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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枝棠     灭星txt下载     灭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依风听雨柔,醉卧怜雪弱

    雨声潺潺,轻柔的打在油纸伞上。

    少年白衣,在这朦胧的细雨下,本就模糊的身影,又模糊了三分。

    少年背对着小巷,缓缓而行。

    风还在继续的吹着。

    雨渐渐的小了下来,但却没有停。

    他确实不喜欢杀人,也不想杀人,在渭城是如此,在荒漠上是如此,在这洛阳城更是如此。

    他从来不认为他要活下去,就一定要踩在别人的尸体上。

    今晚这件事,其实他跟雪念慈早有谋算。如果说那些世家大族真的会放过他们的话,不但他俩不会信,可能那些世家大族自己都不信。所以这桩刺杀其实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只是谁来杀的问题而已。

    正如张白圭所说,无论是一个家族,还是一个人,能走到他们今天所在的位置,能取得他们今天所有的成就,那就肯定是有他们的可取之处的。

    千万不要小看了天下任何一个人。

    这句话冬落是无比相信的。

    踩在积满雨水的青石板上,冬落走得很慢很慢。倒不是害怕积水把衣、鞋给弄湿了。

    十字街一战下来,全身上下都早已湿透了。那还担心什么衣、鞋湿不湿。

    可能是后知后觉的缘故吧!冬落终于想明白了撑伞是没用的。

    于是他把伞收了起来。

    在寒风中慢慢的走着,听柔柔的细雨落在瓦上,落在房梁上,落在墙角的苔藓上,落在人的身上。

    头顶着杨柳依依,肩挑着草长莺飞的少年郎,神色从容,竞然一步步的将冬天走出了春天的模样。

    离十字街远了,离坎儿井就近了。

    虽说有火红甲阻挡,但胸膛上两个箭洞外依旧有大量的血液流出。

    冬落面色潮红,嘴角上也开始有丝丝血迹渗出。

    本来就千疮百孔的身体,再次雪上加霜。

    但他并不怨恨林惊风,一个培元境的修者应该很少有人能做的比他更好了。

    这也是他在林惊风临死之前,愿意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他的原因。

    临近坎儿井,风雨声歇。

    冬落停了下来,看着站立在坎儿井旁的一个中年人,笑了。

    中年人似乎才刚到,又似乎已经来了很久了,“你是真敢赌啊!”

    冬落咧嘴一笑,扶着大黑走到坎儿井旁,一屁股坐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反问道:“我还有什么不可以输的吗?”

    中年人也在井口旁坐了下来,并不在意地上是否有积水,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你确实没有什么不能输的了。我只是好奇是什么让你有勇气走上赌桌来的?是你那相当于武夫锻骨境的修为吗?”

    武夫的修行与修者的并不相同。修者的后天五境分别是感息、开灵、培元、神桥、紫府。

    而与之对应的武夫后天五境则是淬皮,锻骨、练筋、熬血、伐髓。

    冬落在体内那道极致之冰的熬练下,早已进入了武夫后天第二境锻骨境了,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人去关注而已。

    毕竞这天下多的是武夫,在战场上生死博杀的人,在江湖里摸爬滚打的人,一架一架的打,硬生生的被揍成的武夫。

    真的很多。

    这些都是遭受过江湖的毒打,沙场的洗礼硬生生的打磨出来的境界。想不同境最强真的很难。

    对眼前之人一眼看穿自己的武夫底子,冬落一点也不惊讶,因为他觉得眼前之人有这个实力。

    冬落屁股往后挪了挪,找了一个相对舒服的位置靠了下来,“与其按照别人安排好的路走,成为别人的棋子。不如自己先行上场,参与博奕。至于是赌输赌赢,又是怎么个输法,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烂命一条,谁赢了谁拿去。不

    过,好像我的赌运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差,至少,现在的牌面看起来是对我有利的。”

    中年人赞赏道:“不甘于当一颗棋子的棋子才是一颗好棋子,因为只有这种棋子才有可能爬到下棋人的位置上来,参与真正的博奕。你今天能来到这儿,说明你已经有当一颗好棋子的觉悟了。”

    冬落笑了笑,笑容苦涩至极,“赌来赌去,还不是赌你想让我这颗棋子变成死棋还是活棋而已。接下来我的生死就真的交在你的手上了。”

    中年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至于是让少年人变成死棋还是活棋,在他看来好像并不重要。

    中年人沉默了片刻之后,突然问道:“刚才在十字街,你为什么不把他们全杀了?”

    天上又下起了细雨,蒙蒙的,很轻。

    冬落强忍着疼痛,仰躺在地上,任由蒙蒙细雨打在脸上。拼命的挣开眼晴去看漆黑的夜空。

    这个问题似乎很怪,这个世道好像也很怪。

    好人会杀坏人,坏人会杀好人。

    有时候,好人也会杀好人。

    总之,总有一些人会杀另一些人。

    但却唯独他冬落不怎么会杀人。

    又偏偏有人,会问他为什么不杀人?

    他很想问一句,为什么非要杀人?

    但他没有,他只是自嘲的笑了笑,“我是真的不想杀人,有灵众生,活着本就不易,能不杀就不杀吧!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多少像我这样的怪人了吧!可我又希望这个世界上多一些像我这样的怪人。”

    中年人哈哈大笑,似乎许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陈霸先死了,雪雨柔离开了,李暮春也走了。

    这洛阳城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有趣的人了。

    现在又有了一个。

    中年人笑着拿出一壶酒来递给眼前的少年,“在这个世界上像你这样纯粹的人还是有很多的,也许在太平盛世这样的人可能毫不显眼,可是在乱世这样的人将会大放异彩。你道不孤,所以,年少的你就不必有此感叹。”

    冬落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轻呼了一口气,笑着接过了中年人递过来的酒壶,大口大口的灌了起来。

    “痛快!能喝上一壶万人敬仰周天子亲自递上来的酒,真是痛快。等以后回渭城了说给李叔他们听,李叔倒是会相信我,可能其它人就会当我在吹牛了。”

    冬落一把抹去嘴角沾着酒水的雨水,艰难的坐立起来,认真的打量起了眼前的中年人来。

    中年人正是大周国周天子,一个万人敬仰的存在。一个仅一人便震住了整个大周的庙堂与江湖的人。

    周天子说冬落是真敢赌,没错,冬落敢在今晚来坎儿井取铁链,就是在赌,就是在赌眼前这个中年人不会让他死。

    冬落跟雪念慈认真的商议过,每天在张府外打探消息的人可曾少了?

    神箭帮,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他们不知道他俩的脑袋在黑市值多少钱,但肯定是值些钱的。

    与其被人这样没日没夜的盯着、看着,然后再莫名其妙的中了别人的圈套,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还不如主动出去,以身为饵。钓一钓这洛阳城的夜色下的无数双关注他的眼晴。

    果然不出所料,最后上场参与冬落博杀的人只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神箭帮,而其他人却不见踪迹。

    若说其它人是看不上冬落的头颅,那就有点小看这洛阳城二十余族的魄力以及手笔了。

    其实在今晚之前,洛阳城内大半个地下组织都在盯着冬落二人,只是盯着盯着就被人悄悄的挖了眼晴。

    只剩下一个仍旧被蒙在鼓里的神箭帮在雨夜下悄然而行。

    冷眼旁观了这场厮杀的周天子轻轻

    一振,坎儿井四周的水气瞬间蒸发,连一丝雾气都没有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冬落的脸上,衣服上再也看不到半点水迹的存在。

    周天子喝了一口酒道:“你说一说洛阳城里有神箭帮这样的存在是好还是坏?”

    冬落连想都没有去想周天子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直接脱口而出道:“存在即合理。即然有神箭帮的存在,无论是好还是坏,那肯定是有它的道理的。我们估且把官府比做是光明,那在光明的眼皮子底下做坏事的人,我们就认为他是黑暗好了。可是,光明他就一定是对,是好吗?黑暗他就一定是错,是坏吗?”

    冬落偏头看着坐在一旁独自喝酒的中年人道:“我看不见得吧!以周天子你的阅历,你的见识,应该也见过不少身在光明的人,坏事做尽。也见过不少身处黑暗的人,大发善心。所以,有没有神箭帮这样的存在一点也不重要,就更别说什么是好是坏了。”

    周天子疑惑的问道:“有没有神箭帮这样的存在一点也不重要,那么什么才是重要的?”

    冬落轻轻一笑道:“重要的是,身在黑暗,当心向光明。身在光明,当照亮黑暗。”

    周天子仔细的品味了一下这几句话后点了点头,“身在黑暗,当心向光明。身在光明,当照亮黑暗。陈霸先可教不出这样的一个儿子来啊!”

    冬落笑了笑,神色似有些缅怀道:“我是陈霸先的儿子,我能走到今天,当然是他教得好。当然我也有一个好先生,虽然他只是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渭城教书匠,但他却教会了我很多很多书上的道理。比如刚刚我说的那些话,如果按照先生的话来说应该就是除恶务尽吧!”

    “除恶务尽,回到头来,不就是世间万事万物都要有点残缺,有点遗憾,才会有所成吗?你的路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你心中的恶也快要被除尽了。你体内的因结的果,快要成熟了。”周天子一口将壶中的酒饮尽,一挥手便往远处黑暗中的街道扔去。

    远处传来了一道陶罐破碎的声响。

    周天子起身看着井口的那条铁链道:“链出一寸,命短三分,这句话并非是谣言。你现在还拿不起这铁链,这铁链太重了,你的命太轻了。”

    冬落静静的看着周天子,没有说话,静等下文。

    周天子回头看着冬落道:“接下来跟好我的步伐,我带你去为你的生命加重。让你这颗死棋活起来,至于将来你能否爬出棋盘。就看你自己的了。因为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太多太多条线了。有熟悉的,有不熟悉的,至于将来的你是选择一根一根的把它们斩断,还是拎着线头把所有的一提而起。这我都不会去管。”

    周天子往前踏出了一步,“人间路窄酒壶宽,我与陈霸先的交情就在你刚刚喝的那一壶酒里尽了。接下来的路,你能走多远,就看你的造化了。我不会再出一次手。”

    冬落认真的听着,有些话那怕是听不明白,也认真的记了下来。

    他相信眼前这个中年人不会害他。

    这是直觉。

    但他相信。

    他一步一步的跟在周天子的身后,走出了坎儿井,走出了十字街,走出了坎区,走进了洛阳城雨夜下的千家万户。

    有的地方灯火通明,有的地方光弱如豆,有的地方一片黑暗。

    一步跨过了干燥的坎儿井,一步跨过了细雨中的十字街。

    天上下起了雪。

    很小,很弱。

    一个少年郎仿佛喝了很多酒一样迷迷糊糊的穿行在洛阳城,却没有人能看到他。

    也许是嫌雪下的小,下的弱了。少年郎嘴里时不时的说着,再大些,再大些。

    今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大雪。

第四十六章今年大雪有大雪

    雪下得越来越大。

    纷纷洒落在洛阳城的大街小巷。

    在这样的夜里,除了竹子被雪压断的噼啪声。

    就只剩下裹在棉被里的呓语了。

    一个少年低着头颅,一步一步的走在洛阳城的街道上。

    少年的身前有一行脚印在雪地里显现,清晰可见。

    少年的嘴里已经不再嚷着再大点,再大点了。只是默默的跟在一个只有他才看得见的身影后面,快步的走着。

    随着身前脚印间的距离越拉越大,少年跟得也越发的吃力。

    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有细密的汗珠开始出现。

    少年身前的中年人逐渐将脚步控制到少年可以接受的程度。

    如洪钟大吕,似天雷滚滚,少年前面的中年人大喝一声道:“什么是因果?”

    少年迷迷糊糊的说道:“我不知道。”

    中年人脚步不停,“不知道就对了,因为因果只可知不可道。”

    “世间万事万物都在因果之中,有什么样的因,就结什么样的果。结什么样的果,就有什么样的因,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天地之间自有定数。你的身上背负着这片天地间最重的因果。至于是什么我只可知,不可道。”

    少年只是麻木的跟在中年人的后面。

    “从你踏入洛阳城的第一步起,我就为你算了一卦。我算不到你的过去,也算不到你的未来,大道无常,这很好,说明你的未来充满了无尽的变数,无尽的可能。”

    少年低着头颅,如负山岳而行。

    中年人脚步不停,一步踏雪,步步踏雪。

    “你身体的原因根本不在于你背负了多少因果,而在于这个因果给你带来了什么。天心有常,但大道无情。因为你身上的因果的缘故,你被这方天地的大道盯上了,在你的身上种下了一枚道种。道种成熟之际,就是因果爆发之际,你生死之时。”

    “上次你在雪族之战之时,想必你已经看到那粒道种了,它已经产生出自我意识了。陈霸先给你的弑神甲的品质高到你无法想象。它产生出的红莲业火是世间本质最高的火焰之一。它们共同寄居在你的丹田海,外加有真龙之气相阻隔,两方也算相安无事。可是我算计了你,让你失去了真龙之气。”

    少年人低下的头颅微微扬起,但脚下的步子却依旧不停。

    一步跨出,再落地之时已经是大周天宫的气运云海之中。

    无数土黄色的雾气像是活了一样,瞬间围拢过来。

    可是才刚接触少年,便如沸水一般,瞬间消融一空。

    中年人点指少年道:“气运凝身。”

    只见大周天宫气运云海中无数土黄色的雾气向着冬落而去。

    开始修补他那副千疮百孔的身躯。

    “真龙之气不失,你体内的那颗道种永远也不会成熟,你永远也无法走到极致。虽然你不会像神州大陆上其它天谴者一样,不到二十岁就死在了天道威压之下。但也好不到哪去。你因为大道亲水,又因果缠身,外加一些不可知的因素,比如身逢大难,心死若灰,以致大道有机可乘,天眷者变成了天谴者。”

    等到气运云海中的雾气变得稀薄。

    大周天宫内彻夜不熄的灯火映雪。

    中年人一步跨出,带着少年就此离去。

    在坤区有座土地庙,香火鼎盛。

    张白圭曾经带着冬落来过。

    只是当时的冬落忙着吃葱油饼,忙着看黑虎行凶。

    所以就只是远远的观望了一下,这座在洛阳城久负盛名的土地庙。

    白雪,红墙,绿瓦,黑夜。

    别有一番滋味。

    雪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脚印。

    一个中年人仿佛从虚空中踏步而出。

    一步落下,一个少年也跟着从虚空中走了出来。

    中年人探手

    一抓,“香火练魂。”

    土地庙内土地金身神像干旱了许久的大地一样瞬间龟裂,无数金色的烟雾从其中散落了出来。

    融入了少年的灵魂之中。

    中年人看着低着头的少年道:“只有失去了这道真龙之气,你才可以彻底的让你体内弑神甲留下的红莲业火,以及大道道种极致寒冰正式交融。两者相辅相承,互攀高峰。但我沾染不得你半点因果,所以只能借雪族之战,让陈霸先来取走你体内的那道真龙之气。”

    土地庙内的神像即将分崩离析。

    中年人对着土地庙探手一指,一道金光笔直射入了神像之中。

    神像瞬间拔高,土地庙片刻后便光彩照人,气象万千,恢宏无比。

    土地庙正式升为了城隍阁。

    虚空又是一阵晃动,一步落下,中年人带着少年消失不见。

    原土地庙里的金身神像内窜出一个小老头来,看了看中年人在雪夜中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原先本来写着土地庙三字的匾额。开心的笑了。

    匾额上现在写着三个字,城隍阁。

    升官了。

    中年人一步一个脚印,步步踏雪。

    少年人浑浑噩噩,步步紧跟。

    出了坤区之后,中年人又带着少年去了兑区的一个大泽,截取了一捧水灵。又去了离区的一个地心溶洞,将少年放在了岩浆之中泡了泡。

    出了离区,他们又去了巽区的一个风谷,让无尽的狂风吹拂过少年的身体以及灵魂,直到风都绕过他的灵魂。

    中年人带着少年又去了震区的一个雷泽,让少年在雷电下被劈了个皮开肉绽。可是少年身上的气息却越发的古朴厚重,再也不像以前面对他犹如面对一张白纸一样了。

    少年最后去了艮区,站在守山的山顶上,少年低下的头颅已经差不多可以抬起来了。只是眼神中有些许浑浊。看着大雪中的洛阳城。

    一片雪白。

    很美。

    一步跨出,中年人又回到了之前离开的位置上。

    脚印重叠,雪花下陷。

    少年也回到了他之前的地方。只是头颅又低了下去。

    中年人回头看了眼少年,找了一个地方独自坐了下来。

    一个酒壶,两个酒杯就这样歪歪斜斜的放在了大雪上。

    中年人将两个酒杯满上,拿起一只酒杯对身前的空处虚敬了一下,就后抬头,一饮而尽。

    大雪纷纷夜,孤酒与君酌。

    这大雪便是最好的下酒菜。

    一杯又怎么能尽兴。当千杯,万杯。

    这样才对得起这无边大雪。

    少年身上的雪越积越厚,宛如一个雪人一般静静的伫立在大雪之中。

    似乎已经尽兴,中年人已经不再喝酒,而是神情专注的关注起了雪人少年来。

    在这座八卦炉里,其余七王用了一个时辰才醒来。你会用多久呢?

    中年人隐隐有些期待。

    这洛阳城即是一座城池,也是一只炉子。

    炉子底下地火焚烧,一根笔直的铁链仿佛没有尽头直通地底。

    一个时辰过去了。少年还是没有醒来。

    中年人站了起来。

    快两个时辰了。只见雪人的手指微微的动了一下,眉间有几片不堪重负的雪花悄然落地。

    少年猛然间惊醒了过来。

    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冬落仿佛做了一个梦。

    不过梦里有些什么他却记不清了。

    冬落稍微活动了一下酸涩的四肢,抖落了一地雪。

    透过飘落的雪花看着眼前自饮自酌的中年人。

    中年人一口饮尽杯中酒,“你走过的这条路,其它八王也走过。包括你的父亲陈霸先也走过。他们有的快,有的慢,但他们最终都走到了他们各自的路的尽头。我虽然

    算是你们的领路人,但我却跟你们不在一条路上,因为我也有我的路要走。”

    中年人收起了酒杯,转身看着眼前的少年道:“你能走到这儿我一点也不意外。我已经把前人走过的路带你都走了一遍了。接下来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你只要记住,我们能走多远,这人间就能走多远。所以那怕接下来的路,生死难料,你硬着头皮也要给我走下去。死则死矣。你死了,自有后来人接着你的路走下去。”

    中年人随手拍了拍落满双肩的雪,眼神从容而又淡定。

    像是凝视春日里的百花一样的眸子,小心的越过少年的双肩,落在坎儿井上。

    “这铁链跟你身上的弑神甲同出一源。他们本来就是弑神铠的一部分,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弑神铠碎裂了。这铁链原本也不是铁链,是我放在这儿的,你去取出来吧!等它跟弑神甲接合在一起就知道了。”

    冬落依言走到坎儿井旁,双膝微曲,深吸一口气,双臂握住铁链,猛的一提。

    冬落眉头微皱,料想之中的沉重感并没有传来,当他的双手触碰到铁链之时,就像拾起了春日里的一片落花,冬夜里的一片飞雪。

    轻盈,而又梦幻。

    手中的铁链逐渐缩小。像一条灵动的蛇一样,从冬落的袖子里快速的覆上火红色的软甲。紧密的缠绕在了一起。

    “坎儿井的水冬冰夏凉的原因,便是这条铁链内的红莲业火将井水内的温度吸收了。你的火红甲有这跟铁链的加入,在你丹田内聚集的红莲业火便足以抗衡你体内的极致之冰了。接下来的时间,你就慢慢的等吧!等冰与火相互碰撞,等红莲业火将你体内的道种催熟。等你走到极致。”

    中年人停顿了一下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枯木逢春,源头活水。生死之间有大造化,就看你抓不抓得住了。抓住了,就是你的,谁也拿不走,抓不住,当然也有人想要替你抓一抓。不过,这似乎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中年人踏雪而去,此次雪上却无半点痕迹。

    “只要你能活下来,接下来,便会有一道圣旨传遍大周国,陈霸先之子冬落袭汉王之位,成大周第八王。但你要记住,要做一颗好棋子。不久后的洛阳城将会有大事发生。那将是你是生是死的关键,你早做准备吧!不是你不能死,谁都能死,但每一个人都要在该死的时间死在该死的地方,才算死得其所。”

    中年人的身影渐行渐远,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不要跟我讲道理,因为你们都没有我有道理。等你觉得你的道理足够大了,足够多了。你可以来跟我好好讲一讲……你的道理。”

    冬落咬紧牙关,不停的从坎儿井中往外拉铁链,身后中年人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清晰的记得。

    梦里梦外都记得。

    有些他来得及思索,有些他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一个道理。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事要一件一件的做。

    当务之急,便是取出坎儿井中的铁链。

    似乎是察觉到了危险,一股寒气猛然间出现在他的四肢百骸,穴窍气府。

    冬落一口鲜血喷出,天地之间气温骤降。

    无数的寒气凝聚成冰成雪,猛然降落。

    铁链再长,终有完全拔出之时。

    随着铁链的链尾带着冰雪在空中一甩。

    洛阳城内的温度再次下降。

    无数藏在被子里的人,猛抽了一下,瞬间被冻醒。

    听着窗外传来的噼噼啪啪的竹条树枝断裂之声。

    又骂骂咧咧的睡去。

    冬落身外的衣衫早已消失不见,一件火红色锁子甲穿在了身上。

    配合着无边的大雪,日渐成熟的脸庞。

    宛若人间战神也。

    冬落的目光扫过洛阳城。

    洛阳城内雪纷纷,今年大雪有大雪。

第四十七章世间因果如叶上脉络

    洛阳城的雪一连下了好几天。

    断断续续的,将整个洛阳城都包裹了起来。

    像一个白粽子一样。

    吱呀一声。

    有人推开了大雪下的柴门。

    冬落扛着一把大铲子跟张家几个仆人在张府门前铲着雪。

    二黑与三黑不停的在雪地里追逐打闹着。

    留下一行行小脚印。

    在渭城的时候,雪是见得多了,可是这样大的雪还是不常见的。

    冬落挥铲一铲将门口的雪铲到屋檐两旁,二黑、三黑跳上了屋顶,不停的挥动着小爪子,将屋顶厚厚的积雪扫落下来,推在屋檐下。

    屋檐下的雪要比别处厚些,因为当雪下得大时,人们为防止不堪重负的屋顶被厚厚的积雪压坏,所以都会在屋里点上一个火。

    在火光的烘烤下,屋顶的雪便融化成水,沿着瓦沟流淌而下,在屋檐外又重新结成了冰。所以屋檐处的雪要比其它的地方都要厚些。

    清理完张府门外的雪之后,冬落又去跟着隔壁的几家邻居一起去清理他们门前的雪。

    各人自扫门前雪,那管他人瓦上霜。

    虽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却不一定要按照这个道理来。

    随着大片大片的积雪被清扫出来,张白圭家所在的坤区十五巷也变得清秀了许多。

    在阳光的照射下,空气中依旧有寒气飘浮而过。

    为安静的洛阳城又增添了几分冷清。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从温暖的屋中走出来,终于有些眼尖的人发现了洛阳城内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比如坎区坎儿井里那根已经存在了许久的铁链不见了。

    比如有越来越多的外乡人涌入洛阳城。

    一男一女拐入了坤区十五巷,其中年轻男人头戴高冠,腰悬绿佩,比起雪念慈、张白圭更像是个富贵公子哥。女子年龄不好辨认,乍一看,少女的模样,肌肤水嫩,尖尖的下巴,像是挂在屋檐边上的冰锥子。

    又一看,二十岁的风情,丹凤眼眸,身姿妖娆,从头到脚,有着一股倾泻直下的风流,走起路来,腰肢拧转,与红袖斋、添香楼的女子怕是都有得一拼。

    女子左顾右盼,满是好奇,“郑南风,这就是你们大周国山上修者的禁地洛阳城,似乎也不怎么样嘛!”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神色郑重的说道:“叶映水,这洛阳城不比你家红叶城,在洛阳城我劝你最好安分点,别惹事,不然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女子侧过身,双手十指交错放在身后,衬托得她胸口风光,愈发饱满丰硕,她扭了一扭脖子道:“果然天下的男人都一样啊!都喜欢翻脸无情。情分一事,说不讲就不讲了。”

    年轻男子面色一僵,连忙偏过头去,不再看眼前的女子,“我郑家跟你叶家本来就没什么情分可言,我郑家目前还是大周国的郑家,在大周国就得守大周国的规矩。如果你真的把洛阳城当成你们红叶城看的话,我们的合作可以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的龙门一行,我们就各自安好吧!”

    年轻男子此次来此,说是访友,实则担负着整个家族百年兴衰、甚至是千年昌盛,若非家里长辈约束,要他一定要跟眼前的少女同行,他是绝不会跟她同行的。

    一路行来,少女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视人命如草芥的形为,可真是让他对大周国外的修者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

    虽然修者已经脱离了凡人的范畴,可说到底还是来自于凡人,修者没有资格看不起凡人。这是他在大周国学到的道理,他也认为这道理没有错。

    可是眼前这个少女带来的大周国外的情况又一次颠覆了他对神州

    大陆的认识。大周国外处处讲究仙凡有别,修者天生就比凡人要高上一等。

    女子点头,笑意妩媚,“你放心,我叶家即然选择跟你郑家合作,在合作还没有结束之前,是不会坑你郑家的,接下来的龙门秘境之行,虽说是各取所需,但也要合作愉快。”

    年轻男子缓缓而行,继续说道:“如今距龙门秘境开启还有一段时间,但有些事还是要先说好。在龙门秘境内一旦获得家族预期以外的机缘,必须交由双方长辈判断鉴定,给出一个公道的价格后,你叶家得拿出一半的红叶城的特产千叶红来购买,叶映水,你可有异议?毕竞那处地方是我郑家先发现的。”

    年轻男子再次说道:“抛开家族方面的协议不谈,我跟你合作的前提是,你在此时此地答应此事后,还要能说服你家族里的长辈,让他们点头答应这项约定。别到时候说什么谁得到就是谁的,在我这,这个道理讲不通。”

    女子已经变了脸色,郑重了起来,与先前判若两人,像是沦落风尘的青楼花魁,摇身一变,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这位被称之为红叶城叶家叶映水的女子点头道:“可以。”

    没想到叶映水回答的那么快,那么干脆,看来还是低估了少女在叶家的能量。

    年轻人眯起了眼晴,眼神晦暗,但很快又恢复了晴朗,对着女子说道:“即然如此,那么我们也不必相互试探,藏着掖着了。我郑家此次可以拿到五个进入龙门秘境的名额,你叶映一个,接下来我们要去找的人一个,剩下的全由我郑家分配。接下来的龙门之行,我希望我们可以坦诚相见,精诚合作。毕竞你我能否鲤鱼跃龙门,就在此一举了。”

    高挑女子眯起那双会说话的丹凤眸子,内心似在默默地计算着各中得失。

    郑南风沉声道:“龙门之行,不容有失,一定要慎之又慎,我郑家能从大周钦天监拿到五个名额,靠的是历代祖师长辈们辛苦积攒下来的香火情,万一我们搞砸了,惹来那帮老头子们的雷霆震怒,别说我郑南风,或是你叶映水,就算是我们的父母师父,也一样担待不起!”

    叶映水眨巴了一下眼晴,白了郑南风一眼道:“知道啦!知道啦!婆婆妈妈的。”

    郑南风咧嘴笑了笑。

    这位名动一方的天之骄子,道心愈发坚定,神情越发从容,只要龙门之行,达到预期的收获,那他定然大道可期,郑家说不得也会在大周国兰陵郡再昌盛千年。

    他遥望小巷深处,看到一个清瘦少年扛着一把大铲子,身后整齐划一跟着一黑狗、一黑猫、一黑球,雄纠纠气昂昂的走来。

    因两旁屋檐下全是新铲的积雪,原本宽阔的坤区十五街就变得窄了许多,郑南风刚想微笑着给那占据了大半道路的一人三兽让路。

    没想到对面的清瘦少年手中大铲子往地上一杵,扶着铲子一跳就跳到了积雪之上,先一步给他们让出了道路。

    郑南风两人继续悠悠然前行,宛如落在人间的一对神仙眷侣。

    在一地冰雪寒气的衬托下,仿佛整条巷子都明亮了几分。

    高挑女子也看到了站在屋檐下积雪上的少年,打趣道:“郑南风,这个少年不会就是你要寻找的人吧!”

    郑南风摇了摇头,并不知道少女为何会有此一问。

    “不是啊!”女子轻轻的笑了一下,快步走到屋檐下的少年面前仰着头大声道:“喂,小子,我很喜欢你身后那只小猫,开个价吧!再贵我都买得起。”

    声音清脆悦耳,可内容就有点难听了。

    少年低头看着眼前那一张精致的脸,这个时候他很想从芥子物中拿出镇山岳来对着这张丑陋的嘴脸就砸下去。

    但他笑了笑后,对着少女身后那个年轻男子说道:“喂,小子,我很不喜欢你身前这只老女人,我买了,我有的是钱。我出一文钱,够不够?不够,我再加。够的话,就当我没说。”

    敢跟自己比有钱?敢跟自己买二黑?有钱了不起啊!我也有。

    郑南风对少年的观感很好,看到少女的动作之后,刚想出言劝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听到少年的话语之后,他更是感到一阵头大。

    果然,少女听到这句话之后,瞬间就炸毛了。

    叫自己一只老女人?把自己与他身后的兽宠相提并论?还说自己一文不值?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少女刚想发作,她身后传来了一道冷淡的声音,“叶映水,你要是再无理取闹,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了。”

    少女冷哼一声,冷冷看了少年一眼,“一个可怜虫而已!”

    说完之后扭头就走。

    郑南风抱拳跟站在屋檐下雪堆上的少年告罪一声,连忙跟上快步离开的叶映水。

    少年松开了紧握的铲子,大黑冷冷的扫了一眼离去的二人,也松开了埋在雪下尖锐的爪子。唯有后知后觉的二黑、三黑此时才回过神来。

    少年跳下了雪堆,狠狠的跺了跺脚,捋了捋二黑光亮柔软的毛发,一手拎铲,一手抱猫,挑着三黑,与身后的二人背道而驰,就此别过。

    天寒白屋,天高地阔,人间大好。

    推开张府的大门,看到门后的雪念慈正悄悄的收回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

    少年咧嘴笑了笑。

    雪念慈也笑了笑道:“如果说洛阳城是大周修者的禁地,那么自从神箭帮覆灭,黑市被打压之后,坤区十五巷就成洛阳城的禁地。仗着有点修为,就敢在坤区十五巷乱来,他们应该是来龙门秘境寻机缘的外乡人,才会如此鲁莽行事。”

    冬落将大铲子靠在了门后面的扫帚旁,对着冻红的手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道:“龙门秘境的消息你清楚吗?”

    雪念慈点了点头,刚想说话,身后的大厅里就传来了一道巨大的吼声。

    “念慈,落儿,来吃饭了。”

    冬落一把转过雪念慈的轮椅,推着就往大厅里跑去,边跑边说什么事都没有吃饭重要。

    少年的身后跟的三兽,也同时加快了步伐。

    出了坤区十五巷,郑南风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心事沉沉的少女,眼神越发的冷洌。

    少女见身后没有了脚步声,也停了下来,回头疑惑的看着身后脸上表情变幻不定的少年。

    郑南风冷声道:“叶映水,你下次再这么无礼,坏我大事,不用别人出手,我就亲自杀了你。”

    早已看不出有多生气的叶映水无所谓的说道:“你想杀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就你这胆子,给几个突然出现的四级灵阵就吓到了,还有脸去龙门秘境。”

    郑南风脸色铁青的道:“叶映水,我再警告你一次,这是洛阳城,不是你家红叶城。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洛阳城,有你的敌人,有我的,他们都在盯着我们。在盯着龙门秘境,在等着我们出错。如果你再这样莽撞行事,说不定我们还没有进龙门秘境,就已经让人淘汰出局了。”

    叶映水没有说话,而是回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小巷,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嘴角。

    世间的因果如片片红叶上的脉络。

    清晰可见。

    你身上的味道可真香啊!

    天生就成为了食物养料。

    你说你可不可怜。

    我说你很可怜。

    叶映水眼角光芒一闪,微笑着离开了坤区十五巷。

第四十八章过年了

    秘境,一个以大世界为根本,却又独立于大世界外的一个个体。

    秘境,在神州大陆虽然不多,但也不少。

    一个国家,宗门,家族的强弱,便与各自拥有秘境数量的多少有着密切的关系。

    有的秘境天生适宜灵药生长,有的秘境妖兽纵横,有的秘境矿产丰富,有的秘境时间流速飞快无比……

    总之,秘境不同,各带来的好处也不同。

    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每一次秘境的开启都是一件大事,都会聚拢很多人入内,找寻机缘。或是争夺灵药,或是抢夺矿藏……

    龙门秘境是大周国最大的一个秘境,也是最奇怪的一个秘境。

    龙门秘境入口位于洛阳城外洛水畔伏龙山与伏虎山之间。

    每隔十年开启一次,如今距离上次开启已经过去了十年。

    冬落蹲在院子中央的雪地里,眼神专注的推着雪人。二黑、三黑用小爪子不停的从其它地上推来雪球。

    三黑像一只屎壳郎一样推着一个比他还要大的雪球,累的气喘唏嘘的。

    每次推来一个雪球都要仰躺在雪地上休息好一会儿。

    雪念慈在一旁介绍起了龙门秘境。

    冬落将三黑推过来的一个雪球,一把糊进了一个大雪人里,“你是说,明年二月二,龙抬头的时候,便是龙门秘境开启之时?还有大周八王都去过龙门秘境?”

    雪念慈坐在轮椅上点了点头道:“不错,不止是大周八王去过龙门秘境,就连周天子也去过。当然不止是他们,还有很多人去过龙门秘境,只要你去钦天监缴纳一批巨额灵石,便可以获得入内的资格。但也不是缴纳了灵石,便可入内,还要通过钦天监的筛选才可以。”

    冬落皱眉道:“那要是花了一大笔钱,买了一个入内的名额,在秘境内什么也没有得到,那不得亏死啊!”

    雪念慈打开手掌,接住了一片从高处降落的晶莹的雪花,掌心灵气轻轻涌动,雪花在他的掌心上空不停的翻滚,翻滚了片刻之后,被他一把握住,然后融化在了他的手心。

    雪念慈偏头对着那个像蚂蚁搬家一样辛勤的搬家雪球的少年道:“很多家族并不是只有一个人入内,只要有一个人在秘境内有所收获,那么之前一切的付出不止不会亏,甚至还会大赚一笔。这大周国内有无数家族便是这样兴起的。”

    冬落抬头看着雪念慈道:“过几天我就去钦天监买上十几个名额,张婶、你、我、老管家、大黑,我们都去。反正咱钱多,有了钱不这样大手大脚的花我觉得不得劲,混身不舒坦。就跟富贵不还乡一样,憋得慌。”

    雪念慈看着一副暴发户嘴脸的冬落,很想一镇山岳就拍在他的脸上。有钱了不起啊!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啊!

    雪念慈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一个人去就行了。我们就不去了,龙门秘境是大周国内最特殊的一个秘境,龙门秘境是一个末法之地。在里面是没有灵气,也动用不了灵气的,一切行动都只能依靠自身的**。所以我们就不去拖你的后腿了。”

    雪念慈想了想后道:“如果你进了龙门秘境,小心今天那个老女人后面的那个男人,他的**好像很强。”

    冬落点了点头,不用雪念慈提醒他也会小心的。

    以冬落的神觉与观察力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个老女人嘴上说着是要买二

    黑,可是从她一出现,她的目光就没有落在过二黑的身上,而是一直在盯着他。

    盯着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什么美味的食物一样,看得他背脊发寒。

    雪念慈转身离开了。

    车轮压雪,处处留痕。

    雪念慈停在长廊口回头看了一眼忙碌的少年。

    一个个雪人伫立在院子中间。

    晶莹雪白。

    有陈霸先,有张婶,有张白圭,有华青云,有雪予心,有大黑……当然也有他雪念慈。

    却唯独没有冬落。

    院子里的少年还在不停的忙碌着。

    也许下一个雪人就是他,也许不是。

    ……

    时间总是在摇摇晃晃中过去。

    雪融了,又下。

    雪下了,又融。

    每一片雪花都不相似,每一片雪花都不长久。

    快要过年了。

    洛阳城内有人来,也有人离开。

    有人出生,也有人死去。

    但终归是来的人比去的多。

    出生的人比死去的。

    洛阳城内家家户户都在打扫自家的屋子,准备辞旧迎新。

    临近年关,这几天冬落都很忙,忙着跟着张婶四处采购年货。像一只永远也不知道疲倦的小蚂蚁一样,不停的往返于各大商业中心以及张府之间。

    那怕有芥子物,也抵不住张婶左手抱猫,右手抱黑球,像是一个久经商场的老手一样,雄纠纠,气昂昂的走在洛阳城内各大街道,看到这,买。看到那,买。

    冬落多次劝张婶说,张叔一年到头赚点钱不容易,要省着点花,别趁着张叔出远门,就将他那点可怜的积蓄都花完了。

    可是张婶却说,他赚的钱我不花,难道还要留给他去外面养其它的女人啊!

    冬落脸色一僵,只好说张白圭已经老大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了。你看他长得那么黑,要是不给他多备点老婆本。将来可能连媳妇都娶不起。

    可能是觉得冬落说得有道理,张婶想了想后果然打道回府,不再买什么东西了。

    本以为张婶可能会消停一会了,可是才刚家不久,冬落又被张婶叫去疯狂购物了。

    张婶说这钱要是给他留着将来还不知道他会花在那个女人的身上呢!还不如自己现在先把它花光了,省得将来死了留给张白圭那个小兔崽子白白便宜了其它女人。

    这下可就苦了像一只小蚂蚁一样的冬落了。

    每次送东西回来都能看到雪念慈的笑脸,不是在窗前笑意盈盈的看着一树树腊梅花开,吟诵几句。

    就是闲坐在小湖边,投食喂鱼。看着一大片鱼群欢快的激起水花。

    又或者是泡上一清茶,焚上一炉檀香,端坐在竹林里,给张府内的一群侍女弹上那么一曲,神色陶醉而又从容。

    看得冬落牙根直痒痒。

    还好,时间无论是难熬还是好熬,终究会不长不短的过去。

    不知不觉就已经是大年三十了。

    本以为可以休息休息的冬落一大早便被张婶从温暖的被窝里拎了出来。

    贴对联,这是过年时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一道程序。

    冬落今天的任务便是贴对联。

    张府的老管家笑呵呵的拎着一桶浆糊,跟在两个少年的后面。

    很多时候冬落就怕这个老管家一不小心就摔倒了,所以故意放慢了速度。

    贴对联的时候老管家和雪念慈一个说贴歪了,一个说没有,让冬落有些手忙脚乱。

    吃年夜饭的时候,做了一桌丰盛饭菜的张婶,不忘给他们两一人一个大红包,当然还有三兽的,不过是先交由冬落暂时保存,冬落二话不说就接了下来,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

    雪念慈很矜持地收了下来,满脸幸福。

    晚上,桌子底下放着一盆木炭足够的小火炉,两人三兽围坐在火炉旁,而且全都换上了崭新的衣服。

    桌上摆着一大堆年前买的吃食糕点,雪念慈的面前着一本书。

    今晚,他们要守岁。

    年复一年,都是如此。以前是两个人,后来变成了一个,现在又是两个。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对这些节日还没有那么大的感觉,可是现在却发现,正是这些节日将很多很多的东西都牵连在了一起。

    比如思乡,怀人……

    那怕节是一样的节,只要人是不一样的人,情就不是一样的情了。

    就像看着天上同一轮明月,有人想起了故乡,有人念起了亲人,有人只剩下清冷。

    漠北的大草原上,有一骑纵马狂奔着。

    跑了很久很久,马儿累了,人也累了。

    终于停了下来。

    他的身后有一道身影悄然浮现,“少爷,可是想念老爷跟夫人了?”

    马上那个脸色坚毅的少年点了点头,放眼放去,一片茫茫,除了一地的芒草在微风下轻轻的摆动,一无所有。

    少年看着无尽的大草原大声的说道:“老张,总有一天,我要带着你们从这片草原出发,一路向北,一直打到神州大陆的最北边。让这极北之地的每一个人都不再饱受战乱之苦,让这极北之地的每一个人都跟洛阳城的人一样,都可以开开心心的过上一个好年。”

    节日只是让幸福的人更幸福,悲伤的人更悲伤。

    道理似乎真是这个道理。

    与喜气洋洋的洛阳城相比,年年战乱的北方,又那来半点节日的喜气可言。

    放眼望去,这片大草原上又有几处灯火,又有几片星光。

    老张看着站在马背上的少年,默默的点了点头。

    这双稚嫩的肩上,似乎多了一点什么东西。

    一边是家国天下,一边是黎民苍生。

    他都挑下了,相信他也挑得下。

    这一次不是为了某一个少年,而是单纯的为了这片灯火稀疏的大草原,为了让这片大草原上多一点人气,多一点喜气。

    让每一个人都能回家,让每一个人都有家。

    背脊微躬的老张慢慢的挺起了背梁,传来了一阵啪啪声,像是放爆竹一样。

    老张眼露精光道:“好的。”

    当天地间出现第一缕朝霞曙光。

    冬落轻轻起身,去打开屋门,仰头望向东方。

    突然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然后冬落张口一吐,就被他吐出了一块雪白的冰块。

    冰块落地,又将一大块地方冻结了。

    在朝霞的映照下,闪烁着层层光晕,光彩夺目。

    冬落愣了半天,终于开口说道:“干嘛!新年了,你是想跑出来透口气?怎么,你们天道种子也讲究过年过节。”

第四十九章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年过完了,喧嚣又归于寂静。

    冬落像是一个腰缠万贯的富家翁一样,腰板挺直,走路带风,往位于乾区的钦天监走去。

    一路过来,洛阳城来来往往的人又多了起来。

    此刻钦天监的四周已经聚拢了很多人,这些人大多都在交头接耳,似乎在议论什么事情。

    冬落侧耳倾头一听,就知道这些人在议论什么了,果然是即将开启的龙门秘境的事。

    “听说没有,金陵郡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年轻一辈此次准备联合进入龙门秘境,由贾家一个练筋境的纯武夫带队,那怕是秘境威压再强,也不会像修道者一样,直接被压回凡人,最多压回锻骨境一重,压一个大境界而已,在里面我们碰到他们还是能避则避。”

    “龙门秘境奇异就奇异在它对修道之人毫无偏差,无论是道行高低都通通压到最低,对练体之人却心怀善意,境界越低,所承受的威压越小,境界越高,所承受的威压越大。到时候在里面真要遇见了,咱们说不定还可以完成淬皮杀练筋,跨两个大境界完成击杀的壮举呢!”

    “哈哈哈,还是要小心些,据说彩云宗今年收了一个武道奇才,破境迅猛,是一块修武的好苗子,这些人都不容小觑。”

    “还有云川王朝有一个王子……”

    ……

    冬落故意放慢了脚步,也不管他们说的是真是假,这些在龙门秘境有可能遇到的人,他都留意了一下。

    毕竞,小心驶得万年船。

    龙门秘境之行,也许对其它人来说只是一次机缘的得失而已。

    但对他而言,那就是关乎生死的大事了。只能得,不能失。失就是死,被当做弃子随意丢弃。

    这是周天子的原意。

    临近钦天监,人越来越多,或是三五成群,或是单独一人,都在默默的等待着。

    冬落去登记了一下,便挑了一个人少的地方站了下来。静静的等着钦天监的人开始筛选人员,然后买卖名额。

    等了不一会儿,便有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人走到大家面前,双手虚压了一下,一股气息显露,整个大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白袍中年人轻咳了一声道:“我是钦天监堪舆师云在野,虽说你们中很多人已经去过了龙门秘境,就算是没有去过的也听家里去过龙门秘境的长辈说过一些里面的情况,但你们中还是有很多人没有去过,接下来我简单的给大家说一下龙门秘境。”

    “龙门秘境,是一片末法之地,里面没有灵气,也不能动用半点灵气。这类秘境在神州大陆虽然不多,但也不少。这类秘境可以为纯粹修武之人压制己身,熬练体魄,打磨境界。龙门秘境便是这样的一个秘境。”

    “每一个想要进入的人员,都要经过我们钦天监的筛选,只有通过钦天监考验的人,才有资格进入龙门秘境。钦天监的考验便是抗压测试,所有人一同进入一个压力大阵,只有最后三千人才有资格进入龙门秘境。”

    白袍中年人说完之后,便退了出去。独留下了冬落在内的万余人在大厅内面面相觑。

    只有极少部分是乎知道所谓的压力阵法是怎么回事,还能保持淡定。

    冬落的目光不停的扫视着身前身后的众人,可是却没有看到那天出现在坤区十五巷的少男少女。

    冬落正想着什么是压力阵法之时,呼的一声,狂风涌现,吹拂到了他的身上,让他的身体剧烈的晃动了起来。

    好在冬落仅仅晃动了一下,就稳定了下来。而一些人便没有他那么好运了,风声刚一出现,便如芒草一样不堪重负,瞬间倒地。

    而后光芒一闪,消失不见。

    这一阵风来的快,去的也快,在淘汰了一批人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这一次没有人再说话,或者是东张西望了,每一个人都在严阵以待,以防被那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倒。

    呼呼呼!

    这一次的狂风比上一次的更加剧烈,但冬

    落的身体已经有了防备,在这逐渐加大的狂风中慢慢的稳定了下来。

    又有一大批人倒地,光芒一闪便直接消失在大厅里。

    呼呼呼!

    更加猛烈的狂风吹拂而来,吹得冬落的衣衫猎猎作响,长发不停的上下摆动。但他的身体却逐渐的稳定了下来。

    又是一大批人被淘汰了出去。

    “好!”

    看到冬落逐渐稳定站立的样子,钦天监内有一个身负八卦图的人,笑着点了点头,“现在这风力的等级已经是淬皮境所能承受的极限了,继续加大风力,我要看看他的极限在哪里?”

    刚出现在大厅的白袍中年人云在野面容有些不适,“国师,三千个人已经陆陆续续的选出来了,再加大风力,会不会……”

    被称之为国师的人头也不回淡淡的说道:“我说加大就加大,会不会什么的是你的事,难不成还要我去给他们一个解释吗?”

    云在野脸色有些尴尬的抱拳退了出去。

    风带来的压力在逐渐的加大,冬落的眼皮已经有点沉重了,大颗大颗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浸湿了大片衣衫。

    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之前还能看清大厅内大致还剩多少人的,可是现在在汗水的模糊下,早已看不清了。

    即然压力阵法还没有停止,那说明三千名有资格进入龙门秘境的人选还没有确定下来,这个时候如果倒下了,说明他将以本次龙门秘境再无半点关系。

    这是他绝对不允许的。

    双眼紧闭,头颅低垂。汗水大颗大颗的掉落在大厅里,打湿了冬落身前的一小片范围。

    大厅内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

    冬落仍然在苦苦的坚持。脊梁渐渐的弯曲,当身体所承受的压力达到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时,这个时候的人大脑一片空白,是没有半点意识的,唯一剩下的可能就是本能了。

    钦天监外被淘汰的人越来越多,最先淘汰出来的人一脸轻松。

    远比那些在坚持了许久,才被淘汰出局的人要开心许多。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被淘汰出局,那些之前还在意气风发,可以对淘汰之人点评上一两句的人渐渐的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苏青怎么也出局了?他可是张掖郡苏家百年不遇的修武天才啊!据说早已达到锻骨八重了。”

    可是随着一个个人大汗淋漓的出局,之前感叹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致于渐渐不可闻,只有沉默和粗重的喘息声。

    “那是锻骨十重的赵紫月……”

    “那是正阳门的何政,不是说他已经进入练筋境了吗?”

    ……

    钦天监外的感慨与哗然,是吵不到在大厅内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冬落的。

    大厅内还剩下十余人。

    但是乎谁也没有精力去关注谁了,大家都在竭尽全力的抵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嗡!

    呼呼的狂风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凝固的气压,对着冬落的身体迅猛的压了下来。

    冬落的身体一阵颤抖,快弯曲成九十度的腰又往下弯了一些,已经快要触地的膝盖仍在颤抖着慢慢往上抬。

    大厅内剩下的人已不足十人。

    云在野也不说话了,只是捏着拳头紧张的看着快要倒地却又颤颤巍巍的坚持着想要站起来的少年。

    感动好像是会传染的。

    身负八卦图的老者已经不自觉的往前踏了一大步,眼神灼灼的看着大厅中仍在苦苦坚持的少年。

    云在野踏前一步,“国师,这压力已经快要达到练筋十重所能承受的极限了,再这样下去,我怕……”

    光芒一闪,又一个人出局。

    不是冬落,是一个小胖子。

    大厅里只剩下六人。

    身负八卦图的老者手不停的拂过雪白的胡须,眼晴一眨不眨的盯着大厅中的某一个少年。

    一双雪亮的眼晴似乎可以透过衣物,看到少年身后每一

    寸肌肉的抖动,看到少年脸上涌起的不正常的潮红。

    身负八卦图的老者终于说话了,“云在野,过犹不及,尽兴就好,去把大阵停了吧!”

    云在野身形一闪,连忙消失。

    他害怕如果去晚了,那个少年就坚持不住,然后倒地了,最后被传送出了大厅,那那个少年该有多遗憾啊!

    那时遗憾的将不止是那个少年,也有他云在野。

    那怕今天之前,他不认识这个少年。

    今天之后,他也不会认识这个少年。

    那怕他不是大周国人。

    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为这个少年心生遗憾,心怀敬佩。

    ……

    冬落只感觉身上的压力一松,然后便昏昏沉沉的倒在地上。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钦天监外,五道光芒一闪,五个仿佛刚淋过一场大雨的人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一个小胖子看了看万众瞩目的五人,又疑惑的四处张望了一下,然而并没有看到他想看的那个影子。

    只能遗憾的摇摇头,突然有些后悔出来的那么早了。

    冬落也出来了。

    不过并没有如那五个人一样万众瞩目,只是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一个无人的角落。

    满脸汗水的少年咧嘴笑了笑,他以为每一个人传送出来的位置都是不一样的,所以他也没有过多去关注这件事。

    他也没有这个精力去关注这件事。

    大汗淋漓,踉踉跄跄的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眼晴一黑,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幸好身后有一个干瘦的少年一把拽住了他,“老哥,没有名额就没有名额呗!干嘛想不开去跳河啊!一身湿漉漉的,看看,这么一张……那啥的脸,给水泡的煞白。丑死了。”

    冬落连解释都没有解释,双眼一黑,就这么倒在了少年的怀里。

    少年连忙张开双手对着人群大声道:“哎!大家看到的啊!我没有碰你啊!你可别讹我啊!那个大哥……你等会替我作证啊!你们都看到的啊!是他自己倒过来的。我碰都没有碰到他。”

    ……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许多,云在野当然也不会跟他们解释太多,只是说今年的规矩改了改,让人把能进龙门秘境的人的人名念了念。便直接走了。

    各大家族、宗门、王朝,发现能进龙门秘境的名额跟自己之前猜测的似乎差距不大。而且谁最后出来的顺序大家心里也有数。

    所以心里也就没有多少不满,过程有点曲折,但结果却是皆大欢喜,都可以接受。

    冬落在一处墙角慢悠悠的醒来,他的身旁有一个干瘦的少年正使劲的瞪着他,看到他醒了过来,连忙说道:“我救了你,不图你报答,只求你别讹我就好。”

    冬落嘴唇有些干涩,点了点头。

    干瘦少年轻呼了一口气。

    冬落问道:“你怕我讹你,那我晕倒的时候你干嘛不跑?”

    干瘦少年一屁股坐在冬落的身边,摆了摆手,大大咧咧的说道:“谁说我没有跑,跑了几步,发现良心过不去,不就又回来了。”

    少年仰躺在墙角,透过高高的墙壁看去,天上只有几朵白云在随风飘荡。

    还有一两只风筝在相互追逐着。

    干瘦少年偏头看了眼正在看着天空怔怔出神的少年,也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去。

    一两只风筝轻盈的飞着。

    这是春天的气息。

    干瘦少年愣愣的说道:“你好!我叫洛乐,洛是洛水的洛,乐是智者乐水的乐。因为,我爹娘希望我很快乐。”

    干瘦少年说完自己就笑了起来。

    正在看着天空的风筝发呆的少年下意识的回答道:“你好!我叫冬落,冬是冬天的冬,落是掉落的落。因为,我是冬天从天上掉落下来的。”

    少年说完也笑了起来。

    有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是春风。

第五十章我是真的不差钱

    冬落从干瘦少年洛乐那儿已经了解了他晕倒之后发生的事情。

    他们俩都通过了钦天监的筛选,成功拿到了进入龙门秘境的名额。

    接下来只需要去隶属于钦天监的堪殿交了足够的灵石,便可领取一个进入龙门秘境的信物。然后各回各家安心的等待着龙门秘境的开启。

    洛乐自然是与冬落共同前往的,只是越接近堪舆殿,洛乐的神情便有些不自在。

    这一切,心思活络的冬落早已看在了眼里,只是有些话正如因果一般。

    只可知,不可道。

    知道是一回事,说不说又是一回事,怎么说,什么时候说又是一回事。

    临近堪舆殿,洛乐的神情也越来越局促,堪舆殿四周一些闲散的人似乎看出了洛乐的局促不安,有一个人脱离了人群朝着二人走了过来。

    来人压低声音道:“两位小兄弟,可是成功获得了进入龙门秘境的资格?”

    如释重负的洛乐点了点头。

    来人似乎有些焦急,但仍压制住内心的喜悦道:“在下乃南冥山云霄宫外门执事吕杨,不知两位小兄弟是否愿意忍痛割爱,将进入龙门秘境的名额卖予我云霄宫,我云霄宫必不会让二位失望的。”

    自称吕杨的中年人不等冬落二人答话,便面带惭色的说道:“我云霄宫虽然只是一个黄级宗门,但在大周国清水、春露二郡的江湖上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二位以后若是游历江湖,可以前往我云霄宫坐客。吕某必扫榻以待。”

    正如国家有天朝、帝朝、皇朝、王朝之分,宗门也有天地玄黄四个等级之别,当然家族也分为上中下末四个层次。

    用一个祸福不确定的秘境信物与一个黄级宗门结下一份香火情,似乎怎么想都不亏。

    云霄宫在大周国的份量吕杨可能是说得比较含蓄了。一个黄级宗门的话语权可不会仅止于一国两郡之地。

    毕竞山上宗门跟山下家族、国家不一样,家族跟国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依赖于国家,又受制于国家,同样也反制着国家。

    可宗门不同,宗门之人大多潜心修道,不问出事,与国家相看两相厌。最好的结果便是相安无事,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大打出手。

    但宗门的力量却是半点不容小视的。

    当然这说的只是神州大陆众多国家与宗门的常态。这其中并不包括大周国一君八王之地。

    像是大周国,山上宗门必须听命于山下王朝,无论是江湖武夫,亦或是修道之人都得遵守大周国的法律,这样说荒诞也不算过分的事在神州大陆说只大周国一家也不算过分。

    但无论是谁也不会因此而小瞧了一个大周国境内的黄级宗门。若是寻常之人,也许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用那个祸福不定的秘境信物从这些宗门手中交换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对于到手的好处,还在不确定祸福的前提下,确实是有许多人会选择先将面前的好处落袋为安的好。

    可是冬落显然不是寻常之人,“我的信物买给你云霄宫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个价格……”

    冬落没有继续说话,对于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这种事,他在渭城当垆沽酒多年,早已熟埝无比,先不说出自己的心里价位,给对方一点留白,再一步步地试探出对方能给出的最高价位。

    这才算是做成了一单好的生意。当然这单好生意只是对卖家单方面而言的。

    不过,这一招对明码标价的商品就没有那么大的作用了。

    毕竞价格已经定死在哪儿了,你买也好,不买也好,价格就是那个价格,就算有点变动,也不过是随着价值的变化围绕着这个即定的价格上下波动,幅度不会太大。

    当然,冬落是肯定不会卖什么秘境信物的,真正想卖的是他身边的干瘦少年洛乐。

    从钦天监广场一路到这堪舆殿门口,干瘦少年洛乐的眼光就有些飘浮不定,显然都是在四处寻找着合适的买家,只是有冬落在此,干瘦少年有些惭愧罢了。

    像干瘦少年洛乐这样的人其实还有很多,都是在压力阵法下取得了进入龙门秘境的名额,然后转手就将这个资格卖了。

    当然也会有很多家族为了隐藏自己家族的种子选手,以防被人打探了消息去,也会特地花高价去找一些江湖野修来帮忙获取名额。

    至于那些已经人尽皆知的高手,则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

    如果冬落不是因为鸿福钱行一事一夜暴富,他跟干瘦少年这些人比起来,可能也好不到那去。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像洛乐这样的人,就算得到了进入龙门秘境的名额又能如何,他们依旧交不起买卖信物的那一笔巨额灵石,与其握着名额浪费,还不如直接将到手的名额卖给那些大家族、宗门,结一个善缘,换一些恰到实在的好处。

    他们不是不想入龙门秘境,而是真的入不起。光一个信物就要向堪舆殿支付一万下品灵石,有多少散修野修有这么大的手笔?

    买卖名额他们错了吗?他们好像没错,他们也只是想好好活着。

    世事若是真要说出一个对错来,真的很难,就像强抢鸿福钱行的那些百姓,实在是对错难辩。

    吕杨伸出一只手在两人眼前晃了晃,“一个名额五千下品灵石。这已经是我云霄宫能给出的最高价了。”

    吕杨说的确实是实话,这不止是云霄宫能出得起的最高价,这也是每一个买名额的人能出的最高价。

    如果不是看到两个瘦弱的少年像极了他还是个散修之时,无依无靠的样子,他是不会一开口就给出最高价的。那怕剩下的可以买卖的名额本就不多了。

    至于什么结个善缘不善缘的,他反而没想那么多。

    对于洛乐而言,这五千下品灵石似乎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连忙点头道好。

    冬落本想劝阻已经来不及了。

    吕杨似乎对洛乐能答应也不抱太大希望。但听道洛乐说好的时候也难免内心一喜。

    毕竞一些散修的背后都是有人扶持的,去哪所谓的压力阵法中走上一遭,你替我拿名额,我给你灵石,皆大欢喜。

    这也是一些山上散修,江湖游侠的生财之道。

    冬落一把拉住了洛乐,看着吕杨诚恳的说道:“还请吕前辈见谅,这名额我们不打算卖。”

    前一刻还面露喜色的吕杨,下一刻便怔在了原地。

    最后只能无奈的摇摇头,苦笑一声,看来这次龙门秘境之行,是很难有什么大的收获了。

    五千下品灵石已经是他这个外门执事可以拿得出的最大数额了,再多他也不是拿不出。只是这样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只能当眼前这个年轻人准备狮子大开口吧!

    吕杨苦笑一声抱拳道:“两位小兄弟以后若是有缘,江湖再见。”

    冬落也只能内心告罪一声,口上说着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的客套话,抱拳还了一礼。

    买卖一事,强求不来,吕杨正准备转身离去,一道轻笑声传来。

    “云霄宫,一个即将跌出黄级宗门的破落户,一个名额才肯出区区五千下品灵石。难怪别人看不上你们的灵石,要是我,我也看不上啊!哈哈哈”

    一个精壮的中年汉子大笑着带着几个面有傲色的少男少女走了过来。

    吕杨看着来人淡淡的说道:“林染,这可不是南冥山,也不是你幽冥门,出门在外,说话做事还是要留一线的好。”

    精壮汉子的笑声更大了,“留一线?你吕杨让我留一线?哈哈哈,吕杨,是你糊涂了还是我糊涂了啊!我用得着跟你云霄宫一个即将除名的宗门留一线吗?”

    吕杨脸色一阵铁青,不发一言。

    冬落拉着面有愠色的洛乐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宗门之争,因果太大,不是说沾染就能沾染的。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幽冥门林染不知似看出了冬落要走的意图,还是单纯的想恶心一下吕杨。

    林染对着冬落笑呵呵的说道:“小兄弟,我幽冥门愿意出价六千下品灵石买你一个名额,你看如何?你放心,我幽冥门财大气粗,有的是钱。”

    冬落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道:“不卖,我也不差钱。”

    “七千。”

    “我真不差钱。”

    “八千。”

    “这个,我是真的不差钱。”

    “……”

    林染眯起了眼晴,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道:“胃口大是一件好事,有胃口的人,我很欣赏。可是……一个人有

    多大胃口,就该吃多少东西,吃太多了,也不怕撑坏了胃。”

    冬落在连续说了几遍不差钱之后,心中也有了恼色,鄙夷的看了精壮汉子一眼,“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精壮汉子点了点头,“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今天你若是将你手中的名额卖给我,那当我幽冥门欠你一个人情,若是不卖,那龙门秘境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冬落眯起了眼晴,看着咄咄逼人的精壮汉子,“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那是不是说我比你有钱,我就可以对你任意施为?”

    四周的人本着有热闹不看白不看的精神,也逐渐的围拢了上来。饶有兴趣的看着针锋相对的二人。

    四周围上来的人,都开始同情起了冬落来。谁不知道幽冥门心狠手辣,对付散修,野修更是睚眦必报,惹了幽冥门的人,除了几个有点背景的,似乎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你活腻了?竞然敢如此不给我幽冥门面子。”

    林染的眼神冷了下来,“你怕是不知道我幽冥门的绰号叫什么吧!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幽冥门也叫散修墓场。专门埋葬那一些不听话的散修野修的。”

    若是以往,冬落对这种威胁的话是理都不理的,但今天似乎也被逗得来了兴致。

    冬落呸了一声道:“一个仗势欺人的玩意儿,嚣张惯了,还觉得自己真有多了不起了,恬不知耻。当我说完这些话之后,我知道你肯定会问我为什么这么狂?求你千万别问我了,我不想再说第二遍。因为我有钱,我可以为所欲为。”

    见冬落一个蝼蚁一样的野修也敢如此鄙夷他,林染怒了,一爪探出,呼的一声就抓向了冬落的肩膀。

    “哼。”

    吕杨脸色一冷,身体翻转,同样一爪探出。

    林染的手腕直接被吕杨抓住。

    吕杨手腕轻轻翻转,四周的人眼色俱是惊骇,他们看到了林染的手腕在逐渐变形。

    “再动手,你就死。”

    吕杨目光冰冷,轻飘飘的说了句让林染身体一震的话。便抛开了林染的手。

    林染愤怒的看着吕杨,眼神冰冷,只是不再言语。

    冬落向着吕杨一抱拳,拉着洛乐推开了人群就往堪舆殿走去。

    这个时候洛乐仿佛被刚才的情景吓懵了,也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的跟在少年的后面,眼中尽是埋怨之色。

    冬落缓缓而行,“你很缺钱吗?”

    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冬落就后悔了,若是不缺钱,谁会学那江湖野修来干这些买卖名额之事,特别是一个能抗下压力阵法的武夫,谁不想去那龙门秘境博一博机缘。

    干瘦少年翻了一个白眼,气呼呼的说道:“缺。没看见我都快穷死了。你看我刚才救了你一命,你又不差钱,你会一开心,就拿个十万八万下品灵石来报答我?当然如果你觉得你的命没有那么值钱的话,一万两万也是可以的。”

    冬落讶然一笑道:“我真的没有多少钱,但是一万两万灵石我还是可以拿来报答你的。”

    干瘦少年瞪大了眼晴,“真的吗?”

    冬落气笑道:“假的。”

    干瘦少年再次问道:“真的是假的吗?”

    冬落哈哈大笑道:“假的是假的。”

    干瘦少年突然之前没有那么生气了。

    相反还有些莫名的开心。

    林染看着走进堪舆殿的冬落二人,对着身后几人冷声道:“你们几个,要是让那两小子活着走出龙门秘境。你们就去冥渊呆上几个月吧!”

    ……

    大周国师易天机收回了看向堪舆殿的目光,对着身后的人道:“云在野,即然那什么幽冥门那么喜欢龙门秘境的名额,你们堪舆殿就去卖他们几个。价钱嘛!你懂的。”

    “还有,叫修罗殿南冥山一带的负责人清水,春露二郡不用挑什么宗门了,就这个什么云霄宫了,暗中扶持一下。帮他们在山上快速站稳脚根。”

    易天机又将目光放回了堪舆殿。

    只见两个少年并肩走着,一个干瘦少年手捧着一条龙形玉佩,满脸笑意。

    易天机也笑了笑。

    要想天下无敌,就先得举世皆敌。

    我先送些敌手给你喂喂拳好了。

第五十一章今天的洛阳城,应该有场大雪

    二月二,龙抬头。

    又称“春龙节。”

    天刚蒙蒙亮,坤区十五街六巷张府的一个僻静地方,有一个少年一手持蜡烛,一手拿桃枝,跟在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后面,正按照洛阳习俗,对着房梁,墙壁,木床等地,不停的敲敲打打,口中念念有词,是老洛阳祖祖辈辈们口口相传留下来的老话,“二月二打房梁,蝎子游蚓不下墙。”

    一圈敲打完毕,累得气喘吁吁的少年冬落走到一间雕梁画栋的房门前,对着紧闭的房门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之后,便悄悄的走了。

    一宿没睡的冬落,此时看起来精气神十足,可是精气神再足,也难掩他眼中的暮气,心中的死气。

    昨晚他跟雪念慈聊了许久,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有时候大笑,有时候吵闹,有时候争执,不过一切都挺好。

    只不过后来说着说着,也就不说了,两人都开始沉默的喝酒。

    再后来喝着喝着,也就不喝了,因为有一个人已经醉了。

    只剩下一个少年拎着一个空荡荡的酒壶带着通红的双眼孤独的返回住处。

    后来,似乎是难以入眠,他又去找了三兽聊了一会儿,说的都是一些在渭城的琐碎之事,或者是在洛阳时遇到的趣事,一直到灯火如豆才起身离去。

    冬落一步跨出了张府的大门,对着站立在门口准备关门的老管家挥了挥了手。

    老管家欲言又止,看着逐渐远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吱呀一声关上了门。

    天色仍未大亮,昏昏暗暗的。

    如今虽说已是春天,但冬天的暮寒依旧迟迟仍未褪去。

    冬落裹了裹身上的青色棉衫,努力的睁大眼晴往小巷中看去。

    看着等待在巷子中央的一人三兽,咧嘴笑了笑。

    飞快的跑过去给了他们一个拥抱。

    冬落笑骂了一句,便起身离去,无言沉默。

    有些话不用说,有些话不必说。

    世间有些遇见,相逢时都是偶然,但离别之际却大多都是悄然。

    坤区十五巷并没有多长,只要走得快些,不一会儿便可以走到尽头。

    但冬落却走得很慢很慢,似乎每走一步都要耗尽全身的心力一般。

    他很想回头,但他却没有。

    那怕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三兽正小心翼翼,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后面。

    他依旧没有回头。

    他怕他一回头,就不想走了。

    悠长的小巷,走马灯一样的过往。

    人生路上,需要东张西望的风景太多了,只要别走着走着就忘了,其实无妨。

    再长的路只要脚步不停,走着走着的到头了。

    原来坤区十五巷真的没有想象中的长。

    站在巷口的少年,不知道突然想起了谁,一瞬间就泪流满面了。

    接下的路,就是生死自负了。

    少年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天光乍破,雪花纷纷。

    洛阳城的春天下雪了。

    可是好像今天的洛阳城,本来就该有一场大雪的。

    ……

    老管家关上了门,却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仅直来到一间房间前。

    弯曲的背脊慢慢挺直,对着房门抱拳一礼道:“夫人,顾简之前来取剑。”

    老管家收拳站定。

    房间内迟迟没有动静。

    下雪了,雪花在慢慢的堆积。

    老管家仍是不为所动

    ,依旧伫立在雪中。

    “顾简之,二十年前,你向我问剑,败后自愿奉上佩剑,答应在我张家为奴为仆百年,如今才不过区区二十年,你就想反悔了?”

    房间内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冰雪般冰冷。

    “反悔?”自称顾简之的老管家挺直了腰杆,摇了摇头,“我顾简之一生行事,光明磊落,言出必行,从不后悔。我今日前来取剑,是我不能没有剑,是我不得不出剑。”

    房间内长久的沉默之后,一柄青铜长剑破窗而出,悬停在老管家顾简之的身前。

    “剑,你可以拿走。但有一件事,你必须去做!”

    青铜长剑颤鸣不止,激动不已。

    顾简之双手轻轻的抚摸着长剑,双手亦是颤抖不止。

    拔剑出鞘,剑气冲霄。

    收剑入鞘,剑光通明。

    顾简之腰悬长剑,在漫天风雪里,大笑一声,拔地而起。

    我有剑心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大日初升,天地间阳光明媚,照得风雪里的洛阳城光芒无尽。

    前一刻还是一个弱不禁风,走路摇摇晃晃的老管家顾简之,下一刻便消失在了天际。

    房门缓缓的打开,一个脸色微黑的妇人慢慢走到一个少年弯腰行礼的地方站定。

    好似受了这一礼。

    一口鲜血喷出,妇人擦了擦嘴角,双肩微微下沉,似有万斤之力从天而降,生猛的压在了妇人的双肩之上。

    妇人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眼神温柔的往外望去。

    他的目光似可以穿过重重叠叠的洛阳城,穿过无数的朱门破门,穿过朝阳下的大雪纷纷。落在一个青衫少年的身上,微微一笑。

    即然别人都有家中老人,师门长辈送出洛阳城。

    你应该也有。

    风雪一程,阳光一程。

    那么我来送你一程。

    ……

    阳光刺目,一点也没有以往下雪时的阴沉冰冷之感。

    雪在阳光下并没有融化,冬落也没有撑伞。

    出了洛阳城,冬落的视线一下开阔了起来。

    一个巨大的广场上,许多人杂乱的站在上面。

    冬落踮起脚尖四处张望,终于在一个角落看到了一个同样在四处张望的干瘦少年的身影。

    干瘦少年个子不高,站在人群中四处张望的样子有些滑稽。

    冬落悄悄的走到他的身后去,在他的身后大叫了一声。

    干瘦少年被吓得猛往前跨了一大步,回头轻轻的拍着胸脯,怒气冲冲的看着罪魁祸首道:“你幼不幼稚啊!老大不小的一个人了,怎么跟个小屁孩儿一样。”

    冬落略显尴尬的挠了挠头。

    干瘦少年洛乐冷哼一声,伸出手来,偏头想了想后道:“你刚刚吓着我了,吓得还挺惨,所以你得赔偿我一万颗灵石。念在你是初犯,收你十颗就好了。”

    冬落面色古怪的看着洛乐。

    洛乐被看得有些心虚,但仍挺直胸膛道:“你现在不给,那就从我欠你的一万颗灵石中减去十颗。”

    冬落点了点头。

    一直关注着冬落的干瘦少年立即笑容落面的回转身子背对着冬落道:“来,你接着吓我。只要没把我吓死,你就不要停。记住啊!一次十颗灵石。”

    干瘦少年心里美滋滋的想,要不了几次就可以把欠下的灵石还上了。

    冬落一大巴掌呼在洛乐的头上,“说了买信

    物的那一万颗灵石不用你还了。”

    身体前倾的洛乐回头点指着冬落道:“好啊!你敢打你的救命恩人,你完了。你那一万颗灵石真的就别想要了。”

    冬落与少年打闹不停。

    广场上人来人往。

    有些相互熟悉的人或是同宗同族的人正聚在一起,侃侃而谈。

    冬落的目光不停的在四周扫视,但却没有看到什么幽冥门、叶映水等人的身影。巨大的广场上甚至连三千个人也没有。

    正午时分,广场上的雪已经堆积了很厚的一层,并不冷,因为天上还有太阳。

    一个白袍中年人抬头看了看天空,气机显露,压得广场上众人为之一静,正是堪舆殿云在野。

    云在野朗声道:“此次入龙门秘境,总共有三千余人。许多入内之人已经由其家族或是宗门提前送达龙门秘境外围伏龙山、伏虎山了,至于你等将由我堪舆殿负责送往龙门秘境外围。”

    冬落原本还在好奇为什么快正午时分了,广场上才只有数百人。

    原来许多人早已由家族、宗门亲自护送到龙门秘境外围了。

    冬落莫名的感慨了一句,有背景真好。自己这堂堂汉王之子,当得也太惨了吧!

    可能也就只有自己这些散修野修或者是没有师门长辈保护的人,才在这儿等着大周国堪舆殿的统一安排。

    云在野大袖朝天一甩,一颗桃核大小的船只飞天而起,迎风见涨,在空中逐渐的变幻,瞬间变大了百倍不止。

    “这是一件出自天器阁的五级灵器流云舟,速度极快,接下来大家将乘坐它赶往龙门秘境。”

    冬落仰头看着气势恢宏,古朴沧桑的流云舟,赞叹不已。

    船头一杆暗红色的大旗迎风作响。

    洛乐浑身颤抖了一下,看着冬落鄙夷道:“快把你的口水擦一擦,丢不丢人啊!不就一个五级灵器嘛!看把你给馋得,等以后我送你一件九级灵器。”

    冬落转身就是一板粟敲在洛乐的头上,“做人实在点,少说什么大话。你什么时候买得起灵器再说吧!”

    洛乐双手抱头,呸了一声,一脚踹在冬落的脚上,“要不是我出来的匆忙,现在就送你一件……不送了,痛死我了,你得花钱买,顶多少收你几块灵石。”

    冬落双手笼袖,一边排队上船,一边点了点头,“反正我也不差钱。”

    轰隆一声!

    流云舟缓缓升空。

    冬落走上甲板,眼前大雪纷飞,艳阳高照,长空万里。

    一日之内,气候不齐。

    却没有人觉得有丝毫怪异。

    仿佛一切早已司空见惯。

    眼前是流云彩霞,白云朵朵。

    船下是良田万亩,房屋林立。

    一大一小两个少年撅着屁股把头放栏杆上,看着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洛阳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船行很慢,春风猎猎,吹得衣角宛若彩蝶翩翩起舞,吹得落雪好似飞花穿庭过树。

    洛阳城的轮廓逐渐清晰又逐渐模糊。

    一个正八面体坐落在大地上,千万条四通八大的道路延伸向极远极远的远方。

    随着流云舟逐渐升高到一定高度之后,一个巨大的光罩将流云舟笼罩。

    嗖!

    流云舟便破空而去。一瞬间便消失在了宛如万千道路的尽头般极远极远的远方。

    原地只留下一大一小两个欢喜的尖叫声。

    散入春风满洛城。

第五十二章三千大道,条条登高

    伏龙山与伏虎山隔着滔滔洛水亘古而立。

    洛水冲刷而出的山壁之上雕刻着大量精美的佛像,一些留白的地方亦刻有历朝历代文人雅士寻仙访友留下的清词佳句。

    大多石刻在时间的侵蚀之下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但也正因为如此,也为这些石像佛雕凭添了几分神秘感。

    绿水映青山,青山藏绿水。

    也不知是不是天降大雪的缘故,伏龙山、伏虎山、还有洛水看起来有些模糊。

    仿佛一幅留白甚多的山水画,远望之韵味无穷,近观之也别有一番滋味。

    风雪更甚了,远处的天边有一点惊鸿急驶而来,临近伏龙山之时,一个急停,悬在一座巨大的广场之上。

    此时的广场之上人满为患,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蓬头稚子,但以青年为多。

    流云舟平稳降落,冬落等人有序的下船。站在了大广场之上,融入了滚滚人海之中。

    才刚一下船,冬落便感受到了几道飘乎不定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冬落随意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内心冷笑一声。

    幽冥门,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冬落偏头对洛乐说:“你知道龙门秘境的入口在什么地方吗?”

    洛乐翻了一个白眼,“每一个秘境的进入方式都是不同的,别人不说,这什么狗屁的龙门秘境我知道个屁啊!”

    冬落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这句话。

    神州大陆,秘境万千,进入的方式也万千。

    有的秘境身在悬崖,一步跨出,仿佛另一个世界。

    广泛流传于市井的江湖游侠小说里便写着有不少人因为被仇家追杀,而跌落悬崖,在机缘巧合之下进入秘境获得大机缘,从此一路高歌,登临绝巅。

    也有的秘境藏在水里,一跃而下,水面翻转,天为地,地做天。

    神仙志怪的传记中也多的是什么入溪一捧水,出溪已千年,世事无定处,沧海成桑田。

    佛家也讲什么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说的就是这类秘境,有的藏在一朵花中,有的躲在一片叶里,不是特定的时间,不是特定的人,那怕你机关算尽,与你无缘就是与你无缘。

    道家也说什么莫向外求,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要想进入秘境,获得机缘,即要看人,也要看命,强求不来。

    至于龙门秘境的进入方法,是走是跳是飞,懂其中关窍的人不说,可能别人再研究个千年万年,怕也难窥究竟吧!

    洛乐似乎终究忍不住了,还是好奇的问道:“你现在到底什么境界了?当我每次想认真看你的时候,就发现在你的身上有着一团浓厚的色彩斑斓的光,光芒太盛,刺得我眼晴生疼,每次我都以为我看清了,可是当我想再去看的时候,却发现我又什么也看不清了。”

    冬落神色古怪的盯着眼前这个干瘦少年的眼晴,除了乌黑、深邃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可是每当他认真的看像自己的时候,冬落却有一种连灵魂都被审视的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在他的面前无所遁形。

    那些洛乐说的色彩斑斓的光应该就是所谓的因果吧!

    如果说周天子、雪雨柔等人能看见,可以理解为他们本身的境界

    高,站得高,自然也就看得远了。

    如果说华青云、专诸能认出他体内的那一道极致之冰,可以认为是他们走的路多了,见的人多了,见识广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自己在他们的面前展露了出来,他们才知道的。

    可是眼前这个连自己都可以一眼看穿境界的少年,抛开修道境界不谈,如今顶多是淬皮九境的少年,又是如何看到自己肩负因果、身怀道种的呢!

    冬落也只能理解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吧!

    冬落低下头,眼神示意了一下少年,神秘兮兮的说道:“其实我还不是纯粹武夫,并没有修行过修武功法。体内还没有练出武夫的那一口纯粹的真气,现在的我只是有着一具相当于锻骨境二重的肉身而已。”

    冬落说得确实是实话。

    在芒山北道的时候,他也问过华青云他是否可以修武,虽然华青云最后没有直接说不行,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不行。

    那个时候他的身体比现在的要糟糕多了,可谓是一个一碰就倒的房子,一戳就烂的皮囊,自然是经不起武夫那一口真气强劲的冲撞。

    武夫讲究的便是外练筋骨皮,内炼一口气。

    冬落的筋骨皮可谓是从小练到大,可是他却从未练过那口气。

    所以那怕他如今有着相当于淬骨境二重的肉身,他也依旧算不得一个纯粹的武夫。顶多只能算是一个身体强壮的凡人。

    那怕在坎儿井取铁链的时候,莫名的跟着周天子走了很远很多路,也只是将身体那四面露风的房子补了补,那一戳就破的臭皮囊翻新了一下。

    对于这些话洛乐自然是不会相信的。

    洛乐翻了一个白眼,“你就骗鬼去吧!”

    哪怕是冬落这等脸皮,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洛乐也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当,骂人更骂己,怎么看都不划算,只好挠挠头,狡黠的说道:“你就去骗那些英明神武,天资聪颖的人去吧!”

    冬落点了点头,“还好我没有骗你,不然不就承认你是这样的人了?”

    洛乐气极,“你?”

    冬落眯着眼晴看着四周慢慢的围上来的几个人,有在堪舆殿外起冲突的幽冥门的人,也有几个洛阳城各大家族的人,远处还有一个林染在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只是表情之中心痛居多。

    还真是热闹啊!牛鬼蛇神都来了!

    洛乐似乎也察觉到了四周的不对劲,也不再说话了,只是冷冷的扫视着四周。

    洛乐小声的问道:“怎么办?我这小胳膊小腿的,可不一定干得过他们。”

    冬落瞥了一眼干干瘦瘦的少年,“那还不赶紧滚到一边去。”

    干瘦少年立即拍着胸脯道:“我们江湖人,最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我能抛开你不管吗?肯定是不能的。”

    冬落啧啧了一声,“你不是不能吧!你是明知道我们现在打不起来,才这样说的吧!要是真的打起来,我敢赌一块灵石,你跑得比谁都快。”

    干瘦少年尴尬的笑了笑,摆着手大大咧咧的说道:“我怎么可能会是这种人。”

    冬落点了点头,“看在你如此讲义气的份上,那一万灵石你就少还十颗吧!”

    “你刚才不是说不要我还

    的了吗?”

    “那你刚才不是也说非要还的吗?”

    “……”

    云在野眼神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被十余人围困的两个少年,便不在过多的关注了。

    过犹不及。

    云在野抬头看着天,内心默默的计算着时间。

    雪花一片一片的洒落,落在手心,落在脖子里,冰凉冰凉的。

    雪停了!

    人来了!

    时间到了!

    云在野朗声道:“所有手持龙门秘境信物的人上前来。”

    冬落全然不管四周异样的目光,闲庭信步一般,缓缓而行。

    身旁围着十余个人,气势摄人。

    一些不明情况的人,看到这种状况,内心也不禁咯噔一下。

    似乎冬落在他们眼中的危险程度又提高了许多档次。

    毕竞一个人能有如此多的人“保护”着前行,在这三千人的广场上还是很壮观的。

    也仅有几个小团体可以勉强与之抗衡。

    云在野审视了一下三千人之后,“一入龙门,生死自负。有想退出的,留下信物速速退去。给大家三息时间考虑。”

    三息时间转瞬即逝,却没有任何人退出。

    大道机缘在前,谁不想去争一争。

    见没有人退出,云在野点了点头道:“很好!将你们的信物拿在手上。”

    众人依言拿出了信物。

    一块龙形玉佩,晶莹剔透,在阳光的照射下光彩照人。

    投射在广场上的光影色彩斑斓,如梦如幻。

    龙形玉佩在阳光的照射下,缓缓升空,当上升到一定的高度之后,如水波般一晃,便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一声巨大的龙吟之声传来,远处的优龙山,伏虎山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慢慢的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山脚无数小道延伸而出,弯弯曲曲,消失在了伏龙山,伏虎山的密林之中。

    云在野大喝道:“此三千走龙道,条条皆登高。三千走龙道,象征着三千天道。谁也不知道你们会在走龙道上遇见什么,看到什么。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众人眼中都露出一片火热,见无人退缩,云在野大吼一声,“走道,化龙,入秘境。”

    冬落站在原地等了一会,看到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的走上了所谓的走龙道,随着走龙道一步一步的消失在密林之中。

    冬落与身边的洛乐对视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各挑选了其中一条走龙道走了上去。

    幽冥门的人冷笑一声,便选择了冬落身边几条走龙道走了上去。

    走在走龙道上,与走在渭城的泥地之上,洛阳城的青石板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山林寂静,偶尔有几声鸟鸣幽幽。

    冬落回头看了一眼,小道依旧。

    他慢慢的摊开了左手,手心里安静的放着五枚寻常市井里随处可见的铜钱。

    乍一看,与市井铜钱并没有什么不同。

    仔细一看,与市井铜钱还是没有什么不同。

    冬落轻轻合上掌心,缓缓抬起头,看着走龙道的高处,轻声道:“即然钱在我的手中,命也在我的手中。我即已走到龙门,那么,命究竟是什么呢?”

第五十三章走龙道上,问心之旅

    伏龙山从外围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可是当冬落真正走在走龙道上的时候,才发现伏龙山绝非看起来那么简单。

    越往高处走,天地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威压缓缓而来。

    即看不清,也摸不着。

    但却又真实存在。

    冬落一步一步的往上攀爬着,时不时有一两只尚未诞生灵智的精怪上窜下跳,有的躲在树后面偷偷的看他,有的从一根树枝跳到另一根树枝上叽叽喳喳个不停。

    山林之中越发幽静。

    阳光透过绿叶枝丫,光影交叉着变化,冬落只顾埋头登山。

    越往上爬,视野越开阔,道路两旁的树木也逐渐的稀疏了起来。

    一条更加宽阔的道路出现在山林的尽头。

    冬落停下脚步,眯起眼睛,皱着眉头看着坐在大道中间的一个年轻人。

    眼前的人并不是云在野所说的什么在路上有可能会遇到的什么古怪的东西,而是一个真正存在的人。

    因为他是从另一条走龙道上爬上来的人,两条走龙道在前方汇聚成了一条更大的走龙道。

    年轻人就坐在三条走龙道的交叉点上,俯视着冬落,“我以为你会来得很快,可是貌似你有点让我失望了。”

    话语一说出,山林之中之前还在嘻闹的精怪,寒毛倒竖,瞬间吵闹便远去了。

    冬落皱着眉头看着安静的山林一下子变得喧嚣了起来,似乎还有点不适应。

    年轻人轻轻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我是幽冥门第五代弟子秦时月,本来我可以先你一步到达山顶,进入龙门秘境的,可是杀了你,我再登山,好像也没有多大区别。小子,让我等了你那么久,你这辈子也算是值了。记住了,我幽冥门……人人皆在幽冥。下辈子,见到幽冥门的人提前绕道走。”

    话音一落,一股仿佛来自九幽的寒气凭空出现,秦时月的身影也变得虚幻了起来。

    冬落从一见到眼前的年轻人开始就处处在提防着,即然不能善了,那就一拳轰杀。

    自己只是不喜欢杀人,并不是不杀人。

    冬落站在这窄窄的走龙道上,左手握拳收于腰际,右臂微抬悬于胸前。

    唰!

    秦时月大喝一声,身体一闪,竞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迅速来到冬落的背后,抬手就是一拳对着冬落的后脑砸去。

    “有点意思。”

    这一下的动作,让冬落也略感意外,这一拳拳势之刁钻,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循,来势之汹涌,如江河倒灌,气势磅礴。

    冬落身体猛然一转,竞比秦时月的速度还要快上那么一丝,右拳直接捣出。

    的一声,秦时月的身影应声而散。

    秦时月瞬间不见踪迹。

    冬落眉头微皱,脑袋迅速后仰,身体斜着往旁边走龙道上平移了数米。

    一道迅猛的拳风沿着他的耳廓吹过,吹得他长发乱舞。

    “我不是说了吗?我幽冥门……人人皆身在幽冥。你连找都找不到我在哪?你还觉得有点意思,可我却觉得这一架打得还真是没有半点意思。”身影在不远处散而重聚的秦时月哈哈大笑,“不,也有那么一点意思。把你当猴甩,不就是世间最有意思的意思吗?”

    冬落依旧沉默不语。

    秦时月的身影再次消失,每次出拳的角度刁钻,阴柔似水,无论是否奏效,一击即退,从不贪功冒进。

    冬落

    的眉头越发紧皱,每一拳都打在空处的感觉,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焦燥感。

    即然看不到秦时月的身影,那索性就不看,冬落很干脆的闭上了眼晴。

    耳朵轻颤,有来自林间的风吹来。

    “找到你了。”

    冬落嘴角微微上扬,身体猛然后转,右拳对着一个空处直接捣出。

    !喀拉拉!

    闷响传出,骨骼断裂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无数虚影重叠,秦时月的身影在虚空之中猛然出现,打出的左拳直接变形。

    强烈的痛苦涌上来,脸色惊骇的秦时月看着冬落的身影瞬间消失,冬落收于腰际的左拳一拳递出,直接击在秦时月的腹部。

    “噗!”

    鲜血从秦时月的口鼻中喷出,炽热而滚烫,秦时月整个人犹如一只煮熟的大虾在这泥地之上弓了起来,冬落顺势跟进,一巴掌再出,猛的拍在了秦时月的后脑之上。

    轰!

    秦时月脑袋一歪,狠狠的砸在了走龙道的黄泥地面之上。砸得一片扬尘四起,一个凹坑轰然出现。

    “你是怎么看破我的幽冥拳的?在走龙道上你怎么可能还存在这么大的力量?”

    口鼻流血的秦时月一脸惊骇的看着眼前的青衫少年。

    冬落轻轻一笑,“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看你啊!还有这走龙道根本就没有压制我啊!你说气不气?”

    秦时月狠狠的瞪大了眼晴,口鼻间有大量的血沫涌出,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喉咙微动,似乎有许多问题要问,可是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了。

    冬落知道那怕自己不再出手,眼前这个人也死定了,在这道法禁绝的走龙道上应该不会出现一个如李暮春那样的儒家圣人甘愿承受天道威压,帮他镇压住魂魄,帮他起死回生。

    那怕他秦时月真有这滔天福缘,在这走龙道上真的出现一个儒家圣人,那圣人也不会多看他一眼,只会选择袖手旁观。

    身为圣人,肩负重任,俯瞰苍生,绝不会厚此薄彼,只会顺势而为。

    冬落脸色从容的从秦时月横亘在走龙道上的身体上一步跨过,头也不回的往走龙道高处走了去。

    冬落看着走龙道,叹了一口气,幽冥门,又是一笔糊涂账啊!

    秦时月在剧烈的喘息了几下之后,便再也没有了生息,就此死在了争夺大道机缘的路上。

    秦时月再也想不明白冬落所说的那一句走龙道根本就没有压制他是什么意思了。

    那怕是他想明白了他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一个连武夫那一口纯粹的真气都没有提练出来的人,一个身在凡俗的人,凭什么抗得住压力阵法?凭什么登得了走龙道?又凭什么杀得了他秦时月?

    不管他信不信,冬落做到了,如今踏着他的尸体沿着走龙道走向高处的是他冬落。

    三千走龙道,步步皆高升。

    可是走着走着两条走龙道便交汇在了一起,要想走道,化龙,入秘境。两条走龙道上的人就得争上那么一争。

    至于是生死相向,还是齐头并进,就看身在道上的人怎么选了。

    冬落长叹了一口气。

    原来,这龙门秘境的机缘争夺,并非是入了龙门秘境才开始的,而是从踏上走龙道的那一刻便开始了。

    冬落没有回头看那一具悄无声息的尸体,而是抬头看向越发辽阔的走龙道。

    也不知道洛乐那边怎么样了

    修行路上,莫名其的妙夭折于阳关大道的人,或是死于争一线机缘的独木桥上的人,都有,虽说不算太多,但却绝对不是稀罕事。

    若是证道长生,能够事事循序渐进,步步为营,无灾无厄,尽享好处而不担风险,那么市井百姓眼中的无忧仙人,好像也太不值钱了。

    所以,冬落此次龙门秘境之行,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在龙门秘境内,无论是什么机缘,他都会去争上那么一争,哪怕是博命厮杀,也在所不惜。

    若是他冬落真那么不幸,死在了这走龙道上,死在龙门秘境里,那也只能是怪他命不好。不配有此福缘,也怨不得谁。

    到时候,雪念慈会带着大黑三兽离开洛阳,去找张白圭,找李牧,去告诉他们冬落就这样死了。

    让你们接下来的人生,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就怎么走。

    他知道这样很不负责,可是,有些时候,很多事,是没得选的。

    冬落的脚步走得越发的轻快,似每一步都是问心之旅,从这一刻起,那怕他还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修者,那怕他从未踏入过修行一途。

    他也已经将自己当做一个修者来看待了。

    走龙道上,步步问心。

    一个少年从记忆里的黑狗身上醒来,身后是饥饿的草原狼群,身前是无边无际的黄沙。

    大黑狗终于累的跑不动了,但仍然带着几分狠厉挣扎着往前跑去,少年看着四周逐渐围拢过来的狼群,眼里没有惊慌,有的只是遗憾。

    少年痛苦的闭上了眼晴,等着让草原狼群饱腹,可是等了很久很久,却并没有被群狼啃咬的痛觉。

    少年胆怯的睁开眼晴,看到一个身穿铠甲的中年人手握一根长枪站在了他的面前。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那个男人叫陈霸先。

    一间酒馆的老掌柜。

    大周皇朝赫赫有名的汉王。

    走在走龙道上的冬落笑了一笑,那是他这一生中,第一次看到那个男人。

    之后的他跟着陈霸先回了渭城,去过私塾,也去过军营,冬天曾独自一人策马去漠北草原上驰骋狩猎,夏天也曾裸着膀子跟着渭城三百卒去滔滔渭水里洗澡抓鱼……

    冬落欢快的吹了一声口哨,前十几年虽时常有极致之冰困扰,但是一切都很好,很开心。

    冬落的步子越跨越大,走龙道两旁的林木飞驰而过,他的脸上逐渐的浮现出了越来越多的笑意。

    有对渭城私熟的授业先生的有对邻里的,也有对渭城老卒的笑意。

    冬落抬头看了看天空,一片蔚蓝。

    先生,当年我在私塾里问你的那个问题,你想出答案来了吗?

    如今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其实什么答案不答案的在我今天看来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冬落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明媚,最后变为响彻山林的哈哈大笑。

    原来我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心怀遗憾了啊!

    原来我在那个时候就早已有了答案了啊!

    原来我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走在修行路上了啊!

    原来,我一直都在修行路上。

    冬落双臂快速的摆动,直接在漫长的走龙道上飞快的跑了起来。

    山高林疏,精怪潜行,翩翩少年,心情大好。

第五十四章佛观一钵水,道看一座山

    一路行来,走龙道两旁的林木早已由郁郁葱葱变得稀疏低矮。少数地方甚至已经出现了只在极北之地的高山上才会出现的冻土苔原。

    这让冬落一度怀疑他是否还在伏龙山上。

    冬落的速度越来越快,但是却再也没有遇到两条走龙道交会的情形。

    不过这样也好,大道朝天,各走一边,省得遇见了又要大打出手,倒不是说冬落怕了他们,只是他嫌麻烦而已。

    天地之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威压,压得他有些胸闷。并非如他跟秦时月所说的那样,走龙道并没有压制他。

    其实他还是能感受到一点走龙道的威压的,并且沿着走龙道越走越高,那股威压之感也越来越大。

    只是他体内并没有修道之人延绵不绝的真气,也没有修武之人的那一口内气,所以他的感觉并不是很明显而已。

    再往上走,针叶林也消失不见了,全都变成了广茂的苔原,有些地方甚至还有些许冰雪出现。

    冬落偏头往四周望去,除了苔原,便是苔原。

    苔原中间只有一条土黄色的走龙道一直往山顶延伸而去。

    至于四周即没有其它人的身影,也没有走龙道。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有风带着点点湿气吹来,冬落浑身的疲乏瞬间便减去了大半。

    冬落张开双手,闭上眼晴,用鼻子猛吸了一口气,一股天地入我怀的豪迈之感油然而生。

    冬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还是他从踏上走龙道以来,第一次回头看,在这之前,他不是不想回头看,只是回头之后,是否还有路?

    他不知道。

    不过,等他回头了之后,才发现,来路犹在,去路仍存。

    远处的山林小如绿色的地毯,铺在广茂的大地上,错落着延伸。

    几朵洁白的云像是被镶嵌在天上一样,小小的,很可爱,冬落很想将他们揽入怀中,连同山间几挂瀑布彩虹,一同带回家中珍藏起来,等到什么时候想看了,就拿出来下酒。

    “流云清风能几筷,细雨远山下酒菜,曲水流觞,不觉,绿蚁浸袍带。放浪形骸,难顾,青石眠奇胎。人生当为我浮一大白,愿就此醉卧山水外。”

    冬落哈哈大笑,从芥子物中取出一壶洛阳城特有的杜康酒,就近找了一块青苔密覆的巨石躺了下来,看着远山,看着白云,大口大口的喝着酒。

    倒不是他有多累,只是此情此景,他单纯的想喝上那么一口酒了。

    在距冬落不远处的走龙道密林与苔原的更替处,有一个光脚的中年僧人托钵而行,面容刚正,缓缓而行。

    每一步落下都从容而坚毅。

    僧人出现的一瞬间,冬落就发现他了,只是路就在这儿,你走得,别人也走得。

    只要在行路过程中,不要有什么磕磕碰碰,大家各走各的,就好了。

    反正到最后谁都会走到自己的目的地的。

    冬落猛灌了一口酒,屁股往旁边挪了挪,然后像一只毛毛虫爬行一样,滚到了旁边软软的苔原上,给僧人让出了道路。

    僧人步履从容,神色平静,在路过冬落的时候,僧人停了下来,就在走龙道另一边的苔原上同样找了一块青石坐了下来。

    中年僧人将手中的钵放在了脚边,从身后纳包之中掏出来一块饼,用力一掰,掰成了两半,隔着宽宽的走龙道递了一半给冬落。

    冬落笑了笑,摇头拒绝。

    中年僧人收回了手,然后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中年僧人吃得很慢,冬落看来看去,从他的身上,只能看出来两个字,那就是,从容。

    像山中雾,云间虹,天上白云,云下青松。

    看了一会儿之后,冬落顿觉没趣,便不再看僧人,而是自顾自的喝起了酒来。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杜康酒酒性绵柔醇厚,入口远没有渭城那玉米高梁小作坊里酿出的酒烈,但是冬落还是喜欢喝。

    就跟喝惯了水一样,偶尔也要喝几口茶,人生才有滋有味。

    冬落张大了嘴,将空空的酒壶放在眼前晃了晃,等最后一滴酒顺着壶壁滑落,然后一口接住。

    冬落舔了舔嘴唇,心满意足的笑了。

    酒喝完了,冬落起身,对着僧人笑了笑。

    继续赶路。

    前路虽然依旧看不到尽头,但冬落依旧还在前行着。

    路走多了,时间走长了,内心难免有些迷茫与厌倦。

    走着走着除了内心所剩无己的执念,但再无半点可以坚持的意义了。

    就如同行走在冰山火海的交界线上。

    走在那里面是没有时间这个概念的,也许只是走了一瞬,也许已经走了千年万年。

    当然,走在走龙道上,似乎也是如此,脚下除了路并无其它。

    “施主,回头是什么?”

    冬落的身后传来的一句喝问,如洪钟大吕,醍醐灌顶。

    冬落迷茫的回头看了一眼,“回头是路啊!”

    中年僧人又大声的喝问道:“那你的身前又是什么?”

    冬落眼中的迷茫更甚了,“还是路啊!”

    中年僧人气势逐渐拔高,“那你现在身处何处?”

    冬落神色木然的答道:“你这僧人好生奇怪,我身前是路,身后是路,我当然是在路上啊!”

    中年僧人不再说话,只是一改之前的从容,加快

    了步伐,来到了冬落的身边,与他一同前行。

    中年僧人一手托钵,一手合十放于胸前,闭目而行,嘴唇微动,默诵经文戒律。

    坐是修行,行是修行,万里迢迢,一路苦行。

    冬落眼中的迷茫更甚,之前他的眼中还有路的,当然,现在也是,只是由一条变成了无数条。

    如果说,之前的走龙道是由两条合成的一条的话,那么现在的走龙道就是由一条变成了千万条。

    冬落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千万条路,停了下来,抬起的右脚摇摇晃晃,迟迟不肯落下。

    身前是路?身后也是路?那么我在哪里?

    我在路上,那路又在哪里?

    眼前千万条大道,那一条才是我的道?

    冬落眼中的迷茫越来越多,原本清澈的眸子越发的浑浊。

    路有千万条,可如果没有一条是我的,那么我又为何要去走它们呢!

    难道我自己就不可以走我自己的路吗?

    难道我自己就不可以走出一条专属于我自己的道路吗?

    正当冬落焦急问心之时,僧人弯曲手指,轻轻往钵上一扣。

    咚!

    如木鱼声响彻深山古庙。

    如春雷炸起于屋檐廊下。

    冬落的眼中猛然露出了一抹精光,抬起的右脚狠狠的往路外踏去。

    一步落下,天地倒转,冬落瞬间恢复了清明。

    中年僧人念了一句佛号,“南无阿弥陀佛,施主,你终于悟了。”

    眼前走龙道依旧,只是冬落一脚已经踏出了走龙道,踩在了苔原之上。

    冬落也双手合十一礼道:“多谢大师开悟。”

    中年僧人低头看向左手的钵,钵中有一钵清水,僧人一扣之下,涟漪阵阵。

    荡起的水波不停的碰撞着钵边,然后又碰撞而回,原本整齐划一的水纹,瞬间变得凌乱不堪,一片狼藉。

    冬落没有再顺着走龙道往上走,而是直接沿着苔原往山顶走去。

    虽说三千走龙道,步步皆登高。

    可是那终归是别人的登高之路。

    与自己又有多大的关系呢!

    如果按照别人的路走,那么走再远也不过是别人所能走到的尽头而已。

    终生再很难有新的超越了。

    冬落直接舍弃了原先的走龙道,直接选择踏苔原而行,走到哪儿是哪儿,走到哪里是哪里。

    中年僧人与冬落并肩而行。

    原先的走龙道瞬间消失不见,只有广茂的苔原留有一行行或深或浅的足迹。

    中年僧人轻声道:“什么是苦?”

    冬落摇了摇头,只是埋头赶路。

    苦有很多种,因人而异。你认为的苦也许是别人觉得的甜呢!你觉得的甜也许是别人认为的苦呢!

    一件事,很难说清的。

    冬落认真的想了想,还是给出了一个他认为正确的答案,“有情皆苦。”

    中年僧人右手指了指天,左脚跺了跺地,“世间修道之人一个个长生久视,人人高高在上,认为绝情断性,清心寡欲才是修道,才能保持道心纯粹。凡人忘本会遭天打雷劈,仙人忘本才算真神仙。你说……可不可笑,似乎这世间每一个修行之人都将自己当成了圣人。”

    冬落认真的听着,中年僧人一说完,他就说道:“众生皆苦。”

    中年僧人再次低头看了看左手钵里的水,水纹已经趋于平静。水面平平整整,像一面镜子一样,倒映着蓝天白云。

    佛观一钵水,十万八千虫。

    中年僧人蹲下身,将手中的水倒入苔原之上,水流没有融入苔原,而是与苔原格格不入,沿着山坡瞬间倾泄而下。

    小小一个钵,仿佛装了一条江河,水流沿着山坡四散而流,在一些悬崖之处直冲而下,形成了一道壮观的大瀑布。

    冬落停下了前行的脚步,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中年僧人道:“你可曾见过奔腾的江河因山石阻道而苦恼?”

    冬落也蹲在僧人的身边,看着从钵里奔腾而出的江河摇了摇头,“不曾见过。”

    中年僧人继续说道:“人之经络,便如地上江河。若是因一时山石之阻挡而停滞不前,又哪里来的奔腾万里波澜壮阔。大山阻路,可以绕过,巨石挡道,击碎就是。”

    冬落如听经说法,观书闻道。

    中年僧人语速平缓而从容,“大道在你的身体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因大道无情,无情皆苦。虽说那一粒将你全身的经络丹田冻结,致使灵气在你的丹田内堵塞,无法畅通,但这也并非全是坏处。地上江河,有山石挡道,可以摧毁绕过,然后以水磨功夫,再次摧山击石。”

    “人之经络也是如此,易筋经乃我佛家苦行僧修行十大正经正法之一,虽不是最强,但改易筋脉血络不过如江河改道,小道尔。”

    中年僧人不再说话,任由手中紫金钵内大水涛涛。

    冬落如遭雷击,神色木然的芥子物中拿出一片海青,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楷。

    林林总总不下千言。

    海青是在去年的一个冬天,一位大师留下的,而字却是他亲手所写,上面的内容他早已背的滚瓜烂熟。

    才刚一拿出海青,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冬落感觉天都要高了几分。

    原本压得它有些喘不过气的走龙道威压,瞬间消散一空。

    中年僧人抬头看了一眼冬落手中的海青,

    便低下了头,“传你易筋经之人功参造化,德厚天地,你切勿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与你应得之机缘,当好生习之。”

    冬落点了点头,海青上的易筋经是他亲笔所书,他也不止一次看过上面的内容,可每次都如修行感应篇一样莫名难懂。

    但他今天再看的时候,却发现那些文字好似活了起来一般,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莫名的力量。

    虽然如今他依旧还有许多地方看得不是很明白,不是很真切,但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一道气息在他的体内涌现。

    只是那道气息刚一出现,便被流淌在体内的一道寒气给冻结了。

    中年僧人由蹲变成了盘腿而坐,“易筋经是佛宗苦行僧的修行总纲,可以凝聚出武夫体内的那一口纯粹的内气,至于接下来如何凝练那口内气,使之如奔腾的大江大河,就得看你个人的机缘造化了。世间道法万千,路却不尽相同。”

    见微知著。

    江河有其支流,道路有其分叉,大树有其枝丫,叶片有其脉络。

    世间之人之事,大多都有同一个开始,但很多却走着走着走到了另一个方向。

    人是如此,事是如此,世间万物是如此,问道修心更是如此。

    冬落起身对着中年僧人再次合十一礼。

    传道之恩,授业之恩,重如山岳。

    冬落收起手中的海青再次恭敬一礼道:“敢问大师法号……”

    中年僧人摇了摇头道:“僧不言名,道不问寿,你能在这走龙道上遇见贫僧,你又怎知不是你之机缘。不是你命里该有的呢!你且登高去吧!贫僧在此恭祝施主一步登高,步步登高。”

    冬落不发一言,再次躬身一礼,就此离去。

    中年僧人看着冬落远去的背影,笑了笑,一口金色的血液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

    原本金色的血液一出体,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的光泽,掉落在地,一片暗黑,发出阵阵腐臭的气息。

    中年僧人双肩瞬间垮落,持紫金钵的双手猛然下沉,钵入苔原,就此消失不见。只有缕缕泉水不知疲倦的从苔原之下流淌而出,流成山上山下的江河急流。

    众生皆苦。

    我辈修者若人人高高在上,长生久视,谁愿体会苍生疾苦。谁能站着为这天下苍生说上那么一两句公道话。

    中年僧人双肩再次垮落,背脊弯曲。

    中年僧人犹不自知,双手合十,脊梁逐渐挺直。周身佛光万丈,光芒四射。

    中年人念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中年僧人挣扎着站起身,哈哈大笑,“众生皆苦,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中年僧人身体瞬间炸裂,只余下点点佛光普照。

    走出去很远的冬落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苔原不见僧。

    只见流水悠悠而逝,不见佛。

    只见佛光普照山上山下,光芒万丈。

    冬落回头学着佛宗之人,双手合十,对着只有点点流水喷涌而出的苔原郑重一礼。

    随着冬落逐渐高升,山上的风吹得越发的浓烈。

    苔原已经慢慢的消失,只有大量裸露的岩石上覆盖着大量的冰雪。

    寒风呜咽。

    冬落边走边默念易筋经所写的内容,按照易筋经中所写的修练内劲内气的方法,不停的尝试着。

    虽说不是每一次都有内劲内气在体内出现,那怕那内劲内气只是出现了一会儿便被极致之冰冰冻驱逐。

    但是冬落却十分开心。

    因为有了希望。

    冬落不停的尝试着,沉浸在易筋经的修行中,乐此不疲。

    那一道内气就如同一只不知疲倦的蚂蚁,辛勤的蜜蜂,如涓涓细流在昼夜不歇的开拓着经络河道。

    如果把那些被冰冻的死死的经络当做是江流奔腾中挡路的山石的那话,那么内气就是一道欢快的流淌着的山间溪水,朝朝暮暮,载歌载舞。

    内气绕过那些没有被极致之冰占据的经络河道,专挑那些奇经走。

    虽说内气出现的很快,便又消失不见。但是每一次都有一点点功效,那怕是微小的不可计数,但对冬落的身体而言,也是极大的帮助与脾益。

    即然易筋经有此功效,那道德经呢?

    冬落从手中拿出了一本同样是在一个雪夜里,同样是他亲笔所书的书籍。默默的看了起来。

    只是这道德经却如之前的易筋经一般,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是当所有的字都组合在一起的时候,他却什么也看不明白了。

    道可道,非常道。

    道若可以言说,就不是永恒常在之道。

    真正的大道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自己不理解,只是那点意思还没有到罢了。

    冬落只能以道德经开篇的第一句话来安慰自己。

    冬落抬头往山顶看起,只见一个老道士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老道士的目光微不可察的看了冬落手中的道德经一眼,“小子,我算命的,你算什么东西?”

    冬落也笑道:“我算命。”

    老道士大笑道:“那你带钱了吗?”

    冬落缓缓缓打开右手,掌心纹络斑驳往复,像极了江河。

    冬落将掌心的五颗市井铜钱抛给老道士,“带了。”

    老道士看着身下的青山再次问道:“你为什么要登山?”

    “因为山就在哪儿啊!”

第五十五章上善若水,遇落而起

    雪山之巅,罡风阵阵。

    少年冬落与一个老道士相对而坐。

    冬落从芥子物中取出两壶杜康酒,一掌拍开泥封,递了一壶给老道士。

    老道士也不容气,接了来就豪饮了一大口,“还是人间的酒有滋味一些。”

    冬落使劲的砸巴了一下嘴巴,“其实我倒是想尝尝仙家珍酿,玉液琼浆,到底是怎样一个滋味。”

    老道士摇了摇头道:“仙家珍酿也就那样。远没有人间的烈酒烧喉来得痛快。”

    冬落眨了眨眼睛,有些狐疑道:“老道,你是不是担心你喝了我的人间酒,害怕我跟你讨要一壶仙家酒尝尝,才故意这样跟我说的啊!”

    老道士似乎酒喝得急了些,被酒呛到了,咳嗽了一两声“你把老道我想成什么人了,好说歹说也是道家一名有头有脸的人物。至于仙家酒酿什么的,要不是贫道不喜喝酒,今儿个非送你个十壶八壶不可。”

    冬落鄙夷一笑,“得了吧!我也不跟你讨要什么仙家酒酿了。上次你跟我说命,说到一半就没影了,今儿个你得跟我好好说说,什么是命?”

    老道士神色似乎有点古怪,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老道士将手中的空酒壶放在了脚边,整理了一下语言道:“命这种东西很奇怪的,讲来讲去就跟因果一般,讲究的就是一个冥冥之中。讲不清的,也讲不好的。”

    老道士摇了摇头。

    冬落先是沉默不语,然后点了点头。

    老道士一把将冬落放在脚边的酒壶抓了过来,一口喝光了酒壶里所剩不多的酒水,“不说命了,我今天想跟你说一说道。我能出现在这走龙道上,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这龙门秘境很奇特,能够暂时阻挡一下天道的视线,所以有些话,我只能现在说。”

    冬落收起了只前嬉笑的表情,正襟危坐,严阵以待。

    朝闻道,夕死可矣。

    聆听大道之音,不压于一次转世重生。

    中年道士挽了挽被山风吹得散乱的头发,将头上有点歪的莲花冠重新带正,整了整莲花道袍,也正襟危坐道:“道若江河随地问成诛泗,圣如日月普天皆有春秋。”

    “大道之种秉承道心无情,于你体内生长萌发,已历春荣、秋枯、春又生。周天子不想你死,至少暂时不想你死,所以带你去八卦炉中走上一遭,抽气运,香火,山精,水精,雷源等天地奇珍为你修补身体,将你那看起来壮实,实则不堪一击的身体又缝了一遍。”

    冬落皱了皱眉头,但仍然认真的听着。

    老道士手指轻捻,一粒种子出现在了他的之中,在他的手心生根,发芽,然后凋零。

    老道士张口一吐,那棵种子便随风散去,“在你之前,这神州大陆出现过许多许多的极致之冰的体致,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死了。那怕他们都是身负大因果之人,到最后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活下去。他们在大道种子开始萌发的那一刻,全身的精气神瞬间便被抽空,然后身死道消。不止是极致之冰,还是极致之火,极致时间……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活下来。但是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活了下来。”

    冬落低头想了一会,问道:“我体内大道种子萌发之时,是不是我冰冻渭城之时。”

    老道士点了点头,圣人眼中,万事万物都是一条线,只要从某一处拎起了线头来,整条线在他们的眼中便清晰了。

    可是说冬落在渭城大大小小的事,他都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

    周天子虽说算不到冬落的过去,也算不到他的未来。但是却可以比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看见过去,去看见就未来。

    就如同你算不到一颗铜钱掉落是那一面在上,但你可以把那颗铜钱扔出去,看着他掉落在地,然后确定它是那一面在上。

    将两种可能变为一种可能。

    把所有的不确定因素变成一种确定的结果。

    老道士问道:“你见过榕树吗?”

    冬落点了点头,“见过。”

    老道士接着说道:“如果把大道种子比喻成一颗榕树种子的话,那么就可以将你比做为一棵榕树种子的寄生树。在你冰冻渭城之时,你体内的那棵榕树种子发芽了。开始疯狂的吸收你这个宿主的能量。”

    冬落皱着眉头,想了一想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在我之前的那些各种极致之体的大道种子宿主都是在大道种子发芽之时,因为自身能量不够,而被大道种子生生……抽空能量至死?”

    老道士点了点头,双指一捻,又一棵种子出现在他的手中,又是一轮生根,发芽,但是这次老道士没有任其枯萎,而是不断往那一株幼苗里注入灵气。

    幼苗越长越大,长成了一株参天大树,逐渐的覆盖住了整座高山。

    老道士手托着参天大树,“你在大道种子葫发之时活了下来,所以,你自然而然的吸引了天上天下的目光,很多人都等着看你怎么死,以观自身之道,唯独陈霸先不想你死,所以,你自身背负的因果不够大道种子的生长,他陈霸先就去找同样沾满因果的弑神铠来顶替你的位置。让你体内的大道种子继续生长。”

    冬落抬起头,双眼通红的盯着老道士,“所以,我活了,他就得死?”

    虽然老道士很不想承认,但仍是苦涩的点了点头。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冬落握紧拳头,狠狠的一拳捶在了身旁尖锐的石头上,鲜血直流。

    冬落咬着牙狠声说道:“是谁?”

    老道士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天上。

    结果不言而喻。

    冬落知道此天非彼天。

    老道士

    继续说道:“之前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世间万事,有因便有果,有果便有因。好了,接下来,我继续说道。”

    冬落狠厉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平缓的说道:“你说吧!我听着的。”

    难怪周天子说我身上有几道不一样的因果,有他熟悉的,也有他不熟悉的,到最后究竟是选择挥刀斩断,还是选择连根拔起,那就要看我自己的了。

    没想到我才在走龙道上感悟到自己早已走在修行路上,才刚准备把自己当一个修者看,你们就让我先看到了这修行者之间的残酷无情。

    即然大家都残酷,冬落冷笑一声,那还用说,当然是斩草除根,连根拔起啊!

    有些话点到即止,过犹不及,老道士接着说道:“那怕有陈霸先给你找来部分弑神铠充当大道种子的养料,仍然不够,你的身体也每况愈下,所以陈霸先临死之前叫你来洛阳,就是让你来找周天子。陈霸先想让你活,与他交好的周天子自然也就不希望你死了。”

    老道士神色有些尴尬,“不过,自从我上次在洛阳城中给你算命之后,你在洛阳城中的所作所为我就看不清了。”

    冬落的内心依旧还沉浸在陈霸先的真正死因之中。

    如果说洛阳百族只是放逐了陈霸先,其实真正杀死,不,逼死陈霸先的另有其人。

    冬落再次抬头看向虚无的空中,只要我还活着,那怕一天,我也要顺着这一条虚无缥缈的因果线找到你。

    冬落声音低沉的说道:“你在替我算命了之后,我从经济方面入手,借机放逐了几位当年参与放逐我父亲的高官,还掏空了洛阳城几家家族的底蕴。然后,托陈霸天的福,让我见到了那所谓的大道种子,还有弑神铠上因果具化为红莲业火孕育而出的小人。”

    老道士认真的听着,自从上次在洛阳城内将眼前的少年拘进自身的一座小天地内,犯了周天子的忌讳,被周天子一掌拍出洛阳城后,他再也无法以神人手段观看洛阳城了。

    当听到冬落单凭智谋便将洛阳百官还有数十家族耍的团团转之时,也忍不住叫好。

    冬落认真的整理了一下最近在洛阳城内的点点滴滴,“后来,我去悬挂在坎儿井内部的铁链,也就是弑神铠的一部分之时,我遇见了周天子,他带着我在洛阳城内转了一圈。”

    老道士摆了摆手道:“洛阳城其实就是那八卦炉,每一个区便是一卦,欲成琉璃身,八卦炉中行。你即然已经说到这儿了,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冬落有些疑惑,有些事情他也曾与雪念慈讨论过无数遍,但都没有一个合理而又统一的结果。

    并非是他们不够聪明,而是他们的眼界还不够宽,站到的高度还不够高,所以对他们看到的事情难免会有一些误解或偏差。

    老道士站起了身,在山顶来回的踱着步,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过了片刻之后,老道士是乎是终于想明白了,一拍脑袋兴奋的说道:“我知道周天子的目的了。”

    冬落眼中的疑惑更甚。对于这些大人物的想法冬落也不是没有去猜过,只不过不是大相径庭,就是看到的太少了。

    就如同别人竖起一根手指问你这是什么?

    你会毫不犹豫的说这是一。

    可是忽略了它也是一根手指头。

    老道士又坐回了冬落的面前,“大道种子有再次完善的弑神铠与之相互争斗,相互制衡,谁也不敢冒然动手。那这个时候你的身体就可以好好的消停一会儿了。显然,周天子不但看出来了,还抓住了这个机会。”

    老道士有些兴奋的一拳捶在大腿上,“有没有感觉你现在的身体在逐渐的变好?”

    冬落闭目感受了一下道:“确定有些好起来了。”

    老道士似乎坚定了内心的那一个猜测,“如果说,你之前的身子是一间四面漏风的房子的话,那经过周天子带你在八卦炉中走了一遭之后,你的那间房子不但不漏风了,还比以前更结实,更坚固了。”

    老道士哈哈大笑,“周天子就是周天子啊!我等只敢借走龙道蒙蔽天道的片刻来此与你短暂相见,没想到,他周天子,竞然来个猛的,直接釜底抽薪。周天子,真猛人也啊!老道我服了,倾底服了。”

    冬落疑惑的问道:“什么猛的?”

    老道士笑容有些古怪,“你不用知道,也不必知道。接下的龙门秘境之行,你只管争夺机缘就好,什么都去争。不管有没有用的,先争上一争再说。”

    冬落看着双眼冒光,笑容有些古怪的老道士,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至于龙门秘境里的机缘,他是一定会争上一争的。

    不是他的,他也要去争一争。

    是他的,谁也别想拿走。

    老道士有些心疼的拿出一壶酒来,“这是东胜神州那边的万果酿,是用上万种仙果仙草酿造而成,你可省着点喝啊!你边喝,我边说。”

    冬落气得跳了起来,“老头,你是不是成心咒我死啊!知道我要进龙门秘境了,知道我想尝尝仙家酒酿,你就没安好心的,想让我吃好喝好,好安心上路啊!有仙家酒酿,我是喝好了,可没有下酒菜,我怎么吃得好?还怎么安心上路。”

    老道士老神在在的看着山腰下的云彩,也不说话。

    装,你就接着装。想要下酒菜,你就跟我说啊!虽然说了我也不会给。

    但你说的那么拐弯抹角的几个意思嘛!

    老道士闭上了眼晴,聆听山风阵阵。

    山风涤我耳,红尘练吾心。

    冬落越说声音越小,有些心虚的接过万果酿,先小心翼

    翼的酌了一口。

    酒劲不大,酒性也叫湿和。

    没有下酒菜就没有吧!

    这青山白浪,就是世间最好的下酒菜。

    老道士又悄咪咪的掏出一壶酒来,喝了一口,似乎觉得少了一点什么?不够味。

    少了酒友,少了下酒菜。

    老道士极其不甘愿的又掏出一些珍果、肉干摆放在二人的面前。

    下酒菜有了,酒友貌似并不缺。

    有一个比自己还能喝的。

    老道士的心情大好,几口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周天子在你身上的谋划我就不说了,毕竞在这天地间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你只要知道他是为了你好就行了。”

    冬落鄙夷道:“我看你是不敢说吧!说了怕给人一巴掌呼死吧”

    老道士神色有点尴尬,脸色涨的通红,老脸火辣辣的疼。

    冬落面色有点古怪,不会这老小子真在周天子的手下吃过大亏吧!

    戳他痛处了?

    冬落立即哈哈大笑道:“老道长,你的酒是不是比我的烈啊!看给你的老脸喝得,跟个猴子屁股一样红扑扑的,还是说您老喝酒上脸啊!”

    老道士笑容有些古怪,连忙打着哈哈道:“是有些上脸,是有些上脸。不过,酒嘛!你那个后劲比我的要大多了,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冬落脸色有些僵硬,低头看了要见底的酒壶。

    仙家酒酿的后劲会如何?他还真不知道。

    上次在雪族雪雨柔是给过他酒,可那是正常的市井酒水啊!

    冬落心一横,怕啥,人死卵朝天。

    喝他娘的。这可是仙家酒酿啊!

    冬落一口就将壶中剩下的酒水喝了个精光。

    酒劲大就酒劲大吧!由他去吧。

    老道士对着冬落竖了一个大拇指道:“真英雄也!”

    冬落打了一个酒嗝。

    老道士拿起一块肉干放进嘴里,“周天子花大手笔将你的身体打造成了一个天然的人身小秘境。现在就等着你体内的大道种子在红莲叶火的催生下走到成熟。至于最后,是你这个宿主,把大道种子给吞了,还是大道种子把你给吞了。你可别辜负了周天子对你的厚望啊!”

    冬落点了点头,表示对周天子的恩情默默的记在了心中。

    修者修道,长生久视,只要别自己找死,寿命都要比一般人长太多太多了,所以修者之间的香火情也与一般人不同。

    一般人图名图利,只图个立马见效。而修者与修者之间的香火情则讲究一个细水长流。

    老道士接着说道:“你的身体将会是冰与火的战场,接下来在龙门秘境你得好好活下去。等极致之冰与红莲业火大战结束,之所以让你进龙门秘境,是因为在龙门秘境内天道的感应很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削弱极致之冰的威势。”

    难怪周天子说自己的生路在龙门秘境之内,原来如此。

    冬落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山腰上的云海,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在这样波澜壮阔的风景之下,一个人更容易心生豪迈之情。

    冬落起身对着翻滚不止的云海轻吐了一口浊气,“在龙门秘境内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老道士看着眼前的瘦弱少年道:“我相信你可以活下去。”

    冬落回头看着老道士,“你来此不是要跟我说一说道德经的吗?”

    老道士点了点头,“来之前确实是想要跟你说一说道德经的,见到你之后我又认真想了想,还是不说了吧!现在,我想明白了,不说了。”

    冬落额头直冒黑线,忍不住想骂几句娘,但还是僵硬的嗯了一声。

    老道士似乎觉得有些不妥,“我还是跟你说一句吧!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好好读一读道德经,想明白什么是不争?还有冰的本质是水,道德经的本质也是水。”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不争?

    什么是争?什么又是不争?

    冬落有些疑惑的说道:“可是修行感应篇,让我们应当人人如龙,竞相争之啊!道德经却又让我们不争?这……”

    冬落眼神之中充满了疑惑,一个是修者都在修行的法诀,一个是道家顶天的巨著。

    这该如何?是争?还是不争?

    老道士心中满是赞赏,“等你明白众生如何人人为龙之时,你就知道到底是该争还是不该争了。跳下去吧!龙门秘境就在云海里。”

    冬落再次看向云海,发了好长时间的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道士也没有出言催促,也在看着少年的背影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冬落,冬落。

    易落?易落?

    老道士抬头看天,师父啊!你当初将我道号改为易落,还说我遇落而起。可是多年起起落落,如今那个落字最终会落在谁的身上呢?

    会是他吗?

    希望最后会是他吧!

    草鞋踏破到此般般放下,肩膀磨穿从今步步登高。

    老道士易落站起身来,看了看天,天好像越来越低了。

    老道士易落对着天空嘲讽一笑,身影悄无声息的瞬间炸裂溃散。

    冬落拇指食指放在眼前,轻轻一捏,好似夹住了一根线,然后猛然往上一提。

    云海瞬间汹涌翻滚,动荡不止。

    仿佛有人在云深不知处,掀起了一场风。

    冬落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身后,双臂打开。

    身体后仰,一跃而起。

    落入了滚滚云海之中。

第五十六章青草年年绿,王孙归不归?

    厚重而又低沉的云海被一道从天而降的身影一层一层的击穿。

    冬落带着一条白色的长长的线向地面直冲而去。

    在快要落地之时,冬落悬停了下来。

    飞起的衣角慢慢的平缓,杂乱的头发又贴上了瘦弱的脸颊。

    一根嫩绿的小草在春风中不停的扫过冬落的鼻尖,挠得他心尖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吹得口鼻之间扬尘四起。

    五体投地的冬落砸落在地面。

    时刻践行着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的冬落张开四肢就这样趴在了龙门秘境坚硬的土地上。

    绿草茵茵,小河如玉带,龙门秘境内祥和宁静,感受不到紧张与危险。

    冬落进来了,趴在地上向前眺望着,远处是一片广茂的森林和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即看不到险峻的山势,也看不到到煞气沸腾的深渊。

    有的只是祥和平静安宁。

    当然,这一切只是表象而已。谁也不知道在哪一片腐烂的落叶下就藏着一头伺机而动待人择食的恐怖存在。正在冷冷的盯着那个趴在地上的少年。

    也许是从天而降被摔懵了,也许只是单纯的想在地上躺上那么一会儿。冬落就是赖在了龙门秘境的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冬落的眼晴终于眨了一下,一口浊气吐出,他双手撑地,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冬落抬头看着天上某些莫名的存在,很想说上一些能让他消消气的话。

    但想了想他还是放弃了这项伟大的事业。

    毕竞举头三尺有神明,遇到一两个脾气好的,把他当只小蚂蚁就放过去了。要是遇到那些过脾气不好的,把他当只小蚂蚁就踩死了。

    即然是在人家龙门秘境,那怕自己是龙也得给人家趴着。

    冬落只能如此安慰自己被龙门秘境的威压压在地面上半天不能动的身体,安慰被压得稀碎的心灵。

    虽然很艰难,冬落还是站了起来。

    压力一股一股的从天而降,压得他身躯颤抖,面色潮红。

    “不行,这龙门秘境内的威压太他娘的大了,比钦天监内的压力阵法带来的威压还要大上几倍。这谁顶得住啊!”

    冬落仰天长叹,“完了,还没在龙门秘境跟别人公平一争呢!可能就要被龙门秘境给弄死了。”

    越想越气,也不管什么举头三尺有没有神明了,冬落破口就骂。

    骂完之后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四周,冬落发现并没有什么人,他就扬起头来,走得很自信了。

    只是没走几步,就的一声又被压倒在了地上。

    又是好半天才艰难的爬起来,他再也不敢抬头说什么三字经了。

    向前走了一段时间,冬落沿途发现了许许多多练丹用的灵药,只是这些灵药的等级都十分的低,所以冬落连看也懒得看一眼。

    开玩笑,人家现在跟本就不差钱,还在乎这点苍蝇腿,蚊子腿的。

    在这些低级灵药中,偶尔也有一两株高级灵药。只不过大多数级别较高的灵药,都已经诞生了不俗的灵智,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这些灵药就已经跑没影了。

    对这些稍微比苍蝇腿,蚊子腿大上许多的蚂蚱腿。连走路都困难的他也只有眼馋的份了。

    龙门秘境开启的时间不定,以往龙门秘境的开启,长时长达数年,短时不过是十几天。时间一到,龙门秘境的外来人员就会被龙门秘境一股脑的扔出去。

    一连几天下来,别说是什么大机缘大造化了,冬落连一个活人都没有遇到。这让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这个龙门秘境太大了。

    可是当他回头看了一眼,他几天掉落在地时,摔出的那个深坑,他毫不犹豫,不加思索的就打消了这个奇怪的念头。

    你大爷的。

    冬落再次摔倒在地。

    冬落艰难的活动了一下略微可以动的左手,从带在左手的芥子物中拿出一块肉干含恨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

    芥子物的开启并不需要灵气,靠得是灵魂之力,芥子物说到底还是属于灵器的范畴,不过是少之又少的空间灵器而已。

    只要往芥子物中打入一个灵魂印迹,就等于给芥子物上了一把锁,只有以之相匹配的灵魂钥匙才可以打开。

    冬落啃完一大块肉干之后,勉强又恢复了一些体力的他,双臂撑地,再次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如今他体内的那道由易筋经凝练而出的内气正在不断的消失又出现,只不过如今无论是出现的次数,还是内气的粗壮程度都要比在走龙道上的时候粗壮的多了。

    如果说在走龙道上的内气是一根头发丝的话,那么现在的内气就是两根头发丝了。

    那道白色的内气孜孜不倦的绕过那些被极之冰占据了的经络,开始开辟新河道。

    只是效果……就是有点惨不忍睹了。

    但也寥胜于无吧!

    至少一切都在像好的一方面发展。

    一件事,只要没有变得更坏,那怕只是在原地踏步,也可以称之为是一件好事。

    如今一天只能行进几米的冬落,只能无所事事的在体内不停的引导那道头发丝粗细的内气偷偷的四处乱逛。

    “沙、沙、沙……”

    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

    冬落停下了脚步,身体慢慢的往前挪动,耳廓微动,灵觉时刻在关注着身后,提防着那些未知的危险,有的来自于这个龙门秘境内的原住民,但更多的却是来自于像冬落这样的外来者。

    前方有一个黑影与一个未知的生物正在战斗。冬落小心翼翼的像战场中心靠了过去。

    黑影应该是一个散修,不属于各大家族,也不属于什么宗门。

    此刻,他正在跟一株藤状植物战斗着。黑影起初还能凭借着身法的优势进行闪躲,边打边退。可是随着战斗的时间越来越长,龙门秘境内的威压对他也有诛多压制,使得他不能发挥出自身全部的实力。

    随着战斗越发的白热化,绿色的藤蔓也逐渐加多,黑影的体力也慢慢的耗尽,快有些跟不上战斗的需求了。

    这场实力悬殊的对战也接进了尾声。

    等冬落走进的时候,刚好看见十几根藤蔓正扎进黑影散修的身体。淬皮境九层的黑影散修连叫也没来得及叫一声,便被藤蔓吸尽了全身的气力血精,变成了一具暗淡没

    有一丝光泽骷髅骨架。

    风一吹,骨架便散在了风中,消失不见。

    一个真实修为不知,但在龙门秘境内却是淬皮境九层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就死了。

    冬落还是有些后怕的,一个能交得起巨额的进入秘境灵石的散修野修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更何况一般的山泽野修在法宝功法上可能不如那些出自名山大川的有头有脸的正宗修者,但在打斗方式,战斗技巧,还有心智心计都要比那些正宗修者要高处很多的。

    冬落小心翼翼的绕过这片布满藤蔓的区域。继续往前走去。

    在接下来的时间,他看到了满脸皱褶的树人躺在地上打呼噜。有长的妖艳的花朵突然露出獠牙对周围的植物展开了撕杀。对这些危险的地方,冬落都选择性的避过。

    半个月的时间缓缓的过去了,冬落还是没有遇见一个活人。死人到是遇见几个。但无一例外,芥子物都被人取走了。

    他们中有的是死在这龙门秘境内各式各样的植物、妖兽手中,有的则是死在同来的不同家族宗门或是同一家族宗门的人手中。

    在修练的资源以及灵药的诱惑下,一切的人性在这仿佛变得透明了起来。所有的关系都是**裸的,血腥的,充满罪恶的。

    但是这个世界只认可最后活下去的,从来不管他是怎么活下去的,用什么方法活下去的。这是这个世界,这便是三千大道最无情的也是最直观的体现,这也是修者与修者间最残酷的关系。

    天行有常,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存亡。

    冬落已经逐渐的适应了龙门秘境内的压力,原本如行走在泥沼里的身躯,如今终于有点清爽的劲了。

    在龙门秘境内,不止是修者与修者之间的战争残酷,秘境内妖兽与妖兽间的战斗更加的血淋淋。

    “吼!”

    一声巨大的吼声震得林间树叶纷纷落下。

    冬落躲在一棵树下,认真的看着远处的战斗。

    可以说他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适应龙门秘境内的压力,这些土生土长的妖兽与植物的生存习性以及生活方式给了他很大的启示。

    要想适应环境就得先融入环境。

    如今的冬落越来越像一个龙门秘境内的土著。

    远处正在大战的是一头二十余米高的莽牛与一条百米长的五彩斑斓的巨蛇。

    巨蛇的鳞片闪烁着金属般的光芒,猩红的竖瞳冷漠的瞪着不远处后蹄踏地的莽牛。

    莽牛头颅低垂,一对成人大腿般粗壮的牛角如山岳压顶一般向着斑斓巨蛇顶去。

    水桶般粗壮的巨蛇腹部猛然一弓,弹射而起,险而又险的避过了一次凶险至极的莽牛冲撞。

    冲势不减的莽牛直接撞断了一棵参天巨树,枝丫四溅,枯叶乱飞。

    百米长的巨蛇盘在一棵参天大树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莽牛,蛇信吞吐之间,一滴滴蛇涎滴落在地,发出滋滋的声响,直冒青烟。

    蛇身无规律无意识的扭动着。

    啪!

    十数个成年人才能抱得过来的巨树,直接拦腰折断。

    蓄势已久的蛇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弹出,一口咬在了莽牛黝黑的背脊之上。

    如金属撞击般其声震耳,火星四溅。

    莽牛四蹄微曲,猛然腾上百米高空,身体颤动不止,身躯瞬间翻转,以背脊抵着巨蛇撞向大地!

    泥土飞溅,树断枝折,百米的高空,不过瞬息之间,莽牛带着斑斓巨蛇轰然落地。

    斑斓巨蛇嘶吼一声,猩红的蛇信,墨绿色蛇涎顺着莽牛黝黑光滑的毛皮滑落,滴落在地。

    斑斓巨蛇百米余长的五彩蛇躯对着莽牛的身躯迅猛的缠绕而上。

    莽牛腹部瞬间鼓胀,四蹄腾空,似要挣脱巨蛇的缠绕。

    斑斓巨蛇蛇躯逐渐的被莽牛挣开。

    猩红的竖冷冽而冰冷,斑斓巨蛇蛇身颤动不止,五彩的蛇鳞片片倒竖,在太阳下色彩缤纷,绚丽夺目。

    莽牛挣扎了一下之后,便无力的垂下了四肢。斑斓巨蛇的蛇躯蠕动中慢慢放松,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将已经气绝的莽牛吞入了腹中。

    斑斓巨蛇冰冷的瞥了一眼冬落的藏身之地,拖着与身躯极不协调的肚子,滑行而去。

    沿途的山石林木瞬间被撞碎撞断。

    山石爆射,林木炸飞。

    冬落从破乱的战场上收回目光,四肢百骸颤动不止。

    噗!

    冬落一口鲜血喷出,直接摔倒在地。

    从之前莽牛与巨蛇的战斗中,他观察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那就是颤抖。

    无论是莽牛还是巨蛇,在战斗到最关键的时刻,血肉都有一些或大或小的颤抖。

    冬落即然已经决定将自己融入龙门秘境,那么对龙门秘境内的妖兽的战斗方式自然不可能不模仿。

    可是当他的四肢百骸也如巨蛇般颤动之时,他发现龙门秘境内的压力好似变大了无数倍,瞬间压得他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冬落心想,一定是那儿不对,趴在地上的他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有规律的慢慢的颤动了起来。

    他的身躯所承受的压力也时大时小,当颤动到一定的频率的时候,他发现他周身所承受的压力瞬间消失不见。

    原来这龙门秘境内的压力类似一个巨大的磁场。当身躯颤动到与这个磁场内所产生的压力达到同一个频率之时,那么自身就已经融入了龙门秘境。

    冬落一跃而起,哈哈大笑。

    只是当他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这龙门秘境内的压力的频率好似在不停的变化着的,刚消失的压力又出现了。

    冬落脸色微沉,再次控制着自己的四肢百骸颤动了起来。

    冬落冷哼一声,即然达到同一频率,那你会不停的改变你的频率。

    那么我的身躯就跟你共振,你变我也变,你动我也动。

    冬落的身躯微动间,频率与天地间压力频率逐渐的达到一致。他的身躯不停的颤动,不停的吐血,不停的倒地。

    他在不停的试验寻找龙门秘境内压力变化的频率,频度,频数。

    试图找到他们变化的规律。

    让身躯的颤动跟龙门秘境时刻处在同一频率,以达到共振的目的。

    在不知道吐了多少次血,趴在地上多少次之

    后,冬落浑身颤抖的站了起来。

    冬落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自古以来修武之人的进境以及修练都是最艰难的,当然并不是说修武之人的门槛高,而是修武之人每一次进境要付出的代价之大,简直超乎相象。

    修武之人的每一次进境都是在别人的毒打之后,抓住生死之间那一道微不可见的生机,从而破境。

    一步生,九步死,难如登天。

    这也是武夫同境最强的原因,没有之一。因为武夫的每一次进境都是用命拼出来的。

    那怕是天下公认的杀伤力最强的金属性剑修,在面对同境武夫,只能奢求不要败的太惨。

    至于能抗得住同境武夫的几拳,就要看那剑修的造化,武夫出了几分力了。

    正是因为知道武夫的进境困难,冬落的神色才会那么古怪,因为在他的身体颤抖频率与龙门秘境内的压力达到共振之时。

    他发现他周身的血肉细胞仿佛活了过来一样,全身上下都在疯狂的吞噬着龙门秘境内一股神奇的气息,不断的加化着他的**。

    原先还只是相当于锻骨境三重的肉身强度瞬间又强化了一大截。

    至于是强大到了相当于锻骨境几重,因为他还不是一个武夫,所以并不是很清楚。

    并且随着龙门秘境内那一道神秘的气息不断的被他的血肉细胞吞噬吸收,他的身体也在逐渐的加强之中。

    就连那道由易筋经凝聚而出的白色内气也粗壮了几分。

    只是似乎那一道神秘的气息只对单纯的血肉强化有效果,对武夫体内的那一口气不但没有什么效果,还在不停的压制着。

    冬落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就往前方走去。

    绿草如茵,美景如画,冬落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好像这龙门秘境也没有那么让人讨厌嘛!

    ……

    ……

    春风吹过,吹绿的不止是龙门秘境的秋草秋叶,也不止是洛阳城的大街小巷,而是整座神州大陆。

    李牧骑在马上看着远处由黄转绿的大草原,不发一言,在他的身旁还有一个稚气未脱的黑脸少年。

    至于他们的身后除了几骑亲兵,则是铠甲森森的大周边军,一直延伸到极远极远的地方,一直起起伏伏没入了远处的山冈。

    黑脸少年有些担忧的问道:“李叔,你说他可以活下来吗?”

    李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你看过他小时候为了活下去有多努力的话,你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

    黑脸少年似乎更愿意相信他口中的那个人一定能活下来,所以他没有再问下去。

    黑脸少年换了一个话题,对着身后一个脸色阴沉的中年人道:“戎胥轩,如果你还想垂死挣扎,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可这次是最后一次了。你输了,不但你要死,你们北莽十二部我也会一个不留。”

    脸色阴沉的中年人眼中神色变幻不定,死死的盯着身前中年人以及少年人的背影。

    两个都是他难忘其项背的人。

    辛辛苦苦组建的北莽十二部在中年人指挥的大军的冲击下,漏洞百出,不堪一击。

    好不容易再次组建起来的军队又被眼前这个少年一次一次的打败,似乎他多年的兵法韬略都学在猪身上去了一样。

    什么狗屁军神,在他们的面前竞是那样不堪一击。

    都是一个笑话而已。

    见戎胥轩许久没有答话,李牧轻轻的说道:“戎胥轩,你还有再战的勇气吗?”

    戎胥轩长叹了一口气,似乎卸下了全身的疲惫,“败军之将,何足言勇。”

    李牧点了点头道:“你能从陈霸先的几次经典战役中,学到那么多,还被称为北莽军神,可见你在兵法军事上的天赋还是不容小觑的。以其以后研究陈霸先的战役……”

    李牧看了看黑脸少年坚毅的侧脸道:“倒不如跟着陈霸先的……半个弟子,好好学学什么叫兵法。你要知道,败给他,你不冤,败给我,更委屈不了你。”

    戎胥轩脸色大变的看着眼前的黑脸少年。

    如果他是那个人的弟子,那么在兵法上压自己一畴,哪怕是很多畴,似乎自己都是可以接受的。

    因为他是那个人的弟子。

    黑脸少年淡淡的说道:“戎胥轩,你在兵法上已经登堂入室,只是在眼界上……与我相比,差得还很远,你去收拢你的北莽十二部败军吧!”

    戎胥轩苦笑一声,若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是那个人的弟子,那怕是半个,他也有再战一场的勇气。

    可是知道了,那就半点战斗的勇气就没有了。

    有些人,就是那么奇怪,只要听到他的名字,你就升不起半点斗争的心力来了。

    戎胥轩摇了摇头道:“手下败将,愿就此归田。不打了,打不动了。只求两位将军善待我北莽十二部的子民。”

    黑脸少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心痛,他遗憾的摇了摇头,“难道替你心目中那个神话收复故国的这份心力也都没有了吗?难道是我把你打得太惨了,将你心中的骄傲也打没了吗?。”

    戎胥轩微微抬起头,双眼疑惑。

    黑脸少年沉声道:“戎胥轩,即刻收拢你北莽十二部,允你组建戎家军。最迟一年,我带你打到神州大陆的最北边,让你看看什么叫眼界,让你听听北海的水拍打在神州大陆的礁石上传来的雷鸣之声。让你看看什么叫陈氏兵法。”

    戎胥轩翻身下马,跪地道:“末将戎胥轩领命。”

    黑脸少年摆了摆手,戎胥轩起身打马而去。

    似乎所有被打散的心力又回来了一样。

    李牧偏头看着身旁的少年道:“就这么放他走了?”

    黑脸少年无所谓的说道:“如果这么多次还没有把他打怕的话,那杀了就是。”

    李牧没有说话,点了点头,看向前方。

    马头对向的那一片土地,有一个名字,叫陈国。

    它们曾经有一个主人叫陈霸先。

    至于它们以后的主人会是谁呢?

    天晓得。

    李牧扬鞭打马而去。

    蓝天白云,绿草如茵。

    跑累了的李牧卸鞍放马,躺在草地上。

    呆呆的看着天空。

    这极北草原上的青草年复一年又绿了啊!

    王孙你到底是归还是不归呢?

第五十七章人生处处,皆是丛林

    吼!

    一声巨大的兽吼震散了浓密的黑夜。

    一轮火红的大日将寂静的森林又拉回了喧嚣。

    每当白昼与黑夜交替之际,往往都是从林里最热闹的时候。

    行走在黑夜里的生物开始归巢,即将游走于白昼的生物早就开始磨牙磨爪,准备大展拳脚。

    而当两者相遇之际,一些生死博杀也就再所难免了。

    寂静的从林,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存在,才活了起来。

    几个身影站在一头血迹斑斑的白色巨兽面前,一个中年蹲下身子取出匕首一刀扎进了白色巨兽的脑袋里,并在其中轻轻的搅动。

    搅动了一会儿后,中年人抽出匕首,顺着匕首刺出的口子从白色巨兽的脑袋里摸出了一小块蓝色的晶石,“锻骨境的白灵晶睛兽诞生的晶灵核应该还可以为你们提升一点**强度,你们先练化吸收了吧!”

    中年人随手将手中蓝色的晶石扔给了身旁一个少年,便闭目感受起了龙门秘境压力的频率来。

    弥漫的血腥气在从林中随风飘散,四周逐渐的聚拢了许多闻着腥味来的妖兽。

    妖兽对危险的感觉是及其灵敏的,当它们感受到白灵晶睛兽周围的六个人不自觉的散发的气息之时,纷纷在远处停下了脚步,发出一声声凶厉的嘶吼。

    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年来到中年人的面前,“张师兄,秦时月师兄他是不是已经……”

    少年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有些话点到即止,多说无益。

    中年人颤动的身体逐渐归于平衡,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三千走龙道,两两交汇,道上相遇之人即可分先后,也可决生死。即然通迅灵器在这龙门秘境内并未感应到他的存在,那么想必他已经死在了走龙道上了。”

    少年神色有些戚戚然,原先是他与秦时月两人分别踏上那个人身旁的两条走龙道,这就意味着他们二人之中,肯定有一个人会遇见那个人,这也意味着他与秦时月中有一人必定会以那个少年有一场生死大战。

    少年轻叹了一口气,比他还强的秦时月都死在了那个人的手中,那自己遇上了那个人又会如何呢!也许也难逃一死吧!

    还真是幸运呢!如果自己在龙门秘境内也有那么好的运气就好了。

    中年人嗤笑道:“赵长青,怎么?有点庆幸没有在走龙道上遇到那个小子,所以侥幸捡回一条命?”

    少年赵长青摇了摇头,“张师兄言重了,赵长青内心没有丝毫庆幸,只是在想如果在走龙道上是我遇到那个小子的话,也许秦师兄就不用死得那么委屈了。”

    中年人似乎将眼前少年内心里想的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只是有些话也不想说,自己知道就好。

    中年人张闻道很随意的瞥了一眼赵长青道:“林师叔交代给我们的事我们必须要完成。不然事后进冥渊之人可就不止是你,还有我。秦时月虽然死了,但却也不是死得一点价值也没有。至少,他的死让我们知道了能被林师叔盯上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听到冥渊之后,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本就苍白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张闻道再次闭上了眼晴,身躯微微颤抖道:“放心,那怕他比秦时月强又如何,在我的眼中他跟你们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你们是一群废物,他是一个废物而已。即然都是废物,就要把心态放正了,不要只知道想些不确实际的想法。”

    张闻道前半句是对赵长青说的,后半句也是对赵长青说的。

    只不过后半句说的是它赵长青而已。

    少年赵长青脸色涨得通红,欲言又止。

    张闻道沉声道:“赵长青,即然你是一名在幽冥门祖师堂登记在册的修者,那你就得时刻明白你跟那些山泽野修不一样。你有宗门给你准备的资源,有宗门长辈在大道上替你开路,你就应该将这些资源合理的利用起来,而不是处处想着投机取巧。”

    赵长青神色尴尬的对着张闻道郑重一礼道:“师弟谨记师兄教悔。”

    张闻道满意的点了点头,“下去吧!虽说不是每一头妖兽都有晶灵核产生,但总还是有些的。修行一事,都是如涓涓细流,积少成多。那怕如今淬皮境妖兽的晶灵核对你们的体魄增益作用已经不大,但聊胜于无。记住,我们修行路上有宗门长辈的帮助,那我们做人做事就要有宗门的傲气。即然有幸进入龙门秘境,那你的眼光与对手就不该局限于一宗一郡,或者一国。”

    赵长青对着中年人再次郑重一礼。

    张闻道周身光芒大盛,霞光溢散,气象万千。

    这是肉身在某一境界修练到极致才有的气象。

    赵长青脸色羡艳的看了张闻道一眼,转头盯上了四周围上来的越来越多的妖兽。

    正如张闻道所说,修者修行如涓涓细流汇聚于江河湖海,每一个境界的增长,都如水磨功夫一般,是要靠时间去磨,靠自身的积累与沉淀去自然进境,讲究的是一个水到渠成。

    境界的骤然提升,往往留下的是积弊无穷。

    修道之人是如此,修武之人也是如此。

    赵长青直奔四周的妖兽而去。

    妖兽的**之力本就强出人类数倍,而晶灵核则是妖兽**之力的来源。

    人类可以通过吸收练化晶灵核内的**之力来强化自身的身体强度。只是晶灵核的吸收与丹药的吸收一样,吸收

    得越多,效果越弱。当过量之后,非但对肉身无益,还有不少害处。

    但是赵长青决不是在龙门秘境内可以肆无忌惮的吸收晶灵核到极限的人,他还差得太远太远。

    张闻道的肉身颤动不止,每一次的肉身颤动都好似云海翻滚,怒涛汹涌一般气象万千。

    每一次与龙门秘境内的压力频率达到一致之时,他的肌肉骨骼仿佛新生一般活力无穷。

    他只所以能够一入龙门秘境就可以如鱼得水,依靠的便是宗门数代长辈们在龙门秘境内用鲜血与生命换来的机缘。

    张闻道睁开了眼晴,那怕身体不再颤抖,他也能活动自如了,好似龙门秘境内对他的压力已经不存在了一般。

    张闻道看了眼龙门秘境深处,嘴角微微上扬。

    即然秦时月那个废物杀不了你这个废物,那就由我来了结你这个废物好了。

    可是如果我杀了你好像又如了林染那个老东西的意。

    张闻道自嘲的笑了笑。

    好似在质问自己难道林染就不是一个废物了吗?

    张闻道双手负后。

    人间无趣,都是废物。

    ……

    ……

    一团火焰在丛林里无声的燃烧着。

    暗红色的火苗时强时弱,映照得四周的环境也忽明忽暗。

    火堆旁有个少年正在大口大口的啃着一只还在滴着油的兽腿。

    冬落感觉这几天自从他找到了融入龙门秘境的方法之后,肚子就特别容易饿,好似**成了一个无底洞一样,每天都需要大量的能量来进补。

    还好,龙门秘境内最不缺的就是妖兽血肉,以及高级灵药。

    如今那怕他的肉身不在与龙门秘境内的压力一致,龙门秘境也压不住他了。

    冬落身旁的草地上杂乱的放着几块颜色各异的晶石。

    有些是他在路边捡来的,有的是想猎杀他反而被他反猎杀的妖兽体内的,总之很多,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也不管他有什么用,反正二黑喜欢这些闪闪发光,颜色各异的东西。

    等出了龙门秘境就可以送给二黑了。

    冬落吮吸了一下手指,习惯性的在袖子上擦了擦油腻腻的嘴,起身用泥土覆灭了火堆。

    在他的周围并不是没有水,只是用水灭火,很容易冒烟。

    而冒烟,在这龙门秘境内无异给人或妖兽树了一个活靶子。等待他的将会是漫长的追杀。

    就在前些天,冬落就因为这么一次小疏忽,他便遭受了一群蓝色巨鸟的追杀。

    当时那群蓝色巨鸟可能正在远处的天空之中狩猎,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路过,恰好被冬落燃起的滚滚饮烟吸引了过来。

    要知道,无论是在龙门秘境内,还是在龙门秘境外,但凡能在天空飞行的妖兽,都是强大无匹的。

    因为谁都不知道在它身下的丛林里有多少双饥肠辘辘的眼晴正在盯着它们,悄悄的舔着嘴角。而它们敢飞在空中,那是需要勇气的。

    那群蓝鸟羽毛的颜色好似可以随着身后天空颜色的变化而变化。蓝鸟才一出现便对冬落展开了凌厉的攻势,尖锐的利爪不由分说的就往正站在地上摇动着身躯灭火的冬落抓去。

    有时间闪避不及的冬落,左肩直接被蓝鸟的利爪抓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无奈之下的冬落只好仓惶而逃。

    在经过漫长的追杀之后,似乎蓝鸟追累了,终于放弃了追杀。

    冬落看着蓝鸟远去的身影,长出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又躲过了一场惨烈的追杀。

    接下来几天的冬落在龙门秘境内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的,生怕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就惹到了龙门秘境内什么了不起的存在。一不开心就给了他一大巴掌,把他拍成一滩烂泥。

    冬落将草地上那几颗颜色各异的晶石收了起来,这种东西在他的芥子物中有一大推。

    好东西从来没有人会嫌多。

    那怕是他冬落也不例外。

    接下来的几天,冬落都漫无目的走在龙门秘境内,除了遇见几头不值一提的妖兽外,他就再也没有遇见什么人了。

    唯一有趣的就是有天夜里,他在生了火之后,有一棵成了精的树人,它说它冷,要来跟他一起烤火,冬落本想拒绝的,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挪开了屁股给它让了一位置。

    两两无言,唯有风声呼啸,火光映脸。

    冬落蹲在一旁忙着做自己的事,树人也将干枯满是皱褶的双手放在火上烘烤了起来。

    到后半夜的时候,冬落仍是不敢有半点睡意,生怕那树人在火上烘烤着的手一下就对着他拍下来,好在,这惨烈的一幕并没有发生。

    也许是觉得并没有什么危险冬落逐渐的睡去,只是不敢睡得太死,他在半睡半醒间看到那个树人不停的从自己的身上折下几根树枝来丢进火堆里,好使快要熄灭的火又重新燃起。

    看到这一幕的冬落被吓得一个机灵,再也不敢睡觉了。

    还好,一夜无事。

    清晨,雾霭缭绕,山林一片迷蒙。一线红光在山头上出现,太阳挣脱了出来,洒下暖洋洋的光辉,将晨雾都染成了淡金色,流动霞光。

    树人与他挥手告别,就此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冬落他又看到一根盘旋在一座石褐色的荒山的一根藤,藤蔓竟然会动,原本无比安静的藤蔓,忽然拔地而起,将一头数百米长的从天空飞过

    的一只蓝鸟洞穿,藤蔓蠕动之间就将蓝鸟的血液汲取干净,甚是可怕。

    在吸收了蓝鸟的血液之后,盘据在石褐色的荒山的那一整根藤都变成了血红色。只是晃动了片刻之后,又恢复了翠绿。冬落远远的避开了这个地方。

    “这究竟算是植物还是动物啊?连那么恐怖的蓝鸟随便一戳就给弄死了。反正惹不起。以后遇到这种东西,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不然将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吓死个人了。”他一边跑一边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冬落突然浑身寒毛炸立,一股悚然的感觉逼的他瞬间一个闪身,然后往旁边一滚。

    就在他刚立身之处,一根翠绿色的藤蔓突然破土而出,将他的裤角硬生生的击破。而后再冲上高天。

    冬落连忙翻滚着起身头也没回的就跑。长期在生死考验之间培养出来的敏锐灵觉,帮他一路上避过诸多恐怖的危机,这次也不例外。

    许是藤蔓刚吃了一只蓝色的大鸟,吃饱了。也许是藤蔓蔓延的区域有限,所以它并没有追来。

    长出了一口气的冬落,才找到一处冷洌的泉水,刚想低头喝水之时,一头身长四丈有余,青黑色的蟠龙,忽然从水底向他袭来。

    一只龙角直接刺穿了冬落的一只手掌。他强忍着剧痛双手各握住一只龙角,而后用力,直接就掰掉了这头蟠龙的一只长角,血淋淋的,染红了深泉。

    这头蟠龙吃痛,剧烈挣扎,一头扎进泉水中,而冬落利用这个机会则顺利脱逃,奔向远方。

    “这龙门秘境究竟是啥玩意儿啊!怎么都是那么可怕的妖兽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那头蟠龙极其凶残,剧痛过后,再次冲出水面,利爪挥动,直接将冬落身后的一块巨石抓碎了。

    胸腹部猛的一摆,蟠龙朝着冬落迅猛的追了过来。

    冬落吓得嗷嗷大叫,拔腿就跑,只是由于裤子在之前被翠绿藤蔓给戳烂了。

    如今翩翩美少年,跑在春风中,竞别有一番风味。

    在龙门秘境内这样的原始山林里出现什么无法想象的恐怖生灵,他都不会觉得奇怪,只要在遇见的时候远远地避开的行了。

    按理说,一般这种过于强大的存在,它们的眼中也只有如他们那般强大的那些霸主生物,是不会过多的关注他这种小的。就如同一个人是不太会关注一只蚂蚁的一样。

    虽说强大的一个人不太会关注一只蚂蚁,但是不太强大的食蚁兽便会时刻的关注着蚂蚁。因为那是他的食物,那将决定他能否在龙门秘境内能否活下去。

    那条蟠龙就如同一只食蚁兽一样。很强,但又不是最强。然后一只在不停的追杀着像一只蚂蚁一样仓慌而逃的冬落。

    “轰”的一声,又一片山地四裂,烟尘滚滚。险而又险,他再次冲向了远方。

    一头四丈余青黑色独角的蟠龙出现,足有水缸粗细,身上一条赤带如同锦文一般从头冠穿带尾,此刻它正愤怒的叫着,又是只差了一点便可将冬落终结,它扭动庞大的躯体,将这片山林夷为平地。

    突然,一声的声音响起,从地上突然冒出一个巨大的头颅,头上两只触角来回的摆动。黑色的头颅宛如神金浇筑而成。样子像极了一只蚂蚁。

    只用了一口,就咬住了上下腾飞的蟠龙的腹部,往地底一拖。

    蟠龙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冬落生硬的咽了咽口水,此时的他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庆幸他又逃过一劫,悲哀他连成为一只蚂蚁食物的资格也没有。

    越往龙门秘境的深处走,不但所要承受的压力在逐渐变大,就连危险也在逐渐的增多。

    到处都是危险,到处都是可怕的生灵,前一刻还在威风凛凛,说不定下一刻就成为了其他生灵的食物。

    是蚂蚁还是食蚁兽?

    位置的互换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血淋淋的,不带半点拖沓的。

    你接受也得接受,你不接受也得受着。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这便是森林法则,一切来得都直接了当,来得都血淋淋,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冬落回头看了眼身后一遍狼藉的战场。林木断折,尘土飞扬。

    独角的蟠龙还在做着垂死的挣扎,冬落知道这似乎没有什么用,因为他已经被一群蚂蚁包围了。

    等待它的不过是被群蚁分而食之而已。

    冬落的神色有点然,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逐渐归于宁静的从林,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更加宁静的从来。

    冬落转身,抬脚,落下,一口鲜血喷出,背脊微曲。

    即然已经决定适应龙门秘境了,那也得适应龙门秘境内残酷而又现实的规则。

    那就是弱肉强食的规则。

    而这个法则,无论你愿意或是不愿意,只要你身在从林之中,那么它就会强加在你的身上。

    这个时候,你连逃避都做不到。

    你唯一能做的,那就是变成强者。

    当冬落一步落下的时候,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止丛林是丛林,这龙门秘境也是丛林,神州大陆也是丛林。

    好像,这人生处处,皆是丛林。

    都要遵守弱肉强食,优胜劣淘这一条丛林法则。

    即要做好随时被别人吃了的准备,也要做好时刻吃了别人的打算。

    妖兽如此,人也是。

第五十八章天下皆白,唯我独黑

    越往龙门秘境内部走去,所要承受的压力便是几何倍数的增加。

    龙门秘境好似一层一层的,由内到外,压力逐渐增大。每一层间隔的距离长短不一。

    可谓是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有时好不容易适应了一层的压力,还没来得及开心一下,一脚落地,又被压得躺在了地上。

    冬落自从明悟了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之后,就一直在适应着每一层压力,不停的往前走。

    如果不想成为弱肉,那就只能不断的逼迫自己走上强者之路。

    这些道理,其实他都知道。

    只是以前有陈霸先,有李牧的庇护,感受得还不是很明显。

    如今,在没有庇护,在真正的生死危机之下,这一切真实到可怕的道理,反而变得无比的清晰。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都是丛林。

    每一个人都是江湖里的鱼,都是丛林里的兽。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这不止是一条简简单单的食物链,更是每一个生活在江湖里,在从林中的一切生物最基本,最朴素的关系。

    如果不成为强者,什么时候淹死在江湖里都不知道。

    冬落目光坚定,神色从容,一小步一小步的往他所认为的龙门秘境的深处走去。

    少昊氏与华胥氏逼死父母之仇。

    有人为了观道,枉顾自己的生死,逼父亲陈霸先自尽而亡之恨。

    背负的滔天因果,别人留在自己身上的几条线。

    周天子的棋局……

    林林总总,步履蹒跚。

    冬落微微仰头,十八年莫名其妙的生存史,好像也让自己沾染了许多,背负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

    冬落咧嘴一笑,走着走着又一次掉下了莫名其妙的眼泪,滚烫滚烫的,灼烧了日渐棱角分明的脸颊。

    有人说,成长是一瞬间的事。

    两世为人的冬落此时此刻才体会倒这句话的残酷性与准确性。

    也许是后知后觉,冬落在这一刻无比想念陈霸先,很想很想。

    从来就没有过的那种想。

    冬落坚难的抬起手,擦了擦眼泪,蹒跚着像前走去。

    虽然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慢,但是却没有停下。

    想必也不会再停下了。

    因为在他的身后站着太多太多的人和事了。

    越往前走,有一些山峦此起彼伏的出现。

    在那些山峦之上,还有一些破败的建筑倒在野陌荒草之间,寂静无言。

    偶有几根花纹沧桑古朴的石柱倾斜的伫立在草叶间,时不时有几头妖兽在石柱之上跃来跃去。

    冬落取出一把朴刀来,劈草斩径而行,朴刀斩在石柱之上,火星四溅,刀口翻卷,也不知道这石柱是什么材质,质地竞如此的坚硬。

    走在这一片隐藏在山冈草甸间的古迹之中。

    无风无浪,无惊无险。

    越往遗址深处走越安静,大多建筑也保存的比外围要好上许多,不再随地都是断壁残垣,破砖烂瓦了,也有上那么一两座还算是完整的房屋,牌坊,在孤独的忍受着时光的催残。

    冬落站在一座牌坊前,牌坊正面上的字已经看不清了。只有一些暗褐色的刻痕七零八落的还能勉强看得出来,那里曾经有过刻过字的痕迹。

    至于牌坊两侧的八个大字还勉强可以分辩。

    天下皆白;

    唯我独黑;

    冬落心中默念这八个字,不由的赞叹不与。心中顿时有一股傲气以及侠气油然而生。

    冬落再次仔细的观察起这八个大字来。

    虽然这八个大字在时间的侵蚀之下,原本铁勾银画的笔锋早已变得光滑圆润。但以冬落的眼力劲还是能够一眼看出落笔之人严整以待,笔浸于墨,墨染于纸的苍凉,雄浑。

    观其力而不失,身姿展而不夸,笔迹若流水行云,挥洒肆意。

    见猎心喜,冬落从草从中搬来一块看起来比较平整的巨石,平放在牌坊正前方,又从芥子物中取出纸笔来。

    纸不再是渭城特有的飞蓬草制作而成的草纸,而是特产于洛阳城内的云纹纸。

    云纹纸的价格在洛阳城内一直居高不下,整座洛阳城也只有一间小铺子四美斋才有所出产。

    是洛阳城内的清流高官的书房清供,是大周国内文人雅士的心头好。耐何四美斋一年出产也不是很多,购买还要提前预订。

    云纹纸迎光之时可以显示出云纹或是其余图案,可以增强其潜在的层次美。

    冬落的云纹纸是他目前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好纸了,这还是他从雪念慈那儿死皮赖脸的讨要来的,就连雪念慈也就只有那么几张而已。

    纸是好纸,笔的话嘛!当然也算是好笔。只是与纸比起来,就有点差强人意了。

    笔也是出自于四美斋,四美斋主人有一个奇怪的爱好。那就是喜欢收藏字画。

    无论是古代的名家字画,还是现在的书法巨著,他都喜欢收藏。

    四美斋里的东西除了云纹纸公然出售之外,其余的笔、墨、砚三美,皆是以物易物。

    你只需将你手中觉得拿得出手的笔墨丹青送去给四美斋主人鉴赏,只是每一次鉴赏之前他都会在旁边备上一盆清水。他认为你送出去的笔墨丹青价值什么样的笔墨砚,他就让人送什么样的笔墨砚来给你。

    当然,这其中也不泛一些试图投机取巧之人,故意用一些仿名家的笔墨丹青去试探四美斋主人的眼力劲。

    若是四美斋主人真觉得

    好的,便也会以不低于原作的价格交换,若是次一点的,也勉强收下,只有当真正看到那些拙劣之作时才会口呼休要污我眼,连忙用清水洗眼。

    此也不失为一桩洛阳城的美谈,笑谈,趣谈。

    冬落手中的笔是张白圭偷偷用他父亲的字去换的,只是价格嘛!也就那啥了。

    砚墨还是冬落在渭城内使用的老墨。

    收心静气,冬落提笔,悬停半响。

    一笔而下,观之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又如蛟龙飞天流转腾挪,来自空无又归于虚旷,一气呵成。

    好纸,好笔,好墨,可谓尽得牌坊上八字的精气神。

    纸为字添色,墨为字增香。

    一副或将名动后世的字帖就此诞生。

    冬落双手抬起云纹纸,对着墨香轻呵了一口气,满意的点了点头,将云纹纸收入了芥子物中。

    冬落笑呵呵的看了看牌坊上的八个字,跨过牌坊再次向着遗址深处而去。

    等冬落跨过牌坊逐渐的远去之后,牌坊处又来了几个人。

    四男一女。

    一个少年抬头看了一眼牌坊道:“天下皆白,唯我独黑。这据说是初代墨家巨子写的八个大字,那怕如今已经隔了千年万年,看着让人犹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还真是……霸气侧露啊!”

    五人中的那个少女冷哼了一声道:“郑南风,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墨家巨子可是压了你家老祖不止一个时代啊!你要是再这样夸下去,我怕你家老祖的棺材板快要按不住了。”

    那个被少女称之为郑南风的少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叶映水,在那个时代,你阴阳家好像也没有什么话语权吧!”

    叶映水神色有点尴尬,但仍狡辩道:“如果那个时候,我阴阳家不是只剩下阳字一脉,又岂会让墨家成为两大显学之一。”

    郑南风摇了摇头道:“叶映水,有傲气是好事,可是有些即定的事实我们还是要承认的。墨家,儒家能成为两大显学,并不是他墨家巨子站的高度有多高,而是他墨家学说站的高度有多高。”

    叶映水神色一窒,不再说话。

    郑南风以及身后三人对着牌坊郑重一礼。

    叶映水也有些不情不愿的对着牌坊一礼。

    郑南风轻笑道:“叶映水,有些大功,有些大德,那怕世人忘记了,天地也会记得。对这样一位德厚天地,功在苍生的大能之人行一礼是不会辱没你阴阳家半点名声的。”

    郑南风双手负后,神色从容的越过牌坊,摇了摇头道:“天下皆白,唯我独黑。可是到头来,好像黑才是白,白却成了黑。”

    叶映水认真的看了眼牌坊下的那个少年,快步跟了上去。

    叶映水似乎有些难掩心中的好奇,特别是越接进这片遗址的内部,心中的好奇也越发的浓厚。

    郑南风与身后几个郑家之人,从一入龙门秘境开始,在适应了龙门秘境内的压力之后,就开始疯狂的往这个地方赶来。

    似乎在这个地方有什么对他郑家,或者说是他身后的那个大家族有什么特别有吸引力的东西,在吸引着他。

    叶映水看了一眼遗址深处道:“郑南风,你到底是来取什么东西的?还有你们是怎么说服我阴阳家的那一群老古董的?”

    郑南风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眼前的面容姣好的少女,神色微动。

    叶映水连忙双手抱胸,一脸警惕的说道:“郑南风,你什么眼神?我可跟你说啊!我阴阳家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郑南风上下打量了一眼叶映水,鄙夷的说道:“别把我郑南风想得跟你叶映水一样不堪。我还是那句话,我跟你叶映水,我郑家跟你们阴阳家现在是合作关系,以后,说不得还有可能会生死相向。所以,你也别打探我郑家来此的目的,我也不会告诉你的。你只要做好你的事就行了。若是出了差错,别说是你,就是你一叶城也担当不起。”

    叶映水点了点头,笑容妩媚,“好呀!”

    郑南风缓缓前行,风吹草低见碎石,一片荒凉景色。

    郑南风停下了脚步,从脚下拾起一块石头,放在手心反复观察,石头上还有一些轻微的刻痕,“叶映水,你们阴阳家认为世间万物都是有生命的。那这种永远也成不了精怪的石头也有生命吗?”

    叶映水似乎也来了兴趣,也蹲在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放在手心里反复观察,“有啊!一块石头慢慢的风化成泥土,泥土又凝结成石头,这就与人的出生老死一样,变幻了一种形态又便是漫长的一生了。沧海变桑田,桑田成沧海,世间万物都是有生命的。只是石头跟我们人的时间流逝的快慢不一样罢了。石头的一生太长太长了。”

    叶映水似乎又没有了兴趣,将手中的石头往远处的草丛中一抛,兴奋的叫道:“石头这种生命也是会走的,只不过他们有时要借助风力,有时候要借助这个世界里各种奇奇怪怪的力量才可以行走。比如你我的随手一抛。”

    郑南风喃喃自语:“如果这样说的话,世间万物皆有生命,似乎也不无道理。”

    郑南风蹲在地上,看着手中的石头默默的发呆。

    叶映水拢了扰风吹在脸颊上的长发,也不催促郑南风。

    另外三个郑家的人更是不会出言催促了。

    叶映水知道郑南风此时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想着自己的事情,一时半会也不会理她。

    她也就无所事事的开始在这片遗址的外围逛了起来。

    虽说这片遗址已经有很多人来过了,可是运气这种东西,要是真来了,谁也挡不住。保不

    齐这外围就有自己命里该有的机缘呢!

    ……

    ……

    冬落依旧往遗址的内部走去,建筑也越来越完好。有些建筑之上似乎还有一些流光在不停的闪烁着。

    这是铭刻在建筑上的阵法的弥留之力。

    那怕隔了也不知道多少年了,还有余威在震慑着外人。

    遗址的建筑风格与大周国还是有很大的差异的,以冬落目前的眼力劲自然是分辩不出这类建筑物的历史以及出处。

    只好默默的记在心中,等出去之后问问雪念慈,看看他知不知道。

    前方似乎有一条河,只是河水早已干枯。河上面依旧有一座白色白玉长桥横亘在干枯的河床之上。

    如果是在之前,他是肯定会选择走桥上的,只是在之前见过了那些会发光的,仍有余威的建筑之后,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因为谁也不知道当他走在桥上的时候,会不会莫名其妙的就触动了那些潜在的阵法。

    冬落沿着河床往前走去,很多地方的草长得比他还高,直接没过了他的头颅。

    直到走出河床,才又看到他的身影。

    在他的前方是一座巨大的广场,广场之上依旧七零八落的散落着许多石头。

    那些散落在广场上的石块有的淹没在草中,有的又高出草丛。

    冬落站在一块巨石前,抬头向上望去。

    巨石虽然在时光的侵蚀下变得有些模糊,但仍然还勉强可以分辩出这是一张人脸。

    冬落绕过人脸巨石,在人脸巨石之后有一个巨大的基座,想必应该是用来放雕像的吧!

    冬落长叹了一口气,“你的雕像能够出现在这座巨大的广场,想必你应该是这儿的老大了吧!也不知道刚才那牌坊上那几个字是不是你写的?写的是真的好。”

    冬落略微犹豫了一下,似不忍那么一位书法大家的雕像就这样淹没在荒草从中。便径直在广场四周的草地上寻找了起来。

    散落的四肢,身躯,头颅又被他寻找了出来,然后一块一块的又拼接在了基座之上。

    拼旧如旧。

    冬落看着伫立在广场上的一个早已看不清面容表情的雕像,至于是男是女就更加难以分辩了。

    雕像腰悬一把阔剑,目光平视前方。

    冬落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这才有点书法大家的样子嘛!还是一个即能持剑又能握笔的书法大家,完美。”

    冬落咧嘴一笑之后就绕过雕像继续往前走去。

    将一个残缺的雕像重新树立起来,似乎只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不足为奇。

    在冬落走了之后没多久,姗姗来迟的郑南风几人也来到了广场之后的干枯的河床边。

    叶映水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小铃铛,轻轻的摇晃着,神色之间一片自得。

    叶映水摇了摇手中的小铃铛满脸笑容的说道:“郑南风,看来我的运气还不错。才一入这所谓的墨家学宫就得到了一个小铃铛,这可是只有少数墨家学宫的弟子才有资格佩带的墨铃哦!”

    郑南风神色古怪的轻笑道:“叶映水,你怕是忘记了你的身份了吧!就算这墨铃给你你敢戴在身上吗?那怕那些墨家游侠愿意放过你,看你家族那些老祖不气得一巴掌把你拍死。”

    叶映水收起了墨铃,依旧笑眯眯的说道:“谁说我要自己佩戴了,我把它卖给那些墨家游侠。换一大把灵石不可以啊!”

    郑南风知道叶映水这是在故意气自己,谁知道这墨铃究竟是哪来的?有可能本来就是叶映水的,出去走一趟,回来假装自己捡到了一个墨铃,好让自己羡慕。

    郑南风摇了摇头,这些事若是放在别人身上有可能是冤枉她了,可若是放在叶映水身上嘛!她还真做的出来。

    郑南风指着干枯河床上的那一座白玉桥道:“那是墨家的机关桥,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失效,小心为妙,我们还是从河床里过去好了。”

    叶映水轻轻的点点头,那怕她性格再顽劣,这种关乎自身性命的事,她也不会乱来的。

    过了干枯的河床,郑南风四人愣愣的站在一座巨大的广场上。

    广场仿佛被翻新了一般。许多地方的草被拨除,露出了带着些许泥土的石板。

    而在广场中间有一个巨大的雕像正在平静的注视着前方。

    只是一股拼接的痕迹是怎么挡也挡不住的。

    郑南风脸色微黑道:“有人来过了。快走!那件东西绝对不可以落在别人的手中。绝对不可以。”

    说完之后,郑南风便带着身后三人像着雕像后方飞奔而去。

    叶映水看着脸色微黑的郑南风,神色也难得的郑重了起来,连忙跟上了远去的郑南风。

    与此同时,遗址外也来了一个老人,一手拿着一个刷子,一手拎个小桶。猥猥琐琐的走了进来。

    “嘿嘿!墨家学宫外围的阵法终于破开了。墨家巨子那八个大字我拓定了。”

    只是当老人走到墨家学宫外围的一处牌坊之时,拎着小桶刷子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是那个天杀的取走了老夫等了那么多年的八个大字的精气神?”老人气呼呼的说道:“别让老夫知道你是谁,若是让老夫知道了,非得……拿好笔好砚跟你换回来不可。”

    老人神色惨淡的走到牌坊前,干枯的手一摸牌坊,脸色瞬间大变。

    并无半点墨迹。

    难道说那人不是拓走的精气神?而是临摹走的?

    这怎么可能?

    老人眼晴四处眺望,目光最终停留在了一块光滑的石头上。

第五十九章兼爱天下,非攻平生

    前方似乎没有路了,冬落站在一处房屋尽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房屋之后,还是房屋,延绵不知多少里。

    冬落一路前行,莫名其妙的走入遗迹,然后又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

    从一开始,他本来是想改变方向,绕过这处遗迹的,因为谁也不知道这遗迹里会有什么?在这里面又会遇见些什么?

    只是后来他想了想,进入龙门秘境本来就是来寻求机缘,找寻那一线生机的,即然在路上撞见了,那就该是他的,至于是好的机缘,还是坏的机缘,只有机缘到手了才知道。

    冬落没有推开眼前的大门,那怕是他知道这里面肯定已经没有人了,是一片无主之地,他也没有去推开门进屋子里去。

    门外还有一些流光闪烁,明灭不定,这些不知道已经存在了多久的阵法那怕到今天还在发挥着作用。

    门外广场上的青草已经在春风下长了一茬又一茬了,就连那好似亘古不变的石雕建筑都已经被腐蚀的没个样子了。

    而这些阵法却挡住了时间,一直到今天还在发挥着余威,这使得他不得不郑重的对待起眼前的大门来。

    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落得个万箭穿心,或者刀砍斧剁的下场。

    冬落本着小心为上的原则,绕着房子走了起来,无论是房间屋檐,还是梁柱基石,他都仔细的观察着,生怕露掉了某些隐藏的极深细节。

    只是还没走几步,他的耳廓微动,一种只在大周边军里的头等斥候才会的特殊的听声辩位的方法立即发生了功效。

    风吹过草地的声音,与脚踩在地上的声音,总归是不一样的。

    一行五人,风尘仆仆而来。

    冬落看着领头二人,眼晴微眯,虽然说不上什么冤家见面,但怎么也不像是一庄可以就此揭过的恩怨。

    冬落不自觉的从芥子物中拿出了朴刀,悄悄握紧。

    郑南风见眼前的大门并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郑南风环顾了一下四周之后,对身后三人说道:“去附近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记住,千万千万别开门。”

    郑南风身后三人依言沿着房子周围寻找了起来了。可是却没有半点发现,只能逐渐的寻找着远去。

    郑南风皱着眉头四处观望了一眼,有些疑惑的再次看向那不停的有流光闪过的房门。

    叶映水也四处张望着,“有什么发现吗?”

    郑南风摇了摇头道:“没有。难道那个人已经走了?不可能啊!”

    叶映水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只要东西还在就好,还是快些取了东西走人吧!我怕迟则生变。”

    郑南风摇了摇头,“还是再等等看吧!看看有没有什么变数,如果来人是墨家的人的话,在这里,我们是讨不到半点好处的。”

    藏在一处草丛中的冬落默默的关注着郑南风二人。将呼吸都调节到跟风吹过的频率一致。

    因为谁也不知道在他们五人之中会不会也有跟他一样灵觉敏锐之人。可以从一些细微之处发现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郑南风轻呼了一口气,压抑的神色终于略微有些放松,“看来那人应该不是墨家之人,在广场上重塑墨子雕像,纯粹是偶然为之。看来是我多虑了。”

    这次叶映水反而不再催促了,而是坚定的摇了摇头道:“小心总没错,此事毕竞关乎着你身后家族的千年兴衰,出了事谁也担待不起。他们在神州大陆布局多久,在龙门秘境内牺牲了多少人才让你今天走到这里。你可不能因为一时大意而导致你家族的布局满盘皆输。”

    郑南风看向叶映水的眼神有些明亮,只不过是一闪而逝。

    郑南风袖子一甩,一把黄豆大小的金属球被他洒落在地。

    金属球一落地,便变成一个个寸余的手持长矛的士兵,开始往四下里寻觅了起来。

    叶映水悬着的那一颗心也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从一开始他跟郑南风无论是说话还是神色都是假装的,不过是想麻痹那个有可能躲在暗处的人。

    那怕是那句让那几个郑家族人千万千万不要开门也是故意说给那个有可能存在的人听的,本来以为那人会随便找间房子开门躲起来,到时候只要一触动门上残留的阵法,那么他们自有方法可瞬间确定他的位置。只是没有想到,那人不上套。

    即然不上套,那就只好把你硬揪出来了。

    叶映水看着那一大把寸余的士兵四散开去,开口赞叹道:“你郑家的机关术还真是出神入化啊!”

    郑南风再次洒出了一把黄豆道:“不过小道尔。你若是喜欢,等凯旋而归,我送你一幅我郑家特制的紫府剑甲。”

    郑家以锻造各式甲丸而在神州大陆江湖上小有名气,而为何只是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一来是他们不愿意声张,二来是山上修者每人都会留有一两件这样那样的底牌,不会如江湖之人买到了一两个甲丸就四处去炫耀,那样以人对敌之时就很难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了。

    甲丸,一种如同洒豆成兵此等神仙技一般存在的东西。与人对敌之时,随手拿出一个甲丸往地上一砸,一下就变成了二打一。胜利的天平想不倾斜都难。

    而甲丸的运行只需要灵石提供灵气即可。只要你灵石足够多,你甲丸的等级足够高。你一个感息境的修者带着一个紫府境的甲丸行走江湖,也许一不小心,就可以成为某一座小江湖里翻云覆雨的弄潮儿。

    如今大量流传在江湖上的各类打着郑家旗号的甲丸,不过是他们郑家不要的垃圾中的垃圾才往外流出,可这也已经为郑家赚取了大把的名声。

    与江湖人所知的郑家甲丸不同,叶映水这类修者对郑家甲丸的赞赏是从来不吝词藻的。剑甲可谓是同境甲丸中杀伤力最强的存在。

    叶映水也难掩内心喜悦,只是很快就回过神来,想明白了郑南风话里的意思。

    要想拿到一个紫府境的剑甲可以,在龙门秘境内就得好好办事,最好别搞什么幺蛾子。不然我可以给你一个紫府甲丸,也可以拿出一个紫府甲丸来收拾你。

    叶映水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毕竟拿到甲丸的前提是要凯旋而归。若是铩羽而归,现在再美的承诺也都是假的,不过是空谈而已。

    叶映水道:“你在洛阳城内找的那个人什么时候来?”

    郑南风摇了摇头道:“他去另一个地方了,暂时还不会来这儿?等我们取完这儿的东西,再去与他汇合。”

    叶映水再次小心的看了一眼四周道:“开始吧!看来那人是真的不在这了。那东西还是早拿早好,落袋为安。”

    一群手持长矛,穿甲披挂的小人儿,雄纠纠的向着四周扫荡开去。

    冬落伏在草从中慢慢的往后退去,毕竞他也是第一次见这种黄豆小人,还不知道他们的战斗力还有感知力如何。

    直面未知事物,从来都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黄豆小人在扫出去很远之后,终于停了下来,不再前进,冬落也不再后退,大家都在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隔着重重草叶以及建筑,冬落已经不太看得清郑南风二人在干什么了。

    那三个在外寻觅的郑氏族人也回到了郑南风的身边,开始小心的巡视着四周,保证接下来的所做所为安全无误。

    郑南风从芥子物中取出一快墨色的玉佩,玉佩上一面刻着兼爱天下,一面刻着非攻平生。

    墨玉微微向前,还未触碰到大门,便先碰到了一层透明的光罩。光罩微微一闪,似乎在确定几人的身份。

    随即墨玉释放出一道黑光轻轻的笼罩着几人,透明光罩也打开了一个口子让郑南风等人入内。

    郑南风在入内之时,探手一挥,将一地的黄豆之兵收了起来。

    透明光罩瞬间消失,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趴在草地上的冬落突然有点羡慕起郑南风这些背后有师门,有家族长辈的人来了。

    那怕师门家族不在龙门秘境内,他们对龙门秘境的了解也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看他们的样子,他们不但知道这座遗迹的前身,甚至还随手就可以拿出一件打开秘境阵法的信物。

    那像自己一天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什么也不知道。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冬落忽然想抬头对着天空说上那么几句三字经了。

    只是刚想说的时候,又害怕被天空中某些存在给狠狠的摁在地上磨擦。

    被摁了许多次的他,难免有些心有余悸。

    可是当他扫视了一下四周之后,才发现他本来就已经趴在地上了,那怕个卵啊!也就管不了什么了,对着天空就直接就说起了三字经来。

    果然,一股巨大的压力又直奔他而来,青石板爆碎,直接狠狠的把它压入了地底。

    这一次,比之前的每一次都狠都惨,压得他半天没缓过劲来。

    就在冬落被天地压力压入地下之时,远处又有一个拎着小桶,拿着刷子的小老头,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小老头有些疑惑的看了一下四周,发现半无半点异样,直接抬脚一脚就将此处遗迹内挡住了时间的阵法一脚踩碎。

    此地的阵法就如同一件精美的瓷器一般清脆的炸裂。

    虚空仿若琉璃破碎,一层一层的炸裂掉落,许多隐藏的杀机并未出现,似乎早已腐朽在了时间长河之中。

    不值一提。

    当然究竟真正的情况如何,可能就只有那落脚的老头知道了。

    冬落艰难的抬起头,发现天似乎又高了那么几分,看起来天清地明,一片和畅。

    在这龙门秘境内一切先天灵觉,道法灵气都被禁绝,但这一切反而对冬落的影响不大。他即不是那些修练长生久视道法的修者,也不是那淬皮锻骨的纯粹武夫,他只是一个单纯的凭借着在生死间磨砺出来的强硬**行走在龙门秘境,在这处遗址之中。

    当所有人都被压到相同的层次之时,也许会有人凭借之前所在的高度足够高,对一些事有一些高屋建瓴的看法,只是也高不到那去。

    若是在秘境之外,冬落是绝对逃不出那郑南风,叶映水等人的眼晴的。就更别提那一脚落下就将整个遗迹内的阵法破坏殆尽的小老头了。

    富贵险中求,即然是来秘境之内寻机缘找造化求生机的,机缘还未寻到,那有入了宝山却又不取宝的道理。

    更何况,在

    这一切都只靠**强度的龙门秘境内,谁强谁弱还两说呢!

    冬落悄悄的走到郑南风等人都进了的那扇门前,犹豫再三,一狠心也一步踏了进去。

    ……

    一路前行,仿佛走进了深闺大院,空旷辽阔。

    处处亭台楼阁都保存得十分完好,不知道疯长了多少年的林木在建筑丛中野蛮生长。

    一入遗迹,清幽之感袭来,眼前再无半点郑南风等人的身影。

    冬落只好随便挑了一个走廊,往前走去。

    黄叶红花屋檐下,青砖绿瓦白玉桥,冬落走走停停,一路仿佛游山玩水般自然惬意。

    反正眼前廊道就只有两条,有人在前方探路,寻求大机缘,那自己就跟在他们身后捡点漏,寻点小机缘,还没有多大的危险,岂不美哉。

    至于最后道上相见,是生死相向,还是握手言和。冬落反而没有多想过。

    如果叶映水还想要对他图谋不轨的话,那也就只好生死相向了。

    至于是谁生谁死?龙门秘境内外两个地方不同,最后的结果也是不相同的。

    冬落一路走走停停,看到一些好看的砖瓦,能在洛阳城内卖出的东西,只要不是价格太低,他都会收入芥子物中。

    至于那些没什么价值的东西,他看到一些心喜的同样也会带走。

    毕竞有钱难买心头好嘛!

    只要是喜欢那带走就是,如果实在是带不走,那就只能忍痛割爱了。毕竞芥子物的空间是有限的。

    冬落没有去打开沿途房屋的门,那怕是一切阵法似乎被那个小老头一脚破坏了,冬落也依旧没有去碰门,谁知道郑南风说的是真是假?谁知道那小老头是不是只是暂时踩停的阵法。

    冬落毕竞不是修者,也非纯粹武夫,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身体强壮的凡人而已,是没有那个眼界的。

    所以他很明智的放弃了那些紧闭的房门,而是在廊道边随便的捡点漏,发点小财。

    小富即安,保命为主。

    沿着长长的廊道走了一段时间,终于走到了尽头。

    廊道尽头处是一座高山。

    山门下依旧有一处牌坊,牌坊由一块巨大的山石雕琢而成,整体显得凝重粗犷。

    牌坊四根立柱之下各有一个大石墩,立柱与抱鼓石上雕刻着种种异兽,巧夺天工,仔细观察,竞无一重复,皆宛如酣睡之活物。

    牌坊牌匾处仅有“兼爱非攻”四字,至于此四字与之前冬落在遗迹入口处见到那座牌坊上还存在的八个字比起来。

    前八字那怕是经过了时间风雨的侵蚀,在冬落看来也是棱角分明。而此四字,在冬落这种行家里手看来,只能算是中规中矩,即有筋,也有骨,意也足,韵也不缺,可是当那么多特点杂糅在了一起,就很没有特点。

    冬落不用想就知道能把字留在一宗山门之前的牌坊上的人,修为肯定是顶高顶高的。可是书法嘛!并不会因为修为的高绝也高绝。

    冬落用朴刀敲击牌坊多次,声音清脆,如敲金石,坚不可摧。

    一条青石小道,渐次登高。

    青石小道弯弯曲曲,向上延伸,冬落并没有见到之前的六人,想了想之后,冬落还是决定上山。

    一般而言,仙家府第,山门重宝,皆在高处。

    冬落一边登山一边陷入了沉思。

    此次遗迹,除外部建筑残残的有些严重之外,山上建筑并无半点损坏,此地之人仿佛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一般,只留下这处建筑独对春夏秋冬。

    至于此地的人又为何会消失,又消失去了何处?

    冬落抬头望去。

    那真的就只有天晓得了。

    总之,诺大一座山上仙家宗门,就这么荒废了。

    一路走来,渐次登高,死寂一片。

    冬落站在半山腰上往后回望了一眼,山下房屋林立,鳞次栉比。

    远方林木郁郁葱葱,至于更远处则是雾蒙蒙的一片,以冬落现在的眼光是看不清楚的。

    ……

    ……

    而在这座山脚的另外四个方向,依旧各有一座牌坊,牌坊上分别写着天志明鬼,节用节葬、尚贤尚同、非命非乐。

    每一座牌坊下或多或少的都站着几个人,郑南风叶映水几人站在“天志明鬼”下,郑南风抬头看了眼登山的小道,神色郑重的说道:“叶映水,接下来的登山之路就靠你了。”

    叶映水点了点头,双色瞬间变色,原来漆黑深邃的眼珠,瞬间变得血红。

    在她眼中的青石小道瞬间变得色彩斑斓了起来,无数的丝线来回的穿梭其上。有的光芒万丈,一片祥和。有的猩红无比,狠厉异常。

    叶映水带着身后几人小心翼翼的绕过那些细如牛毛的细线。

    仿佛连她都不敢沾染上半点。

    而其它牌坊下,分别是一个小老头,一个猥猥琐琐,眼晴滴溜溜的转着的小胖子,还有几个身穿墨色衣服的男男女女。

    他们似乎都早有准备,各有登山之法,或取巧或直接,总之都在往山上去。

    而在山下的房屋之后,一座巨大的广场之上。一座原来早已分崩离析的雕像,瞬间睁开了眼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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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灭身不倒,剑折骨犹存。 星海绝灭处,仅此一个人。 神州大陆,有一少年,手持战剑,沿着时光长河一次次逆流而上,站在了人间的最北边。 那个少年在时光长河中回望了一眼。 我想,这大好人间,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特立独行的人,站着为这人间说上一两句话吧! 我想,这大好人间,总该有那么一两个特立独行的人,站着为这人间发上一两次声吧!灭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灭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灭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