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五章胯下之辱
冬落快步追上那个醉醺醺的读书人,笑问道:“我有几壶好酒,可否与你买几幅字?”
张藏真醉眼朦胧,摇头晃脑道:“你求我啊!”
冬落笑着点了点头,“我求你。”
张藏真冷哼一声道:“你求我,我就要卖与你啊!走走走,我不卖字给你,一个也不卖。”
冬落从芥子物中悄悄的拿出一壶产自洛阳城的最好的杜康酒,打开泥封,将酒壶递给酒疯子张藏真道:“卖不卖,喝了酒再说,若是喝了之后,你还不想卖,那这壶酒就当是敬你读书人的风骨,敬你写的那幅草书了。”
张藏真接过酒壶,仰头灌酒,一口气喝完,随手丢了空酒壶,抬起刚穿好的衣袖擦了擦嘴角道:“洛阳最好的杜康酒,确实是要比这绣春大曲酒要烈一些,可是想要与我买字还要差一些。”
冬落又递出一壶酒,“来尝尝这个怎么样?”
张藏真打开酒壶,才喝了一小口便停了下来,细细品了一下之后,才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这是什么酒?你可还有。”
冬落笑道:“这是我自己酿的,有是有,但却剩得不多了。”
冬落说得半点不假,这酒确实是他自己酿的,渭城靠近极北大草原,草原之上荒凉寒冷,许多游牧民族时不时都喜欢喝上二两小酒暖暖身子。
冬落也喝过他们的酒,可他们喝的酒大多都是发酵酒,酒性比较绵软,不够烈,若是在一般的风雪天,喝上一点确实可以做暖身之用。
可若是遇上大风大雪天,再喝这种酒于己身作用不大,于是冬落与陈霸先二人便将这发酵酒改良成了大周国绝无仅有的蒸馏酒,只在一间酒馆偶有出售。
这蒸馏酒相较于发酵酒而后,酒性更加浓烈醇厚,入口仿佛火烧一般,没有半点酒气,只有火气。
这酒是冬落初来洛阳城,天道种子还末被镇压之时酿制的,用于御寒。如今天道种子被镇压,这酒喝与不喝作用也就不大了,所以他也没有再酿造了。
他的芥子物中确实还有几壶,但不多了。原本他是想用杜康酒来换几幅字贴的,可似乎张藏真很不满意,他只好掏出这高度数的蒸馏酒来了。
张藏真**凡胎,在这冰雪天长时间裸露上身,必定早已被冻得四肢发僵了,可以说这高度数的蒸馏酒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张藏真兴高采烈的说道:“走,去我住的地方,我给你写字,只要酒管够,字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三黑翻了一个白眼。
说好的读书人的骨气呢?
雪念慈愣了半响之后才从嘴里慢慢的吐出两个字,“真香。”
三黑有些疑惑的说道:“什么真香?”
雪念慈报以微笑,“酒真香。”
不得不说,姚家在这广陵郡真是家大业大,张藏真不过是一个末等供奉,可是在广陵城这寸土寸金之地有一栋宅子。
亭台高筑,楼阁掩映,临水而建,气势非凡。远远望着便觉得有一股书生气。
冬落与张藏真有说有笑,说得都是一些关于书法真意,神意之事,至于道
意却很少提。
冬落夸赞张藏真的字里行间有绣春江的飘逸洒脱,芒山的巍峨壮阔,当然也不少他独有道意,锋芒藏于内,圆润露于外。
每个人的字都有每个人的特点,那就是道意,只不过这真意易得,神易好求,唯道意难寻。
这也是为何当世许多书法家只能称之为书法家而不能称之为书法大家的缘因,便是因为他们没有寻到独属于自身的道意。
也不能说是他们的字写的不好,他们的字自然也是写的极好的。只是缺少了一点自身的东西,自然也就少了辩识度,给世人的感觉便是千篇一律,没什么特色了。
不过他们的谈笑声很快便被另一伙人的喝骂嘲讽给打断。
在离张藏真宅子还有数步之遥的地方,有一伙人拦住了冬落一行人的去路。为首之人是一个中年人。
为首中年人笑道:“张大书法家,晒书回来了?”
张藏真也回以微笑,“回来了。”
中年人抱着双手道:“不知道张大书法家今天如何选啊!”
张藏真笑意盈盈的说道:“老样子。”
张藏真的书童拉了拉他的袖角,好似在劝说他一样。
张藏真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为首中年人迈开双腿哈哈大笑道:“那就请吧!”
张藏真挥手甩开扶着他的两个仆从,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了两步,突然站定,眯着红肿的双眼道:“姚闲,我今天高兴,突然不想老样子了。”
为首中年人姚闲收回了腿哈哈大笑道:“张藏真,你们读书人不就喜欢说什么读书人以识时务者为俊杰吗?看来,你也是一个很识时务的人嘛!”
张藏真往后退了两步。
姚闲笑眯眯的说道:“张藏真,我们之间也打了几个月的交道了,你也别怪我,看上你这栋宅子的是王供奉,人家是上等供奉,在姚家供奉堂的坐次要比你这连位置都没有的末等供奉要靠前多了。”
姚闲自怀中拿出一个钱袋子来在张藏真的眼前晃了晃,“你说你一个靠走大运当上姚家末等供奉的人,要实力吧!你又没啥实力,我一拳能打十几个你这种人。说读书吧!你读书又不行,再说了这广陵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读书人。我也不知道你在坚守些什么。”
姚闲打开钱袋子从中摸出一块下品灵石来,塞进自己的口袋里,“老样子,这块灵石就当是我们哥几个的辛苦费了。这王供奉也大气,就这么一栋破宅子还给你百块下品灵石。也不想想,你一个连灵气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穷酸儒士,有资格用吗?”
姚闲以及他身后之人哈哈大笑。
张藏真气定神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姚闲打了一个哈欠,将手中的钱袋子往张藏真一扔,哈哈大笑道:“你要是早点识时务,你这钱袋子兴许还能再鼓涨一些,也不用天天回家都钻小爷裤裆了。可是现在嘛!裤裆也钻了,钱袋子也瘪了,宅子也空了,你这又是何苦来哉呢!”
姚闲拍了拍手道:“今天就带着你的大作滚出这栋宅子,明天要是还让我看到你在王供奉的宅子
里懒着不走,就不止是从我一个人的胯我钻过去了,我身后这群兄弟也想试试将姚家供奉踩在脚下的感觉呢!”
姚闲身后十余人忽然间哄笑起来。
张藏真依旧面无表情,也没有伸手去接那个钱袋子,只是任由它砸落在地,从中跌出几块品相着实不怎么好的灵石来。
刚想迈步的姚闲眯着眼晴看着跌落在张藏真脚边的灵石,声音冰冷的说道:“张藏真,你什么意思?别给脸不要脸,我姚闲虽然只是姚家旁系子孙,可也不是你这姚家养的一条狗可以比的,你是不是想钻狗洞了。”
姚闲挽起衣服前襟,迈开腿道:“今天你若是捡起地上的灵石,从我胯下钻过去,我便在王供奉面前替你说上几句好话,让你在这广陵城还有一个落脚之地。如若不然,小爷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今天我就要这广陵城少一个人。”
“狗?”张藏真一脚将脚边的几块灵石揣开,掏了掏耳朵道:“我在写字的时候,不喜欢听到狗叫。”
冬落轻轻一笑,“好的。”
冬落一步迈出,站在张藏真的面前,看着姚闲。
姚闲问道:“你想管这事?”
冬落摊了摊手,“我也不想管,可是没办法,毕竞有求于人。”
姚闲看着冬落气笑道:“在这广陵城中,管姚家的事,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冬落咧嘴笑了笑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
姚闲对着身后几人示意了一下,便往后退了数步。
得到姚闲示意的几人,狞笑着往冬落走去。
姚闲声音平淡的说道:“你马上就要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
冬落点了点头,“这句话我记住了。”
冬落身形一闪,便自原地消失,再出现之时便已经出现在第一个向他冲来之人的身前。
抬拳出拳,一拳落下,那人怎么冲上前来的,又怎么倒飞了回去。
冬落身形再次自原地消失,接下来便是一地的拳影与腿影,以及落下又扬起的雪花。
姚闲修为本就不高,顶多神桥五六重的样子,跟着他的人修为也就更加不堪了,最强一个也才勉强达到神桥为止,至于弱的,现在还没有开灵呢!
冬落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将所以有击飞了出去,倒地不起。
冬落冲着姚闲笑了笑,“是你自己走,还是我请你走?如果是我请你,你就要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了。”
姚闲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道:“难道你就不怕得罪姚家吗?”
冬落一步步往前走去,“我得罪的是你,与姚家何干。若是你真能请出姚家的人来,我自然也是不怕得罪的。”
看着越来越近的冬落,满头冒汗的姚闲一挥手道:“撤。”
冬落嘴角微扬。
张藏真似乎酒已经醒了一大半,在仆役挽扶下对着冬落说道:“写字,首重静心。这心静了啊!才能手不抖,才可以写出一幅好字来。兄台请,如今门外没了狗吠,门内自然一片安宁。”
冬落微微一笑,揉了揉拳头便跟着张藏真进了宅子。
第一九六章挥毫落纸如云烟
进了宅子,张藏真一把推开桌上杂乱的书藉,叫书童取来宣纸摊开,然后摇摇晃晃的在一旁研墨,冬落很自然的放了一壶自个儿酿的高度数酒在他的手边,然后再一旁静静的等着。
宅子不大,但却十分精致,内部没施可谓是一应俱全,山水掩映,小楼高筑,冬落一进宅子便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但他就是说不上来,那感觉来自于哪里。
雪念慈在宅子外观望了片刻,才走进宅子。
三黑小声问道:“看啥呢!”
雪念慈笑道:“看风水。”
三黑哦了一声,虽然他看不出来这儿的风水怎么样,但他想这地的风水应该好不到那去。
就算是这地的风水再好,摊上这么一个回家都要先从别人胯下爬过的主人,再好的风水都要被他败光了。
三黑拍了拍挂在他腰间的一个小钱袋子,虽说里面只有几颗铜板,但依旧被他拍得哗啦啦的响。
这宅子啊!就像钱袋子一样,钱袋子就那么大,所能装的风水就那么多,可有的人的钱袋子里装的是灵石,有人的钱袋子里装的是铜板,有人的钱袋子里什么也没有。
风水能旺人,人也能聚风水。可再好的风水搁在一个守不住的人手中,那也白搭。
三黑挺起腰杆子,眼晴在宅子里来回打量着,再光鲜亮丽的钱袋子里面连颗铜板也没有,跟一个破布口袋有什么区别。
三黑看了半响也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便出言道:“念慈哥哥,你觉得这宅子的风水怎样啊!”
雪念慈答道:“还行。”
三黑心中了然了,所谓的还行,其实就是不行。似乎是已经验证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三黑也就懒得将目光继续停留在那假山假水上了,靠这些东西能镇压到什么风水。
雪念慈则不然,一会目光停留在某座假山上,一会又停留在某根廊柱上,等他进入张藏真的书房之时,他心中便已经明了,那姚家的王供奉为何会对这栋宅子情有独钟了。
这栋宅子所处之地左有绣春江潺潺而流,右有一条通往远方的长道,前有鱼龙混杂的广陵城,后是气象万千的芒山。
按风水的角度来说,这就是左有流水谓之青龙,右有长道谓之白虎,前有“污池”谓之朱雀,后有丘陵谓之玄武,为最贵之地。
再加上此地住着一个这天下极贵极地的读书人,两两相辅相成之下,此地的风水简直是旺上加旺,贵不可言。想必那所谓的姚家王供奉也是看出了一点什么由头来,才会想要对这栋宅子势在必得吧!
雪念慈偏头望去,书房墙壁上皆是张藏真酒醒之后连自己都认不全的狂乱草书。
张藏真又在连续喝了几壶烧刀子烈酒之后,打了个酒嗝道:“说吧!想要我这酒疯子写些什么?是打算送给那位识货的将相公卿,王子皇孙啊?”
冬落摇了摇头,“谁也不送,打算自个儿珍藏。”
张藏真又喝了一壶酒道:“算了算了,管你是留来送给将相公卿,还是打算当传家宝自个儿珍藏。你说的都不算数
,我写的才算,我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挥毫落纸如云烟,泼墨运笔似游龙。
一行草书惊风雨,半沓字贴泣鬼神。
张藏真果然是想到什么写什么,一行字往往是一笔而就,看得二黑三黑总觉得那几坛酒,亏了。
最后,人品不知道,酒品确实不咋滴的张藏真在写了大大小小数十幅字贴之后,头一歪,滑到在桌子下,便彻底醉死了过去。
而冬落芥子物中的烈酒也全都告罄,张藏真的喝法看得冬落是又心疼又钦佩。
钦佩是佩服张藏真能喝,要知道这烧刀子烈酒就算是极北大草原上的壮汗喝了一两壶也要醉上过三天三夜,可以张藏真在本就已经醉了的情况下,还坚持着把冬落仅剩的几壶烈酒喝完了,很不错了。
至于心疼则是在心疼他那几壶酒,这酒疯子并非是真的海量,而是喝一小半,洒一大半。要不是看那字他是打心眼里喜欢,说不定这爱酒如命的冬落转身就走了。
冬落收好一幅幅字贴,对着那个已经躺在桌子底下不省人事的酒疯子行了一礼之后,便转身离开。
而在张藏真的宅子外面则又来了一行人。
为首正是之前被冬落吓跑的姚闲,在他的身旁是一个身穿红衣的中年男人。
姚闲指着张藏真的宅子道:“王供奉,那小子现在还赖在你宅子里没有出来。”
姚家上等供奉王克俭停在了宅子门口,不在上前,似乎并没有听到姚闲的话一样。
姚闲再次说道:“王供奉,我皮糙肉厚,那小子打了我,我可以忍。可我在说了我是王供奉你的人之后,他还在不停手,那就是不给你面子了,那就是在打你的脸。王供奉,只要你一声令下……”
王克俭眉宇间有着一股疲态,抬手打断了还要继续说话的姚闲,“他真的从你的胯下钻过去了?”
姚闲不知道王克俭为何会有此一问,仍是笑着答道:“是,而且还不止一次,自从得知你要买这处宅子后,我就一直蹲守在这,只要他出去一次,我便让他钻一次。回来一次,我便让他钻一次,直到他同意出手这处宅子为止。”
王克俭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是姚家那一支的旁系?”
姚闲有些尴尬的说道:“祖宗的事已经算不清了,我只知道自己在姚家的家谱上还有一个名字,至于是那一支那一系的,连我那早就死了的爹可能都不知道了吧!”
王克俭转身一巴掌打在姚闲的脸上,神桥境的姚闲脸瞬间便扭曲了。
王克俭身前忽然冒出一团火,他将手收回之后,伸进去烤了烤。
王克俭声音平淡的说道:“我让你来买宅子,不是让你来侮辱他的。你知不知道他是姚家的供奉,虽然只是一个末等的。”
姚闲含糊不清的说道:“知道,知道。可是他实在是软硬不吃啊!我也是想在供奉出关之前,完成供奉您的交代啊!”
王克俭反手又打了姚闲一巴掌,“以后长点记性,只要还是姚家供奉之人,甭管他末等供奉还是上等供奉你都给我
客客气气的,虽然我是姚家养的一条狗,可你也别忘了,你是姚家让我养的一条狗。当狗,就得有点狗的样子。”
姚闲连声应诺。
这个时候他还不明白王克俭是什么意思,那么他现在就可以去死了。
姚家与供奉堂的关系随着时间的流逝,可谓是微妙无比,双方都处在于一个平衡上,都算得上是相敬如宾。
可这也只是表面上的,因为利益而聚拢的团体随时也能因为利益而分散。姚家为供奉堂的人提供大量的修行资源,供奉堂为姚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互利互惠,仅此而已。
只要张藏真还是姚家的供奉,还在姚家供奉堂有一个名字,那他与供奉堂便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因此在与姚家相处之时,很多无关大局的事,供奉堂是要坚定不移的站在张藏真身边的。
而他姚闲虽然与姚家快要八杆子都打不到一块去了,可在名义上他还是姚家之人,那他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的就是姚家。他如此侮辱张藏真,便是侮辱供奉堂的人。
这事说大也不大,一个是供奉堂里可有可无的末等供奉,一个是姚家不知道多少代的子孙。就算是谁打杀了谁,这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若是在一些有心人眼中,这就不能当做一件小事来看了,一个处理不好,极有可能使姚家与供奉堂之间产生隔阂。
姚闲捂着双腮,眼珠子飞快转动,心中暗道:不对,以王克俭那自私自利,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怎么会为了供奉堂的利益而打自己一巴掌,就不怕脏了手吗?
姚闲悚然一惊,陡然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
若是自己与姚家没有半点关系,那侮辱了张藏真也就侮辱了,无所谓。可自己是姚家血脉,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的就是姚家人,难怪王克俭在得知自己让张藏真钻裤裆的时候会如此震怒。
不是他王克俭有多敬重张藏真,而是他王克俭不能让有辱姚家供奉这种事在广陵城发生,最不济那个侮辱之人也要不是姚家之人,哪怕只是一个与姚家快要八杆子也打不到一起的人。
这事若是传出去,在读书人众多,事事讲求礼仪的广陵城,他姚闲一个都快要被姚家除名了的人今天还能借着姚家之名欺辱一个姚家末等供奉,那是不是代表着姚家高层明天就可以借机欺辱姚家上等供奉,甚至是首席供奉。
如果他先开了这个先河,那肯定会有人效仿。这是姚家与供奉堂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姚闲也顾不上脸疼,若是这事被姚家一些有心人拿捏在手中,真惹出什么大祸来,他绝对是姚家最先舍去的。
后知后觉的姚闲有些后怕的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站在张藏真门外的王克俭。
这天很冷,但他的心更冷。
他感受着脸颊上的滚烫感,突然又觉得心里暖和多了。
这两巴掌算是将他的命保住了。
姚闲往张藏真的宅子望去,只见两个少年自宅子内当先迈了出来。
王克俭看着当先一个面容有然青稚的少年,一挽衣角,迈步问前走去。
第一九七章五级丹灵师,很了不起吗?
王克俭双手负后,缓步而行,来到冬落一行人身前站定,先是打量了一下冬落,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雪念慈身上,至于二黑三黑则直接被他无视了,两个小孩子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王克俭对着雪念慈抱了抱拳道:“广陵城姚家上等供奉王克俭见过两位公子,不知道两位公子可是来这广陵城游学的啊!”
广陵郡是大周北方的文运大郡,承载着大周国北方文运,而广陵城做为广陵城的郡城,姚家族地、地所在之地,更是肩负了广陵郡九成以上的文运,又有绣春江从旁流淌而过。
因而每年都有许多负笈游学之人乘坐大周官家渡船沿着绣春江北上南下,来到这广陵城,即能增长阅历,又能学到许多知识。若是有运气好的,可能在广陵城随便走走,便被姚家某位游戏红尘的老祖看上眼了,收为人室弟子,那么在大周国从此就是一步登天,官运亨通了。
就算是缘分不够没有那师徒情分,稍微得到一两句指点,也是好的。
学识这种东西,就像是修为一样,从来没有谁会嫌多的。
在来之前,王克俭便动用关系去调查过了,冬落一行人并非是广陵城本土人士,而是今天才入的广陵城。
因此王克俭便将冬落与雪念慈认做那说是负笈游学,实则是前来撞大运的外乡学子了。至于二黑三黑,两个小书童而已。
王克俭突然有些同情他们,才刚来广陵城,姚家老祖宗没碰到,就碰到了一个酒疯子,现在又好巧不巧的碰到了他。
也不知道这算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了。
雪念慈声音平淡的说道:“与你何干?”
王克俭笑了笑:“之前与我是没有半点干系的,只是后来嘛!你们进了这处宅子,打了我的人,就有了。”
雪念慈瞥了一眼站在远处,并未靠近的姚闲,笑道:“怎么?为他出头来了?”
王克俭点了点头道:“算是吧!毕竞未经我的允许,就打了我的狗。这广陵城没这道理,这天下也没这道理。再说了,两位看样子,也是一个读书人,应当不会如此不讲道理吧!”
冬落笑了笑,“有些狗打了就打了,不需要讲道理。当然,如果你是因为你的狗咬了我们,要来赔偿一下我们的损失的话,那我就有道理与你要讲了。”
雪念慈也说道:“我只与讲道理的人讲道理,对那些不讲道理的人,我更喜欢……教他们一些道理。”
王克俭哈哈大笑,自从他当上姚家上等供奉以来,这广陵城就没有几个人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了,就连姚家的一些中层,谁看到他不是唯唯诺诺的,现在到好,两个外乡人反而嘲讽起他来了。
王克俭笑声停了下来,声音冰冷的说道:“给脸不要脸,那就是找死了。”
雪念慈拍了拍胸口道:“吓死个人了。”
冬落耸了耸肩道:“好狗不挡道啊!我们这还要去撞大运呢!你别耽误我与你们姚家老祖宗把酒言欢,探讨学问的大事啊!”
身穿大红袍的王克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好狗?”
王克俭气极反笑,“你们还真敢说啊!”
雪念慈冷哼一声,“说了又怎样?别以为是个读书人,
就可以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对别人指手画脚了。道理不是你这样讲的,读书人也不是你这样的。”
雪念慈的声音一声重过一声,这处宅第本就处于一条大道旁边,一些听着声音,觉得又有热闹可看的人纷纷围了上来。
在这样的冬天,喝酒可以暖人心,但看热闹却可以养眼晴啊!
一时间王克俭的身份便被人认了出来。
“那个身穿大红袍的便是姚家上等供奉王克俭,人如其名,不光克俭,已经俭到一种境界了。”
“什么境界?”
“你去他的府邸看看就知道了,据说他家门上全是他的爪子印。”
“……”
“前不久不是传闻他看上了酒疯子这处宅子吗?按理说同为姚家供奉,他要是与酒疯子好商好量的,说不定这酒疯子为了一点酒钱也就将这处宅子卖给他了。可是你猜怎么着,他为了抠下那几千块灵石来,觉着酒疯子也就一个末等供奉,没啥影响力,便想借自己在姚家供奉堂的能量,逼迫酒疯子把这处宅子让出来。”
“若是其它末等供奉迫于压力,可能就将这宅子让出来了。可酒疯子是什么人,按望江楼老姚头的话来说,那就是茅房拉屎脸朝外的汉子,酒劲一上来,那是什么事也敢做的,不像其它人一个个的软骨头。最后硬把这件事闹到了首席供奉那,又有一大群被上等供奉打压得历害的末等供奉帮忙说话,这王克俭被罚了三个月的禁闭。在这期间他的狗腿子姚闲可没少来欺辱那酒疯子。”
“可是这王克俭不是一个五级丹灵师吗?按理说是不应该缺灵石的啊!”
“哼!人心就是一个无底洞,**这种东西是填不满的。再说了,丹灵师修行最烧钱,那境界都是靠灵石一点一点的堆起来的。”
“这倒也是,灵药要灵石,丹炉也要灵石。”
……
听着来自四周的嘲讽声,王克俭的脸色有些难看。悠悠众口,最难堵。更何况他们说的都还是事实。
当然,这些还是他们知道,这其中还有他们不知道的隐情。
当张藏真将这事闹到首席供奉那儿的时候,首席供奉二话没说,就打了他一拳,将他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心气都打散了,这还没完,还关其禁闭三月,直到今天。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忍痛拿出百来颗品相极差的下品灵石交与姚闲,让他想办法将这处宅子拿下来了。
他做为一个丹灵师,在寻山望水一方面也是有些眼光的。毕竞要炼出一炉好丹来,不光光是丹炉的好坏,丹灵师水平的高低,丹药的优劣。在很大一定程度上还要讲求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只能看天,比如说炼制一枚水丹,成丹之时若是大雨倾盆,丹药药性自然而然就会变猛烈,若是细雨蒙蒙,药性可能就会绵软一些。
至于地利,同样一枚水丹靠近大江大河,水运精华浓郁之地,成丹率自然极高,丹药的成色也就随之水涨船高。
至于最后的人和,除了丹灵师知道什么叫人和,其它人也就无从得知之了。
张藏真这处宅子风水是真的不错,其间隐隐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加持其上。只要这座宅子到了他手中,王克俭有把握将他
的练丹水准再往上提上一提,结丹率也会翻上一翻。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明知很有可能会在得罪供奉堂一大群末等供奉的情况下,仍旧想要将这宅子拿在手中。
修行花钱,而修行之中最花钱的便是丹灵师,有时一棵天材地宝,灵药妙药下来,钱袋子就空了。
可占据这样一座风水形胜之地,就相当于已经占据了地利,结丹率少说也能提高一成。一成看似不高,可是转化为灵石之后,那可就不是一个两个钱袋子能装满的了。这钱袋子里的灵石除了一部分要交给姚家之外,剩下的大半可都是流进了他自己的口袋。
也就是说这座宅子早到手一天,他的钱袋子就要比之前更鼓一点。所以,今天他打算用强了,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冬落来。
王克俭看着雪念慈,“你没也听到了,我是一个五级丹灵师,五级丹灵师的能量你们或许想像不到,但要杀你们,简直是易如反掌。可现在我只想要这处宅子,你们今天若是赔点灵石给我的狗,再将路让出来了,在这广陵城我可以给你指一个好去处。”
冬落双手环胸,气定神闲的说道:“什么好去处?”
“撞大运的好去处。”
王克俭眯着眼晴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外乡学子来这的目的,不就是想攀上姚家这棵高枝吗?我告诉你们树在哪里。”
冬落眼晴一眨不眨的问道:“如果我不赔也不让呢!”
王克俭脸色发狠,“那我今天就要让广陵城少几个人。”
冬落还未说话,三黑便指着姚闲气笑道:“还真是不是一家狗,不进一家门啊!这话他刚才也说过,可是他差点就从广陵城消失了,咋滴,老狗,你也要消失不成?”
冬落默默的为三黑树了树大拇指。
雪念慈说了一个善字。
王克俭怒极反笑,“小小书童也敢口出狂言,给我死来。”
王克俭双手之中忽然各有一道火焰溢了出来,直冲三黑而去。
三黑冷哼一声,身影直接自原地消失,就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一点波动也没有。
王克俭突然之间神色大变,慌忙在背后结出一面火盾,挡住了一个自虚空中突然出现的拳头。
火盾一溃即散,王克俭在那一拳之下踉跄向前,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将身后的大红袍染得更红。
才刚刚站稳的王克俭连忙结了一个手印,张口一吐,便吐出一个白玉小鼎。
白玉小鼎迎风见涨,不一会儿便变得与人齐高。
悬浮于王克俭头顶的白玉小鼎放出一道道柔和的光将其笼罩。任由三黑出拳角度如何刁钻,硬是无法冲破那一道道白玉光。
初心大意挨了三黑一拳的王克俭哈哈大笑道:“你再打啊!我这白玉鼎是货真价实的六级灵器,就凭你,破的了吗?”
王克俭不顾出拳不停的三黑,任由他的拳头不停的砸在那一道道白玉光上,噼噼啪啪的啊。
王克俭看着雪念慈道:“你知道什么叫五级丹灵师吗?我今天就告诉你什么叫五级丹灵师。”
雪念慈指尖轻轻的敲击着轮椅扶手,轻笑道:“五级丹灵师,很了不起吗?”
第一九八章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五级丹灵师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这广陵城大多修者都要卖我一个面子。”
王克俭缓缓而行,“在广陵城有些事可以管,有些事不能管,也管不了。你们现在退走还来得及。”
雪念慈偏头看向冬落,“这事,我想管。”
都说文人相轻,可这天下还有文人相惜这种说法。
张藏真在书法上的造诣,已经深深的打动了同为读书人的雪念慈。
雪念慈见过的读书人中张藏真绝对是排得上号的,而且还不低。
读书人首重风骨、气节、宁折不弯、宁死不屈,可张藏真却能在闹市坦胸露乳,在家门口忍受胯下之辱。雪念慈想象不到,这要何等强大的内心,才可以做到这种甚至可以是称之为离经叛道的事。
风骨气节易得,可是得到了之后呢!是死了一了百了,还是苟延残喘的活着?在这天下很多读书人往往都会选择前者,可是死了,又能得到什么?
青史留名。
那这些读书人的动机也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究竟是为了青史留名才是追求的风骨气节?还是因为有风骨气节而得以青史留名。
经过短时间相处,雪念慈已经大致看清张藏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以山上人的眼观山下人的心,本就已经占据了极大的优势,读书人最了解读书人,无论是张藏真闹市醉酒,以人为笔,直抒胸臆,还是家门口胯下之辱。无不说明张藏真是一个心性极高的读书人。
高到路人的嘲讽可以不屑一顾,高到从泼皮无赖的胯下钻过而置之不理。
在他这样的人眼中心中,或许只有他所追求的事才可以打动他了,至于其它事,不过是一个笑谈而已。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看一个笑话吗?看别人的,看自己的。别人的笑一笑,自己的笑三笑。
不得不说,张藏真的内心已经强大到了不会因外物的好坏或喜或悲,也不会因别人的冷嘲热讽而心生不忿。像他这样纯粹的读书人已经不多见了。
同为读书人,雪念慈对此往往都会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这种事,既然遇到了,那他就要管一管。不为别的,就只是单纯为了让这天下像他这样的读书人多一些。
冬落微微一笑,“巧了,这事我也想管。”
雪念慈回以微笑,“我先说的。”
冬落无所谓的说道:“那你来管好了。”
王克俭有一种被无视了的感觉,五级丹灵师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都是座上宾的存在,那家家主不要卖上几分面子,可眼前这两人不但无视了他,还把他当货物一样推来让去。
是可忍,熟不可忍。
王克俭气极反笑,“你们当我不存在吗?”
冬落与雪念慈异口同声的说道:“确实当你不存在。”
王克俭怒吼一声,无数火焰自他身侧汹涌而出,滚滚热浪瞬间将无数冰雪消融。
火焰幻化成一只火焰巨掌,直奔雪念慈击去。
雪念慈眼中毫无波澜,轻笑道:“小寒,退回来吧!五级丹灵师,也不过如此。”
雪念慈话音刚落,三黑便又出现在了原地,好似从未离开
过一般。
“希望你接下我这一掌之后,还能如此说。”
丹灵师的战斗方式不似修武之人拳拳到肉,也不似修道之人变化多端。
丹灵师更偏向于是一种辅助性的修者,战斗力往往不高,多是靠接手印引动天地灵气,出奇制胜。
那一只火焰手掌来势极快无比,雪念慈轻轻一笑,只见他轻轻一挥手,空间之中顿时生起无数波澜。
在那波澜激荡之下,火焰手掌轰然溃散,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的变小。等到雪念慈身前的时候,便微弱似一只风中的火烛了。
雪念慈探手将那一丝火苗掐灭,“我接下你这一掌了,可我还是这样说,五级丹灵师,不过如此。”
王克俭神色微变,不确定的说道:“五级阵灵师?”
雪念慈没有说话,两年前在雪族与陈霸先一战之时,他便已经摸到了四级阵灵师的门槛。再加上雪雨柔给他的阵法真解,在这两年的时间内,他早已将阵法水平提升到了五级阵灵师的水平了。若非是修为受限,他随时可以晋升为六级阵灵师。
王克俭脸色有些难看,这天下有三种修者修行最烧钱,可以说每一丝晋升之机都是靠钱砸出来的。丹灵师为最,器灵石其次,接下来便是阵灵师。
王克俭眼睛微眯,如此年轻的五级阵灵师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要知道培养一个五级阵灵师要花费的资源,虽说要比培养一个五级丹灵师、器灵师要小的多,但也不是一般家族可以承受的。
他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还是因为依附在姚家这棵大树下,得到了不少的资源。要是靠他自己的话,指不定他这一生都没有机会迈入五级丹灵师这个行列。
可眼前随随便便一个年轻人就是五级阵灵师,这让他很难不震惊。
王克俭严阵以待,手上的动作更加快了几分,这次他并没有结成什么火焰手掌。而是从虚无中引出两道火焰,从两侧将冬落一行人包裹。
王克俭直接盘坐在白玉小鼎之下,闭上了眼晴。
雪念慈在面对那熊熊火焰之时似乎仍心有余力,对着冬落说道:“这丹灵师的战斗力虽然极其低下,可杀伤力还是相当不俗的。这王克俭能成为五级丹灵师已经很不错了,只可惜他这五级丹灵师晋阶得太勉强,还无法彻底发挥出五级丹灵师的实力来。所以对上我这个货真价实的五级阵灵师铁定要吃大亏了。”
冬落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雪念慈在指导他,将来如果在战斗中遇见丹灵师该如何与之对战。
他成为一名修者的时间不长,在与修者战斗这一方面,他的经验还是相当的匮乏。若是让他去战场上撕杀一场,他还可以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活下来。可适用于战场的经验并不都适用于修者间的战争。
雪念慈看着严阵以待的王克俭,声音平缓的说道:“丹灵师以炼丹手印勾动天地灵气与之战斗,炼丹口诀手印的强弱不光决定着成丹的好坏,还决定着丹灵师的强弱。他的结印手法有些粗糙,他的练丹口诀必然也不会高,对付这种丹灵师很简单。 ”
“他用这火焰包裹着我们,便是想将我们当做一炉丹药给炼化。一般修者进了丹灵师的天地
丹炉,那便真的如一炉丹药一样,毫无还手之力了。所以一般修者是不会让这天地丹炉成形的。”
冬落转头看了一眼身侧越来越厚的火焰墙,感受着越来越热的温度,心想这便是雪念慈口中说的天地丹炉了吧。
雪念慈接着说道:“人体是一炉大药,练丹会炸炉,练人自然也会。如果不小心进了丹灵师的天地丹炉,那么要在极快的时间内将丹炉打破。越晚一分,于己越不利。”
雪念慈的手臂轻轻扬起,虚空之中波纹四起,空间仿佛像是破碎的水面一样,带着斑驳的幻影,清脆落地。
每一块碎片落地,都带着一缕天地丹炉的火焰一同砸落,然后又消泯于虚无之中。
随着雪念慈的手臂越抬越高,火焰丹炉的外壁速度越脱越快,没多长时间,便随着空间脱落一同消融。
雪念慈的手臂再缓缓落下,那些消融再空间中的火焰,又自地上升了起来,倒流而回。
王克俭猛的睁开了眼晴,一口鲜血喷出,睁大了眼晴说道:“怎么可能?同样的五级,你的修为还没有我高,为什么你的阵法如此强?”
雪念慈缓缓说道:“不是我的阵法强,而是你的丹道弱。”
王克俭抬手擦干嘴角的血水,色厉内茬的说道:“你破了我的天地丹炉又如何?你们今天还是要死,谁也不能活着走出这座广陵城。”
丹灵师的战斗方式多种多样,可天地丹炉却只能施展一次,就仿佛是心炉一般。若是碎了,对丹灵师而言,无异于是一场致命的打击,一时半会不但炼不了丹,体内元气也将紊乱不堪。
随着战斗进行,四周围观之人也越来越多,王克俭环顾了一下四周,对着人群中几人朗说道:“李来生,赵清野,秦牧云,你们即然来了,那就别闲着了吧!难不成你们打算亲眼看着兄弟我死在这儿吗?”
“王兄说的哪里话,我李某人可是一个有恩必报之人,王兄上次赠予的青木丹我现在还在留着呢!”
一个鹰钩鼻矮小老头推开人群走了出来。
在他身旁还有两个中年人,虽然没有开口说什么,但是只是站出来这几步,便已经说明了很多。
三人皆是姚家上等供奉,原本只是想随意出来遛达一下,没想到竞然捡到这么大块焰饼。
修者之间,最怕欠的就是香火情。他们都是受过王克俭恩惠之人。以往他们还在想要怎样才能还上这份恩情,可今天既然碰上了,那么他们就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至于冬落、雪念慈几人,他们是真的还没有放在眼里。五级阵灵师的战斗力再强,也有个限度不是吗?欺负欺负丹灵师还行,欺负他们,还不太够格。
鹰钩鼻小老头笑道:“王克俭,你这修为是越修越往后退了啊!没想今天既然被几个小辈凌辱。”
王克俭冷哼一声,“李来生,要不你来试试?”
李来生眯着眼晴说道:“一瓶赤血丹。”
王克俭看着笑意盈盈的雪念慈,脸色发狠,一咬牙道:“你要是把他们杀了,我再加一瓶回灵丹。”
李来生似乎生怕王克俭反悔,连忙答应下来,并且不给其反应时间,便朝着雪念慈冲去。
第一九九章来生指下无来生
李来生与王克俭一样,原先都是山野散修出身。只是后来钦天监为防散修野修以武乱禁,随之便肃清山野。
许多野修在钦天监的打压下,远走他国。而他们也迫于朝庭压力,又不想远走他国,不得以才做了姚家的供奉,也算是傍上了一棵大树。
散修野修行事本就横行无忌,只图个自己痛快。谁也不想头顶多出一片天,做人做事,处处受制。可若是多了,那也没办法,只能受着。
可是周天子那片天实在太重,重得他们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志,他们便只好寻求一片轻一点的天。
如今的他们就像是在绣春江中洗了一个澡一样,洗去了自身的山野身份,摇身一变便成了大周显贵姚家的座上宾。
虽说如今他们的身份是姚家供奉堂供奉,可他们的心性还是山泽野修的心性,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转变过来的。
山泽野修,人人饕餮,自私自利,唯利是图,爱财如命,雁过拔毛……
当然,也唯有如此,没有师门传承,没有底蕴背景的山泽野修才能在这个残酷的修真界活下去。
在山泽野修中有一条人人信奉的铁律,那就是在面对那些宗门子弟之时,要么不得罪,要么就得罪死。
因为这些财神爷背后往往有手段通天之人,得罪了也是个死,得罪死了也是一个死,反正都是死,能让别人不痛快就是自己痛快。
想想也是,这些个财神爷的老祖宗找上门来,可不会管你有没有将他的子孙得罪死,先打上一通再说,至于是死还是生,那就看是你福大还是命大了。
所以李来生在第一时间就选择了出手,能用几个小辈的命就还上的一份香火情,不还白不还。兴许还了恩情,还有甜头可偿。
至于那几个小辈的长辈是谁,重要吗?
当然重要,可也没那么重要。
对于一个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山泽野修来说,能确确实实的拿到手的好处最重要。
至于杀了冬落会给他们带来什么,他们还真没有考虑过,若是对手来头太大,他们承受不住。大不了转身就走,神州大陆那么大,总有他们的容身之处,剩下的烂摊子,就交给姚家去处理好了。
到时候姚家会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那就不关他们什么事了。
李来生灵气内敛的一拳携风雷之势直奔雪念慈而去,群体对阵中,先杀阵灵师,这是天下修者间的共识。
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说阵灵师的战力有多强,而是阵灵师的战斗方法太过古怪,一道大阵布下来,调山动水,若是稍有不慎,迈入其中,一步落下,生死瞬分。
李来生动手的同时,王克俭也没有闲着,两人还是山泽野修之时,便一同联手闯荡过多处仙家洞府,相互之间已经培养出了极深的默契。
王克俭快速吞服了几粒丹药,压下因天地丹炉炸碎而带来的后遗症,调动体内紊乱的元气,再次化成一只火焰大手直奔冬落以及三黑而去。
既然已经得罪了,那就得罪死。
山泽野修心性,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二黑与三黑化做两道黑影瞬间消失,冬落只知道快一年不见,他们的修为都已经增强了不少,可到底增强了多少,他也不知道。
但他估计三黑应该在神桥境五层左右,而二黑比他还要再高上两个小境界。
与此同时,冬落也出手了
,他并没有去管那既将到来的火焰手掌,而是直奔李来生而去。因为他知道有雪念慈在,阵灵师对丹灵师,那一只火焰手掌已经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冬落与雪念慈也十分默契的互换了一个位置,雪念慈不在留手,只见空间之中无数灵气凝结成刀枪箭雨,在雪念慈心神的指引下,像漫天飞雪一样向着王克俭急驶而去。
冬落一跃而起,以拳对拳,拳拳相撞,一声巨响,冬落倒退了几步,而李来生纹丝不动。
不得不说,李来生的战斗经验十分的充足,他丝毫没有给冬落喘息之机,身形便再次消失。再出现之时,便已经来到了冬落的身后,一指向着他的后心戳去。
人群之中顿时传来一声惊呼,“这李来生是不是太谨慎了,对付一个小辈,一出手就使出了成名技来生指。”
进入战斗状态的冬落除了呼啸的风声,什么也听不见,除了眼前的敌人,什么也看不见。在之前与李来生的对拳之中,他虽然倒退了数步,但他并没有输。
一是他的武夫心气并没有坠,二是他也想以此试试李来生的深浅,先示敌以弱,再击之以强。
可谁想到,这李来生并不上当,一拳过后,便是一指,而且这一指要比之前那一拳更强。
李来生应该伐髓境已经圆满了,随时都可以渡过先天雷劫跨入武夫先天四境之中。
冬落再次对山泽野修的心性有了一定的认识。
战斗之时,不留余力。
冬落并没有选择硬抗这一指,只见他心意一动,一块白色的板砖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镇山岳,这块曾经帮他挡下过无数次攻杀白色板砖,自龙门秘境之后,再次出现在了世人的眼前。
镇山岳迎风见涨,瞬间便在冬落的身后形成了一堵高墙。
李来生冷笑一声道:“来生指下无来生,你觉得凭一块毫无灵气波动的石头就挡得住我的来生指吗?”
李来生双指并拢,其上仿佛有一头莽牛怒吼一般,直奔镇山岳而去。
“嘭!”
一声比之前拳拳相撞更要猛烈的声音响起,料想中镇山岳破碎的场景并没有发生,李来生一指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在其上。
人群之中顿时传来了一声声惊呼。
李来生眼神微眯,对于这一指取得的战绩,他也有些意外,这还是他出道以来来生指第一次失效,若是以往,那怕是五级灵器,在他这一指下也要崩溃。可当下,一个看着毫无灵气波动的白玉石碑却挡下了他这一指。
李来生眼神微动,若是他将这一块白玉石碑拿在手中,那他的战力又将会有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杀人越货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山泽野修的家底就是这样厚起来的?
李来生收指成拳,冬落玉碑横陈,谁也没有说话。
李来生冲着跟他一同前来的二人挑了挑眉,以心声道:“一起动手,速战速决。事成之后,老规矩,五五分成。”
与他一同前来的姚家供奉赵清野,秦牧云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各自眼中的火热,先不说眼前之人是否还有其它东西,光是那一块能挡住李来生来生指的白玉石碑都是一块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他们也是山泽野修出身,最不怕的就是什么大族后辈、宗门子弟,甚至他们还更喜欢袭杀这些人。
这些人手中往往都有家族
长辈赐以的保命之物,再加上从小在长辈们的羽翼下长大,对上山泽野修,往往结局都不会太好。不然也不会被他们称之为送财童子了。
赵清野与秦牧云一人手持一把长枪,一人手持一支毛笔,双脚点地,分别向冬落与雪念慈二人袭杀而去,但他们的心神并未全放在冬落二人身上,因为,还有两个自战斗伊时便已经消失的小童藏在暗处。
自雪念慈身侧有无数飞刀剑雨朝着王克俭砸落而去,哪怕王克俭有白玉小鼎垂落下来的白玉光护身,在那无穷无尽的刀光剑雨之下,也显得有些风雨飘摇。
但他还在苦苦支撑,在之前的战斗之中,他便受伤不轻,若是再坚持下去,难免会有损大道根基。现在的他只能将希望寄于李来生三人身上。
可是当他偏头看去,却发现李来生与冬落已经战至一处,双方都是不要命的打法,以拳换拳,以掌换掌,以伤换伤,以命博命。
最可气的便是赵清野、秦牧云两人竞然被两个手持木剑的小童给拦住了。
若非是他与赵清野二人也算是旧识了,他还真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在演他。
王克俭一口鲜血喷出,大多是被当前的局面气的。
王克俭有些憋屈,现在他已经十分肯定眼前之人要么是来自于某个世家大族,要么是来自于那个仙家宗门。决计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可以培养出来的。
他打定主意,只要将眼前几人击杀了,再拿上他们的储物灵宝,立即就逃,逃出这广陵郡。到时候天大地天他王克俭最大。
王克俭不动声色的拿出一块玉牌捏碎,便不再进攻,反而将体内所以的元气都传送自头顶的白玉小鼎上,全力防御起雪念慈的攻伐来。
雪念慈自然也看到了王克俭手中的玉牌,他也知道那是什么,一件传音灵器。品质不高,但实用性很强。可以将传送之人的话语传到极远的地方。
可是他也无力阻止,那白玉小鼎的防御力实在惊人,哪怕他在仓促间布下的一道五阵攻伐大阵一时半会也没有破开他的防御。
双方打得难舍难分,而随着战斗的白热化,四周围观之人越来越多。
其间又有几人加入了战团,大多都是与王克俭,李来生几人相熟之人。
而这些相熟之人又开始呼朋唤友,加入战局。
不一会儿,与冬落一方对战之人便加至十人。
这还没有算上早已退出了战局的王克俭,否则已经是十一人了。
王克俭虽然已经退出了战场,可是他的心情却是一点也不好受。因为在他的传音玉牌之下,从广陵城的四面八方还有受他恩惠之人在陆陆续续的赶来。而这每多出一个人,他的家底就要薄上一分。
天色渐晚,雪色分明。
随着风雪的飘逝,时间在不断地流逝。
从白日到此时的傍晚,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广陵城内的战斗还在继续。
冬落、雪念慈、二黑、三黑已经退至一处。
脸色苍白的雪念慈心念神念齐出,不停的布着大阵。而在他们的身边炸裂的是一记记道法,还有一声声戏谑之音,以及一道道阵法破碎之声。
冬落的嘴角有血丝滴落,在他的后背上有一道极深的伤口,那是之前一个精于刺杀的刺客留下的。
冬落眼神冰冷的望着阵法之外的众人,广陵城的夜晚注定不会太安静了。
第二零零章声震广陵城
广陵城的夜晚,喧嚣依旧。
南阳街的街头巷尾,房顶树顶上都站满了人。
每一个人都在悄无声息的看着张家宅子外那一场双方人数悬殊的斗争。
一方从始至终都是四人。
而另一方已经加至快二十人,这还是指在场上的,没有资格上场的人还更多。
王克俭的心仿佛是在滴血,二十人,那就是二十份香火情,用到什么地方不好,可偏偏在今天,在这儿用掉了。
哪怕他最后真的拿到了张藏真这处风水极佳、文运极重的宅子,他也亏大发了。
这也让他对冬落几人越发的痛恨起来。但他并不会因此而觉得后悔,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武技、道法、底蕴、底牌、嘴把式……修者厮杀要比拼的太多,不是你一拳,我一拳就可以解决的轻松事。
技不如人,那就只好多请一些帮手咯!
王克俭看着犹如困兽一般的冬落四人轻笑一声,他不得不承认眼前四人的真实战力确实很让人意外,可也仅止于此了。天才他见得太多,也杀得太多了。
而今天过后,他的小本本上又会多上四个无名天才。至于为什么是无名呢!因为死人不配拥有姓名。
冬落感受着背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轻声说道:“念慈,还行吗?”
脸色苍白雪念慈咧嘴一笑,“男人,就没有不行的时候。再给我争取一点点时间。”
冬落又偏头看了一眼二黑三黑,发现他们也无大碍,便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啪!”
又是一重五级灵阵在姚家供奉仿佛猫捉老鼠一般戏谑的言语中轰然破碎。
雪念慈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如今顶在他们身前的大阵还有三层,每一层都连系着雪念慈的心念神念,每破碎一层,带给他的伤势也会更重一分。
对于这次多管闲事引起的争端,他同样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人生于世,讲道理,重规矩。只要在道理中,规矩里行事,他雪念慈从来都不会后悔,哪怕是身死道消。
冬落拎着镇山岳,一步跨出了大阵。他知道再拖下去也无济于事,之所以这最后三层大阵迟迟没有破开,并非是雪念慈的阵法足够强大,而是李来生几人压根就没有用尽全力,只是在戏耍他们而已。
与其被动防守,还不如主动出击,反正都是一个死,那还不如死得好看一点。
他右脚用力的踩在地面,整个人出阵的瞬间,便一跃而起,在这过程中,他先将体内所剩无几的灵气与内气尽皆灌输于双臂之中,朝着敌人的方向,把沉重而又坚固的镇山岳舞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砖墙。
长街之上,风云大乱,无数记道法,武技,灵宝蛮不讲理狠狠的冲进那一片砖墙之中。
轰的一声巨响。
冬落感觉到一股无可抑御的巨大力量,顺着镇山岳传到自己的身上。
他的身体还在空中,陡遭重击,顿时重重一挫,然后加速堕下,狠狠地撞进雪堆里,激起冲天高的雪浪。
冬落自积雪中站了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迹,以灵气将镇山岳捆缚在手上,当做一面巨大的盾牌,又从芥子物中取出一把大刀来。
刀是一件品秩算不得太上乘的灵器,虽然用着也不太顺手,但杀伤力却要比他以往使用的朴刀要大得多了。
毕竞一件是入级灵器,一件还只是寻常的刀剑。
二十个姚家供奉,十七个最不济也是神桥后期的修道者,三
个伐髓境的武夫。
姚家供奉堂,底蕴之深厚,不容小觑。一个五级丹灵师的能量之大,可见一斑。
冬落不由的有些庆幸王克俭还不是六级丹灵师,若是他成为六级丹灵师,能炼制出先天第四境之人所需要的灵丹来,这还得了。谁知道姚家供奉堂有没有先天四境的人,若是有,还与那王克俭有这那么一点香火情,那他们现在可能就已经死在这广陵城了。
冬落双膝微曲,将刀面抵在镇山岳之上。
他的双臂在不停的颤抖,以至于刀与镇山岳在不停的碰撞中发出令人牙酸的翁翁之声。
虽说他凭借着与伐髓境圆满相当的肉身强度,以及镇山岳无物可破的坚硬程度,将二十余记道法武技都挡了下来。但通过镇山岳传来的反震之力还是将他的双臂震的剧痛无比,似乎骨头都断了,至于胸腹间更是烦恶难受到了极点,似乎有血水正在那处慢慢汇集。
冬落强压着胸腹间的那一股恶心之意,狞笑道:“姚家供奉,也不过如此嘛!王克俭,你还能叫来多少人,都一起上吧!来多少人,小爷今天都接着。”
李来生等人并未急着动手,在他们的眼中冬落从一开始就已经是一个必死之人,早死晚死不急于那么一会儿。
当然,他们心中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们只要出手了,那与王克俭的香火情就还了,至于人死不死在他们的手中意义不大,如果不死那就最好了,如果要死,那也就是一句道法的事,轻轻松松。
王克俭轻咳了一声道:“年轻,是你狂的理由,可你看看你现在有狂的资本吗?是,我承认姚家供奉是不过如此,可你今天就要死在姚家的手中了。记住喽!在姚家面前,你也不过如此。在这广陵城,姚家让你死,就没有人能让你活。”
王克俭的声音越说越大,特别是最后两句,更是用上了体内的元气,直接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他已经打定主意,等杀了冬落一行人之后,就行那断子绝孙之事,将张藏真宅子里的风水气运一炉取走,从此远离大周国。
至于杀冬落那锅,就扣在姚家的头上好了。能不能背住,就看是姚家的底蕴厚还是冬落背后的底蕴厚了。
冬落咧嘴一笑,王克俭的小心思他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无非就是担忧杀了他之后,他身后那可能存在之人上门寻仇,便将这锅甩给姚家。
这也难怪王克俭会如此小心谨慎,任谁看到如此年轻的五级阵灵师,都不会相信他们的背后没什么强大的背景。
冬落咬牙一笑,血迹顺着牙槽不停的冒了出来,“王克俭,你想陷害姚家。你还真是一头养不家的白眼狼啊!”
王克俭笑了笑,以心声传音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早知道我就让你们就此离去好了,井水不犯河水,皆大欢喜。可是现在嘛!说什么都晚了,带着你的聪明才智进棺材吧!哦!不对,你们会就此灰飞烟灭,连棺材都不配有。”
与此同时,王克俭朗声道:“各位道友,时间也不早了,送他们上路吧!”
此时,从人群中又走出三人,都是王克俭的故友,之前离的有些晚,在收到他的传音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正好赶上这最后一刻。
王克俭冲着三人点了点头,反正马上就要离开这广陵城了,剩下的这几炷香火情要与不要,意义都不大,一同来了也好,到时候也多几个替他承担怒火之人。
冬落看着成一个半圆形围拢而来的二十四人,往前跨了
一步,二十四人,正好。
冬落一刀拍在镇山岳上,睥睨众人道:“你们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吧!这可能是你们这一生中最后一次使了,过了今天,你们可能想使都没机会使了。”
“大言不惭。”
“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
……
……
李来生、赵清野等二十四人毫不留手直接使出最强手段向着冬落四人击去,就连王克俭也不例外。
随着王克俭等人出手,围观人群中顿时传来一声声惋惜的轻叹。
凭四人之力对战姚家二十四供奉,能取得如此战绩已经是相当不俗了。
冬落看着那些快要临身的绚烂道法武技,嘴角轻笑,往前跑了几步之后,右脚脚尖点地,整个人一跃而起,突然倒退而回,径直落入了身后还剩的三层防护大阵之中。
落地之后,他也没有闲着,而是直接将那已经变大无数的镇山岳狠狠的砸落在地,双膝成弓步,直接将肩头抵在镇山岳上,整个人死死的撑着略微倾斜的镇山岳。
二十四记绚烂似烟火的道法武技,在这明月夜下,不分先后的向冬落几人砸落而来。
最后三层大阵在那绚烂的烟火之下,像是冬日暖阳下白雪,瞬间消融,连一刹那都没有挡住。
镇山岳就像是道法洪流下的一块礁石,在扬起的风中摇摆不定。呼啸的风声,激烈的碰撞声,道法武技的炸裂声夹杂着雪念慈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吼同时响起。
冬落的眼晴被眼前的白光刺得生疼,但他依旧努力的睁着眼晴,哪怕是除了一片白什么也看不见,他也不愿闭上眼晴。
他的身体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已经往后平移了很长一段距离,但他依旧死死的抵在镇山岳上。
因为在他的身后有兄弟,有家人,他一步也不能退,他一步也不愿意退。
他的眼耳口鼻之中有鲜血在不停的滴落,然后又在白光之中快速蒸发。
轰的一声巨响,道法洪流没有任何意外的撞在了镇山岳上。
冬落感受着发自全身的酸疼,像是一块块血肉被从骨骼上剥离,他终于在绝望中闭上了眼晴。
就快要死了吗?真好。
冬落的嘴角在艰难中扬起一丝难得的微笑。
……
……
灯火通明,人声喧嚣的广陵城在一声巨大的声响之后瞬间归于宁静。
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紧接着一道刺目的白光在广陵城南阳街亮起,将大半个广陵城照得亮如白昼。
只不过那道白光只持续了一瞬间,很快便暗了下去。
广陵城所以人的目光都朝着一个地方望去。
“查,快去查,发生什么事了。”
“快,我要第一手消息,究竟是谁敢在广陵城动手。”
……
广陵城内一些有头有脸之人纷纷下达命令。只为知道那一声巨大声响的来源,以及那一道耀眼白光的出处。
……
南阳街所有人都望着那一道白光升起而又泯灭的地方,心中都生出了一丝惧意。
“结束了,没有那个后天境的人能在这样的一击中活下来。”
“是的,结束了。”
……
结束了。
这一句话,就像是为这一场战斗做了最后的盖棺定论一样,只等灵气混乱的战场中心,所有尘埃落定,为这场力量不均等的战斗画上一个圆满的记号。
第二零一章天杀
一声巨响过后,广陵城由喧嚣变得更喧嚣。
但凡在广陵城的各大势力陡然间变得忙碌了起来,各大势力散布在广陵城的探子,在这一刻都飞快的行动了起来。
王克俭有些惊惧的看着因为众多道法武技碰撞而使得一地灵气混乱的战斗中心。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自个儿头顶的白玉小鼎,他想就算是他站在那风暴中心,应该也是十死无生吧!
毕竞是二十四个紫府、伐髓境大修的倾力一击,就算是对上以体魄见长的先天第四境练神境的纯粹武夫也有一战之力了。虽然,毫无胜算。
王克俭在惊惧之余又不由的松了一口气,一切都结束了,该死的都死了。至于接下来的善后工作,有姚家这棵参天大树在,再大的事,都像是一颗小石子砸进了波涛汹涌的绣春江水中。
风,平了。
浪,自然也就静了。
王克俭惨白的脸努力的保持着微笑,双手虚压一下,指着那一片狼藉,土石乱飞的战场中心,以元气裹着声音冲着四周大声说道:“各位道友,此獠恶贯满盈,无恶不作,为祸一郡。今日我姚家在此除恶,打扰到各位之处,还请各位道友海涵。至于因为战斗损毁的房屋建筑,姚家供奉堂也会尽快加以赔偿修缮,还请各位乡邻见谅。”
王克俭拳掌相搭,冲着四周恭敬一礼,丝毫没有半点姚家上等供奉的架子。
南阳街上烟尘四起,灵气紊乱,围观之人在战斗进入白热化之际,便已经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外。
如今听到王克俭如此说,也不管事实是否真如他所说那般,便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说的无非是一些感谢姚家为民除害,替天行道的好话,一个说的比一个顺。
反正恭维的话也不要钱,不说白不说。
再说了,以姚家在广陵城无上的地位,没准今晚说上姚家几句好话,明早太阳还没有出来,谁说了什么,就已经传进了姚家家主的耳朵中了。
王克俭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事是姚家做的,或者是姚家让他做的。
就算是有明眼人能看出来他在利用姚家,给姚家泼脏水,那又如何。姚家二十四位供奉还在这站着呢!这个数量便可以说明很多事,至少可以在很大一部分程度上能将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的更黑。
而他,只需在姚家与供奉堂双方调合一下,从中整合出一两天时间来,他便可以将广陵城内一切事宜都外理妥当,包括取走眼前宅子里的风水气运,到时候他便一走了之,管它广陵城以后是天崩地裂,还是山河倒悬,与他将再没有半点关系。
若是等他借此机会成为六级丹灵师之后,那时候姚家还在而且还是如此强大的话,他到是可以当个首席供奉好好报答姚家一番。
王克俭仿佛已经想到了那一天,满脸笑意的冲着姚家几位供奉说道:“今夜之事辛苦各位道友了,霜寒露重,各位快快请回吧!姚家那边,还请各位道友帮忙担待一二,改日在下定当备上厚礼一一到各位府上拜访。”
王克俭冲着几人拱手一礼,身躯压得极底,看起来诚意十足。
李来生等人嘴上说着好说好说,应该的应该的,一定一定,可是却没有谁挪动一下脚步,眼晴都死死的盯着那处风暴还未完全停息的战场。
王克俭看了一眼便明白了他们的用意,且不说一个五级阵灵师深厚的家底,就是那一块可以挡住他们数次攻击的那块石碑,都可以让他们眼红好一阵时间了。
王克俭内心冷笑一声,他可不认为在这样恐怖的一击下,还有什
么东西能够存在下来。既然他们愿意等,那就让他们等好了,不过就是一点灰尘落地的时间而已!他还是等得起的。
混乱的灵气逐渐归于平息,扬起的尘土慢慢的落回大地。
南阳街上一个巨大的深坑深不见底,无数条宽阔的裂缝触目惊心。到外是散落的碎石以及雪花。
奇迹并没有发生,在那恐怖的一击下,并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王克俭再次恭敬一礼道:“辛苦各位道友了。”
李来生内心稍微还是有点失落,本来他对那块可以挡得住他来生指的石碑势在必得,可是现在看来,好像也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
失落归失落,李来生还是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对着王克俭供手一礼道:“王道友,既然此地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王克俭笑着点了点头,“各位慢走。”
……
“慢走?咳咳……我让你们走了吗?”
一道虚弱的声音轻轻响起。
整条南阳街为之一静。
王克俭如遭雷击。
李来生难以置信。
所有人都转头望向一处。
南阳街巨大的深坑之中一块块碎石掉落,紧接着一块通体雪白、纤尘不染的石碑轰然落地。
一个头颅低垂,双臂血肉模糊的少年,颓然坐在烟尘之中。
在他的身后是两个同样灰头土脸的黑衣小童,此时他们的双手还抵在少年的背上,同样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在他们的身后是一个面若金纸的少年,手中提着一直金色的毛笔,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当先一个少年缓缓抬起头来,他的脸上满是血迹,眼中耳中鼻中口中还有血在不停的滴落,砸入尘土中。
他眯着眼晴看着王克俭,缓缓的说道:“现在……走……还来得……来得及吗?”
王克俭经过短暂的震惊之后,很快便又恢复了冷静,没死没关系,再杀一次就好了。
王克俭眯着眼晴道:“走,我说过我要走了吗?你还真让人感到意外啊!”
冬落剧烈的喘了几口气,恢复了一下精力后说道:“现在感到意外会不会有些太早了,等一下你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意外。”
冬落努力的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关心道:“念慈,你怎么样。”
雪念慈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脑袋轻微的上下晃动了一下,幅度之小,就好似被绣春江江风吹动的一般。
王克俭一步步朝着冬落走去,在他的身边一道道火焰凭空而起。等他走到南阳街那一处深坑之上时,他身后的火焰已经烧红了南阳街的半边天。
王克俭站在深坑之上,居高临下的说道:“是不是你死了,就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冬落抬头看着王克俭,喘着粗气道:“我今天死不死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今天就要死了。”
王克俭扬起手臂而后朝着深坑之中猛然挥落,原本盘踞于他身后的铺天盖地的火焰宛如一条游龙一般直冲而下。
王克俭声音平淡的说道:“现在的你看起来就像是一只井底蛙。”
冬落抬头看着那如江河倒灌的火焰,眼晴也不眨一下,“我从下往上看,发现你也如此。”
火焰游龙直冲而下,可是在临近冬落之际,在王克俭满怀期待的眼晴中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冬落笑了笑,“意外才刚刚开始,你要做好准备哦!”
冬落忍着疼,咧着嘴,他在笑,虽然无声,但却
快意。
在他的身前一道金光闪过,一个圆形的光罩不断闪烁。
在闪烁了片刻之后,圆形光罩便如同一个气泡一般,带着冬落几人缓缓上升,直至升到深坑顶部,与王克俭齐高。
“王克俭,快撤。”
李来生一声惊呼将还在发呆中的王克俭惊醒了过来。
王克俭回头一看,发现天空之中一道巨大的光罩像一只倒扣的碗一样,将李来生等人连同他在内,一同罩在了其中。
此时李来生等人正在不停的攻击那一道光罩,可是那一道光罩一动不动。
李来生彻底慌了,再也没有之前的从容,“六级灵阵,这是六级灵阵,王克俭,你个王八蛋,你究竟招惹了什么怪物。快,大家集中全力攻击一处,破了这六级灵阵。”
王克俭张了张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意外。
王克俭没去看正在冲击灵阵的李来生等人,而是看着冬落身前一道宛如气泡的光罩。
他突然想明白了,为何之前他们能在如此恐怖的一击下活下来,原来便是有这六级灵阵存在。
王克俭苦笑一声,今天是彻底栽了,一重修为一重天,更何况还是先天与后天。
五级灵阵还处于后天的范畴,六级灵阵便已经是先天了。不是二十四个后天第五境的修者就可以随随便便攻破了,就算是再来二十四个也不行。
冬落有些心惊胆战的看着在二十三个供奉的攻击下依旧一动不动的灵阵,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吐气之时,他差点脑袋一黑,便晕了过去。
这一道灵阵确实是六级灵阵,可却是耗尽了雪念慈所以的心念神念才布成的。哪怕是如此,也布得勉勉强强,更是差点失败。
好在最后成功了。不但在最紧要的关头挡住了之前那恐怖的一击,保住了他们的性命,还让他们拥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王克俭仿佛认命了一般,并未加入破阵的李来生等人。
王克俭声音沙哑的说道:“能告诉我这灵阵叫什么名字吗?”
冬落呸了一声,刚想说做梦吧你,你是在想屁吃吗?告诉了你,你想到了破解之法怎么办?
可是他话还没有说出口,他身后稍微恢复了点精力的雪念慈便缓缓开口道:“灵阵名天杀,我见冬天多肃杀,天要杀你,你不得不死。”
王克俭点了点头,这个灵阵他并没有听过,但一定也不防碍他的强大。
王克俭试探性的说道:“灵阵,应与山水相靠,形胜相依,方能发恢最大效率。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这灵阵虽然是六级灵阵,可却无依无靠,仿佛无根浮萍一般。只要我们一直攻击下去,这大阵迟早会因为灵气不足而告破,你看,我们罢手言和如何。”
王克俭准备求和,他已经没有再斗下去的心思了。
雪念慈摇了摇头,轻笑道:“这你不用担心,他马上就要有根了。”
雪念慈缓缓抬起手中的笔,凌虚而书。
雪念慈嘴角微扬,许久没有写字了,都快要忘记自己是个读书人这件事了。
灵阵没有根吗?那不要紧,给他找一个就是了。
山水?形胜?
这广陵城什么都不多,就是浩然气多。
雪念慈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杀你们,这一城的浩然气够不够?”
“如果不够,那这一郡的够吗?”
“若再不够,那整座天下的呢!总该够了吧!”
雪念慈一笔落下,天地大白。
第二零二章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广陵城内忽然风云大作,伸出街道的旗招,尚未关上的门窗,在狂风中噼噼啪啪哗啦啦的响。
城东岳庙,城西城隍庙,城南文庙,城北武庙,广陵城一城四庙内所有的泥塑金身,不管平日里灵不灵,在这一刻突然间金光大作,四道虚幻的身影自泥塑中走了出来。
文庙里的是一个儒雅老者,武庙里的是一个金甲神将,城隍庙里的是一个矮小老头,岳庙里的是一个九窍石人。
他们尽皆站在各自的祠庙之中,遥望着广陵城南阳街,一言不发。
冷冽的寒风吹过大地,广陵城内浩如烟海的书籍在微风的轻拂下一页页快速的翻过,无数点白光自书虫缓缓,像萤火虫一样朝着南阳街慢慢飞去。
先是一点白,而后千万点白,最后是天地大白。
广陵城多的是读书之人,多的是藏书之家。
一道道白色的洪流从广陵城的四面八方仿佛朝圣一般往着南阳街蜂涌而去。最后化做一片巨大的海,无声飘落。
当然这些变化只发生在山神地祗的眼里,对那些寻常人乃至寻常修者都没有半点影响,该是怎样就是怎样,他们只能看见他们看见的,别的他们想看也看不了。
悬梁刺股的继续挑灯夜读,寻欢做乐的仍旧夜夜笙歌,无家可归的还在浪浪街头……
广陵城繁华与落寞并没有受到半点影响,想死的人想活的人都在慢慢的走向死亡,无一例外。
在星星都熄灭的夜空,无数粒白点就像是满天的星光一样,闪亮在漆黑的夜中,照耀着山河绵长,岁月悠悠。
武庙手拄大剑的金甲神将看向文庙内的儒雅老者,出言询问道:“不管管?”
九窍石人与矮小老头也看向儒雅老者,虽然没有说话,但意思却很明显,都在等他做决定。
按理说,一城四庙,地位本来是没有什么高下之分的,可广陵郡是一个文运大郡,在无形之中,各地文庙的地位自然而然的就要比其它庙要高上一些。
而能成为文运大郡广陵郡掌一郡文运的神祗,手段、心性、地位都不会是一个死后的武夫能比的。
儒雅老者抓过一把白点,又将其挥洒在空中,摇了摇头道:“这天下的道理,规矩都是读书人定的。读书人在规矩中道理内行事,我们管不了,也不能管。”
金甲神将瓮声瓮气的说道:“那这一城的浩然气就让他这么挥霍掉了?这可是广陵郡多少读书人无数年的积累,我们要不要出手拦一拦?不然姚家那边……?”
儒雅老者笑了笑,“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只要这天下有一人心怀仁义,浩然气便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读书人的事,就不是我们这些吃冷猪头肉的人要担心的事了。再说了,人家读书人凭本事取的浩然气,我们凭什么不让人取。”
“你们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行了,至于姚家那边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去处理。”
儒雅老者收回目光,转身走向泥塑金身,一没而入。
金甲神将与九窍石人、矮小老头对视一眼,也各自回了各自的神像金身中。
因为接下来他们还有更重要的要做,那就是稳固住广陵城及其周边的山水,不要受到南阳街大战的波及。
……
……
广陵城城中心,姚家议事厅。
姚家家主姚宝树看着从姚家族地内大片大片流逝而去的浩然气,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这是姚家数代大儒才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一点家底,而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流逝。
姚宝树的拳头捏得发白,可见他一直在忍耐内心的不悦,他望着同在议事厅的几人,声音有些发冷,“谁能告诉我供奉堂那帮蠢货究竟干了什么?如今南阳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广陵城的浩然气都往那个方向去了?”
底下一人连忙起身行礼道:“禀家主,已经派离南阳街最近的人前去查看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最新消息传来。”
姚宝树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怒吼道:“让现在所有在家族中的大儒全力出手,一定要截住浩然气,不能再流失了。再让供奉堂那群只知道惹事生非的家伙去将此事解决了,不然就去将那些行为不端的供奉通通清理了。”
其它几人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
姚宝树摆了摆手,将其它人挥退。
姚宝树念了一段佛门静心咒,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若非此次浩然气干系重大,关系到姚家接下来千年的族运,他也不至于如此失了方寸。
他自然能猜到此次浩然气的流失必定与之前那一声巨响与耀眼的白光有关,他也知道那是姚家供奉堂惹出来的事,可在他看来,几个小辈,杀了也就杀了,只要供奉堂别惹出什么无法收场的大事来,姚家都可以为他们担着。
可是现在看来,事态似乎有些超出了他的想象,貌似那两个少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俨然是两条过江龙。
姚宝树看着自他身侧不停的流逝的浩然气,内心有些憋屈的盘坐了下来,他现在很想一步跨到南阳街,将那两条过江龙与那一群姚家供奉全都一巴掌拍死。
他有这个实力,可是他实在脱不开身,因为他是姚家家主,与姚家族运牵连最大的那一个人,他必须要留在族地内镇压一地族运。
……
……
南阳街,失声了。
姚家二十四供奉的内心之中已经彻底绝望了,在六级灵阵面前,他们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六级灵阵就像是一个独立于大天地外的小秘境,而立身于阵内的布阵之人雪念慈便是这个小秘境内的天。
雪念慈提起金色的毛笔,颤颤巍巍的于虚空之中划下了一撇,天地之间忽然风云大作,一片大白。
在雪念慈的目光中,自广陵城四面八方有无数道白色的洪流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而后砸落在金色光罩的四周,形成一枚枚白玉竹简。
白玉竹简像一道道高墙一样将金色光罩笼罩。
随着雪念慈手中的笔不停的起落,白玉竹简上有一个杀字也慢慢的突显了出来。
杀!
金色光罩内忽然间杀气纵横,大阵内的王克俭等人仿佛在面对苍天一般,心中生出一股股死志。
苍天要他死,他不得不死。
杀字成形的一瞬间,穿过金色光罩的风突然变得柔和了起来,白玉竹简上有一点点浩然气脱离而成,散入微风中。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微风拂过,天杀大阵内许多修为低下之人,率先失去了声息,形削骨立,然后在风中,
灰飞烟灭。
姚闲有些绝望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在那一阵微风之下,他的双脚已经消失,就像是被凭空抹去了一般,而他没有双脚,却依旧还能站立。
他的胸腹四肢也在毫无痛觉中被抹去,接下来是头颅,而后是意识,最后是黑暗。
外面的天地是一片大自,而他的世界却是一片漆黑。
庇护着王克俭的白玉小鼎在和旭如春风般的微风吹拂下,光芒在逐渐的暗去。
可以预见,要不了多久,白玉小鼎的灵性也会被全部抹去,到时候也将会是他的死期。
放眼望去,天杀大阵内只余下十几人了,而且都是一些底牌深厚的上等供奉,至于其它人就好像从来没来过一样,就已经彻底消失。
天要杀人,不见血。
王克俭苦笑一声,跪倒在雪念慈面前,低声下气的说道:“我愿以神魂大道起誓,今生今世愿为前辈奴仆,永不背叛。只求前辈饶我狗命,我可以为前辈练丹练药,鞍前马后。”
在死亡面前,尊严在这一刻显得一文不值。
山泽野修,命不值钱,也很值钱。
不值钱的是别人的命,值钱的是自己的命。
见王克俭如此,天杀大阵内还活着的八人,也跪了下来,不停的哀求着。
雪念慈看了眼冬落,冬落摇了摇头,看着王克俭冷声道:“忘了我之前说过你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了?”
雪念慈轻哦了一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妇人之仁呢!”
冬落说道:“我也怕你会有妇人之仁。”
雪念慈笑了笑,没说话。
他有仁,但却没有妇人之仁。
对于一群刚才差点杀了他们的人来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早点死。
王克俭站起身来,什么话也没说,多说无益,浪费唇舌,直接将体内所剩不多的元气全都贯输至白玉小鼎中,竭尽全力抵挡着天杀大阵的侵蚀。
在这广陵城中,只要他还没有彻底死去,那他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因为这广陵城是姚家的广陵城,而他是姚家供奉堂的上等供奉。
时间在缓缓流逝,正在抵挡天杀大阵的王克俭突然感觉到那股侵蚀之力好像变弱了。连忙开口冲四周还活着的人说道:“这大阵威力变弱了,大家再坚持一会儿,供奉堂应该很快就会来人救我们了。”
雪念慈头颅微抬,瞥了一眼城中心,轻声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姚家还不出面?既然你姚家能截得住这一城的浩然气,那你截得住这一郡的吗?”
雪念慈再次凌虚写了一个杀字。
广陵郡忽然间地动山摇,广陵城一城四庙的神祗突然间再次现身。
原本十分从容的儒雅老者神色大变,大声说道:“快,岳神君,郭城隍,着广陵郡山水神祗立即稳固住各地山山水水,以防不测。周武神,若姚家没人出面,你便直接打碎他的大阵,但别伤着他们,他这是要断一郡文运,此事干系重大,我去一趟姚家祖地,很快回来。”
儒雅老者身影瞬间消失,再出现之时已在千里之外的某一片巨大的山林之中。
而姚家家主姚宝树腾的一声自地上坐起,有些憋屈的大吼道:“快,所有大儒全都停手,放那些浩然气离去。”
第二零三章一箭北下,一剑南上
雪念慈看着广陵城内井喷似涌来的浩然气,咧嘴笑了笑,“你姚家不是很能截吗?你再截给我看看啊!看我吓不死你们。”
雪念慈翻手收起手中的毛笔,一口鲜血喷在他刚写好的那个杀字之上,而那刚刚才在白玉竹简上显露出来的第二个杀字刹那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广陵郡也恢复了安宁。
雪念慈抬手将虚空之中的那个被血污染过的杀字一把抓碎,而后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身后张藏真的宅子,整个人头一歪,便直接昏死了过去。
布天杀大阵已经快要耗尽他全部的心神,之后再以杀字引动一城浩然气,便彻底透支了他所有的精力。那时的他,便可以说是靠意志在强撑着了。
就别提后来那所谓的引动一郡浩然气,断一郡文运之事了,那时的他就算是他想做,那也是有心无力心了。
更何况就算是有力,他也无心。他不会真为了让自己活下来,而行那断子绝孙之事,将广陵郡一郡的文运斩断,让广陵郡的读书种子往后再无出头之日。
他之所以如此,只是为了威胁姚家,让他们将广陵城的浩然气放出来。
所以他才会在姚家放出浩然气的瞬间,便不惜遭受反噬也要斩断第二个杀字与天地的联系,也就是与广陵郡文运的联系。
雪念慈虽然晕过去了,但天杀大阵还在继续。
没有了姚家从中干扰,浩然气的数量可以称得上是暴涨,天杀大阵的威力一瞬间便达到了极致。
刹那间天杀大阵内,又有三人被直接从天地间抹去。
王克俭有些艰难看着大阵内仅剩的另外三人,他很想说些什么,可是嘴角动了动,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白玉小鼎之上已经裂痕密布,随时都有崩碎的可能。他是二十四个供奉中唯一个活下来的修道之人,其它三人都是伐髓境的武夫,此时正在全力抵御着天杀大阵的攻杀。
王克俭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晴,他仿佛已经听到了白玉小鼎破碎的声音,就像是催命曲一样,一点一点的将他的意识自神魂中剥落下来。
“嘭!”
一声巨大的声响取代了王克俭耳中白玉小鼎的破碎的声音,他的意识再次回归到他的神魂之中,他有些疑惑的睁开眼晴。
只见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儒衫中年人,中年人背对着他,轻轻的抬脚,而后又轻轻的落脚,那一座在他眼中仿佛苍天在上的六级灵阵天杀大阵就这么悄然破碎。
四分五裂的金色光罩在虚空之中无声褪去,形成白玉竹简的浩然气又融入了广陵城。
中年儒士声音平淡的说道:“一群没用的废物,连几个小辈都对付不了。姚家供奉堂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劫后余生的王克俭跌坐在地,内心苦笑一声道:“二供奉,这……”
中年儒士直接打断王克俭,“我不想听什么解释,我也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起的冲突。姚家发话了,如果供奉堂不能将此事完美解决的话,不但你们要死,供奉堂所有供奉也全都要清洗一遍。如今你自个儿拉的屎,你就自个儿把屁股擦干净了。不要想着供奉堂会帮你擦,更不要想着姚家会帮你擦。”
中年儒士目光阴冷的注视着冬落一行两人两兽。
雪念慈已经昏了过去,二黑三黑已经化为兽形,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冬落双臂无力下垂,颓然坐于地上,一身尘灰。
天杀大
阵被破,冬落终于缓缓抬起头来,原本无神的眼眸中,缓缓凝聚出一股如冰霜般冷冽的光芒。默然间,他笑了起来,笑得如恶鬼一般阴森恐怖。
中年儒士面无表情转身走向一旁,很显然,他并不想多管此事。
王克俭与其余三个姚家供奉挣扎着起身,一步步朝着冬落走去。
中年儒士话里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就是姚家对此事很生气。今天只有杀人才能消气。不是杀他们,就是杀他。
冬落狞笑着看着王克俭,现在的他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了,二十四个供奉的倾力一击,虽然有灵阵阻挡,但还是耗尽了他全身的精力。此时仍旧没有恢复,若是对上犹有余力的王克俭,他必死无疑。
王克俭喘了几口气之后,从芥子物中取出一把火红的长剑就朝着冬落走去。
王克俭举起手中的长剑,轻笑道:“没想到吧!这风水转的还真是快啊!”
“只不过这风水也有转不动的时候,我求你,你不饶,我有人救。可你求我,我不饶,你可就没那好运了。”
冬落仰头笑了笑,“求你,你配吗?”
王克俭手中长剑朝着冬落头颅一剑斩下,“也是,反正求不求你今天也难逃一死。”
“嗝……那可不一定。”
啪的一声轻响,王克俭手中的长剑与一个空酒壶相撞,长剑被撞飞,连带着王克俭也踉跄后退。
王克俭四处偏头看了眼,怒声道:“是谁?”
“嗝……是我。”
南阳街所有围观这一场精彩纷呈的大战之人的目光瞬间落在了旁边的一座宅门口。
宅子不大,所以宅门也不大,此时有一只手从宅子中慢慢悠悠的伸了起来,然后一把抓在门槛上,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王克俭活动了一下手腕,试探性的说道:“张藏真?”
门槛上那只手的主人并没有回答,而是一把抓住门坎,拖着整具身体翻了出来。
那人在地上打了一滚,仰面躺在地上,打了一个酒嗝道:“赵洵,你做为供奉堂的老二,没有管好供奉堂,让供奉堂的狗……嗝三差五的来……嗝……来我这乱吠一通,还打……打我的客人,你这……老二做得有些……失职啊!”
那人说完之后,便呼呼大睡。
那个中年儒士也就是姚家二供奉赵洵轻笑道:“张藏真,我虽然不知道首席供奉为何对你青眼有加,处处维护你。可这件事不是你一个末等供奉能管的,也不是我能管的,就算是首席供奉凌清川他还在这广陵城,他也管不了。”
赵洵双手拢袖道:“因为现在要杀他们的……是姚家。”
赵洵指着王克俭以及还活下来的三个供奉道:“而不是这几条狗。”
张藏真翻了一个身背对着赵洵,“少拿姚家来压我,姚家算个屁啊!要不是我给凌清川那个老东西一个面子,我早就不留在这小小的广陵城了。”
赵洵没有说话,张藏真与赵清川的关系,他也不是很了解,但他却知道,张藏真能成为姚家供奉,确实是供奉堂首席供奉赵清川钦点的。
王克俭有些恭敬的说道:“二供奉,要不要我教训教训他?”
赵洵有些鄙夷的看了眼王克俭,“他说你是一条狗,看来还真是抬举你了。”
王克俭唯唯诺诺,不敢再说一个字。
赵洵一步步走向冬落
几人,“他们今天必须死。”
张藏真又打了一个酒嗝道:“他们今天死不了。”
赵洵脚步不停,“若这只是他们与供奉堂之间的争端的话,姚家不愿管,那他们可以不用死。可他们好死不死,动了姚家的浩然气。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姚家的族运,触之必死吗?”
“浩然气?”
张藏真一只手撑着地,慢慢的坐了起来,背靠在门框上,而后从背后抓出一只笔来,凌空划了一横,然后把笔一扔,醉醺醺的说道:“你说的浩然气是这种玩意儿吗?”
张藏真一笔落下,广陵城内因为赵洵一脚踩碎天杀大阵而散去的浩然气又重新聚拢了回来,而且速度之快,犹胜之前。
一瞬间,广陵城内磅礴的浩然气便已涓滴不剩,全都涌入了张藏真画的那个一内。
张藏真一挥袖,那个承载着广陵城一城浩然气的“一”字便没入了雪念慈的身体之中。
张藏真眯着醉眼道:“送了那小子那么多字,怎么着也得送你一个。”
赵洵猛然停步,看着张藏真的脸色阴晴不定。
在王克俭等人眼中,他们只看到了张藏真拿着毛笔随随便便划了一笔,然后挥了一挥袖,赵洵就这样停下了脚步。
可在赵洵的眼中,却无异于晴天霹雳。诺大的一个广陵城,千千万万读书人挑灯夜读才读出来的浩然气就这么没了?被眼前这个酒疯子一笔画没了?这在书法上的造诣得有多高,才能做到以字勾连天道?
这些他都想不明白,他也有些不敢想。
张藏真不知道又从那摸出一支毛笔来,放在舌头上舔了一舔,指着赵洵道:“你给我站那不要动啊!你要是想像他们一样欺负我没什么修为,那你就得先去数数这天下有多少个文字啊!”
张藏真抬头看着天,眼角落泪,喃喃自语道:“因为,这天下有多少个文字,我就可以让你有多少种死法。”
说完这句话之后,张藏真又睡了过去。
在王克俭等人难以置信的眼光中,赵洵果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
……
姚宝树看着空空如也的姚家族地,内心仿佛是在滴血,他心中的憋屈更甚,自从成为姚家家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先是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敢在广陵城内动他姚家的浩然气。若是只动浩然气那就算了,可是还敢以一郡的文运来威胁他。
好不容易盼着离去的浩然气又回来了,可是连自家家门口都没到,又莫名其妙的被人收了回去了。
姚宝树真的有一点怒了。
原来以为只是供奉堂几个供奉为了一栋风水好,气运佳的宅子之争,他懒得管,也不愿管,最好是供奉堂内部大打出手,省得他姚家亲自出手清理那些陈坷烂疾,可现在到好,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姚家。
姚宝树冷笑一声,站起身,一步跨出议事厅,以神魂传音道:“老二,带着你一脉去将供奉堂的供奉从上到下全都清理一遍。老三,随我去杀几个人。”
姚宝树身形飞快的往南阳街跃去,速度之快,宛如一支离弦的羽箭,一把出鞘的长虹。
而与此同时,在大周国的最北边有一支羽箭正跨越山山水水往广陵郡飞奔而来。
在大周国的洛阳城,有一把长虹前一刻还在洛阳城,下一刻便已经出现在了芒山。
第二零四章姚家宝树
“世间文字有十万个,不知你想要我怎么死?”
姚宝树突然出现在赵洵的身前,目光平淡的看着酒疯子张藏真。
张藏真微微抬头,眯着双眼道:“姚宝树,你啊!与这天下众多人一样,都死于一个利字。”
姚宝树虽然没有见过张藏真,但对张藏真能够一眼认出他来,并不奇怪,怎么说他张藏真也是姚家末等供奉,靠他姚宝树养着的人。若是不知道才奇怪呢!
“张藏真,十年前凌清川带你来姚家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了。”姚宝树声音平淡的说道:“你说我今天死于一个利字,那你知道你今天会死于一个什么字吗?”
不知为何,张藏真突然间号陶大哭了起来,“写了那么多字,却发现没有一个字能配的上我。姚宝树,你说我做为一个读书人可怜不可怜?”
姚宝树并没有说话。
张藏真躺在墙角,整个人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他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道:“世间文字十万个,却无一字能配得上我。没有比我更可怜的读书人了。”
姚宝树开口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姚家大供奉,座次在赵洵之前,凌清川之后。至于此次我姚家浩然气的损失,我可以既往不咎。”
王克俭看向张藏真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供奉堂大供奉,在供奉堂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了啊!而那一人还常年出游,不在供奉堂。
什么争风水,抢宅子,夺气运,这些事现在王克俭连想都不敢再想了,他开始悄咪咪的往人群中走去,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他知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赵洵对王克俭的小动作看得分明,却也没有说什么。虽说王克俭此举是在自寻死路,可他赵洵也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姚宝树头也不回的说道:“赵洵,你们供奉堂的老鼠屎是该好好清一清了。”
王克俭与其它三个从天杀大阵中活下来的立即浑身一颤,如遭雷击,不敢再动。
张藏真又不知道从那摸出一壶酒来,喝了一口道:“姚宝树,你不但重利,你还很贪。”
姚宝树面无表情的说道:“大道修行,谁人不贪。”
“那到也是,你们这些修道之人啊!人人都是饕餮,比之山泽野修还要不如。”
张藏真哈哈大笑道:“姚宝树,世间十万个文字都配不上我,你觉得姚家两个字就配得上我了吗?嗝……”
“读书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姚宝一步踏地,一拳递出,“既然你如此有傲气,那我就帮你的傲气打散好了。正好还上我姚家的浩然气。”
张藏真酒壶一扔,拎出毛笔,笔走龙蛇,凌空一划,一个利字凭空出现。
天地之间一道巨大的白光从天而降,贯入那个一笔写就,好似游龙一般的利字中。
张藏真笔一挥,宛如实质的利字便直奔姚宝树的拳头而去。
“既然你那么喜欢浩然气,那你就拿去好了。”
姚宝树一拳打在浩然气凝聚而成利字之上,却好似打在了绵花上一般,无从下手,反而在利字当中处处受制。
利,好似能勾起他内心最原始的渴望一般,在不停的侵蚀着他的神魂,任他百般出拳都毫无用处。
姚宝树收拳闭目,不再看那天地浩然,轻声道:“既然你要以读书人的方式与我相斗,那我就成全你。别人对你这种书道大家畏之如虎,我不用。因为我也是……读书人。而且,我还是一个有修为的读书人。”
姚宝树取出一件宛如琉璃,中有七孔的翠绿小树,对这张藏真手中的利字一刷,那原本铺天盖地的浩然气便没入了翠绿小树中。
姚宝树轻笑道:“张藏真,在我姚家七宝妙树之前,好像你的利字杀不了我啊!”
张藏真背靠着墙壁,空酒壶往身旁一扔,摊了摊双手道:“杀不杀得了你,你问我干甚!你问你的心啊!有的人贪名,被名所累。有的人好色,因色而亡。有的人重利,为利而亡。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吧!”
姚宝树的脸色有些难看,声音冰冷的说道:“你又往死路上迈了一步。”
张藏真笑了笑,“一直在求死,可是却一直求而不得。姚宝树,要不你用你姚家宝树,七宝妙树帮帮我。”
姚宝树冷哼了一声,“我抬举你,让你当姚家大供奉,你别不识抬举。”
张藏真踉跄着站起身,拍了拍儒衫上的尘土,“他们的事因我而起,放他们离去。”
姚宝树无所谓的说道:“你只要同意当姚家大供奉,几只蝼蚁而已!我可以不杀。”
张藏真打了一个酒嗝道:“那你还是杀了他们吧!”
呆坐在地默默恢复体力的冬落,一口老血再也没有忍住喷了出来。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张藏真,读书人的舍己为人呢!这也叫读书人。
张藏真耸了耸肩道:“你看我干嘛!看我也没用,我一个没有半点修为的读书人,这些年读书写字好不容易才积攒下来的一点家底,刚为了救你们,已经挥霍光了。现在啥也没有了。”
张藏真笑眯眯的说道:“接下来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冬落无言以对,只能不停的恢复体力,能恢复多少是多少。
姚宝树冲着张藏真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是很不识抬举啊!”
张藏真同样抱以微笑,“你也是。”
姚宝树一步跨出。
刹那之间,他便来到张藏真眼前,相距不过两三步而已,几乎面对面,姚宝树因为个子有点高的缘故,低头俯视着这位如今真的算是弱不禁风的读书人,笑问道:“听说你喜欢从别人的胯下钻过去?”
张藏真抬起头注视着姚宝树,“是,不过我还是觉得当你姚家大供奉比从别人胯下钻过去要耻辱得多。也难怪凌清川那老东西喜欢云游四方了。”
“可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死,更让人觉得耻辱的了。张藏真,你已经成功消磨掉了我所有的耐心。”
姚宝树一把抓住张藏真的脑袋,往前一拉一带,张藏真便仆倒在了百丈之外的长街之上,鲜血直流,但却没有死,仍在一次次的挣扎起身,一次次跌回尘土。
姚宝树转头望向冬落,说道:“之前我还以为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家公子哥,没想到竟然是汉王你。汉王,你与我姚家旧帐未清,而今又有了新仇,你说这笔帐怎么算吧!”
姚宝树根本就不等眼前少年有任何答复,便一袖挥出。
一袭白衣倒飞出去,只是在空中轻灵旋转,然后飘然落地,先后一脚重重落入地面,这才止住后退身影。
姚宝树略微有些讶异,“看来张藏真那点时间没有替你白拖延,恢复的不错嘛!”
姚宝树抬起一手,轻轻按下。
一只大如山峰的白色手掌,直接破开广陵城上方的夜幕,往冬落头顶压来。
冬落以大周边军锻体之拳夫战向天问拳。
南阳街百丈之内,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大坑之中,冬落缓缓走上斜坡,重新出现在姚宝树的视野中。
姚宝树环顾四周,点头恍然道:“看来你这汉王当得也不是很称心如意嘛!连个护道者都没有。”
言语之间,才刚从金色手掌打出的大坑中爬上来的冬落,好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拦腰抓住,整个人腾空飞起,划出一道圆弧,撞入长街之中。
姚宝树摇头道:“汉王又如何,连先天境都不是,还不是一个废物。”
宝树屈指一弹,冬落与南阳街的交接处出现一张巨大裂缝蛛网。
姚宝树挠挠头,等了片刻,天地尤为寂静。
张藏真半蹲在地,大口大口的吐着血道:“姚宝树,我劝你不要自断你姚家宝树。”
姚宝树笑道:“若是凌清川跟我说这话,说不定我还会考虑一二。现在嘛!你已经没有跟我说话的资格了。”
姚宝树微微皱眉,转头望去。
那个年轻人竟然强撑着重新出现在街面上,手中握有一块玉石模样的东西。
少年跌坐在尘土中,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道:“我用这块玉,换他们四个人的命。”
虽然距离隔的颇远,但姚宝树依旧听得一清二楚,“什么时候四个废物的命,比这大定天地厚德载道玉要值钱了。”
略作思量,姚宝树便点了点头道:“书法大家,五级阵灵师虽然少,但也要比这天地道德玉要多些。我答应了。”
姚宝树手一挥,但将天地道德玉收了起来,一块还没有被练化过的天地道德玉,比这整座广陵城还要值钱。
姚宝树强压住内心的喜悦,只等此间事了,回族稍加练化,便可与七宝妙树一般,成为姚家的又一大镇族至宝。
少年盘腿而坐,已是血人一个,已经看不清面容。
姚宝树看着那个少年,“他们的命是你的了,可现在你又要用什么来买你的命呢!记住,要比这天地道德玉更加珍贵,才行。”
冬落摊开双手,咧嘴一笑,“没了。”
姚宝树又等了片刻,“要不再想想,我这人虽然没什么耐心,可今儿个心情好,等你一会。”
冬落摇了摇头,“真没了。”
姚宝树笑眯眯的说道:“想不起来就算了,反正你死了,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了。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冬落低下头,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挤出一个笑脸,说了一句只有自己才听得懂的话,“对不住了兄弟,占了你的身体却没能带你回家。对不住了父亲,到头来我们还是没能回家。对不住了……洛乐。”
然后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这个从来不会怨天尤人的少年突然感觉有些委屈。
他坚难的抬起手臂,横在眼前,泪水糊着血水,不愿让世间看到这一幕。
良久之后,冬落缓缓放下了手,背对南边,面朝北边,高高抬头,轻声道:“我就不回去了,你们好自珍重。”
姚宝树嗤笑道:“这是干啥子嘛!我还以为汉王的临终遗言会说些什么感人肺腑的话,最不济也会破口大骂说我仗着修为欺负人呢!你太让我失望了。”
于是他驾驭姚家至宝七宝妙树,一下戳穿了那个年轻人的心脏。
鲜血四溅。
……
……
极北大草原上,在一个身穿火红明光铠的中年人放下了手中的弓,对着身后副将以罕见肃穆的神色说道:“整军!”
一个黑脸少年出言问道:“多少?去哪?”
“北境全军,兵发广陵。”
……
……
洛阳城坤区十五巷一个小宅子里,一个切菜如砍瓜的黑脸妇人,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双刀,柔声道:“你回得去,有我在,就没人拦得住你。”
而后黑脸妇人将手中的双刀朝一间房子里扔去,“张图灵,休息好了没有,休息好了就再去广陵郡走一趟。”
……
……
河套平原之上有一支姗姗来迟的羽箭,猛然加速,雪白羽箭所到之处,整个河套平原上方,在寒冬时节响起了一阵阵雷鸣。
而还在芒山之上的那把白虹,猛然拔高,在神州大陆天幕的穹顶处略微停顿,向着广陵城劈斩而来。
第二零五章一把尚未出鞘的剑
芒山以北,绣春江以南,广陵郡诺大的地界,被一南一北两道白光照得分外明亮。
七宝妙树还停留在冬落的心脏之中,滚烫的鲜血顺着翠绿色的小树汩汩而流,不一会儿便落满了一地。
姚宝树身体贴紧冬落,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你的故事我在望江楼听过很多次了,谢谢你能从龙门秘境里活着走出来,谢谢你终将把这些东西都留在广陵城。”
姚宝树把七宝妙树往前捅了一捅,“什么王权富贵,什么阴谋算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文不值。”
冬落双目紧闭。
姚宝树按着冬落的头颅,住前一推,那个面朝北方的少年就这样仰面躺在尘土之中。
姚宝树居高临下的看着冬落,“可能你还不知道吧!芒山山君魏来已经被撤去山君之位,是易天机亲自下的令。现在大周国想要杀你的人太多了,而我姚家本来一心治学,无意掺合其中的,可是你运气不好。偏偏又要撞上来。怪谁呢!”
姚宝树轻轻一笑,“你放心,你从龙门秘境里拿出来的东西,我姚家会让他物尽其用的。至于汉王这个位置,你死在我的手中,那我姚家也去争上一争好了。”
芒山山君魏来被易天机随意找了个由头撤去山君之位,这事早就在大周国高层中传开了。
谁都知道魏来被撤去山君之位是因为与汉王走得太近。可以说钦天监就是一个风向标,钦天监的态度便代表着周天子的态度。
一时间,一些对新汉王摇摆不定的人心思也就活络了起来。
先不说汉王之位带来的潜在价值,就光说汉王从龙门秘境带出来的众多好处,以及在龙虎场上的那一通收刮,就足以让大周国境内山上山下所有势力眼红了。
姚家本不愿掺合此事,可自古财帛动人心。只要人在红尘中,就很少有人能心高出天外。
更何况姚家在此事上相较于其它人而言,有很多的先天优势。也难怪姚宝树会下死手了。
姚宝树微微弯腰,握着插在少年心间的七宝妙树,也不管少年听不听得见,开口道:“你现在可以死而无憾了。”
姚宝树缓缓的将七宝妙树从少年的心口抽离,皮肉与七宝妙树的磨擦之声摄人心魄。
少年嘴角血水肆虐,眉角微皱。
就在七宝妙树快要彻底拔出少年的身体之时,广陵城上空突然白光大作,阵阵雷鸣。
一柄雪白的长剑带着长长的尾光像是陨石一般砸落下来。
心生警觉的姚宝树连忙舍弃手中的七宝妙树,回头望去。
高天之上剑气纵横,雪光飞舞,雷声轰鸣,长剑与空气的磨擦发出阵阵刺耳之音。
神色微变的姚宝树连忙大喝:“开启护城大阵。”
与此同时,广陵城四方有十六个青衫儒士冲天而起,独立于天幕之上,迎向那来势汹汹的一剑。
十六个青衫儒士有人单手执笔,有人脚踏金纸,有人手捧诗书,有人腰悬洞箫……
执笔者向天而书,踏纸者光芒万丈,捧书者诗词唱响,悬箫者箫声呜咽……
十六个青衫儒士,笔墨纸砚,琴棋书画,应有尽有,各不相同。
一道巨大的白色光罩冲天而起,将繁华而又浩大的广陵城笼罩在内。
姚宝树冲天而起,当先迎向那从天而降的一剑。
广陵城是姚家
的发际之地,是姚家的族地所在,若是让这恢宏的一剑落入广陵城,那后果不堪设想。
武庙的那位金甲神将紧随其后,他生前是一位武将,只是后来战死于沙场。得周天子册封,天地重聚其英灵,化身为一郡武神,再保一地平安。
此刻的他,再次举起手中的剑,发起了冲锋。
在他身后,又有数人冲天而起,迎向那一把毁天灭地的剑。
“嘭!”
一声巨响,重重夜幕被一道光波蛮横的撞开,高天之上的云彩瞬间被冲散。
天地之间,这一刻,亮如白昼。
姚宝树倒飞而回,金甲神将倒飞而回,所有人都在无声的倒退,白色光罩连一瞬间都没有坚持住,便悄然破碎。
诺大一座广陵城时光长河在这一刻陷入了停滞不前的境地。能自如行动者聊聊无几。
姚宝树站在南阳街上双手负后,神色郑重的看着那一把立于天地间的雪白长剑。
雪白长剑的光芒中慢慢的走出一个脸色有些微黑的白衣女子来。
白衣女子看着那位金甲神将声音冰冷的说道:“你可以走了。”
金甲神将一拱手道:“前辈……”
白衣女子冷笑道:“我没有杀人,并不代表我不会杀人。杀这一城之人的因果或许我承受不住,但杀一个郡武神,于我并没有半点影响。”
金甲神将转身就走。
他的职责本就是为了护佑一地安宁,不让山上修者在山下为所欲为,滥杀无辜。只要眼前这不止是在山上,应该是在天上的女子不乱来。那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眼。
山上人的争端,就由山上人自行解决好了。
白衣女子落地之处便是冬落的身旁,白衣女子蹲下身望着眉头微皱的少年,而后伸手将他的紧皱的眉头慢慢抚平。
此时的少年已经声息全无,魂光溃散。
白衣女子内心一疼,又将目光转向少年心头的那一株翠绿小树之上。
她刚想伸手将那棵小树拔起,一直在旁看戏的姚宝树突然笑道:“别白费力气了,能死在七宝妙树之下,是他的荣幸。被七宝妙树杀死的人,魂飞魄散,天地难救。”
七宝妙树作为姚家至宝,最强底蕴之一。他姚宝树也只有使用权,若非是张藏真的浩然气太过醇正深厚,于七宝妙树有妙用,他也不会使用。
至于冬落,一个身负大气运,大因果之人,也只有使用七宝妙树这类先天灵宝,才能做到不沾因果,这也是他有恃无恐的原因。要不然当初连陈霸天都不敢也不愿随意杀的人,他怎么会看不懂呢!
白衣女子并没有理会他,也没有继续动那棵七宝妙树,而是继续看向少年的心头。
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在少年的心头,有一点点红光隐现,正不断的侵蚀着七宝妙树的翠绿之光。
白衣女子刚想细看,突然感觉到眼里有一种灼热之感,好像无数朵火焰正在不断焚烧。
白衣女子收回目光,慢慢起身,缓缓前行。
她手中的长剑除了一片白,再无第二种颜色。不过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了。
长剑虽然在她手中,但她拿得好似并不稳,或者是她跟本就不愿握剑。所以随着她的步伐,剑尖轻轻摇晃,雪白剑芒流转不定。
姚宝树心思急转,眼前女子虽然在之前从天而降
之时并未全力出手,但也将其连同金甲神将在内的十数人给击退,并且轻而易举的破了广陵城的护城阵法。
姚宝树缩手在袖,试图推衍一下白衣女子的根脚,可却发现此方小天地已经被禁锢住了,根本无从下手,推衍不出白衣女子的根脚来。
白衣女子缓缓而行,“听说你们读书人喜欢讲道理,你有什么道理想要跟我讲的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要跟你讲讲我的道理了。”
姚宝树浑然不惧,神色自若的说,“我承认,你很强。可是那又怎样,这里是广陵城,是姚家的地盘,难不成你想在这与我拼杀不成。”
白衣女子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拼杀?你大概没有听说过独孤莽夫这个名号吧!你年纪还小,没听说过我不怪你。在这广陵城你姚家还有多少没死的老王八都一起叫出来吧!问问他们听过没有,省得我一个一个的去王八窝里掏了,怪累的。”
白衣女子就这样笔直的走到一位在世人眼中修为已经高出了天外的神仙中人面前,与之前姚宝树站在冬落面前差不多的距离处。
只是那时的姚宝树身材比较高大,而现在的白衣女子又要更加高挑。所以现在的她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个在她的眼中已经必死无疑的中年人,声音冰冷的说道:“不如你试着用你那姚家至宝七宝妙树攻击我试试, 我就站这不动,真的,我不骗你。”
“自寻死路。”
姚宝树身形急掠,但他并没有动那七宝妙树,对付一个可能是修者中杀力极大的剑修,亦或者是更加少见的剑仙,七宝妙树的作用并不大。
先天灵宝灵药不同于灵器灵丹,前者是天生地长的,并无品秩高低之分,只有作用大小之别。像七宝妙树就不是一件一件攻杀灵宝,而是一件因果灵宝。
至于灵器灵丹的作用那就因品秩,等级而定了。不过同样也是没有最好的,只有最适合的。
姚宝树一挥手,自姚家族地之中便有一把紫金色长剑飞来,眨眼便至,向着白衣女子猛然刺去。
本来不过几步的距离,又是一件先天灵宝。
白衣女子并没有看那紫金长剑,而是低头看向手中的剑,轻声道:“等会我打起架来可是六亲不认的,我就不出手了,你悠着点,别把这方小天地的天捅破吗?不然怪麻烦的。”
雪白长剑一声清鸣,一挑紫金长剑,连带着姚宝树冲天而起,没入了高天之上。
一时之间,高空云幕之中,光芒四起,而此时,姚宝树才看清楚雪白长剑的具体模样。
一把尚未出鞘的剑。
白衣女子又来到冬落的面前站定,轻声道:“广陵城姚家还有老王八在吗?有的话就快点出来,没有得话我就自己来掏王八窝了。反正姚家祖地里的那群老王八暂时是来不了了。”
在停滞不前的时光长河里,望江楼大厅之中一个正端着子大碗酒的说书先生,突然间动了起来,一口将碗里的酒喝光,而后突然消失,只留下一个空碗啪的一声落在桌上。
……
……
在白衣女子的注视之下,南阳街一个少年的心头,突然间长出了一朵红莲来。
七宝妙树在红莲摇曳之下,突然消失,而少年心头恐怖的伤口也随之消失不见。
白衣女子抬头看着出现在巷口的一个贼眉鼠眼的老人,突然笑了,笑容很冷。
第二零六章道理,在剑鞘内
冬落猛然睁开了眼晴,发现他正处于一处沙漠之中。
头顶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但是天地一片明亮。
他摸了摸心口,发现并没有什么伤口,他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感伤。他记得他之前还在广陵城的,如今却突然出现在这沙漠之中,就像十七年前突然出现在大草原上一样,他莫名的有些彷徨。
他挣扎着站起身,刚想迈步,身后便传来一道女声,“我让你动了吗?”
冬落回头,发现他身后站着一个身穿金黄色宫装少女,少女温润如玉,清澈似水,清雅不可方物,眉间如聚霜雪,冰雪出尘之姿,出落的不食人间烟火。
她只是站在那里,笔直而优雅,浑然天成的气质,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冬落刚到嘴边的狠话又咽了下去,心中暗道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非骂你一通不可,还你让我动了吗?你管我动不动。
冬落心里想着一套,嘴上又是另一套,“敢问仙子此地是何处?”
“仙子?”宫装女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了左边一片沙漠,又指了指右边一片沙漠,笑道:“这是我家啊!”
冬落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好言说道:“我不是问这里是不是你的家,而是为你这里是哪里?”
宫装女子有些古怪的说道:“你真不知道这是哪里?你要不好好感受一下。”
冬落闭目感受了一下之后,仍然摇了摇头。
宫装女子一拍光洁的额头,有些头疼。
“这里是你的丹田海。”
说完这句话之后,宫装女子突然间就跑没影了,只留下满地的灰尘,以及冬落破口大骂的声音。
如果这里是他的丹田海的话,那眼前女子的身份也就清楚无比了。
能把他的丹田海当做家的还有谁,除了那头什么狗屁真龙。这个时候冬落可不管宫装女子长得好不好看了,想到什么就骂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等他骂得差不多了,宫装女子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用小拇指挖了挖耳朵,放在嘴边一吹,痞里痞气的说道:“骂完了没?”
冬落双手扶膝,嘴唇发白,有气无力的说道:“还没,有水吗?先给我来点,等我喝完接着骂。”
宫装女子一挥手,一道水流便从天而降,淋了他一身。
宫装女子道:“别以为这是你的丹田海你就跟我拽啊!要不是周天子那个老王八蛋说了一些我爱听的话,你别说进丹田海了,就你在门外看看都不行。毕竞这也算是我的闺房了。”
丹田海,闺……闺房?
冬落刚喝进嘴里的水,一个没忍住,一口全喷了出来,喷了近在咫尺的宫装女子一身。
宫装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怒火道:“你见过暴龙没有?”
冬落连忙求饶道:“实在对不住,一时没忍住。”
宫装女子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冷哼一声道:“周天子说得对,我现在住在你的丹田海中,你我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你修为不提高,不但无法扩大我的闺房,说不定你什么时候说死就死了,那我也肯定也会跟着你一起倒霉。所以,我决定将这丹田海借你用用。就先借一
年吧!但也不是全借,就借你一半好了。”
借我用用?冬落很想说你搞错没有,这本来就是我的丹田海,要说借也是我借你用啊!
可是人在闺房中,不得不低头。
冬落欲哭无泪,只得含泪签订了这极其不平等的条约。
双方进行了友好而又亲切的交流之后,冬落也知道现在的他属于是魂体状态,可是他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有些好奇的。
冬落不由的开口问道:“现在的我是死还是没死?”
二人行走在一条水面与沙漠的交界处,一面蓝,一面金黄。
蓝是原先冰雪小人冰山所在地,只是后来冰雪小人被镇压,冰山也就逐渐融化成了水。
而沙漠则是原先莲花小人所在的火海,随着莲花小人被镇压,火海火势渐小。而火又生土,火灭土自生。
在经过宫装女子的改造之后,也就形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冬落也发现,他之前所在的沙漠其实并不大,只是因为他平躺的缘故,再加上水面与沙漠都处于同一水平面上,所以看起来才会很大。
他也随宫装女子飞到高空上看过,他的丹田海不过百丈大小,虽说依旧是双鱼图的模样,水中有土,土里有水。又正好是沙漠占了一半,湖泊占一半,两者刚好平分,但还是很小。
宫装女子一跃入水,化做一条金黄色的五爪金龙游曳在水,“现在的你算是死了,也算是没有死。”
冬落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算。”
五爪金龙一下腾飞于高空之上,一下又深潜于碧波之中,“就是你的身体死了,可是你的神魂并没有死。在那谁谁谁的先天灵宝要绞灭你的神魂时,我帮你神魂抢了进来。”
“我的身体死了?那怎么办?我还能活吗?”
五爪金龙翻了一个白眼道:“急什么?你死不死,再等等就知道了。也是那谁谁谁倒霉,刺你那儿不好,偏偏要刺你心脏。”
冬落摸了摸魂体心脏,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五爪金龙再次化身为宫装女子走在他的身旁,提醒道:“好好想想周天子把什么藏进了你的心脏?”
冬落惊呼道:“弑神铠?”
宫装女子大大咧咧的说道:“如果说那七宝妙树是先天灵宝的话,那弑神铠就是先天灵宝的老祖宗。有他护着你的心脏,就算是被动的防御,也不是一件先天灵宝可以随意欺辱的,你就放心好了。不出意外的话,你是死不了的。”
冬落哀叹一声,“那要是出了意外呢!”
宫装女子耸了耸肩道:“出了意外,闺房变坟场,咱俩就准备安排后事吧!先天灵宝杀死的人,天地难救。”
冬落仰面躺在沙漠之中,突然间不想走了。
反正横竖都是等死,走着等,还不如躺着等。
……
……
白衣女子看着出现在街头的姚家老者,手一伸,一把漆黑如墨的长剑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黑剑仿佛是世间所有黑暗的集合体,比之夜色还要黑上几分。
白衣女子用黑色长剑轻轻拍打着手掌,一脸邪性的笑道:“老王八蛋,你家那个小王八犊子的道理好像没有我的大,不知道你
有没有什么道理想要跟我讲的啊!如果没有,那我就要跟你说说我的道理了。”
姚家老者拱手一礼道:“不知前辈的道理是怎样的道理?”
白衣女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挥了挥手中的剑,“我的道理都在剑鞘里,怎样的道理别问我,问我手里的剑。”
姚家老者硬着头皮说道:“前辈,他还没死。”
“你的意思是他死了,我才有资格与你姚家讲道理喽!”
姚家老者连忙摆了摆手道:“不敢,不敢,前辈以人魂状态便压得广陵城时光长河停滞不前,若是前辈亲至,便是整个姚家也很难接住前辈一剑。前辈要是想与姚家讲道理自然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讲,姚家也都听着。”
白衣女子一步跨出,光阴流转,时光碎片飞舞。
姚家老者神色大变,但却一动也不敢动。他偏头看向肩头那一把仿佛从他出现在此便已经落在他肩头的黑色长剑,冷汗直冒。
白衣女子声音冰冷的说道:“你应该庆幸他还没有死。他若是死了,这天下就不会再有姚姓了。”
姚家老者咽了咽口水道:“前辈,我姚家先天灵宝七宝妙树已经被他所得,还请前辈得饶人处且饶人。”
白衣女子笑道:“什么七宝妙树?我没有看到。我只看到他快要死在你姚家的手中了。这事你姚家总该有点表示吧!你放心,在你们读书人眼中,我一个妇孺人家,目光短浅,很好骗的。”
姚家老者头皮发麻,可硬是不敢多说什么。他感觉他瘦弱的肩头仿佛承载着全天下最重的剑一般。
姚家老者咽了咽口水,“前辈,我只是姚家一个不入流的长老,在姚家说不上什么话的。”
白衣女子手一松,黑色长剑突然大放光芒,姚家老者膝盖微弯,立身之处的街面猛然炸碎,石沫横飞。
白衣女子冷声道:“你在威胁我?”
姚家老者无比艰难的说道:“不敢。”
“哼!”白衣女子重新握住黑色长剑,“你威胁我没用,那群比你还要老的老王八现在有人也有道理要跟他们讲,他们也顾及不到你们。现在,此时,此刻,此事,我问你……怎么办?”
姚家老者闭口不语。
白衣女子一招手,天幕之上一抹白光穿云破雾而来,在那一抹白光之前还有一个人影,只不过此刻的他像是一条死狗一般,被白光洞穿了心脏,虽然此时并没有死,但肯定也不好受。
白衣女子翻手便将一块明黄色的玉石以及一把紫金色长剑收了起来,并顺带着将紫金长剑上有关姚家的痕迹抹去,让其变成一件无主之物。
姚家老者心头仿佛在滴血一般,一下子两件先天灵宝就这样没了,还是要不回来的那种。
先天灵宝乃是天生地长之物,又不是什么大白菜,就算是姚家也不多,而且这还是数千年积攒下来的家底。这一下就损失了两件,对家大业大的姚家来说也要肉痛好一阵子了。
可他现在什么话也不敢多说,说多错多,而且错多之后,还铁定会死。
白衣女子轻声道:“现在姚家说得上话的只有你了,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就自己去取了。当然,你也可以赌你姚家的护族大阵拦得住我。”
第二零七章满山桃花,弟子先生
广陵郡一处隐蔽的山水形胜之地,广陵城文庙神祗恭立于山水之外默默等候,虽说此处形胜之地并无山水神祗坐镇,是一处无主之地,但他依旧不敢有丝毫逾越,因为这里是广陵郡最显赫的家族姚家祖地所在。
文庙神祗名唤齐楠,是广陵郡土生土长的人,年轻时曾求学于姚家,在姚家之时便因善诗词精工笔能著文而闻名,之后更是在广陵郡的文坛上闯出了极大的文名,算是姚家的得意门生了。
只不过他在修行上的天分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是那种老天爷不赏饭吃的人。老天爷不赏饭吃,那是没办法的事,哪怕是姚家硬喂齐楠最终也没有逃出生老病死这一天地铁律。
无奈之下,姚家只好动用朝内关系,将齐楠一个毫无官身之人硬推到一郡文庙神祗之位,使天地重聚其英灵,得以在此方天地再次显化。
等了没多久,便有两人从形胜之地走了出来,若是冬落在此,一眼便能认出来人是谁。来人正是与冬落在芒山青岩村前交过手的巴蛇虎力二人。
虎力与巴蛇往旁边一退,神色恭敬的说道:“邱神君,你的来意主子已经知晓,但主子闭关正处于紧要关头,无法远迎,还请邱神君见谅。但神君的先生知道神君来了,已经在桃花坞等候多时了。烦请邱神君随我来。”
齐楠以山水阵法换了一张年轻时候的脸皮,冲着二认抱拳一礼道:“那就有劳二位了。”
虎力连忙摆手道:“邱神君折煞小人了。”
巴蛇也惶恐道:“不敢不敢。”
能成为一方山水正神的要么是强悍的山水精魅得朝庭封正,在天地的许可下,谋求到了一个官身。要么就是一国封疆大吏,朝庭大员,死后圣谕亲封,进而化神。不然很少有除此之外的山水神祗能成为山水正神,而齐楠恰恰便是那很少很少的山水神祗。
他是属于那种正儿八经的在野之人,像这种人就算是死后英灵不散形成鬼魅,得享万民香火。顶了天了也是一个没有得到朝庭封正的淫祠宗庙,可像齐楠这样,能成为一群文庙的地祗之人,不能说绝无仅有,但绝对是少之又少。
而且山水正神对辖境内的山水精魅天生便有压胜之力。
无论是从能力还是实力或者地位上来说,齐楠都要比巴蛇以及虎力强得太多太多了。所以巴蛇与虎力在面对齐楠之时才会如此恭敬与惊惧。
齐楠随着巴蛇与虎力二人入了眼前的形胜之地,入眼皆是铺天盖地的浩然气。又往前行了数十步,方才豁然开朗。
如今的广陵郡正是寒冬腊月,可在这形胜之地内却是春暖花开,一树树的桃花,一树树的李花,争奇斗艳,芳香扑鼻。中间又夹杂着些许良田美池桑竹,各不相同,野蛮生长。
哪怕齐楠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此了,但仍被眼前的景象给惊艳到了。
到了桃花坞,虎力巴蛇便停步不前,任由齐楠往前走去。
齐楠才入桃林便听到一阵阵孩童的朗朗书声,“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花前花后日复日,酒醉酒醒年复年……”
齐楠缓步向前,虽然他知道这朗朗书声只是藏于此处的一座大阵随意为之,但他嘴中仍旧跟着响彻于桃李林中的读书声慢慢的读了起来。
诗书无尽,读完一首又是另一首。
“今年桃李花,明年帝王家。”
“浪花有意千堆雪,桃花无言一队春。”
“桃花春水渌,水上鸳鸯浴。”
……
桃李一片片,诗书一声声。
楠信步而走,一路书声不绝。
沿着桃李林走了数百步,齐楠对着正在桃花树捧诗书的老者执了一个弟子礼道:“齐楠见过先生。”
老者将目光从书上偏离,望着齐楠轻声道:“齐楠,你看这满山桃李如何?”
齐楠如实说道:“不太善。”
老者笑道:“不善在哪?”
齐楠脱口而出,“不善就不善在这桃李而今只满山,未满天下。”
老者哈哈大笑道:“你有此想法那就更不善喽!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好桃李是要用心去栽培的,不是播下了一棵种子便可以高枕无忧,不闻不问了。要想让桃李满天下,就得先让桃李满山,而后遍野,最后才是满天下。”
齐楠恭敬一礼道:“弟子愚钝。”
老者伸手摘下一枝桃花放在齐楠的手中。
齐楠不明所以,“先生这是何意?”
老者笑道:“折枝桃花换酒喝。”
齐楠虽不喝酒,但他芥子物中常备有酒,听闻老者之言,立即从芥子物中拿出一酒来。
老者仰头喝了一壶酒,然后轰然醉倒在花草间。
齐楠对自家先生之举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了。就连扶也没有伸手扶一把,反而一揽长衫便坐在了自家先生身边。
不看桃花,也不看李花,只看远方。
过了许久之后,他又拾起老者之前手中的那本书来翻看了一下,内容平奇,寡淡如水,他随意翻看了两眼便看不下去了。可不知为何,自家先生反而对这些书喜欢的紧。
先生就两大爱好,读书喝酒。
好读书,可是不求甚解。
性嗜酒,但凡饮之必醉。
齐楠等了好半响,见老者仍没有半点清醒之意,便开口道:“先生若是再不醒来,弟子便走了。”
老者似乎并没有喝醉,听闻齐楠之言,连忙起身,坐于齐楠身旁。
老者注视着远方道:“为何以年轻之时的面目来见我?”
齐楠答道:“弟子想让先生知道弟子一直年轻,而先生也从未老去。”
老者对齐楠这个答案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但对自家这个弟子却是真的很喜欢。
一阵春风吹过,满地落红堆积。
老者伸手接住一片桃花,放于手心之中,又将其放入齐楠的手中。
齐楠一手持桃枝,一手握桃花。
即是长者亲赐,又是恩师所赠,岂敢亲辞。
老者又接了一片桃花放在齐楠的手中,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不一会儿,齐楠手中的桃花就快要放不下了。
老者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轻声问道:“齐楠,何谓道?”
齐楠思索了片刻之后,摇了摇头,恭敬的说道:“弟子愚钝,不知道。”
老者又问道:“是不知道?还是不知,道?”
齐楠如实答道:“两者都不知。”
老者叹了气,“齐楠,你这名字取得太晦气了一些。”
齐楠手捧桃花,不明就里。
老者指着身后一株大桃树,“去与它面对面好好交流一下。”
齐楠看着老者指向的那株大桃树,除了比桃林中其它桃树要大些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齐楠一动不动,手捧桃花,轻嗅了一下道:“先生这又是何意。”
老者一跃而起,一个板栗砸到齐楠头上,咚咚响。
“齐楠,奇楠。我看你你就是一个榆木脑袋,这你都看不出来。木头对木头啊!”
齐楠微微一笑,“弟子只是不想
亲口承认弟子是块木头而已。”
齐楠起身,跟在老者身后,沿着桃林缓步而行。
“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
……
朗朗书声再次响起,齐楠每每听之都觉得这不过是寻常的书声中却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哪怕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手捧诗书,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而是贵为一郡文庙神祗,他仍旧觉得只有这朗朗书声才配得上这满山桃花,一地流水。
老者时不时接住一片桃花放入齐楠手中,这已经是第三捧了。但老者似乎并没有停下的打算,齐楠也没有出言阻止。
只要先生愿意,他就可以一直跟在先生身后,走遍千山万水也好,手捧一树繁花更好。
老者开口说道:“广陵郡已经发生了的事我都知道了,至于还未发生的等它发生了我就知道了。你虽然是一郡文庙正神,可你不愿管这些事你就不用管,你要是愿意管就管一下,不打紧的。有先生在,就没人能断绝广陵郡的文运。毕竞姚为半棵桃嘛!这点底气先生还是有的。”
齐楠点了点头,有先生这句话,他对广陵郡的安危算是彻底放心了。
老者接着说道:“白姚此次闭关结束之后,应该就能凝聚出一枚品秩还算可以的神格了。到时候你也就轻松了。”
“我知道你看不惯白姚,看不惯他以人为祭,看不惯他人性磨砺神性的行为,可是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你是不是也与那芒山山君魏来一样,认为是这广陵郡的香火撑不起两位如你一般神格极正的山水正神,才去贪图他那点香火的,其实不是的。”
齐楠突然间止步不前,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从始至终他都不知道姓甚名谁的老者。
老者停下身来说道:“白姚杀他们于白姚而言无利反而有害,那些人就算是白姚不杀他们也要死。一个村的人或死于兽潮,或死于天灾,但更多的还是死于**。”
老者微嘲道:“死于兽潮天灾者,可以活,但是贫困潦倒一段时间是必不可免的,那段时间也就是他们那些凡夫俗子口中的被神所弃的时光吧!可他们哪知道他们眼里无恶不做的神为了让他们活下来,又付出了些什么?这人啊!还是无知一点好,因为无知什么话都可以说,还不用负责。”
“至于那些会死于**的人,就是不得好死的人了,天要杀的人,白姚也救不了。但白姚可以让他们好好死,然后来生好好活。这点你做的到吗?反正我做不到。”
齐楠摇了摇头,如果真如老者所说这样,那白姚所为真要发乎于心,随性而为,他还真的做不到。
“你知道白姚杀的那些人,或是那条小虎小蛇杀的人最后的因果都去哪了吗?都算在白姚一个人头上了。无论是多少因果反扑,他都在为那些本该不得好死的人默默承担着,虽然这对双方而言都算得上是一件互利共赢的好事,可他让利太多了。”
“所以你往后不必以看妖魔的眼光看白姚,妖魔看心也看行,看心更看行,老天爷心中都有杆秤呢!再说了被如此浓厚的浩然气滋养出来的精怪再坏又能坏到那去。”
齐楠点了点头,他承认他之前确实有些以偏概全了,看行重于看心了。或许对那棵柏树精确实有些误解了。
老者又将手中的一片桃花放入齐楠手中,笑道:“四捧了,一捧桃花一壶酒,快点拿出来,有三个客人要来了,我得去见见他们。没酒可不行,没酒不好办事啊!”
齐楠眉头微皱,“善客还是恶客?”
老者笑了笑,“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可我手中有酒,那不善也得善。”
第二零八章一拳一箭一白衣
齐楠拎着四壶酒跟在老者的身后,走出了桃花坞,走出了形胜之地,又来到了神州大陆的天下。
入眼不再是落英缤纷,满地桃花,而是寒风呼啸,漫天飞雪。
齐楠并不知道先生所说的三个客人是谁,但能让先生如此严阵以待的,又岂会是一般人。
还未等多久,老者便开口道:“齐楠,备好酒,第一位客人来了。”
齐楠抬头望去。
一道大如山岳的拳头虚影从天而降,不由分说的朝着姚家祖地所在的形胜之地砸来。
齐楠在那仿佛是苍天在上的一拳下,刚想后退,可是看了一眼依旧一动不动的自家先生,心中的底气不由的又足了一些,好像那即将到来的一拳也没那么可怕了。
狂风飞舞,树叶、雪花交错而飞。
就在那一道拳头虚影快要砸落下来之际,老者出手了,一道比拳头还要大的手掌冲天而上,两两相撞,不相伯仲,各自溃散。
老者声音爽朗的说道:“张图灵,你的大礼我收下了,也接住了。要不要来喝一壶啊!当然,如果你家里那头母老虎管得严,不让你喝酒,那你就当我没说。”
一个中年人十分突兀的出现在老者的身前,手一伸,道:“酒来。”
齐楠连忙朝中年人甩了一壶去,现在的他不是广陵郡文庙正神,只是先生弟子,而眼前中年人也不是大周兵部侍郎,只是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张图灵一把将酒接过,但是并没有着急喝。
张图灵甩了甩手很随意的说道:“姚兆,百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姚家老者姚兆伫立于风雪之中,一身雪白,一身风霜。
姚兆双手拢袖轻笑道:“你别来,我就无恙。”
张图灵报以微笑,“我不来,有人就要死在你姚家的手中了。”
“现在的他就是一个瞎子,即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众生,更不看见天地。但他同时又是一个不安分的瞎子。”姚兆的脸色淡然闲适,“以为别人给了他一盏灯笼,脚下就有路了。熟不知连给他灯笼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脚下是否有路。”
“这无尽的夜色之中星光泯灭,月光全无。只有他手中那一盏微弱的灯光,灯火飘摇,微微映照着他四周脚下的小路,同样也映照着黑暗中贪婪的双眸。就算是他今天不死,迟早也是要死的。所以,他是死在姚家的手中,还是别家的手中,意义大吗?”
姚兆踏雪而行,落地无痕,似乎在这月光全无,星光皆灭的天地间,不愿将这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雪光踩灭。
张图灵说道:“难道在黑暗中呆久了,习惯了黑暗,就见不得一点光了吗?”
姚兆站在张图灵的身边,遥望着远方反问道:“难道你能强迫一个身处于粪坑中的人不吃屎吗?对于那些吃屎长大的人来说,他们会觉得你不让他们吃屎才是病态的。”
两两无言。
姚兆大袖一挥,一座精致的小亭子便独立于风雪之中,张图灵率先去亭子里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张图灵将手中的酒壶放在眼前的石桌之上,心中默默的推衍一些事。
姚兆遥望着北方,在北方的天空之中有一支白色的羽箭,穿过重重夜幕而来。
前一刻还在天边,下一刻便已至眼前。
姚兆双手交错重叠于胸腹,掌间纹络之内金光流转,姚兆一退再退,一连后退了数步才站稳了脚根。
雪白长箭悬停于虚空之中,一位身穿大周边军制式军服明光甲的中年人站于羽箭之上,面无表情的说道:“姓姚的,这件事若是在明早天亮前你没有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话,我将让你广陵城满城尽挂李字旗。”
“飞将军李牧果然名不虚传。”
姚兆甩了甩被来自千山万水之外的羽箭震得略微有些发麻的双手,“李将军请先坐一会儿,等会我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李牧冷哼了一声,“我希望你在想要给出交代之前,多推衍推衍现在大周北境边军在干些什么?你放心,今夜大周北境边军的部署我并没有让人干扰天机,一切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想怎么推衍就怎么推衍,你推衍到什么他就是什么?半点不掺假。”
姚兆笑了笑,“不必推衍了,谁不知道飞将军李牧善阳谋,兵家四势之中偏好兵形势,喜欢造势,借势,以势压人,以势逼人,以势杀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此时的大周边军已经在北边完成集结了吧!我在这广陵郡都已经感受到来自于北边的惶惶大势,压顶而来了。”
李牧轻轻一笑,“不,你猜错了,大军不是已经完成集结了,而是已经开拔了。”
李牧冲着齐楠招了招手,齐楠极不情愿的将手中的酒朝着这位在周国极富传奇色彩的飞将军扔去。
李牧接过酒便往亭子里走去,虽说这次是来找茬的,但是在找茬之前先喝一酒也是好的,而且还是与三个酒友一同喝,那就更好了。
齐楠压低声音道:“先生,他们……”
姚兆抬起手止住了齐楠接下来想要说的话,“无妨,只要坐在一张桌子上了,那就好说话,现在就怕这最后一个不愿与我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人。”
齐楠虽然好奇这最后一位客人是谁,但先生不说,他便不问。
齐楠又接着说道:“那姚家这次……”
姚兆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们去吧!读书人如果忘了自己的本分,那自己生起的贪心,就自己灭了,灭不了,那就因贪而死,因利而亡。姚宝树自己利益熏心想要扩大势力范围,没问题。他招揽心术不正的家族供奉为他办事,没问题。最后捅出天大的篓子来,自己解决不了,也没问题。可是只要家族不灭,哪怕是只有一缕香火在,我就不会出手。”
“先生,这样会不会有些太无情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你为什么不说天地无情,圣人无情?反而对天地,对圣人心怀敬畏呢!”
齐楠刚想说话,姚兆摆了摆手道:“等有一天你能站到我的高度,你自然就能看到我看到的风景,那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一家一国的兴亡其实不过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
齐楠手提两壶酒,恭敬一礼道:“弟子受教了。”
姚兆拍了拍齐楠的肩膀,没来由的感叹了一句,“还是太嫩了一些啊!”
远方的远中,有一个白袍儒士缓缓而来。
漫天飞雪一退再退,似乎不敢落在他的肩头一般,生怕玷污了那一片大白。
白袍儒士一步落下,山河倒转,天涯就在咫尺之间。
袍儒士对着姚兆揖手一礼,并不多言。
姚兆回了一礼道:“李暮春,你还是来了。”
白袍儒士回道:“桃花坞中桃李树,桃树与李树都种在一起了,我要是再不来,这天下不就是一个桃花开遍,李花尽无的天下了吗?”
姚兆没有与李暮春说话,而是回头冲着齐楠一笑道:“看吧!以前先生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这天下最好的是读书人,最坏的也是读书人。最好与最坏说的就是我跟你师叔两人。”
姚兆拍了拍齐楠的肩膀,“去跟你小师叔要个见面礼去,你师叔那可是高高在上儒家圣人,出手那更是阔绰得不得了,一般东西那是拿不出手的,丢不起这个人。”
圣人?
儒家圣人?
还是自己的小师叔?
齐楠拎酒的手都有些不自在了。
姚兆从齐楠手中的拿过一壶酒,点头示意了一下。
齐楠硬着头皮往前跨了一步,行了一拜礼道:“弟子齐楠见过小师叔。”
李暮春回了一礼道:“当你先生的弟子,苦了你了。”
齐楠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到底是苦还是不苦?
说苦不好,说不苦也不好。
所以,明智的他选择不回答。
李暮春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牌,其上刻有“吾善养浩然气”五个金色的小字,一看就非凡品。
李暮春将玉牌递给齐楠,又从他手中接过酒,轻笑道:“以后叫我师叔即可,你小师叔另有其人,而且你应该已经见过了。”
齐楠点了点头道:“谢师叔。”
玉牌入手,齐楠感觉一股温润之感立即涌入他的神体之中,他的神性在这一瞬间似乎升华了不少。
姚兆不再是看笑话的心态,正了正神色看着李暮春道:“难不成许久未出桃花坞,老头子又收了一个弟子不成?”
李暮春点了点头道:“算是吧!只是还没有正式拜师而已!而且现在还处于那种先生知道弟子,弟子不知道先生的尴尬境地。”
姚兆看着李暮春翻了一个白眼道:“老头子就喜欢搞这一出。”
李暮春会心一笑,“二师兄在这方面已得先生真传?”
姚兆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大声道:“住嘴,快说,这次的小师弟是谁?”
李暮春哈哈大笑道:“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姚兆冷哼一声,“我突然不想知道了。”
李暮春摊了摊手,无所谓的笑了笑,你不想知道,难不成还要我求着你知道不成。
先生只让我们这些弟子“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可没有让我们要不耻教人。
姚至突然开口道:“李暮春,你说要是我现在打你一顿,你还能跟先生告状不?”
李暮春扬了扬手中的酒道:“我今天是来跟师兄叙旧的,不是来找师兄打的,要是师兄非要打我,那我就忍着,等下次见到先生的时候,你看我告不告得响。”
姚至突然有些郁闷了起来,有些后悔当初拜师拜得太早了。要是再晚一些就好了。到时候集师父与师兄的宠爱于一身,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一个小师弟气得半死。
李暮春迈步朝着小亭子走去,“走吧!师兄等了我那么长时间,应该不是为了跟我斗嘴吧!”
第二零九章失乐园
天地寂寥,风不起尘,海不扬波。
冬落躺在自家的丹田海别人家的闺房之中,抓起一把黄沙扬起又放下。
等了许久,身体之内也不见什么动静传来,分不清好坏,自然也就看不见生死。
他总觉得这种将自身的生死假手于人或物的感觉,就像是把自己出买了一样了。可他往往又别无选择。
冬落双手撑地,一跃而起,站在一片平静的湖泊边,出言问道:“夏,你说我这丹田海就好比那龙门秘境一样,是一个超脱于大天地的人身小秘境,那这里面能养花种草吗?我觉得这漫天黄沙太单调了些。”
少女夏不似冬落那般直白的躺在沙漠之中,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坏习惯,躺椅,遮阳伞,好酒,应有尽有。
少女夏躺在躺椅上,看着远处无波无澜的碧波,懒散的说道:“你怕是还没睡醒吧!你什么修为你心里没点数吗?你这丹田海虽然是一个在层次上与龙门秘境差不多的人身小天地,可在本质上却差得远了。你知道一方天地的本质是什么吗?不用说你肯定不知道。天地的本质是道。就你现在这样,可能连什么是道都不知道吧!就更别说得道,然后再将天地大道映照在你的人身小天地当中了。”
“没有大道映照,天地法则自然就不全。天地法则不全,你还想种个屁啊!”
冬落小声嘀咕道:“我倒是想在你的闺房里种个屁,可是我不敢啊!”
少女头一偏,冬落立即正色道:“你这闺房太死气沉沉了些,既然是一方小天地,我们就得让它看起来有生机一点,你说是不?”
“算你识趣,可是你的修为终究还是太低了一些,既无法做到观天地大道再映照己身,提升你这方人生小天地的品质。更没有能力去那些个形胜之地抢一些自成大道,对天地大道法则没什么依赖的先天灵物来,那些先天灵物应该能在这里面生长。”
少女一巴掌拍在冬落的肩头,差点将他的魂体拍散,“所以,你还是好好做做梦吧!毕竞还从来没有人能在我的闺房里做梦,你要惜福。”
冬落呲了呲牙,从土里将他那大长腿拔了起来,冷哼一声道:“要不是你占着我的丹田海,我现在的修为早就高出天外了。别说什么形胜之地的先天灵物了,就是形胜之地我都能给你抢来,你信不。”
“前些年我没占的时候,也没见你高出天外啊!你也别激我了,说只借你一半就一半,一年就一年,多一天多一寸都不行。”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现在怎么也算得上是邻居了吧!你看这事要不要再商量商量?”
“我劝你最好不要得了小便宜还想要占更大的便宜啊!你知道别的道修初入开灵境之时,丹田海有多大吗?还没有你一半的一半大。要不是看在这丹田海的根基是来自于你的水火本源,还有你这具四面漏风的躯壳经年累月好不容易才聚起来的那一点可怜的灵气。你别说借一半了,就是一个小角落我都不会借你的。”
“无情。”
少女夏眼晴一眯。
冬落连忙闭嘴。
在短暂的相处中,他已经知道了什么叫暴龙,什么叫女暴龙。对眼前这看起来温文尔雅,实际上脾气暴躁的少女,他是连惹都敢惹一下的。
被一巴掌拍进黄沙中,被随手扔进碧波里,那都是轻的。要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丹田使用权被少女无情的剥夺了,那问题就大了。
道修后天五境,感息、开灵、培元、神桥、紫府。
感息,感天地之息,开灵,开丹田之灵,如今的冬落便是感息圆满之境,经络之中早已充斥着天地灵气,只是那些灵气如江河奔流一般,一直找不到宣泄口,只能在自家的河道里打转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拿不稳,藏不住。
现在好了,好不容易夺回,或者说是讨回来了一点丹田海的自主权,那原本充斥于经络江河中的天地灵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百川归海,即拿得稳,也藏得住了。
冬落可不会不知好歹,把到手的好处又给作没了,一年就一年吧!一半就一半吧!总比没有强。
再说了,听女暴龙话里的意思,现在的他就算是刚入开灵境,他的丹田海就要比别人大上许多,这也就意味着他的丹田之中可以藏纳的灵气就要多些,只要他孜孜不倦的从外界大天地中吸纳灵气,藏于丹田海中,那他的家底就要比别人厚些,说起话来自然也要比别人更有底气些。
更何况,开灵十层,就是一个不断拓宽丹田海的过程,只要他勤加修练,哪怕是只有一半的丹田海,到最后肯定也会变得无边无际。
只不过只有一年的时间,太可惜了。看来什么时候得找个好机会好好骗骗这头女暴龙了。
这么多年来,面对许许多多棘手的问题,他已经总结出了一条十分上乘的规律,那就是静观其变,顺水推舟。
正在想入非非的冬落突然感觉头顶之上有一只巨大的龙爪袭来,一声巨响之后,他便只剩下一个脑阔还在黄沙之上。
少女甩了甩又变回青葱白玉的手掌,眯着眼睛笑道:“有些事可以想,可有些事嘛!最好不要乱想。如果你觉得你现在已经站起来了,忘了在龙门秘境内是怎么趴下去的了,那我可以帮你找找回忆。”
冬落黯然垂泪,又一次挣扎着从黄沙中爬了出来,仿佛那段在龙门秘境内只要他抬抬头,甭管说没有说老天的坏话,都会被重重天威压得站不起来的日子又回来了。
少女得意的看着冬落,似乎心情大好,“你也别说我无情,我现在想给我的闺房取个名,给你一个机会,开动你的脑瓜子好好想想。”
冬落头一偏,眼一斜,“没心情,没空。”
少女拍了拍光洁的额头,轻叹了一口气道:“你没空啊!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想着你要是取出一个让我满意的名来,这半个丹田海多借你两天的,唉!你没空啊!那就算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冬落连忙堆笑道:“看你说的这叫啥话,你的事那就是顶天的大事,就算是我再没空,也得先把你的事办了。不就取过名字吗?能费多长时间,我跟你说,今儿个这名必须我取,谁跟我抢我跟谁急。”
冬落一拍胸脯,义正言辞的说道:“当然,我在乎不是那一天两天,主要是我喜欢给人闺房取名字。”
少女哈哈大笑,“那你还愣着干啥,倒是给我取啊!”
冬落略一思索,连忙点头哈腰道:“叫大漠长河如何,你看看多应景?这大漠黄沙,这碧海长河,听起来就波澜壮阔,心生豪迈。”
少女摇了摇头道:“不行,听起来太空旷孤寂了,我不喜欢。”
“那存天小筑怎么样,大天地,存于小筑之间,想想是不是就觉得很气派?”
“气派个屁!我觉得你这人怎么这么俗呢!还什么存天小筑,太俗气了,不行,换
一个。”
“存天小筑不行啊!那无尽意呢!天地有穷而意无尽,象征着这丹田海无穷无尽,多么美好的意义。即不空旷辽阔,也不俗气。”
“你这人能不能现实点。你什么修为你不知道吗?还无尽意,无穷无尽,你咋不上天呢!”
冬落小声嘀咕道:“我感觉你就是在故意找茬。”
少女轻咳了一声道:“两天警告一次。”
冬落哀叹一声,为了这两天,拼了。今天想破头皮也要想出一个让女暴龙满意的名字,无非就是头发掉几根嘛!反正现在也没有长出多少来。
冬落行走于黄沙碧波间,摇头晃脑道:“这丹田海之前不是有道经,有佛法,有儒家典籍嘛!你看要不叫字里行间怎么样?风云吐于行间,珠玉生于字里。”
“太雅!不像闺房名,倒像书房名,换一个。”
“太雅是吧!那来个不俗又不雅的,红袖斋?”
冬落懒得想了,直接将洛阳城内最富盛名的烟火之地说了出来,他觉得也只有这种地方才能称得上是不俗不雅了吧!
少女夏一指冬落那一半丹田海,冷声道:“滚!去你的地盘呆着去。那边凉块。”
“我本来就在我的地盘上啊!你看添香楼怎么样?”
“现在你脚下那块地盘不属于你了,滚开!”
“冰火岛?”
“再滚开点!”
……
……
冬落哀叹一声,仰倒在地,“取名太难了,我感觉我再也不会快乐了。”
少女眼晴一亮,“既然如此,那就叫失乐园好了。”
“你说啥玩意儿?”
“失乐园啊!你不是再也不会快乐了吗?就叫失乐园,记念你失去快乐的第一天。”
……
……
冬落躺在黄沙之中,生无可恋的说道:“帮我盖一下土,谢谢。”
少女夏一脚踹在他的腰上,“盖个屁,起来,那什么七宝妙树被弑神铠压制住了,你可以活了。我跟你说啊!你要是醒晚了,可能就见不到你的救命恩人了啊!”
冬落刷的一下坐了起来,抬头看“天”。只见天空之中突然裂开一丝缝隙。一株翠绿小树从天而降,砸落在无尽的黄沙之中。
冬落心念一动,便出现在七宝妙树落下之处。
原本不过数尺的小树突然扎根于黄沙之中,一通疯长,不一会儿,树冠便占据了小半个丹田海。
盘虬卧龙一般的七宝妙树共有七个颜色各异枝桠,有的绿意盎然,有的火光冲天,有的一片雪白……共有七色,无声无息的覆盖着漫漫黄沙。
冬落看着眼前数十人都抱不过来的粗壮大树,咽了咽口水道:“活了?”
七宝妙树碧绿的树叶一阵摇晃,无数点绿色的光点如萤火般纷纷洒落,不一会儿漫天黄沙之上,便已经是绿草如茵。
而这份绿意还在不停的向外扩散蔓延,不一会儿就布满了半个丹田海。
少女夏震惊之后,小声嘀咕道:“原来先天灵物真的可以在你丹田海中存活啊!你这丹田海也太猛了点吧!看来我还没有彻底搞清楚你这丹田海的神奇之处,得再挖挖。”
冬落猛的偏头看向少女。
少女仿佛有总骗了人之后,被人当面拆穿的感觉,气急败坏的少女一脚踹在冬落屁股上,大喝道:“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