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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枝棠     灭星txt下载     灭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六五章洛阳城小天地大

    洛阳城到底有多大?冬落不知道,因为他的步子太小,小到洛阳城留给他的位置,只能容得下他立身的双脚。

    在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座大周百姓眼中的神城圣城,在他亲眼目睹了洛阳城的太阳是如何落下的时候,他就知道洛阳城有八区、四象、两仪、一天宫。

    而今天他要去的地方便是整个大同皇朝的中心大周天宫。

    坐落于乾区的大周天宫离坤区十五巷本就不远。

    出了偏僻小巷的冬落只要一抬头便可以看到翻滚在大周天宫之上的气运海,若是仔细看,隐隐还能看到在气运海中有一头头脚峥嵘的金龙正在拨云散雾,扬风吐息。

    冬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悠长悠长的小巷,细碎的阳光打在斑驳的门窗,洒落一地。带着些湿气的墙壁上孩童的涂鸦歪歪斜斜,铭心刻骨。

    在这诺大的洛阳城中,多的是这样的小巷,多的是这样的门窗。

    像这样的小巷里,又多的是结局大多都不好的故事。

    冬落转过身朝着大周天宫的方向快步走去。

    至于小巷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故事,是血腥?还是温馨?他或多或少都可以猜到一二。

    龙虎场上发生的事给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听了去,可能只会当做一些神仙志怪传说,可让一些有心人听了去,无异于是一张催命符。

    那些个在他手上吃了亏的级势力会不会报复?那些个眼里死死的盯着大周第八王汉王之位的归属之人,心中又会有何感想?

    这些都是问题?

    而小巷中的老摊主小摊主给了他答案。

    至于他们是谁派来的,收了谁的钱,为什么要杀他,重要吗?

    很重要。

    至少告诉他,他现在那点可怜的修为还不足以让他高枕无忧。

    顾简之为何会告诉他卖饺子的老摊主是一头即将跨入超凡境的大妖,而买小陶俑的小摊主修为只会比超凡境更高,这一点从他送给中年汉子的那几个小陶俑就可以看得出来。

    每个陶俑之上拳意充沛,拳法章程和谐有度,光是观摩一下其上的拳意,就让一个尚未练筋之人具有熬血气象。那小摊主的修为又怎么会弱了。

    顾简之告诉他那么多,无非是在告诉他一件事,告诉他一个道理。

    活下来并不代表能活下去。

    活下来靠的是运气,而活下去靠的则是本事。

    他的敌人已经不再是极北大草原上凭着一腔孤勇就可以杀得人仰马翻的那几个马贼,也不是芒山北道上那个藏头露尾的二级阵灵师,更不是十字街头剑如雨下的林惊羽,更加不是龙门秘境拳头硬就是道理大的贾青时等人。

    而是陈族陈霸天,是极北之地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是那些个以往时日里他连想都不敢想的长生久视的大修者。

    敌人在不停的变化,也在不断的增强,若是他再固步自封,止步不前,若是他的眼光还如此小,眼界还如此低,那么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今天这次等在他前往大周天宫的必经之路上,蓄谋已久的刺杀,有顾简之帮他挡住,那明天呢?那后天呢?不是每一次刺杀顾简之都恰好跟在他的身旁,也不是每一次刺杀之人顾简之都能应对。

    说白了,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只有自身的强大才是真的强大。

    这一句话便是顾简之想要告诉他的那一个道理。

    冬落紧紧的捏了捏拳头,目光坚定的朝着越来越近的大周天宫走去。

    这一刻的他只觉得。

    洛阳城小而天地大。

    ……

    ……

    极北大草原上,一个倒骑在马背上的黑脸少年正与一个中年汉子并排走着。

    中年汉子书生气看起来极重,在他身体四周环绕着大片大片的浩然气,而在浩然气内包裹着的则是浓郁的血腥气,那些血腥气仿佛是从他的神魂中溢出来的一样,浓厚深重。

    中年汉子神色恭敬的说道:“将军,极北大草原上的马贼已被戎家军全部肃清,能力出众者全力收编,罪大恶极者悉数镇杀。在将军的指导下,目前整个大周北境已无战事,接下来戎家军该去何处练兵?”

    黑脸少年漫不经心的说道:“在肃清马贼之时,可有什么意外收获?”

    “有,被剿灭的八个罪大恶极的大型马贼团伙,三个背后有大周国境内的家族支持,五个有大周国境外几个王国的影子。”

    “证据确凿吗?”

    “尸骨累累,铁证如山。”

    黑脸少年一掌拍在马背上,整个人一跃而起,在空中转了一个身之后,重新落回马背之上。

    黑脸少年低头玩弄着手中的马鞭,面无表情的说道:“此事李将军怎么看?”

    中年汉子答道:“三天前,李将军带着冬大人去渭城了。在离开之前李将军说大周北境之事你可以酌情处理,出了什么事他担着。”

    “酌情处理。”黑脸少年俯在马背上看着草原上随处可见的冰棱慢吞吞的说道:“戎胥轩,你知道酌情处理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中年汉子戎胥轩摇了摇头,朗声说道:“不知道,末将只知将军剑锋所指,末将素履以往。”

    黑脸少年笑了笑,“剑不在我的手上,我的手也握不了剑。但我希望当那个手上握剑的人出现时,他剑锋所指的方向,也会是你前进的方向。”

    马蹄踏在枯黄的草叶上,踏在冰渣子上咔咔擦擦的响。

    黑脸少年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你退缩了,或者是不愿意前进,那么我不介意亲自拿起剑,不过到时候我的第一剑肯定会先落在你的身上。你放心,我的剑很轻,但是,你还是接不住的。”

    戎胥轩眉头微皱,但仍然点了点头道:“末将知道了。”

    黑脸少年哈了一口气,眼前一片雪白,“戎胥轩,记住我跟你说的眼界两个字,极北草原太小,驰骋在极北草原上算不得什么真本事,天地大,驰骋在天地中才算是真本事。”

    黑脸少年双脚一踩马蹬,站立于马背之上仰着头打开双手大声说道:“戎家军兵分八路,速战速决,带着那些个马贼的罪与恶、血与乱去找那些暗中扶持马贼的人,不要与他们讲道理,狠狠的打就是了。如果他们非要讲,那就送他们四个字,血债血偿。”

    戎胥轩有些担忧的说道:“戎家军数量本就不多,分兵会不会……太冒险了?”

    黑脸少年偏头看着戎胥轩,冷笑一声道:“冒险?戎胥轩,你是读书读傻了吗?我问你,从古至今,哪一场战争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不是在冒险?哪一场战争不是走在刀尖上步履维艰?如果打仗,只会以多胜少,以强凌弱,那还不回家养猪,可能你养的猪都比你会打仗。有空多翻翻那些名将的故事,看看有几个不是因为完成了常人无法完成的壮举而被尊为名将的。”

    黑脸少年的声音稍稍有些缓和,“这只是一场练兵,还不配称之为战争,我想北莽军神戎胥轩的戎家军还不至于弱到连一场练兵都觉得是在冒险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让人失望了。”

    戎胥轩脸上表情复杂无比,可硬是找不到什么反驳之言。

    眼前这个黑脸少年在培养戎家军上可谓是不留遗力,要功法给功法,要战阵给战阵,要灵石给灵石,还找一些武道高手来指导军队修行,其中受益最大的自然是他。

    可以说如今的戎家军就算是对上最强的大周边军,在战力上也不遑多让了。

    可是戎家军毕竞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分八路,以一军数万人之力硬抗三大家族、五个王国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郎就这样白白送死。

    戎胥轩硬着头皮说道:“将军剑锋所指,末将自当素履以往,末将也知道,古今名将多是因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在战术上取得胜利而被称之为名将的。可那些个名将谁不是被逼出来的。末将也是如此,若是实战,形势所迫,不得不兵分八路,末将自然无话可说,可若是为了一次练兵,兵分八路实在是太冒险了,末将不能答应。”

    “如果我说这是你们最后一次练兵了呢?你还会拒绝吗?”

    “将军你的意思是……?”

    “师出有名,三天前从洛阳城传来消息,我们有名了。”黑脸少年面色从容的说道:“现在的我们是万事俱备,只欠‘冬’风。而你要做的便是在冬风至之前,将万事备好。”

    戎胥轩神色一肃,一抱拳道:“末将这就去准备,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完美的结束这最后一次练兵。戎家军自当以最严整的军容迎接接下来的战争。”

    戎胥轩掉转马头打马而去。

    马蹄踏地声,冰棱破碎声,呼啸的风声,此起彼落。

    黑脸少年勒住马头,目光平和的望着前方被冰棱覆盖住的极北大草原。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黑脸少年咧嘴一笑,每一颗草种都已经在冰雪下小心翼翼翼的藏好,就只差春风来将其唤醒了。

    黑脸少年缓缓的闭上了眼晴,嘴角微微上扬,仿佛看到了极北大草原上的枯草春风吹又生的景象。

    ……

    ……

    渭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荣景象。

    绕渭城而过的渭水畔有一座小土包,在小土包之上,还有一个更小的小土包。

    一身便装的李牧与那个小土包相对而坐,在二人之间是一壶来自洛阳城最好的杜康酒。

    李牧抬手将身前两个空酒碗倒满,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老陈,听到这个好消息是不是得多喝几杯?什么狗屁倒灶的天寒,什么高高在上人的俯瞰,都去他娘的吧!以前什么都不敢说,我看现在谁还敢拦着我,不让我说。”

    李牧脸带醉意的说道:“都说祸害遗千年,打小我就知道那小子命大,果然,连老天都杀不死他,哈哈哈……”

    李牧将酒碗一扔,直接拿起酒壶来猛灌了一口,“这么好的酒,反正你也喝不到,与其倒在地上便宜了那些花草虫蚁,还不如便宜我得了。我也不是那种不讲究的人,高低还给你留一碗意思意思。”

    李牧喝上一口酒,便絮叨过半天。

    一壶酒尽,李牧起身摇摇晃晃的离开。

    随着李牧一同离开的,还有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汉子,中年汉子面带微笑,眼中含泪,整个人的身躯兴奋的都在微微颤抖。

    中年汉子试探性的问道:“李将军,少爷真的没事了?”

    李牧嗯了一声。

    中年汉子又接着说道:“那要不要我带些人去接他回来?”

    李牧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如果连一座小小的洛阳城都走不出来,又如何去见识天地之大。”

    中年汉子犹不死心,“可是少爷他修为还很低啊!”

    “没什么可是的,修为低就走慢些,总会到的。”李牧看着中年汉子醉醺醺的说道:“你要是再在我的面前叨叨,信不信我今晚请你吃狗肉火锅。”

    中年汉子果然识趣的不在说话了。

    李牧眺望了一眼洛阳城的方向,中间隔着无尽的山山水水。

    醉眼朦胧间,李牧好似看到一个少年正跨过千山万水,跋涉而来。

第一六六章天地小众生大(上)

    洛阳城的热闹似乎与乾区无关,又似乎洛阳城有多热闹,乾区就有多寂寥。

    这世间似乎没有比皇宫更深的宫闱,也没有比红墙更厚的高墙了。

    一堵高墙,隔绝的不止是人上人下两个世界,还有漫长的时间。

    能在乾区居住的多是达官显贵,黄紫公卿,如今又是早朝时间,寂寥的乾区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人气的。

    冬落慢悠悠的穿行在比其它区域不知宽阔奢华了多少倍的街道上,走过的都是高门大户,相遇的皆是黄紫公卿。

    他何曾有过这样的体验,打小走在渭城那种鸡粪狗屎扎推的逼仄小巷,怎能比得上眼前的宽广。

    他的步子很慢,从容的样子十分符合乾区的寂寥与冷清,却又与四周为数不多的急匆匆的身影格格不入。

    从乾区到大周天宫还有一段距离,他走得从容不迫,等到他走到大周天宫的外围时,清晨的时光已经过去一大半。

    反正楚清秋跟他说的是周天子让他三天后来见他,又没有说三天后什么时间,早上是三天后,晚上也是三天后,中午自然也是三天后。

    乾区与洛阳城有一堵高墙,大周天宫又与乾区有一堵高墙。

    冬落站在大道的中间,驻足在通往大周天宫的最后一道关卡,一个更加寂寥冷情的城门洞之前。

    他仰头望去,在城门洞上的石壁上雕刻着三个古朴厚重的大字,南天门。

    看着这三个大字,冬落不由的眼前一亮,上一次他露出这样的眼光时,还是在龙门秘境内墨家学宫外牌坊的廊桩上见到‘天下皆白,唯我独黑’八个大字时。

    如今这南天门三个大字与其相比,无论是韵、法、意、姿,都要更甚一筹。

    如果说文字是大道载体的话,那眼前这三个字无异于大道了。

    冬落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南天门,可惜了啊!字是好字,就是在的地方不对,既不能拓,也不能临摹。太可惜了啊!”

    见猎心喜,心痒难耐的冬落呆呆的站在大道中央,就差撒泼打滚,捶胸顿足了。要是现在周天子跟他说上一句,你若是真喜欢这三个字,那你就随便拓,随便摹,相信他不介意撒个泼,打个滚。

    在南天门三个大字上还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朱雀,南天门因这只朱雀也叫朱雀门。

    在冬落目光落在南天门三个大字上的时候,南天门上的石刻朱雀眼晴突然亮了一下,与此同时,在大周天宫另一侧的北天门又被称之为玄武门之上的石刻玄武头动了一下。

    冬落离城门洞大约还有数十步的距离,在他的身后有一辆马车奔驰而来,驾车马夫满头汗水,后知后觉的冬落连忙从遗憾不舍的状态中退了出来,侧身堪堪躲过两匹高头大马的扬起的马蹄。

    虽说在大周天宫外的走马道上可以驾车,但却是有着极其严格的要求的,即马蹄落处,声响皆无。

    按理说,能成为这些黄紫公卿达官显贵拉车之物的马匹,应当已经是属于妖兽的范畴了,极通人性才对,不可能故意跑那么快的,而事实上却是他们不但跑了,声响还极大,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要么是马车中人来头不小,可以不用在乎这些要求。要么就是驾车马夫明知故犯。

    无论是马车中人来头不小也好,还是明知故犯也罢!这事与冬落没有半点干系,在周天子自家的地盘上,这事连周天子都不管,他一个小小的汉王就更懒得管了。

    以冬落在极北大草原上摸爬滚打,与马贼斥候斗智斗勇多年的听力自然听得出来,之前马匹奔驰而过急促的达达声,速度之快,已经达到这两匹高头大马体能的极

    限了,冬落心想,还是马车中人明知故犯的嫌疑要大些。如此说来,若是真要细算的话,也应当是算那马车冲撞在前,他拦路在后。

    可他毕竞确确实实的拦在了别人的路上,冬落只好站在一旁告罪几声,便准备朝城门洞走去。

    只是应了那句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冬落对于马车的冲撞并没有介意,可是那权贵府邸出来的马夫却先开始嫌眼前这个身穿火红铠甲的光头少年碍眼碍事起来。

    一般官员上朝都会带些家奴家将在殿外恭候,或是保卫自身安危,或是伺候出行。他只当冬落是朝庭里那位官员不长眼的家将,拦了他的路。

    车内主子本就因为前不久刚升了官去添香楼庆祝过头耽误了早朝时间,从添香楼到大周天宫一路上催促的历害,连累他挨骂无数,再加上昨晚在添香楼外听着莺莺燕燕声喝了几夜的凉风,心情自然是糟糕透顶,一怒之下,就要扬鞭砸人。

    冬落笑了笑,抬手一把抓住马鞭,顺势一扯,便将那个马夫自马车上拽了下来,摔了一个狗啃泥。

    马车上走下一位身穿三品毳冕文官朝服的中年儒士,见到家仆遭此横祸,不由的勃然大怒,再看眼前之人面生的紧,便也顾不得斯文,指着冬落的鼻子破口大骂,大体上是在怒斥谁家的家将胆敢在天宫外骄横行凶,非要冬落报上府上官员的名号,等下早朝的时候一定要向圣明的皇帝陛下参上他一本,好好的弹劾弹劾一下他。

    大周国的三品官,地位已经相当于一郡郡守了,但又因为中年儒士是京官,在权利上相对于郡守而言又要大些,也算是位高权重的一方大员了,在大周国的朝堂上说出的话也是有些分量的。在一定程度上,甚至还可以引导大周国的部分走向。

    中年儒官姓赵名川心,前不久才仗着父亲赵明知的余荫从从三品太仆寺卿升到三品大员太常寺卿,掌管国家祭祀。他的父亲赵明知,文渊阁大学士,大周皇朝文官的极点便是入两阁,文渊阁虽说位居末尾,比上不凌烟阁,但是能在文渊阁中能有一席之地,身份自然是尊贵非凡,再加上他还有一个哥哥,虽然只是一个地方官,但在地方上也是手握重权之人。一门三父子,皆为黄紫人,在大周国曾经还被传为一段美谈。若非如此,他也不敢在南天门外肆无忌惮的纵马狂奔。

    难怪敢在大周天宫外便随便放话说要弹劾,果然能参与早朝的官员,都不是一般的人。

    冬落看着眼前这位身为读书人,却丝毫没有半点读书人气象的儒家门生一笑置之,在他还不是汉王之时,连一部尚书堂堂一品大员他用几块灵石就搞下去过,如今他已经是汉王了,大周皇朝最尊贵的九个人之一,一个才堪堪摸到侍郎的边的三品官,他还真的没有放在眼里,自然对于他的嘲讽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冬落绕过那位儒官,径直往南天门走去,中年儒官下意识的愣了愣,一般官员的家仆家将在南天门就要止步了,不可私自跨越南天门,可看这人的架势,冒似要进大周天宫,难不成也是一个当官的不成?可但凡能参加朝会的官员,无论是京官还是驻守一方的朝庭大员,他都认识,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年轻的一位大官啊!就算真是一位新晋的高官,也没有听说过谁可以一身铠甲入天宫,这事要是落在一些想要青史留名的言官眼中,那少不了又是几本厚厚的折子。

    中年儒官停止了喝骂,当官当到他这个位置眼捷毛差不多也空了,要是没点眼力劲他也到不了现在这个位置。他倒是要看看冬落想要干些什么。若是虚张声势,那么他不介意找个机会好好的拾掇一下冬落以及他府上的那位官员。若不是虚张声势,此时收手,

    他也不至于得罪太多。

    中年儒官不紧不慢的跟在冬落的身后,没有皇帝召令,擅闯大周天宫者,轻则入狱发配,重则人头落地。他可不信眼前之人有皇帝的召令。

    冬落不知道身后那位中年儒官是何想法,而是径直走向大周天宫南天门。

    漫长的城门孔洞有些昏暗,走出之后,冬落抬手遮了遮和煦的阳光,眯眼遥望向那座坐落于土黄色云层中的大周天宫。

    冬落站在阳光下,对着站在离他不远处的楚清秋点头示意了下。

    那位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大周天宫的守门人之一,似乎在那儿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当看到冬落的时候,他扯开嗓子大喊了一声,“汉王上殿。”

    在楚清秋喊完之后,那位一直跟在冬落身后的中年儒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再也没有半点上朝的想法,只是在那儿死命的磕头,石板上,磕出了一地的血迹。

    若说在洛阳城这三天谁的名声最大,绝对是那个凭空出现的汉王,哪怕是这三天他都泡在添香楼,他的耳朵都快要听出老茧来了,之前他还不以为意,在他赵家面前,一个新晋的汉王而已,在朝堂上能有多大的能量,井水不犯河水就是,再说了就算是犯了,谁是井水谁是河水那还两说呢!所以他这三天在添香楼自然并没有太关注汉王的消息。

    当然,谁是井水?谁是河水?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与汉王老死不相往来,可是这次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大路上随便喝骂的一个人便是大周九君之一的汉王,赵川心一巴掌打在自己的嘴上,主动招惹汉王,这事要是让他的父亲哥哥知道了,就算是他赵家不俱这新晋的汉王,也少不了他一顿好果子吃。

    这一刻,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取得汉王的谅解。

    冬落并不理会磕头如捣蒜的中年儒士,而是在天宫外一群等着上朝人的注视下跟在楚清秋的身后朝着大周天宫走去。

    楚清秋不觉的放慢了脚步,思索了片刻压低声音道:“汉王,此人名叫赵川心,其父赵明知,是文渊阁大学士之一,他还有一个哥哥,也是位高权重,你这次参加朝会,是陛下临时起意,朝会上必定少不了百官的责难,你看要不要借此机会,向文渊阁释放一下善意。也好尽快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冬落自然听得懂楚清秋话里的意思,可是他并没有要赵川心下跪,下跪是他自己选的,磕头也是,人家喜欢下跪磕头,那么他自然也不会去当恶人,阻止他下跪磕头。

    冬落感谢了一下楚清秋,他自然楚清秋说这些话自然也是在向他释放善意。

    楚清秋点了点头,该说的能说的,他都说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就够了。至于冬落会怎么做那就是汉王自个儿的事了,他管不了,也不敢管。

    冬落低声问道:“其它七王需要在大周朝堂上站稳脚跟吗?”

    楚清秋愣了一下,“那到不用,他们连洛阳城都没来过几次,连朝会都不用参加,自然也就不用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了,据我所知汉王你是七王中第一个参加大周朝会的人。”

    冬落哦了一声,指着正在磕头的赵川心说道:“这人不像个读书人,可也不像一个市井流氓,他不太会骂人,骂起人来也是文绉绉的,说的尽是一些竖子、小人啊!听起来一点气势也没有词。听着就脑阔疼,若不是看在这儿是大周天宫的份上,我都想好好的指导一下他,什么才叫骂人了。”

    楚清秋先是想笑又不敢笑。

    等他深思了一下冬落话里的意思之后,猛的感觉背脊有些发寒。

    等他再次偏头看向那个阳光下的少年时,除了一身的明媚,一无所有。

第一六七章天地小众生大(中)

    大周天宫之所以被称为大周天宫,便是因为它真的在天上。

    一座金壁辉煌,气势恢宏的巨大宫殿坐落于土黄色的云层中,其上金龙环绕,瑞彩纷呈,若隐若现。

    纵使是见过了同样身在云海中的墨家秘藏的冬落,在第一眼见到这座大周天宫的时候,内心也是震颤不已。

    墨家秘藏的建筑风格是灵动,是云无心以出岫的飘逸洒脱。大周天宫的风格则是庄严厚重,如同神灵云端高坐。

    出了南天门是一座巨大的广场,广场的两侧各有六根石柱,柱身雕刻着精美的蟠龙流云纹饰,柱的上部插着一块云形长石片,一头大,一头小,仿佛柱身直插云间,意境悠远。

    在十二根石柱之上各盘踞着一只形象各异的石刻妖兽,冬落随意瞥了一眼发现,石柱上的石刻妖兽分别对应着市井坊间的十二生肖。

    冬落不由的有些好奇,这十二生肖中的动物除了龙虎等一下天生要强的异兽之外,其它大多诸如猪狗之类终其一生都无法跨入妖兽的范畴,唯一的价值便是成为一碟盘中餐之物,怎会立在这庄严厚重的大周天宫之外。

    就算是十二生肖是黎民百姓的信仰之兽,应该也不大可能会出现在一个皇朝的朝会大殿之外吧!要知道天朝要略中可是提到但凡能被一个国家所承认,并刻以神像放置于国都,受万民景仰,承一国气运之兽当为国兽。

    这十二生肖神像在大周天宫的位置,恐怕比之一国国兽至尊神像所在的位置都不遑多让了吧!

    冬落压低声音道:“楚大人,不知这大周天宫外的广场上为何不立大周国兽神像,反而立十二生肖的神像?这么多气运香火流失,大周国兽至尊难道就没有意见吗?”

    楚清秋偏头看了一下四周,发现广场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有两列手持兵戈的甲士在广场的最外围负责巡逻,便同样压低声音道:“十二生肖神像立在这不是明摆着要分走国兽至尊的那份气运嘛!国兽至尊肯定不同意啊!可是这是陛下的意思,别人也做不了主,至尊便去找陛下理论,据说陛下当时只与至尊说了一句话,至尊大人便主动将自己的神像移出洛阳城,并且从此不在过问十二生肖神像之事。至于陛下说了啥,那就没有人知道了。”

    子鼠、丑牛……亥猪,冬落的目光自十二生肖石柱之上一扫而过,便不动声色的继续往云端的大周天宫走去。

    在广场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座巨大的日晷,晷针的上端正指向北天极,也就是大周天宫所在的位置,如同旭日初升一般,大周天宫的顶端有一束光正好照在晷针之上,晷针在晷面上的投影正好指在卯与辰之间。

    冬落绕过日晷继续朝着大周天宫走去,在广场尽头,风起云生。

    好似从虚无之中凭空出现的白云托着一级级白玉铺就的台阶,一直通往云顶的大周天宫。

    冬落跟在楚清秋的身后,一步登高,步步登高。

    在台阶上出现了一些人影,都是有资格来参加朝会,却没有资格进入大殿之人。

    冬落看也不看一眼两旁的大小官员,有诗书经义传世之人,有武道战力通天之辈,有一个眼神,大周国内便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文臣,也有跺一跺脚,无数家族宗门心肝都要颤上一颤的武将。

    冬落默数着步数,拾阶而上,走到高处,回头望了一眼南天门,自言自语道:“天问里提到的南天门, 天对里提到的神道

    石柱,天朝要略里提到的时间之盘,周天子你到底要做些什么?又要我做些什么?”

    冬落回头站在高处,继续往更高处走去,他终于看清了悬挂在宫殿梁柱上写有宫殿名的匾额。

    云顶天宫。

    ……

    ……

    楚清秋站在了云顶天宫之外,他做为大周皇朝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南天门的守门人,他自然有资格进入云顶天宫之中,可是他并没有进去。

    无他,因为除了汉王之外,大周皇朝所有的大臣重臣都被从云顶天宫中驱逐了出来,就连进行到一半的朝会也被迫终止。可是百官之中却没有谁敢有丝毫意见,因为周天子的命令,他们除了遵守别无选择。

    虽然从云顶天宫中退了出来,但是却没有人敢离去。除了一两个自视清高,或者本来就很清高的孤僻之人正不苟言笑的站在台阶上忧国忧民之外,其余的人大多都在有说有笑的聊着风花雪月,琴棋书画。

    文渊阁大学士之一的赵明知身穿大红袍,走到楚清秋的面前低声道:“楚大人,小儿川心无知,冲撞了汉王,不知此事楚大人怎么看?”

    “怎么看?”楚清秋笑眯眯的说道:“当然是用眼晴看啊!难不成用脚丫子看啊!”

    白发白须的赵明知脸上刚扬起的的笑容猛的一窒,他好歹也是文渊阁的大学士之一,虽说他在文渊阁只是敬陪末座,可也不是谁都可以调笑的,哪怕是八监之首司礼监掌印太监也不行。

    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正在南天门下磕头不止,他便压下了心中的怒气,深吸了一口气道:“楚大人还真会说笑,老朽想说的是就小儿在你的地盘上冲撞了汉王这事你有什么高见?”

    楚清秋冷笑一声,“赵大人,现在想起来南天门外的走马道是我看管的地盘了?赵大人知道那走马道为什么要叫走马道不叫跑马道吗?如果不知道,那我再告诉你一遍,走马道是让马走不是让马跑的吧!你那宝贝儿子不顾朝庭走马道马蹄落处,声响皆无的规矩,在走马道上三番五次纵马狂奔这事,你还没有给我一个交代呢!你还好意思问我这事有没有什么高见,我告诉你,我还还真有。”

    赵明知脸色发黑,但仍然保持着冷静,他能走到他今天所在的位置,就足以说明他在养气功夫上是下了苦功的,早就不会因为别人的一两句话而动气了。

    同样也是一身大红袍的楚清秋双手拢袖,幸灾乐祸的说道:“汉王新王上位,赵川心又好巧不巧的偏偏在这个时候冲撞了他,你说若是你是汉王的话,是大人有大量原谅了赵川心的有心之失,来换取你们的一丝善意呢!还是来个杀鸡儆猴,好好灭一灭你们的威风呢!”

    “这事啊!往小了说,算不得什么事。往大了说,那可能就不是掉几颗人头的事了,你别以为你赵家不怕汉王你就可以不用在乎汉王的感受了,不在乎的前提是你赵家与汉王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如今你赵家犯了汉王,还指着汉王的鼻子把汉王骂了一顿,啧啧啧,还真是历害啊!难怪那么宽的走马道都放不下他……现在看来汉王无视赵川心的喝骂就显得意味深长啊!有些人……嘿嘿。”

    楚清秋没有接着说下去,闻弦知雅意,赵明知好歹也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起起落落了大半辈子的人,楚清秋想要表达的意思他自然明白。

    若是赵川心在骂了汉王之后,汉王要是骂回去,或者打回去,那怕是将赵川心当场打

    杀在南天门外,赵家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只会说打得好,因为这件事就这样了了。

    可是汉王对此却是不闻不问,哪怕是赵川心下跪磕头他都装做没有看到,而是把此事留在那儿,有可能不闻不问,也有可能秋后算账。汉王究竟是何用意,他们不敢去猜,也猜不透,猜错了很有可能就是血流成河的结局。

    低头有低头的结局,不低头有不低头的结局,虽然都算不得好。

    低头有低头的方式,不低头有不低头的方式,虽然都不咋滴。

    究竟是汉王为了拉拢赵家,先向他赵家低头,释放一丝善意。还是他赵家像汉王低头,主动认错,认打认罚。认了之后,汉王又是什么态度呢!这都是问题,赵明知一时之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赵明知偏头看向宏伟的南天门下像一只蝼蚁一样在不停磕头的赵川心,嘴唇微启。

    大致上已经猜出明明咽不下这口气,却仍然装作若无其事的冬落是何想法的楚终极,看赵明知的眼神突然有些同情起来,有能力生儿子很了不起啊!现在纠心了吧!还是没有儿子好啊!不惹事,不生事。哈哈……

    楚清秋压低声音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赵大人对汉王这个位置也有一些想法吧!赵大人为了汉王这个位置在朝堂内外应该也做了不少布置吧!大人不妨试试看自己能不能来当这汉王,到时那还需要为这种小事费心啊!大人若是真当上了汉王,可别忘了提点小的一下啊!”

    “小的在比先恭贺汉王了,祝汉王旗开得盛。”

    楚终极强忍着笑意,转身离去。

    赵明知脸上阴晴不定,发了一会儿呆之后,轻叹了一口气,对着身后一人说道:“尽快联系范太傅,我同意他的要求。”

    赵明知站在云顶天宫台阶的尽头看着南天门下的一只蚂蚁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全程目睹了这一切的大周国师易天机摇了摇头笑道:“众生皆棋子,众生皆棋者,谁能想到从棋子爬到棋者这个位置的神来之笔,竞会从这么几个蠢货开始。有趣啊!有趣!”

    ……

    ……

    云顶天宫内,冬落一步跨出,仿佛跨入了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

    在无尽的星空中,有一个头戴平天冠,身穿九龙袍的巨大身影正背对着他。在那个巨大的身影之侧无尽的恒星环绕,光芒明灭间一片深邃。

    冬落还未来得及说话,那道星空中的身影先开口说道:“我让你三天后来见我,你为何现在才来?”

    冬落有些疑惑的说道:“今天难道不是三天后吗?”

    “何为三天?”

    星空流转,那道身影声音之巨,宇宙震颤,无数颗大星在他巨大的声音之下悄无声息的破碎消失。

    冬落捂着耳朵面露痛苦的说道:“我站在今天,那么今天、昨天、前天就是三天,我站在前天,那么今天、明天、后天就是三天。我在今天,所以我是三天后来的。”

    “你再仔细想想,什么叫三天?”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所在的今天就是你说的三天后。”

    冬落双手捂头,躺在了漆黑的星空中,痛苦的嘶吼道。

    “前天、昨天、今天、明天、后天,都算不得三天,我说的三天是天问,天对,天朝要略,如果按你的今明来说,你来迟了一天半,如果按我的问对来说,你来迟了一段历史。”

第一六八章天地小众生大(下)

    “我来迟了一段历史?”

    寂静冰冷的宇宙之中,无数浮浮沉沉的大星,一颗一颗在无声的寂灭,只剩下冬落的声音在黑暗中痛苦的响起。

    宇宙之中无数流光闪过,那道顶天立地的身影土黄色的衣袖一甩,无数光晕环绕的星球像水波一样荡开。

    “不错,在漫长的时间节点上,你来迟了一段历史。”

    “我从哪里来?”

    “你从哪里来的,难道你不知道吗?现在主要的是你要到哪里去?”

    冬落与那道身影的距离不远不近,那道身影衣袖甩动间,不停的拨开宇宙中的大星,带着冬落的身影在黑暗的宇宙中渐行渐远。

    “时间是一条线,在线上走过的人或发生的事就是历史,历史只能向前,不能退后,也不能更改,你虽然来迟了一段历史,但你在历史中的位置一直都在,因为有一个人他在你消失的那段时间,顶替了你,替你将那一段历史拨乱反正,让它重新回到了时间的线上来。”

    “那个人是谁?”

    “你。”

    “我?”

    “没错,就是你,只是是不同时间节点上的你。”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去找你的来路,也是你的去路。”

    那道身影的速度极快,一步起,一步落,就是一片永恒的星海。

    死寂的宇宙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依旧在不停的跋涉着。

    星河灿烂,流光飞逝,一颗颗星球就此远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道身影与冬落终于停了下来。

    冬落看着眼前那一片色彩斑斓的扁球体星系,他突然有一种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就像是离家久了的游子,本来都快要忘记故乡是什么模样了,突然在百转千回之后,又回到了记忆中的地方。

    那道身影转过身,他的脸模糊不清,好似无数朵星云交织而成。

    那道身影声音温和的说道:“你可以回去了,回到你现在所处的时间节点上去,历史虽然不能倒退,不能更改,但可以推动,可以创造。”

    那道身影一挥手,在冬落的身后便出现了一个黑洞,黑洞之中流光溢彩,电闪雷鸣,时光碎片飞舞。

    冬落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跌入了黑洞之中,连同黑洞一同消失不见。

    “终于找到你了。”

    冬落离开之后,那道身影在一片虚无的宇宙中盘腿坐了下来,背对着那片色彩斑斓的扁球体星系。

    ……

    ……

    “你终于回来了?”

    身处云顶天宫中的冬落猛然睁开了眼晴,然后一步落下,落入了大殿之中。

    脑袋还有些发懵的冬落抬头看着坐在皇位之上,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的周天子。

    这是他与周天子第三次见面。

    第一次是在坎儿井,第二次是在跃龙门的时候,第三次就是现在。

    每一次周天子的出现都是在一个至关重要的时间节点上。冬落刚想要开口询问之前在宇宙中发生的事时。

    周天子率先开口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我劝你最好别开口,有些事可以好奇,但别说出来,也别问,烂在心中就好了,说出来,它就融进了风里,而风会吹遍整座森林。谁知道森林中藏着多少双择人而食的眼晴。”

    冬落刚到嗓子边的话语又被他压了下去,果然不再开口了。

    周天子微微一笑,自龙椅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朝着冬落走了过来,“可能你不知道,你第一次出现在洛阳城的时候,曾引得我大周国气运金龙动荡不安,气运云海翻滚不止。之前我还以为真如国师所言是

    你引动了《周易》的要义,被气运金龙感应到,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

    “这天下钻研《周易》的人多了去了,其中学到精髓者也比比皆是,可你是第一个能让我大周国的气运云海翻滚不止的,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冬落眯着眼晴想了想,他确实不知道他在第一次跨入洛阳城时还有过如此壮举,难不成是他在洛阳城外与雪念慈在讨论《易经》时发生的事?

    冬落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因为除了那个时候,他就没有再提到过《周易》二字了,就更别提引动周易的要义了。

    周天子站在冬落的面前,要比冬落高出整一个头,“引动《周易》要义不过是其次,主要的还是因为你有帝王气象,只不过现在的你是潜龙在渊,帝王气象还不够强盛,如果你是飞龙在天的话,那就不止是气运云海动一动那么简单了。”

    “什么是帝王气象?”冬落疑惑道。

    “欲夺天下的狂气,气吞山河的豪气,唯我独尊的霸气。”

    “可是这些我都没有啊!”

    “这世间别人会骗别人,这不奇怪。可这世间少有人自己会骗自己。这些东西你有没有,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你要问就问你的本心。”

    周天子背着双手在大殿之中散起步来,“现在我来帮你复一下盘,让你看清你的来路。”

    “你猜的没错,在你哄抬物价,扰乱洛阳城市场的时候,我看到了,但我却没有出手阻止,当然也没有出手帮助,那是为了看看你的能力,虽然你有帝王气象,可我也要看看你有没有做帝王的能力,在人间当帝王,武力是其次,脑子才是第一,而你很不错,有脑子,我很满意,所以我顺水推舟将朝堂上的毒瘤清了一批出去。”

    冬落一言不发,就站在大殿中央,树着耳朵听着。他对周天子的夸赞感觉有些羞愧,因为从始至终他只提供了想法,真正上实际动手的还是雪念慈与张白圭二人。

    在这个过程中,他自然也感觉得到在哄抬物价之时背后有一只或几只黑手在相互博奕相互制衡。

    其中一只黑手是谁,他早就知道了,是陈霸天,至于另一只黑手是谁,他心中早有猜测,百官的眼晴可能是瞎的,但是帝王的绝对不会,特别是一代明主。在洛阳城搞小动作,要是周天子不知道,那才奇怪。

    周天子接着说道:“在坎儿井第一次见你,帮你的命增重,为你指一条活路,都是为了给陈霸先一个交代,包括第三次在龙门前见你,都是为了给他一个交代,他把你送到洛阳城来,有两个意图,除了让我帮助你活下来之外,还有就是让你继承他的汉王之位,可是我与他的交情只能够让我替他做一件事,而我选择帮你活下来,所以,你要明白一点,汉王之位不是你继承来的,而是靠你自己的努力争取来的。”

    “活下来,并不代表活下去。”

    “活下来很简单,可活下去,很不容易。如今你既然活下来了,那你接下来要想的就是该如何活下去。”

    周天子走到冬落的身前,一指点在弑神铠的护心镜上,弑神铠之上一阵红光闪过,冬落腿上手上肩上腹上,无论是外铠,还是内甲,猛的一缩,收回了护心镜中。

    周天子再用力一拍,护心镜直接没入了冬落的胸膛之中,可是奇怪的是冬落却没有感觉到半点疼痛。

    “陈霸先之所会死,是因为它。而你之所以能活,也是因为它。在你不断的潜移默化中,它已经跟你融为一体了,可他的器灵却还没有真正的苏醒过来,心属火,而这具铠甲本身就是红莲业火,如今我先将其打入你的心中温养,等器灵复苏过来,你们之间的主仆之争就看你们各

    自的手段了。”

    冬落的脸色有些难看,既是因为陈霸先的死,也是因为周天子的话,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如今他的丹田海中被如来神掌镇压的红莲小人就是为了让他当这铠甲的仆人,才弄出那么多幺蛾子来的。

    这铠甲随意诞生出的一丝灵智就把他折磨的够呛,若是真正的器灵苏醒了,那还不狂得没边了啊!还不得把他吊着打啊!

    周天子有些幸灾乐祸,这具铠甲曾经究竟有多猛,他是见识过的,若是这铠甲的器灵真正苏醒,怕是连现在的他都要避其锋芒。

    周天子轻笑道:“这铠甲能成形,你能活下来,你得感谢两个人,要不是他们,你现在可能已经死得不够再死了。所以,以后他们有什么要你帮忙的地方,你得跑快点,香火情这种东西,修为越高越忌讳。只要欠了,这种事你不认也得认,天道都替你记着的呢!”

    冬落咬牙切齿的说道:“谁跟谁?”

    “齐王,楚王。”周天子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精彩,“一个让儿子给你送去不弱于极致之冰的焚灵古焰,一个让儿子给你送去刚好能刺激这弑神铠被动复苏的攻击。像这样坑儿子的好父亲不多了,能遇到一个便是你人生中的幸事,而你一下遇到两个,简直是三生有幸。”

    冬落张大了嘴巴怔怔无语。

    周天子哈哈大笑,突然间没有半点帝王气质,更像是一个……占了小便宜的人。

    冬落内心中暗自腹诽了一句,笑,笑个屁啊!你刚才说的帝王气象呢!你说的欲夺天下的狂气,气吞山河的豪气,唯我独尊的霸气呢!都被狗吃了啊!

    “噗!”

    冬落胸口突然一疼,猛的一口鲜血喷出,洒落一地。

    “看吧!让你不要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你不听,现在遭报应了吧!”

    冬落刚想说一句报应个屁,用脚丫子想都知道这事绝对是你干的。可是他话还没有说出口,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周天子笑了一阵,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之前跟你说的,说是帮你复盘,说好听点是因为我喜欢下棋,是一个棋道高手,实际上也就是跟你随便唠唠而已,算不得真的复盘。接下来说正事吧!”

    “不过之前我说的一句话你要记住了,活下来并不代表活下去。活下来很容易,活下去很难。再提醒你一下,齐王楚王的恩情你得还,而且还是尽早还。”

    冬落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认真的点了点头。

    周天子坐回龙椅之上神色严肃的说道:“天地与众生,熟大熟小?”

    冬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周天子身体微微前倾,气势磅礴的再次说道:“天地与众生,熟大熟小?”

    冬落在周天子狂暴的气势之下,摇摇欲坠,给出了心中那个似乎有些离经叛道的答案,“众生大,天地小。”

    “你真是这样认为的?”

    冬落点了点头。

    “好!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已经有帝王气象了,无论是先贤民贵君轻社稷次之说,还是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之论,都在告诉我们为帝为君者一个道理,那就是众生比天地大。”

    “为君者,国土可以失,民心不能亡,国土失可以再得,但民心亡了,就很难再收了。为帝者,便要时刻把苍生放在首位,一个合格的帝王,便是让天下众生都有尊严的活着。”

    冬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周天子也跟着点了点头。

    临了,周天子又补充了一句,“特别是在这人间失格的时候,一个合格的帝王,唯一要做的,也只有让这天下众生都有尊严的活着。”

第一六九章顶上三花,三花聚顶

    “我告诉你这些话,并不是因为你是大周的汉王,也不是因为你有什么帝王气象,更不是因为你是陈霸先的儿子,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有成为强者的潜质。”

    “强者恒强,一个真正的强者,是在面临更强者的时候,能把弱者挡在身后,哪怕是只能挡上一分一秒,那就是当之无愧的强者。而我希望你能成为这样的一个强者”

    周天子说完之后,斜靠在龙椅上,目视着前方,“为帝者,是要让这天下众生都有尊严的活着。为强者,是要让这世间所有的弱者不知何为弱。”

    冬落站在大殿之中,弑神铠被周天子打入他的心头之后,他只觉得一身轻松,虽然弑神铠并没有成为他的桎梏,相反还为他挡了数次灾,可是一直这样穿着也不是一回事。

    如果是在战场上这样穿着打扮,那还说得过去,战争年代,兵不卸甲,马不下鞍,可是他现在是在一片承平的洛阳城,在集大周国所有的风流与写意于一身的洛阳城,再这样穿着就很不合适了。

    周天子说的每一句话他都用心的记着的,那怕是现在用不到,听不懂,可是记下来总归是好的。

    周天子指尖轻轻的敲打着龙椅的扶手,韵律十足,“还记得我在坎儿井与你说的那些话吗?”

    冬落点了点头,“记得。”

    周天子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现在已经有了成为一颗棋子的资格,可是想要当一个棋者还远远不够。你分量还不够重,还不够重到能引起下棋人的注意,重到下棋人愿意为你在原本就已经定死的棋局上再开一个新局面。”

    冬落对着周天子一礼,“我该如何加重我的分量?”

    周天子微微一笑,“命在你自己的手中,路在你自己的脚下,你问我,我问谁呢?该如何加重你的分量,让你在还没有爬到下棋人这个位置前不被当成一颗弃子随意丢弃,那得看你如何做了,别人永远是别人。”

    冬落微微点头,周天子说得很对,活下来,并不代表就可以活下去,活着是一件很复杂的事。而周天子的三言两语很有可能就会让这件看起来很复杂的事变得简单起来。

    冬落犹不死心,沉吟了片刻后也笑道:“你也知道我活下去有多艰难,远的那些云端高坐以我观道之人,我们估且不论,近的那些极北之地的家族宗门,我们也估且不谈。我们就来说说这眼前的吧!龙虎场那些在我手底下吃了亏的家族宗门,你觉得他们就会这样算了吗?有你这一拳压得洛阳城山上山下尽皆失声的人在,也许他们明着不敢拿我怎样。可背地里会使出什么阴损的手段来,谁知道呢!”

    冬落笑眯眯的说道:“而我这点浅薄的修为,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在那龙门秘境内侥幸达到的相当于纯粹武夫伐髓境十层的肉身了。我想人人称赞的圣明君主周天子应该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三天前任命的汉王还没有出洛阳城,走出大周的国界,走到我这个可有可无的棋子该落子的地方,就莫名其妙的死了吧!”

    周天子眯着眼晴说道:“胆子不小啊!都敢这样跟我说话了,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莫名其妙的死去。”

    周天子话音一落,大殿之中的风都静止了,就连那斜射过窗柩打在地上的阳光,也停了下来。

    一股凌厉的气息,直冲冬落而来,使得他一

    连退后了数步才堪堪站稳脚跟。

    冬落抬起头,强装镇定的说道:“我怎么就不敢这样跟你说话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你亲口说的大周九君,地位相当。如今我身为汉王,与你你说话好像没什么问题吧!还是难不成我们口中人人称赞的圣明的周天子是一个说话像放屁一样的人,自己说的自己又不承认了?”

    冬落身侧的时间好像停止了流逝一般,除了他的时间还在走。

    周天子缓缓起身,“原来你没有忘记你的汉王之位是我任命的啊!你信不信,我能让你当汉王,同样也可以不让你当汉王。”

    “我当然信。”冬落硬着头皮说道:“可也正因为我现在是汉王,我才敢这样跟你说话的。如果我不是汉王,兴许我现在已经跪在你的面前,头都磕秃噜皮了。”

    周天子哈哈大笑,似乎很喜欢他这种做风,“当初在坎儿井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一个有趣的人,现在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趣。”

    周天子一步跨出,又一次站在了冬落的面前,与他面对面。

    周天子说道:“难怪雪雨柔、李暮春两个老家伙对你赞口不绝,既然你都这样说了,如果我不指点你几句,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要是大晚上睡觉的时候被陈霸先吓醒,那可就亏大发了。”

    冬落又感觉身旁有风吹过,原本穿过窗柩打在地上停滞不前的阳光,在一瞬间之后,猛的往后挪移了一大段距离。

    冬落轻呼了一口气,内心暗道下次再也不要做这种买卖了,赚是赚到了,可就是太吓人了些。

    周天子在龙椅前的台阶上寻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又指了指身旁的一个空位置,示意冬落也坐下来。

    “目前你的身体之中对你威胁最大的天道种子以及红莲业火都被那两位合力镇压了,可以说只要你不死,或者你不主动找死,将它们释放出来,那么有真龙坐镇你的丹田海,它们是绝对不可能再翻得起什么风浪来的。可是你也不能掉以轻心,隐患在没有彻底根除之前,终归是隐患。”

    冬落点了点头,对于他丹田海内那三个存在,他虽然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可也绝不会就这样听之任之。

    丹田海是他的丹田海,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只是现在的他无法改变他现在所处的困局,只能想办法徐徐图之。

    周天子接着说道:“那些高坐青云端想以你观道,助他们在大道之上更进一步的人,现在你不用去担心,他们只是想看你是如何因果缠身,又是怎样在天道种子下走向成熟,最后又是如何走向死亡的。如今,你没有死,你在天道种子之下活了下来,那些想以你观道之人自然也就没有了兴趣,目光已经落到了别处。就算是有一两个仍不死心之人,在你跃龙门的时候,也已经被一个你无法想象的至高存在打杀了,散作满天星了。”

    “你现在最需要注重的就两点,一是你身上无处不在的因果,二是你那让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的修为。”

    “你身上背负的因果实在是太重,至于重到什么程度呢!就这么跟你说吧!整个神州大陆在你的脚下都在不断的下沉。因果加身,也许你现在的感觉还不明显,等你从后天入先天,经历第一重先天雷劫的时候,你就知道因果的恐怖了,你就会明白为什么山上人越往上修行

    ,越害怕沾惹红尘中的因果了。”

    冬落坐在周天子的旁边出言道:“不是说气运可以冲刷掉身上的因果吗?”

    周天子嗤笑一声道:“可是可以,不过你觉得能将神州大陆都压得下沉的因果,需要多少气运方能冲刷的干净?一个皇朝的够吗?一个帝朝的够吗?不够,就算是用一个天朝的气运来冲刷,都不够。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一份因果是需要上百份气运才可以冲刷干净的。世间事,没有一件是简单的。”

    “以往时日,虽然你身上的因果也在不断的增强,可是因为有天道种子的存在,因果增强的速度始终赶上它消耗的速度,所以,你才会在天道种子萌发之时,因为身上的因果不够,差点被活活抽空至死,现在好了,天道种子被镇压了,因果这种玩意你是要多少有多少了,就算是不想要,也得要。”

    听完周天子的话,冬落的脸色变得精彩无比。

    如果一个天朝上国聚拢的气运都还不够冲刷掉他身上的因果的话,他实在是想不到这世间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制衡他身上的因果了。

    他的躯壳就好比是一个巨大的容器,因果是注进来的水,而天道种子则是出水口,以往时日是入不敷出,没有流经天道种子的因果了,那他就只能自认倒霉,还好那时陈霸先找来了火红甲,为他提供因果。

    后来,出水口被堵住了,但是水却还在源源不断的往他的躯壳中注入进来,而自身蓄积的因果多了,自然就引起了天道的窥视。

    若是长此以往,无论他的修为是高是低,是否达到度先天雷劫的程度,他都要在天劫下灰飞烟灭。

    冬落腾的一下自台阶上站了起来,咽了咽口水道:“这样下去也是死路一条,我该怎么办?”

    周天子啧啧道:“现在知道慌了?你之前的镇定呢!你之前的从容呢!现在心里没底了,你怎么不继续坚信我一定不会让你死了呢?”

    冬落回头双眼通红的盯着周天子,“我还不能死,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周天子摇了摇头,“我没有办法,而是你有办法。”

    “我有办法?我有什么办法?”冬落不确定的说道。

    周天子指了指冬落的眉心道:“它就是办法。”

    冬落手指轻触眉心,落在那一株有些滚烫的三生并蒂莲上,“你说的是它?”

    “不错,正是你的顶上三花。佛家的渡世红莲,道家的出世青莲,儒家的净世白莲,三花开,长生久视。三花落,道消生死。顶上三花,三花聚顶,因果顿消,业障自除。”

    冬落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叶白裳是不是你算计好的?”

    周天子鼓了鼓掌道:“看看,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很轻松,不错,他确实被我算计了,不过我只是放大了他心中的执念而已,人有所念必有所执,有所执便会不顾一切。”

    “他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当然你也没有让我失望。他从你的体内抽出了因果,在天道之眼的协助下凝聚成你的顶上三花,你也成功的保住了本就该属于你的东西。”

    “大周八王每个人都有一次向我求救的机会,好好感谢一下你体内的真龙吧!如果不是有她,在龙虎场易天机早就出手了,你就少了一道护身符了,对你而言,无异于少了一条命。”

第一七零章业障业账

    “你是说……大周八王每个人都有一次向你求救的机会?”

    冬落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起来,盯着周天子的双眼越发的通红。

    周天子声音有些平淡的说道:“别这样看着我,别说我不知道他们逼死陈霸先的事,就算是我知道我也不会出手的,因为他那次机会早就被被他用掉了。”

    冬落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动荡不安的心湖涟漪,刚想开口,周天子直接出言打断道:“才刚夸过你聪明,现在怎么变得这般蠢笨了呢!不要什么事就知道问问问,要多动脑子想知道不。那次机会他什么时候用掉的,你刚来洛阳城的时候,张图灵家那宝贝儿子不都告诉你了吗?你当时不还好奇我对那些个人说了啥来着吗?”

    周天子笑着说道:“你现在还好奇我当时说了啥吗?如果你实在好奇的话,你赶紧去找一个老怪物,最好是那种修为顶到天的老怪物招惹一番,到时候你就知道我当时对他们说了啥了。”

    冬落翻了一个白眼,又重新坐回周天子的身边,“别扯这些没用的,继续说这顶上三花的事吧!”

    周天子眨了眨眼睛道:“说完了啊!”

    冬落眉头青筋跳了跳,一口老血差点没有忍住便喷到周天子脸上。

    这就说完了?

    冬落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确定说完了?这三花聚顶你是说了,可这如何让这三花开你还没有说啊!”

    周天子双手扶额,微微叹息道:“这还用说吗?我还以为以你的脑子应该能想明白的。看来是我看走眼啊!”

    这为什么就不用说了?什么叫以我的脑子应该能想明白的,合着想不明白就是我脑子不够用喽?

    冬落的心中有一股快要抑制不住的郁气就要喷涌而出了,他觉得他要是再跟周天子聊下去,他会忍不住先动手的。打不打得过另说,先打了再说。

    一个真正的强者,是在面对更强者的时候,要么敢出拳,要么敢还嘴。

    人不能输,气势也不能输。

    冬落坐直身躯,握紧拳头,恶狠狠的盯着周天子,“小时候,我脑袋被门夹过,不太灵光,实在是想不明白如何让这顶上三花开。”

    周天子有些同情的打量了冬落几眼,笑呵呵的说道:“怪不得头这么扁,原来是有原因的啊!”

    冬落再也不忍不住了,刚想站起来,他的肩头上忽然落下来一只手。

    “之所以不用说,是因为没有必有说。花开花落,缘起缘灭,缘到了,花自然会开。缘不到,任你万般努力,花不会开半点。”

    周天子的声音温和的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似乎之前那个有说有笑的人并不是他,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行走在世间的神灵一般,既有慈悲心肠,也不高高在上。

    周天子平和的说道:“儒从何来?道从何来?佛从何来?你只有明悟了三花的本质,洞悉了三花的真缔,你才能看透你背上的因果究竟从何来,又因何来。为什么它偏偏要落在你的身上,为什么你又可以承受得住它。”

    周天子收回了落在冬落肩头的手,冬落也没有继续起身,而是呆

    呆的看着周天子。

    他现在的第一感觉就是眼前这人莫不是是个傻子吧!

    冬落咽了咽口水,眼前的周天子与大周百姓口中口口相传的周天子形象相去甚远。在百姓的口中,周天子是一个圣明到近乎找不到任何修饰的词语来形容的君主。

    可在那些山上宗门,山下家族的眼中,周天子又是一个可怕到有的是一大堆词语来形容的魔鬼。

    可是周天子现在给冬落的感觉却很奇怪,既不像是一个人间君主,也不像是一个地狱魔鬼,而是一个天上神灵。

    “因果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业障。所谓业障,也可以叫业账。”

    周天子缓缓的说道:“天地心中有本账,是为业,众生每天的行为,无论是善行,还是恶行,都会记录在业中,然后再通过因果具象的显现出来。善行结的善因,得到的自然是善果,恶行结的恶因,得到的必定是恶果。”

    “三界唯心,万物唯识,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周天子看着隐入沉思的冬落,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意察觉的微笑。

    正在沉思着的冬落,忽然脱口而出,“业障既然是业账,那这笔帐该怎么算呢!算在谁头上呢!”

    前一刻还在觉得好笑的周天子,正了正颜色道:“业有三报,一现报,现作善恶之报,现受苦乐之报;二生报,或前生作业今生报,或今生作业来生报;三速报,眼前作业,目下受报。这笔帐都算在你的头上,只过是来得早一些,来得晚一些。是算到今世,还是算到来生罢了。”

    冬落又问道:“那所谓的业,又是谁在操控?”

    “天地运转有常,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你还是好好担心一下你自己吧。你只要知道,业障越轻,修为越高。修行修到最后,大多都在消弥自身的业障,时间也不早了,我再来与你说说修行的事吧!”

    冬落神色木然的点了点头。业障这种东西,不是目前的他可以染指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提高修为,这才是重中之重。

    至于所谓的业障,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一步一步的来吧!等到了他可以涉足了再来谈一谈缠绕在他身上的业障吧!

    周天子说道:“听说过天眷者吗?”

    冬落点了点头,“听说过。”

    世间灵气分为九种,分别是金木水火土五行,阳雷阴虚,时间,空间。

    天眷者,便是天生亲近这。几种灵气,最得天地眷顾的一群人,

    事实上冬落不止听说过天眷者,他还是一个大道亲水的天眷者。只不过后来一系列变故,使他从一位天眷者变成了天谴者。

    周天子接着问道:“你觉得天眷者如何?”

    冬落按照他所知道的常识,如实答道,“天眷者,得天地造化,是那种出门走个路摔一跤便会捡到许多灵宝之人,有这么好的运气加成,登顶武道颠峰,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同天子再次接着问道:“听说过天谴者吗?”

    冬落忍不住又笑了笑,好巧,他既是一个天眷者,也是一个天谴者。

    冬落不知道周天子为何有此问,

    但是周天子既然都说了是要说些与他修为有关的事了,冬落觉得周天子应该知道他既是一个天眷者,也是一个天谴者,而接下来要说的可能就是与他修为有关的事了。

    冬落说道:“听说过。”

    周天子再次问道:“你认为天谴者如何?”

    “被天地所弃,还能如何,不死已经就是这天地的恩赐了。”

    冬落坐在周天子龙椅前的台阶上,肩靠着栏杆,心情低落的说道。

    周天子笑了笑,既没有反对,也没有否认。

    周天子打开右手,冬落看到无数道流光在他的手上交织成一个人的模型,模型之上时光飞舞,模型之人与冬落十分相似。

    模型之人若不丝看,好像是透明的一样。

    周天子念道:“心属火。”

    模型小人的心脏地方,忽然间生出一团火红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着。

    “肝属木。”

    一颗碧绿色的小树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模型小人的肝内。

    “脾属土。”

    ……

    “肺属金。”

    ……

    “肾属水。”

    ……

    冬落看着周天子手中的模模型小人,分别被五样珍奇之物点亮的五脏,好似活了一般,远望之,或是大火熊熊,或是水声阵阵……

    冬落看着模型小人,不由得有些看呆了。

    “五行相生相克,阴阳也是,时空也不例外,五行相生,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试想一下,原本一个大道亲水的天眷者在变成天谴者之后,五行之水差不多就废了,水又生木木,水弱则木不生,木不生则火不旺,火不旺则土弱,土弱少金,金不供水,那么又何来的大道亲水之说呢! ”

    “说了五行相生,我们接下来说五行相克,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 ,土克水。同样是一个大道亲水之人,水盛火必衰,火哀金必强,金强木当折,木折土定松,土松不固水。”

    “人之五脏,与五行相对,人之躯壳神魄与阴阳相同,我们身处时空之中。所谓的天眷天谴,不过是两个以压榨自身潜能为代价的极端罢了!侥幸成为天眷者,短时间内虽然进境神速,但是长此以往,不需要受什么刺激,也会变成天谴者。”

    周天子看向冬落,“我说这些事只想告诉你,天眷与天谴只不过是一个人为的定义。这世间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天眷,也没有天谴。无论你是去走什么天眷之路还是天谴之路,都要保证一件事,五行既要相生,也要相克,相互制衡,相互依存。”

    周天子站起身,站立于他的手心的模型小人,肺部突然有一束水蓝色的光射入了肝部,在肝部停留了片刻之后,又变成一道绿色的光射入了心脏。在经过肝部的转化之后,那一束光变得更加的粗壮。

    肺到肝,肝到心,心到脾,脾到肺,一轮下来,之前那一道水蓝色的光变得十分粗壮了。就像是一条奔流的大河,在模型小人的经络中传梭者。

    周天子淡淡的说道:“五行相生,阴阳逆转,天地成。”

第一七一章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你是大道亲水的天眷者,至于你变成天谴者的原因,并不像世间其它天谴者一般,是人生遭受了巨大的变故,心情的剧烈转变,而你成为天谴者是因为……”

    冬落不自觉的把耳朵往周天子处凑了凑。

    周天子看着正认真听讲的冬落,顿了顿道:“你想知道是为什么吗?”

    冬落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周天子沉吟了片刻后将声音拖得长长的说道:“你啊!其实也没啥原因,就是纯粹的运气不好,倒霉催的。”

    冬落额头的青筋抖了抖,差一点就要暴走了。见过吊胃口的,没有见过像这样吊胃口的,耳朵都洗干净了,你却给我听这个。而且还是不止一次。

    要不是看你是周天子,之前会用最强硬的态度跟你说最怂话?

    才落坐不久的冬落腾的一下又站了起来,冷哼了一声之后又一屁股坐回了周天子身旁的台阶上。

    现在也是,要不是看你是周天子,非一巴掌呼死你不可。

    周天子身体往旁边一挪,头一歪,表情夸张的说道:“你要干啥?”

    冬落深吸了几口气后,声音平淡的说道:“不干啥,就是坐久了腿有些酸,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而已!现在感觉好多了,你继续说吧!”

    周天子拍了拍胸脯说道:“原来是要活动活动一下筋骨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想一巴掌呼死我呢!你说搞不搞笑?”

    冬落面无表情的说道:“确实有点搞笑。”

    周天子轻呼了一口气,“那我们接着说,天眷者是一行或数行过强,天谴者是一行或数行过弱。天眷者的强是真的强但也只是暂时的强,你别看金系天眷者杀力惊人,可这只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技俩罢了。”

    “至于天谴者的弱那便是真的弱了,连暂时的都没有。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天给的东西,无论是好是坏都得拿着。若是不拿或者是拿不住,那就别怪天道找你清算了。”

    冬落直接瘫倒在台阶上,有些担忧的道:“完了完了,我现在已经预见了不久的将来,我从后天境跨入先天境的时候,要渡雷劫的可怕了。可能外焦里嫩都是轻的,灰飞烟灭,魂飞魄散可能都不一定管用。”

    冬落充满敬仰的说道:“大周皇朝最最圣明,神州大陆最最历害,人们最最敬仰的周天子,你说我要是把那次救命的机会用在渡先天雷劫上,你会不会一高兴,就同意了啊!到时你向苍天问拳,一掌劈散云和月,一拳击退雷与电,那时你高大威猛的形象,必将在神州大陆广为流传,成为无数神仙志怪,话本小说的男主角。是不是光想想哈喇子就流了一地了啊!”

    周天子声音平淡的说道:“现在我严重怀疑你小时候脑袋肯定不止被门夹过,是不是还被驴踢过,被粪球儿砸过。一天天的,想些什么呢!我是叫你去惹修为与天齐高的老怪物,不是叫你去惹老天,我先奉劝你啊!你要是去惹老天,可别怪我帮着老天抽你啊!”

    冬落打着哈哈,连忙拍着胸脯义正言辞的说道:“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绝对不是那种人。天劫这种事,我也知道外人帮不了忙,外人帮忙只会帮倒忙。一切还得靠自己,

    我是谁,我可是大周汉王,要是连这指甲盖大小的先天雷劫都扛不过,我还配当这大周汉王吗?这不是给我们的周天子丢脸吗?”

    周天子偏头想了想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看来我得先物色新的汉王人选了。不然你要真在雷劫下嗝屁了,我这汉王之位可就要空悬好久了。”

    冬落呃了一声,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周天子站起身,走到大殿的门口,背对着冬落,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高大异常。

    周天子声音低沉的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这毕竞是大周国的朝堂,云顶天宫所在,不是跟你吹牛打屁唠嗑的地方,马上就要早朝了,我先与你把你的事情说完,再送你一份大礼,一份你绝对想不到的大礼,只要你收下了,保你的筋骨活泛的不要不要的。”

    冬落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是又不知道那份不好的预感来自哪里,冬落有些疑惑的看着周天子,他严重怀疑,那股不好的预感十有**就来自于周天子说的那份大礼。

    冬落直接了当的说道:“周天子所赠,必定不是一般的大礼,我绝对不能要。从小我的父亲就告诉我,不要乱收长辈的礼物。”

    周天子笑容古怪的说道:“可是我认识的那个陈霸先怎么与你说的不一样呢!我认识的陈霸先那可是蝗虫过境,寸草不生啊。但凡是年纪比他大的,修为比他高的,只要与他没仇气的,他就差在脑门上写上一句,身为长辈,不给小辈我几件灵宝,几颗灵丹当见面礼吗?”

    冬落怔了怔,果然不在说话了,因为他认识的那个既可以提枪上马征战沙场,又能执笔当垆沽酒的羊皮裘小老头,貌似确实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冬落也就懒得为他辨解什么了。

    周天子笑眯眯的说道:“所以说啊!我那份大礼你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这可就由不得你了。”

    冬落面色悲苦的点了点头,他认命了。跟周天子这就眼捷毛都是空的,心都是黑的老怪物中的老怪物斗,他还嫩了些。

    怕是几十个冬落都比不上一个周天子。周天子绝对不是人们表面上见到的那个一拳压得大周山上山下尽皆失声那么简单。

    试问一下,这神州大陆有几个人可以说出道有高低,人无仙凡这种话来,又有几个人可以不在意什么天谴者,天眷者,完全不把他们当回事。

    在神州大陆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天眷者生来就应该是站在山巅之上俯瞰人间的人,是那种高高在上,长生久视的神仙中人。天谴者就是被天地所弃,天道不容,没有救了的人。

    可是周天子呢!看不起别人都当做宝一般对待的天眷者,还有办法将世人眼中都认为是没有救了的天谴者给救回来,试问一下,整个神州大陆,亿万修者,有谁可以做到这种事。

    如果有,那么雪念慈在芒山的时候就不会说从古至今只有一个火属性的天眷者借着气运之功活了下来了。

    光从这点,冬落就看得出来,周天子绝对不是一般人。如果神州大陆的修者有山巅的话,那么周天子绝对是山巅中的山巅。

    一山更比一山高,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还有,

    周天子在他跃龙门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他的身旁,诸如此类,林林总总,无不是在告诉冬落,周天子他绝对不是一般的帝王,不是神州大陆上那些个被世家宗门,家湖豪阀所掌控的帝王。

    冬落从来没有想过要与周天子斗,因为他知到他到底有几斤几两,如果周天子真要弄死他的话,完全不用那么麻烦,这样纯粹就是在浪费他的时间,若是真要他死的话,也许连话都不用说一句,眼晴都不用眨一下,他就能体会到什么叫世事无常了。

    也许是他正在与三黑看着蚂蚁的时候,突然头一歪,就再则没有醒来。也许时他与二黑正在小巷子里游荡的时候,突然眼晴一睁,腿一伸,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暴毙了。

    什么叫世事无常?这就叫世事无常。

    就是早上穿戴整齐的出了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冬落苦涩的笑了笑。

    周天子也许知道冬落在想什么,也许不知道,但很大的可能应该是知道,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要是事事都说破了,都明了了,都看到了开始,看到了过程,也看到了结局,那人间还有什么意义。

    人间的滋味,就是在于多了一些雾里看花的不确定。也只有这样,人间才有滋有味。

    周天子声音平缓的透过阳光传来,“冰,水为之,而寒于水,原本你是大道亲水的天眷者,你五行中的水中一行本就要比其它四行强太多了,可是你的天谴过程,又与别人的不同,别人的是盛极而衰进而死,可你或者说是你们这些本就背负着天地大因果的人,是盛极再盛,最后在极盛的绚烂中死去。”

    “极致之冰比水强得太多太多,光是水之天眷便可使五行失常,就更不要说极致之冰了,你其余四行还没有崩溃可以说你的运气应该算是好的了。”

    “水可克火,可那也是相对而言,若是火势比水势猛,火同样可以反克水。你应该感谢你有一个好父亲,他在你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替你寻来了品质与极致之冰相当的红莲业火筑就铠甲,制衡住了极致之冰。让你能够等得到她成熟,走向极盛,等得到她被镇压。”

    “如今弑神铠被我打入了你的心中,他会反克住你体内的极致之冰,让你体内的五行平衡,阴阳调和。让你既不再是天眷者,也不再是天谴者,而是成为一个真正的凡人。一个可以修行的凡人。”

    “这世间,也唯有凡人是真正的五行平衡,阴阳调和。但凡是其它只要跟修为沾上边的,有灵气入体的,五行平衡也就被打破了。但你不一样,有弑神铠的存在,你的五行就会时刻处于一个平衡的状态。”

    “往后你必定会遇到许多天眷者,或者是各种稀其古怪的体质,但你不必心生胆怯,也无需畏惧,人之体,本就应当是五行俱全,阴阳互补,缺一行的天谴者,大道无望。强一行的天眷者,独木难支。虽然你只是一介凡人,可是你也不要怕他们,因为你比他们高贵。因为,你是我大周的汉王。”

    冬落点了点头,胸腹之中生起一片豪气。

    周天子回头缓缓笑道:“话我已经说完了,接下来我该送你一份大礼,恭贺你成为汉王了。你准备好收礼了吗?”

第一七二章周天子的道理

    “嘭!”

    云顶天宫内忽然传出一声巨响,紧接着的便是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

    云顶天宫之外那些前一刻还在有说有笑的大周肱骨之臣,声音瞬间一止,而后目光齐刷刷的盯着云顶天宫。

    “护驾!”

    户部一位正在与几个同僚蹲在台阶上大肆的吹嘘着今年户部又收上来了多少税收,户部今年的考绩多半是六部之中最好的,说这些话的时候还唾沫星子乱飞的一个正五品郎中,听到云顶天宫中传出来的巨响,还有那一声惨叫,在其它众多同僚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飞快的喊道!

    与此同时,这位户部郎中腆着一个大肚子,三步并作两步快速的往云顶天宫冲去。似乎生怕他去晚了,云顶天宫中下一次传出来的惨叫声便是那受万人敬仰的周天子的。

    台阶两旁的黄紫公卿先是一愣,而后有些鄙夷的看着那个奔跑起来已经是超越了他往常所能达到的极限的胖郎中。

    护驾?亏你说得出这种话来。难不成你们户部的油水都流进脑子里了吗?难不成你不知道这云顶天宫中的两位是谁吗?

    那位新晋的汉王我们估且不谈,我们就来好好的说说我们的周天子,一个一拳下去让大周皇朝所有横行无忌的山上神仙,只敢使一些阴损手段的人,需要你去护驾?怕是大周皇朝山上所有的神仙中人一起加起来,都不够他一拳的吧!

    那位胖郎中可不管这些,而是连滚带爬的往云顶天宫的殿门爬去,任由两侧的黄紫公卿在一旁指指点点。

    “黄景明,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快滚下去,我们户部的脸都快要被你丢尽了。”

    一个身穿紫色鱼纹袍的二品文官,在胖郎中临近他的时候往前跨出一步,拦在胖郎中的身前大喝道。

    胖郎中速度丝毫不曾减弱,同样也不甘示弱的说道:“我等食君之禄,自当担君之忧,忠君之事,如今天宫之内疑似有打斗之声,请问陈侍郎,我前去护驾,你怎能说是我是在丢人现眼,丢我户部的脸呢!还是你认为在天子有难之时,我等朝臣前去护驾,是一种不要脸的行为?”

    胖郎中厉声质问道:“赵永夜,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如此居心叵测的拦着我的去路,不让我前去救驾,到底是何居心?莫不是你与那里面的刺客是一伙的?”

    胖郎中黄景明神色悲愤的说道:“赵永夜,你可是户部侍郎啊!陛下待你不薄啊!”

    赵永夜连忙往一旁退去,不是他不想拦,而是他不敢拦。

    同在户部,之前他与黄景明同为户部郎中之时,就因为政见不合,大打出手。后来他因为攀上了凌烟阁某位已经不在其位,但影响力却依旧在的大人的关系。在去年哄动一声的哄抬物价一事中,户部官员贬的被贬,撤的被撤,他也正好借此机会一跃而起。在众多正五品的户部郎中之中脱颖而出,成为朝堂上的一名二品大员,户部侍郎。

    得到的过程越是艰辛越是懂得珍惜。他十分珍惜他现在所处的来之不易的位置。所以,他平日里没少打压被他称之为劲敌的黄景明。

    今天,看到黄景明像是一个傻子一样直扑云顶天宫而去,口里还在念叨着什么护驾。他不由的冷笑一声,护驾?护谁的驾呢!周天子是

    何许人也,需要你这个连参加朝会的资格都没有的小小五品官来为他护驾?

    所以,他想也没想到就站得出来。本来以为会是一件极其简单的打压之事,当大官了,不就是要打压政敌嘛!说不定,只要操作得当,再在身后人的号召之下,指不定那个空闲了一年的户部尚书之位,就是他的了。

    可是谁曾想那个自从他当了户部郎中之后,便不再与他争吵,每次相见都任由他嘲讽的黄景明今天既然会说出这样的一袭话来。

    他说的种种,只要坐实了一点,别说他赵永夜身后有人,就算是身后有神,都不一定管用,指不定为了擦干净手脚,率先向他的动手的便是凌烟阁中的那个大佬。

    赵永夜退到一旁之后连忙摆手道:“黄景明,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我对我大周陛下可是忠心耿耿的啊!我之前叫住你,便是担心你以那刺客是一伙的,想打着护驾的晃子,趁机接近云顶天宫。”

    赵永夜越说越顺,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为了陛下的安危,我是不会让你靠进云顶天宫的。”

    这一刻,在他们还不清楚云顶天宫之内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不管是周天子似乎遇刺,他们都要向周天子表忠心。

    黄景明冷笑道:“你若是真的担心陛下的安危,担心我与刺客是一伙的,那你怎么不主动去护驾呢!”

    前一刻心情还有些郁闷的赵永夜站在黄景的身前,同样油光满面的脸上洋溢着意的笑容,“你怕是在开灵境呆的太久了,怕是已经忘了陛下是谁了?陛下一个一拳能够压得住山上修者,山下江湖的人。需要你去护驾吗?你是看不起陛下呢!还是太看得起你那区区不过是开灵境四层的行为。”

    赵永夜的心情难得有些舒畅,原来自己一直压着的人,没想到有一天竟然敢与自己唱反调,还差点被他好好的凌辱了一番。还好自己稳住了头态,如今算是掰回来了一局。

    赵永夜有些开心的看着黄景明。

    四周围观的黄紫之卿,除了那些心中明了此事来龙去脉的,还有那些不问世事的高官大宦,其余人等都在看着赵永夜,黄景明二人。

    “住口”黄景明大声的说道:“陛下能一拳打的山上失声,山下破碎,自然是陛下修为高,能力强,是陛下有本事。可是我等为陛下护驾,是我们为人臣子的本分,我们不能因为陛下有本事而忘记了我们做臣子的本分。你要是再拦着我不让我尽本分,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让开!”黄景明大吼道。

    与此同时,一些后知后觉,或者说是突然间恍然大悟的人,黄景明的话音刚落,他们便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为人臣子,为陛下尽忠乃是本分。决不可以因为陛下有本事,而忽略了一个臣子应尽的本分。

    黄景明话音刚落,云顶天宫之外便彻底的乱了起来。

    是啊!不能因为别人有本事,而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护驾!”

    “快,保护陛下。”

    “快,赶紧通知羽林军,擒拿刺客。”

    ……

    云端天官之外,除了少数几人之外,其余的大多黄紫公卿,尽皆嚷嚷着要护驾,直奔大周天宫而去。

    ……

    ……

    而在云顶天宫之内,便又是另外的一番景象了。

    以云顶天宫之外的喧闹不同,云顶天宫之内显得静悄悄的。

    “滴!”

    “滴答!”

    ……

    一滴滴血水落地的声音,清脆的在辽阔的大殿中响起。

    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爬在大殿中央,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可见他现在所要承受的痛苦究竟是有多大。

    少年数次想要怒力的站起来,可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可是他依旧没有放弃,先是站起来了一只手,慢慢的便是半个身子。

    周天子坐在皇位之上,举起右圈,吹了一口气道:“汉王,你觉得朕这份大礼如何?有没有很合适。”

    那个躺在血水中的少年,咬牙切齿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周天子道:“合适你大爷的,你要是真觉得合适,那我来送你几份好了,而且生活方式还不带重样的”

    周天子笑了笑,然后右拳隔空击出,一拳打在了还浸泡在血水中的少年。

    只见少年那瘦弱的身影在那一拳之后,整个人都飞起来,先是撞到了巨大的门框之后,最后只来得及惨叫一声。

    少年安安静静躺在地上,气若游细。

    周天子站起身来,“你在龙门秘境那里吸食氤氲之气太多,使你的神魂极步不稳,再加上你在龙门秘境内又时常使用晶灵核,晶灵石来提高你的体魄强度,使你的修为看起来华而不实,虚有其表,若是再这样下去,你的修为就算是到了高处,你也是那种山间竹笋,墙头芦苇罢了。”

    “现在好了,我两拳把你的修为凝实了,把你因为修为增长过快带来的坏处打没了。现在你就可以放心大胆的修行。”

    “就冲你吃了我这两拳,我就敢说你如今是淬皮境最强,没有之一。就算是你那朋友尸蛟的肉身都不一定比得上你。”

    冬落的眼晴在不停的眨,嘴巴也在动,可就是说不出话来。但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周天子甩了甩手上的血迹,轻笑一声道:“本来你的基础已经很不错了,我出两拳就够了,可是你如此欠打,不再送你一拳实在说不过去。”

    周天子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再出现时便已经来到了冬落的身前,一拳打出,原来躺在地上的冬落再次飞天而起,撞到了天宫顶端的藻井之上,被云海之中露出来的一只土黄色的龙爪给重新拍了回来。

    ……

    过了一会儿之后,在包打还包治的周天子一颗灵丹之下,冬落终于可以站起来了,只是苍白的脸色,还有不知道是不是灵丹的缘故,其它地方的伤痕都好了,只有脸上的伤痕还清可见。

    周天子略微偏过了头,不在看向鼻青脸肿的冬落,强忍着笑意说道:“你从渭城来的时候,不是跟你李叔说有好多好多道理要跟我讲吗?坎儿井的时候,我不让你讲,是因为你没有资格跟我讲。现在好了,你有资格跟我讲道理了。”

    “不过,在你讲你的道理之前,我想让你先听一听我的道理。”

    周天子话音一落,云顶天宫的门忽然打开了来。一群慌乱的黄紫公卿就像是一群鱼虾涌进了网袋是那样毫无防备的便涌了进来。

第一七三章秋后算账

    云顶天宫外那些吵嚷着要护驾的黄紫公卿万万没有想到,云顶天宫的门就这样开了。

    许多为了表忠心离门特别近的人,在这样豪无防备的情况下,便被后面蜂涌而上的人群挤进了云顶天宫之中。

    黄景明离门最近,自然是第一个被挤进大殿的,也不知道是谁从他的身后推了他一把,他便径直的摔倒在了大殿之中,摔出去了极远极远。

    现在看来,大殿之中那些涌进来的人是一队,黄景明单独又成一队,像是一个领队。

    趴在冰凉的地板上的黄景明,还没有抬起头来,身上的冷汗便已浸湿了官服。

    什么为人臣子应尽的本分,什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也知道以周天子的能力,在这大周帝国应该没有谁可以对他构成威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汉王算得了什么?

    他叫嚷着护驾,不过是想要借机登高而已。

    赵永夜因为攀上了凌烟阁内的一位大人物,在上一次官员考绩中拿到了一个甲上,成为了户部侍郎,便骑在他的头上拉屎撒尿,做威做福。

    今天他听到云顶天宫内传来的巨响,还有惨叫,他便知道机会来了。周天子需不需要护驾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态度,一个尽忠的态度,只要态度放正了,升官发财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黄景明也知道,凭他那点微末道法,要是真的有人敢并且能打进云顶天宫来,别说是替周天子护驾了,他不需要周天子护着就算好的了。

    他之所以冲的如此前,叫嚷的声音如此大,便是想在两阁阁老面前混个脸熟,如果能成为某位阁老的门生那就更好了,至于在周天子那儿留个印象那多半是不太可能的了,像他这种有资格参加朝会却没有资格进朝会殿的人,能见到周天子的次数本就少的可怜,就不要谈什么记不记得住了。

    要是周天子知道他大周国朝堂有这么一个官,那就是祖坟上冒青烟,天大的好事了

    与他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护驾并不是他们的目的。想要得到周天子的青睐才是最终目的。

    黄景明悄悄的回头望了一眼,静悄悄的大殿门口挤在一起的黄紫公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在没有周天子的命令之前,他们连跪都不敢下跪。

    黄景明看着人群之中冲他露出一抹冷笑的赵永夜,内心一片悲凉。

    他只想混个脸熟,以后在官场上顺随一点,但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大周皇朝最为完善的便是律法,二品以下,没有天子召令,擅闯云顶天宫者,死。

    而他一个小小的正五品的户部郎中,今天不但闯了,而且还闯进来了。

    周天子没有说话,他也不敢爬起来。这地板很冷,可是他的心却更冷。

    周天子的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敲打着龙椅的扶手,过了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了。

    “黄景明,巴陵郡春和城人士,现任正五品户部郎中,你很不错。今年的官员考绩你就不用参加了,户部尚书之位空缺也有一段时间了,你可以先熟悉一下户部的运做流程了,等两阁之人拟出一个具体的章程来,你便接手吧!”

    黄景明强压着内心的兴奋,如果这里不是大周国的朝会大殿云顶天宫,而是洛阳城的红袖斋,添香楼的话,想必他已经高兴的嗷嗷直

    叫唤了。

    意外之喜,绝对的意外之喜,这祖坟上不止是冒青烟,还有各种烟。

    周天子继续说道:“地上凉,别趴着了,起来吧!”

    黄景明连忙应是,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

    这地板虽然很凉,但是他的心却是很暖。

    什么叫一步登天,这就叫一步登天。

    原本已经心存死志的黄景明站在大殿中央,看着四周金壁辉煌的光芒闪耀在他的五品官服之上,他的内心之中忽然生出了一股不真实感。

    有这样感觉的不止是他,赵永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样算不算是自己一手将原本一直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政敌推到自个儿的头顶上,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

    周天子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原户部尚书在去年的洪福钱行一事之中因毫无做为被革去官职,直到现在都没有重新得到启用。而户部尚书之位便一直空闲,两阁之人为此没少操心,可是周天子却迟迟没有拍板决定。而周天子刚才那一席话基本上已经是定下了下一任户部尚书的人选。

    赵永夜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都说世事无常,可似乎这官场上的事比世事还要更无常。

    周天子又看着殿门处的群臣,声音冰冷的说道:“这么多人涌进朕的天宫,难不成是想造反?”

    周天子话音刚落,连同黄景明在内的一群人慌忙跪倒在地,连忙说着不敢不敢。

    “不敢?”周天子冷笑一声道:“朕看在这大周皇朝中就没有什么你们不敢的事。”

    群臣的头颅压得更低了。

    周天子声音平淡的说道:“都起来吧!继续朝会。”

    ……

    ……

    周天子端坐于皇位之上,坐南朝北,在他的左侧是大周的文臣,右侧是大周的武将,尽皆按官职大小,品秩高低站立在两旁。

    站立于文臣一侧不合适,站立于武将一侧也不合适的冬落便在两列队伍之外寻了一个空处站着。

    云顶天宫之大,总有一处是他的立足之地。正好他也想听听周天子的道理。

    前年冬天发生的事他还历历在目,他是亲眼看着繁华的渭城是怎样人去城空的,他是亲耳听到北莽的铁蹄是如何踏碎玉门关,踏破云中郡的。

    他不是那些家破人亡的人,他也不是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他没资格问周天子要一个交代,他只想听听周天子的道理。

    不是拳头硬就是道理的那个道理。

    他清晰的记得前年冬天每一个来与他告别的人,每一个在他的酒馆中喝过酒的人,每一个路过他的小酒馆的人。

    听着他们远去的马蹄声,他知道他与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无论是友人还是路人,这一别便是永别了。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比如与父母一同来洛阳投奔亲戚的张豆豆,他儿时比较好的玩伴,那一天在雪光的映照下,打马而去之后,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了海中,便失去了所有的消息,再也找不到了。

    而且他们还同在一座洛阳城,就更别提那些散落在天下的了。

    他想要问问周天子,既然一个合格的帝王是想让天下苍生都有尊严的活着,那么在北莽的军队攻破楼兰之后,大周边军中那些个世家大族的子弟们便可以各种理由

    调离,而那些无权无势的人便只能在边境上死守,若是退一步还没有死在敌人的刀下,便在自己人的手中掉了头。难不成他们便不是你大周的子民吗?

    他不敢想象,如果李牧不是大周的镇北大将军的话,那么守在洛阳与北莽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是否守得住,守住了,渭城三百卒还能剩多少?守不住,渭城三百卒又还能剩多少?为什么他们会没有援军?为什么他们便只能等死?

    鼻青脸肿的冬落站在大殿之中,静静的考虑着别人的事。

    周天子拿出一块白色的玉牌,声音平淡的说道:“今天叫大家来参加朝会的目的只有一个,与这块玉牌确实有不小的关系。”

    大殿之内静悄悄的,落针可闻,那些平日里走上一两步便气喘如牛的朝庭大员们硬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周天子接着说道:“前年,北莽十二部入侵我国北疆,先是一夜之间攻破大周属国楼兰,接着度过玉门关,剑指云中郡,虽然最后在渭城这个地方折了戟,但战争带给国民的伤害却依旧在发酵,至今没有退去。”

    “与此同时,南疆、西戎、东岛数十个国家、宗门同时向我国发难,若说此事没有预谋,纯粹是巧合,你们信吗?反正朕是不信。”

    “大周国有宗门参与此事,朕可以理解。有家族参与此事,朕也可以理解。可是朕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中人也有人参与此事?”

    冬落的眼晴飞快的自众朝臣的脸上扫过,却发现一切如常,冬落硬是没有发现一个在周天子的话语中变了脸色的人。

    冬落内心之中不由的感叹了一句,果然能站在这座大殿里中的人,就没有一个普通人,都是一群成了精的老狐狸。

    冬落只看了一会便不在看了,反正也看不出啥来,还不如好好听周天子的道理。

    至于这些大臣之中有谁参与了前年兵伐大周的事,那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关他屁事。

    “经过影卫长时间的排查,你们中通敌买国之人的罪状已经全都记录在册,都在朕手里这块玉牌中了。而且整个大周国只此一份名单。”

    冬落发现在周天子提到影卫这两个字之后,朝臣中终于有几个人的脸色有些变化了。只不过这些变化都只是一闪而逝,若不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周天子接着说道:“如今大周国边疆已平,国土面积又扩大无数,朕今日叫你们来,并不是要问罪于你们,朕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是你们让大周国的气运又凝实了不少。”

    冬落暗自腹诽了一句,果然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

    冬落突然感觉脸上那几块肿起来的地方,一阵生疼。像是被人抽了一下一样。

    周天子一把把手中的玉牌捏碎,再一搓,连同其内的名单便化为了灰烬,消散在风中。

    周天子拍了拍手道:“好了,现在名单也没了,担惊受怕了一年,辛苦你们了,你们也可以安心了,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站在周天子龙椅一侧的楚清秋声音有些尖锐的响起:“有事后奏,无事退朝。”

    云顶天宫之内依旧静悄悄的,既没有人有事上奏,也没有人依言退朝。

    周天子声摆了摆手道:“若是无事,汉王与国师留下,其余人等都退下吧!”

第一七四章道理有大小

    大周国师易天机的官服与其他人的并不相同,他的官服是由黑白二色组成,一半纯黑,一半纯白,就像是一幅道家的阴阳鱼。

    不止他的官服与其它或大红、或大紫的官员不同,就连他的站位也与其它官员的不同,他既不站在文臣一列,也不站在武将一列。看起来他就像是一个中立者。

    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空位置与他同样保持着中立,那是大周国丞相伊挚的位置,虽然如今伊挚被贬南疆已经一年多了,而且周天子依旧没有半点想要把他调回来的意思。但是大周文武百官之中却没有谁敢觑觎丞相之位,不是不想,而是没用。因为谁都知道这大周国的丞相只有一个,那就是伊挚。

    任凭别人如何努力,都无法取代他在大周国的地位,在周天子心中的地位。他典型的就是那种功高盖主而主不疑,权倾天下而朝不忌之人。

    丞相乃是百官之首,统领百官,监察天下。在皇上去国之时,整个朝堂便属他最大,在许多军国大事上,哪怕是一寺两阁都要听他的。而易天机能站在一国丞相的旁边,便足以看出他这个国师的份量在大周的朝堂上有多重了。

    经过朝会之前与周天子的闲聊,冬落对龙虎场上易天机见死不救而心生出的那一丝芥蒂已经荡然无存。

    若不是这儿是朝堂,是大周国的云顶天宫,他一定要好生的感谢一番易天机了,感谢他在龙虎场上沉得住气,没有出手,感谢他的见死不救。让他得以保住那次求救的机会。

    经过短暂的接触,冬落用脚丫子想都能想得到,以周天子的德性,甭管作用是大是小,他需不需要救,只要易天机出手了,那周天子铁定会认为他已经用了那一次求救的机会了。

    冬落悄咪咪的朝着周天子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对着易天机微微一笑。

    易天机也朝着冬落轻轻颌首。

    等朝臣完全退出大殿之后,周天子朝着站立在一棵烫金描纹的梁柱下的不停的做着表情的冬落道:“不知汉王觉得我这道理是好还是坏?”

    冬落无奈的摊了摊双手,耸了耸肩道:“道理倒是一个好道理,可惜不是我想听的道理。”

    冬落很是无所谓的说道:“你是真心实意的想放他们一马也好,还是另有所图也罢。反正你这一把下去,玉牌碎了,你的目的也达到了。没有谋反之人自然觉得你是一个圣明君主,心中越发敬佩你。谋反之人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会在想,你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那玉牌是不是真就一份?你到底有没有看过那里面的名单?事后你又会不会去找影卫重新要一份名单?这些问题都是他们要考虑的问题,当然无论他们最后得出怎样的一个答案,今后做人行事,必定会有所顾忌,不敢再横行无忌了。”

    “可以说你这一招用得很好,收权,收心。可是这又能说明你什么道理呢!说明你宽厚仁慈?大度圣明?我看不见得吧!”

    冬落眼晴不由的往周天子处瞥了一眼,发现坐在龙椅上的周天子正在有意无意的吹着拳头,他的眉头不由的皱了一下,然后立既改口道:“这些本来就存在的事实,还需要去说明吗?我看完全不需要。所以你如此行事,必定是有其深意的,只不过我天资愚钝,实在是想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冬落看着周天子缓缓放下的拳头,还有逐渐舒展开的眉头,内心暗自腹诽道:“有你这样喜欢听人拍马屁的皇上,大周国迟早要亡。”

    “嘶!”

    冬落脸上的伤痕处突然传来一股锥心刺

    骨的疼痛,深入骨髓,比之当年极致之冰爆发出的痛还要强上几分,冬落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此,周天子好似完全没有见到一般,声音平淡的说道:“这不是你想要听的道理,那你想要听什么道理?听原本承平多年的大周边境怎的就战火纷飞了呢!还是听北莽的马蹄在响彻云中郡的时候,为何洛阳城内会没有半点动静吗?又或者是听无数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之人悲怆的哭喊吗?”

    周天子站起身来,面对着冬落说道:“如果我告诉你,大周四境,烽烟四起,这一切都是我所为,你会有何感想?”

    冬落愣了一下,而后轻轻一笑,“能有什么感想?无非就是无论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都是命不好呗!贪上你这样一个帝王,除了命不好也没什么好怪的了。至于你说此事是你所为,我早就有所猜测了。这大周国是你的大周国,如果在大周国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半点不知,那么你也就配不上圣明二字了,今日站在这大殿之中的人,也全都是酒囊饭袋了。很显然你们都不是。”

    冬落盯着周天子道:“不过,我确实是很想听听在大周百姓眼中最圣明的周天子今天能说出几句我想听的道理来。难不成在人人敬仰的周天子眼中,云中郡的子民就不是你的子民了吗?渭城的三百卒便不是你的士兵了吗?亏你之前还说什么一个合格的帝王,便是让天下苍生都有尊严的活着。”

    周天子声音有些沉重的说道:“为了让这天下苍生都有尊严的活着,已经有很多人失去尊严了。”

    冬落冷笑一声道:“失去尊严的人其中不包括你是吧!”

    周天子摇了摇头道:“也包括我。”

    冬落张开了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周天子接着说道:“我才问过你是否还记得当初我在坎儿井说过的话。看来你并没有记下来啊!我觉得我有必要帮你回忆回忆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坎儿井我与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不要与我讲道理,因为你们都没有我有道理。等你道理足够大了,足够多了,你可以来好好跟我说说你的道理。”

    “你觉得你现在的道理足够大了,足够多了吗?我让你跟我讲道理,不是让你跟我说大道理。因为现在的你还没有跟我说的资格。你的资格只配与我说一些小道理。而此事道理之大,关系之深远,可能将会决定我们脚下这片土未来的走向,你还没资格跟我说。”

    冬落捏紧了拳头,质问道:“难不成道理还有大小之分吗?”

    周天子肯定的说道:“有。”

    冬落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你告诉我,你让我先听你的道理,我听也听了,可我就是没有听明白你捏碎那个玉牌是要与我说个什么道理。”

    “我想要说的道理啊!很简单,那就是拳头硬就是道理,修行为高就是理由,形势强就掌握着生杀予夺。你认为我要收权,收心。简直错的离谱,我需要这样做吗?”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不堪一击。你觉得他们贵为公侯,很高贵了吗?我要他们上位他们才有资格上位。我让他们起来,他们不敢有人跪着。他们明明心生怨怼,却什么时候去不敢说,为什么?因为我的拳头比他们的硬,我的修为比他们要高,我的形势比他们强。所以他们再不爽,也只忍着。哪怕是我要杀他们,他们也得对我感恩戴德。我捏着的不是玉牌,而是他们一家老小的命。”

    冬落嗤笑一声道:

    “原来周天子也信奉这拳头硬就是道理,修为高就是理由这种鬼话啊!”

    周天子摇了摇头,“不是我信奉这句话,而是我相信这句话。我相信只有拳头硬了,你说的道理才有人听,你才资格跟那些不听你道理的人好好说道理。如果今天是你的拳头比我硬,那今天站在你那个位置的人就是我。”

    冬落怔怔无语。

    周天子双拳握在一起,捏的关节噼噼啪啪的响,然后身形一闪,瞬间消失,下一秒便出现在冬落的身前,一拳伸出,风云突变。

    冬落的身后凭空出现了一个黑洞,瞬间将冬落吞噬。

    身处于黑洞中的冬落只听到,“如果事事都能依靠道理来解决的话,那还需要修行干什么?”

    ……

    ……

    黑洞消失,云顶天宫之中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周天子与易天机二人。

    易天机头颅低垂,眼帘微眯,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冬落与周天子二人一眼。

    周天子收拳站定,看着易天机说道:“戏看得如何?”

    易天机连忙说道:“微臣什么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

    周天子哦了一声道:“知道今天留你下来是要干什么吗?”

    “略知一二。”

    周天子又坐回了龙椅上,翘着脚道:“说来听听。”

    易天机沉吟了片刻后道:“其一,影卫交由陛下的玉牌是三块,朝堂里的碎了,但参与了此事的宗门与家族那两块白玉牌还在。看来钦天监接下来有得忙了。”

    “其二,我估计此事与汉王有关,可具体是什么我还不知道。”

    周天子笑道:“你果然只是略知一二,三四就一个点也不知道了。”

    周天子神色有些郑重的说道:“其三,我马上就要闭关,时间多长,不知道。你立即谴人去南疆将伊挚召回,在他从南疆脱身回来之前,大周国一切事宜你可见机行事。”

    易天机的神色一肃,“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周天子点了点头,“有几个时间节点出了点问题,我必须要在天幕反应过来之前,将那几个时间节点稳固住,让历史不至于因为这一次的动荡而发生偏移,我要在尘埃落定之前,先尽可能的将历史拨乱反正。”

    易天机也知道事态紧急,此事影响之大,关乎之深远,一刻也耽搁不得。在不同的时间层面上,也许这个时间层面才过去一天,另一个时间层面便已经过去了千年万年。

    易天机快速的将朝堂之上目前要解决的问题提了出来。他可以见机行事,并不代表他可以胡作非为。

    “陛下,黄景明才能明显不足,让他当户部尚书会不会有些小材大用了?还有此刻还在南天门下跪着的赵川心该如何处置?最重要的是汉王只得王位,未得封地,又该如何安排?”

    周天子摇了摇头道:“这些事你都不用管,任其自由发展就好了。必要时刻,你还可以暗中给予一点帮助,让他们放开手脚大胆去做。”

    易天机试探性的说道:“陛下你的意思是……这些人都……”

    周天子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既不要他们替我打天下,也不用他们帮我守天下。如果他们连这点心思算计都没有,还不如让他们留在神州大陆的好。”

    “再说了,历史不能后退,也不能更改。但是可以推动和创造。他本来就已经来迟了一段历史了,如果再不让他快速成长起来追上那段历史,他就要被历史淘汰了。”

第一七五章天机算不尽

    南天门下,赵川心额头前的血迹大多都已经干渴发褐,但依旧有新鲜的血迹顺着他的额头滑落,滴滴答答的落在青石板上。

    他依旧在磕着头,在没有得到汉王的谅解,或者是与汉王彻底闹掰之前,他不敢起身,也不能起身。也只有跪着,才能让事态不至于继续恶化下去。

    在朝堂之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他,深知官场的无常,有些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也许今天是莺歌燕舞,快活肆意,可能还等不到明天就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在别人的眼中现在的可谓是风光无限,父亲是两阁大学士,兄长是封疆大吏,身后更有站着一个在洛阳城都排得上号的大家族赵家。

    有着这几张大旗在,纵使是在大周天宫南门外的走马道上策马狂奔他也丝毫不惧,哪怕是面对南天门的守门人楚清秋他也敢回怼几句。从小到大,在他眼中,这些只要是不伤及国家大体之事,有他父亲与兄长在,这些都不算是个事。

    事实上也是如此,以往但凡他犯下的错,只要他摆不平,总会有他的父亲或兄长出面帮他摆平。

    赵川心心有戚戚然,在大是大非之前,他也算是一个拎得清轻重的人。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清楚的知道他今天做的事,究竟是该划分在该做的能做的这一方,还是不该做不能做的那一方。

    今天这事,往小了说,骂两句汉王怎么了?有时候他内心不舒坦了,他躲在屋里连周天子都敢骂上几句,这都不算什么事。可这事往大了说,就是一件掉脑袋的事。

    他不敢赌,因为他输不起。

    他输了,他的命是铁定没了,就算是汉王放过了他,赵家也会让他死得很痛快。

    赵川心睁着被血水汗水浸泡的双眼,看着自云顶天宫台阶上一步步走下来的一个老者,心中顿时有些委屈。

    老者走到他的面前站定,良久之后开口道:“养不教,父之过,起来吧!随我回家。”

    赵川心声音有些苦涩的说道:“父亲……”

    老者有些宠溺的看着赵川心,弯腰将他扶了起来,“等你成为汉王世子之后,你就不需要向任何人磕头了。”

    赵川心愣了一下之后,面露狂喜道:“父亲,你决定好了?”

    老者淡淡一笑,“早就决定好了的事,只是今天坚定了心中的想法而已。”

    老者抬起手,大红色的官员拂过赵川心血迹斑斑的额头,将他额头上溢出的鲜血擦干净。

    赵川心小心的看了一下四周,广场上官员虽多,可大多都离这很远,怕是引火烧身。更有甚者,甚至打算直接从北天门玄武门绕远回家。

    老者轻笑道:“不用提防了,就算是他们知道了又如何。汉王之所以对你不理不睬,便是要以你试探一下周天子的态度,可是周天子对此事也是不理不睬。这样的结果让汉王很不满意,可是让我却很满意。”

    ……

    云顶天宫最高一级台阶上,易天机与楚清秋并排而立。

    此时的易天机手中的杖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把青色的长剑,青色长剑的剑柄处刻有‘算不尽’三字。

    手柱长剑的易天机站在云顶天宫前,脚下是云雾缭绕,眼前是彩彻区明,看起来再无半点老

    态,甚至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气象。

    在他的身旁是一席大红袍的楚清秋,楚清秋瞥了一眼易天机手中的青色长剑,啧啧道:“天机算不尽,世人只知国师知天文,晓地理,通阴阳,识八卦,却不知国师还是一名很会杀人的大剑仙,如今国师连算不尽都拿出来了,看来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易天机的身形不在佝偻,而是站得笔直,他随意的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剑,云顶天宫下的云海无风自动。

    “大事倒是没有,就是拿着以备不时之需。这人啊!一上了年纪,手中就得有剑,这样心里才踏实。南疆的事有些麻烦,伊挚一时半会还真脱不开身。神州之外,盯着大周国的眼晴太多,而大周国又不能出什么乱子,我只好放下手中的书了,但我还是希望他们不要给我出剑的机会。”

    易天机偏头看向楚清秋笑道:“你到好,重头开始,一了百了,万事无忧。你这大周天宫的南守门人当得有些不称职啊!不然我也就不用拿起剑了。”

    楚清秋摊开双手,耸了耸肩道:“么得法子,谁叫当初你命不好。入神州大不易,那么多人就那么一个名额,可偏偏让我拿到了。你说这能怪谁。要怪就只能怪命。”

    易天机有些感慨的说道:“如果非要怪命的话,我觉得我的命到是很好。”

    楚清秋愣了愣,抬起头看着万里长空发了会呆后,点了点头道:“比起他们来说,我们的命确实算是很好很好的了。”

    易天机看着南天门下渐行渐远的白头翁少年郎,发着呆,心中不由的感叹道这样父慈子孝的画面又能看多久呢!

    但愿能看久一些吧!

    易天机将青色长剑斜挎于腰际,又将披散的头发拢起,“之前汉王在龙虎场上本可以一开始便说出自己是大周汉王的身份,可他偏偏要藏着掖着,直到最后实在扛不住了才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楚清秋白了一眼易天机道:“我是修为从头再来,又不是智商从头再来,你问这话,是看不起谁呢!”

    易天机笑道:“你说这话,难不成不知道我是看不起谁吗?”

    楚清秋冷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他本想试一试陛下的态度的,试试周陛下说的大周九君,地位相当这句话是不是一句空话,看看陛下是不是那见死不救的人。可是他太低估了他的对手,太小瞧了这修行界的残酷。以至于最后他想说的时候却说不出口了,说出口时也没半点用了。”

    楚清秋看着易天机打趣道:“我记得当时你与云在野都很慌来着,若非是我拦着,恐怕那天你都已经拿起剑跟邹衍那个老不死的对砍了吧!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我们堂堂大周国易天机易大国师如此失态呢!”

    易天机面无表情的说道:“那时候是真的怕他就这么死了。后来才知道,我多虑了。”

    楚清秋点了点头道:“其实那时候我也怕。”

    楚清秋多少还是有些感慨的说道:“汉王这人啊!还是太年轻了一些。试了一次,不知足,还想试。陛下难道是那种好相与的人吗?现在好了,把自己试进去了吧!陛下都说了大周九君,地位相当,地位相当这四个字他就听不明白吗?就是在大周国内他想要做什么事,那就撒开手脚去做。”

    “不就是一个太傅吗?多大个官,想跟他斗还要试来试去的吗?直接干就行

    了啊!现在好了吧!不但惹了一个两阁‘重臣’,还被陛下摆了一道,这满脸的伤痕不就是明摆着告诉那些对汉王之位还心存想法的人,现在这个连封地都没有的汉王就是一个软柿子吗?只要想捏就可以捏吗?反正怎么捏,陛下都不会替他出头的,赵川心便是最好的例子,你看现在一点屁事都没有。”

    楚清秋侃侃而谈,“而陛下呢!又是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怕一个两阁‘重臣’还不够重,又给他安排了一个户部尚书,黄景明才能不够,要想坐稳油水最足的户部尚书这个位置,就得两阁之中找一个靠山,恰好又碰上最近心中蠢蠢欲动的赵明知,最后两人必定是一拍即合,引为知己,然后疯狂的给汉王使绊子。”

    易天机沉吟了片刻后道:“陛下这样做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汉王的修为心性终究还是差了一些,他现在与这些人斗,正好。不至于彻底失望,也不至于彻底绝望。这神州大陆的水不见得比天下九州的浅了,陛下的用意也很简单,先让汉王在可控的范围内成长,再去不确定的天地闯荡。只有这样养出来的才是真龙,而不是巨蟒,或者是死蛇。”

    楚清秋点了点头。周天子的真实用意到底是什么,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现在汉王的问题是他们急需要解决的问题。

    而他们既不能随意插手打乱周天子的布置,又能不插手放任不管,让他随波逐流。

    就像是一茬好的庄稼,既要赶上好的年分,也要有人精心打理。

    而此时的冬落就是一茬庄稼,一茬既没有赶上好年分,也没有人精心打理的庄稼。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野蛮生长。

    至于最后会长成真龙,还是巨蟒,亦或是一天年纪轻轻就夭折了的死蛇。靠年分是靠不上了,想要人打理也是不行的了,他唯一能靠的,就只有他自己了。

    易天机没来由的感懒道:“想要以二十多岁的年纪心性斗赢那些活了千年万年的老怪物,那是只有在话本小说中才会出现的桥段。在现实世界中根本不可能有。一个人能在修行界活下去,并且能活很久,这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汉王的路,又难又长啊!”

    楚清秋白了易天机一眼,“说那么多屁话干嘛!像我一样直接说汉王还是太年轻了不就行了?一句话可以解决的事,非得拐弯抹角的说,那儿学来的坏习惯。”

    易天机笑道:“谁家白头翁,不曾少年郎。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汉王年轻啊!”

    楚清秋有些疑惑的说道:“你是不是算到了点什么?”

    易天机摇了摇头,“潜龙在渊,鳞爪不现。我算得到个屁啊!我要是啥都算得到,还要你在这帮我猜陛下的用意。我是时间多了,还是吃饱了撑的。”

    楚清秋翻了一个白眼,明显不信。

    在这大周国,你要说对《易经》的了解你要排第一的话,陛下可能不服。可你要说你排第二的话,所有人都是服气的。

    “你别不信。这世间总有些……”

    易天机自然知道楚清秋心中所想,抬起头看着天空轻声道:“天机……”

    易天机举起悬挂于腰间的剑,将‘算不尽’三字横陈于楚清秋的眼前,接着说道:“算不尽。”

    天机算不尽。

    这世间总有些天机是算不尽的。

第一七六章有人笑着遗忘,有人哭着大醉

    坎区四十三街七巷,相较于周边几条巷子来说,要破败得多。而破败的原因与巷子中央的那处破败的宅邸关系巨大。

    七十年前,陈霸先还是汉王之时,这条巷子的繁华程度,在洛阳城可谓是首屈一指。

    市列珠玑,门盈罗绮,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放眼望去,尽是高门大户,黄紫公卿。

    可是自从汉王成为渭城的沽酒翁之后,这条巷子也就随之衰败了下去。也许当年许多挤破脑袋都想往这里面钻的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到,从繁华到衰败的距离,只不过是朝堂里一场平淡无奇的官员起落。

    坎区四十三巷七街,两旁林木,槐树居多。

    巷内植槐,按老洛阳的话来说是“门中有槐,富跚三世”,意思就是门前种植槐树,可以保佑子孙三代健康富裕,而且槐树还有怀人远望,光耀门楣之意。

    但这也仅是流传于洛阳城坎区一带的说法。

    在洛阳城的其它七个区,除却乾区大周皇宫外植有三棵大槐树之外,其它区域便没有再种槐树的了。

    在洛阳城的市井坊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前不栽桑,后不插柳,院内不栽鬼拍手,屋后不种鬼脸槐。”槐,木鬼也,喜阴,易招鬼。所以,不光是洛阳城,但凡是神州大陆有人的地方,喜欢槐树的人多,但是如同坎区四十三街七巷这般,家家户户庭院内都植槐的,不说绝无仅有,也可以说是少见了。

    乾区大周天宫外的三棵老槐,据说是大周立国之初,周天子亲手所植,可以说是洛阳城的祖宗槐,纵使是三公朝觐周天子,也需面向三槐,等候召见。

    坎区四十三街七巷的巷口有两棵大槐树,据说是汉王从皇宫外寻来亲手植于此处,只不过此事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无从考证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考证的便是,这两棵大周皇宫外的子孙槐是这条巷子里当之无槐的祖宗槐。

    秋天才刚刚过去,小巷内的槐叶已经落满了一地。

    巷口的两棵大槐树下站着三个人,一个佝偻的老人,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童。

    小男孩肩杠一个比他还要高上一个个头的扫帚,看着冬风吹拂着从墙边滚到脚边,又从脚边滚到墙边的槐叶,小声嘀咕道:“秋天来了,叶子落了。”

    与他同行的那个老人轻笑道:“小寒,你说反了?”

    小男孩偏头看向居中那个老人,有些疑惑的说道:“什么说反了?”

    老人摸了摸他的头道:“不是秋天来了,叶子才落的。而是叶子落了,秋天才来的。”

    小男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好像这两句话是一个意思嘛!反不反重要吗?

    好像不重要唉!

    老人另一旁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将袖子挽得极高,拎着一个小水桶的小女孩有些嫌弃的出言道:“今日立冬,要来也是冬天来了,秋天早就过去了。”

    小男孩悄咪咪的白了一眼小女孩,但是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老人哈哈大笑,连声说着小晚说的在理。

    小男孩看着在冬风中打着转的一片片槐叶,苦着一张小脸道:“顾爷爷,我们不会连这条巷子也要打扫吧!”

    老人摇了摇头,“既然小晚都说了冬天来了,那么我们今日自扫门前雪就好了,就不管他人瓦上霜不霜的了。”

    小男孩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小女孩冷哼一声道:“不要说什么是我说的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你们懒就懒,跟我可没关系啊!”

    佝偻老人有些委屈的说道:“小晚你这可就冤枉我了,这可不是懒

    啊!我说这话可是有道理的,我现在就来跟你说道说道,你看看啊!你要是多事帮人家瓦上的霜扫了,那别人肯定过意不去,没有办法,只好来帮你扫门前雪了。本来也许人家连自家门前雪都不想扫的。现在好了,碍于情面,还得帮你扫门前雪。人家帮你扫了,你不又得寻思着该怎么还回去,如此一来二去,长此以往,大家不都是心中有苦难言吗?”

    “所以,这人啊!不给别人添麻烦,就是不给自己添麻烦。有时候你觉得你是帮了别人,其实不然,也许你这是在给别人添麻烦。小寒,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小男孩懵懂的点了点头。

    小女孩面无表情的说道:“可我还是觉得你就是懒。”

    老人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的说道:“你这孩子,知道就行了嘛!说出来干什么。老夫不要面子的啊!”

    老人快速的往巷子深处走去,连带着小男孩与小女孩的速度也跟着快了起来。

    小女孩在走出几步之后,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巷口的那两棵老槐树,眼中一红一蓝两道光芒一闪而逝。

    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小男孩挥舞着手中的扫帚大喊大叫道:“二姐,你快点,我们还要去帮老爷打扫房子呢!”

    小女孩有些疑惑的回过头,难道眼晴花了,这老槐树中怎么会藏着两个人呢!

    ……

    等小女孩一行三人远去之后,本就已经衰败的不成样子的小巷也就再没半点人气了。

    巷口两棵枝桠纵横交错在一起的老槐树,其中一棵树枝猛然晃动了一下。

    另一棵也跟着动了起来。

    好似在相互交谈。

    ……

    ……

    坎区四十三街七巷才送走了一波人,又来了一波人。

    这次来的是一个少年,他是凭空出现的。

    少年自高空中踉跄落地,摔倒在厚厚的槐叶上,他落地之后,他身后的一个黑洞瞬间消失。

    还好这巷子里本就没有什么人气,自然也就没人看到他的丑态,以及惊诧这神鬼莫测的神仙道法了。

    少年一骨碌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发现四周并没有什么人,也快速的摸清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因为这个地方他曾经来过一次。而且正是他现在想去的地方。

    少年心中暗骂了某人几句,然后便心安理得的拍起了脸上身上的落叶尘土来。虽然他每骂一句,他的脸就会疼一下,但他还是乐此不疲。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低头的时候,离他不远的两棵大槐树粗壮的树干慢慢的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了起来,头顶上光突突的枝桠摇摇晃晃。

    正低头的少年好像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笑声,猛的回头一看,却发现身后并没有人。

    他有些疑惑的低下头,那两道笑声又从身后传来,等他再回头看时,他的身后,除了他第一次来洛阳时,第一次走进这条小巷时看到的那两棵老槐树,什么也没有。

    少年看着两棵老槐树树嘀咕了一句,“这两树怎么长着长着就弯成这样了?我记得一年前还挺直的啊!”

    少年也没多想,迈步便往小巷深处走去。

    在小巷中段,有两处府邸相对而立,右边那家阶旁肃立的石狮整洁干净,门外大道纤尘不染,朱门紧阖,铜环无声,不过,现在看起来貌似也没有多少人气。

    右手边的那处宅邸明显有刚打扫过的痕迹,但终究难掩其衰败景象。

    左边的府邸,陈府,陈霸先的陈。

    右边的府邸,汉王府,陈霸先的汉王府。

    少年的目光先是停留在左边的府邸上,自从去年陈霸天带着陈族举族搬迁到极北之地的北陈国之后,原来还算得上有些繁华的陈府也与他对面那座汉王府一般衰败了下去,只不过是陈府还有一两个家族弃子,遗老遗少在打理。而汉王府则是早已人去楼空,荒草丛生。

    少年脚轻轻抬起,又轻轻的落下,轻轻的踩在青石板上,发不出半点声音,似乎害怕吵到了某些莫名的存在。

    吱……!

    一声极其刺耳朵的开门声响起,汉王府的大门就这样吱吱呀呀的打开了。

    少年推开汉王府的正门,从正门处一步步的走入了汉王府中。

    眼前景象并非如料想一般,荒陌纵横,杂草丛生。

    只有许多从石板缝中顽强的爬出来苔藓在这个冬天为这片衰败保留着最后一份执着。依旧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从数。

    少年走在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庭院内,看着一重一重的帘幕,百感交集。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大抵上就是如此了吧!

    少年跨入汉王府的一刹那,正在府邸内某处庭院中疯狂划拉着扫帚的小男孩,生无可恋的眼晴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精光,连忙将手中的扫帚往旁边一扔往府门跑去。

    离他不远处的一个运转道法,牵引着水流冲刷着窗户的小女孩也将手中抹布一扔,往府门跑去。

    而在他们的四周无数正在修缮房屋,打扫庭院的机关甲正在热火朝天的忙碌着。

    走进汉王府的少年从随身携带的芥子物中取出一块黄布包裹着物件,一层一层的揭开黄布,露出其中一块保存的十分完好的牌位。

    少年将牌位端在手上,微微一笑,“只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挡百万师。老头,你年轻时如此热血激昂的故事都要我从别人的口中才能得知,你这父亲当得不称职啊!”

    “虽然你这父亲当得不称职,可是你有一个好儿子啊!骄傲不骄傲,从渭城,到河套平原,再到芒山,最后到这洛阳城,三千里云和月,我都走下来了,带着你的期许,带着大黑他们一同走下来了。走到了你希望我走到的地方。拿到了你要想想拿到的东西。”

    少年走着走着眼眶就红了。

    少年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了。

    少年的身后跟着一个小男孩还有一个小女孩。

    小男孩突然感觉衣服穿得有些紧了。

    小女孩眼晴里也充满了泪水。

    少年的声音絮絮叨叨的响在庭院里,响在走廊中。

    少年端着手中的灵位,一步一步的走过汉王府的每一寸土地。

    “父亲,如今我也是汉王了,你曾经被封禁的家我拿回来了,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父亲,这次终于没有人再拦着你不让你回家了,我们回家了。”

    ……

    “以后我还会带着大黑他们继续走下去的。能走多远是多远,能走多快是多快。你就不要再挂念我了。”

    “如果真的有来生,我还愿做你的儿子!如果没有来生,这辈子我也知足了。”

    ……

    这一天,冬落喝酒了。

    这一天,冬落在端着陈霸先的灵位走遍汉王府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土地之后,将每一滴眼泪都流进酒里,就着回忆一杯一杯,酩酊大醉。

    这一次,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大醉。

    醉后的冬落抱着陈霸先的灵位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睡着的他笑容满面,无惧无畏。

第一七七章郁垒神荼

    顾简之出了汉王府的大门之后,径直的走在坎区四十三街七巷的巷子里。

    一步起,一步落,起起落落间,巷子里堆积了无数层的落叶无风自动,漫天飞舞。

    顾简之的步子并不大,速度也不快,好在巷子也不长,只要步子不停,总会走出巷子的,只是时间长点短点而已。

    顾简之缓步而行。

    脚落叶随风,脚起剑气同。

    自顾简之的脚边有无数道细微的剑气蓬勃生气,每一步起落间,无数细小的雪白的剑气以顾简之为中心向四面八方飙射而去。

    漫天飞舞的落叶,穿行其间的剑气,密密麻麻的,在小巷里纵横交错。两两相撞,剑气一往无前,落叶无声泯灭。

    顾简之脚步不停,小巷中的落叶自然也就飞舞不停,可是在无数雪白的剑气下,那些飞舞的落叶连化做春泥的资格都没有,就这样被切割分裂成灰消散在飞中。

    顾简之每往前走一步,巷子里深厚的落叶便被清空一片。

    风声夹杂着落叶碰撞声,在剑气的载歌载舞之下,悠悠响起。

    也幸得这一条衰败的小巷上并没有什么人往来,否则必定会惊诧于眼前恢宏盛大的神仙手段,然后顶礼膜拜,不求来年天下风调雨顺,只求自身大富大贵。

    顾简之站在巷口的两个大槐树下,脚落剑气收。

    顾简之双手负后,目光平视的看着与巷里格格不同的巷外世界。

    “老头,你不是说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吗?你这样做是不是管得有点宽了?”

    顾简之身旁的街道上响起一道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

    顾简之很随意的说道:“我本来是不想管你们的,可我也架不住你们自个儿跑到我面前来啊!”

    那道隐于暗处的声音过了许久才有些郁闷的说道:“老头,你眼瞎吗?分明是你自个儿跑到我们的面前来的好吧!再说了,我们想跑也不会跑啊!老头,你可不能仗着自己的修为高,就欺负人,不,欺负树。”

    顾简之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两棵大槐树,之前暗中发出声音的就是它们俩,不过它们也并非是如人一般口吐人言,而是特殊的神魂波动。

    顾简之在一棵大槐树下坐了下来,不紧不慢的说道:“槐,木精,木生于水故曰阴。木气好土,土黄木青,故槐色青黄。”

    “至于是不是汉王将你们种于此处我不知道,但你们扎根于此好处还是多多的,至于你们替这小巷挡住了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帮忙稳固住了虚无缥缈的福气,这些于外的好处,我们就不说了,就来说说你们自身的好处吧!”

    “槐,木之精,水生木,坎又属水。在这洛阳城应该没有什么地方比此地的水运更充沛了的吧!可以说你们扎根于此,天时地利都让你们占尽了,比之大周皇宫外那三棵受龙气滋养的三公槐也不差了。可你们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只诞生了灵智,却迟迟不能化形吗?”

    那两棵槐树枝桠无风自动。

    顾简之意兴阑珊的坐在槐树之下,不发一言。

    植物类精怪无论是成精还是修行,都要比妖兽难得多。妖兽可能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可是植物却不同,植物修行则是细水长流,慢慢积攒自身的家底,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顾简之并不急,这两棵槐树他也是第一次见,修为到了他这冲地步。对于这种天生地长的水怪山精,顾简之都温柔以待。

    他相信,他只要抛出它们最迫却想要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愁他们不会点头。

    其中一棵槐树

    树枝轻摇,“老头,说话说一半多没意思啊!为什么化不了形,你到是把话说完啊!你现在这就像是放屁,放半个憋半个,你这放屁之人不难受,我这在你屁股下吃屁的树可难受了啊!”

    顾简之也不恼,诞生于市井坊间的山水精怪市井气自然也要重些。眼前这两棵大槐树每年面对的都是一些市井之徒,顾简之也不指望他们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顾简之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们化形不成人,盖因你们的香火气运还不够。神由人造,人心念力不够,天心必然无感,又怎会舍下大气运来助你等化形了。”

    其中有一棵槐树有些疑惑的说道:“可据我所知,山林之中的林木成精不需要天道舍下气运,而是凭自身修为便可成精啊!为什么我们要天地气运相助才可化形?”

    “你们与它们不同。”

    “什么地方不同?”

    “扎根的地方不同。他们扎根的地方头顶只有一重天,而你们的头上却有三重。同样的郁郁葱葱,他们却在风中挥洒肆意,而你们……处处受制。若无巨大的人心念力冲破三重天幕,使天地降下大气运,你们这辈子就别想再化形了。”

    顾简之双手拢袖,“不过,你们可以选择答应我一个条件,答应之后我便可以助你们立即化形。”

    两棵老槐树枝桠不停的摇晃。

    两棵老槐在商讨了一阵之后,一树开口道:“那得先看看你是什么条件了?”

    “当三十年汉王府的守门人。”

    两棵大槐树枝桠停止了晃动,一时半会以它们那才诞生没几年的粗浅灵智,完全没有想明白当三十年汉王府的守门人,与在这站三十年有什么区别。

    好像没什么区别。

    所以那两棵大槐树想也没有多想,便同意了。

    顾简之从怀中摸出两块巴掌大小的木块,其上分别雕刻着道家的雷符与火符。

    木块才一刚拿出来,坎区四十街七巷内突然水气缭绕,自地上冒出来的,虚无之中凭空出现的,无不飞快的往那块小木块涌去。

    “这两小木块是什么东西,为什么看到它我会有一种压迫感?从上面我仿佛看到了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春开花,夏长叶,秋结实,冬藏。”

    顾简之看了一眼手中的两快木块符咒,愣了愣,一时之间有些怀念的说道:“沧海之上有一座山名唤度朔山,度朔山上生长着这个天下的宗桃,而这两枚桃符便是从那棵祖宗桃上截取而来的部分桃心所刻,其内蕴含着那棵祖宗桃的木之精华,香火气数,你们只要把这两枚桃符练化,借那棵祖宗桃的威势,便可以使你们化形成人。”

    顾简之手一抖,手中的两枚桃符便激射而出,直接没入了那两棵大槐树中,槐树轻微的颤抖了一下,便静止不动了。而那桃符没处,有着一股鲜红色的血液顺着干枯的树干汩汩而流。

    顾简之依旧坐在槐树下,并不着急。

    一个修者有的时间,树也不差时间。

    天色渐晚,夕阳已临。

    之前还毫无动静的两棵大槐树突然间剧烈的晃动了起来。枝条回收,根系紧缩,小巷内一阵晃动,槐树根就像是一条条迷路的蛇一般,在黑暗中疯狂的乱窜。

    顾简之微微抬脚,落脚,小巷内的晃动瞬间消失。除了两棵大槐树外,一切恢复如常。

    两棵大槐树在练化完那块来自于沧海之上度朔山顶的那棵祖宗桃桃心雕刻而成的桃符之后,终于化成了人形。化成了两个中年人。

    而原本伫立于小巷中,为一片巷子洒落阴凉的两棵大槐

    树就此消失不见。

    顾简之点了点头,依乎很满意的说道:“你们有名字吗?”

    一个长得有些粗犷的汉子抢先说道:“我们有名字,而目我们的名字还是汉王起的,我叫郁垒,他叫神荼。”

    “郁垒?神荼?”顾简之站起身,往小巷外走去,“名字是好名字,可就是千万别轻易示人,往后你们就在此守着这座汉王府吧!至于三十年后,是去是留,你们随意,不必问我,也不用问我,到时候的你们也找不到我。”

    腰际各悬一块桃符的两个中年汉子对着顾简之的背影微微一礼,便消失不见。

    至于他们去了哪里,顾简之也没有查看,山水精怪最是重诺,只要答应的,便会想方设法完成,这一点与人大不相同,可却一定是要比人好得太多太多了。

    所谓山盟,所谓海誓。说白了,就是山水精怪对自身大道的一个完善而已。

    山水精怪的修行仰仗的便是香火气运,香火何来?气运何来?就是从海誓山盟中来。

    顾简之回头看了一眼少了两棵大槐树的坎区四十三街七巷,就像是坤区每条不知名的陋巷中少了一家早餐店,一个地摊铺一样,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反正这些地方他都不常去。

    不过等明早天地大白之后,那些早习看惯了这两棵老槐树存在的路人,经常去地摊蹭泥人的中年汉子,他们就会很不习惯,甚至还会心生恨意。可是再不习惯,日子还得过。

    顶了天了,就是偶尔会念叨几句,这儿曾经有过两棵大槐树,后来没有了。这里曾有一家早餐店,店门口有一家地摊,他们在同一天一起消失了。后来,再也没人见过他们。

    等时间久了,念着念着,也就不会有人再提起了。

    因为,人类,最擅长的事便是遗忘。

    ……

    ……

    洛阳城的街道上,华灯初上。

    顾简之与酒刚醒的冬落一同走在洛阳城繁华的街道上。

    冬落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走了?”

    顾简之点了点头,“走了。”

    冬落再问,“去哪了?”

    顾简之大袖一挥,意气风发的说道:“江湖儿郎自当在江湖里浪荡,至于去哪了?人家不是给你留了一封信吗?自己不会看啊!”

    冬落低头看了眼手中紧握的一个信封,并未折开。但他已大致猜到了信的内容。

    冬落笑容有些苦涩的说道:“我是不是特没有眼力见?”

    “我不想第三次回答你这个问题,你不止是没有眼力见,你简直就是瞎了。”

    冬落哦了一声道:“带酒了吗?”

    他的酒之前在汉王府已经被他喝光了。

    顾简之递给了冬落一酒,才喝一口冬落猛的便咳嗽起来。

    顾简之摇了摇头,轻叹道:“借酒消愁愁更愁啊!这世间什么酒都好喝,唯有苦酒难喝。省着点喝,我酒就这么点了,可这夜,还长着呢!”

    一路走,一路喝,等冬落从汉王府回到坤区十五巷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了。

    冬落一跃上屋顶,打开信封,借着映照天下无一偏私的月光看起信来。

    信的内容是什么冬落并没有看完,便已沉沉睡去。

    而在信件的末尾,却有这样的一句话,占据了极大的篇幅。

    他看见了。

    “我愿做一片树叶,静静地落在你的身旁。”

    睡梦中的冬落咧嘴一笑。

    只可惜,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天空没有落叶。

第一七八章活着

    洛乐与尸蛟二人因不忍离别,在冬落去大周天宫时便悄悄的离开了。

    洛乐留下的信上说,她与尸蛟因为在龙门秘境内获得的一份不完整的机缘,需要去东海的某个海岛上接受最后的传承,按理说三天前出了龙门秘境他们就该去的了,可是因为他冬落又在洛阳城呆了三天。

    此一去是危险重重,九死一生,也就不说什么再见的话了,若是真要说什么再见,那也许就是咒冬落早死了。

    信很长,每个字写得虽然工整用心,可却显得很平庸。但是冬落仍旧把它当做宝贝一样,酒醒了就看,酒醉了就藏。

    数十页的信纸,说的都是一些絮絮叨叨的话,讲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可是冬落看了一遍又一遍。

    在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在醉了不知道几次之后,冬落珍而重之的将信件收了起来,珍贵程度丝毫不比他最喜欢的那几幅字贴差了。

    信上说的不完整的机缘,冬落或多或少都能猜到一些,应该是那主神的传承。至于为什么他们不明说,想必是以那龙泉之上的氤氲之气有关。

    此时冬落还记得上次他被叶白裳逼问有关叶无敌的消息时,他还没全说,没真说,他的脑袋便要炸开了,那是又一次真真切切的体会到死亡。所以尸蛟他们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冬落呆呆的坐在房顶之上,身边又多了几个空酒壶,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信末的那句话,“我愿做一片落叶,静静的落在你的身旁。”

    冬落又打开了一壶酒,他觉得顾简之说得没有错,他压根不是什么眼力见差,他是直接瞎了。

    如比明显的事都看不出来,一个不肯说,一个也不肯说,以至于到现在想说都没得说了。

    冬落又猛喝了一口酒,低声呢喃道:“我也愿意。”

    一屋顶的空酒壶,每一壶里都藏着一句冬落想要说的话,每一句话都值得他喝一酒。

    二黑与三黑两人坐在屋檐下,一语不发。直到最后被顾简之叫走。

    雪念慈坐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明月。

    月光洒落了一地,可是月亮却只有一个。

    而谁,又是你心中的明月光呢!

    雪念慈关上了窗,也关上了窗外的明月光。

    一个脸色有些黑的女子,抱着一块毯子,动作轻柔的披在冬落的身上。

    极致之冰被镇压之后,冬落已经许久没有冷的感觉了,如今又身为修者,就更加体会不到什么叫寒暑了。可是当那块毯子盖在他的身上之后,他还是感觉到内心一暖。

    冬落偏头看向黑脸女子,低声的说了句,“张婶,你怎么来了?”

    黑脸女子坐在了冬落的身边,眼晴看着无边的夜色,声音温柔的问道:“后悔吗?”

    冬落将酒壶放在一边,双手撑着屋脊,缩着脖子如实答道:“多少有点。”

    冬落愣了愣之后,微嘲道:“说这句话之前,很后悔。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点后悔,现在是一点也没有了。”

    黑脸女子微微一笑,“为什么现在就不后悔了呢!照理说后悔这种东西,不应该是今天的要比昨天的多一点,比明天的少一点吗?”

    冬落抬头看着漫天星河,思绪飘浮不定。

    “在龙门秘境的时候,我有些话就想要与她说了,可是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活下来,也许我才

    刚说完这句话,还没有走几步就死了。所以我没说,现在想来,确实有些后悔,因为那个时候是我胆气最壮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连死都不怕。”

    “前天晚上,在这座屋顶上,我也有些话想要与她说,可是那些话才刚刚准备涌出喉咙,便又被我压下去了。上次不能说,是因为生死不知,这次不说是因为我想到了我的敌人,想到了那些人中,也许有些我竭尽全力都不一定能打败的存在,我的路太难走了,就不把她往我的路上拉了。”

    冬落偏头看向黑脸女子,“张婶,你说我是不是傻?”

    黑脸女子掩嘴轻笑道:“是有些傻,可你傻人有傻福啊!在喜欢一个人这方面啊!你还得多跟你张叔学一学。你这看似在处处为她着想,担心自己命短,辜负了人家。担心自己要面临的危险重,连累了人家,其实不然,世间情动,山河不可阻。”

    “在这事上啊!洛乐这小妮子做得就要比你好多了,她要去的那么地方我也知道,说是九死一生,其实十死无生并没有多大区别,他活下去的希望比你活着走出龙门秘境都大不了多少,可她依旧去了,你觉得她是一个害怕危险的人吗?”

    冬落摇了摇头。

    黑脸女子继续说道:“如果说在你眼中你现在要面临的危险,其实在她的眼中也就这样了。你会做何感想?”

    冬落满脸疑惑的看着黑脸女子。

    “还真是一个傻小子啊!”

    黑脸女子拍了拍冬落的头道:“你放心,你都叫过我干娘了,那么在这件事上,我就会为你出剑的。到时候我看看在我的剑下谁敢拦你。”

    冬落眼中的疑惑更甚,这都那跟那啊!自从踏入修行一途之后,冬落的眼晴所能看到的东西就与之前不一样了。

    凡俗之时的他,看山就是山,看水就是水。

    现在的他,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每逢他睁眼看这人间之时,便有一种雾里观花的感觉。一切都很不真切。

    就比如他看黑脸女子。

    在云中郡时,他看黑脸女子,与看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从龙门秘境内出来之后,他再看这黑脸女子,却发现他怎么也看不真切,就像是在月光下看月光一般,什么都看得见,什么也看不见。

    冬落突然说道:“张婶,你是一个超级大修者?”

    黑脸女子站起身来笑眯眯的说道:“你说呢!”

    冬落点了点头道:“是。”

    黑脸女子摇了摇头道:“你错了,我不是。”

    冬落撇了撇嘴,对这话显然是极度不相信。

    黑脸女子看了看四周,神神秘秘的说道:“所谓修者,修心修力,可我既不修心也不修力,我只是一个拎着剑乱砍的……莽夫。”

    莽……夫?

    噗的一声,冬落才刚喝下去的那口酒便被他一口喷了出来。

    坐立不稳的冬落差点没从房顶上摔了下去。幸好他极时控制住自己。

    冬落嘴角址了扯,他是很想笑,可是他却又是实在不敢笑。他还真怕身旁那个自称为莽夫的人一巴掌呼在他的脑袋上,把他呼下房顶。

    冬落还是忍不住笑了笑,他阴沉沉的心境之中仿佛透进了一丝光亮。

    黑脸女子扬起手,一大巴掌轻轻的拍在冬的头上说道:“明天什么走啊?”

    冬落缩了缩

    脖子,“一早就走。”

    黑脸女子点了点头道:“东西我都帮收拾好了,满满两个须弥物,一个是给你的,一个是给白圭的,念慈的那个我已经给他了。”

    黑脸女子递给冬落两个储存空间要比芥子物大得多的须弥物,一个是一块白玉佩,玉佩上刻着“长留”二字。

    另一个则没有那么讲究了,另一个须弥物是一个血红色的戒指,其上血气缭绕,看起来不像是一个须弥物,反而更像是一头择人而食的妖兽。

    黑脸女子挥了挥手中的“长留”玉佩,“里面的东西,可都是洛乐那小妮子给你精心给你挑的,你可得保护好了。为了给你挑这些东西,这三天,我们可没少跑。”

    冬落有些感动的接过玉佩与戒指,直接将玉佩挂在了腰间,他之前还在好奇洛乐、三黑与张婶这三天去干嘛了!一天天的,早出晚归,原来是去给他买东西去了。

    黑脸女子欲言又止。

    冬落坐直了身体,大有一副洗耳恭听之势,“张婶,想要说什么?”

    黑脸女子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次从洛阳去极北之地不比你上次从渭城来洛阳,你这一路不好走。”

    冬落正襟危坐,双手握拳放于膝盖之上,“张婶,我知道的,这一路豺狼虎豹,数不胜数,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黑衣女子有些欣慰,但欣慰之余又有些心疼,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来,凤目含煞,扭头便往大周天宫看去。

    大周天宫内一个身穿八卦袍的老者正拿着一个金色的龟甲,在不听的摇晃着,口中还念念有词。

    在黑衣女子目光落下来之后,老者身周忽然剑气纵横,无数道细微的剑气就好似凭空出现一般,虚空被割裂,一个个细小的黑洞若隐若现,在黑洞中还可以看到无数流光飞逝。

    “咔!”

    一声脆响,老者手中的龟甲应声而碎。

    老者眉头紧皱,有些无奈的说道:“本以为独孤莽夫嫁了人之后脾气会好一点,没想到莽夫就是莽夫。改不了了。”

    老者蹲下身看着散落一地的铜钱,神色晦暗的说道:“好乱的卦象啊!万年未有之大局面。”

    老者深吸了一口气道:“乱点好,没有乱世,何来英雄。看来我有必要去让这世道更乱些。”

    ……

    ……

    月明几净,乌雀绕树而飞。

    黑脸女子开口说道:“你今年才二十岁,还是修行界的小孩子。你所要面临的敌人要比你强大得太多了。切忌不可轻敌,更别信什么以弱胜强,以下伐上的鬼话,每一个可以活下来,而且修到如此高境界的人。都是在修行界中大浪淘沙留下来的真金白银,没有谁是简单的,他们能活得比别人长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你要时刻记住,活着最重要,只有活着,你才有资格比他们更强大。”

    “上山之行,没有谁是一路高歌的,只要是认输就能活下来,不认输就会死的斗争。你就不用硬撑着死不认输了。偶尔输一次两次不打紧的,只要别一辈子都输就行了。”

    “还有,活着。”

    黑脸女子就此离去。

    冬落坐在屋顶之上,目光温和的看着东方。

    每一天的太阳是从东方升起的。

    又是新的一天了。

    得好好活着。

    活着才有希望。

第一七九章有人北上,有人南下

    立冬,水始冰,地始冻。

    才刚一入冬,洛阳城内便笼罩在了一片白茫茫中,远处的山,近处的水,掩饰的楼阁,凋碧的玉树,火红却没有半点温度的太阳,就这样简单的构成了洛阳城的初冬。

    而初冬的样子,便是小树发了芽,却未必会开花。

    一辆马车驶过了阳光下依旧薄雾笼罩的街道,驶过寂寞或繁华,骑出了洛阳城,驶进了天地浩大,碾碎薄薄的冰棱留下了一路的吱吱呀呀!

    马夫是一个少年,马鞭被他随意的搁置在膝盖上,从不曾扬起,自然也就谈不上落下。

    在他的左侧是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穿着厚实的红色小棉袄,鼓着通红的腮帮子一脸兴奋的看着远方。

    而远方一片白。

    在他的右侧是一个同样是一个穿着红色小棉袄的小男孩,小男孩双目微闭,正在呼呼大睡,脑袋随着马车的摇摇晃晃而起起伏伏,几次差点跌落下马车,又被身旁眼急手快的马夫给拽了回来。

    在拽了几次之后,也许是马夫觉得厌烦了,拎着他的衣领便把他挂在了马车伸出来的车辕之上,像一个火红的灯笼在随风摇摆,而小男孩从始至终都没有睁开过眼晴。

    小女孩看着这一幕咯咯直笑。

    似乎被小女孩的笑声所感染,马车的车帘拉开,一个眉心有颗红痣的少年探出头来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正好迎上在风中摇摆的大红灯笼,又连忙将头缩了回去。

    这一幕引得少年马夫哈哈大笑,差点一个坐立不稳便摔下马车。

    马车内的少年开口道:“我们已经出了洛阳城了,要不了多久便可以到芒山,过了芒山便是千里河套平原,再往后便是渭城了。你还记得一年前来洛阳的时候,在芒山北道发生的一切吗?”

    “记得。”

    冬落点了点头,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他第一次走进修者这个精彩纷呈的大世界,那时的他除了一腔热血,一腔孤勇,一无所有,甚至连命都没有。

    那时的他怯懦,怕死,但也勇敢,无畏。在面对着躲在暗处的二级阵灵师时他敢出箭,在面对着流沙流沼之时,他不惜动用极致之冰,打破自身的平衡。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认识了一个叫华青云的老人,从而推开了修者这一扇大门。如果细算下来的话,芒山北道那场他出力甚少,却三箭定乾坤的一战,应该算是他在这座江湖上的首秀。

    冬落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可惜了,那些看来他首秀的人,如今是死的死,走的走,只有一个雪念慈在他的身边了。

    或者说,只有一个他在雪念慈身边了。

    冬落笑道:“现在想来,那次刺杀可真是破绽百出啊!若是搁现在,再遇上这么样的一次刺杀,该担心的就是他们了。当时的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那时真的害怕啊!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还是真的怂。”

    雪念慈轻笑道:“人嘛!就是这样的,现在的自己总是看不起过去的自己,总觉得过去的自己这样不好,那样不好。可回过头来仔细想想,好像现在的自己也没有活成自己当初想要的模样啊!凭什么看不起过去的自己呢!”

    冬落斜靠在车辕上,从芥子物中拿出一本已经破旧的没有半点书样的书,翻开第一页,书籍上写着,“天地之间有呼吸,一张一翕有气息吐露,是为灵气。修行者可以通过意念将四处散逸的灵气纳入丹田之中,正式踏入修行。”

    冬落将这本他早就倒背如流的修行感息篇合上,“也许是当时神仙志怪小说看多了,总觉得修者就该是高高在上

    的,就该是超出人间千重万重,翻手覆手间就可掌控凡俗人的生死的,所以在第一次面对修者的时候心中难免有些发杵,怕到了极点。可现在,当我也成为一名修者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修者也是人,甚至在很多地方都不如人。”

    马车内也响起了翻书声,对这声音冬落最是耳熟,身处于危险之中,依旧能淡然翻书的,在他认识的所有人中,也许就雪念慈一人了。

    冬落之所以有此评价,决不是在夸耀雪念慈,而是事实上确实如此,要么是修为低者,无此魄力。要么是修为高者,不屑书籍。

    听着雪念慈的翻书声,他总能想起他在渭城时,被那个告知他,这天下什么都做得,唯有自己做不得的那个先生罚站在门外时,听到门内的翻书声,是一样的。

    雪念慈的声音悠悠的响起,“修者不如人,你能有此想法,看来你的心修得不错啊!”

    冬落轻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有些力不从心。”

    冬落瞥了一眼他的丹田,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后天第二境便是开灵,开丹田之灵,现在的他连自身的丹田海都进不去,就更别说是开丹田之灵了。

    才镇压了极致之冰,又来了一头更加惹不起的真龙,冬落有些欲哭无泪,这还真是才送走了豺狼,又迎来了虎豹。

    这几天一有时间,冬落的魂体便徘徊在丹田海之外,试图与真龙谈判,以达到共用丹田海的目的,可是他每次说出的话都得不到回响。

    以至于他现在的道之修为一直停滞在感息十层圆满之境,再难寸进。反观他的武之一途,修为反而是蹭蹭上涨,只有内气的量够了,足够精纯了,那就好比是百川归海一般,势如破竹,高歌猛进。

    若非是他极力压制的话,想必他早已达到凡人所能达到的极致,伐髓境圆满了。而不是现在的淬皮境圆满。

    他也想过先将武之境界提升起来,至于道之修为就先放上一放,可是每当他有这个想法的时候,那怕是被隔绝在丹田海之外,他也能感觉到他丹田海内的动荡。他想,若是他真的这样做了,他离死也就不远了吧!

    雪念慈虽然不知道如今冬落丹田海中有什么,但他自然是知道冬落的难处的,便出言劝道:“必死之局都活下来,还在乎一时修为的高低吗?万法由心,顺其自然就好了。世间很多事是强求不来的,就更别提这种主动权还掌握在别人手中的事了。在自己没有取得主动权之前,顺从往往是最好的选择。”

    冬落点了点头,“理是这么一个理。可在这事上,我就是想做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你说的道理是那个道理?”

    “拳头大就是道理的那个道理。这大德之人啊!就当以此道服人,以此德服人。”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你别说还真有些搞笑。”

    “是吗?哈哈……不好意思,我自己都忍不住了,我就先笑为敬了。”

    ……

    马车一路驶过,直到薄雾散尽,天地大白。

    沿途的林木飞驰而过,光秃秃的枝桠与田野,一片寂寥,只有远处高高的山上,落满了雪。

    在马车上空的云海中站着两个人,一个脸色微黑的女子,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两人都在沉默着注视着马车远去。

    佝偻老人眯着眼睛道:“夫人,前方山高水长,要不我去送冬少爷一程。”

    黑脸女子摇了摇头,“不用,易天机那个老王八有句话说的没错,我们能护得住他一时,护不住他一世,既然周天子都发话了,他的事不准我们插手,那我

    们就不要画蛇添足了。他的路终究还是要他自己走,磕磕碰碰也好,步履维艰也罢,远也好,难也罢,都由他去走吧!”

    “夫人,可是白圭少爷他也在极北之地啊!而极北之地形势之复杂,比之陈霸先的时代又要复杂上千倍万倍不止。”

    黑脸女子偏头看向佝偻老人,“顾简之,我有多久没有出过剑了?”

    佝偻老人顾简之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二十年前,他是中州也小有名气的大剑仙,曾问剑于眼前之人,可眼前之人连剑都没有出,他就败了,而且很彻底。

    黑脸女子脚尖轻点,整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自云端消失。

    顾简之问道:“夫人这是要去哪?”

    “北俱芦洲,去接一个人,杀一群人,帮这个天下找点回忆。不能让他们就这样忘了这天下还有一个会拎着剑乱砍的莽夫。”

    “那夫人中午回来吃饭吗?”

    “回来,别做张图灵那份,一个连北俱芦洲都走不出来的人,不配吃饭。”

    顾简之哈哈大笑道:“好嘞!”

    ……

    ……

    楚国的国都衡阳街头,有一个身穿白色儒袍的中年人缓缓而行。

    有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背着小书箱,绕着中年人转着圈圈的跑。

    冬天虽然来了,但由于楚国地处神州大陆的南疆,气候温暖,所以并未受到冬天的影响。

    小女孩使终面朝中年人,“先生,楚国我们已经游学完了,我们是不是该回洛阳了啊!”

    中年人摇了摇头。

    小女孩哦了一声,便停止了转圈圈,心情有些低落的站在中年人的身边,低着头先吃了一颗左手上的糖葫芦,想了想,又吃了一颗右手上的糖葫芦。

    走了没几步,小女孩又兴奋的说道:“先生,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啊?”

    “再往南,去南疆。”

    “南疆啊!那应该很远很难走吧!我步子那么小,肯定得走不少时间吧!”

    “是有点远,可世间之路,无论多远,多难走,都是在埋头苦走中一步一步走到的。无论是磕磕碰碰,还是步履维艰,只要迈步,这世间就没有走不完的路。”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那退路要怎么走?像我这样倒着走吗?”

    小女孩往前跑了两步,转过身面对着中倒退着行走。

    中年人伸手按在小女孩的头上,帮他调转一个方向,“转一个身,退路不也就成为前路了吗?”

    小女孩眼晴一亮,先生果然是先生嘞!连这种事都想得到。

    ……

    在二人身后的一座棋馆之中,有一个青衫中年人正目送着他们远去。

    等他们转入街角,不可见之后,青衫中年人回头看着另一个同样身穿青衫的少年,一言不发。

    若是冬落在此,一眼便能认出眼前之人便是楚终极。

    楚终极捂着脸神色戚戚的说道:“父亲……”

    青衫中年人摆了摆手道: “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如今南疆正是多事之秋,这半年你先去南疆磨砺磨砺吧!!至于你挨的那一顿打……”

    在楚终极期待的目光中,青衫中年人双手负后,声音冰冷的说道:“你放心,你挨的那一顿打,不会白挨的,他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楚终极眼里的狠毒一闪而逝。

    青衫中年人走到窗前,目光平和的注视着北方。

    然后回头在一盘复杂无比的棋子上落下了一颗黑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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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星介绍:
魂灭身不倒,剑折骨犹存。 星海绝灭处,仅此一个人。 神州大陆,有一少年,手持战剑,沿着时光长河一次次逆流而上,站在了人间的最北边。 那个少年在时光长河中回望了一眼。 我想,这大好人间,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特立独行的人,站着为这人间说上一两句话吧! 我想,这大好人间,总该有那么一两个特立独行的人,站着为这人间发上一两次声吧!灭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灭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灭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