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零章如来神掌
龙虎场上,雷停雨歇。
貌似又胖了一大圈的尸蛟,将最后一道天劫雷电引到了郑观涛处,让郑观涛替他承受这一击,顺便延缓一下他进攻的速度。
尸蛟手中拖着一道食牛之气幻化而成的绳索,在绳索的后面捆着之前被困在闪电牢笼之中的李寻冥、刘姥姥几人。
李寻冥几人不可谓不强,少说也是先天境的强者,可他们在尸蛟的天劫下,与蝼蚁并无半点区别。
他们被天劫误认为是想要替尸蛟挡灾之人,所以自然而然的也得到了天劫的重点照顾,被劈得过外焦里嫩,昏迷不醒。
尸蛟像是拖着一群死狗一样,拖着李寻冥几人一步一步的朝着郑观涛走去。
一路上,都是李寻冥几人的身体与龙虎场磨擦的声音。
与此同时,龙虎场的另一侧,激荡的洛水也缓缓的平息了下来,洛乐踩在一朵浪花上,也冷眼看向郑观涛。
而在她脚下的洛水中,郑南风、叶映水等人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如同死了一般。
山河之上的众人猛然沉寂了下去,落针可闻。
若说尸蛟一人对抗七大级势力的话事人,而擒住五人是依仗天劫的力量的话,那洛乐一人独斗七大家族数十余年轻一代,靠的便是实力。
尸蛟随手便将身后依旧昏迷的五人扔进四象锁灵阵中,冲着洛乐树了树大拇指,又指着四象锁灵阵咧嘴一笑道:“弟妹,把他们守好了,一个都别放跑了,这可都是灵石。”
尸蛟说话的声音很大,不光洛乐听到了,四象锁灵阵内的人听到了,各大级势力的人听到了,就连伏龙山与伏虎山的众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那小胖子刚刚说什么?这些人都是灵石?”
“兄弟,你刚来吧来吧!你想必还不知道这次争斗的起因吧!据说就是小胖子他们仨在龙门秘境内与他们发生了战斗,最终抓住了各大级势力的人,逼着他们写了和解书,一人还要交一万下品灵石的和解费,这些家族宗门不愿意,才打起来的。”
“这小胖子也忒不要脸吧!这是人干的事吗?不过说实话,我很喜欢。”
……
原来如神人高座,宝相庄严的洛乐,一听到灵石两个字,立马双眼放光,连连点头。
洛乐偏头想了想,也将洛水困住的郑南风、叶映水等人扔进了四象锁灵阵。
她丝毫不担心叶映水他们在清醒之后会强行破阵,一个连九级阵灵师风大家想要破阵都要花上一些功夫的大阵,要是他们都破得开,那就是见鬼了。
洛乐双眼放光的盯着四象锁灵阵,仿佛她在看的不是一座大阵,而是一个钱袋子。她在数的也不是一颗颗人头,而是一堆堆灵石。
……
尸蛟引导的天劫雷电速度太快,郑观涛闪避不及,慌忙之中连忙从芥子物中抛出一个机关甲来替他挡下了这一记无妄之灾。
天劫终归不是那么好挡的,那一具机关甲才与雷电接触的瞬间便化为了飞灰。
被稍稍阻隔的雷电轰的一声,实打实的打在了郑观涛的身上。
硬扛了一记天雷之后,郑观涛看起来有些狼狈,但依旧难掩其书卷气。
郑观涛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既然大家都是来自于北俱芦洲,想
必你也知道我公输家在北俱芦洲的能量有多大,只要你把墨家传承水晶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你要是让我死,我到是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我什么都怕,却独独不怕死。可你这突然间要饶我不死,这就有点难搞了。”
尸蛟活动了一下手臂,冲着郑观涛咧嘴一笑道:“墨家机关,木石走路。青铜开口,要问公输。你说要是让公输班那老家伙知道,他的后代放着自家的宝贝机关术不学,非要去学墨翟的墨家机关术,会不会气得死了又活过来啊!”
尸蛟一步步朝着郑观涛走去,郑观涛也一步步的像他走来。
尸蛟哈哈大笑道:“不过你放心,做为一个大德之人,等我回北俱芦洲之后,第一个就临幸你公输家的祖地,替你帮公输班的棺材板按住。”
一个家族有两个地方不可轻辱,便是族地与祖地,族地是摆放祖宗牌位,家主议事之地,至于祖地则停放祖宗陵寝,拜祭祖先之地。
可以说,尸蛟这一句话已经触碰到了郑观涛的底线。
郑观涛一步跨出,既然你最不怕的是死,那么我就让你死去好了。
郑观涛眼神发冷,一步快,步步快,然后一跃而起,在他的身侧接连出现了五具机关甲,一行六人,六人六拳,分六个方向直冲尸蛟而去。
尸蛟看着越来越近的郑观涛低声道:“来得好,正好借此机会看看融合了大地主神,天空主神,海洋主神三大神格之后的我有多强。”
身体肥胖的尸蛟速度极快,刹那间便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便将出现在一具机关甲前。
一拳过后,机关甲轰然爆碎。
尸蛟站在原地有些发愣,他知道现在的他应该很强,可这他娘的也强得太离谱了一些了吧!
尸蛟嘿嘿一笑,如狼入羊群一般,直接避开郑观涛,直奔其余四具机关甲而去,他清楚自身的实力,对付这几具机关甲还算绰绰有余,可要真是对上郑观涛,他有胜算,但不大。
当郑观涛还叫公输观涛之时,在年轻一代中,不加机关甲丸的公输观涛战力至少能排进北俱芦洲前一千左右,加了机关甲丸那战力至少也要上升好几个档次。
就算是如今的郑观涛以一个外来人的身份在此神州大陆受到了天地压制,可也不是尸蛟能硬碰的,至少不是现在的他能硬碰的。
所以他选择了暂时避让。
“郑观涛,就你这机关甲的脑袋是面团捏的吗?怎么跟豆腐渣一样,真不经打。”
“郑观涛,听北俱芦洲的人说,你不是与公输惊澜竟争家主失败,而是因为你跟你大哥抢女人,才被剥夺了姓氏,贬到这个地方来的,来,你跟老哥我好好唠唠。若是他们说错了,等回北俱芦洲我再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我跟他们说你不是跟你大哥抢女人被剥夺的姓氏,而是抢男人。”
……
郑观涛的眉头直突突,他恨不得冲上前去,一拳将尸蛟的嘴打爆,让他不要乱说了,可是这尸蛟太滑溜。每次都是一击即退,压根无迹可寻。
尸蛟在战斗之余,还不停的出言嘲讽郑观涛,为的只是激怒郑观涛,以他的眼力,他自然看得出来,现在的冬落处在一个玄而又玄的状态,虽然他不知道沉浸这个状态是好是坏,他
只能选择顺其自然,不让事态继续变坏那就是好。
如今的冬落,或者可以称之为不是冬落的冬落,还有他身后铺天盖地的红莲业火,以及叶白裳,三者已经形成了一个整体。
而这个整体的状态只能是从内部打破,他是绝不允许郑观涛去横加干涉的。
就如同一个蛋一样,从里面打破,是生命,从外面打破,是空壳。
双眼依旧紧闭的冬落抬起的左手冲着踉跄后退的叶白裳缓缓压下。
冬落手掌下落的速度极慢,可是叶白裳却有一种苍天在上的感觉,不知为何,他有一种荒谬的错觉,好似无论如何,他都逃不出冬落的手掌心。
冬落嘴唇微动,“如来神掌。”
冬落高悬的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然压落。他身后铺天盖地的红莲业火,翻滚不息,继而化做一只大手像着叶白裳压落。
若是换做平时,他自信就算扛不住这从天而降的一拳,他也能躲过。
可是在之前那一声自冬落丹田内凭空出现的龙吟声中,他突然发现他还似变成了一个凡人一般,修为神识尽皆被封,他能看得见环绕在他身侧的灵气,可他就是指挥不了。就好似他被这片天地抛弃了一般,不然他也不至向郑观涛求救。
叶白裳感觉他受到的天地压制,要比以往大出了不知多少倍,他想就算是穷凶极恶,天理难容之人应该也没有他遭受的天地压制要大吧!
叶白裳欲哭无泪,他有些想不明白,他只是出了一剑而已,而且还没有奏效,看天地这架势,好似不把他彻底抹杀了势不休啊!
叶白裳有些绝望的看着那一道从天而降的巨掌,他已经很多年不曾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他绝望的闭上了眼晴,小心翼翼,亦步亦趋的走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想把步子迈大一点,可没想到,才刚跨出脚去,就踢在了铁板上。
叶家大供奉此时虽然在阻止顾简之拨剑,但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叶白裳的身上。看到叶白裳绝望的闭上眼晴默默的接受天地审判之时。
身处高天之上叶家大供奉轻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更高处,低声道:“苍天在上,我邹衍愿与己之功,与己之德,消其之恶,灭其之障。愿苍天恩准。”
叶家大供奉说完这句话之后,从他的体内忽然飞出一团巨大的金黄色光团,如同大日横空一般,瞬间点亮山河。
金黄色的光团一出现便直奔叶白裳而去,可随着离叶白裳越近,光团也就越发的小,在靠近叶白裳之时,原来明亮如大日的光团,便已经微弱如萤火了。
叶白裳感觉他身侧的天地压制已经完全消失,可是他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这是用大供奉多年积攒的功德换来的。
叶白裳抬手一掌,迎向了那一道从天而降的掌罡。无声无息,大地龟裂,叶白裳没地及腰。
叶白裳的身侧除了一道巨大的掌罡之外,还有熊熊燃烧的红莲业火。
叶白裳吐了一口鲜血,抬头看着那个脚踩佛门净世红莲的少年,猩红的双目之中一片癫狂,“那朵业火红莲是我的,是我的,谁也拿不走,你也不可以。”
叶白裳脚尖轻点地面,一跃而起,直冲冬落而去
脚踏净世红莲的少年猛的睁开了眼晴。
第一五一章大河之水天上来
昏迷多时的冬落突然睁开的眼晴,脑袋有些迷糊还没有弄清楚当下状况的他,第一眼便看到一个周身红莲业火环绕的白衣男子向他袭来。
随着白衣男子的前行,自他的指尖各有一条丝线飙射而出,不由分说的缠上了冬落的四肢。
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冬落何时见过这般阵仗,眉头不由的直突突,可当他准备去扯断那一条条捆缚在他的四肢之上的丝线时。
那些丝线又诡异的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点线头还在白衣男子的指尖。
丝线消失,冬落活动了一下四肢,感觉并未有什么异样发生,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冬落还在纳闷这丝线究竟是何物之时,他的心湖之上忽然泛起了阵阵涟漪。
正与郑观涛大战的尸蛟还有功夫传音道:“小心一些,这是阴阳家的傀儡术,中招之人如提线木偶,生死由人。若想破解傀儡术要么杀了施术人,要么斩断提线,让其无法操控木偶。”
冬落有些明了刚刚捆缚在他四肢上的丝线是什么东西了,正是尸蛟口中的提线,从那丝线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之时,冬落便知道,他可能中招了。
至于杀了施术人,冬落看了一眼白衣男子叶白裳,便放弃了这个打算,就凭他现在那点浅薄的武道修为,再加上他这具在龙门秘境内打磨成的伐髓境十层的体魄一起上,可能都不够叶白裳杀的。
可要是斩断那提线,冬落也是没有半点头绪,看都看不到,斩什么?就算是看到了,又拿什么斩?
冬落哀叹一声,说到底,修行还是一个讲究底蕴阅历的过程,而他,一个修行界的小白,在这两方面上,何止是欠缺,分明就是没有。
而修者之间的战斗往往又是武技道法上的碰撞,不像是战场上的厮杀,直来直去,横冲直撞,若是修者间的战斗也如此莽撞的话,一般情况下是要吃大亏的。
目前的冬落唯一拿的出手的便是他那相当于武夫伐髓境十层的肉身了,对于如何斩断那丝线一时没有半点眉头的冬落刚想调动体内易筋经凝聚而成的内气,试图将捆缚在他四肢上的丝线崩断。
可是当他调动之时,却发现他体内的内气枯竭了,就这样凭空消失,涓滴不剩。
对于昏迷之后,发什么了什么事他是一概不知,可体内的内气凭空消失,冬落用脚丫子想都能猜到是谁搞的鬼。
冬落有些愤怒的看了一眼他丹田海的位置,除了那条没见过多大世面,一出龙门秘境便接管了他的身体在云层中溜了几圈的真龙之外,他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可以让他体内的内气凭空消失了。
冬落再次瞪了一眼他的丹田海,他还没有收回目光,他的识海内便响起了一道声音。
“小子,你在龙门秘境内骂了我那么多次的账老娘还没有找你算呢!你现在又开始瞪我了?你再瞪我一眼试试,你知不知道就在你昏迷的时候,现在在你身边绕来绕去的那小子,就拿剑指了我一下,就那么一下下,差点就被这天地抹杀了,如果你不怕被这天地抹杀的话,你就使劲瞪吧!”
听着识海内响起的那一道女声,连忙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丹田海了,虽然他不知道他在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相信那真龙说的绝对是真的。
开玩笑,真龙天子,真龙天子,真龙身为上天之子,要是被人拿剑指了一下,老天要是不发怒,那还叫老天吗?
冬落才收回目光
,真龙的声音又在他的识海内响起,“这才对嘛!这才有点人宠的样子嘛!身为人宠,你整个人都是我的,用你一点内气怎么了?过分吗?”
人宠?人宠你大爷。过分吗?当然过分。难到你娘没有教过你在未经人允许之前,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吗?
要不是看在你是天地所生的分上,非要说你这龙没有家教不可。
当然,这样话他也只敢想想,要是让他真说,就算是真龙原谅他,可能老天都不会原谅他。
拇指大小的冬落魂体咬着牙道:“不过分,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
上窜下跳的叶白裳终于停了下来,“小子,虽然我不知道刚才你是如何让天地对我产生压制的,但现在不可能了。虽然我还没有人身小天地,但是要暂时隔绝天地我还是做得到的。”
叶白裳显然对刚才被天地的排斥与压制深感恐惧,不然也不会在一开始除了释放一些丝线之外,便不再动手,而是先选择隔绝天地。
叶白裳接着说道:“我知道我阴阳家最擅长的因果之术在你面前发挥不了多大用处,所以,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一下阴阳家傀儡术的历害。”
叶白裳双眼依旧血红,但却有一种魅惑人心的力量自他的瞳孔中传来,如同呓语一般,叶白裳轻声说道:“大周汉王又如何?拿了我的东西,也要亲手给我交出来。”
叶白裳的双手平伸,自他的指尖有无数条丝线,在丝线之下还牵着一个木偶。
叶白裳眼神诡异的看着身前被提线牵着的木偶,原来五官模糊不清的木偶脸庞也慢慢的清了起来,逐渐的变成了冬落的模样。
叶白裳一口鲜血喷在木偶上,鲜血诡异的渗入了木偶之中,而木偶就像活了过来一般,看起来生气十足。
叶白裳指尖微动,缠在他指尖的丝线也随之而动,丝线动,木偶也随之动了起来。
木偶一动,隔着叶白裳还有一定距离的冬落忽然感觉他的身躯不受控制的随着木偶动了起来,而他的神魂意识却又十分的清晰,他能感受的到他的躯体存在,可他就是操控不了。
叶白裳左手小指微动,木偶的左手便抬了起来,冬落的左手也不受控制的抬了起来。
叶白裳满意的看着抬起左手的冬落,“刚才你就是用这只手打的我吧!现在我让你尝尝被自己打的滋味。”
冬落很想说,你不要满嘴喷粪,血口喷人,谁刚才打你了,打你的是那条没家教的真龙好吧!
可是这些话他一句都说不出口,不是不敢说,而是不能说。
叶白裳操控木偶一拳击打在木偶的丹田处。
冬落也一拳击打于丹田处。
木偶一拳拳的击打在丹田上,乐此不疲。
冬落也是如此,不乐也没有办法。
被天地压制的叶白裳心情终于好了很多。
冬落的神魂站在连他也进不去的属于他的丹田海外,不停的劝说着,“那个真龙大爷,你看那老小子操纵着我的手打我的丹田,我知道他这是想要打碎我的丹田废了我,他废了我没关系,毕竞那是我个人的事,不敢麻烦真龙您老人家。”
冬落的神魂神情凄惨的说道:“可是我的丹田要是碎了,丹田海就要碎了,我丹田海碎了也没有关系,大不了就不修练了,可是你不一样,我这丹田海于你而言是什么?是你的家,现在有人要打碎你的家,你能忍吗?你能咽得下这口恶气吗?”
冬落见他劝说了许久,他丹田海内依旧无风无浪,一片安宁。
木偶还在不停的捶打着他的丹田,乒乒乓乓的响。
冬落魂体继续劝说道:“被人把家砸了这事要是搁一般人身上,那可能忍忍就过去,可是真龙大爷你是什么?你可是天地间最尊贵的存在,要是让别人知道你今天被人打上门来,还险些把家给拆了,你这脸还往那搁?有时候想想,我都替你感到难受,你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要是我是你的话,今天非得让天道威压压死他。”
……
纵使冬落目前是神魂状态,一连串说了那么多,也难免有些口干舌噪,可是他的丹田海依旧是死寂一片。
叶白裳手上动作一顿,冲着冬落说道:“这一通敲打下来,是不是感觉气血激荡,感觉很爽。”
冬落很想说爽你大爷,你要是觉得爽你自己咋不来试试,可他发现他还是开不了口。
叶白裳也没有想跟冬落说什么,自然也就没打算让他开口,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不想让他有机会说出他是汉王的身份。
“既然气血已经活跃起来,那接下来就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的时候了。”
叶白裳操纵着木偶右手缓缓的点向眉心,冬落还不知道他的眉心有什么。
可当他的指尖触碰到他的眉心之时,他感觉到了一股滚烫的气息传来。
与此同时,原本在高天之上的红莲业火,化做如来神掌打散在地,依旧还在叶白裳身侧的红莲业火瞬间翻滚不息,激荡不止。
冬落右手食指缓缓抽离眉心,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痛,一瞬间汗水便打湿了衣裳,带着干渴的血迹沿着弑神甲的缝隙不停的滴落。
这种深入骨髓的痛他一生中只体会过三次,一次是在渭城,因果爆发之时,一次是在雪族,真龙之气被陈霸天抽离之时,现在是第三次。
就算是已经经历过了两次,现在的他也差点忍不住叫喊出声,昏过去。
叶白裳看着冬落指尖那一株就快要被抽离出来的三生并蒂莲满意的笑的。
是他的,终究是他的,谁也拿不走。不是他的,那么他就要硬生生的抢过来。
叶白裳哈哈大笑,只要三生并蒂莲脱离了冬落的躯壳,那么就再也不会回去了。毕竞,天材地宝也是有身份的,要面子的。那有被抛弃了,还有再回去的道理。
现在冬落的行为,就像是在丢弃那一株三生并蒂莲。不让他存在于他的躯壳内。
叶白裳眼里的兴奋之意越来越浓郁,虽然这一株三生并蒂莲已经沾染上了冬落血脉痕迹,可能品质会打些折扣,但也不会降太多,还在他可以承受范围之内。
再说了,这红莲可是三生并蒂莲,就算是品质下降了一些,也决非是单一的红莲可以比的。
“只差最后一点了,马上就要成功了。”
“快点,再快点,叶家列祖列宗保佑,阴阳家有希望了。”
叶白裳不觉的摒住了呼吸,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马上就要有捷径可走了。
叶白裳很难不开心。
只要他得到这一株红莲,他就可以借此一步登高,步步登高,登到人间最高。
可是在他关注三生并蒂莲之时,他并没有发现冬落不知在何时闭上的眼晴。
双眼紧闭的冬落,似乎不受木偶控制一般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大河之水天上来。”
第一五二章年年秋风起,今秋尤不同
“只差最后一点点了,马上就要成功了,只要红莲离体刹那,灵性蒙昧瞬间,我就有把握将其纳入己身,大道同修了。”
叶白裳眼神灼灼的盯着冬落的眉心,只见眉心的莲花印迹越来越淡,若是不细看的话,已经不可见了。
叶白裳的心都提到了嗓门眼上,按理说,他做为一家之主,山上赫赫有名的修仙者,不应该如此焦虑的,可是此次事关重大,在经历了多次失败之后,他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叶白裳手中提线也随之微微颤抖,连带着冬落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所以,他并没有发现冬落的右手以不符合木偶颤抖的频率动了一下。
而随着冬落的右手微动,高天之上因业火红莲降生,还未彻底褪去的红莲业火以及流淌于地的红莲业火忽然间汹涌的爆发了起来。
无数的红莲业火趁着叶白裳此时的注意力完全在冬落的眉心上,像一道汹涌澎湃的瀑布一般不由分说迎着叶白裳的头当头落下。
红莲业火落在他的头上并没有焚烧起来,反而像瀑布打在山石上一样,水花四溅。
那些像水光一样四溅的火花再也看不出半点红莲业火的形态,反而看起来更像是火红色的水。
叶白裳有些发懵,感觉脑袋像是突然间被重锤砸了一般,昏昏沉沉的。而那砸落在他头上的重锤还有一锤一锤的往下砸落,他无处可避,他避无可避。
红莲业火形成的瀑布只一瞬间便前叶白裳手中的提线冲断,木偶冲碎。
在提线断裂的瞬间,冬落原本快要离开眉心的右手食指突然一顿,而后猛然回点。那快要彻底消失的莲花印记又再次凝实了起来。
冬落缓缓的睁开了眼晴,与此同时在他的识海中响起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你这武技,道法勉勉强强还算可以,就是你的修为太低了,体内真气内气根本无法支撑起你完整施展这类品质的武技道法,否则之前他在你昏迷时就被老娘一巴掌拍死了,那用等得到现在。”
冬落对之前他昏迷时发生的事,也勉强知道了一个大概,他在内心腹腓之余,也有些感激真龙,可以想象,若不是有它,就算是有弑神铠在身,在叶白裳那一剑之下,冬落的丹田海肯定要破碎。
而他的丹田海破碎,于他而言,可能就不止是武道底子被废那么轻松了,保不齐那被镇压在他丹田海内的红莲业火,天道种子,瞬间便会不受控制的释放开来。
要知道这伏龙山、伏虎山、洛水之上如今可是有着数十万人,而他体内的天道种子只是在萌芽那天,便将包括渭城大半座极北大草原冰封了,而如今这天道种子都已经成熟了,若是再不受控制的爆发开去,再加上被称之为修者噩梦的红莲业火的存在。
在场的人最后还能活下几个,可能连老天都不知道。
心有余悸的冬落对真龙真诚的道了谢。而真龙又开始装死,直接不理他了。
叶白裳被业火瀑布重新打回那一个巨大的掌印之中,口吐鲜血,之前在如来神掌之下,他本就受伤颇重,如今又吃了一记威势丝毫不弱于如来神掌的道法,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滩烂泥一般。
“水火者,阴阳之征兆也。阴阳互换,水火相生。”
叶白裳眼中的猩红之色已经逐渐退去,又恢复了正常的色彩,当然,于他而言,猩红之色有可能才是正常的,黑白
反而是一种病态。
叶白裳双目无神的喃喃道:“好一个静中取动,火中蕴水,原来这一卦不是落在我的身上,而是落在他的身上。哈哈哈……老天,连你也欺我。”
叶白裳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那红莲业火幻化而成的瀑布还在不停的砸落,将他死死的压在掌印之中。
此刻的叶白裳就像是怒海之中的一叶扁舟,虽然残破,但依旧不惧风浪。
顾简之已经不再拔剑了,若非情不得以,在这座小天地中,他既不想拔剑,也不愿出剑。因为他的剑道再高,也还没有天道高。
顾简之重新将剑挂回腰间,看着叶家大供奉邹衍有些挪喻道:“邹老老老前辈,还打吗?要是不打,我可要带我家少爷回去吃饭了。就不陪你老人家玩了,毕竞中间差着那么多年岁,有代沟,跟你玩不到一块去。”
顾简之眼神玩味的看着邹衍,他知道邹衍与他现在所处的状态差不多,在天道压制下,都是空有一身修为,却无法动用。就算是邹衍修为再高,也是如此。
邹衍并未说话,也未收回那阻隔着齐天,顾简之二人的镜面。
邹衍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道:“火中蕴水,这天下能从红莲业火中找出水之真意的除了道祖之外,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了。道祖的道法早已高出人间无数重,白裳败在道祖的道法下,半点不冤。”
顾简之嗤笑道:“道法虽有高下之分,但终究是死物,一切还得看人。若是人不行,再好的道法与被猪用了没有半点区别。”
邹衍不再说话。
顾简之也不想再与邹衍多说什么,浪费口舌。
在他看来,输了就是输了,管他是用的是谁的道法,若是你嫌道祖道法太高,那你去替你家家主寻一个比道祖道法还要高的道法来啊!只要你寻得到。寻不到就老老实实的承认你家家主是头猪。
邹衍自然不知道顾简之在想些什么,身形一晃,便从原地消失,再出现之时已经到了叶白裳的身旁。
邹衍站在巨大的手掌印旁,眼神之中充满了诡异。之前他没有细看,可如今他临近那一只巨大的手掌印之时,他突然有一种熟悉之感。
想了好半天之后,他终于想起来了一个人。
佛祖。
邹衍看向冬落的眼神彻底变了。原本浑浊的双眼之中突然间精芒毕露,死死的盯着因为他的出现,而停在远处止步不前的冬落。
可是他才看了一会儿,他便闭上了眼晴,不再看下去。
而在他闭上眼晴之时,他那具就算是任顾简之劈砍了无数剑都不动丝毫的身躯,开始微微颤抖。
过了片刻,邹衍才睁开眼晴,再次恢复了之前古井无波的模样,探手一抓,自那被红莲业火淹没的大手印中一把将叶白裳提了起来。
邹衍对着冬落扔出一个芥子物,声音平淡的说道:“一人一万中品灵石,连同郑南风在内,共计十人。这里面是十万中品灵石,从此往后,你与叶家两清了。从今往后,离叶家远点,至少在你不需要靠身份退敌之前,不要碰叶家丝毫。否则这后果,你承受不住。”
也不管冬落是否同意,邹衍说完之后便带着叶白裳消失不见,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四象锁灵阵内叶白裳等叶家八人。
正抱着一大堆纸在四象锁灵阵外劝说灵阵内被困之人签订和解书的洛乐手中的一张和
解书忽然烧了起来,化为灰烬。
整个过程很快,快到洛乐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张和解书就已经烧完了。
不过还好,只是那一张和解书被烧了而已,其它的并没有半点影响。
郑观涛与尸蛟的战斗也停下来,与尸蛟的嬉皮笑脸相比,郑观涛的脸色怎么看都不怎么好看。
尸蛟走到洛乐的身旁哈哈大笑道:“今天郑观涛他大爷我高兴,签了和解书的就算了,还没有签的一人两万下品灵石,少一颗子今天就别想从这四象锁灵阵中出来。”
四象锁灵阵中顿时哀声一片,无不再骂小胖子心黑手黑,吃相难看。而尸蛟则很不要脸的跟他们说,他一个没有啥背景的散修野修,一天天的,日子过得苦哈哈的,现在有机会打秋风还不借机来填充一下自己的家底,以后出门都对不起他这一身健子肉,那还不得给人看扁了啊!
四象锁灵阵内静悄悄的,一些人是不想说话,一些人是话到嘴边了却又说不出口了。
尸蛟说这话就连洛乐都听不下去了。洛乐不由的站得离他远了些。抱着一堆在她眼中都是灵石的和解书站在远处鄙夷的看着尸蛟,很想说这人谁,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闭嘴,让会说话的多说一点。
虽说她对尸蛟别的话语很不感冒,可是她对打秋风三字却是尤为喜欢。
他看了看某颗光头一眼,只觉得年年秋风起,今秋尤不同。
这样的秋风就应该多打一点,再多打一点。
洛乐满意的看了一眼手中的和解书,又看了一眼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的山河,心中雀喜道,秋天果然是收获的季节,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冬落看着手中的芥子物,眼中神色阴晴不定,不过很快又释然。两清了就两清了,只要叶家不来找他的麻烦,他也不会故意去找叶家的茬的。
只因为一个人。
一个看似与他没有多大关系,却是关乎他在凌云塔内生死存亡的一个关键之人。
冬落翻手将芥子物收了起来,瞥了一眼郑观涛,淡淡的说道:“郑南风的和解书你可以拿走,有人替他交过钱了。”
郑观涛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抬头看了一眼虚空正在吊打齐天的顾简之冷声道:“你这句话的意思是郑南风我不能带走?”
冬落停下脚步摇了摇头道:“能啊!当然能。不过别人帮他给的是在龙门秘境内的和解费,至于在这龙门秘境外被抓住的事……”
冬落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只要你灵石足够,别说是郑南风,就是郑成老狗那一群机关甲你都可以带走。记住啊!一个机关甲算一个人啊!”
郑观涛脸上神色不变,但心中却已经是怒意沸腾了。他很想出手一掌将冬落击毙于此,可是上有顾简之,让他有些投鼠忌器。可一想着要让他拿出如此多的灵石来,他的心就在滴血。
郑观涛看向冬落的眼神忽然冷了下来。
冬落冲着洛乐二人微微一笑,正缓步前行,不是他不想快点,而是他体内的内气与真气都是枯竭的状态,在使用完大河之水天上来之后,他感觉他整个人的身体就像是一滩水一样,快散架了。
冬落刚迈出一步,他的身后忽然有一道劲风袭来。
与此同时,还有有一道声音响起。
“废物,内气真气都耗尽了吧!还想走哪去?”
第一五三章你站着说这话的时候腰不疼吗
冬落体内真气内气虽已告罄,但感知危险的灵觉还在,相当于伐髓境十层的体魄强度还在。当他感觉到身后那一到劲风时,想也没想身躯微动立即往旁边挪了点距离。
一支羽箭带着呼啸的风声,擦过他的耳廓,落在龙虎场上,震天响。
箭尖与龙虎场上的青石板砖摩擦都声音,像是一块破布开了口,被人从两边用力一撕而下,欢畅至极。
冬落眼神晦暗的看着那一支与青石板砖摩擦之后火星四溅的羽箭,看起来那一支羽箭之上灵气四溢,冬落只是看了一眼,便有一种扑面而来的炽热之感。
入级灵器无疑,而且等级还不低。
若是他闪避不急时,这一箭虽然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但必定也会给他带来不少的麻烦。
冬落回头看向伏龙山,而在他回头的刹那,一张陪伴着他走过河套平原的千里沃野,走过芒山北道的厮杀,走过巍峨的洛阳城,走过庄严的龙门的黄杨硬木弓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然后他松开了紧绷的弓弦。
九支离弦羽箭消失在了萧瑟的秋风中,消失在了漫天的落叶里。
一连九支羽箭不分先后的朝着伏龙山上一个青衫少年飙射而去。
……
青衫少年也弯弓搭箭,弦响不停。
青衫少年的箭看起来品质要比冬落的高的多,他的箭上灵气四溢,光晕流转,瑞彩纷呈。
箭一出,便是风雷之声大作。
赤红的铁箭,前一刻才消失在山崖前。
下一刻便出现在了冬落的身前。
赤红铁箭上灵光乍现,穿过深秋的风,带起的落叶,还稳稳当当的停在上面。
这一支箭好似打破了时间与空间的束缚,就这样出现在了冬落的身前。
青衫少年虽然只有一支箭,但胜负高下好像已经分出。
寒冷的箭簇,凶狠的撞在冬落的火红甲上。
只听得一声轰鸣,赤红铁箭撞在火红甲上带起的火星瞬间泯灭,赤红铁箭也不堪重负的轰然炸碎,炸起一地的落叶,在秋风之中狂舞。
伴随着恐怖的冲击力,冬落的身体向后倒掠而去。
他的双脚像是两根踩在龙虎场上,竞是硬生生的从落叶堆积间犁出两道沟壑,如果不是龙虎场有大阵守护,足够坚硬的说,想必这犁起的就不止是满地的落叶了。
赤红铁箭的箭簇在火红甲上留下了一个不小的孔洞,但火红甲转瞬间便恢复如初了。
冬落抬起头,望向伏龙山山涯,带着几粒雀斑还有些稚嫩的脸庞上泛起一丝苍白,他轻咳了一声,有鲜血自他的嘴角溢出。
无边落木萧萧下。
冬落离开的龙虎场,向着洛水畔,伏龙山山崖处奔跑了起来。
落叶又落下了几片。
冬落的脸重重的踩在山崖伸出来的岩石之上。
山崖上的岩石非常坚硬,就算是承载着冬落的身体以及高速带来的冲击力,依然没有破碎,只是每当他脚步落下时,才会出现几道不起眼的裂缝。
冬落的眼晴飞快的掠过山崖上的石窟,掠过一座座看起来或宝相庄严,或威风凛凛的佛像,心中一片安宁。
伏龙山上,青衫少年看起来也有些狼狈,毕竞同时应付九支箭,虽然其上真气全无,内气不存,但是力道却是丝毫不差的。
要在仓促间化解九支羽箭的攻势,还是有些难度的。
青衫少年再次弯弓搭箭,可是龙虎场上已经没有了冬落的身影。
青衫少年跨前数步,低头下望,山崖之上有一道人影正如一只灵巧的猿猴一般飞快的攀登。
没了龙门秘境的伏龙山就只是伏龙山,看起来要不了多久那道人影就会攀上
山崖。
青衫少年手中的箭不停歇,一箭接着一箭,每一箭都在那道身影跃起之前,射向他有可能会落的落点之上。
可是那道身影似乎都可以提前预料到一般,不是在空中猛然转向,落向另一个地方,就是时而停顿一下再起跳,完全没有半点规律可行。
所以青衫少年的箭基本上都落了个空,有的直接射进了滔滔洛水之中,发出沉闷而诡异的声音。
有的直接没入石棱里,只余留下寸余箭尾像一只多脚虫一样嗡嗡作响。
擦的一声轻响。
冬落裸露在火红甲外的手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血口。
一支赤红羽箭擦过他的肌肤没入了石棱之中。
噗的一轻响,原本十分坚硬的岩石,出现了一个黝黑的洞口,而后轰然破碎,跌入汹涌的洛水之中,连浪花都不曾溅起一朵。
冬落霍然抬头,目露惊芒的盯着山崖之上那个弦响不绝的青衫少年郎,然后开始再次爬山。
都说武夫同境无敌,可武夫的拳头要落得到实处,才算真无敌。否则,也只能算是一个骨头硬的莽夫而已。
他体内真气耗尽,内气全无,唯有这一身筋骨皮。
他已经不能再往后退,他必须要拉近与青衫少年的距离。
所以,不管山崖上还有多少支箭射来,他都必须要冲上去,让他的拳头落在实处,落在青衫少年的身上。
他开始继续登高。
……
龙虎场上,郑观涛的眼神微动,藏在袖中的手指不停的摩擦着一粒碧绿色的甲丸,只是不待他有半点动作,两道目光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道是来自于高天之上的顾简之。
一道是来自于离他不远处的尸蛟。
一个是他无论怎么打都打不过的人。
一个是真要掏出底牌后手来连他也有些心惧的人。
郑观涛缓缓的停下了手中无意义的动作。
开始看起了好戏来。
……
菩萨低眉,金刚怒目。
一座高出于水面数十米的大佛,双目微闭静坐于山崖之上,在他的两侧是数座佛家手握降魔杵的金刚,正在怒目而视。
冬落一跃而起,在虚空中翻了一个身,落入了大佛的手掌中,然后再一个弹跳,高高跃起。
青衫少年赤红羽箭落在佛手之上,这次却没有贯穿而过,反而如同击在金石之上一般,火星四溅,最后无力的跌落在地。
青衫少年微微抬头,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从他那个角度看去,那道黑影像极了一只常年游曳于极北大草原上的苍鹰,正在向他的猎物亮处尖锐的利爪。
青衫少年手中弓箭一扔,冷笑一声道:“敢当着我的面说我是废物的你不是第一个,但你却是第一个活那么久的,哪怕是你今天死了,你也可以骄傲一辈子了。”
青衫少年右手挽起身前青衫缚于腰际,右脚微微前伸,看着那个近在咫尺的身影微笑道:“这里不是龙门秘境,你那点身体强度,于我而言,很脆。”
冬落左手收拳握于腰际,右手一拳击出,罡风阵阵,“在龙门秘境内我能打得你们落荒而逃,在这龙门秘境外我也能让你翻不起半点风浪来。”
“如果我没看错,你体内的真气内气早就枯竭了吧!”青衫少年哈哈笑道:“那个废物汉王的废物儿子,如果你想凭你那相当于武夫练筋境的体魄想让我翻不起风浪,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练筋境?”冬落眼神微动,也不多做解释,直接一拳与青衫少年楚终极撞在一起,两拳相撞,仿佛像是黏合在一起了一般,密不可分。
咔嚓一声,楚终极的脸色忽然大变。
冬落松拳成掌
,趁着楚终极心神摇曳的瞬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拉扯了过来。
冬落的肩肘直接撞在了他的胸口之上,把他好不容易聚起来的那一口气撞散,楚终极刚被弹开,又被一把拉了回来,一连撞了三次,冬落收于腰际的左手瞬间发力,一拳打在了他的腰际。
楚终极就像是一只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
被打得有些懵的楚终极躺在地上愤怒的说道:“你这决不是练筋境的体魄,你怎么突然变那么强了?”
楚终极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打倒在地,在龙门秘境外就算是面对先天境的修者也可以自保的他,还有许多大招,底牌,后手还没有用出来,就这样被打倒在地。他有些难以接受,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与他一样没有反应过来的,还有四周的围观之人。
他们从一开始到现在都静悄悄的,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甚至连两句嘲讽的话都不敢讲,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被打脸的会不会就是他们自己。
所以,他们选择了安安静静的看戏。
当然,偶尔也会夹杂着一两句卧槽的惊叹,但绝对没人敢再出言的嘲讽了。
冬落蹲在楚终极的身旁,用只有他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谁说的我还是练筋境,我早就伐髓境十层了,废物就是废物,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吗?那么长时间了,还停留在原地,没点进步。”
楚终极瞪大了眼晴,他在心中怒骂道:“你大爷的,你他娘的可是天谴者啊!而且走的还是那一条从古至今就没有几人走通的以凡逆仙,走到凡人所能走到的极致的那条路的人啊!你要是真就这样走到了极致,那还有没有天理。”
他真的有点难以想象,这才过去多久,当初一个在龙泉之上顶多才是练筋境的人,怎么出了龙门秘境就已经是伐髓境十层了呢!要是境界那么好提升,他还至于一直呆在伐髓境八层吗?
冬落可不管他在想些什么,而是接着说道:“我记得你之前说我义父兵部尚书什么来着?多大的官是吧!还有不停的挑唆叶白裳对我或杀或废,还有说我父亲是废物。”
冬落的声音很轻,但落在楚终极的耳朵里就像是一笔笔帐,都要算,都得好好算算。
冬落站起身,拾起一支赤红羽箭,箭尖轻抵在楚终极的丹田上,“楚王的儿子让人废了汉王的儿子说他扛得住,那么我想汉王的儿子废了楚王的儿子,应该也扛得住吧!”
冬落手中羽箭微微用力,噗的一声便刺破了楚终极的青衫。
楚终极的脸色终于变了,要是那一箭下去,他的丹田海就要破碎了,他可能就要真的成为一个废物了。
齐天又被顾简之拦着。
楚终极再也顾不上形象,大喊道:“五楚卫,救我。”
在楚终极说完这句话后,他的身旁突然出现了一个面覆青铜甲的人。
与此同时,有一个人去阻拦顾简之,有两人直奔龙虎场而去,前去阻拦想要前来帮忙的尸蛟与洛乐二人。
楚甲一把抓住就快要刺破楚终极的丹田海的赤红羽箭,瓮声瓮气的说道:“汉王世子,得饶人处且饶人。”
冬落松开赤红羽箭哈哈大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的丹田海快要被叶白裳刺破的时候,你咋不跟你的主子说得饶人处且饶人。现在你的主子成为鱼肉了,你就想起来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凭什么饶恕他,是仗着你的修为高啊!还是拳头硬啊!或者说是脸皮厚啊!”
“你站着说这话时腰不疼吗?”
冬落话音刚落,双手双拳齐出,直直向着那个面覆青铜甲之人当胸击去。
与此同时,他的左脚猛然抬起,向着楚终极的头颅踩去。
第一五四章世间少有无心之言
嘭!
冬落双拳像是击在了一块铁板之上,除了声响,便只剩下声响。
嘭!
又是一轻响。
冬落的左脚被面覆青铜甲之人一脚踹开。
冬落连退数步。
青铜甲士低声道:“汉王世子,还请自重,不要得寸进尺。”
冬落还没有笑,四周围观之人反而忍不住先笑出了声来。
楚终极先是侮辱张图灵犯了众怒不说,之后又逼迫李老修者说汉王是废物,紧接着又挑拨叶白裳废了冬落,如此种种,究竟是谁一直在得寸进尸,在这伏龙山上的众人谁都看得出来。
所以青铜甲士的话音刚落,伏龙山上便是笑声一片。
“这青铜甲士应该是楚国五楚卫之一,据说五楚卫每人都是先天境的实力,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修为是真是假,咱不知道,可这脸皮厚不厚嘛!咱今天算是知道了。哈哈哈……”
“汉王世子,揍死这丫不要脸的。这种人就是欠揍。”
……
冬落也被青铜甲士的话逗得脸上有了些笑意,冲着青铜甲士一挑眉道:“咋滴,知道说完这话之后,就没脸见人了,所以在出场之前就先弄个面具挂脸上了?那怎么也不给你家主子挂一个啊!看给你家主子这小脸气的,跟块死猪肉似的,都没点血色了。哈哈……”
楚终极面色狰狞的说道:“楚土,我命令你废了他,有什么罪责本世子一人承担。”
青铜甲士扶起楚终极,手中真气不停的过渡到他的身上为他疗着伤?
楚土低声解释道:“世子殿下,楚木是拦不住顾简之的,顾简之现在之所以没对楚木下杀手,是因为我也没有对汉王世子下杀手,只要我一下杀手,顾简之只要一剑,我们五楚卫就得死。”
楚土的声音十分低沉,生死在他看来仿佛就像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般,“我们五楚卫死了也就死了,可我们死了,无人保护你,世子殿下你可能真就要被汉王世子废了。”
楚终极怔怔无语,以他的聪明才智,自然很快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关窍。
从始至终顾简之并不是打不过齐天,楚木,而是压根就没有出全力,只要冬落没有危险,他便不出手。只要有危险,有他在,他便不会让危险发生。
楚终极摆了摆手,并没有继续让楚土动手,在大周国,大周九君,地位相当,若只是世子与世子间的争斗或伤或死,都算不得大事,那只能是怪被废被杀之人学艺不精,技不如人。
可若是在明知道对方是世子的情况下,还要派遣下人将其废杀,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种事一个弄不好,可能是要掀起国战的。
而他,还承受不住掀起国战的代价。
如果今天是他把冬落打杀了,那一切还好说,顶多算是汉王与楚王两王之事。如今汉王身死,朝野上下但凡有点权势之人谁不是在盯着汉王之位,等着周天子松口。那还有时间来替一个死人的儿子鸣冤叫屈。所以,冬落死了也就死了,死了也算白死。
可若是他今天让楚土将冬落打杀了,那就不是汉王与楚王的事了,而是大周九君的事了。他这么做,就相当于是在打大周九君的脸,他今天可以叫手下把汉王世子废了,是不是意味着明天别人也可以叫手下把他这个楚王世子废了。
而这,是大周九君绝不愿看到的情况。
以说他今天要是敢开这个头,不管汉王是不是已经身死,不管下一任汉王是谁,有的是替冬落鸣冤叫屈的人,甚至余下七王明里暗里都有可能会出手。
楚终极感觉有些头疼,以前只有别人面对他的时候,才会有这么多顾忌,可是没曾想,今天他在面对别人的时候,竞然也有这种感觉。
楚终极的伤势在丹药以及楚土的治疗下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楚终极拍了拍青衫上的泥土道:“汉子世子,好,好得很,这个仇我先记下了,今天我先不动你,我看你还能再蹦几天。”
楚终极能想明白的,冬落自然也能想明白,甚至想得更多,在跃龙门之前,周天子曾带他走过一次时光长河,见到过无数个人,虽然每个人都不是他,但每一个人都是他,勾心斗角他见多了,尔虞我诈他也见多了。
不过唯一可惜的就是虽然每一朵浪花起起落落间都有无数个可能,但无论是那一个可能都没有直指修行路。所以,那一次时光长河走下来,除了让他心智深了些,体魄强了些,于他的修行方面并无太大的脾益。
“今天你要是不动我,可能过了今天,你想动也不敢动了。”
冬落本来是想扭头就走的,可略一思索之后,便继续说道:“因为,今天过后的我,你惹不起。”
楚终极气笑道:“明年清明的时候,替我像汉王他老人家问声好,希望可以多庇佑你一段时间,不然他的王爵之位没了,你这世子也当不成了,在这大周你可能就要活不下去了。”
冬落朝着楚终极的方向往前跨了一步,楚土刚要有所动作,可是被楚终极拦了下来。
冬落笑兮兮的说道:“好啊!你的话我一定会替你带到的,不过我觉得,这些话你还是亲自去跟他说的好,楚王之子耶!好大的牌面,说不定老子头他一高兴,就把你留下来了呢!”
楚终极笑道:“你要知道,楚王之子,不仅牌面大,还有洁癖,没有与老废物说话的习惯,就连跟你这小废物说了那么一会儿话之后,我就感觉浑身痒痒,整个人都不得劲了。”
楚终极还故意抖了一下身体,似乎与冬落说话,他的洁癖真的犯了。
“有洁癖是吧!”
冬落往前走了一步。
“皮痒是吧!”
冬落又往前走了一步。
“我觉得你这是小毛病,就是欠打,打一顿就好了。”
每说一句话,冬落就往前走一步。原本离楚终极六步的距离,如今只剩下两步了。
楚终极眼神微眯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冬落,摊开双手道:“是啊!我也觉得这是小毛病,就是欠打,打一顿就好了,可是谁敢打我?”
楚终极指了指伏龙山上的围观之人道:“你们敢吗?”
伏龙山上的围观之人摇了摇头。
楚终极又指了指楚土道:“你敢吗?”
楚土也满脸笑意的摇了摇头。
楚终极又指着冬落哈哈大笑道:“小废物,你敢吗?我站在这让你打,你都不敢。”
“不敢?”冬落也哈哈大笑道:“我有什么不敢的。”
话音未落,又是故技重施,冬落一把抓住楚终极的手,将他拖了过来,然后又是肩部三连撞击。
事发突然,楚土还没有任何防备,楚终极便已经被冬落一拳打倒在地。
楚土刚想出手,在他的肩上突然出现了一把剑鞘,无尽
雪白的剑气自剑鞘上洒落,楚土腰部以下瞬间便被那把剑鞘压入土中。
“别乱动,不然下次我的剑再落在你的肩上,还有没有鞘我就不知道了。”
在他的身后,顾简之的声音轻轻传来。
楚土虽然焦急,但果然不敢乱动了。
冬落一拳打在楚终极的脸上,楚终极的脸瞬间肿了起来。按理说,以楚终极的体魄,是不可能被打肿的。可是冬落的一只手摁在了他的丹田上,阻谒了他的内气运行。
所以,现在冬落的每一拳他都只能用身体硬扛。
“废物是吧!”
“有洁癖是吧!”
“皮痒是吧!”
“没人敢打你是吧!”
“站着让我打是吧!”
……
每说一句话,冬落便落一次拳。
四周围观之人不知道有谁先开口数了起来,“十一拳……”
“十二拳……”
……
“二十拳……”
先是一个人数,后来是一群人一起数。其声振聋发聩,其音大快人心。
一拳一拳,拳拳到肉。
楚终极脸色发苦,心中愤怒道:“他娘的,这是第二次了啊!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
“是不是很愤怒,是不是觉得很多后手底牌还没来得及用就又被我打倒了,废物就是废物,真不知道你那来的胆量,就这么让我一步一步的接近你。是以为我真的不敢打你吗?”
冬落笑容温和,加上眉心的莲花印看起来让人有一种温暖慈悲之感。
可落在楚终极的眼中,那就是狰狞与邪恶。他突然有些后悔。
楚土强装镇定道:“汉王世子,楚王世子虽然有些话说得……有失偏颇,但都是一些无心之言,还请汉王世子高抬贵手,放过楚王世子。”
冬落停下了拳头,站起身俯视着看着楚土,然后温和一笑,一脚踩在楚终极的脸上,低声道:“世间从来没有什么无心之言,只有不小心说出来的真心之语。”
楚终极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围观之人却是一片叫好。
楚土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汉王世子,汉王身死,大周国不知道有多人正盯着那个王位,而你是其中最大的一块绊脚石,肯定是最先被那些有心之人清算的。你今天若是放过楚王世子,可往我楚国避难。”
冬落咧嘴一笑,脚下动作,却是丝毫不停。
楚土有些愤怒的说道:“汉王世子,你别太过分。这是大周国,不是汉王的陈国,你是汉王世子,也不是汉王。你别太狂了。”
“冬落,楚终极世子可是楚王最疼爱的儿子,汉王已死,没了汉王给你撑腰你什么也不是,我劝你快点放了他,不然楚王的怒火你承受不住。”
冬落直接无视了楚土,狠狠的一脚便朝着楚终极的嘴踩去。
在冬落正要落脚的时候,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三个人。
看到那三个人,楚土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大喊道:“国师,快救救楚王世子,拦住这个疯子,我楚国必有重谢。”
冬落将脚停在离楚终极脸一寸的地方,回头看了一眼三人之中那个他曾在陈府门口见过一面的大周国师易天机淡淡的说道:“易天机,我的事,难不成你也想管管?”
说完之后,也不待易天机回答,冬落的脚毫不停的往楚终极的脸上踩去。
第一五五章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楚土见到易天机就好像是见到救星一般,在大周国,除了大周九君之外,易天机的身份与地位可以说算是大周国明面上最高的那一类人了,就算是八王世子见了易天机该低头的还是得低头。
楚土听到冬落直呼易天机之名的时候,他就知道楚终极多半没事了。先不说楚王与国师二人私交甚笃,就冲冬落的那一句张狂之语。易天机就不会任由冬落逞凶下去。
楚土有些兴奋的说道:“国师大人,汉王世子竞敢如此无礼,直呼大人名讳,这是对大人的大不敬。另大周九君,同气连枝,汉王之子又以武乱禁,恃武行凶,肆意殴打楚王世子,如此无礼无义的残暴之人,还请国师大人为楚王世子主持公道。”
楚土话音刚落,压在他肩头的剑鞘瞬间消失,一柄雪白的长剑轻轻的抵在他的脖颈之上,剑气毕露。
楚土青铜面具下的脸色一阵潮红,一口鲜血不受控制的涌上了喉咙,又被他强行吞咽了下去。
他只感觉肩头一股大力袭来,剑气如瀑,瞬间压得他只剩下一个头颅还在地面之上。这还是顾简之留手的结果,否则他想他在这一剑之下可能已经被压成飞灰了。
“再多说一个字,我让这天下再无五楚卫。”
顾简之轻飘飘的说了这一句话之后,便不再关注楚土以及他肩头的雪白长剑,而是手握他之前与叶家大供奉战斗之时的青铜长剑,神色郑重的盯着易天机。
顾简之的右手搭在剑柄之上,只要易天机有所动作,他便敢拔剑,到时候,是天崩地裂,还是山河倒灌,关他屁事。
楚终极见到易天机时也一脸的喜色,被打得肿得老高的脸上立即笑开了花,在他看来,一个失落了快七十余年的汉王,以及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汉王之子,虽然他知道,这个汉王之子多半是真的,可他对于现在所处的尴尬局面,还是很难接受。
楚终极连忙含糊不清的说道:“国师大人,我与家父前些年还一同来拜会过你的,就连我在坤区十五巷的宅子也是你安排的,你一定要救我啊!”
楚终极的声音断断续续,时强时弱,有时候一句话就被冬落一脚下去踩成好几截。
冬落依旧面不改色的出着脚,只要易天机不开口,他就不会停,就算是易天机开口了,他也不一定会停。
因为,他要试探一些东西。
他要试探一下洛阳城对他的态度,周天子对他的态度,因为,这关乎到大周国对他的态度,或者说是关乎到对汉王的态度,对那句,大周九君,地位相当的态度。
易天机的出现,伏龙山上瞬间变得静悄悄的,落叶可闻,无论是山上仙家门派,还是山下江湖家族,尽皆静悄悄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在这大周国,他们最怕的是周天子,那个一人一拳便压得山上宗门,山下江湖不敢高声语的人。其次,便是眼前这个手拄拐杖,身负八卦袍,掌控着钦天监的老人。
如果说周天子只是一拳将他们的心气打散了的话,那易天机手下的修罗殿则是将他们的心气都杀没了,杀得他们胆寒,杀得他们再也生不起半点反抗之志。
伏龙山、伏虎
山、洛河上众多宗门家族之主,神色都十分不自然,大多人的眼光都在有意无意的逃避开易天机所在的位置,不愿看向伏龙山。
冬落可不管他们是什么想的,他们在想些什么他只是落脚,只管落脚。
“以后嘴巴放干净点,少吃点屎,吃多了会被噎死的!”
说完,冬落直接一脚踹在楚终极的嘴上,将他的门牙都踹落了几颗。
冬落打定主意,只要易天机不说话,他就一直踹下去。
易天机皱了皱眉头,他从一出现就闭口不语,就是不想掺合楚王与汉王之事,本来他以为在他出现的时候,冬落便会很识趣的停下脚。
可是从来算无遗策的易天机没想到却在今天遇到了一个莽夫,失算了。
易天机偏头看了眼身旁的楚清秋以及云在野,可是连眼捷毛都是空的二人不是抬头看天,就是低头望地。显然,楚王与汉王之间的纠纷,他们也不想过多的参与其中。
易天机一脚踹在云在野的小腿肚上,可是云在野连眼晴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天空中的某朵云。
易天机内心轻叹了一声道:“汉王……”
冬落将脚悬在楚终极的脸上,回头阳光明媚的望着易天机,张着大眼晴,满脸无辜的说道:“请问易大国师,叫本王干什么?难不成是想让本王放了这个胆敢谋杀本王之人吗?什么时候在我大周国的国都谋杀大周九君需要付出的代价那么低了?或者还是说,在大周国,只有他楚王是大周九君,汉王就不是了?谋杀汉王不需要付出代价?”
易天机的眉头跳了一跳,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嘴角流血的楚终极,惹谁不好,偏偏惹一个你惹不起的人。
对于冬落的话,饶是活了活了不知道多久的楚终极都有些头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冬落非要上纲上线,认为楚终极是挑唆他人密谋杀害汉王,那也没错,因为事实就是如此,甚至于楚终极自己都亲自出手了,可真要如此判定的话,那楚终极的罪名也就大了。
不止是在大周国,在神州大陆那个国家,弑君,都是死罪。
易天机没有回答,而是很明智的选择了跳过这个话题,思索了片刻后道:“汉王,以德报怨何如?”
“以德报怨?”
冬落一脚踩在楚终极的脸上,“想要我以德报怨没问题啊!可我在想若是以德报怨的话,那何以报德呢?你这样让我这个大德之人很难做啊!”
易天机眉头挑了一挑,不再言语。
当下最震惊的莫过于楚终极以及楚土二人,在易天机说出汉王二字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他们听错了,怀疑是不是易天机故意没说世子二字,可是当易天机说第二遍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没有听错。眼前之人不是什么汉王世子,而是汉王。
伏龙山、伏虎山的众人也都面面相觑,继而震惊无比,在汉王两个字带来的冲击下,就连易天机带来的压迫感也不复存在了。但凡是能说话的,会说话的突然间讨论了看来。像是一窝蜂,猛然间飞散了开去。
楚终极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国师刚才叫你什么?”
楚终极由于话说得太快,一
口气没顺上来,在不停的咳嗽着。
冬落收回了脚,笑眯眯的说道:“他叫我汉王啊!”
楚终极咽了咽口水,瞪大眼晴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是汉王?你怎么能是汉王?”
别说是他楚终极有点蒙,就是顾简之都有些发蒙,冬落怎么可能是汉王?
难不成是易天机搞错了?
不过,这个想法才刚出现,就被他打消了。
顾简之满脸笑意的看着冬落,好小子,连我都瞒。
冬落蹲下了身,看着楚终极道:“不知道牌面大,有洁癖,皮痒,没人敢打的楚王世子准备什么时候动我啊!也不知道楚王世子是受了谁的意想动我啊?难道是楚王的吗?”
面如嚼蜡的楚终极有些恐惧的摇了摇头。
冬落继续笑着说道:“楚王世子,我说过你今天不动我,过了今天你想动,你就惹不起了。今天还有半天的时间,你要不要再试试,也许第三次你小心些,躺在地上,躺进士里的那个人可能就是我了。倒时候见到老汉王,我一定会代你向他问好的。”
楚终极欲哭无泪。
易天机轻呼了一口气,他知道他的话冬落听懂了,也听进去了。
冬落不再理会楚终极,而是站起身看向易天机,微微一礼道:“不知国师大人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这个时候出来,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去忙了。毕竞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王爷,丹田快被人废了的时候,没人出来,至宝快被人夺的时候,也没有人出来,现在跟楚王之子闹着玩的时候,有人看不下去了,出来了。还真是让人……丝毫不敢耽误国师大人的时间啊!”
原来如此,易天机可算明白了,原来冬落说那么多话都是说给他听的啊!怪他出手晚了?
对此,易天机也没有过多的解释,而是指着楚清秋笑道:“我找汉王没什么事,是他找汉王有事。我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易天机说完这句话之后,瞬间消失,有些事没有必要解释,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
冬落有些疑惑的看着楚清秋,这个大周国司礼监的掌印大监,大周天宫的守门人之一的楚清秋。
楚清秋虽然也姓楚,但不是楚国的楚。
身穿大红蟒袍的楚清秋拿出一个卷轴恭敬的说道:“这是陛下让我转交给汉王你的,陛下还说,请汉王于三日之后入宫。”
说完之后,楚清秋又拿出一块紫色玉佩,一把白色玉剑分别递给楚终极与被顾简之一道剑气拦在天上的齐天“这是楚王与齐王交给二位世子的。”
楚清秋与云在野对视一眼,话也没说,径直离开了,显然,这个地方他们也不想多呆,没看到易天机已经先溜了吗?
冬落双手接过卷轴,也没有打开看,而是冲着正握着玉佩发呆的楚终极道:“楚王世子既然牌片大,那就准备十万中品灵石做为和解费吧!当然,这只是你一个人的,至于其它五楚卫的,你就准备一人……五万中品灵石吧!以德报德,终究没有以灵石报德来得更让人痛快。”
说完之后,冬落向着龙虎场上的四象锁灵阵走去。
第一五六章这次不唱黑白唱双簧
秋高气爽,天清气明。
从伏龙山到龙虎场,冬落一人走过,便留下了一地的传说。
楚终极、齐天、五楚卫有顾简之看着,冬落也不怕他们翻起什么风浪来。他到希望他们能翻起什么风浪来,到时候他下刀的时候也能够狠一点。
这世间什么灵石拿着最让人舒心?
当然是白送的灵石拿着最让人舒心。
如果人家嫌灵石多,非要往他兜里揣,他也不要意思拒绝。
冬落站在四象锁灵阵外,双眼莫名其妙的就红了。
唰的一声,洛乐也双眼放光的从背上抽出两把早就准备好的大刀,恶狠狠的盯着四象锁灵阵中的众人,目的很明确,只要有人不交钱,他就手起刀落,眼晴都不带眨一下的。
冬落有些头痛的一把扯过洛乐,小声说道:“你干嘛呢!”
“唱黑脸啊!”洛乐猛的将手中的两把钢刀磨得嚓嚓响,一脸严肃的说道:“你放心,我已经有工作经验了,绝对不会像上次在龙泉渡口时演的那么生硬了。”
说完,洛乐两把钢刀往肩上一扛,雄纠纠,气昂昂的就要冲上前去,与被困在四象锁灵阵内的人交涉。
冬落又一把把他扯了回来,“快把刀收起来,这次我们不用唱黑白脸,我们要以德服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冬落二人有些距离的尸蛟也腆着一个大肚子道:“对对对,我们都是大德之人,要以德服人。打打杀杀什么的最无趣了。”
洛乐只得有些遗憾的将已经拔出来的刀收了起来,看来只能下次、下下次再用了。
唉!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想想就脑阔疼。
冬落站在四象锁灵阵前轻咳了一声道:“想必你们也知道了,没错,我就是大周汉王。按理说,你们身为大周的子民,在大周的国都洛阳城意图谋杀大周汉王,这是公然挑战大周的权威,枉顾大周的律法,无视周天子的颜面,挑衅钦天监修罗殿的铁骑,其罪当诛,万死难赎。此事过后,不光是你们,就算是你们身后的宗门、家族,也要在大周国的铁骑下化为齑粉。”
冬落的目光缓缓的从四象锁灵阵中的众人身上扫过去,又转向伏龙山、伏虎山、洛水上之前围困他的**级势力。
**级势力之人一言不发,其它围观之人也都静悄悄的。都在等着瞧冬落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至于一个皇朝的权威、律法,他们还真没太当一会事,他们真正害怕的不过是周天子,修罗殿罢了。
光用脚丫子想都知道压轴戏才刚刚开始。
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了那么久的人,要是连这点眼力劲也没有,早就淹死在了江湖中了,就算是现在没死,迟早也要被淹死在江湖中。
冬落等了一会儿之后,见没人发声,便面露悲苦之色,双手合十,摇了摇头道:“天下万灵,修行不易,我从未觉得我的命是命,你们的就不是了,可是你们想要杀我那也要做好被我杀的准备。不过,我做为一个大德之人,要我杀你们,我也实在下不去手,可我不杀你们,你们就会觉得我大周汉王好欺,我大周国好欺,这让我很苦恼啊!”
冬落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也很想放了你们啊!可是大周国的权威不让,大周国的律法不让,周天
子的颜面不让,修罗殿的铁骑不让,你们说,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冬落的声音充满的悲意,似乎在控诉那被四象锁灵阵锁住的人,对他这样一个德感天地之人,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李寻冥已经清醒了过来,可是他并未莽撞的尝试着去打破四象锁灵阵,因为,他知道,他没有这个能力去打破一道与山根水运相连的惊世大阵。
李寻冥只能等待时机逃走,打是不可能再打了,幽冥门这个亏只能含着泪咽下,如今清水、春露二郡幽冥门的形式已经每况愈下,日薄西山,若他再在这个节骨眼上招惹了汉王,怕是修罗殿会直接将云霄宫那块遮羞布扯下,毫不犹豫的送他们幽冥门下幽冥。
与他怀揣着一样打算的,不在少数,青丘国吴家即是如此,关家本身就不是属于大周国的势力,周天子再强,关他屁事,修罗殿再狠,与他无关。所以,在他眼中同样一文不值的大周汉王是怎么也无法拿周天子、修罗殿压住他的。
李寻冥偏头看了一眼身旁面容枯槁,形如焦炭的刘姥姥,一时之间杀心四起,一个连自家大阵阵基都看不住的人,真是死不足惜。若非是接下来有可能在一些方面还需要四大家族的援助,他现在就想一掌将刘姥姥拍死在这。
李寻冥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愤怒,他也想看看这大周汉王葫芦里究竟买的是什么药。
冬落等了片刻之后见无人说话,便又接着说道:“我想了想之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还是老话说得好,破财消灾,破财消灾,只需要破点财,便可以消灾,你们想想多好的事啊!我虽然不可以直接放了你们,但你们可以花费一点点灵石,来换取我的原谅,这样就算不得是谋杀汉王了,自然也就不是挑衅大周国的权威律法,无视周天子的颜面了。修罗殿肯定也不会去你们的家族宗门做客了。”
不止是四象锁灵阵内的人一片哗然,就是伏龙山、伏虎山上的人也是一阵哗然。好家伙,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想要钱直说就是,虽然我也不会给,可你这要几块灵石屁话说一大通,这不是不信任我们吗?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四周顿时嘘声一片,口哨声四起。
冬落正色道:“我打算一人收你们一块灵石的和解费。”
话音刚落,原本嘘声四起的四周,瞬间变得静悄悄的。
难不成我们都看错他了?难道他真的是一个大德之人,不在乎名利,只因为天下万灵,修行不易,不忍多造杀孽?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正当他们对冬落的形象快要有所改观之时,没曾想,他的一句话,又把他在人们心目中的好形象给击打的支离破碎。
“可是,我也知道,你们是什么身份,那都是高高在上的仙家中人,都是长生久视的大能之人,与我这种凡夫俗子大不相同,如果我收你们一块灵石,那我就是看不起你们,就是在打你们的脸。”
冬落说得义正言辞,四象锁灵阵内的听得面露得意之色,心想:这才对嘛!不收灵石才对嘛!知道我们是仙家中人,还不赶快把我们请去供着。
四象锁灵阵内有的人开始以审视的目光打量起冬落来。
冬落接着说道:“所以,为了照顾你们的面子,我决定一人
收你们两万,不,五万,不行,还是得八万,八万吉利。我决定收你们一人八万下品灵石的和解费,只有八万这种吉利的数字,才配得上你们高贵的身份。”
冬落话音一落,四周瞬间噪杂了起来,都在为冬落的不要脸呐喊。
至于之前四象锁灵阵内那几道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则彻底石化了。
我不要面子的吗?
对,我就是不要面子的,求求你,别照顾我的面子了,我没有什么身份,你就收一块灵石好了,两块也行,我们不图什么吉利不吉利的。
四象锁灵阵内的人还没有说话,一个小胖子却先开口了,“汉王,你做为一个德感动天的大德之人,上感天心,下怜黎庶,德济万民……实乃小生之楷模,我辈之典犯。”
冬落小脸微红,连忙咳嗽了一声。
小胖子收为话头,直接说道:“但是你收他们一人八万下品灵石,我不服。”
小胖子的话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谁都知道四象锁灵阵是他布的,李寻冥的眼晴微亮,小声嘀咕道:“不服好啊!你困住的人凭什么他收钱,他说了算,快,打一架,把四象锁灵阵破了,快啊!”
尸蛟接着说道:“你既然是一个大德之人,那么做人行事就要公正公平,你既然说身份,我问你,先天境的身份与后天境的一样吗?乐天境的身份与紫府境的先同吗?肯定是不同的,那我问你,你收了先天境的八万灵石之后,还好意思让后天境的也交八万吗?所以,我不服。你这大德之人做得不称职。”
小胖子话音刚落,四象锁灵阵内顿时响起一片稀稀落落的掌声,鼓掌之人都是那些境界修为低的。
这小胖子还真是一个好人啊!
冬落认真的思索了片刻道:“这确实有些不符合我大德之人的做风,既然要照顾他们的身份,我看要不这样吧!”
在一群低境界修者期待的眼光中,冬落说出了一句让高境界的修者气得直吐血的话。
“那这样吧!为了尊重你们的身份,你们中修为最低的那个只用交八万灵石就好了,至于其它的,跨一个境界加一万灵石,跨入先天的,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加一倍。”
低境界的修者们鼓起来的手还没有停下,就愣在了原地。这剧本不对啊!不该往下降吗?怎么反而往上升了?
而那些修为高的人,则恨不得直接将他拍死?
他娘的,就因为一句你不服,害老子又要多花几万灵石。
“我不服。”尸蛟接着说道:“同样是乐天境,他是一个外门打杂的,他却是一宗之主,他们的身份是一样的吗?收一样的灵石,这合适吗?”
那个被尸蛟点中的宗主正是李寻冥,此刻他杀了尸蛟的心都有了。
这小胖子,成心跟他过不去是吧!
冬落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怎么能一样呢!宗主翻两倍,其余话事人,通通翻一倍。”
冬落心满意足的冲着尸蛟眨了眨眼晴。
尸蛟挑了一下眉头,不动声色的拍了拍胸膛。
洛乐恍然大悟道:“你们不唱黑白脸了?改唱双簧了?”
过了片刻之后,洛乐有些愤怒的说道:“你们俩给我记住了,唱双簧没时候竟然不带我? ”
第一五七章我与洛阳相见欢
钦天监议事厅中,易天机手拄龙头拐杖,正看着眼前一幅巨大的地图,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只不过有的字大些,有的字小些,有的字上面被朱红色的笔拦腰截断,有的字又被重点圈了出来,在地图的左上脚角有着几个小字。
神州堪舆图。
易天机时而眉头紧皱,时而眉头舒缓,腹中似有万千安邦定国之计,都在地图上不停的推衍厮杀。
易天机手中拐杖猛的往地上一磕,大喝道:“云在野,给老夫滚进来。”
钦天监议事厅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脑袋伸了进来,“国师大人,叫我干啥?没啥事,我就先去忙了啊!你也知道,汉王是个奇葩,跟汉王一起的人一个个的也都不是常人,你看看那小胖子,渡个先天雷劫就把龙虎场上的山水大阵打得个稀巴烂,都快没个整形了,接下来我堪舆殿又有得忙了,就光修补那座大座可能就要花不少的时间,可能往后几个月我都不在钦天监了,国师大人保重身体啊!”
云在野以极快的速度说完之后,立即将头缩了回去,啪的一声便把门关上了。
易天机愣了一下,而后轻笑一声,干枯的手在虚空一抓,原本已经跑出去极远的云在野以一个小跑的姿势被他从虚无中抓了出来。
易天机目光落在神州堪舆图上,眼帘低垂,“你跑啥?”
云在野很镇定的将跑姿势变成站姿,站立在一旁,干笑道:“我没跑啊!就是走得及了些,毕竞龙虎场的山水大阵破了,去晚一步,山水气运便会多流失一些。看着那些山水气运就这么没了,心疼。”
易天机哦了一声道:“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在说,我布的大阵,连一个小小的先天雷劫都挡不住咯?”
云在野连忙摆手道:“啊!原来那座山水大阵是国师你布的啊!国师大人你的灵阵修为那可是已经超出了阵灵师的范畴了,既然是大人你布的,那我就不担心了,看来我堪舆殿连查缺补漏的必要都没有了。”
易天机将目光从神州堪舆图上挪开,落在云在野身上,“既然你堪舆殿没啥事了,那现在我们可以来聊聊刚刚我在龙虎场上踹你那一脚的事吧!”
云在野一听,立马正色道:“国师大人,你放心,你那一脚的意思我都懂,你让我退后一些,别在汉王面前抢了你的风头,你一出脚,我就后退了,连犹豫都不带半点犹豫的,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绝对抢不了大人你的风头。”
易天机在属于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又示意云在野也坐下来。云在野内心虽然叫苦不迭,但仍是面不改色的坐了下来。
汉王他不想得罪,楚王他也不想得罪,那他只有装聋作哑了。
易天机思索了片刻后说道:“昔日楚王与汉王关系如何?”
云在野小心应对,“不好不坏。”
易天机说道:“不好不坏,那意思是不是既可以往好的一方面发展,也可以往坏的一方面发展喽!”
云在野点了点头。
易天机轻笑道:“谨小慎微是好事,可有时候太谨小慎微了反而是坏事,你就是太谨小慎微了,遇事不敢赌,你为什么就不赌赌楚王世子被汉王暴打一顿,本来就是楚王的意思呢!”
云在野虽然聪明,但他一时半会也有些发懵,那有做父亲的把自己的儿子送去给别人打的。这不是坑儿子吗?
“楚王世子天资聪颖,勤习武,好读书,
但骄横拔扈,狂妄自大。这是影卫对楚终极的评价,虽不中肯,但贴切。”
易天机接着说道:“楚王是一个读书人,但又与其实读书人不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四步,其它读书人是一步一步从前往后,按部就班。可是楚王心太大,而是从后往前,先平天下,再治国,而后齐家修身。平天策已定,楚国已立,接下来便是齐家,既然要齐家,当然骄横拔扈的楚王世子也就倒了大霉了。”
“若是楚王亲手出手教育他,他只会怕会惧,所以,楚王决定让这个世道来教育他,所以,他就出现在汉王的面前了。现在知道我踹你那一脚,你退后的那一步,失去了什么了吧!楚王本意只是对楚终极略施小惩,让他知道人外有人,骄傲有度,学会收敛。你当时若是当时开口劝下他们来,那可不是得罪汉什么王楚王,反而是交好他们。这样你离回国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云在野刷的一声从坐位上坐了起来,瞪大了眼晴。
易天机觉得有些好笑,“你不信?你不信你就接着看好了。我猜楚王给楚终极的那一块芥子物中应该就是教育经费,按照汉王的话来说,那叫……和解费。”
云在野有些患得患失的又坐回原位,他不是大周国的人,他是一个质子,虽然大周国从来没有把他当外人看,还让他当上了钦天监堪舆殿的殿主,可他无时无刻不想回到他的国家。
只是有很多因素限制了他,可是突然听到有可以加快回国的机会,不激动那是假的,又听到这个机会被错过了,不难受那也是假的。
云在野轻叹了一口气,“去国三十载,故乡变异乡。身外异国他乡,谨小慎微些总是无错的。对我们这些让国内之人心安,让国外之人心安的人开说,无错就是对。再说了,我与洛阳相见欢,呆在这也挺好的。”
云在野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管他异乡他乡,心安处,就是故乡。
云在野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中不再患得患失,“那大人,这既然是交好楚王汉王的机会,你为什么走那么快呢!”
易天机站起身开始在大殿中来回踱步,“我出现只是为了帮汉王坐实身份,帮他搭好舞台,我长时间留在舞台上反而不美,你看,我走了,他们这双簧不就唱得挺好的吗?”
云在野点了点头,“双簧是唱得挺好,可是这心也太黑了点了吧!下手也太狠了点了吧!一人最少八万?他咋不去抢。”
易天机笑道:“他这就是在抢,而且还是明抢,而且还是那种他不收别人求都要求着他收的那种抢,谁叫他形式比人强,有周天子替他撑腰,有修罗殿替他打气,那些家族宗门不想被灭,就得乖乖的留下买命钱,不,说错了,是和解费。”
云在野有些忧虑道:“这以势压人终究只能压往大周国境内的人,大周国境外的势力可就不一定吃他那一套了。毕竞在他们的眼中只有修为的高低,可没有什么周天子,汉王。他们可不会乖乖的把钱交出来。”
易天机笑容满面,“所以,我让血修罗去给我们的汉王镇场子去了啊!在我大周国谋杀汉王,要么听汉王的把钱留下,要么听我的,把命留下。”
……
……
龙虎场上,冬落、尸蛟、洛乐三人分工很明确,冬落在不停的劝说那些还不愿交和解费的家族宗门势力,晓以利害,威逼利诱,迫使他们低头。
尸蛟则在操控四象锁灵阵放出
一个个交了灵石之人,至于洛乐要做的那就简单的多了,那就是收灵石,一堆一堆的收灵石。
青丘国吴家负剑老者在等了许久之后,终于在尸蛟打开四象锁灵阵的瞬间,逃了出去。
吴家老者背上的剑在尸蛟的雷劫中已经被劈断,只剩下一把剑鞘,可是那把剑鞘落吴家老者的手中,威势竟然丝毫不比剑差。
吴家老者手握剑鞘,朝着冬落劈出一道惶惶然的惊天剑气之后,转身就走。
冬落、洛乐修为不够,无法横渡虚空,尸蛟又在操控四象锁灵阵,无法分心,四象锁灵阵已经被他打开,关闭也要一定的时间,若是分心,四象锁灵阵内的人可能跑得更多。
正在看守楚终极与五楚卫的楚终极正站在冬落的身前替他挡着那一道剑光。
所以,他们只能看着吴家老者御剑鞘远去。
吴家老者见无人追逐,停下身来,哈哈大笑道:“大周汉王,不过如此。”
吴家老者笑着转身,然后在他丝毫没有查觉到的情况下,他转过去的脸撞到了一只脚上,再然后,牙齿脱落,血液横飞,等到落地之时竞然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落在了那只凭空出现的脚主人身上,一个身穿血红袍,看不清面容,浑身血煞之气环绕之人缓缓说道:“下辈子飞行的时候小心些,不要再撞到我的脚了。要是再撞到,你可能就没有下下辈子了。”
站在虚空中的红袍人收回了脚对着冬落抱拳一礼道:“钦天监修罗殿殿主血修罗参见汉王。”
冬落有些肉痛的摆了摆手,参见,参见你大爷,谁他娘的要你参见了,你这一参见一脚下去就让我少了十多万下品灵石。这让人怎么活啊!
冬落听到血修罗的话到是觉得没什么,可是伏龙山、伏虎山、洛水上的众人听到血修罗的话之后,立即整齐划一的退出去了十几步,似乎血修罗就是他们心目中的恶魔。
血修罗的目光扫过四象锁灵阵内还在负隅顽抗之人,而那些人在接解到他的目光之后,立既掏出灵石来递给洛乐,然后满脸乞求的望着尸蛟,让他快打开四象锁灵阵让他们出去。
洛乐收灵石有些慢,有几个心急之人,再也沉不住气,直接跪在洛乐的面前,求他收快点。生怕洛乐收慢了,害他在四象锁灵阵中呆久了,被血修罗盯上。
冬落有些发懵,自己说了半天说的口干舌噪也没有几个人愿意给灵石的,可是现在在血修罗一个眼神之下,不但所有人都给了,甚至收慢了还不行,不然就跪着求快点。
又被彻底无视的冬落摇了摇头,还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龙虎场上的事在血修罗的出现之后,就变得轻松多了。不一会儿,四象锁灵阵内的众人便都交纳了和解费。
尸蛟收起了郑成留在四象锁灵阵内的郑家的机关甲,撤了四象锁灵阵,掏出一个灵器小舟,带着冬落几人直奔洛阳城而去。
饭点已经快要过了,再在龙虎场待下去,回家可能连洗碗水都没有新鲜的喝了。
冬落站在甲板上看着由远及近的洛阳城,这座既有俯视天下的高贵,又有拯救世间的慈悲的洛阳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由的便落下了泪来。
这是他第二次进洛阳。
第一次带着必死之志,只为完成父亲的遗愿。
而这一次,则带着生的希望……
第一五八章洛阳亲友如相问
冬落随手拭去眼角的泪水,不过又是一次生死由命,富贵在人而已。死路上求活都活下来了,那在活路上求另活还有什么好怕的。
此时的冬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十八年的生死在天,十八年担惊受怕,十八年的如芒在背,在今天终于告一段落了。
再也不用担心,今天闭上了眼晴,可能明天就睁不开了。
再也不用担心世事无常了,不用担心像往常一样在路上走着走着,然后突然倒地,再也起不来了。
冬落咧嘴一笑,笑容中有苦涩,有肆意,有解脱,有面对绝望时依旧不放弃的希望。
冬落站立于船头,打开双手,缓缓的闭上了眼晴。
原来今天的风竟然如此的温柔。
“活着的感觉怎么样?”
顾简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边,遥望着远处的云海。
冬落放下双手,睁开眼晴,认真的想了想这个第三次被人问起的问题,如实答道:“不好说。”
顾简之偏头看像那个大半年不见,但个头疯长的少年,轻笑道:“好或很好,就那么难说吗?”
“以前好说,但现在难说了。”
冬落伸手搭在顾简之的肩上,眨了眨眼晴道:“可能是没喝酒的缘故,好或很好就只能憋着了。要是你请我喝壶酒,说不定我就跟你一吐为快了。”
顾简之一掌把冬落的手打落,“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是大周汉王,是大人物。我是什么身份,一个小管家,是小人物。你要我这种小人物请你这种大人物喝酒,你不觉得跌份吗?”
冬落讪讪的收回手,眼神哀怨的看着顾简之,“老顾,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们的感情可就淡了啊!”
“我跟你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那来的什么淡不淡。只要你与别人花钱跟你买来的那些个关系不淡就行,这样我看着就很舒心了。”
冬落眯着眼睛道:“他们啊!收他们灵石是为了让他们心安,不用时时想着,唉呀!我惹了汉王了,他会不会报复我啊!完了,他今天没报复,那明天会不会来报复我啊!”
冬落偏头看向顾简之认真的说道:“老顾,有件事,我必须得跟你说明白,真的不是我喜欢灵石,做为一个大德之人,不能太物质这点我还是知道的。不过他们要是嫌灵石多,嫌命长,还想来跟我加深一下关系,那我做为一个大德之人,也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是不?当然是来者不拒啦!”
顾简之啧啧了两声,不由的鼓起掌来,瞧瞧这脸皮,就冲这脸皮的厚度,就算那些个吃了亏的家族宗门想要私底下报复,恐怕也冲不过这道脸皮防线。
冬落小脸微红,神色大窘,连忙转移话题道:“老顾,给兄弟我一个准话,你修为多高?如果那些人一起上,你挡不挡得住?”
顾简之淡淡的说道:“修为不高,也就你那么高点,不过对付他们,我都懒得出剑。”
冬落轻呼了一口气,懒得出剑好啊!懒得出剑说明那些个人一起上都不够他安排的。冬落连忙从芥子物中摸出一壶好酒递给顾简之有些谄媚的说道:“老顾啊!你放心,我回去就在张婶面前帮你说几句好话,让他别扣你买酒钱了。我做为张婶的干儿子,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顾简之接过酒喝了一口道:“当然,要是遇见叶家大供奉这样的人,我也懒得
出剑,因为出跟没出结果是一样的,你该死还是得死。”
冬落劈手就将酒壶夺了过来,猛灌了一大口,“这酒给你喝就是浪费。”
冬落冷哼一声,把空酒壶往顾简之的脚边一扔,便往小舟的另一侧走去。
顾简之瞥了一眼脚边的空酒壶,脚尖微动,将酒壶踢开了些,便看起远处的云海来。
活着的感觉究竟是怎样的呢!
是好,还是更好。
这是一个问题。
顾简之伸了伸懒腰道:“在这人间活着,谁不像一场练狱。”
“若是真有练狱,那里面的小鬼听到你这句话,可能会发笑吧!”
顾简之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轻笑道:“偷听人家说话,可不像是一个大德之人的做风啊!”
“你以为我想听啊!是风吹过来的。”
……
……
尸蛟与洛乐趴在栏杆上,看着脚下的洛阳城正在小声的嘀咕着什么。
冬落觉得好奇便也凑过去听了听。
洛乐有些震惊的说道:“你说这洛阳城是一个炉鼎?”
尸蛟十分肯定的说道:“没错,我的眼光像来很准的。就是不知道这么大一个鼎炉究竟是用来镇压什么的,还是用来熬练什么的,这要是用来熬练什么,那可真就是神仙手笔了,那熬练的东西可就了不得了啊!肯定值不少灵石啊!”
尸蛟越往下说,眼中的光芒越发明亮。
洛乐也有些激动的搓着手。
尸蛟与洛乐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而后都转头看向凑过来的冬落。
冬落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由的一阵头大,这洛阳城是八卦炉这事他是知道的,他不但知道,而且他还在周天子的引领下,在八卦炉中熬练过体魄。
按周天子的话来说就是为他的生命加重。
可以说,他能在龙门秘境内将体魄强度走到凡人所能走到的极致,这八卦炉可谓是功不可没。从此便可以看出这八卦炉的恐怖,再说了,有周天子坐镇,谁敢打这八卦炉的主意,那不就是一拳的事吗?
要是尸蛟、洛乐二人真的打算打这个八卦炉的主意,与在厕所打灯笼没有什么区别。
都是在找死。
冬落连忙制止了他们俩这个不成熟的想法。
冬落狂擦了一把汗,连忙转移话题,冲着洛乐问出那个他最关心的问题,“洛乐,你咋那么喜欢灵石?”
“一看你就没有过个苦日子,一看你都没有独自去闯荡过江湖,一看你都没有遭过生活的毒打,你要是像我这样多离家出走几次,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灵石了。”
洛乐白了一眼冬落道:“再说了,你不知道女孩子都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吗?”
冬落有些汗颜,他突然想起来,他与洛乐第一次见面时,洛乐不正打算卖进入龙门秘境的名额吗?看来那个时候的她,就已经遭过生活的毒打了。
冬落轻叹了一口气,他突然间也想要离家出走一次了,不过,前提是他得有家。
若是他有家,有个身穿破旧羊皮裘,浑身酒气,守着一间破旧馆的老头会等着他回家,他倒是不介意去接受生活的毒打。
可惜,他没有家,也没有人等他回家。
冬落摇了摇头,很快就将心中的负
面情绪给压了下去。
人终究是要往前看的,回忆里的东西记住就好,没必要一直伤心下去。
洛乐又回头看起洛阳城来,知道她不能在洛阳城打八卦炉的了主意之后,她突然觉得这形如八卦的洛阳城没有什么看头了。
洛乐一脚踩在船帮上,意气风发的说道:“那个小胖子,你再说说那个是乾卦?那个是坤卦?我发现这洛阳城,没之前那么吸引人之后,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尸蛟撇了撇嘴道:“看在我大兄弟的面子上,我现在教你一句法诀, 以后都可以用到,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这是天下所有八卦的识别方法。”
洛乐点了点头。
冬落连忙记了下来,谁叫他也不知道呢!记不住也是没办法的事。
……
……
坤区十五巷,依旧是人来人往,这条巷子里的每家每户都充满了故事,只是有些不足为外人道也。
秋天的阳光不但不温暖,反而还带着些冷意,坤区十五巷巷口的老树下,几个茶余饭后闲着也是闲着的妇人正人手一把瓜子,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的说着那些左邻右舍的值得为外人道也的故事。
什么张家长,李家短就是消磨时光最好的佐料,只要一洒下,小巷就像活了起来一样,有了生气。
妇人在说话之余眼晴还不停的瞟向一个坐在巷口树阴下的一个少年,少年坐在轮椅上,目光温和的看着巷口,在少年身前的台阶上,一左一右各蹲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小男孩小女孩。
小男孩小女孩尽皆双手托腮,眉头紧皱。
小男孩脆生生的说道:“念慈哥哥,大哥他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们都等一早上了。要不我们去接他好了。”
小男孩话音刚落,小女孩也赶紧点了点头,“是啊!我们去接他吧!张婶说了,大哥不回来就不开饭,我都快要饿死了。你可别像以前一样劝我们去饭桌上等了啊!我去过,没用的,看着那饭菜还没开始等就饿了。”
小男孩声音有些低落的说道:“大哥今天真的会回来吗?我在这儿都等了他快两百天了,可是从来没有见他回来过。他是不是把我们给忘记了啊!”
小男孩话音刚落,就被小女孩踹了一脚,小男孩敢怒不敢言,只好偏头看向雪念慈,小女孩也仰头看向雪念慈。
雪念慈目光坚定的看着巷口,无比肯定的说道:“会的,他今天一定会回来的。”
小男孩连忙坐直了身子,再次问道:“他今天真的会回来吗?”
雪念慈点了点头道:“会的。”
原本有些懒散的小女孩也坐直了身子,开始安安静静的盯着巷口。
她突然觉得肚子好像没那么饿了。
大树底下那几个唠嗑的妇人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好唠的了,都在沉默的嗑着瓜子。
一个新搬来不久的妇人嘿了一声道:“雪念慈,你们仨天天坐在巷口,一坐就是一天,究竟在干嘛啊!”
“等人。”
“等那个嘛?”
“等冬落。”
“冬落?那你们天天这么等吗?”
“等他回来,我们就不等了。”
“那他啥时候回来嘛!”
“也许他今天就回来了。”
第一五九章别笑了,你脸庞都湿了
洛阳城的青石板,踩在上面的感觉与踩在渭城的泥地上,龙门秘境的林地里总归是不一样的。
骤然乍富的冬落走在洛阳城的街道上,突然生出一种发自内心的羞怯感,就像是粗茶淡饭吃习惯了,突然间有一天发现饭桌上放着的不再是已经吃习惯了的粗茶淡饭,而是大鱼大肉,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惊喜,而是茫然。
走在有着千年万年底蕴的洛阳城,穿过高低错落的亭台楼阁,每一步落下都像是在对洛阳城沧桑厚重历史的亵渎。
看着身旁走过的一张张或圆滑、或世故、或古朴、或沧桑的脸庞,听着响彻耳畔的一声声或愤怒、或洒脱、或低吟、或浅唱的叫喊,在羞怯感之后,冬落又生出了一种强烈不真实感。
什么叫恍如隔世?
这就叫恍如隔世。
来的时候春意融融,走的时候冬雪纷纷,再来的时候又是一场秋叶静美。
四季轮转往复,又是如此的生生不息。
冬落站在坤区十五巷的巷口之外,看着那个离他不过数步之遥的巷口,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迟迟没有迈步。
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从顾简之那儿知道,自他走后,雪念慈,大黑、二黑、三黑他们在修行之余总会来到巷口,或静坐在屋檐下,或匍匐在房梁上,一呆就是一整天,目光温和的看着小巷口。
如此循环往复,朝朝暮暮,暮暮朝朝,等到了春花开,等到了夏雨降,等到了秋月升,却迟迟没有等到冬落来。
冬落站在坤区十五巷的小巷口,整了整自龙泉上便没有脱下来的本就洁净如新的弑神铠,眼里心中藏着的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雀喜。
这个世间有很多奇迹,而活着就是最大的奇迹,因为所有的奇迹都沿于它。
顾简之站在冬落的身后,不发一言,反正饭点已经过了,酒钱也已经扣没了,早一点回去晚一点回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重要的。
可有些事想明白了却很重要。
每一次缘起都是一场修行,更何况是一场生死。
死路的起点又成为了生路的起点。任谁都会有点恍惚吧!
修行,既是修力,更是修心。心到了,力自然也就到了。力到了,心却不一定到。
力之所殆,心犹可及。心之所殆,力不能及。
顾简之的目光顺着一片枯黄的梧桐叶从天而降,看着它缓缓飘落在地。又抬头看向另一片梧桐叶,看着它打着转的跌落在地。
好一场春荣秋枯,好一阵春华秋实,好一轮春花秋月。
尸蛟与洛乐也都沉默的站在冬落的身后,有时候沉默要比喧嚣有意义的多,比如现在。
良久之后,冬落冲着坤区十五巷的巷口咧嘴一笑,一步跨出。
是来路也好,是去路也罢!
是生路也好,是死路也罢!
只要路在脚下,埋头赶路就是。
来去随意,生死由他。
当冬落一步落下的时候,秋风渐起,这一天,他从感息一层直入感息十层。这一天,他明悟了得失,明悟了来去,也窥见了一丝生死。
得失是龙门秘境内外的得失,来去是洛阳城的来自去,而生死,则是他自个儿的生死。
顾简之抚须而笑,笑虽无声,却快意至极。
每一次顿悟都来自于渐悟,顿悟之后便是顿迷,若是不能从顿迷中快速清醒
过来,那便会陷入渐迷之中。
那么他会陷入渐迷之中吗?顾简之突然间有些期待了起来。
顾简之伸手接住那一片从天而降的梧桐叶,翻手便收了起来,顿悟也好,渐悟也罢,只要开悟,便是明心见性,便是光耀千里。
尸蛟仿佛一脸见了鬼一样的看着的冬落,就算是真的见了鬼,尸蛟也没有这么震惊。
呆立了好半响之后,尸蛟才低声道:“我他娘的知道你是一个天才,一个能将凡人之路走到极致的天才,可你他娘的,再天才,你也用不着天才到一天的时间都不要,就将一个大境界修行到圆满吧!就算是你真有那么天才,你也躲着我一点啊!可你还好死不死的让我看见了,这不是打我脸吗?”
尸蛟有些欲哭无泪的仰天长叹道:“我太难了啊!我三天感息圆满,就被称之为天才中的天才了,害我骄傲了好一阵,可是跟你比起来,我好酸啊!”
走了没几步的洛乐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对着叫苦不迭的尸蛟说道:“没什么好酸的,你只看到他一天感息圆满,你却没有看到他为了这一天默默的承受了十八年的苦难。他有今天,是他用命换来的,是他应得的。”
……
……
秋风秋叶秋草黄,一场秋雨一场凉。
天上突然下起了细雨来,迷迷蒙蒙,如梦似幻,打在房檐屋角上,打不湿薄衫,却打得湿衷肠。
身穿火红弑神铠的少年刚出现在坤区十五巷的巷口时,坐在屋檐下避雨昏昏欲睡的小男孩小女孩突然睁开了眼晴,眼泪瞬间就溢满了眼眶。
泪眼婆娑的小男孩一跃而起,一脚踩在小巷边厚厚的墙上,变幻成一只黑色小毛球,直扑冬落而去。
小女孩也不例外,也顾不上连天的秋雨,一脚踩在微湿的青石板上,膝盖微曲,直接跃入了冬落的怀中。
冬落眼含笑意的张开双手,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头颅轻触,便已泪流满面。
这世间有很多感情是无法言说的,无论是多一个字或一句话,便会使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情黯然失色。
如是而已!
洛阳城中秋风起,洛阳城内秋雨降。
坤区十五巷,有些旧,有些窄,墙角的青石板上爬满了四季常绿的青苔,一个少年抱着一只黑猫,一个黑色小毛球无言的伫立在萧瑟的秋风中,微凉的秋雨里。
久别重逢,一切尽在不言中。
雪念慈也脸带笑意,只是顺着眼角滑落的那一滴泪水却是做不得丝毫假。
巷口老树下磕着瓜子闲唠的几个妇人在秋雨降的时候,便已经带着她们的故事匆匆忙忙的归家,虽说秋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下的是不痛不痒,但它也留住了几分柔情,几分衷肠,还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固执。
冬落紧紧的抱着二黑、三黑,迟迟不肯松手,生怕他一松手,它们就会成为梦幻泡影,转瞬即逝。
冬落将头抵在二兽的头上低声道:“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四个字一说完,冬落突然感觉天地通明,神清气爽,就像是时刻蒙尘的心境突然间就通透了起来。
是啊!这世间还有什么比我还活着更美好的事吗?
活着只会是一件好或更好的事,只要还活着,一切都好。
顾简之松了一口气,顿悟之后的顿迷不可怕,那只不过是灵台刹那蒙尘,刹那之后又会恢复之前明亮的
光景。真正可怕的是顿迷之后的渐迷,渐迷就是温水煮青蛙,钝刀子割肉,看似无甚变化,可一切都在悄然的改变着。
以顾简之的眼光自然可以看出来,在坤区十五巷的巷口冬落突然间顿悟了,也只有一朝顿悟,才抵得上十年苦参。而且他顿悟到的东西还很不一般,否则想靠一场顿悟在一天内圆满一个大境界,连破九重小关卡,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哪怕是为此筹备了十八年也不可能。
顿悟便是一个人在福至心灵的情况下突然起的一个念头,顿迷则是要花很长的时间来对那个念头自我否定,最后才能真正的大彻大悟,对那个念头进行肯定,明心见性。
对那个念头进行自我否定的过程便是渐迷,顾简之本以为冬落会在渐迷之中呆很久,可是没想到这才走了几步冬落便从渐迷中清醒了过来。
顾简之突然有些好奇冬落悟到了什么,可他也知道这种问题不是你吃了吗?可以随便问的。
大道修行,注重的还是一个藏字。
将天地灵气化为自身元气藏于己身是藏,藏拙是藏,藏底牌藏后手通通是藏……
只有藏得住喽!才能露得出,才能出奇不意,克敌制胜。
所以,顾简之只能从他渐迷清醒之际吐露出来的四个字上窥点端倪。
我还活着。
顾简之微微一笑,看来是想明白了活着是好还是更好了。
只有近距离的接触过死亡,才能真正的明白活着的意义。
得失也好!来去也罢!终不如活着,终不如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可以见到这个世界的美好,见到想见的人或事。
只要活着就有意义。
冬落在这连天的秋雨冲刷下突然感觉神清气爽,整个人都轻盈了不少,像是一重重禁锢在他身上的枷锁被他一拳打破,从此之后天地无拘,大道无束,无拘无束。
既然活着,那就好好活着吧!至于接下来会怎样呢!走着瞧吧!若是实在是走不下去了,那就……躺着瞧吧!
只要到时候有人敬酒就好。
冬落抬起头对着雪念慈笑着说道:“好久不见。”
雪念慈也微笑着说道:“是有好久了!不过总比再也见不到要好。”
二黑三黑很乖巧的爬上冬落的双肩,三黑本想习惯性的抓着冬落的头发晃悠的时候,却发现抓空了。
这是它才发现,原来它一直苦等不来的那个少年,秃了。
然后,它突然笑出了声来。
冬落走到雪念慈的面前打趣道:“老大不小的一个人了,笑就是笑,哭就是哭,能不能严肃点,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哭笑不得像什么样子,能不能尊重一下你的脸。”
雪念慈依旧笑意盈盈,泪流满面。
冬落转过雪念慈的轮椅朝着张府推去,冬落再次说道:“别笑了,看看你的脸庞都湿了。”
雪念慈轻声说道:“秋雨太大,脸皮太薄,一不小心就被打湿了。”
冬落哦了一声,感受着同样湿润的脸庞,抬头看了眼比春雨还要细的这一场秋雨,小声嘀咕道:“这雨是大了些。”
尸蛟与洛乐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天,心中同时冒出一个疑问。
这雨那里大了?
尸蛟看着当先走在雨巷中的两个少年,仰天长叹道:“我太难了啊!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个?这雨下得不但大还好酸啊!”
第一六零章洛阳城里见秋风
秋天的月亮,充满了故事。
怀人,思乡,望远,虽不一而是,不一而足。但总会藏着些令人遗憾,使人心酸,只要想起便湿了眼眶的感慨温暖。
淅淅沥沥了一下午的秋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被雨洗过的天地一片空灵,晚风带着丝丝凉意有意无意的吹拂着,落叶飞舞,珠帘轻鸣,挂在檐角的风铃轻脆的响。
圆圆的明月似乎承载了人间太多的离合悲欢,不堪重负的低挂在天际。
酒足饭饱之后,有些微醺的冬落双手负后,身体有些摇晃的穿过秋夜的长廊。
在他的身后跟着两个黑衣小童,身形也随着冬落的摇晃而摇晃,看起来十分的怪异,但却又十分的和谐。
黑衣小童看了眼黑衣女童,黑衣女童抬脚就踹了他一下,恶狠狠的说道:“看我干啥?看着大哥,大哥要是摔倒了,唯你是问。”
黑衣小童怒目圆睁,敢怒不敢言,冷哼一声,气鼓鼓的盯着眼前那道火红色的身影,生怕他一个站不稳,就像天际不堪重负的月亮一般跌倒在地。然后给他招来无妄之灾。
黑衣小童又偷偷的瞄了一眼黑衣女童,一想到黑衣女童的暴力手段,他的脑阔就有点疼。
黑衣小童见眼前的身影虽然摇摇晃晃,但也还算是走得四平八稳,便不再过多关注,而是时不时的从手中变出一两颗晶灵石或晶灵核来,像吃糖豆一样一股脑的扔进嘴里,嘎嘣脆,贼香。
听到声响的冬落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黑衣小童有些担忧的说道:“三黑,你们如今的神桥境都是靠灵石堆出来的,你要是再肆无忌惮的吞吃晶灵石会不会阻碍你的大道修行,拉低你未来的成就?”
黑衣小童摇了摇头,“不会啊!这晶灵石里面蕴含的是血肉之力,吃了是增强体魄的,妖兽本就以体魄见长,只要我还没有跨入先天,飞快破境对我压根没有影响。”
冬落显然不相信黑衣小童的话,又看向黑衣女童开口询问道:“三黑说的是真的吗?”
也难怪冬落会如此谨慎,修行,归根结底还是修己身,修行路上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借助外物的修行终究不是什么长远之计。
对大黑它们三兽,在很多时候,他比对他自己都还要上心。他虽然在龙门秘境内也吞吃了不少晶灵石晶灵核可那都是无奈之举。
若是有的选,他肯定也愿意像别人一样以真气内气慢慢练化,使修为有条不紊的增长,而不是囫囵吞枣,泥沙俱下,自毁根基。
虽然这样短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可是时间长了,境界上去了,根基不稳,难免会生出后继无力之感。
这也是他在接下来的修行途中要面临的大问题。
所以,他听到三黑嚼晶灵石如嚼糖豆的声音时,他难免还是有些担忧。
黑衣女童想了片刻后说道:“真不真我不知道,反正顾老管家是这样跟我们说的,他说妖兽的底子是在娘胎里就打好了的,生来就要比人强,妖兽的血脉之中隐藏着许许多多奇怪的天赋。在我们的血脉还没有尘尽光生之前,不在乎多一点尘还是少一点尘,等我们度过先天雷劫,接受血脉洗礼之后,这些尘不尘的,都会荡然无存。”
“他还说有时候尘越多越好,就像明珠蒙尘越是厚,得泥沙打磨越是全面,明珠尘尽光生之时才能照破山河。他还说明珠与泥沙是一个相互磨砺的过程,泥沙多点,利大于弊。”
“他还说修行不是什么一朝一夕的事,不能一昧的求快,而是要求稳。总之,他哩巴嗦的说了一大堆就是要我们该干嘛干嘛!不要想修行上的事。”
似乎生怕冬落不相信,黑衣小童也连忙点了点头。
冬落眯着眼睛思索了片刻之后,便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去。
他对修行之事的了解本就不是很多,就更别提有关妖兽的修行了。
既然是那个现在还与雪念慈、尸蛟二人一同趴在桌子底下,大声嚷嚷着还能喝的顾简之说的,那他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首先,顾简之是肯定不会害他的。
其次,顾简之的修为比他不知道高出凡几,眼光也不知道比他高出多少,对修行的了解肯定比他要多得多。
他没必要再指手画脚,画蛇添足。
冬落步履蹒跚的朝着月光深处走去。
在他的身后是两个打闹不停的黑衣小童。
再身后,便是一桌子的杯盘狼藉,还有躺在地上酩酊大醉的顾简之、雪念慈、尸蛟。
冬落微微摇头,喝酒,对从小就在酒坛子里泡大的他来说,还没有怕过。
……
……
冬落摇摇晃晃的带着两个黑衣小童朝着走廊的尽头一座伫立在不大的荷塘走去。
虽盛夏已过,深秋将尽,荷塘里的荷叶大多都还是一片青绿,其间还夹杂着几株不合时宜的荷花在独自盛开。
荷塘之上有一座凉亭,亭名秋叶,与天上秋月遥遥相对,相得益彰。
黑衣女童坐在冬落的左边,黑衣男童则坐在他的右边,至于他的对面则空出了一个位置,那是属于大黑的。
很塾悉的坐法,很久没有这样坐过了,以往在渭城时,无论是吃饭喝酒聊天,都是这样一个坐法。
只是今夜有秋风拂面,有满院残荷,有却是月圆人不圆。
不过好样世事都是这样,古难全。
冬落发了一会儿呆之后,突然间说道:“大黑去了极北大草原,我们就先不管他了,至于你们,都已经化形成人了,老是叫二黑三黑也不是一回事,可能要不了多久我们也要回渭城,回极北大草原了,以后我有可能会建立一个国家,到时候自然也会修一个宗庙,将来你们刻录叫宗庙神位上吸收香火气运的名字得有一个,总不能就叫二黑三黑吧!你看看,你们有什么喜欢的名字没有?”
神州大陆之上,山川水泽的妖物精怪,但凡能化形成人的,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人体被称之为道体,水魅山精之物但凡修行有成,都会为自己取一个名字,无论好听不好听,叫起来响不响亮,有了名字,就等同于是在昭告天下,被天道记录在册。
若是精怪妖物不愿被天道记录在册,那也没多大关系,无非就是本身道体天道不承认,在修行路上要比那些得天道承认的走起来困难要多一些,坎坷不断,成道极难。
只不过康庄大道能登顶,羊肠小道自然也能登顶,无非是一个简单一些,一个难一些。
许多远离人间不谙此道的山水大妖之所以成道极难,就是修行路上无人告知此事,才会一路行来,跌跌撞撞,破境缓慢。
其实大多水魅山精都走在一座独木桥上,而名字所能做的,便是将它们脚下的独木桥拓宽一些,让它们的修行之路走得顺畅一点。
这些事冬落之前也不知道,可是之前在酒桌上尸蛟跟他提了一嘴之后,他便放在了心上。
之前的酒席,二黑三黑自然也在场,所以他们现在的神色也十分严肃,三黑连手中的晶灵石也顾不上了。
冬落突然笑了,自信满满的说道:“虽然我没有读过多长时间的书,但文化还是有一些的,要是你们真想不起什么好名字来,我可以帮
你们取,取名字这事我最擅长了。”
原来手中拿着晶灵石正在认真思索名字的三黑仿佛遭受了雷击似的,手中晶灵石往桌上一扔,双手托腮,哀嚎道:“大哥,你这才刚从龙门秘境出来,都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一下呢!取名字这种事怎么好麻烦你呢!我可以自己慢慢想名字的,大哥你已经如此辛苦了,就别再劳心了……!”
原来神色比较淡然的二黑听了冬落的话,整强小脸都不自然了,变得僵硬了起来。
冬落看了眼二黑,又看了眼三黑,“真不用我帮忙?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别后悔啊。”
三黑立既站起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声说道:“不后悔,不后悔。”
二黑也轻呼了一口气,紧绷的小脸突然也松了下来,什么叫劫后余生,这就叫劫后余生。
冬落犹不死心,再次劝说道:“刚才我在喝酒的时候,有感而发,喝出了好些个名字,不然你们先听听看?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跳起来差点撞到凉亭顶的三黑嘭的一声跌坐在地,泫然欲泣,“老大,求求你做个人吧!放过我们吧!你要是真的会取名字,我至于叫三黑叫十多年吗?我现在跟张婶出门遛个弯都怕别人突然问我叫啥。我堂堂一个神桥境的大妖,往一些山头一站那都是山大王一般的存在,可是就因为这个名字,我现在连在坤区十五巷大声说话都不敢。”
冬落神色有些尴尬的叹了一口气,“那行吧!你们慢慢想吧!这事先不急,你们要是什么时候后悔了,就跟我说,那几个名字我都替你们留着呢!”
三黑哗的一声从地上站起来,趴在石桌上,悄悄的将它之前扔在石桌上的晶灵石一口吞下,还不忘冲二黑眨了眨眼晴。
二黑也如释重负的掩嘴轻笑起来,毕竞二黑这个名字真的不咋滴,被叫了十多年已经够了,要是再来一个与二黑差不多的名字被叫上一辈子。
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颤,那这样的妖生无望了。
冬落笑脸温柔,揉了揉他们的脑袋。
尸蛟说了这事之后,他便十分上心,连喝酒速度也慢了不少,就怕肚子里那点墨水给酒水泡没了,连忙搜肠刮肚给他们找了几个好名字。
可惜了,英雄无用武之地。
要是大黑在就好了。
肯定会先听听他给他们取的名字的。
冬落站起身,走到凉亭边站定。
他抬头看了眼近在眼前的月亮,伸手一掬,一把月光便被他捧在了手心,然后又从指缝间洒落一地。
冬落打开双手,月光闪烁着倾泄而下,坠入湖里,一池清辉,冬落轻轻吹了一口气。
洛阳城里突然间秋风四起。
一片孤独的飘浮着的云,翻滚着将天际明亮的月亮遮住,冬落看着四周像孤独一样疯狂的涌上来的夜色,忽然咧嘴一笑,轻声道:“生日快乐!”
冬落突然双手合十,双眼紧闭,微微仰头,对着天际暗下去的月亮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今天有过阳光明媚,有过细雨绵绵,有过微风习习,也有过月华如水。
今天有过生死大战,有过斗智斗勇,有过真情流露,也有过把酒言欢。
今天,是十月五号,一年里最寻常不过的一天,也是最不寻常的一天。
今天,是他十九岁的生日,也是他的重生之日。
今天的月色,很美。
今天的风,也很温柔。
……
今夜的洛阳城,一缕秋风穿街过巷,吹灭了万家灯火,吹得一池萍碎。
第一六一章拳中有真意
第二天,顾简之、雪念慈、尸蛟三人还没有从宿醉之中清醒过来,风无痕风大家便谴人将尸蛟在龙虎场上下注赢来的灵石送了过来。
来人是一个眉心有颗红痣的小男孩,走起路来双袖大摇大摆的,傲气十足,一副谁都欠他几块灵石的模样,把去开门的三黑气得不轻,差点就忍不住几块晶灵石呼他脸上去了。
三黑暗中腹诽了一句,屁大个孩子,拽什么嘛拽,能不能像我一样成熟点。
熟不知他自己也是一个屁大点的孩子。
来者是客,虽然三黑内心很不爽,但还是带着那个小男孩七拐八绕,在不大的宅子里故意挑些远路将他带到了冬落的身边。
冬落正在练拳。
来来回回就五个拳架,正是大周边军的锻体之法。
在渭城时他打过,在龙门秘境内他也打过。
这一套拳法乍一看没有什么特点,说不上惊妙绝伦,只能勉强算得上是古朴厚重,一拳落下,其声若雷,虎虎生风。
一套拳打下来,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能够得到充分的锻练,这也许就是这套拳法最大的特点。
今天之前,他练拳是为了活下来。
今天之后,他不用为了活下来而练拳了,所以他也不知道练拳是要为了什么了。
冬落感觉浑身燥热,经络中的生生不息的内气不由的又粗壮了几分,而后开始溢散于四肢百骸,熬练血肉经络,增强体魄。
冬落收拳站定,没曾想不知道练拳是为了什么之后,他反而觉得出拳更顺遂了些,许多之前内气运行会有凝滞感的地方也变得畅通无阻,而这决非是经络内的极致之冰被清除的缘故。
更像是心性上的悄然转变。
上一次打拳有这样的感觉时还是在墨家秘藏内的雪山之巅。
冬落偏头看了一眼正在走廊的围栏上坐着的三黑与一个眉心有痣的小男孩。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也不知道那个小男孩给三黑灌了什么**汤,现在的三黑对他非但敌意全无,反而还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两颗小脑袋凑到一起,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正坐在围栏上与三黑有说有笑的小男孩斜睨了一眼冬落道:“你瞅啥?”
冬落觉得小男孩应该是三黑在坤区十五巷认的朋友,带回来玩的。看这穿着打扮应该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子弟无疑。
三黑虽然是一头妖兽,但已经化形为人,那多多少少还是得学些人的生活习惯的,妖兽喜欢独来独往,人喜欢结群而居,他也为三黑能交到朋友而感到高兴。
化形为人,不止是当人像人,而是做人成人。
冬落也不多话,只是冲着小男孩咧嘴笑了笑。便欲开始继续打拳。
小男孩见冬落直接无视了他,便有些愤怒的一拍拦杆站了起来,指着冬落有些挪喻道:“难为那么好的一套拳了,明明是杀人技,却硬生生的被你打成了花架子。真是一棵时运不济的好白菜遇到了你这头运道极好的……猪啊!”
小男孩捧腹大笑。
三黑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神色郑重的从怀中拿出一个圆盘来扔给小男孩,小男孩连忙伸手接住。
三黑一脸严肃的说道:“风轻扬,虽然你是我第一个好朋友,说了我许多好听的话,还送了我这座方寸盘当见面礼,可是你不该说我大哥是猪的,哪怕是运道极好的猪也不可以,现在我把方寸盘还你,你把我送你的晶灵石还我,从今往后,我就当没你这个朋友了。”
冬落停下了练拳,他还不至于因为一句童言便与一个小孩子生气,但是他会因为三黑会。
三黑身形一闪便出现在冬落的身旁,与他站在同一战线上,三黑飞快的介绍了一下风轻扬的来意,便死死的盯着风轻扬。
冬落摸了摸三黑的脑袋,冲着风轻扬笑道:“既然是风大家派来的人,那眼光自然也不会差了,些许微末技法,让大家子弟见笑了。”
三黑还想说话,冬落摇了摇头,大家子弟,眼光高些,看不上他所练之拳法,看不上他所打之拳,很正常。没有必要在这上面多做争论,逞口舌之利,平白无故的交恶一个九级阵灵师。
“微末技法?你还真是不知者不畏啊!”风轻扬重新坐回栏杆之上,将方寸盘放在一旁的栏杆上嗤笑道:“你还真是可笑,认为我说你拳打得不咋滴,便觉得我是那大家子弟眼光高了,看不起你所练之拳法,看不上你所打之拳。”
“你错了,我说你拳打得不咋滴就是你拳打得不咋滴,五式拳法,你都只得其形,不得其意,不是花架子是什么?说你是猪还真的就抬举你了。现在看来你连猪都不如。”
风轻扬看起来年纪不大,但神色之中充满了倨傲,“亏得有个小胖子还以身说法,说什么武夫出拳就要做到拳中有日月,脚下有山河这些顶好的话,现在想来他的话被你听了去,还有这套拳被你学了去,还真是白瞎了。什么叫日月?什么叫山河?那就是拳意,走过山河有所悟,见过日月有所得,蕴养出来的拳意,武夫出拳重意不重形,意到了,与你对敌之人自然也就能感受到什么叫苍天在上了。”
“武夫出拳不必做到拳拳讲道理,但要做到拳到了,道理也就到了。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做到了吗?你既然什么都没有做到,那么我说这套拳法在你手中白瞎了,有错吗?我说你是猪,有错吗?”
冬落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本就不是什么愚笨之人,经风轻扬这一提点,他自然也想明白了,他这十多年下来,为了活命,打拳太注重形了,而忽略了其中的意,只知道为了打拳而打拳,压根就没有认真想过为什么要出这一拳,这一拳为什么要这么出。至于出的拳中有几分对错那就更是另当别论了。
冬落缓缓的闭上了眼晴,双手握拳收于腰际,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右拳迅速击出,速度比平时快了数倍不止,然后又迅速回收,再次连出两拳,空气中隐隐传来三声雷暴之声。
风轻扬站起身有些赞赏的说道:“这就对喽嘛!终于摸到了一点门槛,拳法即是来自于军中,那你就得知道行伍之拳便是快而准、准而狠,一击毙命,不给敌人留机会,你这之前的拳打得软绵绵的,离出这一式拳法的真意不知道偏离多远了,怎么还可能找得到拳意嘛!你要是再这么打下去啊!顶天了也是江湖人眼中一个会打拳的,拼死拼活也就勉强可以摸得到一点大家风范。至于拳法大家嘛!也就只能想一想了。”
风轻扬指了指自个儿的小脑阔,摇头晃脑的说道:“修行不光是苦修苦行,很多时候,还是要靠脑子的,很显然,脑子这种东西你没有。”
冬落缓缓的睁开了眼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这三拳打出,简直是全所未有的顺遂,全身细胞仿佛都活过来了一般,通体舒畅。
风轻扬说的一些话他很用心的记了下来,但有一些他直接选择了无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个随口指点两句,便可使他在拳法之上精进无数,触摸到拳意之人,别说是说他没脑子,就算是打他一顿他都愿意。
风轻扬在栏杆上来回的走着,“现在承认你之前打的拳确实不咋滴了吧!武之一道,无涯无尽,而你真可怜,连路都没有上。”
风轻扬说这话的时候样子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要不是有冬落拦着,说不定三黑就要冲过去跟他好好说说晶灵石的事了。
风轻扬冲着心情不佳的三黑咧嘴一笑,“看在我这位还不知道叫啥名字的好朋友份上,我就好人当到底,送你上个路吧!看你现在这不上不下的样子,我看着都难受。看得出来,创造这套拳法的人眼界修为还是很高的,你把这一式的名字告诉我,我来揣摩一下他的用意。”
对于风轻扬,冬落的眼中只有佩服了。这份佩服还与风大家无关,与年龄无关。
冬落不加思索的说道:“夫战。”
“夫战。”风轻扬站在栏杆上闭着眼晴学着冬落的拳架打了三拳,体悟了片刻后说道:“有点意思,看来创这式拳法之人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不少时日,练别人的拳,就要找到最贴合创拳之人创拳时的心境意境,看样子,你应该也上过战场,不然你不可能那么快就摸索到这一式的拳意的。”
冬落点了点头,这一套拳法本就是战场之拳,大周边军的锻体之拳。若是没上过战场的人怎么可能创得出一套与军队契合度如此高的拳法来。
风轻扬接着说道:“武夫对敌,往大了说就是战场交锋,两军厮杀。往小了说就是市井斗殴,流氓掐架,靠的就是勇气二字。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式三拳,第一拳气势最盛,气焰最嚣张,有我无敌,余下两拳气势则又逐渐衰弱,直至枯竭。”
冬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风轻扬轻笑道:“如果你真是这样认为的,虽然说不上错,但对的也不多。拳法一式怎么会有三拳呢!一式应该只有一拳,夫战应该是被拆分过了。”
风轻扬再次出拳。
这次只有一拳。
也不知道是风轻扬故意放慢了速度,还是冬落眼尖,在极快的时间以及极小的空间内,风轻扬虽然只打出了一拳,可是冬落都看到了三道残影,只听到一声远胜之前的轰鸣。
风轻扬收拳站定,“看清楚了吗?这才是真正的夫战,一拳气盛,再而强,三而极。一拳更比一拳强,三拳合一,暗劲叠加,达到最强。夫战,只会遇强则强,那有什么再二衰,三而竭的道理。看来创这拳法的人也是一个有趣的人啊!也不知道骗了多少人。”
“你要是把夫战的拳意领悟了,可以说在山脚下的江湖里,只要不是自己找死,自保应该不难。至于其它四式的拳意,你也不要跟我说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贪多嚼不烂,你先让脚下的山河多一些,拳中的日月才会长一些,出拳的份量才会重一些。”
冬落恍然大悟,他对尸蛟昨日说的那席话里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突然间豁然开朗。
学拳不是学死拳,拳中有真意,拳中有日月,要想明白这拳中真意,说到底还是要多走多看,多思多想,才会有所悟,有所提高。
如果尸蛟的话是为他在黑暗的房间里开了一扇窗的话,可是窗户是被一层窗户纸蒙上的。而风轻扬则为他将那层窗户纸捅破了,让他顺着那道窗户终于可以看得清窗外那点可怜的光景了。
冬落真诚的对着风轻扬一礼。
风轻扬微微侧身,避开了。
风轻扬冲着还在发愣的三黑眨了眨眼睛道:“晶灵石我就不还你了,这方寸盘你还是好好留着吧!总有一天你会用得到的。”
风轻扬话音一落,身形便自庭院中消失不见。
还在深思中的冬落忽然惊醒道:“喂!你别走啊!你不是来还钱的吗?你钱还没还呢!先把钱还了再走啊!”
“还钱?我不是还你拳了吗?真当我的拳是白教的啊!你就知足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
……
洛阳城坤区有一个少年走在一个精瘦老者身旁拿着一个大饼大口的啃着。
精瘦老者神色有些恭谨的说道:“上尊,此去如何?”
“不亏。”
精瘦老者有些疑惑的问道:“赚了什么?”
小男孩一把将手中的大瓶塞入口中,拍了拍手道:“赚的可多了,还了一次拳,认了一个朋友,结了一份善缘,赚了一份香火情……”
小男孩拍了拍挂在腰间的钱袋子,哗啦啦的响,“最主要的还是一块灵石没花。”
小男孩闭着眼晴有些陶醉在了洛阳城的洛阳晨里,到处都是卖早点此起彼落的吆喝声。
小男孩伸长鼻子嗅了嗅道:“风无痕,你说什么样的灵石拿着最让人开心?”
精瘦老者试探性的说道:“白来的灵石拿着最让人开心。”
小男孩闭着眼睛往前走了几步,“那你说是甜豆腐脑好吃?还是咸豆腐脑好吃?如果给你选,你会选甜豆腐脑还是咸豆腐脑?”
精瘦老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直接了当的说道:“我在上尊的面前没有选择的权利,是甜是咸上尊说了算,不知上尊你会选甜豆腐脑的还是咸豆腐脑?”
小男孩睁开了眼晴,“大人才做选择,小孩子当然是全都要了啊!”
小男孩拍了拍腰间的钱袋子,“再说了,白来那么多的灵石,不花了,我这心里头也不痛快。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先去吃两碗豆腐脑痛快痛快。”
小男孩话音刚落,便像一条滑溜的鱼眨眼间便融进了人山人海。
第一六二章天问
冬落在庭院中一遍一遍的打着拳。
五式拳法,从小到大,为了压制体内的极致之冰,他不知道已经打了多少遍了,整套拳法看起来打得是行云流水,虎虎生风,威力惊人。
可是,在拳意流淌间他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经过风轻扬的点拨之后,他总算是想明白他的拳里缺了什么了,缺了神韵,缺了真意。
就像是一幅留白居多的山水画,同样是寥寥数笔,有的画看起来杂乱无章,死气沉沉?有的画看起来则神形皆具,灵动无双。
这其中最大的差距就在于神意二字。
在今天之前,他打的拳看起来死气沉沉,只有形,没有神。
在今天之后,他打的拳又是另外一副光景了,神形兼备。
风轻扬的提点让他找到了神,让他明悟了拳中真意,让他在武道一路上终于颤颤巍巍的迈出了一小步,让他看到的景致又多了一些,不再是窗外那副可怜的光景。
冬落收拳站定,拳意流淌,通体舒畅。
虽然几万灵石连面都没见着,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没了,但他还是觉得值。
就他现在的家底有多厚实连他自个儿都不清楚,除凌云塔内的灵宝外,大半座墨家秘藏的珍藏都还在他的芥子物中藏着呢!就等着与尸蛟坐地分宝贝了。那还会太在乎那几万灵石的得失。
再说了,龙虎场上以势压人又小赚了一笔,几万灵石毛毛雨一样的玩意儿,没了就没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当是运气不好,四象锁灵阵中有一个人又飞着飞着撞到了血修罗的脚上。
灵石没了,有的是法子再赚。可是武道一途的窗户纸,没有尸蛟与风轻扬的点拨,光凭他自己一点点的慢慢摸索,想要捅破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更何况,在他心中,修为要比灵石重要的太多太多了,很多事,他只有修为到了,才有资格去做。很多话,他只有修为到了,才有资格去说。
……
三黑的心情有些低落,坐在栏杆上晃悠着小腿翻来覆去的看着手中一个如同市井铜钱一般外圆内方的小圆盘。
小圆盘一面刻着上下左右四个字,一面刻着古往今来四个字。有的字古朴,有的字虚幻,有的字给人的感觉沧桑辽阔,有的字又让人觉得新鲜跳脱……
每一个字就像是一个精彩纷呈的大世界。
三黑轻叹了一口气,翻手将小圆盘收了起来,坐直身体往庭院望去,却发现庭院之中早已空空如也。
三黑偏头看向坐在他身旁倚靠在梁柱上发呆的一个少年,低声道:“大哥,不练拳了?”
少年眯起眼晴,看着长长的天,“练,只是今天不练了。”
三黑哦了一声,便低下头去,满怀心事的看着檐角一群忙碌的蚂蚁。
秋去冬来,蚂蚁也在囤积食物,开始为过冬做着准备。
冬落顺着三黑的视线望去,一条黑色的线在快速的移动着,搬运着食物。
人如蝼蚁,众生百态,都在吃喝拉撒里了。
冬落挪了挪位置与三黑并肩坐在一起,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秋日的朝阳下被拉得极长极长。
冬落揉了揉三黑的脑袋道:“有心事
?”
三黑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最后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回渭城啊!”
“渭城啊!”
听到渭城二字,冬落感觉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了起来,身躯微微后仰,双手撑在栏杆上,“快了吧!应该快了。”
三黑身躯也微微后仰,晶莹剔透的大眼晴死死的盯着天空的太阳,“大哥,在我可以化形成人时,我便感觉这洛阳城离我好远好远,我与这洛阳城好似格格不入一般,每当我想去融入这洛阳城,融入街巷的车水马龙,融入门外的市井孩童之时,我便感觉到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悲伤,我就会想远离这个地方,再也不回来了。可是当我直想走的时候,我又怕你回来找不到我,你会伤心的。所以,我又不敢走。”
三黑抬起头看着冬落道:“大哥,你知道吗?那是一种很不真实的悲伤,就跟上次眼睁睁的看着你头也不回的离开坤区十五巷时的悲伤是一样的。”
“一开始我以为是我的衣服穿的太紧了,后来我才发现,那跟衣服的松紧无关。”三黑指了指心口道:“是这里面疼。直到你回来了,这里面的疼才少了一些,可是依旧很疼。”
三黑说着说着眼角便落下了泪来。
冬落认真的看着三黑稚嫩的脸庞,看着这个自小便与他相依为命的小妖兽,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心疼。
他抬手帮三黑拭去眼角的泪水,“三天后我们就走,我们就回渭城。”
三黑面带哭腔的点了点头。
冬落将三黑搂入了怀中,跃下栏杆,沿着走廊走去。
他感觉今天的风有些大了,吹得眼晴有些疼。
三黑双手环绕在冬落的脖子上,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从袖口拿出那块小圆盘在眼前晃了晃,冲着之前他所在的那处地方用仅用他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轻声说道:“我叫冬不寒。”
……
“冬不寒,好名字,好兆头。”
洛阳城内,一个正左右开弓埋头对付两碗豆腐脑的小男孩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双目放光的望着坤区十五巷。
“洛阳,落阳,太阳之光,烛照之明,既然你从神话中走了出来,那就希望这里不要再成为你的陨落之地。也愿你早日为这天下带来光明,让这人间不再寒冷。”
坐在小男孩对面的一个精瘦老者放下了手中的汤匙,用袖子擦了擦嘴道:“上尊,你说啥?”
“我说咸豆腐脑跟甜豆腐脑一样好吃。”
小男孩白了一眼精瘦老者,再次埋头对付起桌上两碗一咸一甜的豆腐脑来。
……
冬落带着三黑四处闲逛,都是一些熟悉的景致,可是冬落愣是一个人也没有见到。
洛乐自从昨天被张婶叫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现在连二黑也不知道被她们带哪去了。
百无聊赖的冬落实在闲得无聊,便按三黑告诉他的法子,找了一颗米粒,放在一群蚂蚁的必经之路上,看着它们辛勤的将米粒从这边搬到那边,然后又将米粒拿回这边,让蚂蚁再次搬运,如此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冬落与三黑各蹲在一边,头对着头,看得津津有味。
一直从早上
看到正午时分,雪念慈三人才从宿醉中悠悠的醒来。
无所事事的冬落本以为有可以唠嗑的人了,正当他屁颠屁颠的跑过去的时候,没想到先是顾简之以两者之间的年纪相差太大,有代沟,聊不到一块去让他吃了一个闭门羹。
再就是雪念慈与尸蛟说是要探讨一下什么有关灵阵的知识,直接拒绝了他。
碰了一鼻子灰的冬落这时候还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他也太愚笨了一些,合着昨晚在酒桌看上还在称兄道弟的人,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
不就是以一敌仨,把你们仨都放翻了吗?你们至于这样吗?还要不要点脸?你们要是觉得丢不起这个人,我今晚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啊!我让着你们点,只要不拿修为解酒,你们喝一碗我喝三碗。
冬落在雪念慈的房门外破口大骂,三黑也在一旁帮着说话。
可是尸蛟二人仍是不为所动。
冬落骂累了,沿着门缝扔进一个须弥物还有几个芥子物,大声嚷嚷道:“雪念慈,你们既然想唠,那你就跟尸蛟帮我把这里面的东西也唠清楚吧!我知道你雪族虽然离开了,但你雪族的产业还在你手中,将这里面的东西处理了不难。”
冬落奸诈一笑,一把搂过正在一旁组织语言的三黑,在雪念慈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拔腿就跑,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冬落身后的房门瞬间被打开,一个金身小人拖着一个须弥物站在门坎上,呆呆的看着门外几片在秋风中打着转降落的落叶,怔怔无语。
冬落跑进自己的房间,先将三黑放了下来,再将门窗上锁,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三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冬落满意的哈哈大笑,须弥物中的是墨家秘藏内的珍藏,芥子物里的则是他在龙门秘境内的其它收获,其中有不少便是紫金晶睛兽这类霸主妖兽的尸骸。
在墨家秘藏内他只顾着看见啥拿啥,看见啥拆啥了,至于他究竟拿了些什么?拿了多少他是一概不知,原本他还在头疼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理呢!现在好了,随便找个理由就把这烦心事全都扔给了雪念慈。
他很难不开心。
冬落笑了一阵之后,从芥子物中取出一个卷轴。
卷轴是周天子让楚清秋交给他的,他丝毫不担心卷轴会有问题。如果周天子真要对付他,完全不用那么麻烦,可能连看都不用他一眼,他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按照楚清秋的话来说两天之后他就要去大周天宫见周天子了,虽然这将会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但是他的心里还是怵的慌。
冬落屏住呼唤缓缓的打开了卷轴,在卷轴的首端最先出现的就两个字。
天问。
三黑坐在冬落的对面,也趴在桌子上看着卷轴,有些疑惑的说道:“问天?要问老天爷什么?”
冬落也有些疑惑,但他的疑惑与三黑的并不相同,他疑惑的是,天问?什么玩意?
冬落一个板栗敲在三黑的头上,“我有些怀疑你究竟是由小黑球变成了一个人,还是变成了一头猪,看反了都不知道,这不是问天,而是天问。”
三黑双手抱头,哦了一声,皱着眉头说道:“天问,那老天爷是要问什么?”
第一六三章天对
彼苍者天,尔何独泣?
众生芸芸,因何有极?
九天云动,神葬归墟,水魅潜行,山精伏地,九龙神火,禁地封天,悲莫悲兮,哀莫哀兮,水火苍生,何以佑之?
……
随着天问卷轴的缓缓打开,冬落逐字逐句的往下看去,直到看到卷轴的最后面,冬落才收回震撼的目光。
冬落有些疑惑的喃喃道:“苍生何辜,以何救之?”
冬落合上了天问卷轴,对于卷轴之上问的问题,基本上他都答不上来,他那知道老天爷为什么要独自哭泣?他那知道芸芸众生中,为什么会出现几个特立独行的极致?他那知道苍生无辜,该怎样救他们?
卷轴是周天子给的,那肯定有其深意,只是他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
冬落指尖轻敲着桌面,韵律十足,三黑才看了几句话,便觉得无趣至极,还不如蹲在墙角看上一整天的蚂蚁。
据他所说,有一天实在苦闷,他看了四十三次蚂蚁将庭院东边的米粒运回西边的巢穴。
三黑又去看蚂蚁了,所以这间屋子里只剩下冬落一人,坐在桌子前,面对着天问卷轴陷入了沉思。
不光是在想卷轴上的问题,更多的还是在想周天子的用意。
可是两个问题他都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冬落再次打开卷轴,只见卷轴上洋洋洒洒的千余字就这么凭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又是另外一段话。
天对。
天问二字变成了天对。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鼎镇人间,神掌山河,五行为源,阴阳为体,时空交织,劈地开天。”
三十二字天对,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对天问的回答。
冬落眼中的震惊一闪而逝,既然已经开始登山,身为一只脚已经踏在山上的人,他对这等山上仙家的神仙手笔早已见怪不怪了。
别说是卷轴之上变幻了几个字,就算是更荒诞的事他都可以接受。
真正让他感到震撼的还是卷轴上的三十二个字。
这要何等的气魄,何等的霸气才能将天地比做一个大熔炉,五行做为本源,阴阳当做躯体,开天辟地。
纵使是见过一些风浪的冬落,心神也是摇曳不止,当然,更多的还是心生向往。
冬落把卷轴合上,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又将卷轴打了开来。
果不其然,卷轴上的字又发生了变化。
天对变成了四个字。
天朝要略!
天朝要略之后便是洋洋洒洒数千言。
冬落的目光缓慢的自卷轴上扫过,一字不落,一字也不敢落。
良久之后,冬落终于收回了目光。
天朝要略并没有天问、天对那般深奥复杂,晦涩难懂。
天朝要略字虽然多,但却只陈述了一个问题,如何立国,如何立天朝上国。
王朝晋升为皇朝,皇朝晋升为帝朝,帝朝晋升为天朝,步步为营,循序渐进,就是一个不断壮大气运的过程,而气运则是气数与国运的总和。
气数虚无缥缈,不可捉摸。只能得天地馈赠,而得天地馈赠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得民心,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民心既天心,得民心者得天下。
至于国运则包括两种,一国之文运,一国之武运,文运昌则国家隆,武运盛则国家强,文昌武盛,国家内诞生的读书种子、武道胚子自然也就跟着多了起来。
王朝气象是气运成海,至于这气运
海是置于何处则看一国之君个人的喜好了,像大周国的气运海就飘浮在大周天宫之上的云层中。
皇朝气象则是气运化龙,当王朝晋升为皇朝之后,气运海内的气运便会凝聚出一头气运金龙。届时帝王意志可入主气运金龙,监察天下,只要帝王愿意,国界便是目力之极。
真可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至于帝朝气象,则又与皇朝大不相同。
帝朝气象,返璞归真,气运金龙入土化为大地龙脉,到时国境之内气运流转,灵气浓稀,山灵水秀全由气运金龙做主,说白了,也就是由帝王一人做主。
不过,这个做主也只是相对而言,也不可能是全权做主,可就算是灵气只是变化那么一点点,在时间的潜移默化下带来的好处与坏处同样是不可估量的。
当然,一般情况下帝王也不能凭各自的喜好做事,但凡钟灵毓秀的山水形胜之处,必定是各大家族、宗门的族地祖师堂所在之地,哪怕是帝王对这些地方的气运灵气风水也不敢轻动,一个山下王朝结仇山上仙家从来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本就相看两相厌了,若是惹恼了他们再来个相看两相仇,那就得不尝失了,毕竞不是那个国家都像大周国一样,可以压得国境内山上山下之人尽皆伏首称臣。大周国境外的许多国家都还在艰难的平衡着两者之间的关系。
国家需要宗门来帮忙增强国运,宗门需要从国家获取香火气运,两者之间在身份对等之时算是合作关系。身份不对等之时,熟强熟弱,那就只能是各凭手段了。
至于天朝气象在卷轴上只用了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飞龙在天。
什么是飞龙在天,卷轴上没写,冬落也不知道。
龙潜于龙,飞龙在天。
冬落又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卷轴上的内容,至于看懂了多少不重要,先记下来最重要。谁知道这卷轴上的内容什么时候说没就没了。
父死子承,既然他继承了陈霸先的汉王之位,那么理所应当的他也要继承陈霸先的陈国,还有陈霸先的仇恨。
陈霸天,杨族,极北之地三皇朝一地宗一中等家族十六王国,这些都是仇,都是恨。
少昊氏,华胥氏,所有以他观道之人,逼死陈霸先之人,这也都是仇,这也都是恨。
这些仇,这些恨,这些不能就这样算了的仇恨,都在等着他一笔一笔的去清算,去了结。
冬落坐直了身体,眼神微眯,有些仇,有些恨,不说,并不代表忘记了。有些事,现在不做,并不代表不做了。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健忘的人,这些仇,这些恨,他都记着的,这些事,他都要去做的。比如先打理好陈国,比如先将这些不能忘的恨从极北之地一笔一笔的算起来。
冬落仰躺在椅子上,头颅微扬,眼帘低垂,眼中似乎有泪水在打转,就要忍不住夺眶而出了。
冬落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就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再记得你们了,我也不会忘记。”
冬落的眼晴缓缓的闭上。
在他闭上眼睛的瞬间,原本平放在桌面上的卷轴有些地方忽然折皱了起来,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化腐烂消失在了虚无之中。就在那么一瞬间,卷轴上的时间就好像过去了千年万年。
片刻之后,在时间的伟力之下,桌上再没有半点卷轴的痕迹。
……
……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冬落坐在房顶之上,在他的左右是两个小跟屁虫,一个是看了一天蚂蚁搬家现在的名字叫冬不寒的三黑,一个是不知道去哪玩了一天的二黑。
二黑给自己取的名字叫冬向晚,说是什么冬向晚,梅花潜暖,随处香浮,符合她高冷的气质,三黑在一旁听得是狂翻白眼,使劲给冬落使眼色。
冬向晚,冬不寒,这是二黑三黑他们自己取的名字,虽然冬落从始至终都觉得他们自己取的没有他帮他们取的好,但是二黑三黑他们喜欢,冬落也就由他们去了。
难不成再难听还会比二黑三黑更难听?
显然没有。
一人两兽,双手抱膝,动作整齐划一,看月亮的看月亮,看瓦片的看瓦片,发呆的发呆,互不干扰,如此就很美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顶高高翘起的檐角上又多出了一个人,是一个少女,白衣似雪,只是站在那儿,便胜过了这一屋顶的月光还有星光。
冬落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觉得此时的月光好似比之前暗淡了几分。
冬向晚最先起身离开,在走之前还不忘把四处张望的冬不寒给拖走。
冬落冲着月光下的少女咧嘴一笑,“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少女没有说话。
冬落屁股往旁边挪了挪,“要不要坐下来一起看,我总觉得站着看月亮对它不够尊重。”
少女嗯了一声,脚尖轻点飞檐,整个人飞身而起宛如惊鸿踏雪一般轻飘飘的落在了冬落身旁。
接下来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感受着秋风吹来的甜美气息,这是冬落在少女的面前第一次沉默。
他嘴里有话,他心中有意,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良久之后,他终于开口了,“后天,我就要带着小晚她们离开洛阳城了。”
少女低声道:“我知道,她们都跟我说了。”
冬落哦了一声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少女偏头看向冬落,嫣然一笑,“离家出走的美少女从来不为接下来做打算,要么等到兜里没钱了,实在走不动道了就灰溜溜的自个儿跑回家去,要么被家里人找到给拎回家去。虽然两个选择看起来都有些丢人,但以前我离家出走都是这么做的。”
少女又接着说道:“不过这次不一样,我现在有很多钱,我还可以走很远。”
冬落啧啧道:“这钱袋子鼓了,家底厚实了,说起话果然就硬气了。”
少女淡然一笑,“托你的福。”
冬落摇了摇头,“不敢当,不敢当,这些可都是洛女侠的血汗钱,没有洛女侠那两把大刀,我们也挣不到那么多钱啊!”
冬落拳掌相搭,冲着少女一拱手道:“希望以后还能有与洛女侠一同合作用良心赚血汗钱的机会。”
脸色微红少女也拳掌相搭,思索了半天之后也没有想出一句适合此时风景的话来,只好说些杀风景的话了,“这一礼敬兄弟你长得那么丑,想得倒挺美。”
“彼此彼此!”
冬落哈哈大笑。
这世上真话本就不多,一位女子的脸红,便胜过一大段对白。
月光温柔。
微风不燥。
眼眸如水。
相知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少年少女就这样抱着双膝坐在房梁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直到月影西沉。
直到旭日东升。
直到天地大白。
第一六 四章 立冬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龙虎场上发生的事也随着这三天的发酵,在洛阳城内传得沸沸扬扬,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大周国上下,成为市井坊间瓦舍评书中脍炙人口的神仙传说。
至于会夸大几分,失真几分,赚得几声吆喝,赢来几个白眼,又能听到几声铜钱响,那就看说书人与听书人的了。
洛阳城的热闹是藏在一砖一瓦中的热闹,是融入大周人骨子里的热闹。
冬落与顾简之二人并肩走在洛阳城宽阔的青石街道上。
冬落依旧穿着那具火红色的铠甲,弑神铠仿佛在他的身上生了根一样,尸蛟没办法弄下来,顾简之同样也没有,到最后也就只能听之任之。
好在冬落如今也算是一个修行者了,顾简之又教了他一记无甚大用,但可以清洁己身的道法,不然现在的他,怕是很黏他的三黑都要离他远远的了。
冬落一把搭在穿的极其厚实的顾简之肩上,“老顾啊!以前看你瘦得都只剩下一把老骨头了,生怕你走着走着就给风吹倒了,然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现在看来,是我太没眼力劲了。就冲你这活泛劲,再活过一两年应该没问题。”
顾简之一掌拍掉冬落的手,“你没有眼力劲的地方多了去了。”
冬落讪讪的收回手,“比如?”
“比如啊!”顾简之啊字拖得极长,但是并没有直接回答冬落,而是卖了一个关子道:“比如等你从大周天宫回来你就知道你眼力劲有多差了。”
冬落有些疑惑的说道:“老顾,摸着你的良心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天机不可泄露。”顾简之笑容玩味的说道:“一想到到时候有人又要大口大口的喝闷酒,苦酒入喉啊!老夫这心里头啊!就像喝了蜜一样,贼甜。”
一阵寒风袭来,顾简之微微直了直弓起的脊梁,紧了紧裹得极其厚实的棉衫,步子不由的加快了几分。
“这人啊!还真是越老越不要脸?之前打起架来生猛得一塌糊涂,现在却装起什么弱不禁风来了。”
冬落翻了一个白眼,看着顾简之在人群中被挤得进退失据的身影小声嘀咕道。
……
春复秋往事无常,青石小巷无异样。
万事万物无时无刻都在变,唯有洛阳城的早晨,无论春夏秋冬都一个样。
一声声叫卖吆喝穿街过巷,蒸笼里翻滚而出的热气弥久不散,酒香混着肉香夹着在鼎沸的人声悠悠传来。
顾简之与冬落七绕八拐之后终于在一条比较偏的小巷寻到了一个路边摊,路边摊的摊主是一个须发雪白的老者,冬落二人到的时候,他正坐在一棵早就没有了树叶的光秃秃的树下,目光温和的看着没有一个客人的铺子。
铺子陈旧不堪,就连挂在窗口的锦旆在风雨的侵蚀下颜色有些发白,明媚的阳光在努力的尝试了很长时间后,发现还是无法温暖铺子里的阴暗之后,只得悉数放弃。
老摊主这种目光,冬落很熟悉,就像是一个勤勤恳恳靠天吃饭的老农,在灾荒之年站在自家的田间地头,放眼放去,颗粒无收,但他们绝不会因为自家田地里没有收成而去埋怨那自己辛苦经营数十年的土地。
他们的目光除了温和便只剩下从容,那是历经世事沧桑后的心平气和,那是阅尽世间百态后淡然洒脱。
这样的目光,他在渭城之时,他在还是一间酒馆的少掌柜时,他在陈霸先的眼里见过,当然,他在他自己的眼里也见过。
北莽攻破玉门关,兵临云中郡之时,他在很多人的眼中都见过。
冬落与顾简之也在光秃秃的大树下寻了一张看起来油渍不是那么多的桌椅坐了下来。
老摊主见来了客人,慢悠悠的站了起来往灶堂走去。
冬落有些疑惑的看着顾简之,“老顾,不是去大周天宫见周天子
的吗?你带我来这地方干啥?”
顾简之拿起手旁的抹布将桌子擦了擦,然后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道:“老话说立冬补冬,不补嘴空,今日立冬,带你来吃碗饺子,省得来年冻耳朵。你这头上光秃秃的,不吃几个饺子,我怕你这耳朵都要被冻掉。”
冬落身体微微前倾,贴着顾简之道:“照理说你已经是那市井百姓眼中的神仙中人了,应该是不怕严寒,也不怕酷暑的!咋滴也信凡俗人这一套?”
顾简之笑道:“神仙中人也是人,山上人归根结底还是来自于山下,不是说当了山上人之后,就该彻底断绝了与山下的往来,如果你在山上呆过的话你就会知道,真正呆在山上的人很少,大多凡人眼中的神仙中人还是都活在红尘中,活在巷弄里,听家鸡鸣犬吠,想着柴米油盐,念着自家难念的经,忧着自家的三两烦心事。”
顾简之似乎知道冬落在想什么,继续说道:“不要觉得奇怪,神仙也是凡人做。真正的神仙除了闭关苦修之外,大多都在游戏人间,体会人间的人情世故,山腰之人是拼了命的不想把自己当凡人看,山顶之人是拼了命的想当凡人却不得。”
顾简之指着正在包饺子的老摊主道:“修道一途的先天四境分别是乐天境、知命境、超凡境、脱俗境,看不出来吧!其实他是一头知命境的大妖。如今正在摸索超凡的门槛,如何超凡呢!那就只有先入凡,可是你看,他这位置有多偏,连凡人都见不到几个,还入个屁的凡啊!就他这样,不卖个几十年的饺子,超凡境的门槛想都不想。”
冬落顺着顾简之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老摊主正在灶台前忙碌着,似乎察觉到了冬落的目光,从汤里上下翻滚的肉馅饺子上收回了目光,对着冬落咧嘴一笑。
“客官稍等,大个的肉馅饺子马上就好。”
知道对方是一头知命境的大妖之后,冬落可不敢怠慢,连忙点头道:“不急不急,老掌柜慢慢来。”
顾简之轻轻一笑,又指着一处路边摊道:“看到那个汉子了没有,他是一个纯粹武夫,你猜猜他现在是什么境界?”
一个买小陶俑的路边摊,一个中年汉子低头在摊子上正在挑选着,摊主是一个蓬头稚子,正指着中年汉子大声嚷嚷道:“买不起别乱摸,每天都来看,看就算了,还乱摸,摸了又不买,真当这是你家的啊!知道你现在拿的那个东西值多少钱不?”
小摊主伸出右手先是竖起两根手指,想来想之后又将剩下的三根手指也竖了起来,“告诉你,就你拿那小陶俑,少了五个铜板,你今天别想拿走。”
中年汉子憨厚一笑,“我今天本来也没打算拿走。”
小摊主气得直跳脚,最后忍不住直接破口大骂,尽是一些市井泼皮无赖打架时的污秽之言。
中年汉子依旧在把玩着手中的小陶俑,不为所动。
冬落思索了片刻之后试探性的说道:“熬血境?”
熬血境又名登顶境,是修武一途后天五境中的第四境,冬落觉得中年汉子气血旺盛,整个人看起来生机勃勃,十分符合这一境的特点,又有顾简之提问,冬落猜想,应该是这个境界无疑。
顾简之摇了摇头道:“高了。”
冬落再次试探性说道:“练筋境?”
“再低些。”
“锻骨?”
“快了吧!等他观摩完他手中的那个小陶俑应该就差不多就锻骨境了。”
冬落换了一个稍微舒适点的姿势,神色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
在步步难如登天的修武一途中,一个尚未踏入锻骨境就有熬血境气象的人,光想想就知道这有多么可怕了。
冬落的目光落在中年汉子手中的小陶俑上,可是他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顾简之手指轻扣了一下桌子道:“别看了,就你那眼力劲,还看不出点什么来,你要是再看下去
,惹恼了那个小摊主,眼晴被人挖了去泡酒,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
冬落连忙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顾简之哈哈大笑道:“骗你的,这世间高手要是真像大白菜一样随便走路上都能让你一脚踹出几棵来,你不还真成了那谁谁谁口中那头运道极好的猪了吗?”
冬落嘴唇微微擅抖,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懂个屁,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话本小说里怎么说的,行走江湖,最要提防道人孩童艳女,就冲这小摊主那骂人的架势,一看就知道那是在江湖里摸爬滚打过的。你现在就算是说他是脱俗境、归真境我都信。”
修道先天四境分别是乐天、知命、超凡、脱俗。
而修武先天四境则是练神、化虚,返璞,归真。
顾简之一手扶额,十分嫌弃的说道:“我算是知道了,你这眼力劲不是差,而是分明已经瞎了。饺子好了,你快吃吧!吃完好上路。”
老摊主端了两碗热乎乎的饺子上来,冬落翻了一个白眼之后,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不多一会儿,一碗饺子就已经吃完,冬落摸着滚圆的肚子,只觉得浑身热气腾腾,通体舒坦。
顾简之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汤,擦了擦嘴道:“饱了?”
冬落喝了一口汤道:“今早算是对付过去了。”
顾简之微微一笑,“乾区离坤区不远,大周天宫的路你也知道,剩下这几步你就自个儿走吧!可别让周天子久等了,不然一拳捶死你也不过就是眨个眼的事。”
冬落冷哼一声,眼晴微不可察的瞥了眼早餐铺的老摊主,卖陶俑的小摊主,然后头也回的往大周天宫的方向走去。
小摊主从怀中摸出几个小陶俑来,扔给中年汉子道:“今天小爷我心情好,这套小陶俑就送你了,快点滚,求求你明天别来了,以后若是让老子看见你一次,老子就躲着你一次。”
中年汉子小心翼翼的接过陶俑,嘿嘿笑了两声,似乎生怕小摊主反悔,点了点头后连忙跑出了小巷。
小摊主鄙夷一笑,瞧瞧你那怂样,小陶俑落在你手上算是白瞎了。
中年汉子在巷口停住了脚步,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小摊主正在收拾东西。
中年汉子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奇怪,这大早上的,怎么还没开张就打烊了?难道真的是怕了自己了?
中年汉子摸了摸怀里的小陶俑,心想是不是应该留几个铜板的,可一想到那比自己脸还要光的口袋,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顾简之将身前的空饺子碗往前推了推,“立冬不端饺子碗,冻坏耳朵没人管。二位,今日可能是你们人生中最后一次立冬了,要不要先吃碗饺子啊!你们放心,我有的是时间,我可以等。”
老摊主坐到了之前冬落的位置上,小摊主正一步一步的朝着顾简之走来。
“饺不饺子的,我店里多的是,还是先说正事吧!有人不想让他活,我们,只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我在这开了十几年的早餐店,如果你诚心不想让我赚这一笔钱,那我兄弟二人就有些道理要跟你讲讲了。”
老摊主将身前两个空饺子碗叠在一起,笑眯眯的说道:“只是可惜了,瘦不拉叽的,连成为饺子馅的资格都没有。”
小摊主也激动的搓了搓双手,“拳打老人家,脚踢小屁孩,这种事我最在行了。老东西,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顾简之并不理会他们二人,微微一笑道:“在动手前,我还有一句话要与你们讲。”
老摊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在这洛阳城里,想要他命的人很多,上一批想要他命的人,现在已经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了。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顾简之站起身,原本弯曲的脊梁瞬间变得笔直,如剑出鞘,一道雪白的剑气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