上次在龙门秘境内明悟了弱肉强食的从林法则之后,有些事它看得也比较明白了。
他对这群狼要吃他,没有半点恨意。他已经做好了被这一群狼吃了的准备,但他同时也做好了崩碎狼牙的准备。
他死了,不怨这群狼。
这群狼死了,也不怨他。
都是自找的,都是技不如人。
在这片连空气都湿漉漉的大草原之上,有一小朵粉色的云彩在来回的飘着,那是百无聊赖的凌云正像一只小乌龟一样在云海来回的游荡着。
“巨子不在的好几个第一天,想他。”这位墨家学宫九大镇宫灵宝之一凌云塔的器灵在平躺在云海之上,从身旁抓过一小块白云放在嘴中嚼了起来。
“巨子,是不是我把这一朵白云吃了,你就会出现了啊!”凌云眼神灼灼的看着眼前一朵大如山岳的洁白的厚重的云朵。轻咳了一口气,猛的就张开了大嘴,一口将眼前的云朵吞了下去。
凌云打了一个饱隔,摸着圆鼓鼓的小肚子,瞪大眼晴,四处张望,发现并没有他心中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只好轻叹一声,倒在一朵白云上,像撕一张废纸一样,撕起了云朵来。
“墨甲,你个老王八蛋,快死出来,都怪你把我叫醒,害我现在那么无聊,本来我才刚梦到跟巨子在东胜神州镇压了一个大魔头,正在接受万民的敬仰呢!你个老王八蛋就把我叫醒,也不知道现在睡,那个梦还可不可以续上?”
凌云满脸期待的挥舞着小手,咻咻咻的几下便把头顶的一朵白云捣得稀碎,轰然溃散。
从散乱的云海之中走出一具锈迹斑斑的机关甲,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按理说应该是可以续上的,要不你去睡了试试?倒时候巨子回来了,我叫你?”
凌云小手一摆,一个鲤鱼打挺便站了起来,小脚踩在云海之上,意气风发的说道:“我可是巨子最关心的灵宝,巨子出现的第一眼应该看到的是我,而不是你个榆木疙瘩。那会污染了巨子他老人家的眼晴的。”
墨甲哦了一声,便在云端坐了下来,关注起了草原上一个少年与一群狼的战争来。
凌云一个翻身,像一只蝙蝠一样倒立着踩在头顶的云朵之上,与墨甲小脸对大脸有些忧愁的说道:“你说巨子是喜欢那个少年多点,还是我多一点啊!”
墨甲一巴掌把他脑袋拍开,“当然不是……你,别挡着我。”
凌云的脑袋像一个钟摆来回的摆动着,眼中的忧愁更甚,“唉!墨甲,我自闭了,又有一个人来跟我争宠了。你说我要不要把他弄死在这凌云塔内呢!不行啊!不行,要是把他弄死了,他身上的红莲业火在我的身体内爆发,还不得把我烧成渣啊!到时候再多的功德也救不回来了。我到是不怕死,就是怕巨子看到我死了,会很伤心的。墨甲,少年当下很忧郁啊!”
被叨叨的有些心烦的墨甲像拔萝卜一样叭的一声将凌云从云海中拔了出来,把他摁在身边的云端之上,大掌摁在他的脑袋上,让他无法动弹。
凌云晃了晃脑袋,见无法摆脱墨甲的大手,只好坐在云端之上晃着小脚道:“大块头,你说人类有什么好的?”
墨甲想了想道:“小不点,人类没什么好的。”
凌云偏头道:“可是巨子就很好啊!”
墨甲怔怔无语。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一具机关甲,一个器灵。
一个大块头,一个小不点。
各怀心事。
就坐在云端之上发起了呆来。
天上云卷云舒。
草原刀起刀落。
狼群近身之后,再用弓箭就显得有些笨拙了。
冬落从芥子物中取出朴刀,开始挥舞了起来。
双手带随着少年的双手在狼群之中像一阵风一样来回的穿插挑刺着。
群狼灰色的毛发闪烁着金属一般的光泽,朴刀砍在上面竞有一股强烈而又明显的阻滞感。
如今狼群只剩下四十余头了,遍地的狼尸,血腥而又惨烈,冬落从一头狼腹中抽出了朴刀,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轻呸了一口沾着狼毛的口水。
“狼王,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说话,你再不出来,你的手下就真的只有全部葬身于此了。”
冬落看着眼中的红光逐渐的退去,转而被深深的恐惧取代的狼群,他不想杀了。
正如他在坎儿井之时,与周天子说的那样,有灵众生,能不杀则不杀吧!
在他看来只要不是自己找死,那都可以活,都有资格活。
人是,动物也是,万物皆是。
没有谁该死,都该活。
冬落看向一个小土坡,坡上绿草如茵。
一头健壮的灰狼一步一步的走上坡顶,闪耀着金属光泽的毛发光滑油亮,健硕的四肢肌肉线条优美有力,浑身宛若神金浇筑而成。
在它的身后还跟着四只比普通灰狼大点的青狼,藏青色的狼毛下包裹着的是一具具择人而食的钢铁之躯。
狼王看着被狼群围困在中间的少年道:“人类,你必须死。”
冬落
摇了摇头,“这天下没有谁必须死。今天,你退不退?不退,那你该死。”
狼王没有理会冬落,而是看了看一地的狼尸,眼中流露出一丝冰冷道:“人类,退?我狼族只有朝前死,绝不背后生。”
狼王回头对身后四头狼道:“杀了他。”
四头狼狞笑一声,狼爪轻抓在草地之上,泥土草叶飞溅。狼膝微曲,借力直接向冬落弹射而去。
冬落左脚微微前伸,双膝自然弯曲,双手握住朴刀刀把,刀刃朝向弹射而来的四狼,刀尖朝上。
刀式名朝天。
我有一刀,可裂九天。
冬落右脚脚尖轻点地面,腰身向后弯曲成九十度,刀举过头顶,向着四狼弹射而来的方向,以更快的速度滑行而去。
朴刀与一头青狼的腹部交错而过,刀刃仿佛砍在了金铁之上一般,传来一股巨大的震荡感,刀刃翻卷,而反观那一头狼,除了腹部有一道白色的痕迹之外,竞再无半点伤痕。
青狼身体之坚硬,恐怖如斯。
与前一头青狼交错而过,后一头青狼前爪前伸,往前一扑,直接向冬落的面部狠厉的抓来。
冬落冷哼一声,左脚点地,整个身体直接翻转而起,避开青狼的爪子,刀刃直接沿着青狼的脖子环切了一圈。
势大力沉,但效果却不是那么显著了。
一道鲜血在青狼的脖颈之处隐现,并不深,血流也不是很多。可以看得出来,基本上青狼没有受到多大的伤。
后面两条狼冬落直接以肩头硬撞而过,青衫战青狼,青狼一爪子下去,青衫破裂,露出了其内的火红甲。
一到爪印从肩头一直沿伸到腹部,若非是有火红锁子甲的抵挡,冬落己经被开膛破肚。
冬落双眼微眯,一刀向着站在山丘之上的狼王劈去。
狼王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冷漠,一声低吼,围上来的狼群便退了开去。迅速的将一狼一人包围在中间。
狼王偏头躲过冬落的一刀,一爪子直接将朴刀按进了草地之中。
狼王呲了呲牙,雪白的牙齿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冬落甚至能感受到它的呼吸拍打在他的脸上的炽热。
冬落双手弃刀,脚尖点地,身形急退数步。
料想中狼王的追击并没有到来。
冬落有些疑惑的看向狼王。
狼王一步一步的朝着冬落走来,很人性化的笑道:“人类,让你一招。”
冬落疑惑道:“为何?”
狼王的速度越跑越快,后腿一蹬弹射而起,“将死之人,就不要有那么重的好奇心了。”
冬落也面露狠厉之色,双手握拳,摆出拳架,拉开阵仗,迎向了迎面而来的狼王。
拳掌相撞,不分上下。
冬落一个侧步,翻身跃上狼背,骑坐在上。一拳向着狼王头颅打去。
又是以伤换伤,以命博命的打法。
草原上响起了一阵阵噼噼啪啪的响声。
白云之上却是一片沉默。
凌云看着草原上如此生猛的年轻人,整个人都不好了。
凌云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大块头,你说他那么生猛,打架又历害,又会杀狼,巨子会不会喜欢他多一些啊?”
墨甲摇了摇头道:“不会,巨子最喜欢你了。”
凌云不信,双手抱膝,下巴杵在膝盖上,低声问道:“那巨子要我们帮他干嘛!巨子肯定还是喜欢他比喜欢我多一些。”
墨甲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巨子的事啊!我们不要问。巨子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好了。巨子让我去抓妖兽来抵砺他的武道境界,我就去抓妖兽。巨子让你停止对他的问心之路,你就停止,你看多好?”
小男孩偏头问道:“大块头,你说巨子让我们帮他走到凡人所能达到的武道巅峰,那得有多高啊!”
“不高。”墨甲低头看了看天空,“十二层楼那么高吧!”
“啊!十二层楼那么高啊!那完了,我肯定是比上不他了,我才九层楼那么高,小拇指那么大点,这可怎么办啊!少年当下更忧郁了。”
凌云又陷入了更深的忧伤之中。
墨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说巨子为什么那么高看凡人,凡人有什么好的,又不会飞天,也不会遁地,更不会下海,看看那些修者,日行千里,万里都是小事,那些凡人一天在大地上慢的跟蚂蚁搬家,乌龟爬爬一样,看着就替他的遭心。”
墨甲摇了摇头道:“小不点,巨子跟我说过,凡人才是这个世界的根本。你可以看不起任何修者,包括我们的巨子,但你不可以看不起凡人。因为凡人身上有许许多多我们修者没有的东西,巨子说那叫人味。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因为我不是一个人。”
小男孩哦了一声道:“你都不知道什么叫人味了,那我肯定也不知道了。因为我也不是一个人。”
墨甲问道:“那你想当一个人吗?”
小男孩反问道:“那你想吗?”
墨甲用手指敲了敲膝盖,传来一阵金属之声,“其实,我挺想当一个人的。”
小男孩想了想道:“那我也想当一个人。”
墨甲还有一句话没说。
可是我们永远也做不了人。
我是一具机关甲。
你是一个器灵。
我们都是被人创造出来的东西。
但他没有说。
而是跟小男孩一起看起了远处的草甸来。
远处只有青草,雨露,白云和草甸。
感觉这样也挺好的。
第七十一章草长莺飞少年郎
冬落狼狈的站在一具狼尸面前,手中握着一块晶灵核。
这是他从眼远前死去的那具狼尸头颅里掏出来的。
而那具狼尸便是狼王。
他与狼王的战斗从一开始便进入了白热化。
整个打斗过程没有谁说一句话,也没有谁叫一声疼。都在沉默的出爪出嘴,出拳出腿,在一阵乒乒乓乓,你来我往,拳拳到肉的打斗之下,皮糙肉厚的狼王终于先他一步死了。
而剩下的四十余头灰狼看到狼王已死,内心的惊慌恐惧再也无法忍受,在四头青狼的带领下顿时作鸟兽散。
冬落也没有追,这是他与狼王在大战之前的约定。狼王让他一招,若他得胜,必须退一步,放过那群灰狼。
这是君子之约,狼王虽然先让了他一招,但却并没有要求他一定要遵守,狼王却这样做了,最后冬落也遵守了这个君子之约。
没有对剩下的狼群赶尽杀绝。
那怕是狼王不让他那一招,他也不会对狼群赶尽杀绝。
此刻的他,站在狼王的尸体前,握着狼王的晶灵核。他在想,要不要把这一地的狼尸埋了呢!
不埋,这群狼尸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山鹰秃鹫,飞禽走兽的果腹之物。
可是埋了,他们又会成为爬虫蚂蚁的食物。
埋与不埋,好像关系都不大,最后的结果不过是抢了谁的食物给谁而已。
冬落转身去小山丘之上拾起那把被狼王一爪子拍进土里的朴刀,从芥子物中取出一根长棒来安上,开始挖坑。
人死了,讲究入土为安。
狼死了,也该如此。
一具具狼尸被他扔进深坑之中,最后他在狼王的尸体前放了一壶洛阳特有的杜康酒,不贵,一块下品灵石一壶,也不过是千两白银,洛阳城寻常百姓家半年的开销而已。
他觉得狼王值这一壶酒。
因为他跟十字街的林惊风,第一层大海上做那个选择时的冬落,其实在很多地方是一样的。
冬落带着十来颗晶灵核离开了。
他想,也许只有他这种连活着都是一种奢忘的人,才会如此惜命吧!
惜别人的,也惜自己的。
一条小溪弯延着流淌,将沿途的石子拍打的光滑圆润,一颗颗的在太阳底下,在水里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冬落坐在水边,取出了十几颗青色的晶灵核,还有四五十颗他在龙门秘境内捡到的,别的妖兽体内掏来的晶灵核,用刚换好的一件白色长衫兜着。
看着它们在长衫中闪闪发光。
尸蛟说,这晶灵核是龙门秘境内的妖兽吞吐这小世界内无处不在的龙息凝聚而成的。妖兽可以直接吞吃练化增强体魄,而人类也可以吸收其中的龙息用以加固肉身。
对于龙门秘境内的龙息与天道之力龙脉之力共同形成的压力磁场阵,冬落即叹为观止,又寄予厚望。
要知道武夫修行本就不易,那一次境界的提升不是拿命博出来的,而冬落的体魄与那些纯粹武夫比起来想要有所提升更是难上加难,毕竞严格上来说他还不是一个真正的修武之人,也决非一个修道之人。
修武之人体内有一口纯粹的内气辅助打熬体魄,只要口中气不停息,一切自会源远流长,生生不息。
冬落体内虽有丝丝缕缕易筋经凝聚而出的雪白内气,但是还未完整的形成一个周天,就如同无源之水一般,说没就没。能不干枯就谢天谢地了,更别说用来辅助打熬体魄了,简直有点太为难那道内气了。
冬落手中拿着狼王的晶灵核,突然间有一种狗咬刺猬,无从下嘴的感觉。
武夫练化晶灵核可以依靠体内冉冉流动的内气练化吸收,而他,有些忧郁了。
此刻的他,看向晶灵核的眼神就好像是一个饥肠辘辘的人看到一大堆美食有序的摆放在眼前,却只能看,不能吃一样。
心中即充满了渴望。
也充满了失望。
冬落哀叹了一声,将晶灵核放在手心,心神沉入体内,再次催动雪白的内气缠上青色的晶灵核,有些效果,但不明显。
雪白灵气每次从晶灵核里都可以带出一丝一缕土黄色的龙息来,只是数量之少,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还没有他直接从天地之中吸收的来得多。
在不停的尝试了几次之后,他直接就放弃了从晶灵核中吸收龙息的想法。
与其花那时间精力从晶灵核中慢慢的吸收龙息,还不如直接从天地中吸收来得快。
冬落走到小溪边,从芥子物中拿出那把与青狼战斗之时刀刃被砍卷了的朴刀,在小溪边挑挑拣拣找了一块看起来稍平的花岗石咔咔擦擦的磨起了朴刀来。
磨刀,是每一个军人,每一个武夫的必修课。
挑选磨刀石有讲究,磨刀的手法更是大有讲究。
选用磨刀石的关键在于磨刀石磨出的刀刃必须锐利而且耐用,并不易产生缺磕。
而磨刀之时需右手握稳刀把,左手按在刀面之上,握紧刀体,手指靠紧刀背,稍微使劲往下压,保持同一个角度,放平往前一推,拉后再往前一推,拉回来再往前一推,用力均匀分为前、中、后三段来回复磨,在复磨的过程中便可清楚的听到刀刃与磨刀石摩擦的声音,一直磨到声音清晰不杂乱为止。
朴刀经粗磨起锋,精磨去锋之后,翻卷的刀刃又变得锋利了起来,冬落用大指肚在刀刃上轻轻的刮了刮,也不知道下一次落下,又会是斩在谁的身上。下一次刀刃翻卷,又会是因为谁的血肉之躯?
冬落掖起裤脚,站在缓缓流淌的溪水之中,双手持刀,练起刀法来。
刀法也是大周边军军队操练之时所练之刀法,共七式,分别为太平、定我、朝天、开阵、破甲、除妖、镇魔。
水花四溅,波涛四起,一个少年身随刀走,刀随意走,将七式简单而又精练的刀法舞得虎虎生风,滴水不进。
俨然一幅大家风范。
冬落深
吸了一口气,双手从胸前微微虚压,气沉丹田,一步就跨出了小溪。
冬落心有不甘的又从芥子物中拿出一块品质不是太好,颜色略浅的晶灵核,放在手中反复了观察了一下。
然后心一狠,从芥子物中取出镇山岳,对着手里的晶灵核像拍核桃一样拍了下去。
“即然用内气无法吸收里面的龙息,那我就拍碎了直接吃下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咔嚓一声,如冰棱断裂,声音清脆。
冬落挪开镇山岳,看着手心中已经破碎了的晶灵核,一道土黄色的气息从破碎的冰晶中直接逸散了开去。他连忙一口吞下了那道快要散去的龙息。
龙息入体,立马散入了他的四肢百骸,血肉细胞。
冬落浑身颤抖,舒爽的叫了一声。
由于跟狼王大战的伤势与疲惫,瞬间消逝一空,整个人又变得龙精虎猛了起来。
有效果。
虽然有百分九十进入他的身体之后,便消失不见了,还有百分之九被易筋经凝聚而出的那道雪白内气所吞噬,真正被他血肉细胞,四肢百骸吸收的只有百分之一。
可是这百分之一,已经远比他自身在龙门秘境内十余天吸收的总量还要多了。
冬落的眼晴微亮。
有效果就好。
冬落直接拿出了品质最好的狼王的那一块晶灵核,镇山岳高高举起,一落而下。
喀擦一声。
晶灵核应声而碎。
这次并没有什么土黄色的龙息慢慢的往空中逸散开去,而是一汪青色的,粘稠到快要固化的液体在他的手心中来回滑动。
冬落双目放光,微微仰头,直接一口就将那几滴青色的液滴喝了下去。他看了看掌心,又意犹未尽的舔了几口,直到确定了手心中并没有液滴了,才放下手。
冬落闭目感受了一下,狼王的晶灵核就是与众不同,竞然直接将他的肉身强度直接提升了两个小层次。
现在他的肉身强度已经相当于一个纯粹武夫的练筋二层了。
珠玉在前,接下来的冬落就站在缓缓流淌的小溪边,手中镇山岳起起落落,溪边响声叮叮当当。
冬落就像是吃核桃一般开始吸收起了晶灵核内的龙息来。
一股股气浪以他为中心四散开去,吹过欢快的小溪,吹过青天舒展的草场,吹过高山上的胡杨,吹过山顶的白雪纷纷降落,吹得天空的云海翻滚不息,吹出了龙门秘境,吹进了熙熙攘攘的洛阳城,吹进了大街小巷。
雪念慈坐在一处凉亭,自己与自己下着棋,棋盘之上并非是神州大陆的纵横十九条线,而是纵横二十一条。
一阵微风吹过,雪念慈微微抬头。
“大黑,极北草原之上可有信来?”雪念慈轻轻将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两条线纵横交错之地。
一个面容冷俊的中年人淡漠的说道:“并没有。”
雪念慈手持一颗黑棋,似在犹豫要将黑棋落在何处,看着中年人的淡漠的表情笑道:“大黑,已经化形为人了,就要多笑笑,表情不要那么淡漠,跟个面瘫似的,吓坏了洛阳城内的小朋友可就不好了。”
中年人面部表情还是很僵硬,但他仍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才化形没多久,还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等我再熟悉熟悉就好了。大不了这段时间我就不出门了。等少爷回来了,我再出门。”
啪!
雪念慈将手中的黑棋落于棋盘内一个空处,“大黑,在冬落从龙门秘境内出来之前,我有件事想要你去做。”
大黑默默无语,似在思考要不要同意。
雪念慈没有说是什么事,也没有出言催促,只是在沉默落子。
大黑思考了片刻后简短的说道:“什么事?”
雪念慈的心神似乎依旧沉浸于棋盘之上,并不说话,只是不停的落子。
大黑沉默了片刻后再次说道:“只要是无损于少爷的事,大黑我什么都可以做。”
雪念慈抬头满意的笑道:“脚下伏尸百万也行?”
大黑想都没有想,直接点了点头,“为了少爷,那怕是伏尸千万,流血漂橹又有何妨?”
雪念慈并不说话,只是抬头安静的看着大黑。
大黑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与雪念慈对视着。
雪念慈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三封早已准备好了的信件递给大黑,“现在你马上离开洛阳,去往极北之地,找到李牧、张白圭,这三封信里有两封是给他们的,有一封是给你的,你到了极北之地之后,他们看了信件之后同意了你再看你那封信件,若是没有同意你就将你那封信件直接销毁。不要打开。如果他们同意了,你看了信件里的内容,你就知道接下来你做的那件事是什么了。千万要记住,这三封信事关重大,你绝不能偷看,叮嘱张白圭与李牧他们二人也不能相互看。至于其中缘由,你们各自看了各自的信之后就会想明白的。”
大黑神色郑重的从雪念慈的手中接过三封信函,放入了贴身藏好的芥子物中。目前虽然他还不知道他手中三封信函上写了些什么什么,但他想肯定很重很重。
雪念慈轻轻的往棋盘某处落了一颗黑子,“兹事体大,你现在就出发吧!至于二黑、三黑,等他们修练结束,我会跟他们说的。”
大黑点了点头,便走出了凉亭。
雪念慈从大黑的背影上收回了目光,再次看向眼前复杂无比的二十一线棋局,然后右手从棋盘边缘往内一抹,将整盘棋打乱。
黑白棋子从棋盘之上跌出棋盘之外,落在石桌上传来一阵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清脆悦耳,赏心悦目。
雪念慈抬起头看向凉亭外的烟柳,柳是一样的柳,人却已经不是一样的人了。
这位未来被天下人称之为毒士的少年,手指轻轻的敲击着轮椅的扶手,速度不快不慢,不急不缓,如鸣佩环。
而在他身旁的石桌上,突然窜出一个金黄色的小人,正在
吃力的抱着散落在桌的棋子,一颗一颗的将它们放回棋篓之中。
轮椅上的少年温柔的对着金黄色的小人一笑,小人也对着他温和的一笑。
金黄色的小人捡棋子的速度不由的快了起来,捡得越发的卖力。
雪念慈再次微微一笑。
这一抹笑容就像是和旭的春风一般,吹得凉亭边丝丝缕缕的杨柳摇摇晃晃,吹皱一池绿水,吹得满池萍碎。
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人就此离了洛阳,入了芒山之后便变成一条巨大的黑狗,像一阵风像着渭城外的极北草原飞掠而去。
而在它之前的那一阵春风,已经越过了青绿的芒山,吹得河套平原之上的小麦掀起一阵浪涛滚滚。
那一缕春风毫不停歇的跨过了灞桥,穿过了渭城,度过了玉门关,吹过了云中郡,吹绿了极北茫茫的大草原。
极北大草原上,有两骑正在并排走着。
走在左边的少年,似乎感受了一股风中带来的暖意,眯着眼笑道“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春风不是不度玉门关,只是度得晚一些罢了。万幸,这极北大草原上的春天总算是来了。”
而在他身旁另一骑上的中年人则是沉稳的问道:“张将军可是另有所指?”
少年摇了摇头,“没有。”
中年人显然不信。
但少年显然也不会多说。
只是各怀心事的骑着高头大马漫步在极北草原上。
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之事,双手杵着马背,一跃而起,站在了马背之上,极目远眺着远处的大草原。
少年朗声道:“戎胥轩,本将军问你,兵家四势指的是那四势?”
少年身旁的中年人想了想后,自信的答道:“兵权谋、兵阴阳、兵形势、兵技巧。”
少年策马扬鞭,“何为兵权谋?何为兵阴阳?何为兵形势?何为兵技巧?”
中年人快速打马跟上,“兵法权谋,以正守国,以奇用兵,阵战、谍战、商战、心理战、外交战、无所不用,无所不包,说白了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兵法权谋者,兼形势而包阴阳,先谋略而后技巧,非张将军与李将军此等军事奇才不可用也。”
少年点了点头道:“虽然不排除你有骂我阴险恶毒不要脸、百无禁忌套路脏的嫌疑,但你这个马屁拍得好,我很受用。”
中年人扯了扯嘴角,心想原来你也知道啊!但是一想到少年那神鬼莫测的用兵手段,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兵法形势,是指战阵之上各种战术的运用,懂得因地制宜,知晓天下大势,即能以势压人,也能以势杀人,即能借势,更能造势,最能看清形势。”
少年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中年人清了清喉咙道:“兵法阴阳之道是指将阴阳道术,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与战阵杀伐融合,从而逆转天时,改变地利,占据战场的主动权。而兵技巧者,是指习手足,便器械,积机关,以攻守之胜者也。兵技巧者懂得合理而先进的士兵训练,知晓强大而高效的武器装备,明白如何征兵,如何管理军队,如何肃立军纪,如何调动士气,甚至是后勤、医疗、运输乃至一切战争艺术!”
“战争艺术?”少年人摇了摇头,“戎胥轩,你记住战争永远都不会是一门艺术,也不会成为一门艺术。战争带来只有苦难,永远只会是苦难,我们为将者,为帅者,要比天下任何人都不需要有战争,这个天下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才不会遭受苦难。”
中年人停下了马,抬起头,再次正视起了眼前那个少年来。
他很想问一句这算不算是太仁慈了一些?要知道为帅者,慈不掌兵这个道理。
但他并没有问。
少年重新坐回了马背之上,“如果真的不可避免的发生了战争,那就要快点结束它,争取让这一场战争会是双方最后的一场。这一点李将军就做的很好,一年不到,他便将整个大周北疆平定了下来。”
中年人的神色有些僵硬。
少年笑道:“真的不是说你们北边这几个国家不行,而是你们面对的李将军太强了。等你的眼界足够大之后,你就会发现,原来你在他的手下坚持了那么长的时间才彻底失败,其实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这可不关那青霉丹什么事,而是你们之间的差距是实打实的落在兵法之上的。”
中年人其实对自己的失败,或多或少有些怨那横空出世,必将改变神州大陆战争格局的青霉丹,但他也知道,他更多的还是如眼前少年所说的那样是输在兵法之上。
少年继续说道:“权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形势雷动风举,摧枯拉朽,阴阳颠倒五行,变幻莫测,技巧精炼器械,军心如山。你要多学,多看,眼界一定要放宽、放大,思维一定要放广、放深。不可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也不可放任一城一地的得失。为将者,即要看得到高处,也要看得到低外,即要看得到大外,也要看得到小外,即要看得到实处,也要看得到虚外。”
中年人点了点头道:“末将知道了。”
少年在一个小山丘之上勒住了马,看向远方道:“除了你北莽的人马,你可以再去招收那些被李将军灭了国的残兵败将,那些流徙的刑徒余孽,那些士家子弟,然后将他们带回李将军的大营,他会协助你练兵。记住,兵不在多,贵在精。宁缺毋滥,一万人足已。你是本帅旗下第一支以你之姓命名的私军,只要本帅没有死在战场上,以后像你这样的军团肯定会越来越多。本帅不奢望你比他们强,只求你别落后他们太多。”
中年人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而后问道:“不知张将军为何每日都会来此巡视一周?”
“因为不久后,那边广茂的大草原上将会是我们的主战场,记住了,是我们,你可以着手去做战前准备了。”
少年扬鞭策马,往无边无迹的大草原上驰骋而去。草原上草长莺飞。
中年人眼含斗志的跟上了少年那即将消失在地平线上的身影。
第七十二章天雨不润无根草
冬落在第三层的大草原上已经呆了快一旬的时光了,在此期间,从炼筋境到熬血境的妖兽可谓是层出不穷,有时来一头,有时来一群,而在避无可避的草原上,两者只要是遭遇了,往往都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别无他法。
一个月的生死博杀下来,冬落的面容越发的坚毅,稚气并未完全褪去的脸庞越发的棱角分明,手臂上一些深可见骨的伤痕血肉翻卷,依旧有鲜血隐现,触目惊心。
草原之上多的是一些暗流,无声无息的在草甸之下流淌,一脚落下要么是水花四溅,要么是半只脚被淹没,若是反应不及,可能整个人都会被草原给吞了下去,最后连骨头都不剩。
所以冬落一路前行,小心翼翼,即要防备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妖兽,也要担心无处不在的暗流。
他的目标是草原尽头,天地尽头的那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
即然没有目标,没有目的,那就努力往高处走,站在高处,望的自然也就远了。
望得远了,自然也就知道自己处在什么位置了。
也不知是何缘故,龙门秘境内经常下雨,第三层草原上也经常下雨,即有淅沥小雨,也有滂沱大雨,草原上有雨便会起雾,白茫茫的,朦朦胧胧的,有一种极简的留白美。
今天的天空再次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每逢下雨,冬落都会撑着油纸伞,在这绿草微雨中独自走过。
这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得不痛不痒的,倒不见得会淋湿他的衣裳,只是他觉得在这样的雨中行走,有种身陷泥泞的感觉,很不爽。
也难怪,任谁被淅淅沥沥的小雨淋上一个月,而且还是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落魄情行,也会心生不爽的。
草原之上,水气下降,雾气自然便会上升。远山已不可见,近草也难窥全貌,冬落的内心警觉万分,遁着雪山大致的方向往前行走着。
呱!
一声类似乌鸦的啼叫,有些凄厉的透过浓雾传来。
听着那一声鸦啼,冬落内心的警觉更甚,在这浓郁的雾气之中有一种雪白的鸟,来去都是无影无踪,无声无息。好似御风而行,借雾而飞,在空中飞过竞不带丝毫涟漪。
雪白的鸟羽毛根根油亮光滑,洁白利落,爪牙锋利异常,冬落手臂上的那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便是不久前被白鸟抓伤的。
白鸟似乎天生是浓雾里的猎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电光火石之间,雷霆万钧。
一道寒芒闪过,油纸伞被瞬间撕裂。
白鸟来了!
冬落迅速偏头,右脚发力,身体迅猛的往左侧翻滚开去。
一道半人高的雪白身影雪白的爪子撕裂草地,一击即退,毫不逗留,来得快,去得更快,来似春梦了无痕,去似朝云无觅处。
冬落重新站起身,拍了拍白色长衫上沾上的雨露与青草,拾起滚落在一旁的油纸伞,重新上路,开始默默的计算时间。
没走几步,冬落便驻足不前,站在湿润的草地之上,往前看去。一道山崖横空而过,在山崖中的一个坳口处,一条白练从天而降,似一条白龙在雾中若隐若现,雾中传来一阵阵低沉的轰鸣之声。
在白练之下是一汪碧绿色的深潭,潭水幽静,寒气四溢,在承接了从天而降的白练之后,又沿着并不陡峭的山坡缓缓的流淌而下。在草原下一个凹地中汇聚成一汪深蓝色的湖水。
就像是大河之水天上来,落于九幽下碧海。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冬落站在深潭边,看着如此气势恢宏,声震天地的一幕,不由的发起了呆来。
道德经里说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易落老道人也让自己好好读读道德经,想想什么是争,什么是不争。
何为争?何为不争。
水润泽万物而无声,择披苍生而不言。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无尤?没有忧虑。
而自己当下最深的忧虑又是什么呢?
活下去。
如何才能活下去呢?
在龙门秘境内就有可能活下去。
因为有极致之冰,红莲业火帮忙熬练身体,然后又被周天子带着在八卦炉中帮助查缺补漏,修补肉身。可以说如今那怕冬落不是一个纯粹的武夫,但是与纯粹武夫比起来,也是只强不弱。
在龙门秘境内就有可能活,这是周天子说的,他信。这也是雪雨柔说的,他也信。
那么周天子说的那一条活路在哪里?雪雪予说的一线生机又在哪里?
冬落想了许久依旧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又将思绪拉回到最初来洛阳城,初遇李暮春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以为李暮春可能是当世一个大儒鸿儒,可是现在他知道了,李暮春便是雪念慈口中说的那个学究天人的先生,那李暮春之前与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又重新的审视了起来。
李暮春送过他两句话。
一句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另一句是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
前一句的意思冬落已经很明白了想得也很透彻,那便是要能吃苦,要会吃苦,还要吃得住苦。
这句话没有多大意思,但这恰巧就是这句话最有意思的意思,大道至简,若细想一下还真就有那么一点意思。
冬落绕过了第一句话,只是在不停的念叨着天雨不润无根之草,天雨不润无根之草……
无根之草的意思他懂,便是没有长根的草。
冬落看着这一地的草,可是那一棵草才是无根的?
好像没有。
长在山石裸岩之上的有根,飘浮在水面上的有根,草下暗流涌动的有根,草上白雾蒙蒙的也有根。
每一棵草都有根。
那自己的根又在哪里?
冬落看着这汹涌澎湃、一泄千里的瀑布,陷入了沉思之中。
根,得先有根,天雨才会润泽其身。天雨?天雨的本质也是水。
所以若想天雨水利万物,万物得先有根。
那自己的根又在哪里呢?
冬落猛然偏头,不顾结痂的双手传来的剧痛,猛然上张,一把拽住了浓雾之中伸出的一双钢铁利爪。手腕用力往身体两侧一撕。
骨断筋折。
一声凄厉的鸣叫传来。
一道鲜红的血雾炸散。
浓雾中有血雾隐现,漂浮而后坠落。冬落沐浴在鲜血之中,仿佛一个刚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的不败战神。
而隐藏在浓雾之中最神秘的猎手,钢铁利爪的主人终于露出了它的踪迹。一只像苍鹰一样的鸟儿被一撕两半,尸体散落在一旁,瞳孔焕散,雪白的羽毛被鲜血染红。
这只白鸟从一开始出现到现在,对他的每一次伏击都极有规律,都有迹可循。冬落有时候都不知道是该说它死脑筋好,还是固执好,白鸟从第一次攻击到最后一次攻击每次攻击间隔的时间都相同,而且每次都是一击即退,从不恋战。
在这样的细雨之中,本来是不必撑伞的,但冬落为了能够提前一瞬发现白鸟的踪迹,好做出相应的应对之策,所以他撑起了伞。
竟然看不到它的存在,也听不到它存在,那就帮那些无形的东西转化为有形的存在就好了。不必去听白鸟的动静,专注于听油纸伞的动静就好了。
冬落看着脚下已经一分为二的白鸟尸体,轻叹一声,有规律是好事,可是当这份规律被你的敌人掌握了之后,好事就容易变成坏事。
冬落想起在极北的雪原之上有一种群居的羚羊,当它们在种族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危机之时会选择牺牲一半,保全一半。这是他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律,好坏先不论。
而渭城狩猎者因为掌握了羚羊这一规律,当他们每一次去捕猎这种羚羊的时候,狩猎队都会一分为二,一半在预先准备好的地方做好埋伏,一半驱赶着羚羊往一处山崖而去。
当羚羊面对无法跳跃过去的山崖之时,老弱的羚羊便会心甘情愿的为年轻的羚羊甘当踏板,让年轻的羚羊踩在他们的肩膀上跳过去。
狩猎者们见状每每感动不已。
然后事先埋伏在山崖之下的狩猎者感动之余便会兴高采烈的带着那些从天而降羚羊满载而归。
又是一场皆大欢喜的狩猎。羚羊会庆幸,狩猎者们也会庆幸。
冬落跟着狩猎队去看过一次,便再也没有去过了。
并不是他见不得死亡,只是他觉得无趣。
这种在种族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危机之时,选择牺牲一半,保存一半的规律不好吗?
肯定是好的。
因为羚羊的种群确确实实的得到了保存,物种也实实在在的得到了延续。
而那些狩猎队员也不费一兵一卒,一箭一刀便捕获到了一半的猎物。
当然也不差了。
羚羊种族延续的规律被敌人掌握了之后,好事也就变成了坏事。
有规律是好事,可是会隐藏自身的规律更是好事,如果可以让敌人以为参透了自身的规律再用来反制敌人,那就更是好事了。
冬落偏头看了一眼白鸟的尸体,从白鸟的头颅内掏出一块鲜红的晶灵核,甩了甩,直接放进了嘴里,咀嚼了起来。
在这一个月内,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妖兽死在了他的手上,晶灵核他也收获了不少,一些品质低的,对他肉身的强化已经没用了的晶灵核他便收入了芥子物中,打算等出了龙门秘境之后给三兽还有雪念慈用来提高肉身修为。
而至于那些品质高的,对他目前肉身强化还有效果的便一口吞吃了,甚至都懒得拿出镇山岳来敲碎了,主要是敲碎了之后再吞噬,龙息逸散的大快太多,有些浪费。
冬落的肉身强度在有条不紊的增长着,如今快要达到武夫练筋经八层的实力了。他的肉身强化要比修武之人难得太多,但他有一点比修武之人要好,那就是他的肉身强化即没有境界的限制,也没有天道的禁锢。只要是强度达到了,那就算是进入了那个境界。
冬落苦笑一声,这也许便是所谓的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吧!
不过,对这点福,若是可以选,他宁可不要。
冬落再次念叨了起来,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
无根之草。
冬落蹲下身观察起了脚下的小草来。
无根之草,有根之草。
根是什么?又要怎样才算是有根?
冬落看着一地散乱的杂草,有的根深,有的根浅,有的根长,有的根短,但都有根。
冬落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一棵在山石上随风摇曳的小草。
有了根,它才能抓紧山石,不被狂风骤雨吹走。有了根,它才可以从土地中吸取能量,不至于干枯老死。
草有根,能受天雨之润。
那人呢?人有根吗?
人的根在哪里?
自己的根是什么呢?
自己生命的来源又是什么呢?
冬了认真的审视起了自己来。
是了。
是身体。
身体便是人的根。
难怪周天子要先让他在八卦炉中锻炼躯体,难怪雪雨柔说他的一线生机在这龙门秘境内。难怪李暮春会说天雨不润无根之草。难怪易落老道人会将他与天道种子的关系比作成榕树的寄生关系。
原来,这一切便是为了让他的根强壮起来,让身体强壮起来。
正如易落老道人说的那样,若是自身主干足够强,还会在乎身上来了多少寄生的东西吗?还会在乎那个寄生物是不是天道种子吗?
完全不用在乎,因为主干强了,那么那些寄生物不管来多少,都可以吸收,都可以消化。
原来他们的意思便是让自己在龙门
秘境内将自身的**锻造至最强,锻造至无所畏惧,管他来得是天道种子下的极致之冰,还是什么红莲业火,即然来了,那就通通练化吸收。
冬落哈哈大笑。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不争?不争好啊!
不争,那就让他的去争吧!
等他们鹬蚌相争,自己再来渔翁得利。
周天子还真是好算计啊!
冬落终于想明白了他们这些个功参造化的人说的暗语哑语了。虽然他不知道有没想错,或者是想少了,但他认为至少有一点是对的。
那就是不断的强化自己的肉身。
让自己这枚果子成熟,让自己这轮缺月圆满。让身体内的水火之争有一个好的场所。
不管最后对不对,至少这样做肯定是无错就是了。
冬落心情大好,或许自己可以不用死了。哪怕是他知道接下来再他体内进行的水火之争肯定凶险异常,接近十死无生,但他还是愿意为了那一丝可能存在的生机去拼搏一下。
拼到真的确定自己不可以了,那时再放弃也不迟。可若是连拼都不拼一下,就说自己不可以,那简直就是蠢人所为。
冬落不是蠢人,相反他很聪明,只是有些时候他不愿意对身边的人展露自身的聪明罢了。
光芒太盛,易遭人妒,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一些伏脉被他走在这雾蒙蒙的草地上拎了起来,一些暗语被他在这天上来的大河之水下参悟透。
突然之间,雨停了,天光大亮。
白茫茫的雾气如潮水一般飞快的退去。
草原上又恢了绿草如茵的模样。冬落一个助跑,一跃而起,跳入了深潭之中。
水花四溅。
像一只鱼鹰一样来回的凫着水,他是真的很难不开心。
本来在入龙门秘境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不是他不想话,而是他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活了。
所以那怕是在龙门秘境内他虽然也去争夺机缘,也去经历厮杀,可是他一直都是在抱着一种随缘的态度的,遇见了,那就去争一争,没遇见,那就由他去吧!
可是现在的冬落不一样了,似乎那逝去的心性又回来了,似乎那死去的希望又活了。
因为,他找到了自己的根。
因为他悟透了李暮春的两句话。
只有自己熬过了所有的苦难,认请了生活本质,却依旧不以苦为苦,却依旧热爱生活,却依旧每天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人。
只有那些无数次在死亡线上却依旧往生那一边爬的人,他们才能做到那些别人认为已经不可能做到的事。
比如让一个天谴者活下去。
比如一个天谴者努力的想活下去。
这些都是别人认为不可能的事,可是李暮春认为可以。
如今的冬落也认真可以。
如果连自己都放弃了,那肯定是天都难帮。
如果连自己都不想活了,天肯定也救不了你。
这些简单的道理,冬落有些后悔现在才想明白。
可是现在才明白也不算晚。
潭水冰冷刺骨,但以极致之冰比起来,那就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所以当冬落泡在潭水之中时,竞有种泡在温泉中的感觉。
冬落从水下游到瀑布之下,扎了一个马步,肌肉隆起,任由从天而降的大河之水不由分说的砸在他的头上,砸在他的身上,砸在他脚下的山石上。
一动不动。
远而望之,此刻的少年,真像是一棵暴风雨里依旧孤寂的生长的小草啊!
风吹到了,依旧站起来,雨打折了,依然挺立。
随时都有可能死,却又怎么也死不掉。
……
……
雨季来临,北方还好,但南方面临的却是三天一小雨,五天一大雨了。
雨过天晴。
在一条刚下过的小道上,有一个扎着双马尾的红衣小女孩背着一个小书箱跟在一个中年儒士的身旁,叽叽喳喳的说过不停。
无非就是沿途的那一村,那一镇,她又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又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人。
中年儒士只起侧后侧听着,有时候也会提一些问题。
小道之上坑坑洼洼,有些湿滑,有些地方泥泞遍布。
前方有一辆牛车拉着一大车柴火深陷泥泞之中,主人在一旁一愁莫展,只是不停的用鞭子抽打着老牛。
老牛也急得哞哞直叫。
中年儒士见状,挽起袖子便走上前去帮忙推车。
牛主人见有人帮忙,也在前面拉起了车来。
小女孩站在一旁,大声的响着嘿呦,嘿呦……
这是她在一处村庄的河滩之上看纤夫拉船学来的号子。
纤夫跟她说拉船时这样喊可以节省气力。
她觉得那个牛主人拉车的样子跟那些纤夫很像。
不多时,牛车便被拉了出来。
牛主人道谢了两句,便乘上牛车离去。
小女孩偏头看向浑身泥泞的中年儒士道:“先生,车陷泥中,非牛之过,为什么牛主人要打牛?”
中年儒士道:“因为牛主人也不可能打他自己啊!”
小女孩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
但随即又轻叹了一口气。
人生好像有些无趣啊!
小女孩从小书箱中取出一把竹剑来比划了一两下,偏头问道:“先生,什么样的人才可以算是英雄好汉?”
“认清了生活的本质,却依旧热爱生活的人。”
“那刚才那个牛主人算吗?”
“算。”
“那小白圭算吗?”
“算。”
“那我哥哥算吗?”
“算。”
“那大黑他们呢?”
“也算。”
“那冬落呢?”
第七十三章人间路窄酒壶宽
冬落从深潭之中像一条箭鱼一样一跃而起,带着洁白的水珠在天空之中翻转了一圈之后又重重的砸回水面。
然后又从另一个地方窜了出来,又再次砸回水面。
如此往复了几次之后,他便觉得有些无趣,就又重新回到山崖之下,扎稳马步,默默的承受着瀑布的冲刷。一开始他在瀑布下连站稳都难,如今他不但可以扎稳马步,甚至还可以在下面练拳舞刀。
瀑布的水携万钧之力当头而来,可他却没有太大的感觉了,就好像是洗澡一样,除了水温尚可,水量还行,其它的也就这样了。
当然,如果真要这么说的话,其实大澡堂子也是不错的。无论是里里外外的风光都还行。
冬落轻叹一声,“这瀑布看来是没有什么效果了,得寻找新的练体方法了。”
冬落从所站山石处,双手合十立于头顶,双腿微曲,弹跳而起,然后在空中高速的翻转了几圈之后,噗的一声就钻入了深潭之中。
没有水花。
冬落像一条白鱼一样在深潭底部的礁石中来回纵横穿梭,玩得是不亦乐乎,对水他可以说是一点也不陌生,在渭城时,每逢夏日炎炎之际,三百渭城卒在操练结束之后,都会噗通一声跳入渭水之中,玩水嬉戏,摸鱼抓虾,即解暑,又解馋。
冬落的肚子咕咕的叫了几声。
冬落脚尖轻点水下礁石,像一颗炮弹一样直接从水面弹射而出,平平稳稳的落在草地上。
冬落从芥子物中取出之前登山之时在山路旁得到的那一根鱼杆,装好钓线,又在湿润的草地下翻找了几下,找出一两条蚯蚓来充当饵料,寻了一处水草丰茂,水流平缓外抛杆钓起鱼来。
深潭之中有一类白鱼,通体雪白透明,虽然不是妖兽,但体内所含龙息也不容小觑,远比游离在空气之中的要多的多。
对于妖兽体内龙息的多寡,由于跟妖兽打的交道多了,他也有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在这龙门秘境内,似乎与龙有关的妖兽体内含有的龙息要比那些寻常妖兽要多一些,晶灵核的品质也有高上那么一大截。
就比如在这草地下有地龙之称的蚯蚓,别看它们个少,但它们体内所含的龙息与冬落之前初入草原之时遇到的锻骨境灰狼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蚯蚓是白鱼的最爱,若是用其它饵料来钓白鱼,先不说选钓点,光是打窝都要耗费许多的精力,而用蚯蚓来钓白鱼的话,选钓点,打窝这些琐碎事完全可以免了。
白鱼见了蚯蚓,就如同闻到了腥味的猫一样,只会一哄而上,绝不会一哄而散的。
人为财死,鱼为食亡。
不多时,鱼漂猛然下坠,在水下四处乱窜了起来。
鱼上钩了。
冬落开始有序的收放鱼线,开始与白鱼进行角力。有蚯蚓为饵,钓上白鱼不难,可是与白鱼角力却是难上加难。
无论是什么生物临死前的挣扎,必然是竭尽全力的,对此冬落已经见怪不怪了。
白鱼终于力竭,被冬落从深潭之中缓缓提起,在水下透明不可见的白鱼,出了水之后通体变得雪白,死气沉沉。
火早已生好,冬落开始准备烤鱼。
冬落麻溜的将白鱼去除内脏,用一根铁签串好,插入离火堆稍远一点的草地之上,便不管不顾,只等香气传来,也不用翻面,就已经熟透,连佐料也不用放,外焦里嫩,色泽诱人。
镇山岳虽然不用砸晶灵核了,但他的另一个作用就显现出来了,冬落将已经烤好的白鱼放在变大无数的镇山岳上,又从芥子物中取出一壶杜康酒来,有好酒,有好菜,有好景,有好心情,美哉!
白鱼无刺,肉质鲜美,入口即化,那怕是每天都要吃上那么一两条的冬落依旧感觉不到半点腻味,仍对其赞不绝口。
冬落打算趁着这几日天气还算晴朗,也快要离开这片瀑布了,有空多抓一些白鱼晒成鱼干,存入芥子物中,带回去让张婶他们也尝尝。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景是好景,可惜却无一酒友对饮岂不憾哉。”一道苍老但却爽朗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朴刀瞬间出现在冬落的手中,他一个翻身滚落在一旁的草地上神色郑重的回头看向身后之人,一个黑袍老者肩扛一根钓杆,面容干瘦,但眼晴却极其明亮。而能不动声色的出现在冬落的身后,那么想必此人的修为必定是极高极高的。
黑袍老人爽朗的笑道:“年轻人,有戒心是好事,不过,你放心,老朽对你并无什么非分之想,此刻相见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也由不得冬落不谨慎,第一层第二层的经历,也许外人看来不过是一些简简单单的问答,但冬落细思之后究是寒毛倒竖,心有余悸。
心之一字最难琢磨,若是一着不慎,万劫不复都有可能。
眼着老者无论是外来寻求机缘造化的修者,或者是塔内妖兽幻化而成的人身,他都有办法去应对,无非就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可若是眼前老者是如同前两层为他敲心叩关的问心之人,那他就不得不郑重对待了。
冬落从芥子物中取出两壶好酒放在镇山岳上,“前辈,人间路窄酒壶宽,不如坐下一同喝上一杯如何?”
“人间路窄酒壶宽?小家伙,人间路并不一定都是窄的,但酒壶却一定是很宽很宽的。”黑衣老者将鱼杆轻轻放在一旁的草地上,盘膝在镇山岳另一旁坐了下来。
冬落也将朴刀收了起来,对方都已经坐在酒桌上了,
那就表示有得谈了,若是自己再不识时务,那就有可能好事变坏事。
“前辈说得在理。”冬落将眼前酒壶的封泥打开,往黑衣老者的身前推了推。
黑衣老者也不客气,举起酒壶仰头喝了一口,啧啧道:“都快忘了酒是什么滋味了。”
冬落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是心思急转,眼前之人并不像是那问心之人,且自己在这第三层呆了那么久,除了比一二层妖兽多得太多太多了,好像并没有什么心关出现。
应该不太可能是问心人。
那么眼前此人到底会是谁呢?
难道真是一头大妖化形为人?这段时间看自己杀他的妖子妖孙杀得有点多了,所以坐不住了,找自己寻仇来了?
很有可能。
冬落在面对这位可以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老者,已经做好了一言不合,掉头就跑的准备了。
打他是不想打了,因为好像胜算不大,只是希望到时候能跑掉吧!
修行之人一旦有了自己猜测,到底是不是真相,反而没有那么重要。
冬落又从芥子物中取出两壶酒来,放在黑衣老者的面前,“前辈,小子这还有最后两壶酒,就赠予前辈了,前辈慢慢喝,慢慢想,一定会将酒的滋味完全想起来的。”
黑衣老者的面容有些古怪,他本来只是有些感慨,可是眼前这个少年好像会错意了。
不过,他喜欢。
黑衣老者手中出现了一双筷子,夹了一块白鱼腰腹部的肉放在嘴里咀嚼了片刻后道:“你放心,我即不是那些妖兽的祖宗,也不是那外来的修者,我只是一个放逐者。即没有杀你的心,也没有杀你的理由,更杀不了你,原本你在此锻体修行,我是不准备来打扰你的,想等你走了再来钓几条白龙鱼回去解解馋的。只是看你喝酒,肚子里忍了多年的酒虫有些作乱了,所以才厚颜出来向你讨壶酒喝。”
冬落神情略微放松。
虽说他并不知道黑衣老者所说的放逐者是什么东西,但即然眼前的老者说他不会杀他,那么他就信,当然,不全信。
黑衣老者又喝了一口酒道:“如今墨家如何了?墨家巨子还是墨翟吗?”
冬落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不知道。”
黑衣老者停止了喝酒,抬头看向仍然谨慎的冬落,“你从那里来?”
“洛阳来。”
“洛阳在哪?”
“洛阳在神州大陆上,是大周皇朝的国都。”
“皇朝?可是大夏天朝的附属皇朝?”
“不知道。”
“你知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知道,在一座塔内。”
……
冬落面对黑衣老者是有问必答,而且还是有什么答什么,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直接说不知道。
冬落的肚子又咕咕的叫了几声。
黑衣老者停止了发问,讶然一笑道:“都说是客随主便,好像我这客人有点喧宾夺主了。你的肚子都开始表达不满了。”
冬落尴尬一笑。
黑衣人举起酒壶对冬落示意了一下,冬落也拿起酒壶来喝了一口。
黑衣老者继续说道:“你可以叫老夫叶无敌,也不知道多少年没见有墨家弟子入塔问心,有放逐者入内了。既然远的墨家你不知道,那你就与老夫说说这塔外的墨家吧! ”
冬落点了点头,一口气墨家学宫内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黑衣老者听了之后怔怔无语,也不再喝酒了。
“你是说这一座墨家学宫如今已经一片荒芜了?”黑衣老者似乎有些难与置信。
冬落点了点头,看出了老人眼中那一抹一闪而逝的悲哀,轻声道:“我听一个人说,如今墨家还有三大学宫存在,至于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这次来的人中也有墨家弟子,你可以去找他们问问,他们应该知道的比我多。”
黑衣老者没有说话。
冬落也没有说话。
言多必失这个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一条黑衣老者口中的白龙鱼还剩下大半,但冬落并没有继续再吃了。不是他已经吃饱了,而是他要留给那个正在一旁独自喝闷酒的老者当做下酒菜。
冬落默默起身去钓鱼。
他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那个自称为放逐者的老者,比如怎样才可以出塔?这是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从之前他与黑衣老者的对话中自然猜得出来,老者在这塔内已经呆了很久很久了,对这座塔肯定比自己更熟悉。
只是有些问题不能问,有些问题不该问,有些问题不知道怎么问。
此刻的去留也成了他当然要面对的一个大问题。
冬落轻叹了一口气,有些糟心。
人生有些无趣啊!
当然此刻糟心的不止是他,草原云层上的墨甲、凌云二人更糟心。
墨甲神色严肃的盯着深潭处的两个人,“凌云,那个武疯子他怎么来了?”
凌云也有些着急,“我只知道他在凌云塔内磨砺道心,数万年来若他不让我看,我压根就看不到他啊!”
墨甲沉声道:“先不要急,现在他俩至少还相谈甚欢,我们先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切勿自乱阵脚。”
凌云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某些不好的事,小脸有些煞白。
墨甲出言安慰道:“你放心,经过数万年的磨砺,他的杀心应该已经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应该不会对那个少年动手的,如果他
真对那个少年动手了,你就立即打开塔门,不管最后会跑出多少放逐者,你就全力镇压那个叶疯子。我会将那个少年带出凌云塔,决不会让红莲业火在你的体内炸开的。”
墨甲摸了摸凌云的脑袋。
凌云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说道:“可是那样你会被红莲业火活活烧死的。还是不要了,我这些年也收集了不少功德,先看看够不够消磨吧!”
正在喝着闷酒的黑衣老者抬头看了眼天空中某一朵云彩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冬落又端着一条白龙鱼上来,这次不是烤的,而是煮的,他又从芥子物中取出两个碗给黑衣老者盛了一碗。
黑衣老子回过神来,“小子,你也不用故意忙前忙后的献殷勤了,来,坐下喝酒,一个人喝酒确实很无趣。”
“老前辈真是慧眼如炬,洞若观火。”冬落有些尴尬的坐了下来。
他确实有那个黑衣老者说的打算,打算拍拍老者马屁,给老者献献殷勤,然后好吃好喝的招待一下老者,将老者送走之后自己立即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可是既然老者已经看出来,冬落也就懒得藏藏掖掖了。
在聪明人面前耍聪明,便是最大的愚蠢。还不如坦然一点。
这样对大家都好。
黑衣人看了眼冬落道:“有些事可能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如果仔细算来我们还是有些仇的,若是按我以前的习惯,你别说跟我同桌喝酒了,可能你现在早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冬落刚举到酒壶的手猛然一抖。
黑衣老者讶然失笑,叹了一口气,“看给你吓的,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我即没有杀你的心,也没有杀你的理由,更杀不了你。你我那点仇也是仔细算来。若是就这样看,其实也就这样了。算不得什么的。”
冬落轻呼了一口气,缓缓的喝了一口酒。
黑衣老者继续说道:“当然,你的命对值钱的人来说很值钱,可对我而言,其实也就那样了。”
冬落一口将口中的酒喷了出去,有些决然的说道:“老前辈,话你可不可以一次说完啊!是要杀还是要剐,悉听尊便。你在这样下去,我再强大的内心也要被你活活给吓死。”
黑衣老者鄙夷道:“得了吧!大家都是聪明人,你也别装糊涂了。我还是那句话,要是想杀你,还会留你到现在。”
冬落打了个哈哈道:“前辈就是前辈。”
黑衣老者手指迅速的轻点了一下冬落的额头,一道黑色的黏液出现在他的指尖,腥臭至极。
黑衣老者指尖轻捻,那道黑色的黏液便消失不见,“这样来看我们就没有仇了。”
当黑衣老者从冬落的眉心抽出那一道黑色黏液之时,在这塔内的某一个地方,一个女子的猛然睁开了眼晴,神色有些狰狞的说道:“难道那小子死了?不然我种在他身上的心咒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如果真的是死了的话,那算你运气好,也算我运气好,当然,还得算这人间运气好。”
女子冷哼一声,看了一眼身旁正在闭目的男子,也闭上了眼晴。
随着那道黑色黏液消失,冬落顿时感觉浑身一轻,连忙起身对着黑衣老者道:“谢前辈。”
虽然他不知道黑衣老者手中的黑色黏液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肯定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黑衣老者摆了摆手道:“这东西是阴阳家五大心咒之一,施咒者与中咒者命运相连。若是中咒声死了,中咒者身上的气运、因果、命数都会悉数转移到施咒者的身上。种此心咒者跟我有些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要杀的人,应该我也要杀,他想要谁死,我也该让谁死。可是喝了你一壶酒,几碗鱼汤。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不想让你死了。”
冬落眉头微皱,认真的思索了起来,究竟是谁在他的身上下的心咒?
叶映水?
有可能,但不一定是她。
能跟眼前的老前辈相熟的人,怎么说也应该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若是在洛阳城之时,他绝对会认为是她,因为他的眼界只有那么大,看到的也就那么多。可是当走了那么多路之后,他却不这么想了。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在修者的世界里,耳闻的,目睹的,跟真实的,出入是很大的。
黑衣老者喝了一口酒道:“别想了,这种下咒之法当面能下,隔着千里万里也能下。谁知道你有没有当面见过他。当然也别问我是谁,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冬落果然不在想了,谁知道是谁种的,有可能是叶映水,也有可能是那些要以他观道的天上人。
究竟是谁,可能也就只有眼前这个黑衣老者才知道吧!
黑衣老者起身道:“天心难测,杀尽世间千万人,终不如救一人啊!人间路窄酒杯宽,年轻人,往前走吧!人间路很宽很宽,千万别走窄了,你心中那满腹要与天上人讲的道理,就先余着吧!等你的道理足够大了,佛法足够深了,道法足够高了。你再替这天下人好好跟那一群天上人说说这天下的道理。”
黑衣老者黑衣变白衣,黑发变白发,一步跨出,伫立云端,“小子,记住了,我叫叶无敌。天上无敌的无敌。”
白衣老者哈哈大笑,直接消失不见。
只留下冬落一人坐在深潭边陷入了沉思。
人间的路很宽很宽,一点也不比酒壶窄。
冬落起身对着天空一礼。
老前辈,晚辈冬落记住了。
你叫叶无敌,天上无敌的无敌。
第七十四章做自己的英雄
海到尽头天作岸,山登绝巅我为峰。
一个白衣少年站在雪山之巅,闭目收心。
山风大作,吹得白衫猎猎作响。
少年猛吸一口气,又轻呼了出去。右手握拳缓缓抬升于胸际悬停,左手握拳收于腹部。
少年猛然睁开了眼晴,右脚往右侧微微一移,带起一片陈年积雪,左脚往后微跨,摆出拳架,就此打起拳来。
天上大雪纷纷,白衣少年在雪中缓缓起舞,宛若惊鸿,翩若游龙。
少年收拳,出拳,一遍一遍,竞无半点累态。
这一套拳简单至极,打来打去总共也就五个姿势,但少年却没有半句怨言,或是烦躁。只是收拳,出拳,拳拳破空,拳拳生风。
一些闪避不及的雪花被劲风震散,飘落在地。又有一些雪花从少年开始出拳之时,没来得及落地,等到少年收拳站定之后,依旧没有落地。
少年站定,双拳成掌,深吸一口气,于胸际缓缓往下虚压,胸腹内的那一口浊气也随着手掌的虚压轻轻吐出。
冬落睁开了眼晴,看着眼前纷纷扬扬的雪花,目中无喜无悲。
他在这座雪山之巅已经站了三天三夜,依旧没有找到登塔的路,也没有找到出塔的路。
他似乎已经到了那种山穷水尽,上天无门,入地无路的境地了,但他依旧还在找路。
他即没有前进一步,也没有后退一步,世人认为的没路了,其实大多都还是有路可走的。
没有前路,也有退路。
没有退路,还有死路。
如果连死路一条都没有了,那才叫真正的没有路可以走了。
冬落轻叹一声,此刻的他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登塔要往高处走,出塔要往低处走。
可是高外没有路,低处貌似也没有路。
此刻的他比之前任何时刻都希望那道问他心的声音响起,或者干脆一步跨出,便是碧海蓝天,一觉醒来,便是绿水青山。
甚至,他也希望在深潭处遇到的黑衣老者叶无敌,便是此塔此层的问心之人,可是他不是。
好多问题都没来得及问,那个老前辈就走了。
虽然问了那个老前辈也不一定会说,可万一那个老前辈要是说了呢!
要知道,修者最怕的是那个万一,最期待的也是那一个万一。
有些路只能自己一个人走,可是有的路还是需要别人来指点一二的。不然为何修道之人都想拜入那些大宗门,拜那些大修士为师。就连那些山泽野修去做什么家族供奉都要挑一些个有权有势的大家族。
还不是因为修行路上有名师指点一二,可以少走很多很多弯路。还不是因为那些大家族可以为那些山泽野修提供大量的修行资源,可以帮他们一点一点的堆境界。
冬落捏了一个雪球,助跑一阵后便直接往山下扔了去。
这是他最近这段最喜欢做的事之一,乐此不疲。
好像有时候男人的快乐就是那么简单。
简单到有点不可理喻。
一道透明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后,他却浑然不觉,仍在开心的扔着雪球。
“怎么?不羡慕那些身后有大家族大宗门的人了?”那道透明身影轻笑道。
冬落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一个透明人,还有些眼熟,实在想不起来在那见过,索性也就懒得想了,反正又是一个打不过的人。
冬落悄悄看了一眼山崖,好了,死路有了,可以试试看有没有退路吧!
冬落搓了搓有些通红的手心,“有啥好羡慕的,俺爹说了,即要吃得了自个儿的苦,也要享得了自个儿的福,更要见得别人的好。你一天天羡慕这个,羡慕那个的,小心连自己身边仅剩的那一点福也没了。到时候亏的还不是你自个儿。你就老实说吧!你是不是这层塔对我的问心之人?是的话,有什么大招都放出来吧!”
透明身影认真的想着眼前少年说的前半句话,内心不由的赞叹了几句。但对少年的后半句话则是摇了摇头。
冬落叹息了一声,“原来不是啊!”
透明身影问道:“你就很想我是你的问心之人吗?”
冬落点了点头,“当然想啊!若你是我的问心之人,我的命至少是可以保住了,不用像现在这样担心被你一不开心,就像摁死一只小蚂蚁一样,把我摁死了。是的话,我还可以看到前路,也可以看到退路。”
冬落往山崖边挪了挪,有些头疼的说道:“那像现在,我只能站在死路的边上,往退路上拼命的挪。”
透明身影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可是你再挪,可就挪到死路上去了。”
冬落继续往山崖边挪去,“我可不认为跳下山崖就是死路。也许跳下山崖不但不是死路,还是退路。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是前路呢!”
透明身影有些无奈,“难道你看不出我看得出你心中所想吗?”
冬落脚步不停,他要保证在透明身影动手的一瞬间,他就要跳下山崖,至于是死是活还是另一条出路。
那就只有天晓得了。
不,只有塔晓得了。
冬落答道:“我当然看得出你看得出我心中所想啊!难道你没看出来我为了不让你看出我心中想什么。我已经什么也没有想了吗。”
从透明身影说的第一句话冬落就猜出来了,他可以看到自己心中想什么。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应对之策了。
只是管不管用,先用了再说吧!
透明身影微微一笑,冬落从他的笑容之后还可以看到一片雪花在旋转着飘落。
这个笑容,很冷。
透明身影往前踏了一步,冬落就像一只受惊的鸟一样,一步跨出三步远,直接站在了山崖边。
山风吹来,白衣少年,摇摇晃晃。
透明身影哈哈大笑,“谁说你什么也不想的,你不是还挺想活的嘛!”
冬落脸色有些难看。
透明身影对他招了招手道:“过来吧!这边是前路。再往后可就真的是死路了。”
冬落有些疑惑的说道:“真的?”
透明身影有些恼了,“你过不过来?”
冬落苦着一张小脸,极不情愿的走了过来。
跳山崖,必死无疑。走过去,还有一线生机。
从小到大,似乎冬落都在追寻那一线生机而行。
没得选。
透明身影哈哈大笑,“才当了几天的修者,这山泽野修就已经当得得心应手了,看起来还有模有样的,不错,不错。”
冬落刚想随口拍一句都是前辈教得好,可是一想用在这好像这不是什么好话,所以一出口就变成了都是前辈太抬举小子了。
透明身影神色有些古怪,探手一挥,漫天的风雪便静止了下来。一套冰雪凝聚而成的桌椅便出现在了二人的中间。
透明身影率先落座,“把你芥子物中最好的酒拿出来。”
冬落默默的递上了一壶洛阳城的杜康酒,一块下品灵石一壶的。
“不是这壶。”
冬落忍着肉痛,又从芥子物中取出一壶比之前还要好的酒水来,十块下品灵石一壶。
“你可别把我当叶无敌那个疯子打发啊!”
冬落以为眼前的人能看穿他心中想的什么,连忙摆手有些焦急的说道:“前辈,真的没有了,这就是我最好的一壶酒了。”
透明身影一把抓过十块下品灵石的那壶酒,喝了一口道:“还真诈出一壶真正的好酒来。怎么有些小开心。”
冬落额头直冒黑线。
透明身影闭上眼晴回味了一下酒香,“想什么呢!真当读心术是路边的大白菜啊!想用就用啊!神魂状态下使用很耗神魂之力的好吧!要是我再多用几次,可就不需要这天道抹杀,我自己就要消散在风中咯!”
冬落表情有些疑惑,但内心却有些忐忑的问道:“前辈,你所谓的神魂状态,是不是们这些凡夫俗子的眼中的……鬼物啊?”
透明身影吐了一口老酒,还从来没有谁说过自己是……鬼物。
透明声音有些心疼的看了一眼那口被他喷出去的老酒,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狠狠的瞪了一眼正满脸期待的看着自己的冬落,“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变成鬼?”
冬落这个时候似乎不再害怕眼前这道透明的身影了,“前辈,你说这个世间真的有鬼吗?”
透明身影有些好奇的问道:“怎么?是自己怕死,想着在这龙门秘境内死后还可以变成鬼?”
冬落的脸越凑越近,好似已经完全忘记了什么叫害怕,“不是,你就说有没有嘛!”
透明身影点了点头,有些了然了,“看来是希望别人死后可以变成鬼了。鬼到是真的有的,并不是坊间传闻,不过,并不是谁死后都可以变成鬼。很多人死了就死了,灵魂进了阴司地府就再也出不来了。”
冬落的眼晴里好像放着光,“世间有鬼就好,有鬼就好啊!”
冬落起身对着透明身影郑重一礼,“多谢前辈解惑。”
透明身影摆了摆手道:“这么点小问题,可当不起你如此郑重一礼。”
冬落郑重的说道:“问题不在大小,也不在多寡,前辈即然让我问,也愿意解答,我也得到了我想要得到的答案,那前辈就当得起小子这一礼。”
透明身影点了点头,理是这个理。
可世间人就是那么奇怪,无论大问题,小问题,有的想问,有的又不想说,总喜欢藏着掖着。而有的问了,有些说了,却往往又都是一些词大达意,言不由衷之语。
大多人在面对别人的问题之时,若非亲朋好友,都打着留一手的准备,就算是亲朋好友,也必定有些隐藏。就连那师父徒弟的行话里也有那么一句“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行话。
这话固然不全对,但道理还是有那么一些的,只是不大而已。
所以,冬落对每一个能让他提问,又能解答他的问题的人,都很敬重。
透明身影摇了摇已经空了的酒壶,又拿过那壶一块下品灵石的酒,打开泥封道:“我因你而来。”
“你因我而来?”
冬落有些疑惑了,因你而来与为你而来,不过一字之别。但可千万别小看这一字之别,在修者的世界里,文字是有力量的,一句话一字之别,其中的意思有可能就差着十万八千里了。
透明身影点了点头道:“我是你在墨家广场上拼的那个雕像之人。那雕像算是我留在人间的一具神躯吧!只不过因为一些事毁了,我也没有精力与时间前来重塑此神躯,所以导致我的神魂不能入内,但因为你把我的神躯拼好了,我感应到了,就分出了一缕神魂来此,所以我说我因你而来,一点也不错。”
冬落认真的看了透明身影两眼,难怪一开始见的时候会觉得有些眼熟,原来如此,只是之前广场上那巨大的雕像年久失修,被腐蚀得已经看不太清面容了。
而之前在山下房屋里看到那一幅幅画像,也因为画得太抽象,只有神似,所以他一开始真没有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如今认出来之后,他整个人心情就有些不好了,突然又想往那条死路上走了。
透明身影看了冬落一眼道:“别自寻
死路啊!你放心,你拿的那些东西,你既然能拿到,我既然让你拿,那说明他们就该是你的。”
冬落轻出了一口气,“谢前辈。”
他看着透明身影酒壶里的酒不多了,赶忙又拿出一壶来放在冰雪长桌上。
拿了人家半个墨家秘境,送两壶酒过分吗?
一点也不过分。
透明身影继续说道:“你在这个塔内经历的一切,与别人不一样,因为你的都是我安排的。包括那两次问心,包括你遇见叶无敌,其实都在我的预料之中,都在我的推动之下。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透明身影继续说道:“说你不知道整件事就真的只有你不知道。这事我知道,叶无敌应该也知道,只是他不说破。其实你在这塔内最最危险的一次,不是那两次问心,也不是那几次被一群妖兽追杀,而是你与叶无敌相处的那一段时间,那才是你在这座塔内最大的生死危机所在,不过,你最后活了下来。所以,你很不错。”
冬落的额头也不知道第几次直冒黑线了,原来一切都是眼前这个鬼物搞的鬼。
他很想一巴掌拍在眼前这个透明身影的身上,但想想可能这透明身影随便回他一巴掌,就能让他变成鬼,他只好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透明身影拿起第三壶酒,嗤笑一声道:“好像这几次磨砺下来,还是你赚得更多,所以,你别得了便宜还不记好。”
冬落连忙摇头道:“记好的,记好的,小子心中一直记着前辈的好的。小子知道这是前辈为了考验小子,为了磨砺小子才精心布的局……”
透明身影直接打断了还想说个不停的冬落,“马屁你就不要拍了,我已经听得很多了,我今天来见你,是要跟你斩断一些东西。”
透明身影从虚空中一抓,一个木盒瞬间出现在他的手中,看着木盒他有些眼熟之感。
这木盒便是他在秘藏外看到的那一个他很想拿却拿不到的木盒。
透明身影将这个木盒轻轻往冬落身边一推,“你能来到我墨家秘境,便是因为它,如今,你拿着他便离开吧!出了这座塔之后,你与我墨家的那一份缘就此断了。”
冬落听得云里雾里,如坠迷雾,最后什么也没有听懂。
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敢问。
不知道,不敢问,那就多听好了。
让会说话的,多说些。
冬落伸手就想去打开那个盒子,只是他的手才刚碰到盒子,就有另一只手压在了盒子上,“等你出了这座塔再打开这个盒子。”
冬落依言收回了手。
透明身影问道:“还记得你上山之时,山上牌坊上写的那四个字吗?”
“兼爱非攻。”
“记住这四个字,你那个身怀食牛之气,四海之心的朋友说得没有错,这四个字是出塔的关键,可是如今你出塔就没这么讲究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别出了这塔因为用不到这四个字了,就把这它们忘得一干二净。”
“好好领悟一下这四个字,对你绝对只有利而无害,至少在你还没有成长到我现在本体所在的那个高度之时,对你更是百利而无一害。”
冬落不自觉的坐正了身体,认认真真的听着了透明身影说的每一字每一句。
“该说的我都说了。是听了就忘,还是牢记于心,不强求。”透明身影看向冬落道:“接下来我们说几句题外话吧!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这个人间怎么样?”
冬落摇了摇头。
不知道怎么说,不知道说什么。
透明身影没有说话,似乎一定要冬落给出一个答案。
冬落想了想后答道:“我还未见过完整的人间,又怎知这人间怎样?”
透明身影点点头,“所以你才要多读一些书,多走一些路,多认识一些人,多听听那些除你的道理以外的其它的道理,多看看那些除你眼前风景以外的其它风景,你的路还很长很长,有些你认为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不过是做着做着就做到了。有些你认为是不可能走到的地方,不过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
“你在座塔内看到的一切,见到的一切,做的一切,都直指你的本心,我看得出来,你心有凌云志,只是久在攀笼里。你什么时候复得返自然,你什么时候便能飞出尘网中。看到真正的人间。”
冬落神色严肃的说道:“那请问前辈,我要做什么?怎么做?才能复得返自然。”
“做自己的英雄,就好了。”
冬落刚想继续问,眼前的透明身影似乎有些意兴阑珊,大袖一挥,冬落就此从雪山之巅消失。
冬落刚一消失,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出现了。
透明身影将壶内最后一口酒喝尽,“墨甲,等此间事了,你就带着凌云替我再去看看这大好人间吧!去看看这人间有没有变得更好。去看看这人间是不是我墨家所期待的那个人间。”
凌云的眼中似乎有泪,可是却无泪可落。
墨甲神色也有些不忍,可是他也无泪可落。
透明身影从脚底开始缓缓消散,“小凌云,我们有一天还会再见的。你可是巨子我最心疼的灵宝啊!”
凌云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那怕没有眼泪,但却有伤悲。
透明身影微笑着说了他留在这间最后一句话,便消散在了风中,化做满天的风雪包裹着两个孤独的身影。
透明身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英雄。”
这句话的意思墨甲懂,凌云也懂。
可能那个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的冬落也懂。
可能这个人间的人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