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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枝棠     灭星txt下载     灭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一零章天亮了

    南阳街风消雪霁,尘埃落定。

    广陵城原本停滞不前的时光长河再次流动了起来,冬落神魂归位,连忙起身,四下望去,却没有见到少女夏所说的那个救命恩人。

    少年有些遗憾的收回了目光,至于在生死的最后关头,究竟是谁出手相救,他心中也没有一个具体的猜测。

    不过既然那人不愿露面,那就权当是一个江湖游侠路见不平顺手而为,只需记在心上即可。江湖的事最后都会兜兜转转又回到一个起点。这种事可以称之为缘分,也可以说成是命运。这事他信。

    少年低头看去,在他的心口之上,有一朵红莲正在无声凋零。心口被七宝妙树刺破的伤口也已经差不多好转。只是内里好似一团乱麻的五脏六腑,依旧能够疼得让人打颤。

    一件先天灵宝带来的创伤,哪怕远远不算倾力一击,再加上有弑神铠阻挡,可从心脏一穿而过,带来后遗症之大,依旧难以想象。

    少年四下张望,南阳街就像是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一样,密密麻麻的全是裂痕。而天上纷纷洒落的白雪落地便是一片漆黑。

    姚家的人都在,姚宝树面色苍白,一手捂着胸口,身躯微微颤抖,在他的身边是冬落白日里曾在望江楼见过那个说书先生。

    一个既不喜说金戈铁马的战场事,也不喜说花前月下的儿女事,更不喜说勾心斗角的帝王家事,只喜欢说那高高在上的神仙事的老说书人。

    只不过从现在所处的位置冬落或多或少都能看出来那个老头是姚家的人,而且地位还不低,但应该是他昏迷之后才出现的。

    南阳街一片安宁,刚从时光长河中醒转过来的众人,还未弄清当下的情况,便见到那个在他们眼中此时应当是死得不能再死的少年,此时又活了过来。

    少年缓缓而行,先来到离他最近的张藏真身边,将受伤极重,但仍旧清醒的张藏真扶起来交给在他宅子内观望的仆从。

    张藏真面容有些苦涩的说道:“为了几个破字,值得吗?”

    “在做一件事前,是不知道值不值得的。”少年咧嘴一笑,“到底值不值得?只有做了才知道。可值不值得做都做了,再问值不值得就没有多大的意思了。”

    张藏真轻咳一声,一口鲜血喷出,“那总可以问问后不后悔吧!”

    冬落微微一笑,“不与姚家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你后悔吗?”

    张藏真开怀大笑,真乃我辈中人也。

    少年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心道:“扪心……自问,当仁……不让。”

    张藏真笑得更加快意,好一个扪心自问,好一个当仁不让。只要是自己认为是对的事,那就去做,管他娘的最后结果是好是坏,好坏只有做了才知道。可做都做了,是好是坏那还重要吗?

    他张藏真认为不做姚家大供奉是对的,那他就不做,哪怕是最后会命殒当场。不做就是不做。

    冬落认为张藏真的事是他该做的,是他想做的,那他就去做,就算是身死道消,也义无反顾。

    张藏真哈哈大笑,是一个同道中人。

    少年缓步而行。

    整个过程中,出奇的姚家无一人说话,所以连带着南阳街的围观之人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就怕说错什么话,然后落得过人头落地的下场。所有人都在默默的看着那个本该必死的少年。

    少年强忍着五脏六腑传来的剧痛,面不改色。好似无论身体多疼,那股痛觉都无法触及他的神魂一般。

    少年走到雪念慈的身旁,在万众瞩目中,先从芥子物中取出一个两隔小竹箱来,把已经昏迷多时的一头黑猫与黑球各放在一个隔间,挎在肩上。

    然后又转身蹲下背起一个面色苍白,形容枯槁,一看就是神魂心念严重透支的少年。最后在姚家以及南阳

    街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人群眼中缓缓起身。

    少年偏头看了一眼,一把斜插在街心碎石中的紫金长剑,然后走过去,将其拔起带走。

    从始至终,少年都没有再看姚家众人一眼。

    天上风雪更甚了。

    一个少年背着一个少年,在风雪之中渐渐远去。

    围观之人依次让出了通往广陵城外的道路。

    姚宝树看着风雪中逐渐模糊的身影,心有不甘的说道:“九长老……”

    姚家说书人摇了摇头,“别自寻死路。”

    姚宝树看着破损严重的南阳街,想着那两件平白无故就没了的先天灵宝,有些恼怒的说道:“我连她手里的一把剑都打不过,那是我技不如人,这没什么好丢人的,我认。可那姚家两件镇族至宝就让他这么拿走了?祖地里的那几位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姚家说书人沉声道:“张藏真说得没错,你迟早要死在一个利字之上。你平时的眼界格局呢!是姚家丢不起两件先天灵宝,还是两件先天灵宝就可以遮住你的眼睛咋的?你认为以祖地里那几位存在会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吗?我劝你不要自做聪明,他们如今还没有出面便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了。”

    “先不说他们来了是否打得过那位白衣女子,就光说说祖地里的事,祖地里如今白姚在渡神劫,各大长老都在为他护法,谁有空管这里的这点破事。再说了,就算是他们想管,有老祖在,谁敢管。”

    姚宝树捂住耳朵,喟叹一声道:“我这不是气不过嘛!七宝妙树没了,紫霄宝剑也没了,姚家这不是亏大发了吗?”

    先天灵物那是天生地长的,条件之苛刻,也只有少数一些形胜之地才能满足,但也不是每一座形胜之地都有先天灵物诞生。

    先天灵物的多少直接决定着一个势力的强弱,就算是姚家也只有五件,可这一下就五去其二,这搁谁身上谁不心疼。

    姚家说书人拍了拍姚宝树的肩膀,感叹道:“也不算很亏,至少你现在还活着不是吗?至少把那人你打醒了,让你不至于被一点蝇头小利就蒙住了眼晴。于我姚家而言,可能有点亏,但于你而言,绝对大赚。所以说便宜你占,亏姚家吃,你差不多就得了。这次祖地应该不会与你计较此事,你也别在我面前演戏了。”

    “你知道老祖为什么都不愿意正眼看你一眼吗?我现在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不是他看不起你,而是你眼里的一家一郡的蝇头小利太小了,小到他懒得在你身上浪费时间。老祖眼中的天下才是真正的天下,若是你的目光还停留在一家一郡之上,从而跟不上老祖的步伐,那你迟早是要被老祖抛弃的。”

    姚宝树悚然而惊,连忙对这位明明人在山上,心却在红尘中的姚家说书人姚青山恭敬一礼。

    姚宝树再次问道:“那张藏真如何处理?”

    姚青山笑容玩味的说道:“他是齐楠的师弟,你想怎么处理你就自个儿看着办吧!”

    说完之后,姚青山的身影便从南阳街上消失,再出现时便已经在望江楼里。

    姚青山拎着一壶望江楼最贵的大曲酒,缓缓来到望江楼顶楼,寻了一个靠窗位置坐下,然后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身前空无一人的座位,虚敬三盅。

    就在今天白天,那个位置上还坐着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要了三盅大曲酒,倚着斜栏,于望江楼上望江流,一望就是大半天。

    都说讲故事的人,总有一个故事不愿讲。

    姚青山举起手中的酒杯笑了笑,仰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南阳街姚宝树一掌拍在自个儿的额头上,“神剑姐姐,你为什么不杀了我,要把我留在这里活受罪。”

    一柄带鞘的白色的长剑悄无声音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姚宝树连忙举起双手

    道:“开玩笑的,开玩笑的,神剑姐姐别当真。”

    白色长剑无声消失。

    姚宝树轻叹了一口气,身影也自南阳街上消失。

    他毕竞还是姚家家主,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比如说接下来的姚家必定会有一次巨大的变革,也许会死很多人,也许不会。又比如姚家要为今晚上的事付出怎样的代价,赔偿些什么?怎么送去?这些都是事,他都要去处理。

    ……

    ……

    广陵城的上空站着四个人,此刻的四人都在默默的看着与灯火通明的广陵城格格不入的,一道在冰天雪地里默默彳亍着的身影。

    今夜的广陵城与他们无关,今夜广陵城亮起的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他们而留,在这个所有人都快要进入梦乡的夜晚,只有他们在孤独的前行。

    云端之上的白衣女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间就泪流满面了。

    在他身旁的一个中年汉子刚想出言安慰几句,却被他一剑拍飞到了天边。

    另外两个中年人似乎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虽然脸上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

    李牧强忍着笑意道:“李暮春,也不知道你先生是怎么想的,怎么专坑弟子,估计你师兄这会还躲在桃花坞生闷气呢!”

    李暮春也强忍着笑意道:“我要是知道先生是怎么想的我不就成先生了吗?”

    天边有一个中年人飞了回来,冲着李牧、李暮春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对着白衣女子好言相劝道:“夫人,我知道你心疼他,可是这事我们只能顺其自然,顺水推舟,我们这次出手就已经坏了规矩了。”

    白衣女子又一剑将中年汉子拍飞,“我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你回去叫易天机洗干净了脖子等着,我到是要看看是的龟壳硬还是我的剑硬。”

    李牧连忙劝道:“嫂子消消气,这事虽然跟国师有些关系,但关系不大。”

    李暮春也连忙说道:“这事真的跟他没多大关系,这事背后实则另有其人。”

    白衣女子一手持黑剑,一手持白剑,声音冰冷的说道:“谁?”

    李牧连忙后撤了一步,指着李暮春说道:“他先生。”

    李暮春显然也有些虚手持双剑的白衣女子,连忙辩解道:“老师也只是稍微的拨动了他其中一条凡人叫缘分,我们这些修者叫命运的线而已!”

    白衣女子立即收起双剑,有些拘谨的说道:“原来是先生安排的啊!是我太冒失了,实在对不住。”

    这态度?这语气?

    李暮春与李牧面面相觑。

    远在天边的张图灵突然顿住了,他就奇了怪了,为什么这天下的家长无论是修为高低,财富多寡,在面对孩子先生的时候,怎么都拘束得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自个儿以前在云中郡时,面对张白圭一个连鸡都提不起来的文弱先生,自己也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现在自家这个如今恨不得血洗广陵城的道侣,在听到先生二字的时候,更是拘谨得有些过分了。

    李暮春暗松了一口气,即为先生,也为师兄,同时也为自己。

    难怪师兄宁肯躲在自家桃花坞里生闷气,也不愿来这广陵城,实在是这广陵城太刺激了。

    李牧与李暮春同情的看了张图灵一眼,连招呼也不打直接就走了。

    ……

    ……

    新雪盖旧雪,新痕换旧痕。

    一个少年背着一个少年走在茫茫雪地里,身形孤寂而又萧索。在他的身后是与他无关的广陵城,在他的身前也是与他无关的冰雪天。

    少年一步一个脚印,缓缓前行,直到东方大白,天地通明。

    少年抬起了头看了看,很快又低下了头。

    天亮了。

第二一一章先给自己定一个小目标

    广陵郡的大雪一下就下了三天。

    三天前,广陵城内南阳街上发生的那场战斗,在广陵城最终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就像是大雪下的泥土一般,被藏得严严实实的。

    没有人提,也没有人问,踩在泥土上是过日子,踩在雪地上同样也是过日子。只要有立身之所,谁会去在意脚下踩的究竟是泥土还是雪地。

    在广陵城外荒芜的雪原之中,有一个少年正踏雪而行,每走一步脚下便传来膨松的雪花被压实的咔嚓声。

    少年来到一座被大雪紧紧覆盖的“小山包”面前,寻了一个出口,走了进去。

    在“小山包”里有一个面容枯槁的少年,还有两个身穿大红棉袄的孩童,正围着一团烈火,读着圣贤书。

    按理说,以他们现在的修为与体魄强度,这点雪是感觉不到什么冷的,压根就不用烧火,可是刚进门的那个少年觉得在这样的大雪天没有火太冷清了,没有火也就没有了人气。

    少年搬了一个小马扎坐在火边,听着朗朗书声,安静的烤火。

    面容枯槁的少年温声读道:“雪粉华,舞梨花,再不见烟村四五家。”

    两个孩童也跟着读道:“雪粉华,舞梨花,再不见烟村四五家。”

    ……

    书声琅琅,天寒白屋。

    坐在火边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体,左手握拳横放于腹前,俨然已经打起了盹来。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雪念慈悄然放低了声音,他对雪有一种天生的亲切之感,在这样的大雪天,情不自禁的与冬向晚二人说起了雪来。

    从雪的别称“玉龙”“六出”等说到历代文人雅士的诵雪佳句。

    说那“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的豪迈铁血,听得三黑直咋呼,就差拿出自个儿的小木剑对着外面的大雪一通乱砍了。

    说那“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听得三黑哇哇直叫,连连惊呼那得多大的雪花啊!他在极北大草原上都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雪花。

    雪念慈笑而不语。

    冬落头一歪,惊醒了过来,“你们上完早课了?”

    雪念慈点了点头。

    二黑与三黑起身去外面广阔的天地中练剑了。

    雪念慈将手伸在火上翻来覆去的烤了烤,“这次有些太冒失了。”

    冬落点了点头,“是有些冒失了,可只要不死,那就算不得亏。就算是亏,也是姚家比我们要亏得大些。”

    雪念慈揉了揉枯槁的脸,“那晚出手相救之人,有消息了吗?”

    冬落摇了摇头。

    在这三天里,他也去打广陵城外打探过消息,可是南阳街那晚的事就像是绣春江里溅起的一粒小水花,落下了,也就落下了,往后再也没有人听说过。

    当晚,那一个救他们之人或许还在广陵城,所以姚家的人不敢乱动,只能任由他们离去,可三天时间过去了,谁也不知道姚家有没有在广陵城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去自投罗网,所以,他也不敢太靠近广陵城,毕竞不是每一次运气都很好,每一次都有人救。

    雪念慈思索了片刻,沉声道:“没有消息就没有吧!等以后有机会再来广陵城,我让姚家家主亲口告诉我就好了。不过如今的广陵城是去不得了,姚家家大业大,也许我们现在都还活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呢!”

    冬落挑了挑火盆里的木炭,火势又变得汹涌了一些。只是一寸寸白灰飞在空中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滋味。

    冬落轻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有些话有机会了让姚家亲口说,俗话说有些便宜可以白占,可有些亏不能白吃。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养好伤,毕竞接下来的目标是绣春江水神宫,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雪念慈手指轻敲着轮椅扶手,“易天机亲自下令撤销魏来的山君神位,用心之险恶,昭然若揭。我现在就担心绣春江水神明哲保身,不肯与你我相见。或者是干脆与我们兵戎相见,那么我们沿着绣春江一路北上的计划可能就要搁浅了。”

    冬落将手放在火上翻来覆去的烤,火光与雪光映射在他的脸上明灭不定。

    周天子让他自行走到他这颗棋子该到的位置上去,他的位置他很清楚,那就是汉王之位。

    可从洛阳到极北之地的陈国,从哪走?怎么走?路上又会有那些艰辛?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走得到,他由一颗死棋变成活棋。走不到,死就死了。到时他连棋盘都没有上,就更别说影响棋局走势了。

    易天机的用心,其实也可以说是周天子的用心,他还是能猜到一二的。那就是在棋局之外规矩内尽可能的阻挠他,不让他那么轻松的就走到棋局之上。

    若是这么轻松的就走到了,哪怕是他已经成为了一颗活棋,也是一颗气短的活棋,活是活了,可同样没有资格让下棋者为他在棋局上再开一个新局面。

    易天机撤销魏来的山君神位,这就是一个信号,让更多摇摆不定的人坚信汉王与周天子不和,来找他的麻烦,挑衅他。周天子的意思简单明了,那就是他连这些麻烦与挑衅都处理不好,那他死了也就死了。

    一盘棋局,每颗棋都重要,一子错,满盘输。可是每颗棋都不重要,只要赢,什么棋都可以舍去。

    冬落扭了扭脖子,就着手上的热气搓了一把脸道:“山有山道,水有水道。若是绣春江水神避而不见,或者是故意刁难,那我们绕一条路就是。这一条不通,我们就绕一条,总有一条路走得通。”

    雪念慈揉了揉太阳穴,笑道:“那要是都走不通呢!”

    冬落也笑了,“生死看淡,不服就干。走不通就打通。我们只要往前多走一步,我们离目标就更进了一步。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路上。”

    冬落站起身拍了拍雪念慈的肩膀,“好好休养,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去会一会这绣春江的水神娘娘,找他借一条道。”

    雪念慈点了点头,他的伤是神魂心念上的,除了慢慢修养,别无他法。虽说如今他们的家底已经算得上是很厚实了,可能治愈神魂心念的灵丹妙药,他们还真没有,所以只能养。

    雪原之上,二黑与三黑各自练剑,就像是两团小火花一样,一跳一跳的。

    两人练得比往日里更勤了一些,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冬落蹲在雪地里默默的看了一会儿之后,也开始修练了起来。

    在他伐境圆满肉身强大的治愈能力之下,他身上的外伤已经完全好了。如今他的丹田海也不再是封闭的状态。

    他可以通过《道经》源源不断的将经络江河中的灵气搬运到丹田海中伫藏起来,与此同时《易筋经》衍生而来的内气也在它们独自开辟出来的经络江河之中自行运转,最后如犹入百川归海一般涌入他的丹田。

    如今他的丹田海内飘浮着一片片好似白云一般的内气,五彩的灵气。

    随着他不停的修练,他丹田内的灵气与内气越集越多,不一会儿便充满了他那小的可怜的丹田海。

    轰隆一声巨响

    ,他的丹田一阵动荡,继而一瞬间便拓宽了无数。

    七宝妙树绿色的枝桠一阵摇晃,无数点绿光像荧光一样洒落,不一会儿,新拓宽出来的丹田便又是一片新绿。

    冬落的魂体才刚一出现在丹田海内,一个宫装女子便出现在他的面前,啧啧叹道:“历害的历害的,这才三天时间就突破到了开灵一层。”

    冬落皮笑肉不笑的与少女夏呵呵了一下,便开始如同帝王巡视自家的国土一般巡视起了自个儿的丹田来。

    少女夏一直跟在他的身旁,像一个话唠一样,冷不丁的说上几句话。虽然现在的冬落是在他自己那一半丹田海内,可是他愣是不敢开口驱赶一下少女,不然他又要尝试一下被单手镇压的滋味。

    少女拍了拍冬落肩膀,啪啪响,“小老弟可以啊!魂体也凝实了不少。看来我留在龙门秘境内的魂力你没少吸收啊!”

    冬落咧了咧嘴,表示不想说话。一想到在龙门秘境内吃了不少龙血晶灵石,喝了不少的龙髓石乳,而且还是眼前这个少女的前身,他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少女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想什么呢!”

    冬落连忙不想不念,摆了摆手道:“啥也没想。”

    随着他修为提升到开灵一层,原本只有百丈大小的丹田海如今又增加了百丈。

    对此,冬落很是满意,三天前还在为了一点地盘与女暴龙斗智斗勇,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硬是没讨到一点好处,现在好了,才过去三天,地盘就翻了一番。

    冬落顿时觉得腰杆子硬了不少,大袖一甩,就连走起路来都带起风来。少年心里美滋滋的想道:“先给自己定个小目标,比如将这丹田海修练到无限大。”

    少女一脚将正沉浸在美滋滋的幻想中的冬落踹的一个踉跄,冬落再也忍不住回头怒吼道:“女暴龙,你干啥?”

    少女夏十指交错拍打了几下,头一偏,背着手道:“不干啥!就是突然觉得风有点大,把我腿吹起来了。”

    冬落冷哼一声,爬起来拍拍屁股接着往前走。

    可能因为夏的本体是一条龙的缘故,喜欢水多一些,所以她自然而然的便占据了阴阳鱼内水多的那一部分,冬落也就占据了土多的那一部分。

    冬落来到阳鱼阴眼处的那一方小水塘边坐下来,四处张望了一下之后心念一动,一把紫金色长剑便出现在了他的魂体手中。

    冬落在池塘边挖了一个坑,将紫金长剑种了下去。

    紫金长剑刚一沾土便变成了一节竹鞭,不一会儿,便长成了一根紫竹,迎风招展。

    紫竹一出现,原本飘荡在他丹田海上空的灵气内气突然一股脑的涌入了紫竹中,消失不见。

    少女夏突然出现在冬落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小老弟,不错不错,这才几天又弄到一件先天灵物,还是一根紫竹,把我的失乐园又点缀得好看了一点。来,大爷我有赏,这半座失乐园就再多借你一天好了。”

    一件先天灵物才一天?

    一天就一天吧!总比没有好。

    冬落坐在地上,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参天大树,还有近处的紫竹,吃吃的笑道:“先给自己定个小目标,比如把我的丹田海种满先天灵物。”

    少女夏声音冰冷的说道:“不是你的丹田海,是我的失乐园。”

    好汉不吃眼前亏,冬落打着哈哈道:“好好好,你的失乐园,你的失乐园行了吧!”

    少女满意的笑了笑,这还差不多。

第二一二章心存善念,天自佑之

    绣春江延绵数千里,水运浓郁,其间多支流,多渡口,多航船,广陵渡是绣春江上最富盛名的几个大渡口之一。

    据好事者统计过,每日在广陵渡内停泊往来的船只,大至楼船巨舰,小至孤舟竹筏,再小到一根竹杆苇草,但凡是能载人的,来来往往不下数十万。

    一水奔流叠嶂开,渡头千步响如雷。

    这便是广陵渡最真实的写照。

    船多,每日往来于广陵渡的商贾巨甲,高官巨宦,武道修者,自然是犹如过江之鲤,数不胜数。

    在这等鱼龙混杂之地,多的是过江龙、地头蛇,双方见面往往是谁也不服谁,时不时便会发生一两起摩擦,虽不至于当场便发生流血事件,可背地里是打生打死那也就没人知道了。

    一个面容普通的少年从一起争端上收回了目光,很遗憾,争执的双方并没有因此打起来,。

    争执的起因是一群在渡口帮忙卸货的做工之人,似乎觉得一艘新来的没挂官家牌子的船只有油水可捞,便将其当做谁家商贾的私船准备狠狠宰上一笔,可在他们卸完货准备开宰的时候,却与船员们发生了冲突,双方因此起了争执,只差生死相向了。

    只不过在船老大自报家门之后,那群已经形成组织的卸货工人连工钱都没要直接就退缩了。

    开玩笑,在这广陵城,广陵渡,还没有人敢讹姚家。而眼前的船只自然就是姚家的私船了。

    游走在绣春江上的渡船有两种,一种是官船,一种是私船。没有大小,好坏之分,各有优劣。只不过有官家身份的官船在来往的河道中要安全一些。

    船行江中,真正的危险很少是来自天灾,大多都是**。

    面容普通的少年穿过拥挤的人潮,来到一个轮椅少年身边,手不动声色的比划了一下之后,便又走开了。

    广陵城最繁华繁华在广陵渡。

    在广陵渡的上游,有一座绣春江水神宫,香火之鼎盛,可谓是贯绝一江,就连广陵城内的四大庙都远远比不上。

    从广陵渡到水神宫有一条长长的神道,神道两侧贩卖各种茶酒面食和花鸟虫鱼的商铺应有尽有,以至于广陵城内许多孩童,一听说爹娘要去那水神宫烧香,就开心得很,不比过年差多少。

    因为神道上有卖香喷喷的肉饼,有吹糖人、捏面人的老头儿,这些都是不能抵挡的诱惑,以至于许多孩子在过年得了压岁钱之后,就偷偷结伴而行,来玩了个痛快,结果一回家,大多孩童是少不了遭受一顿毒打的。

    冬天的神道也不冷清,南来北往的都是人,有刚来的,有久居的,有路过的,有要走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在渡口这种地方,最见不得的是别离,可往往见得最多的就是别离。

    好在,人生有散有聚。

    虽说总是别离多,相聚少。

    但也总好过只散不聚。

    面容普通得丢进人堆里都没人认得出来的少年在广陵渡来回的闲逛了几圈之后,又来到轮椅少年的身边。

    两个少年便是脸上各覆了一张洛乐赠予的面皮的冬落与雪念慈二人,广陵渡人多眼杂,各大势力盘根错节,谁也不知道姚家在广陵渡有怎样的能量,能不惹麻烦,那自然还是不惹的好。

    冬落推着轮椅以心声说道:“广陵城鱼龙混杂,各色

    各样的人都有,保不齐便有不少是姚家的眼线,我们还是提防些好。”

    雪念慈轻轻一笑,“越是鱼龙混杂越好,谁知道这其中潜隐着那些妖魔鬼怪。谅想就是姚家在此也会收敛一些,不太愿意随意出手。这样对于我们而言,反而更安全。”

    冬落点了点头,“这事先放一放,若真是被姚家抓住了,那就只能自认倒霉。该打还得打,该跑还得跑。打不过又跑不过那就得认,这是小孩都明白的道理。”

    轮椅的车轮辗压过光洁的神道,神道两侧商铺内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古朴的房屋上新雪压旧雪。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雪念慈抬手挡住细碎的阳光,轮椅吱吱呀呀的前行,“难怪魏来说此处水神宫所求之事,极其灵验。香火如此鼎盛,想不灵验都不成。”

    冬落二人还未靠近水神宫,便被水神宫外巨大的人流量给震撼到了,人头攒动,卖香火纸钱珍奇雅玩的,游山玩水焚香礼神的,就差把眼前这座水神宫给挤爆了。

    冬落眯眼望去,水神宫之上金光闪闪,祥云环绕,香火气象相较于魏来的芒山山神祠来说,确实强的不止一点半点。

    冬落在水神宫外请了三炷香,顺着缓慢蛇行的人流终于挤到水神宫宫门外。

    水神宫的宫门并不宽阔,甚至可以用小来形容,想必是水神宫筹建之初,规模本就不大,就算是后来香火鼎盛,也没有再扩建的缘故,使得水神宫的宫门一直如此小。

    在宫门两侧有一阙极有意思的对联,“多行好事进庙何须纳头就拜,心存恶念脑袋磕破仍旧无用。”

    先不说此联上下对仗是否工整,就光其中的意思就极有意思。

    魏来曾言,人类,只对看不见的东西心存敬畏,看得见的他们首先想到的是征服。

    这一联的作用便是旨在导人向善,在每个人的心中都上了一把无形的枷锁,让其对无处不在,却又处处都在的天地神灵心存敬畏。

    心存善念,无须进庙烧香,焚香拜神,天自佑之。

    心怀恶念,任你头颅磕破,膝盖磨穿,也无大用。

    冬落默默的将这幅对联记于心中,广陵郡不愧是文运大郡,从细微处便可以看出高低。这一幅刻在水神宫宫门上的对联,便将这一郡人文彰显无疑。

    进了宫门,迎面而来的便是一个巨大香炉,其内香火鼎盛,烟雾缭绕。众多善男信女依次烧香许愿。

    大多都是一些凡俗中人,少有山上修者。

    山上修者往往是不会踏足神庙,更不会轻易烧香的,山上人信奉,莫向外求,认为求人不如求己。与其花那功夫去拜神,还不如睡大觉。

    除非是近似于与一地山水结盟的头香,才会去神庙。不然山上修者各行各事,你赚你的香火,我涨我的修为,互不干扰。

    所谓的头香,便是山上修者若想在一处形胜之地开宗立派,结庐修行,而那处形胜之地又有朝庭敕封的山水正神,且建有祠庙。那么才会去烧一炷香,算是打了声招呼。

    若是香火点燃烧尽,就意味着祠庙内的山水神灵点头认可了此事。若是插入香炉的香火烧不下去,就说明火候还不到,至于之后仙家是要撕破脸皮,还是低三下四摇尾乞怜,就得看各自的底气了。

    不过这事在

    大周国算不得什么大事,任你山上仙家胳膊再粗,拳头再硬,只要是山水正神不点头,那么就得乖乖的上香。若是想心存不轨,那就得问问钦天监修罗殿的拳头了。

    当然一般情况下,山水正神是不会为难仙家宗门的,这于双方而言都是互利互惠的好事。仙家宗门帮忙吸收人间香火,山水正神出手稳固山水气运。

    冬落点了香,然后将香插入香炉之中,与雪念慈在一旁看着它,默默燃尽。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绕过了香炉便是水神宫的大殿,大殿正门之上有一方匾额,其上写着“海不扬波”四个大字,大殿之中供奉着一尊金身神像,神像便是绣春江水神娘娘。两侧各立有数十尊或是宝相庄严,或是丑陋狰狞的神职神像。

    冬落与雪念慈并未入庙参拜,而是坐在庙内的廊柱之上闲聊起来。

    水神宫的庙祝是一个老妪,对一反常态的冬落二人感觉十分怪异,进这水神宫那有不先拜神,反而在廊柱边唠嗑的,是把这当水神宫当乘凉避暑之地了咋的?

    老妪摇了摇头,开始再次引人上香拜神,这水神宫有多少个年头,她在这水神宫就呆了多少年头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就算是山上神仙她也见得不少了,对任何事情都早已见怪不怪了。

    冬落与雪念慈也不急,反正香是尽了,香火情也结下了。若是见,那大家就坐下来好好谈谈。若是不见,那大不了一拍两散,各走各路。

    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下午,雪念慈与冬落将这水神宫布局建筑都已经摸透了。

    冬落与雪念慈此时蹲在宫内后院的一处石碑前研读碑文。

    石碑多是广陵郡历代郡守城主的祈雨文,其中还有些类似罪己诏的内容,以及祈雨成功后的谢雨文,这些碑文冬落看得极快,一扫而过,本身就没有什么多大的意义,都是一些官话套话,看了浪费时间,想必这绣春江水神娘娘年年听这些酸味十足的祈雨文,应该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吧!

    雪念慈早早去了碑林最前边,那边一面都是来此游历烧香的大儒有感而作的诗篇,据说甚至还有几篇是游戏人间的山上神仙所作,至于直假,那就不得而知了。

    雪念慈看着一块破损极其严重的古老石碑,碑文只剩残篇数十字,内容断断续续,缺失许多。

    冬落走到雪念慈身旁,发现石刻也是一首祈雨诗,只不过风吹日晒雨淋导致石碑风化严重,只留下残缺不全的些许几字。

    只有一句“化作四天凉,扫却天下暑”依稀可辨,雪念慈将倒在荒草间的石碑扶正,看着冬落道:“走吧!看来魏来指的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冬落指着荒草丛中一块依旧耸立的石碑道:“看到没有,这石碑上的字写的多好,莫向外求。什么叫莫向外求,那就是路在自己脚下,得自己走。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庙里的东西不能拿,我现在就想把这石碑扛走,你信不。”

    雪念慈哈哈大笑,“我信,你甚至还想连这庙都搬走。”

    冬落呃了一声,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与雪念慈一同往碑林外走去。

    刚出碑林,就看到夕阳下有一个金光灿灿的女子正站在水神宫大殿门口,有数个正要进殿拜神的善男信女就这么与其交错而过。

    女子的目光正好与冬落的目光隔空撞到一起。

第二一三章说书人一声长叹

    冬落与金身女子遥遥相望。

    少年还末开口,金身女子便先以心念传音道:“魏来就是因为你被国师撤去神位的?”

    冬落点了点头,直接承认道:“算是吧!”

    金身女子的身份不用猜他就已经知道了,除了绣春江这条入海大渎的水神,还有谁能与水神宫这方小天地山水气象相融。

    金身女子一挥手,绣春江水顿时激荡不已,一道水柱冲天而起,在跃上岸后,变化为一条七彩斑斓的大鱼,长达数百丈,来到水神庙外,大鱼温顺俯首,绣春江水神娘娘跃上鱼首之后,并不说话。

    大鱼双眼灵动,其鳞宛若彩云一般,色彩斑斓,美丽动人,正是绣春江中能吸纳一地水运,最富盛名的彩云鱼,也叫彩云飞。

    大鱼只出现片刻,整座水神宫四周便已云雾缭绕,皆是绣春江浓郁的水性精华所化。

    水神宫外等着烧香的百姓们,亲眼见到水神娘娘的英姿和神通,一个个跪地磕头,人人满脸喜庆,深感此行不虚,得见水神娘娘显灵,那是多大的福气!

    山水道法自行运转,冬落与雪念慈二人跃上了彩云鱼脖颈,三人骑乘着绣春江江水幻化而成的彩云鱼,一头扎进了波涛汹涌的绣春江中。

    彩云鱼沿着绣春江河道急驶而过,很快便来到一座位于幽静深水的府邸中,此地看似水深幽静,寂寥冷清,实则府邸之下,与绣春江水脉相连,能汲取绣春江水域的香火气运,乃是绣春江水神真正的立身之本,外面几座水神宫内的金身神像不过都是其外在的显化而已。

    一道透明光罩笼罩着水神府府邸。因此府邸虽在深水之中,但其中并没有水,相反一片干燥。

    彩云鱼化做一道溪流,融入了光罩外滔滔江水中。

    冬落与雪念慈并未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跟在水神娘娘的身边,冬落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此处水神府的风景。

    影壁上描绘的是绣春江水脉流势图,以及沿途的水神宫祠庙府,香烟袅袅,烟雾升腾。

    府邸四周的墙壁之上又各有画作,有百官祈雨之景,水神显灵之图,万民祭神之像……应有尽有,各不相同。

    到了一座明珠大如盆的光亮大厅,双方分宾主落坐。

    水神娘娘坐在主位上,望着冬落道:“把你兜里的那两只小精怪放出来吧!这样憋着,也怪闷的。”

    冬落从宽广的袖子中将已经幻化为兽形的二黑三黑放了出来。

    水神娘娘直接了当的说道:“魏来与你们说了什么,让你们来我这破庙烧香。”

    冬落与雪念慈对视一眼,后者拱了拱手道:“他说来神君你这气象恢宏的水神宫烧香要比在他那小破山庙灵验得多,这儿算得上是一个有求必应。”

    临了,雪念慈又补充了一句,“他还说一般人他不会说的。”

    “有求必应?”水神娘娘冷笑一声,“他还真会甩锅,你们也真敢来,难不成你们不知道现在的你们已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吗?就不怕我把你们打杀了不成?”

    冬落轻笑一声道:“虽说我们现在的处境确实不咋滴,但我相信还没有达到你说的那种人人喊打的程度。至少神君你不是想要打杀我等之人。”

    魏来被易天机撤去神位,大周国上下人心浮动,盯着他们的眼晴不止一双两双,而且他的敌人也不少,可以说现在他们都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群起而攻之的机会。

    姚家可以说是为那些还在等机会的人开了一个好头

    ,也可以说是开了一个坏头。但绝对是好的一方面居多。

    如今的他们确实算得上是过街老鼠,但绝对还没有到那种人人喊打的程度。

    可以预想,这一路北上,必定不会安稳。而魏来让他们来这绣春江水神宫,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们走得安稳一些。

    若是绣春江水神不收他们的香火,不给魏来香火情,不见他们,他们当然也可以沿着绣春江北上,可是路就不是那么好走了。沿途必定风浪不断。

    水神娘娘沉吟了片刻后说道:“看在魏来的面子上,我可以借道给你们,你们可以走绣春江。”

    冬落与雪念慈都没有说话,都在等水神娘娘的下文。若是眼前这尊神祗如此好说话的话,也不会把他们晾在水神宫一晾就是一整天了。

    水神娘娘接着说道:“但是我不会保证你们的死活,也就是说不管你们在绣春江上是遭遇了天灾,还是**,我都不会管,也不会出手。”

    做人不能得寸进尺,冬落起身一拜道:“理当如此。”

    水神娘娘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道:“读书人最好面子,兴许吃了大闷亏,都不碍事。可要是被人当众打了脸,多半就要笔刀杀人了。姚家,最不缺的就是读书人。与姚家结怨,你们要从广陵渡上船,我看有些难啊!”

    雪念慈抹去脸上的面皮,温声笑道:“我相信水神娘娘自有路子。”

    水神娘娘瞥了一眼肤白貌美的雪念慈,“魏来的那点香火情,只够我借道给你们。你们都是聪明人,魏来接到了钦天监的消息,朝堂上的消息,我自然也能接得到,可以说不止是我,大周北境所有上得来台面的山水正神都接到了。只是有些人如那魏来一般不愿意理会,可是有些人却是奉若天条。所以说,我能借道给你们就已经给足魏来面子了,不要妄想我再帮你上船。”

    对大周北境山水正神神祗收到拦截他们消息一事,雪念慈从与魏来分别之时就已经料到了。山水神祗若想在自家辖境内寻一个先天境以下的人,只要肯舍弃一点香火,磨灭一点金光,那就跟在自家菜园子里摘棵菜那般简单。

    先天境以下的人走在有山水正神的天地中,与走在山水正神的眼皮子底下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之所以一出洛阳便走芒山中道去见魏来,出了芒山就来这绣春江见这水神,便是来打声招呼,借个道。只要山水正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如今好不容易借到了道,却因为上不了道,从而将自己暴露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那可就亏大发了。

    正如水神娘娘所说的那样,大家都是聪明人,如今能坐在一起,除了那点香火情外,更多的还是利字使然。

    所以雪念慈直接了当的说道:“神君想要些什么才肯助我们上船?只要我们有的,就可以商量。”

    水神娘娘看着冬落,伸出一根手指头道:“我要的也不多,一炷香火情,仅此而已。”

    冬落眉头微皱,一炷香火情之事,可大可小,小到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可以称之为一炷香火情,大到把命搭进去,都不一定还得上。

    冬落试探性的说道:“不知道神君要把这一炷香火情用到什么地方?”

    水神娘娘收回手,轻轻一笑,“是不是想让我说不伤天害理,不为非作歹?可我偏不,我这一炷香火情就要用在伤天害理,为非作歹之事上。”

    冬落双手抱拳,微微一礼道:“劳烦神君将我等送出绣春江一下。”

    话不投机半句多,对于一个可以杀一人而救万人的人来说,让他杀万人而救一人,他不屑为之。

    水神娘娘老神在在的说道:“可要是我只对一人为非作歹,伤天害理呢!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冬落停下了脚步,问道:“谁?”

    水神娘娘哈哈大笑,笑了一阵之后,眉头一挑,冷声说道:“张藏真。”

    ……

    ……

    广陵城已是明月高挂,灯火阑珊。

    张藏真敞着肚皮,摇摇晃晃的走在宽阔的街道上,迎面而来的都是笑话他的人。

    张藏真带着醉意的双眼,看着天上一轮朦胧的明月,有些癫狂的说道:“残月……残月脸边明,长夜风中清,江水滔滔过,故人……”

    啪的一声,张藏真摔倒在还有些积雪的大街上,一身水渍,张藏真依旧自言自语道:“故人迟迟归…呸…故人不肯回,呸,没有故人。”

    张藏真踉跄着起身,哈哈大笑,“我见过明月水中挂,我见过寒蝉雪中鸣,我也见过水中你最动人的眼晴……”

    广陵城的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张藏真一把搭在一个老者的肩上,哭诉道:“先生,我在街头装疯,门前卖傻,头发写字,腹中藏书,喝酒发浑,如今已锋芒尽去,可我感觉我还是走不出这滔滔绣春江。”

    老者拖着张藏真走在街上,“走不出,只能说明你酒喝得不够多。”

    张藏真哭着道:“要喝多少才算多,才叫够?”

    老者指着远处的绣春江说道:“这一江的量吧!”

    张藏真倒地号陶大哭。

    张藏真抱着老者的大腿,老者速度丝毫不停,拖着他在大街之上渐渐远去。

    躲在暗处的姚宝树,只觉头晕目眩,脑阔发昏,在诺大的一个广陵郡,谁有资格抱着那位老者的大腿,而那位老者还不以为意。还好那晚不是很过分。

    姚宝树仰天长叹,“做人太难了,神剑姐姐,求求你杀了我吧!”

    姚宝树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并没有白色长剑的影子,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

    ……

    今夜的望江楼人声鼎沸,说书先生老姚头猛灌了一大碗酒之后,手中惊堂木一拍,开始说起书来。

    今儿个说的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事,一反常态说起了那风花雪月的儿女事。

    说书先生说来了一段引子,“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明月难在来,彩云归不归?”

    “话说,在那芒山与绣春江的交界处,有那么一位意气风发的读书人,胸中有沟壑,UU小说有千钧……”

    “那读书人日出之时在绣春江边吟诵先贤典藉,日落之时在芒山山巅远眺江水奔流。当时的绣春江水神娘娘被这读书人的书声吸引,每日都在水中默默的窥视着这个读书人……”

    ……

    ……

    “只是后来雕阑独凭,柳阴中月明人静,读书人一声长叹。”

    这次说书人并没有卖关子,一个故事一口气说完。

    那些听书之人听惯了读书人与山水精怪,荒坟狐魅的爱情故事,乍一听这自家邻居绣春江水神的故事,特别是最后那不像是其它山水故事一般,尽如人意的结局,顿时望江楼内传来一阵阵唏嘘之声。

    说书人一拍手中惊堂木,长叹一声,“当年彩云,而今何在,只余明月,冷凄凄霜凌古岸。”

第二一四章只愁歌舞散,化做彩云飞

    广陵渡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并没有因为夜晚的来临而闲下来。

    绣春江上依旧船来船往,还在不停的将那些异乡人送往异乡。

    冬落与雪念慈二人走在水神宫外的神道上,神道两旁,家家户户都挂满了大红灯笼。

    雪光,月光,灯光,交相辉映,映照在二人的脸上,映照出二人的内心很不是一个滋味。

    过了许久之后,忧心忡忡的冬落终于开口了,“念慈,你说这事咋整?”

    雪念慈苦笑一声道:“对于感情的事,我也没什么经验。”

    雪念慈拍了拍额头,这次真的是被难到了,男女情爱,天下最难的事,怎么就偏偏让他遇见了呢!

    特别还是一方山水正神与一个读书人,这叫什么事嘛!

    冬落哀叹一声,“要不我们偷偷去广陵城找张藏真唠唠,看看他是怎么想的?”

    雪念慈也哀叹一声,“唠什么?说那绣春江水神娘娘是如何如何的喜欢他,为了他可以连那神位都不要,就更别说是那世俗的眼光了。先不说我们现在能不能去广陵城,就是去了,跟他唠完这些,然后呢!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雪念慈闭上了眼晴,沉声道:“之前我还在好奇张藏真一个读书人为何会在大街上装疯卖傻,洒泼打浑,甚至连胯下之辱都不在意。我现在想明白了,他就是想先不要面子,先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先去承受这些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可你知道吗?这对读书人来说太难了。”

    “因为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他们这样做,是读书人就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读书人骨头就要硬,腰杆就要直,特别是像张藏真这样学有所成的读书人,更是要将忠孝仁义、礼仪廉耻放在首位,才能代替天地众生,开万世太平。”

    “听水神娘娘说了他们的故事,你说他不喜欢水神娘娘吗?他肯定也十分喜欢水神娘娘,他也在努力,努力摆脱世俗的眼光,天地的禁锢,他一直在尝试着打破神人之间的界限,可是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到,做不到走出绣春江,也做不到走进绣春江。现在的他,就像是这广陵渡一样,看得见绣春江,却不属于绣春江。”

    雪念慈伸手揉了揉眉心,那里面有张藏真从姚家族地随手剥夺而来的浩然气,于读书人而言,这就是一份顶天的大礼,是一份恩情,得还。

    冬落轻叹了一口气,男女情爱,本就是大事。更何况还是一桩不是世俗理解的情爱,那就是顶了天的大事。

    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可这不是拆一座庙的事,而是拆很多座,甚至有可能是绣春江上下所有水神庙全部拆除,水神娘娘打烂金身,沦为淫祠。

    神就是神,人就是人,神就应该高高在上,绝情灭性,不能有半点感情。

    哪怕是那个神陪着那个人走过了朝朝暮暮,读过了诗书经典,吃过了粗茶淡饭,看过了山河绵长,神就是神,人就是人,中间隔着一道比山河还要绵长的鸿沟,这就是天地间的大规矩,无

    人能跃。

    冬冷透骨,寒气逼人,广陵渡的夜晚与白天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杂耍的摊子惊呼依旧,馄饨的锅里热气沸腾。

    街上走过青衫读书人,也走过仗剑的游侠,更走过腰肢如柳的美艳妇人家。

    冬落搓了一把冻得有些发冷的脸颊,“不管怎么说,张藏真救过我们,水神娘娘也借道给了我们,还帮我们找到北上的渡船,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恩情。是恩情,我们就得记,就得还。水神娘娘虽然说了这一炷香火情不用急着还,等什么时机成熟了,再还也不迟,可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干等下去。总得要帮他们做点什么吧!”

    雪念慈抬头望向高处,屋舍俨然,冰火辉煌,再望向更高处,月明星稀,光洁动人。

    “只有读书人最了解读书人,也只有读书人最通透这天地,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他们的事成与不成,就看我的命,还有我的造化了。”

    雪念慈收回目光,再看向这灯火人间,“水神娘娘说了三日之后安排我们上一个与她交好仙家宗门的渡船,那我们就等三日后,服从安排就好了。张藏真这事是急不来的,得慢慢来,这不是话本小说里一个穷书生与富家女的事。”

    冬落点了点头,这要是是话本小说里的穷书生与富家女的事那就好办了。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因为现在现在的他最不缺的就是钱。

    虽说钱可以解决很多很多事,可这天下还有很少一部分事是钱解决不了。

    雪念慈突然问道:“你说如果现在你见到张藏真会与他说些什么?”

    冬落略一思索之后,咧嘴一笑,“会与他说些什么?当然是好好的骂他一顿了。一个男人读书再苦能苦得过一个女人操持家务,冬天浣衣,夏天晒褥,寒暑如故吗?都苦不过的。他觉得他只是退出了世俗的眼光,可于那个女子而言,他是退出了她的全世界,一步便否定了她所有的坚持。”

    雪念慈轻叹了一口气,在他眼中张藏真在知晓水神娘娘的真实身份之后所做的选择没有错,甚至在每个读书人眼中都没有错,可那就一定是对吗?

    一个掌控一条入海大渎的神君剥离金身之苦,不压于抽筋拔骨之痛,可一个女子坚持下来了,只为了成为一个凡人,好陪在一个读书人身边。

    为了那让读书人专心读书,一个原本在神台高坐的女子承包了所有家务,洗衣做饭,下地干活,什么脏活累活都可以做,都能做。

    可谁知道就是那个她心心念念的读书人在不经意间识破了她的真实身份之后,为了所谓世俗的眼光抛弃女子狠心远走,不知所踪。

    在绣春江边苦等夫君不来的女子万念俱灰下投江而死,从此歌舞散尽,化做彩云飞。

    从此以后,绣春江中多了一种色彩斑斓的鱼,双目灵动,每逢月圆之夜,浮出水面对月流珠。

    那鱼名叫彩云鱼,也叫彩云飞。

    据说是绣春江上一任水神的七彩琉璃金身碎片所化,至于个中真假,早已随着绣春江远去的滔滔江水,不为

    人知了。

    雪念慈抬头看了看头上明月,明月边的彩云。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而今明月不在,彩云不归。

    ……

    ……

    冬落抬头看了眼突然出现在神道尽头的一个白袍人,很快便收回了目光,神色从容的与雪念慈有说有笑的朝着神道尽头,广陵渡走去。

    就在冬落走到神道尽头时,白袍人突然伸出手来拦住二人道:“汉王,好久不见。”

    冬落与雪念慈二人熟视无睹,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面不改色的继续往前走去。

    白袍人走在冬落的旁边,“汉王,这是要去哪啊?要不我带你逛逛这广陵渡?我对这广陵渡可熟了,谁家的女儿好看,谁家的娘子貌美,我都一清二楚。”

    冬落停下身来大声呵斥道:“你这厮莫不是认错人了,俺不叫汉王,俺叫李麻杆,是这广陵渡的担夫。俺还有事要忙,可耽误不得,要是让主家知道了,可是要扣工钱得咧!”

    白袍人哈哈大笑道:“李…麻杆,好好好,就叫你李麻杆。那个李麻杆你找到北上的船没?”

    冬落眉头一皱,厉声说道:“你这厮怎的这般不识好歹,俺又不北上,找北上的船干甚?”

    白袍人跟着冬落一同往广陵渡走去,在广陵渡这种船来船往的大渡口,只要钱袋子鼓,什么都不缺。

    白袍人仿佛在自言自语,“李麻杆,俺叫白老大,你放心,俺跟广陵城内那姚家可没有半点关系,俺能在这遇见你纯粹是运气。”

    冬落拍了拍身上的粗布衣服,一身尘灰,“俺可不管你是啥的狗屎运气,俺也不管你跟姚家有没有关系,俺只想跟你说一句话,好狗不挡道。”

    白袍人往旁边一跃,“没挡没挡,这路可宽可宽了,你要走哪就走哪,这路都是你家的。”

    冬落来到广陵渡一家早已交了房费的客栈,径直走了进去,无论是掌框的还是店小二似乎都没有发现那个白袍人的身影。

    冬落也直接无视了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白袍人继续说道:“李麻杆,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要不要听?”

    白袍人也不管冬落要不要有听,直接说道:“李麻杆,身之所在,仁之所存,义之所存,死亡应当只能使你停下脚步,并不能让你改变方向。此一去山高水长,一路走好。”

    冬落回头刚想说话,那白袍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冬落以心念传音道:“白姚这是替谁传话。”

    雪念慈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姚家若是要动手,我们也没有办法,要么跑,要么跑快点。到是你,我记着你之前不是很喜欢他说的那什么茫茫大雪之下是勃勃生机吗?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人家了,怎么不倾诉一下你的仰慕之情。”

    “还有,李麻杆这个名字虽然土,但是比你冬落好听。”

    冬落翻了个白眼道:“要不是打不过他,我早就翻脸了。我还李麻杆,我还仰慕他,他咋不去死呢!”

第二一五章楼船夜雪瓜州渡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一家在绣春江上专门做渡船生意的仙家宗门,驾驶着为自家山门生财的楼船缓缓而来。

    在这三天时间里,时时都在提心吊胆准备跑路的冬落二人愣是没跑成,白姚走后,料想中可能会出现的姚家,也没有人来找过他们。最后他们只能在一片与他们无关的送别声中,上了那座泊在广陵渡内的仙家楼船。

    与官家渡船,商贾私船不同,仙家楼船只做山上人的生意,赚的是那五颜六色晶莹剔透的灵石。

    一般仙家楼船,载人只不过是顺道为之,顺带着结一下沿途的香火情,真正生财有道的还是贩卖从各处搜集而来的天材地宝,还有各色奇珍异兽。

    仙家楼船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好的仙家楼船在经过墨家机关师在内诸多流派的器灵师精心打造后,有山有水,有仙家洞府,有坊市街道,应有尽有。遨游于蓝天白云之上,俯察天地于一舟之下。

    当然也不是说航行在河道里的仙家楼船就不好,好坏是因人而异的。有的人饱览大好河山喜欢看细微处,从低处看,一山一水晃晃悠悠看过。有的人喜欢从高处看,一览天地小,山河一袖间。

    据说在楼船之上还有一种宝船,可是对于这种只有在底蕴深厚的仙家宗门里才有的东西,普通人别说是见了,就是连听也没有听说过。

    水神娘娘安排的渡船是来自于绣春江上游一个叫神水国的官家渡船,神水国虽然只是一个王朝,但其国境内却有一个玄级宗门神秀宗,且神秀宗宗主与神水国国君交情极深,故神水国的官家渡船一般都有数名神秀宗的修士参与远行,目的便是以防沿途的天灾,以及**。

    因此一般情况下,神水国的官家渡船航行在绣春江中还是十分安全的。

    楼船极大,兴许是绣春江水神娘娘的缘故,冬落四人被安排在二楼一个独栋的小院子里,院子别雅精致,有山有水,不用想也知道那怕是在这楼船中也是一间不错的庭院了。

    负责接待冬落几人的是一个锦衣老者,名叫邱叶,修为马马虎虎,开灵五六层左右,在市井百姓眼中也算得上是一个修行有成的山上神仙了,可在这楼船上也只是一个小管事。

    邱叶在简短的介绍了一下楼船及其在楼船上要注意的事项之后,说他晚些时候再来照顾贵客,便告辞离去。

    冬落站在楼船院子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在广陵郡这段时日,就仿佛芒山压顶一般,浑身不自在,既在担心姚家突然出手,也在害怕广陵郡的山水神祗舍弃自家香火,以那神人掌观山河之法时时查探他们的动向,再交给他的仇家。

    如今上了船,行走在绣春江中,心上的重担不由的又轻了几分。

    冬落与雪念慈相视一笑,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叮嘱了二黑三黑几句,便各自回了房间,呼呼大睡。

    ……

    ……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休息了一整天的冬落几人神清气爽,几人站在栏杆旁,远眺那轮圆月。

    与他们一样有闲情逸致的人不在少

    数,都伏在栏杆边,看月,看水,看山河潺潺。

    月光是一样的月光,只不过一楼未等旅舍看到的月光与二楼庭院看到的月光是不一样的,二楼庭院看到的与三楼阁楼看到的又不相同。

    虽然是一样的楼船,一样甲板,一样有闲情逸致的人,但还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

    邱叶恭声说道:“二位公子难得如此有闲情逸趣,赏月听涛。不知可有兴致钓一钓这绣春江中的彩云鱼啊!鱼饵钓具楼船之上都有提供,若是二位公子有兴致,那我这就去给二位公子取来,今日恰逢月圆之夜,正是彩云鱼上游之时。”

    冬落被邱叶说得来了兴致,一时间也有些技痒,前些年在渭城的时候,与李牧手下那三百个兵痞子没少去那渭水摸鱼,改善伙食。

    可自从来了洛阳之后,一直在为别人为自己奔忙,别说摸鱼了,就连水都没有下过几次。

    最近一次还是在那墨家学宫摸龙鱼,那次差点没让叶无敌那个老家伙给吓死。为此白白亏了几好酒,还害他心疼了好几天呢!

    眼观鼻,鼻观心,在这渡船上做了多年管事的邱叶,什么样的山上神仙没见过,他自然已经看出了冬落内心的意动,赶忙说道:“公子,这鱼杆鱼饵是渡船这边免费提供的,若是公子运气好的话,钓到的彩云鱼可以自己留着,也可以选择在渡船三楼的店铺进行售卖。”

    眼前几人住的虽然只是二楼庭院,不是那三楼阁楼,但渡船大管事连同神秀宗那位随船的先天境神仙都曾私下里盯嘱过他,一定要照顾好眼前这几位贵客。

    连大管事与神秀宗的神仙都要认真对待的人,他一个小小的庭院管事可不敢托大。

    渡船确实提供有鱼饵钓具这类供给乘船人员碰运气的小玩意,说是用来钓彩云鱼,实际上就是用来给人在修行之余消磨消磨时间的。

    彩云鱼有多难钓,他不知道,反正他随船数十年了,也没见到几个人钓到过。

    渡船三楼也确实提供的有卖买彩云鱼的商铺,只不过大多时间都是闲置着的,像彩云鱼这种有价无市的东西,一有出产压根就等不到进商铺就已经被人以高价买走了。

    冬落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那就劳烦邱管事为我们取四套渔具来,我们也碰碰运气。”

    邱叶笑道:“公子客气了,什么劳烦不劳烦的,都是应该的。”

    邱叶说完之后,便告辞离去,去取渔具了。

    雪念慈看着波光粼粼的绣春江水笑道:“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运气好,想要试试?”

    冬落摇了摇头,“我就说你跟我成不了钓友,我们钓友都是纯粹的。都是单纯的为了钓鱼而钓鱼,而不是为了钓彩云鱼而钓鱼。”

    “再说了,运气这种东西用一点少一点,还是省着一点用的好。”

    三黑立即跳到栏杆上鼓着掌点着头咋咋呼呼道:“看到没有,什么叫脱离低趣味的人?这就叫脱离低趣味的人,你们一个个的都学着点。”

    一楼二楼顿是传来了一道道戏谑的目光。

    冬落老脸

    一红,拎着他的衣领子就给他提了下来,要是掉下去了怎么办?下面可是滔滔江水。主要是这种事情能随地说吗?这一船这么多人,给人看到了多不好。

    雪念慈笑道:“那咱们四个今天就看看谁的运气好了。”

    不多时邱叶便取来了四套钓具,都是灵器级别的,只是品秩不高而已。

    接下来冬落抛杆扬杆等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邱叶是一个眼花缭乱。

    邱叶暗自点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操作,一看就是行家里手。

    冬落四下里望了望,发现与他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反正钓鱼又不用花钱,钓到了就可以赚钱,不钓白不钓。

    冬落随口问道:“这彩云鱼虽然难钓,但应该也不至于如此贵吧!十万下品灵石,还有价无市。”

    邱叶答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彩云鱼虽然稀少,速度快。可若是仙家修士真要抓得话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可这毕竞是绣春江,在这绣春江上赚灵石的仙家宗门都得卖水神娘娘一份香火情,这彩云鱼乃是绣春江的灵物,犯不着为了几条彩云鱼与水神娘娘交恶,断了自家的财路。”

    冬落了然了,这彩云鱼在绣春江中必定也不多见,而他们这些往来于绣春江上的仙家渡船能在这钓彩云鱼看来也是得到水神娘娘默许的,当做是那细水长流的买卖来做,可凭运气钓,但不可凭术法抓,要是那些个不长眼的散修野修见财起义,随意使用仙家术法抓捕彩云鱼的话,想必早已被水神娘娘打得找不到北了吧!

    冬落盯着水面上的动静,与邱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种走南闯北的人,见识与阅历都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总会说出一两句书上看不到,细想下却又是那么一回事的道理,就连雪念慈也会忍不住鼓掌叫好。也会说上些奇特的见闻趣事,引得二黑与三黑阵阵惊呼。

    冬落四人的运气委实不咋滴,在彩云鱼最有可能露头的月圆之月,什么都没有钓到。

    虽然结果不是尽如人意,但过程却是皆大欢喜。

    时间像绣春江的水一样,急速的流逝着。一天天就这样过去了。

    船越往北走,天气也就越发寒冷,在一天夜里,天空突然下起雪来,雪花飞舞,打着转的洒落在江面。

    楼船四周突然发光,一道巨大的光罩瞬间将楼船笼罩,挡住了漫天飞雪。

    在楼船的前方突然有万家灯火闪烁了起来,鲜艳腊红,一时间竞然成了这寒冬腊月里唯一的光。

    邱叶指着前方那万家灯火道:“那是新安郡的瓜州渡,明早楼船应该就能到瓜州渡了,到时候船将会在瓜州渡停留一天,公子若是有兴趣可以去那瓜州渡逛逛,只要在一天内上船就行。若是没赶上,公子可以换乘神水国下一艘官家渡船,也可以去乘其它合适的渡船,届时楼船会返还公子本次乘船剩下的所有开销。”

    冬落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便看起了大雪中的瓜州渡来。

    这天地间最好看的风景,除了头顶的星光璀璨,也许就只有眼前的万家灯火了吧!

第二一六章从心所欲,不逾矩

    绣春江弯延曲折,从北向南再偏向东,在神州大陆上急速的流逝而过,最后在芒山冲刷出了一个巨大的回旋区域。

    水流在这里变得平缓、寂静、幽深,来自于芒山山根的山精,绣春江水脉的水粹在这里汇集,形成一片雾霭。

    大雪覆盖下的芒山一片雪白,一棵棵撑着硕大雪团的大树像是市井坊井最受孩童喜欢的绵花糖一样,孤零零的伫立在芒山之巅。

    绣春江水神娘娘杨彩云站在绣春江水面上,时而抬头看看天,时而抬头看看远山,时而抬头看看水中的倒影。

    在她的身周有无数条色彩斑斓的小鱼时而跃出水面,环绕在她的身侧,时而潜入水底,急速远去,又在远方跃出水面。

    水神娘娘信步而走,远山之中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猿猱的低吼声,雪团砸落在地的沉闷声。

    水神娘娘走到岸边,在一块青石上坐了下来,目光涣散的看着远方。

    而远方的远除了雪,就只有雪白一片。

    天上的雪无声的跌落,就像思念一样,无声。雪有重量,思念也有。重到一点一点的积累在一起,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压断千年的林木,滔滔的江水,以及一个女子不堪重负的脊梁。

    一片片飘落的雪花落在水神娘娘的眉间心上,白了头,白了眉,白了脸庞,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一个与山与水相融的雪人亘古不变的坐在绣春江边。

    除了雪花还在无声的飘落,天地在这一刻寂静的像一幅画。那一道雪中的身影好像以这个姿态坐了很久,又好像才坐了片刻。

    那道身影抖落了一身的风雪,站起身,回望了一下四野,空无一人。

    水神娘娘轻叹了一声,起身往绣春江走去,与此同时,绣春江中有一道身穿白衫的儒士向她行来。

    水神娘娘停下身,微微躬身道:“绣春江水神见过儒家圣人。”

    说完之后,水神娘娘沉声道:“杨彩云谢圣人救命之恩。”

    前一句绣春江水神是敬畏这天地间的大规矩,后一句杨彩云则是为了报恩。

    水神娘娘刚想下跪,白袍儒士一抬手,水神娘娘便静止于水面上不动了。

    白袍儒士温声道:“杨神君,你是一条入海大渎的江河正神,怎可向人下跪,你这不是要断自家的香火,折绣春江的气数吗?”

    水神娘娘刚想说话,白袍儒士摆了摆手,笑道:“我救你,是为了我那疯疯癫癫的学生,我不想等他得道之后,却仍觉这人间无趣。你不需要谢我,要谢也是他来谢我,他要谢我救了你,没让你金身崩碎,没让你成为这绣春江内无家可归的水鬼。不然他这一生都不会安宁的。”

    白袍儒士站在江面上,笑望着此刻只是一个黯然神伤女子,而不是这一江的江水正神杨彩云。

    水神娘娘杨彩云惨然一笑,“还请圣人为我解惑,我这么做,究竟……错了吗?”

    问出这句话,杨彩云就后悔了。这天地规矩面前,那有什么对错可言。

    白袍儒士摇了摇头,“你没有错,我走过千山万水,见过众生百态,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爱一个人有错。”

    水神娘娘突然间潸然泪下,一颗颗眼泪跌落在绣春江中,噼噼啪啪,滴滴答答,像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有这句话就够了,没有错就够了,那么这么多年的苦等也就都值了。

    白袍儒士双手负后,仙风道骨,一步步朝着绣春江下游走去。

    白袍儒士正是在姚家形胜之地桃花坞内种桃摘花换酒喝的姚至。

    姚至背负着双手,步履缓慢,“吾师曾言‘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人生天地间,规矩,自然得讲。就连吾师在这天地间已经可以做到从心所欲了,但他依旧不逾越半点规矩。”

    杨彩云紧随于姚至身侧,洗耳恭听,儒家圣人,口含天宪,能得圣人教化,那于山水正神而言,无异于一场天地造化。

    姚至接着说道:“山水正神需断情绝欲,这是天地大规矩。是天地防止山水正神为满足一己之私,而为恶山水定的规矩。可天地从来没有说过,一个山水正神不可以爱一个人,天地定此规矩的初衷是为了不让山水正神为恶山水,而不是为了让山水正神断情绝欲。”

    姚至偏头看向绣春江水神,“你懂了吗?”

    杨彩云懵懵懂懂的摇了摇头。

    姚至拍了拍额头,生无可恋的说道:“你就当我这两句话被绣春江的江水冲走了。”

    杨彩云愕然。

    姚至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只要在天地规矩内行事,你才可以做到真正的从心所欲,你就可以做到真正的从心所欲。只要不逾矩,就可以从心所欲。”

    “咔!”

    雪白的天地一片血红,一道红色的闪电突然从天而降,自高空向姚至砸落。

    姚至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红色闪电连带着血色的云彩便无声的消失,天地再次恢复清明。

    姚至小声嘀咕了一句,“束手束脚。”

    血色闪电出现的刹那,杨彩云头痛欲裂,仿佛无数具重锤砸落在他的头颅上一般,她那具深藏于绣春江江底的金身好似要炸裂一般,直到血色闪电消失才恢复正常。

    姚至伸手一指,一道金色的光芒没入杨彩云的金身当中,替她修补那在天威下变得破烂不堪的金身。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爱与你们这些蠢人说话的原因,说多了,天地不喜,说少了,你们不喜,两面为难。”

    姚至停下身来,掏出一块拳头大小金身碎片递给杨彩云道:“这是你之前那具金身的最后一块碎片,我一直帮你保留至今,接下来我就要走了,带着他一同离开,至于去哪,这你就不能知道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还走不进绣春江,我做为他的先生,就替他来与你告一个别,与这处山水告一个别。”

    姚至看着山与水冲刷而出的那一个山谷,温声说道:“融了这块金身碎片之后,你就是真正的绣春江水神了,这片山谷内发生的一切,你都会忘记,从此以后,这片天地间就再也没有张藏真杨彩云这两个人了。”

    姚至顿了顿说道:“但我还是建议你别融,融金身容易,剥金身太难。再给他一点时间,也再给自己一点时间。或许会有意外的情况发生,要相信天心念慈。”

    杨彩云泪流满面,咧嘴一笑道:“眼泪太苦了。”

    杨彩云拿着金身碎片,呆呆的看着山谷,怅然若失。

    姚至看着这个与浩大天地比起

    来,渺小的仿如一颗芥子的女子,轻叹了一口气。

    姚至对着瘦弱的女子郑重一礼。

    这一礼,为怯懦的弟子,也为这伟大的女子。

    姚至拜下之后,绣春江上的灵气与水运精华突然间急剧上升,势不可挡,绣春江上上下下水神宫府庙祠内的金身神像瞬间拔高数丈,水神宫内外天降甘霖。

    一地山水,圣人俯首,天地同贺。

    姚至的身影瞬间便从绣春江上消失。

    水神娘娘似乎并没有察觉绣春江的异样,只是呆呆的站在山谷外,一连站了三天。

    什么也没有想,什么都想了。

    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三天后,女子冲着山谷大喊了数声,便沉入了绣春江,而那片承载着太多太多的山谷也就此消失,只余下滔滔江水缓缓东流去。

    绣春江上好似有一声呢喃带着酸楚轻声响起,“时间可以冲刷一切,我与往事之间,像回声,任我如何千回百转,终将消失于山谷之中。”

    绣春江的水位突然上涨,河道猛然拓宽,而身处于绣春江及其两岸之人却浑然不觉。

    ……

    ……

    在远离广陵郡的一处山道之中,一个年老的儒士带着两个中年儒士,正在爬山。

    老儒士回头看了一眼广陵郡的方向,轻叹了一口气。

    一个满脸沧桑,目光呆滞的中年儒士面无表情的问道:“先生因何叹气?”

    老儒士声音平缓的说道:“因为我们离广陵城远了,从今往后就再也看不到绣春江了。”

    中年儒士双眼之中突然有了色彩,只是很快就消失了。

    中年儒士蹲在地上号陶大哭。

    老儒士开口道:“想回去吗?”

    中年儒士带着哭腔喃喃道:“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

    老儒士目光再次落到遥远的远方,低声道:“是啊!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因为等你回家的人再也不会等了。”

    “先生,我错了吗?”

    “你没有错,我走过千山万水,见过众生百态,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不爱一个人有错。”

    中年儒士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

    老儒士背过他的书箱,冲着另一个中年儒士道:“齐楠,背上你师弟,我们走。”

    齐楠问道:“先生,师弟的事?”

    “除了自渡,别无他法。”

    齐楠问道:“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

    老儒士指了指前方,“上山。”

    “上山之后呢!”

    “下山。”

    “下山之后呢!”

    “过河。”

    “过河之后呢!”

    “齐楠,你狗事屁事怎么多?”

    “我想问我们的目的地是哪?”

    “上山。”

    “我是说最后去哪?”

    “上山,齐楠,你别得寸进尺啊!”

    ……

    ……

    “先生,我们最后究竟是要去哪?”

    “上山,上山,我要跟你说多少遍。你到底有玩没玩?”

    “先生,上山之后呢!”

    ……

    “上天……”

第二一七章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

    伟大的人,各有各的伟大。平凡的人,都有一样的平凡。

    瓜州渡,似乎是因为远离洛阳城的缘故,平凡之中显得有些平庸。

    瓜州渡,没有了洛阳城的风流写意,也没有了广陵城的书生意气,有的只是市侩气,烟火气。

    而烟火气这种东西,但凡是有人的地方,都有。

    冬落与雪念慈还有两个腰挎木剑正四下里瞧的孩童一同走在瓜州渡的街巷中,摩肩接踵擦身而过的都是一些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面孔。

    与洛阳城的富贵气,广陵城的书生气相比,冬落对眼前的烟火气似乎更喜欢一些。

    冬落也随着二黑三黑四处张望,见到心喜之物也会买下来,甭管用不用得到,先买下来再说,反正也不差那几块铜板。

    渡口,最不缺的就是故事。

    雪念慈因为书看得多,看得杂的缘故,每到一个地方都能说出一些冬落三人没有听过的典故见闻来。

    比如那句在瓜州渡蓬头稚子都会吟咏的诗句“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说的便是汴水、泗水两条大河在瓜州渡这个地方交汇合流,入了绣春江。

    一行四人有说有笑,虽是外乡人,走在瓜州渡头,却像是回了家的故乡人一样。

    无他,因为心安。

    一天时间本就不长,但粗略的逛完一座不大的瓜州渡还是勉强可以的,只是担心暴露自身的行踪,被那些别有用心的山水正神察觉,所以,他们并没有去往瓜州渡的内部,而是沿着绣春江江滩逛了起来。

    靠山吃水,靠水吃水,绣春江畔沿途行来都是卖鱼虾的摊子,价格低贱到可怜,许多在洛阳城内价钱居高不下的鱼蟹,就这么随意的堆放在道路两边,无人问津。

    雪念慈不由的感叹了一句,“海外珠犀常入市,人间鱼蟹不论钱。”

    三黑小声嘀咕道:“要是真的不论钱就好,我肯定把这些鱼蟹卷起就跑,然后到洛阳城去买个大价钱。”

    冬落一巴掌呼在他的头上,赞许道:“可以啊!都会做买卖了,谁教的?”

    三黑一手捂着脑袋,一手将胸脯拍得震天响,“做买卖这种事还要人教吗?自学的。”

    冬落哈哈大笑,拎着三黑的衣领子将他提了起来,任由他四脚腾空,在空中不停的扑腾。

    二黑抿嘴一笑,只不过很快就收了起来,将目光落在那一地肥美的江鱼上,心想要是这些鱼蟹真的不论钱就好了。

    一阵江风袭来,冬落走着走着突然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有些疑惑的说道:“奇怪,我怎么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难不成是江风吹多了?”

    正在扑腾个不停的三黑瘪了瘪嘴道:“江风吹多了过屁,只是你身上的一条线断了而已!”

    二黑也点了点头,“大哥,你身上有一条线断了。”

    冬落有些纳闷道:“什么线?”

    冬落与雪念慈对视一眼,发现对方也点了点头,“因果线。”

    冬落连忙问道:“哪一条?”

    他自然知道他因果缠身,背负着天地大因果,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被天道给盯上,种上了一颗天道种子。

    可是他身上,还有很多因果不是天地大因果,而是那些为了一己之私,想要以他观道的天上之人,强加在他身上的。也正是这些人逼死的陈霸先。

    他还记得周天子在坎儿井与他说过的那些话。什么因果都能断,唯有这几条断不得,因为,总有一天,他会顺着这几条因果线,一个一个的找过去,把他们当初种在他身上的因,而今结出来的果,一个一个的还给他们。

    雪念慈摇了摇头,他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也只能看到冬落周身笼罩在一片色彩斑斓的光团之中,其它的他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能猜到那一个光团是无穷无尽的因果线缠绕而成的,可他压根就不敢细看,因为那个光团光芒太盛,比天上的太阳还要刺眼。

    就像是在黑夜中的摇曳的一盏烛火,很刺眼,很刺眼,光芒不盛,但四周够黑。

    雪念慈之所以知道断的是因果线,也是因为他察觉到那一团明亮的光团突然暗了一下。

    二黑低声说道:“大哥,我看不清。”

    三黑停止了扑腾,眼晴眯了一下,而后瞳孔开始涣散,发白,仔细的盯着冬落看了一会儿后说道:“是你与绣春江水神娘娘的那一条。”

    说完这句话之后,三黑直接恢复成了兽形,昏睡了过去。

    雪念慈再次打量了一下冬落手心中呼呼大睡的那一只小黑球,这天下能看到因果的妖兽本就不多,而能看穿因果的更是闻所未闻。

    冬落察看了一下,发现三黑并无什么大碍,不由的轻松了一口气,翻手便将它揣入了兜里。

    冬落绕过了那些卖鱼蟹的摊子,缓缓来到绣春江边,望着滔滔流过的江水,陷入了沉思。

    汴水与泗水在这瓜州渡流入了绣春江,汴水的水绿,泗水的水清,绣春江的水黄,三江并流处,三江的水并未融合在一起,一片分明,为大观。

    断了的是与绣春江水神娘娘的那条因果线,他与水神娘娘唯一的因果,就是那一炷香火情。

    怎么就断了呢!难道是这绣春江出什么事了?

    冬落一时半会也没有想明白,雪念慈也想不明白,索性二人都没有再去想,有些事,哪怕是没有香火情,也要去做,这是原则,也是底线。

    冬落蹲在绣春江边,将手伸手江中,感受着江水缓缓流逝而过。

    江水冰凉透骨,可这点冷对于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因为比这还冷的,他都承受过。

    冬落咧嘴一笑,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间他便陷入了忘我的状态,他的丹田连同他的经络在《道经》的作用下自行运转了起来。

    绣春江内浓郁的水属性灵气突然间找到了宣泄口朝着他涌来,灌满了他的经络,丹田海。

    而从他的手中好似有一道莫名的气息注入了绣春江,一时间他面前那广茂无垠的江水,突然间翻滚不息。

    绣春江中各式各样的鱼虾,但凡是有些灵智的,突然间暴动了起来,飞快的朝着岸边的那个少年游来,而少年对此却毫无知觉。

    而这份躁动,波及到的范围,远不止瓜州渡,在绣春江那深不见底的深水中,有无数道宛如彩虹的游鱼,像一道

    利箭一样飙射而来。

    一条好似就在这瓜州渡中的彩云鱼,卷起无数风浪猛然自江底冲进了冬落的手中。

    冬落突然从忘我的境界中惊醒了过来,握着手中一条不过寸余的小鱼,鱼有七色,光彩照人。

    而在他的手离开绣春江后,那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暗流涌动的绣春江突然间又沉寂了下来。

    冬落翻看了一下手心中的鱼,感受着天地间缓缓聚拢于他身侧的水运精华,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这是……彩云鱼?它是不是疯了?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彩云鱼他自然知道,因为他在广陵渡水神宫时曾见过。

    雪念慈喃喃自语:“什么时候这彩云鱼这么好抓了?”

    他看到冬落只是蹲在江边,将手伸入江水中,等他再拿出来的时候,手中就有了一条彩云鱼。

    这要是让那些妄想一夜暴富,钓了一辈子彩云鱼,却连彩云鱼长什么样都没见过的人知道了,那还不得羞愧得跳江自杀啊!

    冬落再次翻看了一下巴掌大小的彩云鱼,拎着鱼尾甩了甩,小声嘀咕道:“卖那么贵,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小晚,你说这么小一条鱼是炖汤好喝,还是油炸好吃啊!”

    二黑眯着眼晴笑道:“炖汤吧!油炸太腻了,我不太喜欢。”

    冬落又拎着鱼尾甩了甩,“我也是这样觉得的,这么小条鱼,加点豆腐,炖个汤每个人都喝上一碗,尝尝看这十万灵石一条的鱼与其它的鱼相比有什么不一样。”

    冬落还记得他从墨家秘藏中带出来的白色龙鱼,二黑没少吃,现在他芥子物中还有几十条小鱼干,要不是说了这是给李牧大黑他们留的,早就被二黑吃光了。

    雪念慈看着眼前正拎着一条巴掌大小的鱼,在那讨论是炖汤,还是油炸的二人,很想说一句,你们……可不可以问问我的意见。见者有份,是炖汤还是油炸,我也有发言权的好吧!

    雪念慈偏头看了一下四周,发现并没有什么人关注他们,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怀壁其罪这个道理他还是知道的,彩云鱼做为绣春江中的有灵之物,数量稀少,修者不敢抓,凡人抓不到,一切都只能靠运气,靠与绣春江的缘法,强求不来。

    雪念慈喂了一声道:“你们两个说完了没有?”

    冬落与二黑异口同声的说道:“说完了,炖汤。”

    雪念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要是别人得了这彩云鱼,谁不把它当祖宗供起来,为自家山门吸纳水运,你们到好,一天天就想着炖汤。

    两个败家玩意儿。

    雪念慈再次无奈的说道:“真炖汤啊!不好好想想?”

    冬落将彩云鱼晃悠了一下之后便扔给了二黑,像这种有灵之物,虽然生活在水中,可其实并不需要水,只要有灵气即可。

    冬落将手上的水渍往衣服上一擦,很随意的说道:“有啥好想的,我们又不差那十万灵石。不吃拿来供着啊!再说了,要不是它价值十万灵石,这么小一条鱼,搁我以前,看都不看他一眼。”

    雪念慈有些无可奈何的摆摆手,炖吧!炖吧!炖了正好我也想尝尝这彩云鱼是啥味!

第二一八章白发渔樵江渚上

    “小老弟,胆挺肥啊!连姐姐我钓上来的鱼都敢炖。”

    冬落听着脑海中响起的夏的声音,刚生起的一点好心情瞬间就没了。

    冬落以神魂传音道:“女暴龙,什么叫你钓上来的鱼,你别太过分了啊!”

    夏冷哼一声道:“过分?小老弟,莫不是你真以为是你这天弃之人,运气好,缘法高,这绣春江中的有灵之物真疯了不成,才拼了命的想往你手里钻?”

    “我告诉你,天下水属,真龙为主。若非是你体内有真龙之气残留的痕迹,若非是我泄漏了一丝我的气息,将它吸引了过来,你还想抓鱼,你抓屁去吧!快点拿来还我的,一个没看到,差点就让你给炖了。”

    冬落恨的牙痒痒,可是对自己丹田海中的这头女暴龙他又是真的不敢惹,毕竞丹田海于他而言至关重要,修为于他而言至关重要。

    只有修为足够了,他才可以去做更多的事,比如支撑他去跟某些人说说他的道理,又比如在某些人听不懂他的道理时,可以帮他们开开窍。

    这段时间在渡船上,只要一有时间,他便在修练,因此他的武、道修为也在有条不紊的增长着,如今的他已经是一个锻骨境十层的武夫,开灵境三层的修真者,当之无愧的山上人。

    二黑拎着还在不停的扑腾着的彩云鱼,眼晴迷成一个月牙,蹲在江边吃吃的笑着。

    冬落蹲在她的身边,望着滔滔江水轻声说道:“晚儿,把这鱼给大哥,以后大哥给你抓几条大的,这天下最大的那种。”

    二黑虽然对手中的彩云鱼很不舍,但还是将其递给了冬落。

    冬落将鱼接过,摸了摸小丫头的头道:“以后你想吃什么鱼了,就跟大哥说一句,天南海北大哥都给你抓来。”

    二黑点了点头。

    冬落分出一缕神魂进入丹田海中,有些愤怒的说道:“夏,来把你的鱼拿走。”

    少女夏凭空出现在他的面前,有些懒散的说道:“再咋咋呼呼的,小心你连半个丹田海也没有了。”

    冬落冷哼一声之后,坐在草甸上不再说话。

    少女夏坐在他的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又变大了几分的丹田海,如今一片郁郁葱葱,波涛汹涌。

    一棵参天大树灵气四溢,青翠欲滴,想必就算是姚宝树来了,也已经认不出来这是他姚家镇族至宝七宝妙树了吧!

    在大树的另一侧,受限于丹田海的缘故,一个不大的湖泊边,有一根紫竹正在孤零零的野蛮生长。

    这方不大的天地,无风无雨,无鸟鸣,无虫叫,一片寂静,一片安宁,一片祥和。

    夏躺在有草木清香的草甸上,双手枕于脑后,望着天空中飘过的一朵朵可怜的灵气云,轻笑道:“用你的神魂之力笼罩着那条小鱼儿,将他接引进你的丹田海。”

    背对着少女的冬落有些气愤的说道:“你不是说我还没有得道,天地大道还没有映照进我的人身小天地中,我的丹田海大道规则还不全,万物无法生长吗?怎么可能把那彩云鱼接引进来。”

    “我说的你就信啊!你是不是傻。”

    少女翻了一个白眼道:“叫你拿你就拿,哪那么多废话。”

    冬落依言以神魂之力笼罩着那条不大的彩云鱼,而后将其接引了进来,扔给夏道:“拿走。”

    在彩云鱼出

    现的一瞬间,冬落便感觉到丹田海内原本死气沉沉的水属性灵气,好似活过来了一般,突然间变得活跃了起来。

    夏接过彩云鱼,放在手中观望了一下之后,发现彩云鱼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而后又有些疑惑的四处望了望冬落不大的丹田海。

    山河倒转,前一刻还在草甸上冬落二人便来到了湖边,夏将彩云鱼放在水中,彩云鱼立即欢快的游曳了起来,时而跃出水面,带起一串串水珠,时而钻入水中不见踪影。

    若非冬落是这丹田海之主,这片小天地的半个老天爷,以他的眼力,根本就看不到彩云鱼。

    夏捏着尖尖的下巴沉思道:“儒、释、道,三家的天地大道映照而出的小世界,怎么可能会与其它小天地一样呢!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嘛!”

    少女一拍额头,“是不是沉睡的时间有点久了,脑瓜子都睡蒙了,早就该想到的啊!在这大天地中,连我都能够安然存身的小天地,怎么能与常理度之。”

    夏回头看了一眼越发充满活力的七宝妙树,以及那原本是一柄紫金色长剑的紫竹,再次陷入了沉思。

    “水火者,阴阳之根,万物之源也。水火衍生阴阳,阴阳衍生万物。”

    夏的目光再次落入天地阴阳鱼的阴阳眼之下,其内各有一个小人,正在闭目盘坐,在他们的四周是一句句佛经与道法,一声声低吟浅唱,正在渡化他们。

    他们的体内有一道道惶惶如天威一般的气息逸散出来,而后融于这一方小天地中,而在这方小天地外,一片混沌。

    夏再次低声喃喃道:“窃天地之造化,夺万物之机巧,你们到底在谋划些什么?这究竟是前路?还是退路?万年不出,难道局势已经恶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夏探手一抓,那条活蹦乱跳的彩云鱼便出现在她的手中,随手扔给冬落,“我抓这玩意儿,只是想验证一点东西,现在不用了,送你了,你拿去给那只小猫咪吧!难得我心情好,今儿个提醒你一句,对你身边那两只……小玩意儿好一点,不然以后,你可是要吃大苦头的。”

    冬落接住彩云鱼,刚想说话。

    夏摆了摆手道:“小老弟,咱俩谁跟谁啊!感谢的话放心里就行,如果你非要感谢的话,你现在去绣春江中随便给我抓条鱼来,普普通通的就行。”

    夏拍了拍冬落的肩膀,又把他拍了跌坐在地,“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钓彩云鱼这种水中灵物,一般的饵料怎么行,别真把它们当愣头鱼,龙门内你得到那么多晶灵石、石髓,那是啥玩意儿,不用我多说了吧!随便弄点,我跟你说,你把这一江的灵物钓完都没有问题。”

    ……

    ……

    绣春江边,冬落将手中几经易手的彩云鱼又递给二黑。

    二黑满脸欣喜的接过,“大哥,你给了我这鱼,那你以后还给我抓这天下最大的鱼吗?”

    冬落看着满脸期待的小丫头,咧嘴一笑,“抓,只要你喜欢,什么鱼都给你抓。”

    小丫头有些欣喜的咧嘴一笑,而后张口一嘴便将那条可怜兮兮的彩云鱼吞进了肚中。

    小丫头一脸憨厚的说道:“它那么可爱,今天就不吃它了,先把它养起来,等它长大了再吃。”

    冬落疑惑道:“没死?”

    二黑将踮起脚尖将脑袋凑到冬落耳边小声说道:“

    我的肚子里有一个世界,我不让它死,它就死不了。”

    冬落也没多问,一把抱起三黑,沿着江水下行的方向走去,“好,那就等他养大了再吃,等咱上了渡船之后,咱再抓几条大的来吃。”

    一天的时间也快要结束了,今天夜里神水国的官家渡船就要,若是赶不上,那就只能等下一艘了。

    冬落一边往瓜州渡走去,一边四下里张望,女暴龙让他抓一条普通的鱼,这大冷天,抓是不可能下水抓的,顶多找一个钓翁买上一条,爱要不要。

    这一看还真让他看到一个在江边垂钓的老者,老者披戴笠盘坐于江边巨石之上,一动不动,任由血红的铺满眼前的大江。

    半江瑟瑟半江红。

    冬落放下三黑,走过去,拱了拱手,正准备说话。

    老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而后对他招了招手。

    对此动作冬落自然是熟捻无比,连忙轻轻走了过去,以免惊走了老者即将上钩的鱼。

    冬落小声说道:“老人家,我想跟你买一条鱼。”

    老者看了眼很懂事的冬落,指着脚边的鱼篓道:“一条鱼而已,又值不了几个钱,什么买不买的,直接拿就是。”

    “那怎么好意思啊!”冬落不动声色的摸出一壶酒道:“老人家,既然你不卖的话,我这有一壶广陵城的大曲酒,一壶洛阳城的杜康酒,这大冬天的,钓个鱼也不容易,喝口暖个身子吧!”

    老者终于从鱼杆上收回目光,上下打量了冬落几眼,“小伙子,年纪不大,步子不小嘛!我很喜欢。”

    冬落将两壶酒递了过去。

    老者只拿了那一壶杜康酒,“一条鱼换一壶酒,我不赚,你不亏。”

    老者打开了泥封,酒香自来。

    冬落也打开另一壶大曲酒笑道:“这天下那有拿出来的酒又收回去的道理,今日相遇,便是缘分,老人家如蒙不弃,小子愿意陪你喝一壶。”

    一壶浊酒喜相逢,冬落与老者把这满江景色当做下酒菜,边喝边聊,天南地北,古往今来。

    酒毕,冬落跳下石头,来到江边的鱼篓旁,才刚一提起,又马上放入了江中。

    冬落咽了咽口水,有些震惊的说道:“老人家,你这篓里就没有普通点的鱼吗?”

    老者笑道:“这还不够普通吗?”

    冬落欲言又止,这一篓的彩云鱼任谁看了,也不敢说普通好吗?

    冬落咧了咧嘴,“比这再普通一点的。”

    老者身前的鱼杆突然颤动了起来,有鱼咬钩了。

    老者笑道:“你看这一杆行吗?”

    老者连忙收杆,在经过一阵角力之后,一条绣春江中最常见的鲤鱼,终于停止了挣扎,露出了水面。

    冬落点了点头道:“行。”

    冬落收了鲤鱼,与老者告辞了一声,便往瓜州渡离去,至于老者鱼篓中的一篓彩云鱼,他连看都没有再看一眼。

    老者看了一眼夕阳下渐行渐远的少年身影,跳下石头,将一篓子的彩云鱼又倒回了绣春江中。

    老者看着急速远去的彩云鱼,笑道:“走吧!走吧!又是一条落网之鱼,只不过他就没你们那么好运了,因为这因果大网,无人能逃啊!”

    老者收起钓杆,乘兴而来,乘兴而归。

第二一九章唯一拿得起放不下的就是筷子

    神水国的官家渡船在北边最亮的那一颗星辰指引下,从瓜州渡的夜色中。

    那一条冬落从江边钓叟那儿用一壶杜康酒换来的绣春江大鲤鱼,夏将其放在自个儿的失乐园中观察了一会儿之后,便被扔了出来,被早就馋得不行的冬落与二黑俩当场就给炖了汤。

    酒足饭饱之后,冬落与雪念慈二人坐在为楼船庭院单独建造的小阳台边闲聊,没有具体说些什么,而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楼船依旧四平八稳不急不缓的破浪北上,要一直到下一个渡口,才会短暂的驻足停留。

    邱叶之前来过一次,说是渡船在瓜州渡这边得了不少好东西,如今正在三楼售卖,若是他们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不过却被雪念慈婉拒了,大半座墨家秘藏在手的雪念慈对这等层次的买卖,压根就不感兴趣,去纯粹就是浪费时间。

    能在渡船上售卖的东西,品质再好也不会好到那去,每一艘楼船上都有一个或几个掌眼之人,要是真有好东西,那都自个儿留着呢!

    真正的好东西,只有卖给那些最需要的人,才能买到最好的价钱。

    在楼船上就不存在什么捡漏的说法,那些连楼船上的掌眼之人都拿不准的东西,也不会在楼船上售卖,肯定会被带回宗门家族,最后以拍卖的形式出手,以实现利益最大化。

    冬落从芥子物中取出一杆在回瓜州渡时在路边买的一根鱼杆,又拿了一块品相极差,个头不大的晶灵石当做鱼饵,在雪念慈一脸怀疑的目光中开始垂钓起来。

    从始至终,初心不改,他还是想尝尝这彩云鱼的味道。

    雪念慈十分不相信的问道:“这样真的能钓上彩云鱼来吗?”

    冬落摇了摇头,“不知道,试试吧!”

    雪念慈内心也有些小期待,“要是真钓得上来那咱们就赚大发了,一块晶灵石换十万下品灵石,稳赚不赔的卖买啊!”

    冬落笑了笑,要是彩云鱼不好吃才是一块晶灵石换十万下品灵石卖买。若是好吃,那一块晶灵石,就是一块晶灵石,天王老子来了,他都不买。

    二黑伏在围栏上,踮起脚,眼神灼灼的盯着一片漆黑的绣春江水面。

    冬落思量了片刻道:“若是照这渡船前行的速度,以及在各大渡口停留的时间,估摸着我们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就到陵渡了。”

    灞陵渡是渭水与绣春江的交汇处,本来因为渭水水脉浅,灵气稀薄,其内又无山水正神帮忙留住气运灵气的缘故。神水国官家渡船在这个渡口是不打算停留的,可是因为绣春江水神娘娘的缘故,届时楼船会在陵渡停留半日。

    到时他们便会在陵渡下船,乘坐一艘往来于渭水之上的私船到达渭水边城渭城。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不要在这中途的渡口下船,或是发生什么不可知的意外。

    雪念慈点了点头道:“到了陵渡就算是正式进了大周北境了。大周北境土地贫瘠,灵气稀薄,并无什么像样的山水正神,就算是有也是一宗宗淫祠淫庙,香火不盛,走在他们的辖境上不用担心会被他们发现,我们真正要担心的还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冬落习惯性的提了一提钩,引诱鱼群,“我担心的也是这些,估摸着从广陵渡到瓜州渡这断时间,我们在神水国官家渡船上的消息,那些

    想要我们命的人,应该差不多也知道了。”

    冬落嗤笑一声道:“兴许从瓜州渡上船的人中有不少就是监视我们的探子,要我们命的杀手。现在他们都在伺机而动呢!邱叶今晚叫我们去参加售卖会,兴许是无心的,可谁也不知道这楼船上有多少有心人。”

    若是真如冬落猜测一般,船上已经混上来了不少的探子与杀手,那么那些人的首要的目的是什么?

    那就是确定他们的位置,住的地方,以及最不引人注意,但却是最为致命的……习惯。

    只要掌握了这些,他们才会启动后续的暗杀计划。

    不用想就知道,今晚的渡船上肯定有很多双在黑暗中游离不定的人,在打量着一个飘泊在绣春江上的人。

    所以,他们今晚才不去那售卖会,并且他们打算接下来这几天也不会在渡船上露面。他们再等,等那些黑暗中猎手失去耐心,然后先忍不住跳出来,成为猎物。

    真正的猎手,是耐得住寂寞的。而那些耐得住寂寞的,才是目前他们要考虑的症结所在。

    雪念慈眯着眼晴道:“神水国、神秀宗的人你怎么看?”

    冬落眼神冷冽,“商人重利,神水国与神秀宗往来于绣春江上的人,归根结底都是商人,我们对他们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当然,也不要以恶意去揣度别人。反正,我们有一颗防人之心就对了。”

    雪念慈点了点头。

    冬落冷笑道:“若是神秀宗的人经不住诱惑,那我们只好拼过鱼死网破了。当然,能不拼,自然是好的,所以,我们明天得见一个人。”

    雪念慈好奇道:“神秀宗那位随船修士?”

    冬落嗯了一声,“我们只要长时间不露面,那些人找不到我们,就肯定会去找他的。所以,我们要先下手为强。”

    雪念慈看着冬落,“所以,你打算拿这彩云鱼当做见面礼?你就不怕那些杀手还没动手,他就先挡不住诱惑,把我们给杀了?”

    冬落笑了笑,“怕啊!可是我们现在的背景深厚啊!是这绣春江水神娘娘啊!水神娘娘虽然说了我们在绣春江上出了什么事,她都不会管,可她没说不让我们借用她的名头啊!我们是她弄让船的,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但那修士肯定是知道的。”

    冬落十分肯定的说道:“所以,你觉得他会为了一条彩云鱼与我们翻脸吗?或者说是与这绣春江的水神翻脸吗?肯定不会。如果,我再送他两条彩云鱼呢!如果我再说这两条彩云鱼还是水神娘娘送我的呢!他会怎么想?反正现在水神娘娘又不在,鱼在我手中,这事不就是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吗?”

    雪念慈默默的推衍了起来,如果真按冬落所说的那样,神秀宗的随船修士必定会将他们当做是与这绣春江水神关系极深之人。

    他神水国神秀宗想要在这绣春江上赚灵石,肯定是不会因为几个杀手,或者是洛阳城内的几个高官,极北之地的一个太傅,而随便开罪绣春江水神的。

    也就是说他们明天只要搞定了那位神秀宗随船修士,那就相当于是多了一张护身符,那他们在这渡船上,一直到陵渡,就都是安全的。

    一个大周国境外的玄级宗门,那就是真正的神仙遍地走的玄级宗门了,岂会怕了一个皇朝的几个高官。又岂会因为一个皇朝的几个高官,断了自家山门的一条财路。

    雪念慈微笑道:“所以按照你的计划,我们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彩云鱼喽!”

    冬落摇了摇头道:“错,我们现在是万事俱备,啥也不欠。”

    冬落猛然收杆,月光下一条手臂大小的彩云鱼在鱼杆的牵引下极不情愿的跃出水面。

    冬落将鱼扔给正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二黑,将鱼杆递给雪念慈,“你在这儿先钓着,我先去煮个鱼汤来喝喝,看看这彩云鱼的味道究竟咋样?”

    二黑抱着有半个她那么大的鱼,立即屁颠屁颠的跟上冬落。

    渡船三楼一个正在入定中的中年修士猛的睁开了眼晴,以神魂查探了一下四周,“奇怪,刚才感到这渡船上的水运精华突然间浓郁了不少,怎么一下又消息不见了?难不成是有一条彩云鱼过境不成?”

    修者修行,对天气灵气细微的感知往往精准无比。一点蚊蝇震翅,便是地动山摇。

    中年修士再次用神魂查看一下渡船,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正在渡船上四下闲逛。

    中年修士对此也没有太在意,很快又再次进入了入定中。

    冬落端出一大锅鱼放在阳台上的小桌子上,一脸满足的说道:“念慈,你快尝尝,这鱼肉太鲜了,这鱼汤太美了。”

    二黑也疯狂的点头,看来小丫头也被这彩云鱼的鲜美给征服了。

    冬落又从芥子物中取出几根鱼杆,绑上晶灵石,全都一股脑的抛进绣春江中,然后开始大块朵颐。

    雪念慈微微皱眉,“等一下,我先布一个聚灵阵,这渡船上修者众多,以免彩云鱼上钩时引起灵气变动,被那些修者察觉到。”

    冬落咋咋呼呼道:“快点,这世间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你要是下手晚了,这两样你可就都辜负了啊!辜负了美食不打紧,我们帮你吃,可辜负了我们的爱可就不好了啊!”

    雪念慈笑了笑。

    冬落拎着筷子端着碗,美滋滋的说道:“我这一辈子,唯一拿得起,放不下的就是筷子。”

    二黑也点了点头,开心的说道:“我这一辈子,唯一陷得进,出不来的就是被窝。”

    冬落与二黑各端起一碗鱼汤,碰了碰后,十分默契的说道:“下贱。”

    二人哈哈大笑,雪念慈也跟着笑了起来。

    三人的笑声就这样在绣春江上传出去极远,极远。

    融入了夜色中,散进了山河里。

    ……

    ……

    冬落与夏这恶邻关系虽然不咋滴,但还是给她盛了很大一碗鱼汤去。还是那句话,爱喝不喝。

    夏在收到鱼汤的那一刻虽然是满脸嫌弃,口上说着些什么她平日里吃的都是什么龙肝凤髓鲲鹏翅,怎么会看得上一碗小小的鱼汤,还说别以为一碗鱼汤就可以收买他高洁无上的灵魂,但最后她还是十分实诚的把鱼汤喝了。

    冬落压根就懒得理她,就让她在一旁像一只苍蝇一样,嗡嗡过不停。

    要不是看在这丹田海的份上,说得好像谁愿意搭理你似的,还龙肝凤髓鲲鹏翅,有的吃就不错了。

    再说了,现在的冬落,也没空理她,看着丹田海内水中游着的十多条彩云鱼,以及感受着丹田海内活跃的水属性灵气。

    这个脸上看不出喜怒的少年,就这么呆呆的坐在水边,痴痴的笑了。

第二二零章天开神秀,大道齐云

    刻意去找的东西,往往找不到。天下万物的来和去,都有他的时间。

    一夜的时间,就像航行在绣春江上的渡船一样,不急不缓的流逝着。

    那些鬼鬼祟祟刻意在船上寻找某些东西的人,在经过了一夜的寻找,依旧遍寻不着后,就此沉寂了下去。

    邱叶来的时候,连带着已经从昏睡中醒来的三黑,冬落一行四人正在庭院中吃鱼汤面。

    蹲在台阶上大口吃面的冬落抬起头来问道:“老邱,要不要整一碗鱼汤面,保你吃一碗,想三年。”

    邱叶礼貌性一笑,“刚进门就闻到面香了,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公子了。”

    这一路行来,邱叶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冬落这间庭院上了,像他这样大道修行已经到尽头的人,要想在这修真界活下去,也就只能在其它方面眼晴放亮点了。

    渡船大管事之所以安排他来招待冬落他们,也是因为他眼晴亮,会察言观色,知进退。

    这一段时间,冬落几人的性格,或者说是外在表现他都已经摸得过七七八八了。

    与其耍什么小心机,还不如坦诚相待,有一说一,这样反而会让他们觉得真实,更好相处。

    冬落抬起手中的筷子指了指庭院中间的一口大锅,“吃多少自己盛。”

    邱叶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闻起来香,吃起来更香的鱼汤面,蹲在冬落的身边的台阶上吃了起来。

    他很不习惯蹲在台阶上吃面,可为人处事,往往看的都是细微处。那有主人家蹲在台阶上,而他一个下人坐在桌上的道理。

    一口面汤下去,邱叶只觉体内燥热无比,原本一片死寂的经络江河突然活跃了起来,沉寂了多年的灵气隐隐流动,竞然有一种破境的迹象。

    邱叶一口将碗中所剩不多的面汤喝尽,有些震惊的说道:“公子,这面汤……?”

    冬落放下手中的碗,用袖子擦了擦嘴道:“绣春江中的鱼熬的,味道还算可以,你要是能喝,就多喝点,貌似灵气比较足,对提升修为有些作用。”

    邱叶道了一声谢,“多谢公子了,这种好东西我喝了也是浪费,还是公子多喝点。”

    像这等能提升修为或者说是对修行有所裨益的灵食灵物,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灵食灵物不像灵丹,是药三分毒,灵丹在帮人提升修为的时候,往往都伴随着一些或大或小的副作用,诸如什么根基不实啊!可是灵食灵物不同,提升了就是提升了。

    邱叶深知做人就得知进退的道理,得了小便宜就要见好就收。贪图大便宜之人,往往都死在了贪心当中。

    冬落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道:“我是想多喝点,可是实力它不允许啊!你要是能喝就全喝了吧!”

    邱叶看着四仰八叉躺在院子中央的二黑三黑,还有早就停杯投箸不能食的雪念慈,最后又去盛了一碗。

    冬落扶着廊柱想要站起来,可是失败了,“老邱,这渡船上神秀宗的随船修士是谁啊!”

    邱叶有些警觉,但一想道眼前之人是大管事,还有神秀宗那位先天境的大神仙都要求他好好招待的人,怎么着也不会对这渡船打什么坏主意吧!

    邱叶笑道:“这神秀宗的随船修士我也了解不多,毕竞那

    都是山上的神仙,云里来雾里去的,而且也没有什么固定的随船修士,往往都是一人随一次。我也只知道这次的随船修士叫冯乾喜。其它的我也就不知道了,我见过他的次数也不是很多。”

    冬落坐在台阶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道:“那你能联系的上他吗?我晚上想要请他吃一个饭。”

    邱叶思索了片刻后,苦笑一声道:“我只是一个小管事,那等神仙中人岂是我这种人说联系就联系的,不过公子是我们这渡船上的贵客,我可以将公子的要求禀告给大管事,大管事应该能联系的上他,只是那冯神仙愿不愿陪公子吃这个饭,小的就不知道了。”

    冬落摆了摆手,无所谓的说道:“无妨,你只需将这件事转告他即可,至于他来不来就是他的事了。”

    雪念慈也笑道:“邱叶,你在传话的时候顺带可以说上一句‘天开神秀,大道齐云’,想必那冯乾喜就愿意移驾了。”

    邱叶暗自嘀咕了一下天开神秀,大道齐云,可是依旧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算了,不想了,还是喝汤要紧。

    邱叶吃饱喝足走了之后,冬落躺在走廊上有气无力的问道:“天开神秀,大道齐云是什么意思?”

    雪念慈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意思,这神秀宗祖师堂不是在神水国中岳齐云山上吗?你想想啊!你会好奇问这句话的意思?难道他就不会好奇吗?你一个外人都会问,难道他一个神秀宗的修士就不想知道了吗?所以啊!他只要不是一个脑子修行傻了的人,他没有理由不来的。”

    冬落艰难的竖起一根大拇指道:“你有点东西啊!”

    雪念慈拍了拍肚子,“这里面的墨水不是白装的。”

    三黑懒散的说道:“哪里面不是墨水,是鱼汤。”

    冬落哈哈大笑道:“对,就是鱼汤。”

    雪念慈耸了耸肩道:“没这鱼汤,也装不了这墨水啊!”

    雪念慈问道:“你请那个冯乾喜吃饭,那等会他来了,请他吃什么?”

    冬落仰躺在地上,双目无神的说道:“那还不简单,晚儿,昨晚彩云鱼还剩几条啊!”

    二黑掰着手指头数道:“吃了十条,小寒有七条,我这有十三条,你那有十五条,厨房还剩两条。”

    冬落嗯了一声道:“那就请他吃鱼吧!”

    三黑一巴掌拍在额头上,生无可恋的说道:“还吃鱼啊!”

    二黑质问道:“吃鱼咋了?吃鱼不好吗?难道你的修为没有蹭蹭蹭的往上涨吗?”

    面对二黑的灵魂发问,三黑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打又打不过,吵又吵不过,还能怎么办?身份地位也没有人家高,人家是二姐,自己说好听点了,那叫一个小马仔,说难听点那就是一个可怜的小马屁精。

    三黑瘪了瘪嘴,要不是看在你是我二姐的份上,早就不让着你了。

    ……

    ……

    冯乾喜在三楼一间阁楼里背负着双手,喃喃自语,“天开神秀,大道齐云。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感觉其中有极深的道韵,却怎么也抓不住,奇怪了。”

    冯乾喜回头对着邱叶道:“邱叶,你去跟他说,我一定准时赴宴。”

    邱叶惊喜的告退。

    渡船大管事眉头

    微皱道:“冯执事,他可是绣春江水神亲自开口要让我们送到灞陵渡的,他可是水神娘娘的人,虽然邱叶也说了,他们人是极好极好的,可我们还是小心一点好。”

    冯乾喜轻笑道:“绣春江水神的面子我神秀宗还是得给的。再说了,我这是去赴宴的,又不是去杀人的,要小心什么。”

    渡船大管事也没有多说,既然神秀宗的神仙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相信神秀宗也不会交恶绣春江水神的。

    神水国可是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财力,以及香火情才开辟出绣春江这条航道的。其中神秀宗也没少出力,这可是一条源源不断的财路。

    这渡船上谁都能惹,可这绣春江水神娘娘送上来的人不能惹。惹了,神水国的财路也就断了。神水国的财路断了,他的财路也就断了。

    ……

    ……

    冯乾喜与冬落相对而坐,二黑三黑坐在一条凳子上,雪念慈坐在他们的对面。

    冯乾喜看着空空荡荡的桌面,有些不喜道:“两位莫不是请我来喝这绣春江上的凉风不成?”

    冬落笑道:“冯前辈说笑了,想要喝这绣春江上凉风,还用晚辈请吗?站在这船上自然就可以凉风大饱。今天请前辈来,是想请尝尝这绣春江中的鱼,不过鱼还没熟,要稍等片刻。”

    冯乾喜直接说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修为到了我这种境界,有些东西吃与不吃都是一样的,吃了反而会徒增烦恼。”

    雪念慈与冬落对视一眼,对冯乾喜的修为也有了一个最低的猜测,修为只要到了先天境,便可餐霞食露,吞吐天地之灵气,吸收日月之精华,俗称辟谷。

    如此说来,冯乾喜的修为,最低也是一个先天境,面对一个先天境,冬落在暗自盘算若是双方谈崩了,他的胜算有多大,可似乎算来算去,好像胜算都不大。

    冬落起身去厨房端出了一锅什么调料也没有放的水煮鱼来。

    雪念慈开口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请前辈吃条鱼,若是前辈吃了之后,觉得我们有得谈,那我们就谈谈。若是前辈觉得我们没得谈,那我们今天就只是单纯的请前辈吃条鱼。”

    冯乾喜只是觉得好笑,修行到他这种高度的人,什么样的人精没有见过,什么样的鱼没有吃过。

    冯乾喜看着锅内那一锅泛白的鱼肉,以及那寡淡的鱼汤,顿时没有了胃口。

    冯乾喜将手中拿起的筷子又放下,“这鱼就不吃了,没什么事你们不会找我的,还是先说事吧!大道修行,勤勉为先,如今我的修行正处于瓶颈期,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陪你们吃鱼。”

    雪念慈笑道:“冯前辈,谈事是谈事,吃鱼是吃鱼,修行是修行,吃完鱼谈完事之后再修行也不迟。”

    雪念慈举起手中的筷子当先夹了一块鱼肉,笑了笑便吃了。

    冯乾喜也笑了笑,吃一块是吃,吃一锅也是吃,既然谈事要先吃鱼,难不成他冯乾喜还会怕了两个小辈不成。

    冯乾喜打算吃完一块鱼肉,谈完事,问一问那个‘天开神秀,大道齐云’之后,直接就走。

    如今他的修为确实到了一个瓶颈期,可是这个瓶颈迟迟没有打破,这让他有些烦燥,不然他也不会如此急着离去。

第二二一章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这鱼……”

    冯乾喜的手僵在了空中,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难道是绣春江中的灵鱼……彩云鱼?”

    冬落点了点头道:“正是。”

    冯乾喜有些纠结,吃了彩云鱼之后,他原本纹丝不动的瓶颈突然有了一丝松动,虽然只是一点细微的变化,可在他的眼中那就是大道可期的象征。

    不用想就知道,若是再吃上几筷这等铭刻有天地道则的有灵之物,或许他能一举突破当前的瓶颈,进入下一个境界。可他之前也说了,这鱼只吃一块。一时间他手中的筷子是拿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纠结之余,他突然间又有些气愤,任谁得了彩云鱼不是将其供养在自家山门内,好为其吸纳水运精华,可眼前几人倒好,直接将其煮着吃了。

    冯乾喜气得身躯微微发抖。

    冬落小心翼翼的问道:“冯前辈,是这水煮鱼不好吃吗?如果不好吃,厨房里还有一条蒸鱼呢!马上就好了。”

    冬落看着身躯微微颤抖的冯乾喜,还以为他是嫌这什么调料也没有放的水煮鱼不好吃,一时间也有些心虚。

    这也不能怪冬落,实在是这彩云鱼是天地有灵之物,就算是要放调料也不能放一般的,一般的调料只会破坏其鲜美,好在这彩云鱼自身本就灵气浓郁,只要水煮一煮,香气也就散发出来了,对调料的要求也不高。

    冬落不说还好,说了之后,冯乾喜身体颤抖的更加历害了。

    水煮鱼不好吃?

    还有蒸鱼?

    冯乾喜有些痛心疾首道:“你知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吗?”

    冬落点了点头,摆出一副天经地义的模样,“知道啊!请前辈吃鱼吗?”

    冯乾喜用颤抖筷子点指着那锅水煮鱼道:“这可是彩云鱼,十万下品灵石都买不到的一条彩云鱼。”

    冬落摆了摆手,无所谓的说道:“我当是什么呢!前辈尽管吃,若是不够吃,我这还有一条活的,等会前辈走的时候,一并带走就是,是蒸是炸,全凭前辈个人喜好。”

    还有一条活的?

    是蒸是炸?

    冯乾喜一阵语塞,合着在自己这宝贝得不行的彩云鱼,在人家眼里也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鱼。

    冬落偏头对着三黑道:“小寒,去将那条蒸鱼端上来。小晚,去把那条活鱼拎出来。”

    冯乾喜一阵语塞,这彩云什么时候成大白菜了,哪怕是神秀宗山门里目前也就只有两条,而且还是当初绣春江水神娘娘所赠,可当下冬落随手便已拿出三条。

    冯乾喜对冬落等人的身份不由的有些好奇起来,能一下拿出三条彩云鱼,而且还是绣春江水神娘娘亲口叮嘱送上船的人,身份地位也就耐人寻味了。

    雪念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冯前辈,边吃边聊。”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三条彩云鱼,就算是放在神秀宗也是一份不小的礼了。收了,那是要做事的,冯乾喜笑了笑,没动筷。

    什么事都还不知道,吃鱼就是吃亏。

    见冯乾喜没有继续动筷的意思,冬落暗道了一声老狐狸,赶忙给冯乾喜倒了一杯酒道:“实不相瞒,我与前辈确实有事相商。”

    冯乾喜一副了然的神情,你有事相商那就对了,没事相商能平白无故的送出三条彩云鱼吗?

    冯乾喜放下筷子,老神在在的说道:“说吧!什么事?”

    冬落喝了一杯酒道:“我想杀几个人。”

    冯乾喜问道:“什么人。”

    “这船上几个想要杀我的人。”

    “不行,我的存在就是为了保证每一个乘客和渡船的安全。”

    冬落接过二黑递过来的彩云鱼,将其推到冯乾喜的面前,“现在行了吗?”

    冯乾喜虽然内心微动,但还是摇了摇头。

    一条彩云鱼的价值虽大,可与神秀宗渡船的招牌比起来,还是要差上一点的。如果不是在这渡船上,有人拿出一条彩云鱼来,别说当他的面杀几个人了,就是让他去杀几个人他都愿意。可这毕竞是渡船,是神秀宗的财路。

    冬落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念慈,这彩云鱼,水神娘娘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来着。”

    雪念慈微微一笑,“水神娘娘说不够就找她要,彩云鱼这种东西绣春江中虽少,可她那儿多。”

    “找她要啊!本来是不想麻烦她的,可为了让冯前辈满意,看来也只好如此了。”冬落对二黑道:“小晚,你去阳台边跟水神娘娘说一声,跟她再要一条鱼。”

    二黑点了点头,便往庭院内的阳台上走去。

    冬落思量了片刻后道:“小晚,一条就够了啊!千万别多要,要多了养又不好养,吃又吃不下,如果你这几天还没有吃腻的话,就多要一条,吃腻了的话就算了。对了,别忘了替我感谢一下水神娘娘。”

    二黑咧嘴一笑,“知道了,大哥。那如果水神娘娘还是要见你怎么办?”

    冬落摆了摆手道:“不见,等到了灞陵渡我自会去见她的。”

    二黑哦了一声便往庭院后的阳台走去。

    “冯前辈,这事既然一条彩云鱼商量不通的话,那就再等等,等水神娘娘再送一条鱼来,我们再继续商量。”冬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来,我们继续吃,这鱼就要趁热吃。”

    雪念慈举起筷子夹了一块蒸鱼道:“人间至味是清欢,这彩云鱼还是清蒸的好吃,冯前辈尝尝。”

    冯乾喜干笑一声,连忙应道好的好的,实则他的内心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以他乐天境的修为,想要判断几个还是后天五境的人有没有撒谎,那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

    可从他的观察中却发现这几人一点撒谎的样子都没有,就连神魂都没有波动一下。

    连绣春江水神娘娘想见都要等的人,决不是他神秀宗一个外门执事可以惹的人。

    不多时,三黑便拎着一条手臂粗的彩云鱼鱼尾走过来,因为彩云鱼个头较大的缘故,鱼头不停的撞击在船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冯乾喜看得内心在滴血,这么大条彩云鱼,若是放到拍卖行去,少说也是百万下品灵石起步,可是现在就这么被一个孩童随手扔到了桌上。

    二黑甩了甩有些酸疼的小手道:“大哥,水神娘娘给了两条,她说若是不够再找她要就是,可不能让别人看轻了你。”

    冬落点了点头。

    冯乾喜连忙举起酒杯,喝一口酒压压惊。

    冬落指着桌上那条彩云鱼道:“冯前辈,两条可以谈了吗?如果还不可以的话,这还有一条,要是再不够的话我亲自去问问水神娘娘这绣春江中还有多少条,都去给前辈你取来。”

    冯乾喜看着桌上两条活蹦乱跳的彩云鱼,还有两条死得已经不能再死的彩云鱼,这就是一桌子灵石啊

    !不,一船灵石啊!

    冯乾喜对冬落与水神娘娘的关系更加的好奇,可不管怎样,必定是他惹不起的。

    冯乾喜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够了够了,有劳小友代我神秀宗向水神娘娘问声好。不知道小友要杀这船上的谁啊!有什么我能代劳的吗?”

    冬落笑道:“代劳就不必了,人我自己会去杀。你只需把从瓜州渡上船的人员名单给我一份就好了。只是不知道冯前辈我在这楼船上杀几个人,没什么事吧!”

    冯乾喜摇了摇头道:“没有没有,这渡船行在江上,风浪无数,水匪无尽,出点意外,死几个人,问题都不大。”

    冬落一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冯前辈了,只是目前我还不知道有谁是杀手,得等我再排查排查。只不过到时候我怕动静太大,就有劳冯前辈帮忙遮掩一二了。还有,若是有人找上了冯前辈,我想冯前辈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冯乾喜看着桌上的四条彩云鱼,点了点头。

    冬落与雪念慈对视一眼,前者笑道:“冯前辈,既然事都谈完了,那咱就吃鱼吧!冷了味道可就不鲜美了。”

    冯乾喜举起筷子,看着并没有动筷意向的冬落几人,笑了笑,“你们怎么不吃啊!”

    三黑小声嘀咕道:“我们已经吃腻了。”

    冬落笑道:“不过酒还没有喝够。”

    冯乾喜举起酒杯与冬落碰了碰,为这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冯乾喜告辞离去。

    雪念慈忍着笑说道:“冯乾喜,逢钱喜,你说他爹妈是不是知道他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才给他取的这个名字?”

    冬落也笑道:“有这样一个贪财畏权之人保驾护航,我们到灞陵渡无忧矣!”

    雪念慈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过我相信,防人之心,你从来都不缺。”

    二黑问道:“大哥,我演的怎么样?”

    冬落不吝词藻的赞美道:“就这么说吧!你不是一只猫精,而是一只戏精。”

    二黑开心的看了三黑一眼,三黑装做没看到。

    冬落哀叹一声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可惜就是没有观众啊!接下来得想办法把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杀手全都揪出来了。”

    冬落便头看向二黑三黑,微微一笑。

    ……

    ……

    渡船三楼,冯乾喜看着眼前两条彩云鱼正在思考问题。

    楼船大管事难掩心中震惊,“冯执事,这……”

    冯乾喜思索了片刻后道:“回国之后,这两条彩云鱼神水国一条,神秀宗一条,功劳算在你我头上,有这功劳之后,你应该就不用再做楼船大管事了,邱叶那边你知道该怎么做。”

    楼船大执事惊喜道:“谢冯执事,这事我会安排好的。”

    冯乾喜沉吟了片刻后道:“让邱叶招待好他们,有什么要求渡船这边全力满足,渡船满足不了就告诉我。”

    楼船大管事问道:“那他们的身份,我们要不要去查一查?”

    冯乾喜摇了摇头道:“不用,他们既然不让我们参与其中,那我们最好别乱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于我们反而不利。”

    大管事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冯乾喜感受着彩云鱼聚拢而来的水运精华,连忙盘腿坐下,进入了修练中,这一次他有把握一举破关。

第二二二章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晴

    渡船沿着绣春江一路北上,披星戴月,乘风破浪。

    连续几天冬落与雪念慈二人都呆在渡船庭院中,足不出户,倒是二黑与三黑时不时的外出,打探消息。

    雪念慈与冬落坐在院子里翻看二黑他们传来的消息,并结合邱叶带来的一份从瓜州渡上船的名单,勾勾划划。

    雪念慈停下笔,将目光从名单上转移,抬起头看向冬落,“瓜州渡上船的人共计三百十二人,目前已经确定的各方探子十五人,杀手三人。那些探子可以先不管,反正我们的消息现在应该是人尽皆知了。不过那些杀手,我们必须在船到下一个渡口时,将他们全都挖出来,不然他们要是什么时候冷不丁的给我们来一下,终究是个隐患。”

    冬落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事情只有解决了,才算完。没有解决,终究还是个事。邱叶说到下一个渡口清风渡还有三天的时间,那我们就再等两天,等他们找不到我们,开始急,开始慌,开始手忙脚乱的时候,我们再出去,去这渡船上走一走,晒晒太阳,让他们急不可耐,主动露出马脚。”

    雪念慈放下了手中的册子,“那十五个探子邱叶已经禀告给楼船大管事了,大管事传话说渡船那边已经坐实了十五人水匪的身份,只等我们动手,渡船那边也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那十五个探子拿下。”

    冬落笑道:“看来这两条彩云鱼也不是完全没作用嘛!”

    冬落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道:“你接着忙,我先去睡会儿。今晚还得去告诉那三个杀手什么叫杀人呢!”

    ……

    ……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冬落一身黑衣,就连脸也覆盖在一块黑色的面巾中,只露出一双比黑夜更黑的眼晴。他的肩上背着两把朴刀,带着二黑三黑就此离去。

    冬落的身影宛如鬼魅一般在渡船上起起落落,声响皆无。而二黑三黑他们俩好像比他更要适合这黑夜,从一开始消失在虚无之中,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可是冬落却能清晰的感觉得到,他们就在他的身边。

    渡船那边好似早已得到了消息一般,所有的守卫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这一段路线。

    按照二黑三黑打探到的消息,三个杀手,两个住在一楼的普通客房,一个住在二楼的庭院中。

    在邱叶与渡船的通力合作下,二黑三黑能打探出这三个杀手的身份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冬落之所以要在渡船到清风渡前先将这三个杀手,以及那十五个探子解决掉,便是渡船到了清风渡,肯定还会有人再上船,有杀手,更强的杀手,有探子,更精明的探子,而冬落要做的就是在清风渡前,先将这些明面上可以解决的危险都解决了,至于再上来的人,那就再解决就是了。

    冬落从渡船二楼的边缘上一跃而下,落在了一楼的甲板上,确定了一下方位之后,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只留下一双比黑夜还要黑的眼晴,在无情的注视着北上的楼船。

    按理说楼船上的每一间客房都是有一座独立的阵法防护的,可是当冬落出现在一间客房前的时候,那一座平时对外不对

    内的阵法突然停止了运转。

    而客房内那位正再闭目苦修的杀手突然睁开了眼晴,两把宛如镰刀一把弯曲的软剑突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阵法虽然只顿了一下,便继续开始运转,但生存在黑暗中的人,对什么都陌生,却唯独对死亡与黑暗不陌生。

    他微曲着双腿,整具身体时刻都在紧绷着,漆黑的眼眸一直在盯着不大的客房,可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正当他以为这可能是渡船的正常现象,紧绷的心神开始放松之时,就在那么一刹那,一股宛如实质般的杀气自他的身后传来。

    一声低吼,一只巨大的猫爪自黑暗中猛扑向他的后背,正当他准备转身应对身后的攻击之时,一道凌厉的攻击又自他的头顶上袭来。

    做为杀手,不得不说他的心态坚毅得令人震撼,在面对生死之时,他依旧冷静的可怕,从始至终,他那冷漠的脸上都没有露出一丝慌乱。

    只不过当他,一只手去挡来自身后的攻击,一只手去挡来自头上的攻击时,他唯一剩下的便是毫无防备的背脊,而在他之前面对的那一扇房门的阴影处,突然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数步的距离,于那个杀手而言就是生与死。

    一个比黑夜还要黑的身影,轻轻一跃,背上的双刀瞬间出鞘,两道寒芒闪过,以迅雷之势没入了那个杀手的背脊之中。

    刀来势极快,去势也极快,在那杀手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之前,便又从他的躯体之中抽了出来,一闪便没。

    那一只巨大的猫爪以及一个黑球,来势不减反增,在一道道黑芒的笼罩下,一爪拍落。

    那个杀手便宛如一条死鱼一般,摔倒在船板上,从始至终,他连一丝反抗都没有,在冬落三人默契的合作下,便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整个刺杀事件说起来话长,实则不过是一次刀刺出收回,血扬起洒落的时间。

    二黑三黑再次变为人形,三黑小声嘀咕道:“这也太不经打了吧!还杀手呢!看你平日里都狂得没边了,就差在脑门子上,写上我是杀手了。”

    冬落小声道:“别废话了,还有两个呢!”

    冬落将那个杀手的尸体收入了芥子物中,而后再次隐于黑暗之中。

    接下来,在三人的配合下,又如法炮制,在渡船一楼另一个杀手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其成功击杀。

    接下来还剩下一个杀手,在二楼庭院中,也是三个杀手之中最难应对的一个。

    ……

    ……

    冬落在进入二楼庭院之时,便察觉到了不对,庭院之中并没有那个杀手的影子。

    冬落正想后撤,他的身后突然有一把手掌那么大小的飞剑向他袭来。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庭院之中只有声音,却无人影。

    十分警觉的冬落身体猛然前倾,一把黑色小剑擦身而过,然后出现在一个浑身笼罩在一道黑袍的男子手中。

    黑袍男子转动了一下小剑道:“扮相还不错,不枉我等了你那么久。”

    黑袍男子偏头四处望了一下,“怎么

    ,你那两只眼晴没来,平日里不是一直跟在我的身边的转悠的吗?”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冬落也就没有继续再隐藏身影,只是不知道黑袍男子说的那两只眼晴没来到底是真是假。

    冬落双手持刀,轻轻笑道:“杀你,我一个人就够了。”

    黑袍男子怪笑一声道:“我跟你想的不一样,而是杀你们,我一个人就够了。”

    “汉王,在那么多大人物的眼中手里,能走这么远,你已经很不错了。能说服绣春江水神娘娘借道给你,能让这渡船为你大开方便之门,你已经很不错了。当然,最主要的是,你能死在我的手中,那就更不错了。”

    黑袍男子袖子一甩,无数把黑色的短剑向着冬落飞块的袭来。

    冬落冷哼一声,镇山岳瞬间脱手而出,直奔那短剑而去。

    两两相撞,一声声金石碰撞的声音传来,叮叮当当,响过不停。

    冬落手中双刀猛然上扔,丹田海内,经络江河中的内气瞬间沸腾,而后贯注于双掌中。

    掌掌相叠,少年低喝一声“如来神掌。”

    一道巨大的掌印在镇山岳之后直奔黑袍男子而去。

    黑袍男子似乎对那道巨大的掌印熟若无睹,任由它撞上来,穿过去,而后打烂庭院内的廊柱。一直撞到渡船的阵法上才停了下来,引得渡船一阵动荡,船侧被打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黑袍男子摊开双手道:“你这一掌,貌似对我无用啊!”

    “无用吗?”

    冬落一跃而去,接住双刀,在空中翻滚了一圈,平稳落地,“我本来就不要它有什么大用,只要把这楼船打穿就行了。”

    冬落手中双刀一甩,成两道流星向黑袍男子击杀而去。

    黑袍男子纹丝不动,冬落步步紧逼。

    黑袍男子探手将双刀击飞,狠狠的砸入了船板之中,“如果你只有这点水平的话,那么你就可以死了。”

    黑袍男子突然溃散,消失在黑暗中,无影无踪。

    冬落脚步一停,落在了黑袍男子之前所在之地。

    他感觉他仿佛站在泥泞中一般,天地灵气的流速慢得有些可怕。他的眉心突然一阵刺痛。

    眼前的空间泛起涟漪,一把黑色的长剑凭空出现,直奔他的眉心而来。

    “你终于出现了。”

    看着眼前的长剑,冬落不惊反喜,整个人往后一倒,低喝了一句,“大河之水天上来。”

    原来渡船被打烂一侧的漏洞之中,绣春江中的水突然汹涌而来,没入庭院。

    北国的冬天,本就寒冷异常,绣春江的水才一入庭院中,自冬落的右手中便又有一道寒气没入其中,汹涌江水瞬间凝结成冰。庭院中的建筑瞬间被冻成冰渣,连带着灵气一瞬间便被冻结。

    在坚冰之中,持剑的黑袍男子依旧保持着前刺的姿势。黑袍男子虽然正在极力挣扎,可他似乎明显低估了极致之冰的强度。

    冬落低喝一声动手,原本隐于暗中的二黑三黑刹那间露出身影,在黑袍男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连同极致之冰,一掌将其击碎。

第二二三章进窄门,走远路,见微光

    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在自己的江湖里,茕茕孑立,孑然一身。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这渡船上少了几个人,没人知道,也无人过问。就像是绣春江一样,任它风浪再大,终究还是要匍匐在渡船下。

    但凡是被找出来的杀手,以及两天前被冬落斩杀的三人,尸体被楼船大管事当做水匪头子扔进了绣春江中,余下的探子也全都被当做水匪关押到了船舱中。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无风无雨亦无雪。

    冬落与雪念慈三人站在渡船甲板上,望着滔滔江水,各自发呆。

    每个人的人生都短暂的像是绣春江中的一朵浪花,可每个人的愁绪却又好似这绣春江一样延绵无尽。

    雪念慈望着滔滔江水,沉声道:“瓜州渡上船的人,在楼船大管事亲自出马下,差不多都已经被梳理一遍了,探子被全当做水匪,关押到了船舱中,杀手也已经全都沉尸在这绣春江中了,我们的危险暂时算是解除了。”

    冬落扶在栏杆上,晒着不是很温暖的阳光,“我们的对手从来都不是他们。”

    雪念慈嗯了一声道:“极北大草原上在你还在龙门秘境时我便已经有所布置了,至于洛阳城内是风是雨就由他去吧!易天机也好,赵明知也罢!在我们到渭城前,他们还有什么花样,就都使出来吧!我们接着就是。”

    冬落笑道:“来自洛阳城的危险,我从来都没放在心上过。”

    雪念慈偏头看向冬落。

    冬落笑而不语。

    他自然能看得明白,无论易天机耍什么花样,归根究底还是为了让他快速成长起来,让他走到极北之地的时候,能与那片苦寒之地上的人掰掰手腕。

    周天子是不会轻易放弃一颗还在棋盘上的棋子的。

    这也是他最近才想明白的道理,如果易天机铁了心要杀他的话,那么他是绝对没有可能走到今天的。

    冬落揉了揉眉心道:“这人生大关还真是一关更比一关难啊!但是关关难过也得关关过啊!来吧!都来吧!”

    雪念慈笑道:“下两局?”

    冬落摇了摇头道:“不下不下,这山间明月,江上清风哪点不比在棋盘上被人杀得丢盔卸甲来得有趣些。”

    雪念慈笑了笑,没有说话。

    楼船前方又是一座渡口,清风渡。

    只是接下来这楼船上便没有什么要值得他们担忧的事了。因为又在两条彩云鱼的攻势下,冯乾喜与楼船大管事两人终于同意,楼船一直到陵渡之前,各大渡口都只稍作停留,只下人不上人。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航程时间会缩短大半不说,就连危险程度也会大大的降低。楼船到各大的渡口的时间被打乱之后,那些在渡口上等着上船的杀手探子的计划也会随之被打乱。

    相对而言,他们也就更加的安全。

    冬落微微扬头眯着眼晴看着天上的太阳,阳光大好,可给他的光却很微弱。

    可人生不就是一场进窄门,走远路,见微光的过程吗?

    ……

    ……

    楼船一路向北,天地越发的寂寥,越发的冷清。

    渡船的客房,像是一间间小隔子,隔着异乡人的哀怨,隔着归乡人的欣喜,承载着无数人的期望,逆流而上。

    如今冬落时不时会走到甲板上眺望一下远方,有时雪念慈也会去

    ,但随着楼船逐渐靠北,他大多数时间还是会呆在庭院里看书写字。

    冬落的肩头各蹲着一只小兽,也在眺望着远方,而那个远方叫渭城。

    冯乾喜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边,也随着他一同望远,只是各有各的远。

    冯乾喜开口道:“小友,明日楼船就要到灞陵渡了,经此一别,再见不知何日,往后小友若是去往那神水国,不妨来齐云山神秀宗坐一坐。”

    冬落点了点头,“一定一定,到时候一定去叨扰冯前辈。”

    冯乾喜掏出一块玉牌递给冬落,“我以飞剑传信,将四条彩云鱼的事禀告给宗门了,这是神秀宗祖师堂商议给小友特别定制的一块身份玉牌,在神水国还是能起一些威慑作用的。小友留着吧!往后行走江湖时也有个照应。”

    冬落收起玉牌,无论大小,都是一份香火情。

    一个玄级宗门祖师堂商议定制的玉牌在一个王国内,可不止是有威慑作用那么简单。

    冬落开口道:“从清风渡开始渡船就没有再上过人,还有上次渡船被我打烂,一共是多少损失,我一定会照价赔偿。”

    冯乾喜笑了笑道:“小友这话就见外了,什么赔不赔的。这做人啊!一定要知足,若是拿了小友四条彩云鱼,还不知足的话,那我神秀宗不是白白被小友看轻了吗?”

    冬落笑了笑,没说话,这话从冯乾喜口中说出来,确实有些可笑。但是他也没有再坚持,虽说他的灵石来得轻松,可不是谁的灵石都是大风刮来的,再轻松,它也是灵石。

    冯乾喜告辞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冬落指着远处说道:“小晚,小寒,前面就是渭水了,我们快要到家了。”

    ……

    ……

    极北大草原上,满脸坚毅的戎胥轩看着八支溃不成军的队伍,笑了。

    笑容虽然苦涩,但却开怀。

    原本肆虐于极北大草原上马贼而今悉数消声匿迹,那八大暗中扶持马贼的势力也于今日被悉数消灭。也就是说,从今往后,这片四分五裂,各自为政的极北大草原,一统了。

    满脸血污,一声狼狈的戎胥轩对着高冈上的一人人骑恭敬一礼道:“将军,未将戎胥轩幸不辱命,八大势力已经全都攻破,而今正在整合当中。”

    张白圭白袍白马立身于高冈之上,脸上看不出半点喜怒,“戎胥轩,你心怀怨恨?”

    戎胥轩沉声道:“末将不敢。”

    “不敢,看来就是有了。”

    张白圭马鞭一甩,一声巨响响彻天地,“戎胥轩,你心中有恨没有错,因为是我让你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独斗八大势力的,也是我让戎家军而今只剩不足五千的,可是你别忘了,也是我,你才有机会独斗八大势力,你才有戎家军,你才能看到之前乱做一团的极北大草原,而今兵戈尽无。”

    戎胥轩微微抬头,看向那个白袍少年。

    张白圭指着戎胥轩身后那不足五千,可却人人悍勇的戎家军,“你回头看看,他们的眼中是什么?是战意,是铁死,是百死犹未悔的坚持。你作为一个将军如果眼里只看到的死亡,那么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你这个将军当得是不称职的。”

    戎胥轩回头看着那一支人虽狼狈,旗虽残破,但战意依旧高昂的戎家军,一时间有些怔怔无语。

    张白圭翻身下马,站在高冈

    之上,“在我眼中,没有人不能死,你戎胥轩能死,戎家军能死,必要时候甚至连我张白圭都能死。如今你没有死,戎家军没有死,我也没有死。可你看看你现在干些什么?”

    “戎家军的军旗依旧迎风招展,戎家军依然斗志昂扬,你一个主将却在这里黯然神伤,你丢不丢人。你是没有经历过失败吗?我看你是忘了失败了吧!你忘了你北莽十二部在这大草原上被李牧打得抱头鼠窜的日子了吗?你忘了一次次被我打败的恐惧了吗?”

    “如今你戎家军还能剩下五千,你应该感到庆幸,庆幸你还活着,庆幸戎家军还有五千。因为按照我的设想此时你戎家军应该是四分五裂,全军覆没,只留下你一人狼狈逃窜。”

    “没有经历过一败涂地的将军,是承受不了决定一地一国命运大战的胜败的。战争就是这么残酷,你不应该心怀怨恨,就算是有恨,你也不该恨我,你应该恨你,恨你的无能。是你指挥不当,才让你戎家军只剩下这五千人的。”

    戎胥轩苦涩一笑,确实如张白圭所言,他在大战中的确有不少的失误,虽然不大,但是却是造成今日惨胜的根本原因。

    张白圭挥了挥手道:“你走吧!”

    “去哪?”

    “带着你这五千军队去李将军那,收拢这一段时间我给你训练的十万大军,再将其整合入戎家军中。灵石、武技、道法不够去死神殿领。”

    ……

    张白圭目送戎胥轩离开之后,在草地上坐了下来,然后目光平和的注视着神州大陆的南方。

    张白圭突然笑道:“来就来了,还躲躲藏藏的,像什么话。”

    一男一女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陪他一同看向南方。

    张白圭站起身转了一圈道:“娘,你说我这一身白袍雪甲好看不?”

    白衣女子独孤云毓宠溺的一笑道:“好看。”

    张图灵评头论足了片刻之后说道:“好看是好看,就是你脸有点黑,穿白衣服就更显黑了。”

    张白圭笑容玩味的说道:“爹,你说的是真的吗?”

    张图灵一脸正色的说道:“难不成我还会骗你不成?”

    刚说完这句话后,张图灵就后悔了,他悄悄的看了一眼在一旁温柔的看着张白圭的白衣女子一眼,不由的轻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一脚踹飞了。

    张白圭幸灾乐祸的跟天空中越来越小张图灵挥了挥手后,一脸兴奋的看着白衣女子,“娘,你们怎么来了?”

    白衣女子笑道:“娘想你了,来看看你不成吗?”

    张白圭白了白衣女子一眼,“想我,得了吧!我才十几岁的时候,是谁天天嫌弃我,就想把我往外赶,如今我好不容易走了,不打扰你们过二人世界了,你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想我。说吧!你们来北方究竟有什么事?”

    白衣女子敲了张白圭一个板栗,“什么都瞒不住你,是冬落那小子马上就要到渭城了,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张白圭神色一肃道:“有多少人?”

    白衣女子活动了一下筋骨,“有多少人在你老娘我面前重要吗?”

    张白圭松了一口气,“那到也是。”

    白衣女子一把搂过张白圭,“这快一年不见了,又黑了不少。饿了吧!走,娘做了一大桌子菜,全是你爹爱吃的。”

第二二四章?陵渡,雪花飘

    灞陵渡,北上的最后一个渡口,过了灞陵渡,再沿着渭水航行数日便可直达渭城。

    冬落几人在陵渡与邱叶告别,下了渡船,沿着长长的河堤,便走进了渡口。

    入眼的陵渡,繁华皆无,死寂一片,街上只有三三两两个行人以及被风吹起的落叶,在枯守着灞陵渡最后的冷清。

    冬落与雪念慈四人不由的放慢了脚步,在四人的前方是一条不是很宽的小巷,与洛阳城十字街很像,唯一的区别就是一处的地是青石铺就,一处的地荒凉的就只剩下地了。

    前方的小巷隐藏在朱门破户间,隐藏在高低错落的亭台楼阁中。

    巷子内外一片死寂。

    当冬落四人踏入巷子后,街上那原本还有的三三两两行人,连最后的伪装也懒得继续了,直接消失的无影无踪,诺大的一个渡口,而今只有落叶为邻,飞雪为伴。

    冬落停下了脚步,两把朴刀已经出现在他的手中,雪念慈二黑三黑也不在说话,都在沉默的走在他的身后。

    冬落以心声传音道:“小心些,前方有埋伏。”

    长时间的沉默,似乎确定了冬落四人便是他们要等的人,那些隐藏在高楼深巷中的敌人也不再藏自己的行踪,伴着连续不断的脚步声,靴底踏地的啪嗒声,利剑缓缓出鞘的磨擦声,数百名悍勇铁血的江湖汉子从高楼上,深巷中小跑了出来。

    冬落与雪念慈站在街道中央,看着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的黑压压的人群,微微一笑,对于眼前这种景象,他早就有所准备了。从清风渡之后,所有渡口的敌人在找不到他们之后,必定都会集中在了这灞陵渡,只为等他到来。

    人群中当先几人,冬落只认出来了一两人,太常寺卿赵川心,幽冥门执事林染,以及三三两两在龙门秘境内有过接触的人。

    冬落笑道:“念慈,给介绍介绍,不然等会我杀的兴起,连杀的是谁都不知道,往后怎么找人算帐。”

    雪念慈指着人群中一个面色刚毅的男子道:“站在赵川心身旁的是他哥哥赵仁心,青禄郡郡守,五年前入神桥境,如今或许已是先天了。在大周皇朝也算得上是一个封疆大吏了。”

    冬落多看了赵仁心一眼,这个一门三父子,皆是黄紫人的封疆大吏,好像也是一只鼻子两只眼,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嘛!

    随着雪念慈一抬臂,从街巷四周涌来的人群中骤然一阵骚动,手持利刃站在最前排向自家主子展示悍勇的汉子们表情微僵,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雪念慈并未在意这点动静,指着南侧人群深处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道上:“那是金陵郡四大家族贾家的大管事王惜凤,金陵郡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同进同退。你在龙门秘境内将他们四大家族年轻一代杀得只剩下一个贾青时,金陵郡四大家族有人来我不奇怪,只是没想到来得竞然是她。”

    冬落看向那雍容华贵的女子,“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雪念慈深吸了一口气道:“贾家能成为四大家族之

    首有她一半的功劳,四大家族能四分广陵郡有她一半的功劳,更为重要的是,他还是一个凡人,修为尽无的凡人。”

    冬落再看她的目光有些变了,只有当过凡人的他才知道,要想在这残酷的修真界活下去有多不容易,而能以凡人之躯成为一个修真家族的大管事,那无论是手段还是心性,绝对已经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甚至可怕二字都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紧接着,雪念慈又望向北边那一小圈人群中的一个少年,微微皱眉,“他是现在在你陈国做威做福的太傅范增的义子范剑,年纪轻轻,兵法了得,剑法了得,修行更是一日千里,如今是极北之地一地宗的核心弟子,无论是各方面都极其了得。”

    冬落看向那个名字不咋的,但人却是长得极好的范剑,不由的感叹了一声,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过着别人想要的生活。

    都说条条大路通洛阳,可有的人天生就出生在洛阳,连路都不用走。

    雪念慈继续说道:“至于其它几个人,就没什么好介绍的了,地位身份与那赵川心兄弟二人一般无二,都是大周国内非富及贵之人,家里族中或多或少都有在朝中有身居高位之人,看来这次他们是铁了心要把我们留在这陵渡了。”

    “但是这些人比较麻烦,如那范剑一般,是范增的义子,若是最后真要与他们算起帐来,还不好算。他们可以把这推的一干二净。”

    冬落笑道:“如果什么事都可以推得那么干净,那么彻底的话,今天也就不是这些人来了。如今他们只要站在这,那他们就已经是利益共同体了,要么我们死,要么他们死,而他们死,是一起死,没有谁可以独活,不然那些死了的家族,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雪念慈点了点头,也是,若是今天过后,他们还活着,那么这一群家族就没有谁可以独善其身。

    明媚的阳光照射在陵渡经久不融的雪花上,一片白。

    陵渡,数百名这大周国境内的风流人物,聚集在此,就是为了围杀他这个名不副实的汉王,然而面对此情此景,他却一点也不心慌,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听雪念慈娓娓道来,记住今天到场的有那些人物,看起来格外的有耐心,或者说是信心。

    冬落压低声音道:“先不急着动手,先看看他们摆出那么大的阵仗来,最后能放出什么屁来。”

    “没看出来,你还那么仁慈嘛!”雪念慈笑道:“知道这有可能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次开口了,所以想让他们一吐为快?”

    冬落哈哈大笑道:“你这个说法,我很喜欢。不过,我就是想知道,他们现在会说些什么?”

    就在冬落与雪念慈二人压低声音交谈之际,围观的人群中终于有人受不了这种视大周国年轻一代的风流人物于无物的羞辱,在几经商讨之后,强推出了赵川心做为谈话代表。

    如今在这与冬落有过接触,且地位足够高,份量足够大,能够做为谈话代表的也只有赵川心了。

    虽然,他与冬落的接触

    结局确实算不上太好。

    眼下虽然看着是汉王冬落必然毙命的下场,然而说实话,不亲眼看着冬落闭上眼晴,赵川心还是不太敢与冬落说话的,毕竟南天门下那一跪已经成为了他的梦魇,让他在大周官场中几乎抬不起头来。

    赵仁心轻轻的拍了拍赵川心的肩膀,以心声传音道:“不要怕,有哥在,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赵川心正了正衣襟,调整了一下心态,南天门下的事如今还在历历在目,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能找回面子了,要是不说点什么,还真说不过去。

    赵川心神色自若的嘲讽道:“汉王,南天门一别,好久不见,川心甚是想念,只是看来你运气确实不咋滴,一路北逃,终究还是让我们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了。”

    冬落也神色自若的说道:“念慈,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雪念慈笑道:“文渊阁大学士赵明知之子,青禄郡郡守赵仁心之弟赵川心。”

    冬落看着赵川心一脸热络的说道:“哦!原来是赵川心你这个小王八犊子啊!你看看你站着说话,我都认不出来了,要不你还是跪着说吧!我看你也有很多话想跟我说的样子。”

    赵川心气得浑身发抖,“冬落…你……”

    冬落冷哼一声道:“你什么你,当初在南天门我就跟楚清秋说过你这人不会骂人,现在看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啊!要不要我教教你怎么骂人。”

    赵川心还想说话,赵仁心拦住了他,再说下去,就要闹笑话了。

    “按理说这混江湖的人文化水平不高,我还可以理解。可这大周国的太常寺卿竞然是这种货色,也太让人失望了。也不知道易天机那个老王八蛋监国是怎么监的。”

    冬落虽然看似在小声嘀咕,可在场的每个人都听清了他说的话。

    赵仁心上前一步,“我这人打架之前不喜欢叨叨,但是我怕呆会你就没有机会听了。冬落,在大周国,在洛阳城,甚至在这陵渡,我赵家想要杀的人,都要死。”

    “我看赵明知那个老王八蛋不是想当汉王,而是想做周天子吧!”冬落看着赵仁心微嘲一笑,“很巧,在这陵渡,我冬落想要杀的人,也是都要死。”

    冬落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双刀,就在修长的手指与冰冷的剑鞘相碰的一刹那,陵渡气温猛然下降,比寒冬更像寒冬。

    一道道寒气以冬落为中心,四散开去,在这寒冷的环境下,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花。

    少年仰头轻叹道:“父亲,你出洛阳,入洛阳,有人不让你归家,我送你回家。而今,孩儿出渭城,入渭城,有人不让我归家,那么我就让他们都没有家。”

    仰头的少年骤然变得杀意凛然,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身周那些纷纷飘落的雪花仿佛感受到了一些什么,摇晃倾斜沉默避开,再没有一片敢碰触那个孤独的身影。

    少年膝盖微曲,双手持刀,然后整个人如穿梭在绣春江上的彩云鱼一样冲了出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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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星介绍:
魂灭身不倒,剑折骨犹存。 星海绝灭处,仅此一个人。 神州大陆,有一少年,手持战剑,沿着时光长河一次次逆流而上,站在了人间的最北边。 那个少年在时光长河中回望了一眼。 我想,这大好人间,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特立独行的人,站着为这人间说上一两句话吧! 我想,这大好人间,总该有那么一两个特立独行的人,站着为这人间发上一两次声吧!灭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灭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灭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