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4 黑石
庆元三年九月初,燕京的天气已经渐渐开始转凉,特别是一早一晚,晚风中的寒意,已经渐渐让人不自觉的开始往身上添加衣裳,落向西山的太阳似乎也比往常要快了很多,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那挂在山顶的落日就会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
刘克师与叶青同乘一辆马车,相比较于叶青比较平静的神情,马车里跟着晃动的刘克师,则是显得极为的兴奋。
眼看着冬日即将要到来,而若是想要从武州运黑石过来,自然是没有任何苦难,但因为路途的遥远,从而使得这黑石从武州运送至燕京时,其价格也会跟着上涨不少,对于如今的燕京城来说,或许像他们还能够用得起,但若是想要让百姓也用得起,其价格显然就有些离谱了。
而这两日叶青带着他与众人,在大谷山转悠了两日后,便轻轻松松的找到了不亚于武州的黑石,而且还是应有尽有。
所以这对于实际上已经是燕京知府的刘克师来说,自然是一个极大的好消息,可以轻松的帮他解决掉很多源自钱财上的问题。
与他们一同前往大谷山,但并没有选择跟他们同乘一辆马车的耶律楚材,此刻只能是坐在马背上迎着寒风往燕京城的方向赶路。
并非是他不怕冷,而是因为他再次不屑跟老奸巨猾的叶青为伍,更不屑跟如此卑劣小人同乘一辆马车。
大谷山有黑石一事儿,耶律楚材敢拍着胸口打赌,叶青绝对早就知道此处有黑石,但当年他却给金人选择了远在好几百里外的武州取黑石,而如今自己在燕京成了主人后,便选择了这距离燕京几十里地的大谷山取煤!
耶律楚材满腔的不满却不知道该如何发泄,他现在甚至都可以肯定,当年叶青第一次出使到金国时,其实其心里已经想过有朝一日要夺取燕京了!
若不然的话,他怎么会让金人舍近求远取煤,而不是选择大谷山取煤?简直是岂有此理!
闷闷不乐的耶律楚材骑着马,时不时听到从旁边马车里传来爽朗的笑声,都会不自觉地冷哼一声,来表达自己对叶青的不满。
叶青也适时的从车厢里探出头,看着不顾寒风端坐在马背上的耶律楚材:“真不打算坐进车里暖和暖和?”
“本官不屑跟一些奸邪小人同乘一辆马车。”耶律楚材傲然回道。
“那行吧,本来还想要把大谷山这黑石一事儿,连带着交由你来打理,既然你没有兴趣,那就算……。”叶青丝毫不在意耶律楚材对自己奸邪小人的评价道。
“本官不屑归不屑,但又没有说不愿意打理此事儿!”耶律楚材扭头看着车厢里的叶青,神情依旧是高冷中带着不屑,道:“但是说好了,若是交由我来管此事儿,那么你便不可再插手此事儿,凡事都需要由我来定夺才行。”
“那你倒是说说,你打算接下来如何做?”叶青感兴趣的问道,马车里的刘克师则是笑而不语,这件小事儿若是交由他,那就真是大材小用了。
所以在他看来,交由耶律楚材自然是再好不过,毕竟这黑石乃是寻常百姓都需要的用度之物,而若是宋廷借着耶律楚材这个降臣的身份,来拉近宋廷跟百姓之间的距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而耶律楚材洋洋洒洒的坐在马背上说了半天,本以为这次自己的思虑已经足够周祥了,既能够符合这黑石带给叶青的利益,同样也能够让百姓得到实实在在的实惠。
所以当他胸有成竹的说完看着叶青时,叶青则是无奈的感慨道:“还是年轻啊,若是就这点儿本事儿,就敢
大包大揽,只能说明你耶律楚材啊,真得改名为耶律蠢材了。”
“为何?本官哪里思虑不周了?”耶律楚材一愣,也顾不上叶青又喊他耶律蠢材,急忙再次放缓了速度问道。
“若单单只是一个黑石的生意,那你就太小瞧本王了。”叶青卖了关子道:“明日到我府里来,给你看看由这黑石能够衍生出多少利益来。”
说完后的叶青便放下了车帘,不再理会神情有些茫然带着思索的耶律楚材。
耶律楚材显然想不明白,叶青还能够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这简简单单的黑石衍生出更多的利益来,在他看来,黑石就是黑石,你即便是如何变化,他也不能变成白面不是?
随着叶青回到府里,贾涉与徐寒早已经把今日从大谷山拉回来的黑石,从后院全部卸进了叶府内。
如今不止是耶律楚材好奇,就是连徐寒、贾涉、刘克师都好奇,叶青还能够把这黑石变换成什么样子。
甚至在一群人围着一大推黑石的讨论声,把府邸如今唯一的女主人耶律月都给好奇的招引了过来。
耶律月虽然不清楚叶青把这些黑石拉到后院是为了什么,但她已经能够隐隐猜到,这一定跟叶青这几日让铁匠所打造的几件物事有关。
毕竟,如今身为燕王的叶青,同样也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奸商,这几日时不时跑出府在铁匠铺里一坐就是大半天,而后就提回来了几件根本不知道有什么用处的物事,今日又弄来了黑石,所以几乎不用猜想,耶律月都知道,叶青所鼓捣的这几样物事,完全都是为了今日之事儿。
叶青的想法很简单,铁炉早已经被他鼓捣了出来,而且此举还是因为完颜璟那次下江南,叶青作为礼物让完颜璟带回燕京的。
所以如今铁炉已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不过是如今在燕京用的并不多,但也正因为如此,也就使得叶青想要仿制的蜂窝煤,在之前显然并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而如今既然打定了主意要从大谷山取煤,那么叶青自然首先想到的,便是眼下燕京在金国统治时,还不曾出现的新鲜物事自然是最好不过。
原本打算明日在给耶律楚材释疑解惑,但耐不住刘克师等几人都按捺不住的好奇心,燕王只好勉为其难,让徐寒拿出了他这几日打造的“宝贝”出来。
燕王的身份何其尊贵,自然是不可能亲自动手给众人演示,于是在围观的人群中,叶青倒是没有选择耶律楚材,而是由徐寒跟贾涉二人,按照他提示的每一步来做这蜂窝煤。
站在一旁指挥的叶青,对着紧紧盯着徐寒跟贾涉的耶律楚材招招手,而后淡淡道:“这一路上你所言之策,在我看来根本不可行。”
“为何?”耶律楚材皱眉问道:“武州便是如此治理黑石,不管大小的黑石窑,都是被官府握在手里,如此一来,才能够让官府的利益……。”
“那你可知道,武州的百姓私自瞒着官府偷偷开了多少小窑?”叶青淡淡的问道。
显然,叶青对于武州的情形并不是一点儿也不了解。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法?只要不影响大局……何况,那些小窑不过是一些零头而已……。”耶律楚材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
“不错,但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武州都是如此,而燕京呢?”叶青一边指挥着徐寒少掺杂黄泥,一边对耶律楚材继续说道:“虽说完颜璟离开时,带走了大部分的金人豪门勋贵,宗室官员,但诺大的燕京城内,还是有不少勋贵商贾,他们如今在燕京乃至周边
的影响力,可是一点儿不比我们这个新来的官府弱。所以武州既然有人私开,那难道燕京的百姓,特别是那些金国遗民就不会私开吗?”
“严加防护措施,只要一旦发现……。”耶律楚材皱眉说道。
而叶青则是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语:“治标不治本罢了,何况那样你能够看过来吗?大谷山多大你不知道吗?若是因为这点儿黑石,而把大军都差遣过去,岂不是因小失大?”
“那燕王的意思呢?”旁边听了半天的刘克师开口问道。
而叶青则是有些心虚的看了看不远处的耶律月,而后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以商监商就足以解决这个问题。”
“什么意思?”刘克师跟耶律楚材异口同声道。
“由官府划出一块用于合法开采黑石的山头,而后再细化成区,或卖或租给商贾自己开采,官府只需要按制收取税赋。如此一来,若是有他人从其他地方私自开窑,你觉得首先是谁的利益受损?”叶青时不时警惕的看耶律月一眼。
见耶律月此时,正好奇的从徐寒手里接过那模具,而后一只脚也不嫌脏的踩着模具陷入到了掺和好的黑石中,再有些费力的缓缓提出来走到另外一片空地,按照徐寒刚刚所做的那般,缓缓由上而下推出模具里挤压成十几个洞 眼的黑石。
“自然是……。”耶律楚材震惊的看着叶青,到如今他若是再不明白叶青的用意,那他就真的得改名叫耶律蠢材了。
而此时刘克师也是恍然大悟,道:“不错,受损的自然是买或租的那些商贾的利益,所以他们发现后,自然会阻挠或者是告知官府为他们主持公道,如此一来,我们即可不用出人力,也不用出物力,只要把那座山视作是自己的就可以了?”
“你妹啊,什么叫视作是自己的?朝廷!朝廷!朝廷的!”燕王的脸瞬间黑的跟黑石似的,看着口不择言的刘克师训斥着:“记住了,对外得说是朝廷,哪个朝廷,自然是临安朝廷!还有,在挑选商贾的时候,决不能挑选那些财力雄厚的,一定要避免他们这些商贾之间自行买卖,防止一家做大甚至是占据整个山头,必须要让他们形成竞争的态势,如此才对我们有利。”
“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耶律楚材突然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看着有些紧张兮兮,时不时望着玩的不亦乐乎的耶律月的叶青,突然神秘的问道:“燕王之所以如此,是不是怕夫人也会想要从中取利……?”
刘克师瞬间也被耶律楚材的话语点醒,难怪叶青在交代他们二人时,一直在小心翼翼的提防着不远处的耶律月,原来是怕……哦,不,燕王怕的恐怕是不日就将来到燕京的另外一位夫人吧?
叶青警告的瞪了两人一眼,而后承认道:“废话,若不是如此的话,那么这些山头就真的变成自己的了,还谈特么的什么朝廷?”
叶青敢肯定,一旦燕倾城到达燕京后,在得知这黑石之后,必然是要从中取利的,而自己与燕大小姐可谓是久别重逢,一旦人家提及时,叶青恐怕连拒绝的借口都没有。
而到时候若是真的被燕倾城全部纳为己有,那么可就真的是朝廷的要变成自己的了。
当然,叶青如今敢于把黑石全部交由商贾,自然也是有着他的后手,那就是其他矿石的开采,必然是需要燕倾城这样财力雄厚的富婆来帮忙。
若不然的话,他叶青就算是想要在燕京招兵买马,而后装备那些所谓的连珠铳、冲天炮之类的杀器,也只能是纸上谈兵、画饼充饥了。
1165 对策
庆元三年十月,临安朝廷才得知叶青把自己所有的家眷都接到了燕京,而对于此事儿,不管是圣上赵扩还是皇太后李凤娘,都无力阻止。
毕竟刚刚不久前才赐封叶青为燕王,即便是想要以叶青家眷做些什么,都很难找到合适的理由,所以也就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身处扬州的燕倾城携带叶青子女以及众多家业,浩浩荡荡的一路北上。
钟晴与燕倾城在济南府汇合,这是钟晴自叶青攻下燕京后便日思夜想的事情,终于又可以见到自己的宝贝儿子钟叶,而且从今以后也就不必再母子分离了。
白纯相比较于两人要提前了好几日便到达了燕京,而此时燕京北面的战事也已经接近尾声,西京路被蒙古人跟金人以丰州为界,重新划出了疆界线,而铁木真也由德兴府打道回府,把德兴府留给了耶律留哥的妻子姚里氏跟其子,以及耶律厮布来跟金人继续相持下去。
对于武州、檀州一战的胜败,铁木真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本来就没有期望能够在这个时候,从燕云十六州撕开一道口子,两军之间的相互试探,不过是让铁木真更加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未来的劲敌显然就是如今盘踞燕京的叶青。
叶青收起铁木真送过来的信件,心头的情绪多少有些复杂,如今随着他的势力越来越强,但不管是跟完颜璟还是铁木真之间,已然是势同水火,不会再能够像从前那般一样,还能够平心静气的坐下来畅谈一番了。
权势的增加显然是需要付出其他代价的,跟铁木真之间的隔阂,跟完颜璟之间信任的破裂,显然都是他在权势之路上,不得不付出的代价,虽然是人为之举,但其中更多的恐怕还是无奈之举。
叶青虽然并未有称帝的野心,但随着他手中的权利越来越大,他已经渐渐感觉到了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家寡人的感觉。
就如同现如今他所居住的这诺大的府邸一样,虽然楼台亭阁应有尽有,房屋庭院层层叠叠,但真正属于他的,却是只有位于这中院的书房与议事厅。
而后院如今,在白纯到来后,已经是被几女所瓜分霸占,竟然没有他这个燕王的一席之地!
白纯与红楼占据了一座院落,耶律月同样如是,钟晴与芳菲的到来,必然也要占据一间院落,而后便是燕倾城、柳轻烟与幽儿三人,也会独自占据一间院落。
所以诺大的后宅在被分成了东西南北的四间幽静宅院后,贵为燕王的叶青此时才发现,他在接下来的未来日子里,每晚都需要借宿才行!
贾涉与徐寒快步走进叶青的书房,两人的脸上带着欣喜,钟蚕与墨小宝不日便会从金国回到燕京,而燕倾城跟钟晴,以及燕王的三子两女,此时也已经抵达燕京城外。
叶青一家终于在燕京团聚,燕王府因此也跟着热闹了起来,不论是前院、中院、后院,整个府邸总算是自几女相继来到燕京后,让叶青这些年来,也真正的头一次感受到了团聚的温馨。
大谷山的黑石在耶律楚材的主持下,也已经从燕京城内拉拢了不少商贾,也正是因为天气渐渐转冷的缘故,加上所谓的蜂窝煤比起烧纯黑石要划算很多,所以几乎不用费什么心思,就得到了燕京百姓的认可。
刘克师一直忙于着整个燕京路的一切政务,而叶青这几日则是如同大家闺秀一般,一直窝在府里享受着夫妻团聚的温柔,以及儿女成群的成就感。
长子叶孤城如今已经十三岁,次子叶无缺十二岁,长女叶小凤如今不过才七岁,而钟叶则才四岁,至于另外一位有着辽国皇室血统的叶吹雪,如今也才不过是两岁。
所以可想而知,在三子两女之中,叶青自然最为疼爱的便是两个女儿,尤其是年岁最小的叶吹雪,几乎被叶青当成了宝贝一样,一刻都不愿意与之分开。
三子两女初来乍到燕京,叶青也是尽着自己为人父的责任,怀里抱着一个、手里牵着一个,身后跟着三个,使得燕京城内各处都能够看到六人的身影在闲逛。
燕京显然不如扬州那般繁华,所以在最初新鲜感过后,只有长子叶孤城跟叶无缺对于燕京还有些好奇心,而其他三人,却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已经不愿意再跟随着他们的爹四处闲逛了。
而就在叶青在燕京享受着难得的安逸时光时,临安城也已经从金国对朝廷俯首称臣、岁岁纳贡的喜悦中彻底平静了下来。
但显然,如今不管是燕京的叶青,还是临安的赵扩或者是朝堂,在平静下来后,都开始在盘算着自己的未来。
史弥远在临安城陷入狂欢的时间里,除了一开始的兴奋以外,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是在煎熬中度过的,所以如今整个临安终于彻底平静了下来,对于他以及谢深甫来说,则是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吏部尚钥、荣国公赵师夔、工部尚书李心传,以及观文殿大学士兼御史的阎克己四人,此刻齐聚于史弥远的书房中,书房内的气氛微微显得有些凝重,史弥远肥胖的脸上也没有多少表情。
“李尚书你是说……刑部尚书韩彦嘉的女儿入宫为宫女,是叶青的主意?”史弥远长吸一口气,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此事儿应该不假,这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就连韩彦嘉去年前往开封,好像都有叶青在背后出谋划策。右相想必也知道,当初叶青在临安时,跟谢深甫的孙女之间……关系可是非同寻常,叶青三番五次的搭救谢深甫的两个儿子以及谢深甫,当初下官虽然想不通缘由,但如今……谢深甫的孙女能够自由进入皇宫一事儿……。”李心传不自觉的瞟了一眼,即将成为国丈的阎克己,而后接着道:“谢深甫的孙女出入皇宫比谢深甫还要轻松,正是因为如今圣上跟前的宫女韩瑛,也就是韩彦嘉的女儿,两人之间的关系同样是非比寻常。”
“坊间传言,韩彦嘉之女之所以能够入宫,正是因为谢深甫的孙女谢道清,从中牵线搭桥的缘故。圣上私自出宫数次,每次身边都有那谢道清跟韩瑛的身影。此事儿……老夫也是近日从工部郎中杨会理那里得知的。”身为大学士兼御史的阎克己,过完元日之后就将成为国丈,所以此时不论是气势还是举止,即便是在史弥远跟前,都是威严十足,与还未成为准国丈之前可谓是判若两人。
但韩彦嘉女儿入宫,以宫女的身份侍奉在圣上跟前一事儿,还是让他心里有些不痛快。
史弥远淡淡的看了一眼阎克己,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浅笑:“大学士可是担忧……千金入宫后会不得圣上恩宠?”
说完后,史弥远看着紧逼双唇、眉头紧皱、不言语的阎克己,继续笑着道:“本相能够帮到的已经都尽心尽力了,至于接下来……那就要大学士以及令千金的本事儿了。韩彦嘉的儿女入宫,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但韩彦嘉都能够青云直上,所以依本相看,大学士平步青云、飞黄腾达恐怕也不远矣。”
“此事儿老夫已经叮嘱过小女。”阎克己皱着眉头,本以为自己这个国丈会成为朝堂之上最为风光之人,但谁能够想到,韩彦嘉竟然只是因为自己的女儿进宫为婢,就突然之间飞黄腾达,甚至一下子就成了如今朝堂之上炙手可热的人物,一下子不少官员都开始暗暗巴结起韩彦嘉来,而他这个准国丈的府邸门口,依旧是冷冷清清,很少有人来拜访自己。
阎克己看了一眼微笑不语的史弥远,而后又看了看他旁边的荣国公赵师夔,接着道:“小女从未进过宫里,跟圣上……也谈不上相熟,如今韩彦嘉之女虽然入宫为婢,但终究是抢了先。所以小女就算是想要得圣上恩宠,也需要有人在圣上面前……。”
说道此处后,阎克己便微微顿了一下,一旁的荣国公赵师夔自然是心领神会,在史弥远微微点头
后,便开口道:“大学士不必忧心,赵某虽然进宫并不是很方便,但好在,这些年来,宫里也是有不少愿意为赵某鞍前马后的宫女、太监,若是令千金入宫后,赵某自然是不会吝啬几个宫女跟太监的。”
阎克己瞬间双眼一亮,原本皱在一起的眉头也松动了不少,神情感激的看着荣国公赵师夔道:“那下官就在此多谢荣国公……。”
“大学士不必客气,赵某如今还只是一个国公,若是想要在爵位上有所进展,恐怕日后还少不了叨扰大学士,到时候还希望大学士能够让令千金,也就是未来的我大宋的皇后,能够在圣上面前,为赵某美言几句才是。”荣国公赵师夔语气谦逊,但又带着一丝其他人都明了的苦涩。
赵宋宗室自立国以来,向来不受朝廷重视,而即便是到了如今,赵宋宗室能够在朝堂之上,或者是众臣心中拥有一定分量的则是少之又少。
而最为成功的自然就是任差遣至右相的赵汝愚,但即便是如此,赵汝愚的爵位也只是个国公而已。
所以赵汝愚还在世时,荣国公心里多少还能够平衡一些,即便是赵汝愚被叶青诛于大理寺后,赵师夔也依旧在爵位上,并没有多大的野心,也很安于如今的国公爵位。
但如今显然是非同往日,大宋朝廷已然绝不止跟太上皇为亲兄弟的庆王赵恺是王爵了,原本的崇国公赵师淳,如今人虽然一直在北地,但据说,在元日之时,很有可能会被圣上晋封为王爵。
而之所以晋封崇国公赵师淳为王爵的原因,虽然如今还没有真正的缘由传出来,但据说……晋封崇国公的爵位为王爵,是为了匹配如今大宋朝廷唯一一个异姓王叶青的身份。
若这传言是真的话,那么就朝廷之所以如此做的原因分析来看,很大的可能性是为了让皇家保持,跟叶青之间的关系更为紧密一些。
世人皆知,崇国公赵师淳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已经快要出落成大美人的女儿,而叶青的长子与次子,据说在扬州时,就与崇国公赵师淳的两个女儿,被称之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所以此时传出崇国公赵师淳将要在元日被晋封为王爵的消息,与其说是皇家给予崇国公的恩宠,倒不如说是皇家是看在手握重权的燕王叶青的面子上,才晋封赵师淳的爵位。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这对于如今的荣国公赵师夔来说,都会引起心理上的不平衡,何况他自认为,在对待朝廷的忠诚上,他可是要比一直跟叶青走的极近的庆王赵恺,以及崇国公赵师淳要忠诚的多。
可如今朝廷竟然无视于他赵师夔的忠诚,反而是因为叶青的原因,在巴结着庆王跟崇国公,所以赵师夔如今不自觉的跟随史弥远站到一起,也就是显得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史弥远看着赵师夔,在阎克己跟前毫不掩饰自己想要晋封为王的目的,心中自然是乐意至极,最起码不管如何说,他的麾下又多了一份可以跟叶青抗衡的实力。
看了看一直不曾言语的楼钥,史弥远继续不紧不慢的问道:“如今那北地的战事如何了?那些人是不是天天还在打仗?”
楼钥摇了摇头,叹口气道:“蒙古人撤兵了,金国的叛乱也已经平定,其中……其中自然少不了叶青的帮助……。”
“可惜了啊。”史弥远不等楼钥说完,便长长叹口气,而后接着道:“朝廷这是上了叶青的当了,其实叶青助金国,就是想要以此来要挟朝廷,而朝廷显然也是别无选择,不得不向叶青示好,甚至是晋封为燕王。叶青预谋已久啊,这边朝廷一晋封他为王,他立刻就给朝廷送来了金国俯首称臣的国书与岁贡,简直是步步为营啊。”
“不知道左相……所谓的可惜是指?”阎克己不自觉的问道,如今他对于叶青根本没有任何好感,毕竟,若不是叶青从中作梗的话,那么今日朝堂之上飞黄腾达的就绝不会是韩彦嘉,必然是他阎克己的府上高朋满座才是。
“可惜朝堂之上再也无法用勾结金国的罪名来弹劾叶青了,我们利用金国弹劾叶青多年,却抵不上叶青只利用金国一次,就让他成为了我大宋朝唯一一个活着的异姓王。”史弥远的语气很酸,也很无奈,叶青这一招他根本无法防备、制止,只能够是眼睁睁的看着叶青如今在宋廷的威望,明目张胆的压他一头。
“难道现在就拿叶青一点儿法子也没有了吗?”荣国公赵师夔皱眉问道。
他曾经去过京兆府,还曾经见过叶青,在北地,叶青就如同北地的皇帝一样,几乎没有人敢于反抗他的命令,而同样,他通过一系列的动作,也是把整个北地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叶青若是不回临安,如今任何人都拿他没有办法,即便是想要诬陷、栽赃……恐一般的罪名根本就难以奈何的了他。虽说如今圣上正少年,少年好胜之心皆有之,但从晋封叶青爵位一事儿上,也能够看出来,圣上同样也有少年老成一面,在这个时候,并没有选择打压叶青,而是选择了重赏叶青。所以啊……圣上心里若是对叶青没有异议,我们也难奈何……。”
“所以左相的意思是……?”楼钥等几人瞬间就露出了思索明了的表情。
“本相可什么也没有说。但本相相信:“功高震主”四个字,必然是有它的道理。”史弥远并没有说什么要对付叶青,要挑拨离间叶青跟圣上赵扩之间的关系,但在座的几个人,却都是极为清楚的了解到了史弥远,打算挑拨离间叶青跟圣上赵扩之间信任的意思。
“此事儿还需要从长计议,终究如今……叶青是龟缩在燕京……。”李心传神色稍显凝重道。
史弥远没有说话,反而是看向了吏部尚钥,楼钥立刻坐直了身子,清了下嗓子道:“朝廷前些日子在晋封叶青为燕王时,同样还下了一道关于叶青差遣的旨意,如今叶青的差遣乃是燕云十六州的节度使,而这也就意味着……。”
“不错,淮南路虽然在叶青的授意下,把安抚使萧振换成了辛弃疾,萧振从而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但众所周知,北地即便是开了恩科,但各路、各州的官吏依然是缺口很大。所以诸位不妨从这点儿上想想办法,看看是否有能够把叶青逼回到临安的对策。”史弥远适时的打断楼钥的话说道。
而史弥远的话语,就等同于是像在座的几人开了一条任人唯亲的口子,等于是在说:各位啊,机会难得啊,这可是一个大好的捞钱的机会啊,只要你跟前有喜欢做官的官员,只要银子使足了,那么吏部这边绝不会再设卡相阻。
李心传、阎克己、赵师夔瞬间也就悟透了史弥远一语双关的意思,能够坐在这个房间里的,绝不是普通的宋廷官员,必然都是朝堂之上有影响力的臣子,而平日里,讨好巴结他们的官员自然也不在少数。
从前因为北地如同地狱一般,进去一个消失一个,但如今既然朝廷已经有了节制北地的权利,就等同于吏部也有了调任差遣官员的权利,所以可想而知,如今史弥远点头同意后,在座几个人从而能够因此获得多大的利益与好处,自然,也就使得他们的实力得以壮大与稳固。
几乎每一个人的跟前,都有着或大或小、或多或少的官员天天在巴结、讨好他们,所以借着如今朝廷的这股风向,任人唯亲的给他们自己的心腹安置差遣,自然也就顺理成章。
北地尤其以山东路的官场为首,就如同是一个块儿大蛋糕一样,如今就等着他们去切分利益。
而史弥远如今也不得不走上像当年王淮、韩侂胄、赵汝愚等人一样,走上一条跟叶青直接对抗的道路。
他们心中很清楚,若是任由着叶青继续做大,那么接下来很有可能倒霉的就会是他们。
叶青绝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对付王淮、韩侂胄、赵汝愚等人的事情上,自然就能够看出,即便是史弥远他们不主动招惹叶青,叶青早晚也会打压他们,而后一个人再独掌朝堂。
何况如今叶青的身份今非昔比,一旦在北地势力更加稳固之后,再挟以燕王之威来到临安,那么谁能够抗衡叶青?恐怕就算是圣上,也会在叶青面前唯命是从。
史弥远在自己的书房,与自己的心腹开始算计着叶青,而留正与谢深甫,同样是在府里,算计着朝堂之上的形势。
谢深甫最终没能如愿刑部尚书的差遣,但能够保住临安安抚使的差遣,也已经算是万幸,而且……这还是因为他宝贝孙女,跟圣上有交情的份儿上。
谢深甫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宝贝孙女,怎么就跟当今圣上认识,而且看样子还很熟!
留正长叹一声,看着愁眉不展的谢深甫,道:“据传,令孙女之所以跟圣上认识,是因为如今侍奉在圣上身边的宫女韩瑛,而圣上认识韩瑛,则是因为令孙女的帮忙。”
谢深甫一边皱眉一边摇头,沉声道:“可老夫想不明白的是,圣上又怎么会跟道清认识?这简直有些匪夷所思……。”
留正面带微笑,看着谢深甫,笑道:“这还不简单?燕王跟令孙女有交乃是事实,当初你与令公子被关押于刑部,而后辗转至大理寺,这一切不都是因为燕王吗?”
“你是说……。”谢深甫心头一震,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留正,而后神情显得有些呆滞的道:“你是说……道清跟圣上相识,是叶青从中牵线搭桥?可……可当初叶青离开临安时,道清并不知晓……。”
谢深甫回忆着往事,只记得当是叶青离开临安后,谢道清确实闷闷不乐了一阵子,而后便是突然有一天,仿佛又变回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样子,只是从那时起,不管是谁人上门提亲,不等自己跟人家攀谈,谢道清都会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或者是干脆不让人家进府。
再加上去年他又前往了开封府近半年的时间,所以如今,已然双十年华的谢深甫的宝贝孙女谢道清,到现在也还没有找到婆家。
“前几日跟户部尚书李立方李大人喝酒,也不知是李大人无意还是有意,总之隐隐提及过,在叶青返回北地后,圣上跟叶青之间倒是曾有过书信往来,而且……据说还并非是国事,是私事儿。”留正说道最后,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
看着好奇的谢深甫,留正则继续说道:“刑部尚书韩彦嘉之所以能够成为刑部尚书,正是因为其女韩瑛入宫为婢,所以才被圣上提拔。而赴开封一事儿,不过就是圣上想要找个提拔韩彦嘉的借口而已,你与李心传一同前往,其实那时候就已经注定,刑部尚书非韩彦嘉莫属了。而给圣上出这个主意的人,则就是叶青。”
“叶青插手皇家……。”谢深甫有些不敢相信道。
“不只是叶青插手,圣上元日之后,便要迎娶阎克己之女一事儿,背后同样……。”
“叶青也插手了?”谢深甫大惊,差点儿从椅子上站起来。
留正则是摇摇头,无奈笑道:“是左相史弥远史大人……所以,到如今你还没有明白吗?燕王叶青也好,左相史弥远也罢,其实从很早就开始在布局了,朝堂之上叶、史之间的争斗,如今不过是才刚刚拉开帷幕,而眼下倒是你我,应该想想该如何是好才是。”留正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严肃起来。
“燕王早晚还会回临安的,这么多年来不曾沾手朝堂之事儿,但如今天下已定,燕云十六州在手,燕王也该回过头来……跟朝堂上的其他官员清算旧账也好,还是跟朝廷结算过往的恩怨也罢。总之,只要叶青再次回临安,恐怕临安依旧会迎来血雨腥风的时刻。圣上年少,叶青如今正值壮年,不过刚刚四十岁而已,真的只会满足于朝廷赐封的燕王吗?”留正双眼深沉,看着难以置信的谢深甫,继续道:“就算是叶青满足于他现在在北地的权势,但朝堂之上呢?他真的还能够像当初一样不在乎吗?可别忘了,他多年来从不曾经营朝堂,但想想毕再遇、钱象祖,甚至李立方跟他之间的交情,叶青还会对朝堂上的权利无动于衷吗?圣上年少啊,叶青正值盛年,岂能就没有一点儿想要权势遮天、一言独断朝堂的野心?”
“圣上年少,叶青正当年……。”谢深甫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不得不说,眼下朝堂上下的形势,对于叶青而言,绝对是一个把持朝堂、甚至是取而代之的大好机会。
“可皇太后终究还在……。”谢深甫有些不相信叶青会谋反。
“不错,皇太后自还是太子妃时,就跟叶青比较亲近,所以即便是叶青不会谋反,但把持朝堂应该不算是太难吧?你我于朝堂之上,对于叶青而言,恐怕还不如勤政殿的门槛能够引起叶青的重视。所以叶青一旦要回燕京,那么就足以说明……他要动手了,最起码也要跟史弥远清算多年的积怨了。而我们……两大之间难为小,该何去何从,我们便不得不选边站了。”留正最后无奈的叹口气。
谢深甫在朝堂之上一向不喜叶青,而在叶青离开临安后,即便是叶青对他甚至一家还有救命之恩,但谢深甫依旧是没少弹劾叶青,而如今叶青已经被晋封为王,燕云十六州更像是朝廷赐给他的封地,朝廷都为了讨好叶青,而直言叶青独断,再加上其余北地的威势,如今的叶青恐怕已经是无人可挡。
留正自己还好说,他并没有算是得罪过叶青,即便是得罪过,但他也相信,若是叶青再次来到临安的话,以他如今的高位,恐怕也不会跟自己计较了,何况他也需要自己来帮他对付史弥远。
可谢深甫就不一样了,叶青会放过他吗?当初不感激叶青的救命之恩,反而是在朝堂之上大肆攻讦叶青,所以留正眼下担忧的,便是谢深甫该何去何从。
“右相的意思老夫知晓……。”谢深甫长叹一口气,道:“从朝廷赐封叶青为王那一刻起,谢某其实就已经知道了,早晚有一天叶青会来报复我的。当年救过我与犬子,但谢某却恩将仇报,朝堂之上更是几乎每日都会弹劾叶青在北地的独断专权……。”
“此事儿也不是不可解,令孙女与叶青相熟……。”留正有些难以启齿,但如今显然不是在乎什么名声、面子的时候,而是更应该保全性命为主才是。
果然,不出留正所料,不等他说完,谢深甫就打断了留正的话,冷笑一声道:“右相的意思是让老夫把道清送到燕王府,以此来和解我跟叶青之间的恩怨是吧?老夫做不到,老夫岂能以孙女的幸福来换下辈子的平安?此事儿还望右相莫要再提及。”
留正看着谢深甫神情之间的坚定,只能是无奈的叹口气,一个小女儿家家,即便是主动送入燕王府,叶青也未必看得上眼,别忘了,燕王府里,叶青可是藏了好几个如花似玉的夫人,不论是相貌还是才情,哪一个也不比谢深甫的孙女逊色,而谢深甫孙女,在燕王府里的唯一优势,也就只剩下了年龄的优势。
可叶青这几年来,也没有再招惹过其他女子,从中虽然无法判断叶青是专情之人,但最起码可以判断出,府里那几个夫人跟叶青之间的感情,应该还是很和睦的。
“好,此事儿留某不会再提。但……。”留正还是有些担心的吞吐道。
“右相放心吧,谢某既然不会以孙女的幸福来跟叶青和解,那么自然,就更不会跟史弥远等人同流合污了。若是他叶青真的有朝一日回临安,谢某大不了辞官便是……再不行,老夫这条老名就算是赔给他也未尝不可。”谢深甫挺直了腰杆说道。
留正默默的点点头打算起身告辞,两人专注的谈话,丝毫没有注意到,窗外一直都有一个影子在偷听。
1166 缺个章节名吧
庆元三年九月起,在得知叶青已经同意朝廷节制北地诸路后,临安官场上便因此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即便这是朝廷昭告吏部与朝堂的旨意,但依旧还是让史弥远等人有些不放心。整个九月便一直在试探北地的反应中度过,而九月份被战战兢兢,如同送上断头台似的官员前往北地月余,并没有什么无故消失、意外等事情发生后,整个朝廷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来,相信叶青这是把一些州、府的吏治真正交还给朝廷了。
十月开始,整个临安朝廷便开始陷入到了明争暗斗中,一些仕途不得意的官员,在看清楚如今北地不在是让人胆寒的龙潭虎穴后,便开始打起了前往北地任差遣的主意。
在江南各路的官场上不得意,使得仕途受阻、难以升迁,所以对于一些人而言,如今的北地显然就成了他们改变仕途的唯一平台。
北地虽然相较于江南各路要穷一些,但对于浸淫官场多年,早就看惯了以各种名目与办法,来收敛钱财的官员来说,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众官员相信,只要能够做到一县之知县,或者是知州、知府的话,只要是他们自己说了算,那么他们就有的是办法,能够轻而易举把百姓腰包里的钱,变成自己腰包里的钱。
之前是因为在性命跟金钱的利弊衡量之下,大部分人都选择了要命,但如今既然可以赴北地任差遣,所以对于更多的人来说,北地如今可谓也算的上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了。
朝廷本就对于北地节制不利,如今即便是开了口子,但他们也相信,朝廷恐怕很难对北地各府、州、县,做到真正像江南各路这般全权节制,所以对于他们而言,此时正是入主北地收敛钱财的最佳机会。
想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官员在十月份是越老越多,不管是吏部尚钥的府邸,还是李心传,阎克己,即便是荣国公赵师夔的府邸门前,如今都是门庭若市,每日进进出出的官吏不下数十名。
史弥远虽然把这些利益都交给了几人,但不管是楼钥还是李心传,抑或是荣国公,倒还有吃水不忘挖井人的觉悟,所以史弥远自十月下旬开始,光是往府里运送真金白银、以及各种珍玩字画的马车就没有间断过。
李立方、毕再遇、钱象祖等人的府邸门前,虽然不像李心传等人的府邸门口那般热闹,但北地官场将有大动作,朝廷全权节制几路的消息,同样也是引来了一些不知道通过多少层关系,使了多少银子后,好不容易能够登上李立方等几人府邸的官员,也开始打起了北地几路的主意。
谢深甫府邸门口虽然没有几个官员,但倒是一些文人士子在这段时间多了起来,其中虽然没有几个人直接想要走谢深甫的门路,但谢深甫之子谢渠伯却是对于前往北地任差遣很感兴趣,这些时日里,已经给谢深甫来了好几封书信。
众官员是削尖了脑袋往北地的官场扎,但即便是如此,大部分官吏并没有因为北地这一块儿肥肉而失去理智,他们显然都很清楚自己的实力跟背后的势力强弱,所以大部分人都在北地一些县、州的争夺上。
而对于像山东路的济南府,汴京路的开封、洛阳,应天府等地,以及河东南路的两个州府,虽然争抢的人数相对较少,但情形却是要比那些不大不小的州县之争要惨烈很多。
济南府、开封府、洛阳府、应天府属于竞争最为激烈的四府,有自知之明者自然是早早就放弃了争抢,而觉得自己有能力争抢的,也得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势力,是
不是比竞争对手强。
所以到最后,这四府虽然争夺的人数最少,但不管是谁的背后,其势力在朝堂之上都是不容小觑。
白纯缓缓放下手中的信,看着一点儿也不着急的叶青,蹙眉道:“你不会就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千辛万苦打下来的疆域,让这些贪官污吏给祸害了吧?”?“对了,孤城跟无缺非要缠着钟蚕跟墨小宝,我也没办法,所以他们就一道去了破阵营。”叶青两手一摊无辜道。
白纯瞬间是双眼冒冷光,使劲的瞪了一眼叶青,叶孤城跟叶无缺,来到燕京不久后,便开始对破阵营起了兴趣,特别是对叶青以及墨小宝、钟蚕手里的枪,更是充满了浓浓的喜爱之情。
而白纯跟燕倾城,身为叶孤城跟叶无缺的生母,自然是不愿意叶孤城跟叶无缺长大后舞刀弄枪,就像叶青那样。
但奈何,来到燕京没多久后,两人就像是被他们父亲感染了一样,这几日几乎天天跟在钟蚕跟墨小宝的屁股后面,缠着两人要出城去玩儿。
两人不敢明目张胆的找他爹要枪,但对于一向对他们极为宽容、疼爱的墨小宝跟钟蚕,两人则就没有了那些顾忌,所以自从在燕京城外拿枪打过一次猎后,两人便彻底喜欢上了那步枪。
“大谷山黑石一事儿倾城还没有跟你算账呢,你现在又把他们二人……。”白纯看着叶青,心里有气却无法撒,只好威胁着叶青道。
“这跟我没有关系,是他们两人喜欢,又不是我非要他们喜欢……。”叶青无辜道。
“你若是不让他们接触,他们敢吗?没有你的首肯,他们敢动那些……你自己都说刀枪无眼,这若是万一伤了,看你怎么跟倾城交代。”白纯气呼呼的说道。
“不会的,这玩意安全的很,何况有墨小宝跟钟蚕陪着呢,能出什么事儿。”叶青不得不安慰着担忧的白纯,而后转移话题道:“庆王与崇国公在临安时,曾因为北地刑狱一事儿跟朝廷讨论过,只是因为后来我回到北地后,一直忙于攻金之事儿,所以刑狱之事儿,一直没能够真正定下来……。”
“所以你可想过,一旦临安或者江南各路的官吏来到了北地,真的对北地是有利无弊吗?别忘了,如今临安吵得如此热闹,正是因为眼下北地的差遣之事儿,而这些官吏为了自己的仕途,必然是会走各种门路,给朝堂之上的官员大送银子以谋仕途发达。这些人,又有哪一个舍得花自己的银子?到时候还不是要从百姓身上克扣回来?”白纯虽然明知叶青在转移话题,但她找叶青,本就是因为如今叶青把北地还给朝廷后,有可能使得百姓受苦一事儿而来。
看着不说话沉思的叶青,白纯便继续说道:“临安朝堂之上你本就势弱,这些年来,你也从没有把心思放在经营朝堂之上,虽说大理寺可以节制,但御史台、刑部与你却是较远。所以……这……一旦江南那些为了仕途,为了钱财的官吏进入北地各州县后……。”
“不是还有伞吗?”叶青看了一眼白纯后,淡淡的说道:“皇城司这些年来也并不是全都荒废了不是吗?董晁如今一直在忙于金、蒙之事儿,而北地、朝廷之事儿……。”
“那你需要把兰儿接到燕京来,但李横愿意吗?”白纯没好气的说道。
白纯倒是颇有自知之明,在长安多年,其实已经能够掌握着伞,除了叶青给她撑腰外,便是因为她有一个好的幕僚刘兰儿。
只是如今,在她来到燕京后,刘兰儿自然而然的便是去了兴庆府,而
不是像以前那般,时不时还会回到长安,跟白纯因为一些事情商议一番,如今可是都要白纯一人来做主、梳理了。
看着依旧从容不迫的叶青,白纯不由蹙眉狐疑道:“放弃北地几路的节制,你是不是又在算计什么?或者……这是你故意为之?”
叶青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毛,看着白纯道:“以北地为诱饵吗?”
白纯默默地点头,看着叶青如今不紧不慢,丝毫不担心的样子,让她不得不怀疑,叶青是不是背后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叶青并没有直接回答白纯的问题,而是抬头微微有些惆怅的叹口气:“官场之上的贪腐很难杜绝啊,何况,即便是想要杜绝,也不能只是以后的北地,而应该是整个大宋官场。最主要的是……这一切还需要看赵扩有没有这个意思,若是赵扩没有这个意思,即便是我再严加防范,也是治标不治本,无法从根源上解决官场上的贪腐。”
“所以你打算把事情闹大,让贪腐在北地显现出来,从而让赵扩能够真正的正视……。”白纯凝重的问道。
“若是赵扩抄了史弥远的家,你觉得能抄出多少好东西来?”叶青嘴角带着一抹冷笑,缓缓起身走到白纯跟前,抚摸着那依旧白嫩的脸颊,想了下道:“史弥远即便如今已经是左相,但吏部其实依然是被他紧紧的握在手里,所以……我很想看看在北地,他会差遣多少自己的心腹……。”
“一个也没有,最起码现如今是如此。”白纯抓起叶青抚在她脸上的手,两只手温柔的抱着那只手说道。
“那就再等等看吧,或许如今,史弥远对于北地的态度还是比较谨慎,但依我猜想,史弥远不可能不去动我扔给他的这么一大块儿诱饵的……。”
“你是想要直接动史弥远吗?”白纯双手不由一紧问道。
叶青低头看了眼被白纯紧紧握住的手,反问道:“为什么不能?这些年我在朝堂之上有多憋屈你难道不清楚吗?如今我已然居于燕京,节制整个燕云十六州,而且还是朝廷晋封的燕王,所以不管是为了朝廷还是百姓,难道不该铲除大宋朝最大的贪腐之人史弥远吗?”
“你……。”白纯不由得叹口气,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叶青北伐起,每次回临安都会发生流血事件,如今坊间已经有传言,叶青跟临安是彼此相克,完全就像是临安的扫把星一样,每次回临安,总是要闹出一些让整个朝廷都跟着震荡的动静来。
汤思退可以不算,从王淮开始,叶青几乎是每回一次临安,朝堂之上便会有一个权臣随之陨落,赵汝愚是如此,韩侂胄同样是如此,信王也如此,甚至就连……高宗皇帝、孝宗皇帝的死,都跟叶青回临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也该是我叶青扬眉吐气的时候了,这些年来,每次回临安,哪一次不是战战兢兢的身处险境?”叶青嘴角的冷笑慢慢开始扩散。
“所以你这次回临安,还会率大军一同随你南下?”白纯犹豫着问道。
白纯看来,在叶青被晋封为燕王后,叶青应该借此机会进一步改善与朝廷的关系,增加彼此的信任才是,而不是带着示威或者是清算旧账的味道回临安。
但显然,受了朝廷这么多年气的叶青并不甘愿,这一次他更是打算携开疆拓土之威,不管是要打算下一步谋朝堂之势,还是跟朝廷、官员清算旧账,总之,叶青这一次回临安,显然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小心谨慎,战战兢兢。
1167 恍然大悟
元日的燕京并没有多少的喜庆,即便是刘克师等人,已经极力在燕京想要营造一股欢乐、祥和的喜庆氛围,但燕云十六州终究是刚刚易主,对于金廷还有眷恋的人,同样不在少数。
遗留在燕京路的金人百姓,在这个时候显然还未适应自己身为宋廷百姓的身份,而世代居住在此的汉人,同样对于自己如今宋廷百姓的身份,也显得有些陌生跟不认可。
其中更是以文人士子为最,不管是金人还是汉人,虽然已经接受了燕云十六州被宋廷统治的事实,但在内心深处,还是有些留恋金人统治的时期,即便是在金人治下,他们这些所谓的汉人的文人士子,比起金人的文人士子要矮一些。
但就如同一直潜伏在华夏民族骨子里的奴性一样,就如同后世的一些慕洋犬一样,即便你给予他更为平等的身份,但他们充满猥琐的心里,依旧认为如今出现在燕京当空的月亮,仿佛不如金人治下时那么圆。
刘克师对此天天叫骂,但也无济于事,倒是叶青对此像是见怪不怪,根本不理会那些文人士子的声音,同样,本打算自临安回来后,才会置安东都护府衙署,以及燕京路衙署于万宁宫的计划,在上元节后便被叶青提前实施。
所以可想而知,当燕京的金国皇宫这一象征着皇家权势与威严的标志,被叶青彻底拉下神坛后,会在燕京引起什么样儿的反应。
文人士子对于叶青这般置金国皇宫为衙署一事儿,在坊间是多有不满,甚至一些人还不惜跑到万宁宫前叫嚣,但早有准备的刘克师,则是按照叶青的吩咐,直接派遣提刑司的捕快拿人。
几乎不问任何缘由,但凡是在万宁宫前聚集的文人士子,都被直接拿下扔进了大牢内。
不过好在,整个燕京路并没有出现什么大规模的叛乱,即便是远在数百里的渝关,也没有因为金国的无动于衷而出现什么动荡,这倒是让一直镇守于此的耶律乙薛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元日在燕京并没有什么值得人们回味的,而临安的元日与上元节,则是要显得热闹、喜庆了很多。
只是当上元节刚刚过去没几日时,位于乌衣巷内一直极为低调,甚至已经快要被临安百姓与官员遗忘的皇城司,突然之间变得热闹了起来。
几乎就是一夜之间,位于乌衣巷的整个皇城司瞬间多了数百人,而就连城外的皇城司禁卒营也是多了近三千的兵士。
而就在百姓瞠目结舌之余,朝堂之上的官员则是把目光转向了兵部尚书钱象祖的身上,城内皇城司突然之间像是活了过来,城外禁卒营突然之间多了三千兵士,身为兵部尚书的钱象祖,难道不应该给大家一个解释吗?
只是令留正、史弥远想不到的是,关于城外出现的三千兵士,以及皇城司突然间“复活”一事儿,当今圣上赵扩在得知后,却只是淡淡的点点头,而后敷衍了一句:朕知晓了便了事。
留正、史弥远等人,开始揣测着赵扩这句朕知晓了是什么意思时,一个更让他们感到措手不及的消息便被推到了桌面上,中和巷的叶府,今日突然间正门大开。
丫鬟与下人开始洒扫庭院,原本的叶府匾额也被换成了燕王府的匾额,整个府邸也渐渐显现出了浓浓的烟火之气,不再像这近两年来那般,一直紧紧的封闭着,如同一座荒宅。
叶青要回临安了,这样的念头在朝堂众官员的心头快速的闪过。
但事实是,到如今不管是朝廷还是圣上,都没有召叶青回临安,但眼下乌衣巷的皇城司、中和巷的燕王府突然间这般大动作,可是都在预示着,叶青恐怕将要回临安了。
整个朝堂之上的官员,都因为乌衣巷跟中和巷与叶青有关的动静,从而在刚刚过完喜庆的上元节后,瞬间就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一般,使得包括史弥远、谢深甫在内的诸多官员,此刻的心情是颇为的复杂与忐忑。
整个临安唯一不动如山,丝毫不受中和巷跟乌衣巷动静影响的,恐怕便只有慈宁殿的皇太后李凤娘了。
“母后,叶青这是要回临安了吗?”赵扩看着李凤娘问道。
李凤娘同样是慈爱的看着赵扩,眼神中还充斥着满满的欣慰,元日刚过,赵扩年长一岁,如今在李凤娘眼里,仿佛就像是瞬间已经真正长大了一般。
即便如今的赵扩,跟元日前的赵扩,几乎毫无分别,但那种元日一过人添一岁的感觉,却是让人觉得此时的圣上,仿佛已经真正的长大成人了。
何况,今年的圣上将要娶妃,而这也就意味着,赵扩即将
真正的步入进成人的世界了。
“不错,母后同意他回来的。”李凤娘看着眼前的赵扩,心头是充盈着满满的骄傲与自豪。
“这么说来,是叶青向母后禀奏回临安一事儿?”赵扩听出了李凤娘话语中的意思道。
李凤娘点点头,笑着道:“是否有些不满叶青并未向你禀奏?”
“儿臣心里有那么一点儿不满吧,毕竟儿臣是大宋的皇帝,他虽然说如今贵为燕王,而且去年还送了儿臣一份金国俯首称臣、岁岁纳贡的大礼,但也不该在这个事情上……不过儿臣倒是可以理解。”赵扩低头沉吟了下,而后带着轻松笑容扬起头说道。
李凤娘满意的点点头,想了下道:“元日时,金国还曾派遣使臣进宫向扩儿祝贺,所以金国一事儿,想必你也不用忧心是否是假臣服了。不管如何,终究是叶青的功劳,所以这回临安并未向你禀奏一事儿,当该不计较才是。”
李凤娘和颜悦色的说着,赵扩则是默默的点着头,而后想了下道:“如此一来,燕王也就能够赶上儿臣的婚事儿了,所以也应该是好事儿才是。”
提及赵扩的婚事,李凤娘便不自觉的看了一眼如今赵扩旁边,那寸步不离的宫女韩瑛。
如今这韩瑛,与其说是赵扩跟前的宫女,倒不如说是……这是赵扩自己为自己挑选的第一个妃嫔,也是进入这个皇宫的,第一个赵扩的女人。
如今整个皇宫,谁不知道这个宫女韩瑛在宫里的地位极为特殊,即便是连赵扩跟前的太监卫泾,见了韩瑛之后都是毕恭毕敬。
所以可想而知,这样一个女子出现在皇宫内,即便是有竹叶儿帮着赵扩隐瞒,但李凤娘又岂能一点儿都没有耳闻?
今日也是赵扩壮着胆子,算是第二次带着韩瑛来慈宁殿,所以在李凤娘看向韩瑛时,赵扩的心头同样是充满了忐忑。
而换了一身宫女服饰的韩瑛,即便是在李凤娘跟赵扩谈话时一直低着头,但当李凤娘望向她时,韩瑛还是能够感受到,一双审视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游走。
此刻的韩瑛双腿不住地打颤,头脑早已经因为紧张而一片空白,手脚此时也是显得有些冰凉,但即便是如此,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受着皇太后对她自己的打量。
李凤娘无奈的叹口气,视线终于从韩瑛身上移开,赵扩因此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最起码母后没有反对,那么就说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这也是叶青的主意吧?”李凤娘看着神情有些忐忑的赵扩问道。
“啊?”赵扩有些反应不及,随即立刻嘿嘿笑了下道:“这个……这个确实……。”
“在宫里非比在外面,谨守本分、一心侍奉扩儿就好,其他的,想必不用本宫提醒,你也应该清楚。阎氏是本宫同意的,往后该如何相处,扩儿你应该心里头有个打算才是。”李凤娘这番话,虽然是对着赵扩在说,但一旁的韩瑛,终究还是抵不住李凤娘的威仪,双膝一软瞬间就跪在了地上。
赵扩余光瞟了一眼韩瑛,而此时李凤娘的脸上也渐渐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按照叶青当时给赵扩的主意,先把韩瑛以宫女的身份接入宫内,而后等赵扩迎娶了韩氏后,再择时机纳娶韩瑛便是,而至于到了那时候,恐怕也就不会有人反对了。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皇室之中纳宫女也不是没有先例,甚至是从地位低下的宫女,最后一路攻略到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也不是没有。
就如同孝宗皇帝的皇后,如今的太皇太后一般,当初在宫里不过就是一个宫女,但因为孝宗皇帝的青睐,从而自安郡夫人再到婉容、贵妃,一步一个脚印走上了皇后的宝座。
从慈宁殿出来后,韩瑛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而此时的赵扩,神情却不像在李凤娘面前那般轻松自在。
甚至是自一踏出慈宁殿后,赵扩的神色就变得阴沉了下来,叶青没有禀奏自己他要回临安,但却是禀奏了母后,虽然他在李凤娘跟前,表现得毫不在乎,但内心里,却是对此有些耿耿于怀。
韩瑛看着赵扩那有些阴沉的面容,瞬间也收起了刚刚舒展开的轻松,与卫泾跟在后面一言不发的往勤政殿的方向行去。
走了不过一段距离,赵扩便让卫泾即刻召史弥远进宫,而卫泾不过刚刚跑出去两步,就又被叫了回来,改成了召李立方入宫。
卫泾再次领旨离开,跑出不过十步的距离,则是又被赵扩喊了回来。
勤政殿门口,赵扩沉思了半天,最终却是说道:
“召留正、韩彦嘉入宫。”
“那……。”卫泾提着小心问道。
“暂时不必召李立方与史弥远入宫了。”赵扩少年老成的双手背后,话语中带着隐隐的怒气道。
随着卫泾再一次离开后,赵扩这才快步走进勤政殿,身后有些愣神的韩瑛,急忙快速跟上赵扩的脚步。
叶青之名对于韩瑛来说,可谓是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自入宫后,几乎每天都会听到赵扩以及其他臣子,提及这个名字,至于陌生的成分,自然是因为她只听过这个名字,但并没有见过这个大宋朝的唯一异姓王的真容。
而即便是没有入宫前,韩瑛也从她父亲韩彦嘉那里,听过不少关于叶青的事情,自然,最为让韩瑛感到意外的便是,她父亲虽然去过北地,但却是连叶青的面都没有见到。
更让韩瑛不解的是,她从她父亲嘴里得知的北地,就仿佛并非是宋廷的疆域一般,而是全部由那叫叶青的人说了算。
也正是因为如此,韩瑛对于叶青极为好奇,同样,因为赵扩不满的缘故,如今的韩瑛心里,对于叶青也是极为不满。
“圣上是在为叶青未曾禀报一事儿而不满吧?”韩瑛眨动着明亮的眼睛,看着在桌后坐下的赵扩道。
“不错。”赵扩语气凝重:“即便是他叶青收复了我大宋所有失地,甚至还占据了燕云十六州,让金人对朕俯首称臣,但他叶青也不该忘了,自己是宋廷的臣子才是。朕去年刚刚晋封他为王,如今就已然不把朕放在眼里,没有朕的旨意,他竟然敢……。”
赵扩说道最后,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在他看来,叶青应该不会如此才对,何况,只要他开口,自己必然不会拦阻他回临安,但他为什么却是无视自己呢?
“这个叶青真的那么……厉害吗?”韩瑛本想说嚣张跋扈,但话到嘴边后,还是不由自主的改口了。
虽然从未见过叶青长得是方是圆,更不知道此人是不是真的如同临安城流传的那么厉害,但收复整个北地,攻下燕云十六州,以及能够把整个北地都节制在手等这些事实,还是让韩瑛心里头,多多少少有些敬畏这个不曾谋面的叶青。
传言大多会夸大其词,韩瑛对此自然也是知晓,临安关于叶青的流言不能够全信,但也不能够不信,何况,有些事情,还是她从她那去过北地的父亲嘴里求证过的,甚至就连庆王,对于叶青都是唯命是从。
所以在韩瑛想来,这个叶青必然是一个穷凶极恶之人,身为武将,恐怕也是一个单凭长相就能够让人害怕的恶人。
赵扩再次叹口气,眼神有些空洞的望着前方,喃喃道:“叶青确实很厉害,我大宋被金人欺压多年,但自叶青北伐开始,金人对于大宋便再无威胁。甚至就连金人都对叶青称赞有加……。”
“可今年元日的金国使臣,可是对于叶青好像……。”韩瑛疑惑的问道。
赵扩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道:“那是自然,叶青跟金国皇帝完颜璟之间关系匪浅,在叶青早年间出使金国时,二人便认识,而且……完颜璟也一直尊叶青为他的半个先生,但叶青这些年来却是处处利用完颜璟,从而使得金国不单是丢了抢夺我大宋的疆域,而且还丢了燕云十六州,甚至差些亡国。若不是叶青伸手相助……。”
“叶青真是虚伪至极,这边抢了人家的燕云十六州,而后那边又去从蒙古人手里救下了金国皇帝,而且还帮人家平叛,他难道真的不知道,他自己是宋臣吗?”韩瑛蹙眉不解。
赵扩笑着摇头看了一眼一脸疑惑的韩瑛,感慨道:“也许……也许是叶青心中对于完颜璟有愧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若是不去救完颜璟,不去帮金国平叛,恐怕朕也不会晋封他为燕王……。”
说道此处时,赵扩的神情突然一愣,而后隐隐觉得有股自己上了叶青当的感觉!
是啊,当初正是因为自己担忧叶青会投金,才不惜一切代价、破格晋封叶青为王,如今看来,叶青正是利用了自己对他回投金的担忧,如愿以偿的被自己主动晋封为王。
“圣上,您……您怎么了?”韩瑛看着脸色难看的赵扩,有些担忧的问道。
“好一个阴险狡猾的叶青,他这是欺君!”赵扩重重拍在桌面上的右手,缓缓的攥成了拳头,随着心头越想越清楚的脉络,那攥成拳头的右手此刻都因为胸中的愤怒而不由自主的颤抖。
而此时远在燕京的叶青,也已经从燕京出发,开始一路向南启程前往临安。
1168 差错
叶青一路南下,自涿州稍作停留后便马不停蹄的继续南下,甚至都未在山东路多做停留,便直直抵达了海州。
而在海州则是停留了足足有半个月的时间后,这才继续乘船直抵扬州城。
辛弃疾与崇国公赵师淳出城相迎,两人对于叶青在山东路不作停留的举动,心头则是有着不少的疑惑,即便是如今山东路已经由朝廷节制,但济南府等几个重要的州府,如今还是由自己人把持,所以不管如何,叶青都不该过济南府而不入才是。
如今已经几乎是大变样的扬州城,处处都散发着勃勃生机,相比较起前两年的改建过程中,处处都能够见到颇为狼藉的残垣断壁来,此时的扬州城则是显得更为完整与繁华。
马车在进入扬州城后,便直奔叶青在扬州的府邸,如今虽然已经是人去楼空,但丫鬟、下人依旧是一个也不少,除了被燕倾城带走的之外,其余如今都被留在了这里的府邸内。
如同是叶青的不动产一样,加上辛弃疾等人平时的照料,所以此时的府邸虽然略显空荡,但烟火气倒是还颇为浓厚。
下了马车步入府邸的叶青,并没有回答辛弃疾跟赵师淳心头的疑惑,一边走则是一边问道:“临安城如今可有什么动作?”
“元日后,整个朝廷便开始为圣上的大婚忙活起来了,据说大理、金国,就连蒙古国已经都有使臣到达临安了,表面上看似为圣上贺,但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还很难说。”赵师淳率先张口说道。
之所以一直留在扬州,便是在等待与叶青的汇合,而后再与叶青一同南下临安。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叶青率先步入前厅内,环顾着熟悉的一切,有些感慨道:“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与完颜璟之间已经彻底闹掰了。对了,金使与元日时的金使可是同一拨人?”
赵师淳摇头,道:“非也,这一次是李湘、林明两人共同率使臣来到临安的,所以我猜测,他们一定不全是为了贺圣上而来。”
赵师淳的眼神清澈认真,虽然并没有直接说出心中的担忧,但言外之意已经极其明显了,金人这次来到临安,恐怕主要的矛头还是对准了他叶青。
一旁始终不曾开口的辛弃疾,有些疑惑道:“金人……他们来临安,难道燕王您之前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在海州待了足足半月有余,等离开海州时才接到消息,但具体是谁……我并不是很清楚。”叶青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道。
辛弃疾则是默默的点头,想必应该跟完颜璟有关,即便是两人之间已经彻底闹掰了,但在辛弃疾看来,若是完颜璟派遣使臣强硬闯关进入北地,只要不会构成威胁的前提下,恐怕叶青也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所以李湘与林明若是一路上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的话,那么叶青不清楚具体使臣身份也是颇为合理。
“现在只有大理使臣是谁还不清楚,而相比较于蒙古人跟金人早早就到达临安,如今大理使臣暂时还未到达临安。”崇国公赵师淳继续说道。
叶青回头看着辛弃疾,而辛弃疾也点点头道:“昭庆军曹北海、绥安军李域,在元日后已经被差遣至广南两路,但暂时还不知晓,是否能够跟广安西路的安抚使柳贵融洽相处。柳贵当年在韩侂胄平定自杞、罗甸叛乱时,还未升至安抚使,但也已经是一军统领,据说当时就是连韩侂胄都难以驯服此人,性格比较直,军伍之气极盛,治兵也很严厉,在军中素有柳阎王的称号,而此人也很得意他这个诨号。但即便是如此,那时候韩侂胄也不得不重用他,因为相比较其他将领来,此人更善于跟广南两路的百姓打交道,也更熟悉自杞、罗甸的地形与民风……。”
一旁的赵师淳听得有些发愣,不知道本来是在说临安的事情,但怎么辛弃疾又扯到了军武之事儿上了。
叶青则是了然的点点头,道:“据说曹北海跟此人倒是颇有交情,看看再说吧,当初韩侂胄……在自杞、罗甸一事儿上,也算是有功之人,只可惜,最终功亏一篑,若是他野心再大一些,加上又有柳贵这个得力干将的话,拿下大理其实难度应该不会很大的。”
“你不会这一次回临安……。”辛弃疾有些动容的问道。
“这还需要在接触蒙古使臣后,才能决定,再看看吧,不过有备无患,事先先做好准备也并非是什么坏事儿。”叶青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蒙古人使臣以木华黎为首,而除了木华黎之外,还有丘处机以及铁木真的两个儿子,长子朮赤与第三子窝阔台也在使臣团中。
叶青听着赵师淳说起蒙古使臣的名字,嘴角不由露出一抹冷笑,
而后看着赵师淳跟辛弃疾道:“可知道朮赤在蒙古人的语言中是什么意思?”
赵师淳跟辛弃疾互望一眼,而后看着叶青齐齐摇头,表示不知道。
叶青的神色一时间变得有些惆怅,微微叹口气后道:“朮赤在蒙古人的言语中,是不速之客,或者是客人的意思。”
“不速之客?”
“客人?”
辛弃疾跟赵师淳有些诧异的同声说道。
叶青点点头:“朮赤的身份在蒙古众人中有很多的疑点,当年铁木真跟蔑儿乞一战,混战之中与自己的妻子失散,他的妻子从而被蔑儿乞的人所俘虏。有人说,在救回铁木真的妻子后,其妻子已经怀孕,所以认为朮赤并非是铁木真亲生。自然,也会有人说,在铁木真的妻子被俘虏前就已经怀孕,所以朮赤是铁木真亲生。但不管怎么样,朮赤的身份一直被人怀疑,特别是他的两个弟弟查合台与窝阔台。当然,这也不排除,查合台跟窝阔台,是为了争夺蒙古大汗之位,故意以此来打压朮赤,借机把朮赤排除大汗之位的争夺中。”
“这一次蒙古使臣中既有朮赤,也有窝阔台,所以……。”辛弃疾沉吟着缓缓道:“你打算回到临安后利用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矛盾?”
“不一定,因为蒙古人不同于我们宋人。”叶青低头笑了笑,笑容里多少有些自嘲的意味道:“朮赤跟窝阔台之间虽然不睦,会相互攻讦,甚至是发生冲突,但不管是窝阔台还是朮赤,对于铁木真都是忠心耿耿。所以他们只会认为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是不允许旁人,特别是异族之人插手的,也不会寻求外力的帮助。”
“自家的事情自家解决,不给外族人可趁之机。”辛弃疾默默的点头认同道。
赵师淳则是有些反应不及,喃喃道:“可这与我们宋人有何不同……?”
“因为宋人往往会借助异族之人的势力,来打压自己人。”辛弃疾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赵师淳说道。
甚至别说是官员了,就连朝廷都是如此,一向喜欢借助外力来打压自己人,岳飞的死,虽然是金国施压的结果,但反过来看,不就是朝廷借助金国才诛杀的岳飞?
而叶青同样是深受其害,朝廷与金人的暗中联手自是不用多说,当年的关山一役,叶青被困,不就是宋廷跟夏人合谋的结果?
赵师淳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而叶青则是神色如常,仿佛根本不在乎似的。
“华夏民族有很多值得我们继承与发扬的东西,但有些劣根性……怕是如何都无法彻底清除的。”叶青感慨一声道。
即便是到了后世,为外族之人卖命沦为奴才的大有人在,而这些人非但不以为耻,反而还沾沾自喜,自认为跟西方外族有了联系后,就变得高人一等一般,其实不过是人家手里牵引绳另外一端的一条狗而已。
辛弃疾跟赵师淳相望无言,如今即便是抛开这些不谈,朝堂之上恐怕也是暗流涌动,对于叶青不利的因素同样还有很多,而若是再借着赵扩大婚一事儿,金人、蒙古人甚至是大理人,要是在临安搞一些小动作的话,恐怕对于叶青来说,也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看来这每一次回临安,都没办法真正轻松下来啊。”赵师淳不由得也感慨道。
叶青笑了笑:“临安终究是我大宋之都城,就算是你什么也不做,到了临安后也会被各种事情不由自主的牵连进去。这就是勾心斗角,无时无刻不是暗流涌动的都城啊。”
“提起这些,还有一事儿或许是你需要留意的地方。”辛弃疾笑着道:“那就是置开封府为留都一事儿,虽然圣上没有追究你挪用钱财之事儿,但不代表其他人便不会拿此事儿来攻讦你。谢深甫、李心传,还有青云直上的韩彦嘉,这几人可是都亲自去过开封的,而今开封依旧是寸土未动,恐怕你回到临安后,这些人少不了拿此事儿来刁难你。”
“韩彦嘉自任刑部尚书后如何?”叶青点点头问道。
“颇得圣上信任。”赵师淳有些不屑的说道。
在他看来,韩彦嘉之所以能够有今日的朝堂风光,完全是因为把自己的女儿送进皇宫的原因,所以赵师淳是很看不起韩彦嘉的行为举止。
叶青笑了笑,看着有些愤愤的赵师淳,道:“如今你已经是宗室吴王了,怎么还会对韩彦嘉之事儿如此愤慨?”
“哼,韩彦嘉之行径如同卖女求荣,恐天下人都不耻……。”赵师淳撇嘴说道。
“但若这并非是韩彦嘉的本意,而是我的意思呢?”叶青似笑非笑的看着赵师淳问道。
辛弃疾跟赵师淳明显是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看着叶青,顿时想起去年之时,好
像叶青跟赵扩之间有段时间是书信不断,但没过多久后,两人之间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什么意思?”赵师淳跟辛弃疾异口同声问道。
“什么意思?”叶青端起茶杯而后又放下,道:“是我给圣上的主意,圣上游玩临安,对韩彦嘉之女韩瑛一见钟情,但奈何那时候跟阎克己之女的婚事儿已定,所以无奈之下,我便给圣上出了这对策,不妨先把韩瑛当做宫女留在身边,等以后再纳入宫中岂不是更好?”
“这是你的主意?”赵师淳难以置信,但转念一想,恐怕这种事情,也就只有他叶青能够办的出来。
“怎么了,多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叶青诧异道。
“那韩彦嘉是怎么一回事儿?难不成也是你刻意为之?”辛弃疾问道。
“好吧,韩彦嘉升迁刑部尚书一事儿,确实是交易。这是因为担心韩彦嘉不愿意送韩瑛入宫而不得已为之的下策,但结果还是圆满的嘛,最起码圣上得到了他想要的女子,韩彦嘉也因此仕途高升,难道不是两全其美吗?”叶青无辜道。
“那燕王可与韩彦嘉有私交?”辛弃疾继续问道。
叶青顿时语塞,无奈的耸耸肩膀,两手一摊:“恐怕韩彦嘉根本不会知道,而且即便是知道了,你觉得他会认为我是为他好吗?”
“所以这是利人损己?”赵师淳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道:“庆王昨日里来信,如今圣上好像对你有所不满,至于原因暂时还不知道,但可能像是……跟晋封你为燕王有关。”
叶青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严肃了起来,微微皱眉道:“为何会如此?”
赵师淳摇头,缓缓道:“不清楚。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你并没有禀奏圣上私自南下回临安一事儿,皇城司、种花家军如今已经在临安驻守,你中和巷府邸也是天天都有人在洒扫,这让人一看便知,这是为你燕王回临安做准备。所以我一直以为,正是因为你这一次如此声势浩大的回临安,更是先行让皇城司、种花家军打前站,才惹得圣上不快。可庆王的意思是,并非是如此。”
“是不是遗漏了什么?”辛弃疾提醒着叶青道。
而叶青则是沉思着摇了摇头:“我南下回临安一事儿,并非是没有禀奏圣上……。”
“你确定你有禀奏圣上你要回临安?”赵师淳有些震惊的问道。
“千真万确。”叶青看着赵师淳道:“不过是一道奏章而已,何况圣上又岂会拒绝我回临安?我为何要放弃这么简单的一道禀奏奏章?”
“那为何圣上没有接到你要回临安的奏章?”赵师淳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紧张。
其实这也是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按理说,叶青如今已经贵为燕王,而且又为宋廷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劳,不单是收复了所有失地,而且还占据了自宋立国以来最为想要的燕云十六州,所以叶青若是禀奏赵扩要回临安,赵扩也一定不会拒绝才是。
“难道是伞……出了问题?”辛弃疾看着神情凝重的叶青,小心翼翼的问道。
叶青则是摇头:“伞不会有问题,皇城司也不会有问题,问题搞不好应该是出现在了宫里。看来是有人已经先下手为强,开始挑拨我跟圣上之间的关系了……。”
“中书门下绝不敢私自扣押关于你的奏章……。”赵师淳凝重的说道。
“并非是中书门下,我与圣上之间的联系,一直以来我都刻意绕过了中书门下,而是直达勤政殿,就是怕这其中有人会暗中做手脚,但想不到……竟然还是出岔子了。”叶青眉头紧皱,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怀疑对象便是史弥远,而且在他看来,如今对自己最为忌惮的也应该是史弥远。
自己被晋封为了燕王,对于史弥远来说,这绝对是一个难以接受的现实,自然,他也更不愿意看到,自己跟赵扩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融洽,毕竟如此下去的话,对于他史弥远来说,身处朝堂之上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
“你不会是在怀疑是史弥远从中作梗吧?”辛弃疾问出了叶青心中的第一怀疑对象,同样,辛弃疾在得知叶青有给赵扩上奏章,但奏章却并未被赵扩看见后,第一反应怀疑的也是史弥远。
赵师淳则是有不同的意见:“史弥远就算是想要如此做,他也要有机会才行,勤政殿终究是圣上……。”
“你认为这种事情,需要史弥远自己亲自动手吗?史弥远盘踞朝堂多年,宫内岂能没有他的心腹?别忘了,阎克己之女,之所以能够被皇家纳娶,其背后也正是因为史弥远的功劳。”叶青淡淡的瞟了一眼赵师淳,原本打算在扬州待到三月底,而后启程回临安,如今看来,不得不把行程往前提了。
1168 回到临安
庆元四年三月底,叶青再次悄无声息的回到了临安,从而也使得叶青每一次回临安,从来没有得到过来自朝廷大张旗鼓的迎接仪式。
钱象祖从北地回来,得到了几乎全城百姓与官员的热情欢迎,甚至就连圣上赵扩在宫中都有些按捺不住。
但当到了叶青回临安时,赵扩原本还曾动过以隆重仪式欢迎叶青凯旋而归的念头,但当他洞悉了叶青利用身处金国一事儿,来加剧自己对他的担忧,从而隐藏着胁迫之意,促使自己晋封叶青为燕王的动机后,赵扩对于叶青的热情与信任,也就因此而冷淡了下来。
如同是继承了自高宗皇帝起的传统一样,对于叶青不论在外面取得了多大的成就与功劳,不论叶青为朝廷做出了多大的贡献,朝廷与皇家都愿意选择视而不见,只是把叶青当成一个异心不死的臣子来对待,甚至是加以压制。
在扬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叶青,再次回到临安,并未因为没有得到与他功绩相匹配的隆重仪式而感到沮丧,或者是心灰意冷。
这一切是他早就料到的,也是多年来早已经习惯了的朝廷对他的态度,所以默默无声的回到中和巷时,叶青最起码表面上是显得很平静。
而跟随他一同回来的吴王赵师淳,虽然心里为叶青鸣不平,但因为叶青的授意,也只能是把这不满,悄悄的跟第一时间就来到中和巷,看望叶青与他的庆王跟前抱怨几句。
因为叶青回到临安的缘故,从而使得整个临安的气氛,瞬间就变得诡异波澜了起来,加上如今临安城还有蒙古使臣、金国使臣在此,所以整个临安城,在夜色降临后,一切在有心人眼里,仿佛变得都跟往日有些不一样。
夜色下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察觉到的诡异,中和巷的燕王府邸内,虽说是燕王是悄无声息的回到了临安,但该知晓的还是会在第一时间知晓。
史弥远瞬间就感觉自己的心头沉重了不少,虽然早就做好了叶青回到临安后,会给他带来极大压力的心理准备,可当接到叶青已经到达临安中和巷的消息时,史弥远还是感觉到了一阵沉重的窒息感。
谢深甫的眉头紧皱,夜空月朗星明,
但奈何心头的愁绪则是浓的像是化不开一般,各种滋味的感触同时涌上心头,让谢深甫是五味杂陈之余,也不得不开始担忧着自己的仕途,是否将会随着叶青回到临安后便将因此而终结。
钱象祖、毕再遇,在叶青这一次回到临安后,不再像从前那般还会有所避讳,完全是大摇大摆的坐着轿子在第一时间,就来到了中和巷拜访叶青。
钱象祖、毕再遇,甚至包括庆王,就像是用实际行动在昭告临安的各个势力,他们在这一刻,已经选好了站在哪一边一样。
李立方犹豫再三,最终是一咬牙一跺脚,坐上了当初叶青送给他的那顶独一无二的轿子,在最后关头也赶到了叶青位于中和巷的府邸。
叶青回到临安的第一个夜晚便注定绝不会如此平静,在李立方到达中和巷燕王府时,史弥远的府邸门口同样是停了数辆马车与轿子,而留正的府邸门口同样也多了好几顶轿子。
皇宫内的赵扩一脸凝重,叶青回到临安的消息,他同样是第一时间就得知,而没有去迎接叶青,甚至没有任何仪式,便让叶青一个人默默回到了中和巷,这件事情如今既然他感到一阵报复的快感之外,心里同样还有一丝担忧,毕竟如今的叶青已经贵为燕王,而且在北地又是权势遮天,所以赵扩也不得不担忧,若是叶青因此而动怒的话,会怎么样儿!
李凤娘在从竹叶儿嘴里得知叶青已经回到临安后,像是有什么心事儿已了似的,则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在一瞬间,仿佛也变得多了一丝女人味儿,少了一丝皇太后平日里的威仪。
蒙古人在临安的驿馆内,气氛同样是谈不上轻松,甚至同样也是带着一丝凝重,叶青回到临安的消息,对于他们来说,同样是一股极大的压力,每个人的心头都因此而感到有些沉重。
金国使臣李湘与林明,则是长长的叹口气,叶青回到临安后,恐怕临安也就将不再平静了。
“圣上召了留正与韩彦嘉议事,而后自第二日起,也没有找你或者是史弥远等人?”刚刚回到临安的叶青,府里早已经备好了接风宴,所以喝了一点儿酒后的叶青,此时看起来更显得随和一些:“你没有从
韩彦嘉或者是留正嘴里探探口风吗?”
“韩彦嘉与留正跟我又不对付,他们懒得理会我,我还懒得理会他们呢。”李立方不屑的说道。
而事实是,因为户部在他的统掌下依旧是一团糟,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儿,所以使得留正心里一直对李立方是颇有微词,而韩彦嘉在接任刑部之后,又因为李立方之前乃是刑部尚书一事儿,所以如今在一些事情上,李立方依旧是对刑部指手画脚,所以韩彦嘉那里,李立方自然也不是很受待见。
李立方自持身份,韩彦嘉则是没有当过大官,如今好不容易一下子就做到了尚书的职位上,自然是不想辜负皇恩,同样也想要在刑部做出一些成就来,所以两个皇亲国戚就如同一山不容二虎一样,表面上看似和和气气,但私底下几乎是谁也懒得搭理彼此。
叶青对此虽然不是知根知底,但随着皇城司回到临安后,使得叶青对此事儿也是多少有些了解。
何况这种事情,牵扯更多的乃是为人处世与人情世故,是他们皇亲国戚之间的明争暗斗,叶青也懒得去揭穿李立方跟韩彦嘉之间的不睦。
当下微笑着点点头,便不再问李立方,钱象祖的事情显然不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商谈,而毕再遇的事情,即便是能够谈,但是也并不多。
所以话题最终再次落到了如今圣上,为何对叶青不满的原因猜测上。
叶青被晋封燕王,按照道理来说,自然可以理解为是当今圣上与朝廷给予叶青的信任,也标志叶青与赵扩之间的猜疑在渐渐减少,以及当叶青回到临安后,必然是会得到朝廷给予叶青的极大认同感。
但如今这一切都没有出现,即便是整个北地如今都已经被囊括在了宋廷版图,而且还多了燕云十六州等地,可叶青这个最大的功臣,如今能够从朝廷以及圣上那里得到的认同,依旧是微不足道。
李凤娘终于是盼来了叶青回到了临安,心头那丝属于女人的兴奋跟喜悦过后,李凤娘也不得不去思索,叶青跟赵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使得这原本渐缓和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了赵扩刚登基为帝的时候。
1170 相见不如初
在叶青回到临安后的第一次朝会,在众朝臣与圣上俱是在各怀心事中草草结束,朝堂之上,赵扩自始至终都在刻意躲避着跟叶青对视,但他其实心里也知道,朝会之后,他将依然不得不去面对叶青。
不过当竹叶儿的身影出现在勤政殿外时,赵扩终于是长舒一口气,最起码可以不用在今日跟叶青打交道了。
不知道为何,自昨日叶青回到临安后,虽然因为没有大张旗鼓的迎候叶青,让他心里有一丝报复的快感,但事后他却是有些莫名心虚以及不敢面对叶青。
所以当叶青在下朝后,独自留下来到勤政殿求见赵扩时,赵扩的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儿,甚至整个人开始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他还没有做好跟叶青见面的准备,而叶青已然快要走到了勤政殿门口,身旁的韩瑛并未跟随赵扩一同上朝,所以此时随着赵扩的视线望向外面,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嘴角带着若隐若现的随和笑意,缓缓在勤政殿门口停下了脚步。
随后便看到竹叶儿的身影,缓缓挡在了叶青的跟前。
这是韩瑛第一次见到叶青,高大的身形丝毫不显得笨拙,相反即便已经步入不惑之年,但其身材依旧挺拔,加上常年在军伍的原因,哪怕如今距离还比较远,但依旧能够从叶青的身上感到一股隐隐的威压。
有些消瘦的脸颊,深邃睿智的眼神,从容不迫的神态,甚至就连举手投足之间,仿佛都带着一股让人心折的威严气势,但这股气势却并不凌厉,甚至是有些内敛。
可越是如此,越是从容自信,则更让勤政殿里偷偷观察的赵扩跟韩瑛感到紧张。
“他……就是叶青?”韩瑛小声问道,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神情有些紧张的赵扩。
赵扩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默默的点着头,视线望着外面与竹叶儿说话的叶青,低声道:“不错,他就是叶青。”
“跟奴婢心中想象的不一样,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可怕。”韩瑛喃喃自语道。
她心中一直以来想象的叶青,就应该是满脸络腮胡子,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喜欢大声嚷嚷着来彰显自己的豪爽,凡事都是大大咧咧,给人一种莽夫的形象才是。
而如今眼前的叶青,却是给他一种温润如玉,但又暗含凌厉之威势的谦谦文人君子形象,不管是那嘴角极为容易被人注意到的随和笑容,还是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涵养与威势,特别是那双深沉睿智的眼神,即便只是无意识的扫过他们二人所偷窥之处,都能够让韩瑛心头感到一阵不自觉的紧张跟忐忑。
终究是在勤政殿听过太多次叶青这两个字,以及关于这个人的种种事迹,所以使得此时的韩瑛,对于叶青的好奇更甚于对叶青的敌意。
而在赵扩的眼里,门口的叶青即便是连微微皱眉,在他看来仿佛都隐藏着什么阴谋诡计一般,所以此时的赵扩,既因为叶青近在咫尺而有些紧张外,更担忧竹叶儿会因此而惹恼了叶青。
而此时微皱着眉头的叶青,心头有些不解的则是,李凤娘为何要选在这个时候阻止自己见圣上?难道说她清楚赵扩对自己又充满了敌意的原因?
“见完圣上之后……。”叶青看着竹叶儿淡淡说道。
而竹叶儿则是坚定的摇了摇头:“皇太后一直在等着燕王,所以在燕王下朝后,奴婢就立刻赶过来了。”
“就是不让我见到圣上?”叶青依旧皱着眉头。
竹叶儿在面对这个在北地权势遮天的权臣时,还能够做到如此的从容不迫,毫不紧张,在韩瑛跟赵扩的角度看来,既是为竹叶儿捏了一把汗,同样心里头也是对竹叶儿勇气跟胆识佩服至极。
竹叶儿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叶青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叶青那张越发充满了成熟男子魅力的面庞。
最终叶青微微叹口气,点点头道:“那好吧,我随你去见你皇太后。”
赵扩与韩瑛因为距离的原因,并不能够听见叶青跟竹叶儿的谈话,所以当看到两人转身离去时,则是不由自主的同时长舒了一口气。
“看起来好像很可怕的样子,比史弥远要可怕。”韩瑛下着定义道。
“你刚才不还说他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怕吗?”赵扩重新走进偏殿,有些不满的看着韩瑛说道。
韩瑛则是调皮的吐了吐舌头,道:“那不一样,因为竹叶儿姑姑看起来并不怕叶青,所以我就更不用怕了,何况,那叶青被竹叶儿姑姑拦下来后,也没有生气啊。”
“但是也没有高兴不是。”在书桌后坐下来,赵扩习惯性的一手拄着下巴,双眼有些放空的看着眼前的韩瑛,若有所思道:“眼下也许需要探探叶青对于我没有迎接他这个功臣回临安一事儿的态度才行……。”
“待叶青出宫后,找竹叶儿姑姑问问不就可以了吗?”韩瑛给出主意道:“实在不行,圣上您也可以前往慈宁殿,亲自请教下皇太后。叶青若是昨日一事儿有微辞的话,想必不可能全都能够瞒得过皇太后吧?”
赵扩像是没有听见韩瑛的建议一样,心里头依旧是有些患得患失,若是昨日之事儿再来一次,他可能还会如此做,但也可能自己不会亲自去迎候,而是派其他官员在艮山门迎接叶青凯旋。
“其实昨日里完全无视叶青一事儿,我觉得有些过于鲁莽了。即便是我不去,但也应该派遣其他人去……或许这样就会好一些了。”看着韩瑛有些不解的目光,赵扩把拄着下巴的手臂放下,微微叹口气道:“去岁钱象祖回临安时,迎接的动静闹得太大了,想必那时候还远在金国的叶青,也已经知道此事儿了。所以我才觉得……两相比较下来,昨日之事儿确实有些鲁莽了。”
“可是……。”韩瑛蹙眉:“如今都已经如此了,要不……。”韩瑛双眼突然一亮,看着赵扩道:“若是你觉得不太好从皇太后那里试探叶青对昨日之事儿的反应,那么不妨让……。”
“谢道清?”赵扩同样是双眼一亮,几乎是跟韩瑛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谢道清三个字。
韩瑛用力的点点头:“不错,圣上简直是太英明了。”
三人之中,谢道清最为年长,何况,最为重要的是,赵扩跟韩瑛相识还是因为谢道清,而赵扩、韩瑛与谢道清相识,则是因为叶青。
赵扩第一次私自出宫是叶青的主意,而带领赵扩出宫的,便是叶青给他介绍的谢道清,所以谢道清跟叶青之间的关系,必然是非常熟悉才是,所以若是能够通过谢道清来了解,叶青对于昨日里朝廷对于他回临安毫无反应的态度,应该是如今最好的人选了。
“好,我也觉得我很英明。”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的赵扩,不忘自夸自己一句,本想要让卫泾出宫知会谢道清一声,但韩瑛既然选择了主动请缨,赵扩也就顺水推舟,毕竟两个女子应该谈起来会相对更容易一些。
看着韩瑛离去后,赵扩为了谨防叶青见过李凤娘后会杀个回马枪,于是叮嘱着卫泾,今日他谁也不见,若是问起缘由:……就说朕昨夜偶感风寒,龙体不适。
扩原本自还未上朝时就有些沉重的心情,终于是可以放轻松一些,而此时的叶青,也在竹叶儿的率领下,来到了皇太后李凤娘所在的慈宁殿内。
宫女、太监并没有多少,显然在叶青来之前,一些不被视为心腹的宫女、太监,已经早早被打发了出去。
看着稍微有些冷清的慈宁殿正殿,随后跟着竹叶儿步入偏殿,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观赏着置放在窗前的一株煞是精致的盆栽。
“臣叶青见过皇太后。”叶青看着那熟悉的背影说道。
李凤娘的手微微一颤,放下手里那把一直以来视若珍宝的剪刀,嘴角缓缓浮现一抹有些满足的笑意,缓缓转身看着正同样微笑望着她的叶青。
“昨日回到临安的。”李凤娘一边上下打量着叶青,一边问道。
竹叶儿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偏殿,使得此时的偏殿内,只剩下了燕王与雍容华贵的皇太后。
“一晃近两年不见,皇太后依旧是凤采依然……。”叶青微笑着保持距离道。
“不用对我阿谀奉承,我老没老自己心里有数,用不着你来评价。坐下说话吧。”李凤娘有些妩媚的白了叶青一眼,本就以妩媚风情被叶青熟悉的那个李凤娘,仿佛一下子就又回到了当年似的。
“为何不让我先拜见圣上?”叶青直接了当道。
而李凤娘则是不慌不忙,伸手拿起旁边的茶壶给叶青亲自斟茶,看着从壶嘴处缓缓流出的茶水,升起淡淡的水雾,显然这茶水应该是刚刚沏好不久,而此时的温度显然正是最佳的入口时机。
“想不到皇太后如今则是越发的贤惠了……。”叶青由衷的说道。
“本宫在茶水里放了毒药,不怕死就喝吧。”李凤娘再次白了叶青一眼,而白皙的手背也在放下茶杯时,被某人趁机抚摸了一把。
这一次李凤娘干脆都懒得理会叶青趁机占便宜,放下茶杯缩回手臂,而后便在旁边的椅子前缓缓坐了下来。
而叶青则是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还不等赞叹一声好茶时,就听见李凤娘在旁关切道:“真不怕烫……?”
“茶艺看来精进了不少,火候温度控制的恰到好处,难为你如此有心了。”叶青放下茶杯笑着道。
李凤娘则是微微的叹了口气,双目直视前方,想了下道:“昨日朝廷与扩儿毫无动静一事儿,你是否很在意?虽然身为宋臣,但自孝宗皇帝起,你叶青上朝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而今日却是自你昨日回到临安后,鲜有的如此积极参与早朝,是真的想要质问扩儿吗?”
李凤娘说完后,目光也缓缓转向了叶青, 朝廷对于叶青从来就不曾公正公平过,即便是孝宗皇帝的早期,对于叶青也只是多了一些利用,但若是说起信任来,朝廷就好像很吝啬。
而一向不被李凤娘,甚至是赵扩看好的李立方,则是出人意料的指出了叶青这么多年来最想要的是什么,不过就是朝廷的信任跟认同,但即便是到了如今,原本在昨日,正该是朝廷改弦易辙给予叶青信任与认同的时候,但不知为何,朝廷在最后却是再次改变了主意。
也正是因为李立方精准的指出了叶青这些年苦苦所求,但一直无法得到的认同感,才让李凤娘渐渐开始,站在叶青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去思考这么多年来,若自己是叶青的话,如今会对朝廷到底是什么一个心态。
“早就习惯了。”叶青拨弄着茶杯,抬头看着李凤娘那认真的眼神,神情同样认真道:“若是真像迎接钱象祖那般……恐怕我才会感到意外了,估计在临安这段时间都很难睡个踏实觉了。”
李凤娘凤目紧紧盯着叶青,虽然叶青的神情很认真,但她并不觉得叶青所说的是真心话。
“你当初身处金国大定府的消息传到宫里跟朝堂时,着实让整个临安都因此而紧张了起来。”李凤娘缓缓收回目光,再次给叶青斟茶,嘴里道:“李立方说……说你叶青其实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想要的是朝廷能够给予你认同感,而不是一直把你当成随时会叛变的叛臣来对待。关于李立方的分析,不管是我还是扩儿,在最初都认同他说的很对,甚至到如今,我都愿意相信,你要的就是朝廷对于你在北地一切努力的认同,要的是……能够像其他官员一样,被朝廷公平公正的对待。”
“所以过分吗?”叶青端起茶杯淡淡道。
“不过分。”李凤娘这两年不知道是因为年岁增长的原因,还是说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大事儿,总之,今日再见李凤娘,总感觉这个时候的李凤娘,跟他熟悉的那个李凤娘非同一个人似的。
叶青端着茶杯看着李凤娘,李凤娘如今给他的感觉,少了几分骄横之气,多了几分稳重跟皇太后该有的宽容大度,整个人看起来倒是颇有几分清心寡欲的气质。
“圣上恐怕不这么认为吧?”叶青嘴角浮现一抹随和的笑意。
李凤娘默默的点头,道:“按照道理,扩儿绝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你收复所有失地,攻下燕云十六州,特别是让金国对大宋俯首称臣、岁岁纳贡这件事儿,对于扩儿可谓是一件足以成就他为明君的大事儿。而且……你与他之间的关系也本应该随着你的功绩而越发融洽……。”
李凤娘一边说一边思索着摇头:“可即便是我,我都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突然又对你改变态度。即便是你回临安的消息并没有禀奏于他,我都能够看得出来,他真的并不是很在意你对于他的无视。正所谓侄子莫若母,他在我面前是很难掩饰他的情绪的。”
叶青不动声色的看着若有所思的李凤娘,平静道:“我有给圣上禀奏我回临安的奏章,甚至……甚至在奏章中还提及了要讨他一杯喜酒喝。”
叶青说完后,李凤娘则是有些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叶青确认道:“你给扩儿上过回临安的奏章?此事儿……当真属实?”
“我有瞒着他的必要吗?”叶青微微皱眉问道,他第一时间怀疑的是史弥远,但也怀疑过李凤娘。
毕竟,他跟李凤娘之间的关系,可谓是……一言难尽,所以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李凤娘是否这么多年来,还是一直心怀置自己于死地的怨念。
“你真的有给扩儿你要回临安的奏章?”李凤娘再次确认道。
“千真万确。”叶青神色也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李凤娘同样如是,一双凤目紧紧盯着叶青的眼睛,像是想要看穿叶青这个人似的。
“宫里……宫里出了差错。”李凤娘有些难以置信:“难道真的是宫里……是扩儿身边出了差错不成?”
如今叶青也没有瞒着李凤娘的必要,沉吟了下道:“想必你应该知道,因为韩瑛以及圣上娶妃的事情,所以我与圣上的书信往来,都不会经过中书门下,而是直达勤政殿……。”
不出叶青所料,提及韩瑛跟阎克己之女一事儿,李凤娘便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李凤娘早就料到了,给自己身边置一个宫女并不算是什么稀奇事儿,但这个宫女若还是赵扩自己亲自从宫外挑选
的,那其中必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竹叶儿虽然有些事儿替赵扩瞒着李凤娘,但不代表所有的事情都会替赵扩瞒着,所以当李凤娘知道,韩瑛跟赵扩是怎么认识,又是怎么重用韩彦嘉等事情时,李凤娘便已经猜到,在背后给出谋划策的必然就是叶青这个佞臣。
之所以李凤娘不去阻止,任由赵扩重用韩彦嘉,把韩瑛弄到宫里留在身边,正是因为李凤娘也希望叶青能够借着这件事情,缓和跟赵扩之间原本稍微有些猜忌的关系。
“此事儿我早知道是你在赵扩背后出谋划策。”李凤娘没好气的说道:“那韩瑛入宫也有一段时间了,观察下来还算是不错,不过还需竹叶儿再调教一番才是。之所以我没理会这件事情……缘由想必你也清楚。所以啊……原本我认为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了,想不到竟然还会节外生枝。”
“既然你知道,那么很可能其他人也就都知道了。韩彦嘉受到重用,本意是为我打掩护,从而使你或者是其他人,不会把韩瑛入宫侍奉在赵扩身边一事儿,跟我扯上关系……。”
“那谢道清是怎么回事儿?上次你在临安时,就跟人家不清不楚的。谢深甫时常还在朝堂之上弹劾你,难道也是跟你在唱双簧不成?当初在临安,你可是三番两次救下了谢深甫父子。”李凤娘蹙眉,神情明显有些不悦。
叶青无奈的叹气,两人自从坐下来谈话开始,话题已经换了好几个,但没有一个话题能够彻底的深入谈下去,总是会因为一个话题而跑偏到另外一个话题。
“当初本意确实有想要拉拢谢深甫之意,但奈何人家不愿与我同流合污,所以他弹劾我那是他的事情。”叶青避重就轻道。
但好在李凤娘的心思显然也没有放在这上面,自得知叶青有给赵扩奏章后,李凤娘即便是一直在跟叶青说话,但脑海里已经在快速思索着,叶青那份奏章在宫里,或者是在勤政殿怎么丢失的。
“所以你今日上朝,又前往勤政殿见扩儿的意思……。”李凤娘回头看着悠哉喝茶的叶青道。
“想跟圣上解释关于我回临安奏章一事儿。”叶青放下茶杯说道。
“这样的解释扩儿不一定会信的,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经过这几年的朝堂历练、独自处政,如今已经是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李凤娘提及赵扩这几年在朝堂之上的作为还是很欣慰。
叶青则是突然狐疑的看着李凤娘,按捺不住心头的疑惑道:“这几年你变了啊……。”
“扩儿都已经十六岁了,我想要不老……。”李凤娘虽然很在意容貌,但在叶青跟前她倒是很坦诚。
也可以说,这两年不知不觉地,李凤娘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是突然之间,好像就一下子就不在乎岁月会留在她脸上的痕迹了。
叶青则是紧紧盯着李凤娘,摇头道:“不是,并非是你外表有什么变化,若是论外表的话,丝毫看不出什么来,甚至看起来比前两年还要年轻了一些。我是说……。”
“说什么?”李凤娘被叶青看的有些不自在,端起叶青那杯茶水放到嘴边做掩饰道。
“是你的内在变了。”燕王嘴上说着皇太后的内在变了,但双目却是紧盯着李凤娘那依旧高耸的胸口,随后在李凤娘瞪了他一眼后,才继续说道:“这一次见你,感觉你身上好像……好像少了那股戾气,反而是变得处变不、温柔如水……总之就是感觉你不再像以前那般执迷于权利,像是真正做到了清心寡欲……。”
李凤娘放下茶杯,用秀气白皙的下巴指了指另外一边的侧殿,道:“去岁让竹叶儿在那边装饰了一间禅房,有事没事儿,或者是心情焦躁时,就会去那边诵经念佛,或许也跟食素有关吧。”
“难道跟赵扩皇位稳固没有关系?”叶青似笑非笑的问道。
李凤娘倒是没有丝毫觉得尴尬,笑容显得很释然道:“当然也有关系,看到扩儿长大成人,已经能够独掌朝堂,我自然是就少操心一些了。待今年娶妃后……。”李凤娘微微仰头叹口气道:“我李凤娘就算这辈子的心愿都已经了了,死也无憾了。”
李凤娘在叶青面前,在称呼赵扩时总是一口一个扩儿,从而使得叶青跟她之间的关系,总是显得有些暧昧,而叶青则是一直都无动于衷,称呼一直游走于赵扩与圣上之间。
“所以你差遣竹叶儿拦住我,就是怕我质问圣上为何昨日朝廷对我这个燕王……。”叶青笑着问道,而后一只手缓缓从桌面上伸向李凤娘。
李凤娘任由一只手被叶青握进掌心,看着自己的手静静的被叶青粗糙的掌心包裹着,心头微微升起一丝幸福与满足:“此事儿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如果属实的话。”
“好,我相信你。”叶青包裹着李凤娘的手微微用力,那股实实在在的感觉,同样让叶青在这一刻的心里感到有些满足。
此时此刻,叶青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如今的李凤娘仿佛已经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似的,那份内在的恬静与豁达,显然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李凤娘的认知。
虽然当他起身走到李凤娘的面前,李凤娘依旧会仰起头微张着红唇,一幅任君采撷的风情模样儿,但叶青还是能够感觉到,李凤娘……或许当年那个权力**极盛的李凤娘,如今已经不存在了。
慈宁殿的偏殿里,一丝淡淡的春意在静静的流淌,李凤娘热烈的回应着叶青的爱抚,喉咙处那压抑的声音,使得偏殿里的气氛更加暧昧。
而此时的史弥远,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书房内此时还有阎克己、荣国公赵师夔等几人。
叶青今日破天荒的上朝,而后在朝会后径直去了勤政殿,都被史弥远等人看在了眼里。
所以此时的史弥远,心情可谓是格外的愉悦,不管如何,昨日里朝廷没有隆重迎接叶青,必然会使得叶青跟赵扩之间产生隔阂。
毕竟,钱象祖一趟北地行,都得到了超乎寻常的迎接仪式,而真正的功臣回到临安,却是没有一个人迎接,史弥远相信,就算是叶青的城府再深,就算是再宽容大度,在昨日这件事情上,叶青必然是会往心里去的。
而赵扩对于叶青私自回临安一事儿,即便是嘴上不说,但心里就真的能够豁达到不在乎吗?
叶青如今在北地,可谓是权势遮天,史弥远不相信如今的赵扩就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
从叶青让出北地多路归朝廷节制,史弥远既看到了赚钱的机会,同样,他还敏锐的看到了叶青跟赵扩之间,在此事儿上的交易。
显然,不论是赵扩赐封叶青为燕王,还是叶青让出北地等事,都是两者在向彼此互抛橄榄枝,是君臣二人之间,想要让他们君臣关系缓和,或者是更上一层楼的表现。
所以史弥远岂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岂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君臣二人和和睦睦,而后把包括他在内的其他臣子都晾在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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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1 缺个章节名
当叶青走出和宁门时,木华黎、丘处机、朮赤,以及金国李湘等使臣已经等候他多时。
而除了这两拨人外,稍远处的马车上,谢道清则是站在马车下方向望过来的叶青卖力的挥了挥手,少女的脸色带着稍有的欣喜与兴奋。
在谢道清的旁边不远处,一个书生模样儿的中年书生,则先是对着叶青点点头,而后才缓缓走到了叶青跟前。
与木华黎、李湘以及丘处机已经是熟人,对于三人出现在和宁门处,叶青一点儿也不好奇,不过他倒是很好奇,跟随在木华黎身后的那个年轻人的身份。
显然,能够跟着木华黎、丘处机一同来到和宁门处的,绝非是普通的侍卫,必然是窝阔台或者是朮赤其中一人。
所以当叶青的目光带着随和的笑意看向朮赤时,木华黎便立刻给叶青介绍着朮赤的身份。
相比较于叶青那随和的笑容以及从容不迫的举止,身形高大、满脸胡须的朮赤在看叶青时,能够明显的感觉到,那双微微有些深陷的眼睛中,时不时会有凌厉的光芒闪过,甚至很多时候丝毫不加掩饰自己对于叶青的敌意。
而叶青则是根本无视朮赤那更像是刻意针对叶青的眼神,轻松的跟朮赤打了声招呼,赞了居少年有为后,便把目光望向了其他地方。
稍远处的谢道清,显然没有想到,这几辆马车上刚刚走下来的人,都是在等候叶青。所以此刻看着叶青在不远处跟他人寒暄时,便也不由自主的走了过来。
毕竟,她如今肩上还有当今圣上赵扩以及宫女韩瑛,刚刚交给她的任务,所以不管如何,她都应该第一时间跟叶青说上话才行。
金国的李湘也好,还是稍显隆重的蒙古人木华黎三人也罢,之所以在和宁门处等候叶青,自然是邀请叶青前往他们的驿馆议事。
在北地叶青便是让人无法忽略的存在,而如今他们这些使臣到了临安,不管是他们出使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叶青也是他们必须要拜的一个山头。
听完蒙古人跟金人的邀请后,叶青才把目光放到了那名中年文士的身上:“敢问高姓大名?”
“不敢。学生姓郑名樵,奉先生之命来请燕王过府一叙。”郑樵向叶青行礼道。
“朱熹朱先生可是?”叶青再次问道,他在来临安之前,便已经知道,如今的朱熹依旧还停留在临安,只是不再像当初那般还想着致仕,反而是静下心来开始钻研他的理学。
“正是学生的先生。”郑樵微笑着说道,神态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倒是颇有大儒之风范。
叶青默默的点点头,而后这才把目光移向了刚刚上前来的谢道清身上,相比较于面对木华黎等人的笑容要真诚以及轻松了很多,上下打量了一番越发标致的谢道清,而后淡淡问道:“你来这里又是何事儿?”
“我……。”谢道清脸上瞬间涌现出一抹羞涩跟拘谨,她昨日便已经知道叶青回到了临安。
而自知道叶青回到临安后,谢道清便在心里憧憬、幻想过无数个跟叶青会面的场景,但唯独在和宁门处,跟好几个人一同见到叶青的场景,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
一时有些语塞的情况下,谢道清急中生智道:“给你接风洗尘啊。”
看着浑身上下充满了青春气息的谢道清,特别是那白皙精致的脸颊,以及那副明亮清澈的眼神,叶青都觉得自己仿佛也跟着年轻了不少似的。
虽然当初两人相处时日并不是很多,但叶青对于谢道清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看着那明显是口不对心的话语,叶青也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拆穿谢道清。
回过头看着木华黎跟李湘道:“叶某昨日刚刚回到临安,今日恐怕很难分身,改日我再前往驿馆探望极为使臣,如何?”
木华黎微微皱眉,李湘的心头虽然也有些不满,但表面上显然也不太敢表露出来。
“燕王真的决定不先跟我们蒙古国商议事情吗?末将这次来临安,除了为贵国圣上大婚贺喜外,还奉有我蒙古国大汗之命……。”木华黎的言语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他这一次来临安,还带着铁木真的旨意来跟叶青相商的。
叶青不等他说完,便摇了摇头,道:“圣上大婚之日在五月,如今不过才四月,时间岂不是有的是?”
叶青显然是打定了主意,并不打算给铁木真,或者是完颜璟面子。
李湘见叶青再次拒绝了蒙古人木华黎的邀请,原本也想要以完颜璟来给叶青施加压力的念头,便不自觉的默默放弃。
勉强笑了下道:“好说,既然如此,那么李某就不打扰燕王了,只是希望燕王别忘了,我大金国圣上……。”
“好,叶某一定会前往驿馆拜会李大人。”叶青淡淡笑着对李湘说道。
“你是在拒绝我们蒙古人的邀请?”就在叶青说完后,一直不曾开口,但一直都以一双如同鹰一样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敌意,盯着叶青的朮赤突然开口道。
一旁的郑樵跟谢道清不由自主的望向神色阴沉的朮赤,而谢道清则是被朮赤的神色吓了一跳,从头至尾她的目光就一直在叶青身上,所以根本就不曾注意到神色凶悍的朮赤。
李湘则是神情微微一愣,随后脸上便露出了一抹看好戏似的表情,心头对于叶青拒绝他们金国邀请的不满,一下子也因此而淡了不少。
他当然想要看到叶青跟蒙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恶,这样一来对于他们金国来说,自然是有利无弊,特别是在临安这个情势有些微妙的时候。
叶青的目光转向木华黎,而木华黎则是耸了耸肩膀,他相信,叶青既然知道了朮赤的身份,那么他可以不给自己面子,或者是不必理会自己,但朮赤身为大汗的长子,他不相信,叶青也还会如同对待他那般的轻视。
看着木华黎置身事外的样子,叶青的嘴角浮现一抹笑容,而后才把目光转向了朮赤,淡淡道:“即便是铁木真在此,我也一样会拒绝他的邀请,更别提你不过是铁木真的……长子而已。”
叶青像是故意停顿了一下似的,虽然并没有刻意去指什么,但明显能够看到,朮赤的神色比起刚才更加阴沉了,双眼如同野兽一样死死的盯着叶青。
木华黎则是心中一震,特别是看着叶青嘴角那淡淡的笑容,仿佛带着一丝的不屑跟轻视时,不自觉的看了一眼已经快要愤怒的朮赤,心头暗道:叶青此话到底是何用意?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来到临安后,木华黎便深怕朮赤跟窝阔台之间的不和被叶青察觉,或是在以后加以利用,所以今日来和宁门处等候叶青,还刻意只是带了朮赤跟丘处机来表达他们蒙古人邀请叶青的诚意。
但如今看叶青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一样。
“你什么意思?”朮赤立刻向前一步,高大的身材以及那阴沉的神色,带着隐隐的怒气像叶青质问道。
叶青的神态则依旧是轻松随意,根本不在乎朮赤踏前一步的示威,淡淡说道:“是什么意思?或许你朮赤回驿馆问问窝阔台便知道是什么意思……。”
“叶青,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要懂得适可而止。”木华黎不由急忙阻止道,此时此刻,他显然已经能够确定,叶青必然知道一些什么,要不然的话,绝不会在说起铁木真的长子时停顿一下,而后接下来便立刻提到了窝阔台的名字。
看着原本想要置身事外的木华黎,神情变得极为凝重,叶青脸上的笑容则是越发的开心,而看好戏的李湘,以及茫然神情的郑樵与谢道清,依旧是一脸茫然,不知道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怎么就突然间使得气氛瞬间紧张跟诡异了起来。
“适可而止?”叶青的视线
转向木华黎,微微叹口气后道:“既然木兄知道适可而止四个字的意思,那么叶某在此就把这四个字送给在场的几位。如今这是在临安,再有一个月的时间,便是我大宋圣上的大婚之日,所以叶某在此也希望各位适可而止,千万莫要在临安做出一些不和谐的事情来,否则的话……木兄,济南府一事儿就不算揭过去了。”
木华黎的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叶青嘴里的济南府一事儿,他自然知道是什么事情,而叶青显然也猜到了,他们这一次借着宋廷皇帝赵扩的喜事来临安,绝非只是为了给大宋皇帝的大婚之日贺喜而来。
木华黎静静的看着叶青,一只手则是紧紧地拽住一脸阴沉的朮赤,深吸一口气后,道:“好!既然如此,那么末将便在驿馆等候燕王亲自拜访便是。”
说完之后,木华黎便拉着朮赤转身向马车方向走去,而一直不曾言语的丘处机,神情则是有些无奈的看了看叶青,而后又看了看走向马车的木华黎跟朮赤二人的背影,最后默默的叹口气后便跟着木华黎与朮赤率先离开了和宁门。
而李湘见也没有什么好戏可看,跟叶青打了声招呼后便也离开了和宁门。
和宁门处一下子变得有些空荡,郑樵跟谢道清二人,一时之间也没有琢磨透,叶青如今打算赴谁的邀约。
而叶青则是在木华黎跟李湘的马车离开后,便对着郑樵说道:“那就麻烦先生在前方带路了。”
郑樵则是愣了下,显然他并没有想到,已经贵为燕王的叶青,在拒绝了蒙古国跟金国的邀约后,竟然是选择了赴朱熹的邀约。
本以为叶青在拒绝了蒙古国跟金国之后,接下来便会是拒绝他代替朱熹的邀约,毕竟,他多多少少也知晓一些,这些年来,朱熹跟叶青之间的关系,实则是一直处于一种时好时坏的状态之下才是。
谢道清同样以为,叶青在拒绝了蒙古人跟金国的邀约后,接下来便会拒绝眼前这个书生,而后选择跟自己一同离开和宁门才是。
所以当叶青对着郑樵说带路后,谢道清的脸上瞬间充满了不可思议,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瞬间瞪的圆溜溜的,一幅质问的模样儿看着叶青。
只是不等她质问,叶青便看着她笑道:“你随我一同前往,坐你的马车。”
而此时的郑樵则是才从发愣中缓过神来,连忙对着叶青说道好好好,而后便立刻便小跑到马车跟前,示意车夫立刻驾车在前方带路。
原本谢道清所乘马车的车夫被徐寒赶了下去,跟身后的贾涉同乘一辆马车,徐寒则是亲自为叶青与谢道清驾车。
马车缓缓开始跟随着郑樵的马车向前,车厢里与叶青分坐两侧的谢道清,此时才有机会打量起近两年没见的叶青。
比起当初来,此时的叶青显然消瘦了一些,斑白的双鬓依旧如雪一般,看在眼里格外的刺眼,但不变的则是那棱角分明的脸庞以及那沉稳睿智,又带着丝儒雅的气质,举手投足之间,比起当初来,仿佛也多了一丝难以言明的霸气。
看着那一双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脸庞打量,叶青再次不由自主的轻轻弹了下谢道清那洁白如玉的额头。
被惊醒的谢道清脸颊上瞬间出现一抹红晕,微微撅着嘴道:“你干吗又打我?”
“你在和宁门处等我有什么事儿?”叶青看着那张青春靓丽的脸颊,微微笑问道。
谢道清则是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而后道:“也没什么事儿,不是说了吗, 要为你接风洗尘。”
“你为我接风洗尘?”叶青笑问着,而后道:“是替你祖父来说情还是……。”
“没有……。”谢道清连忙否认道,只是否认了一半后,脑海里便突然浮现起了前些日子,谢深甫跟留正在府里被她偷听到的谈话:“那你……那你这次回临安,不会真的要报复我祖父吧?”
如今叶青已然贵为燕王,但在谢道清眼里,除了一开始微微有些陌生外,此刻的她并没有觉得叶青跟当初有什么不同。
特别是当叶青又再次弹了下她那洁白如玉的额头后,谢道清一下子就感觉,仿佛那个日思夜想的大叔又回来了,所以那刚刚见面后的拘束也随之彻底消失不见,说起话来也不像刚才那般感到有些不自然了。
叶青看着谢道清那双甚至带着一丝哀求的眼神,微笑着摇摇头,而后道:“不会,既然我救过你祖父,也救过你叔父,如今又怎么会出尔反尔呢?”
“那你会不会在意圣上……圣上昨日里并没有为你凯旋而迎接感到失望,或者是因此而对圣上不满呢?”谢道清明亮的眼珠子一转,趁机就把韩瑛交给她的差事儿提了出来。
叶青则是在不算太宽敞的马车里微微叹口气,摇头道:“不会,我与圣上之间不过是有一些误会罢了。你告诉圣上,叶青并非是斤斤计较之人。”
“不是,你……你知道我的来意……?”谢道清有些震惊的捂着嘴巴。
而后看着叶青那双深邃的眼眸,瞬间明白过来,其实在她想要趁叶青不备套话叶青时,叶青又何尝不是在通过茶言观舍,以及跟她的对话来试探她的目的。
“你……你诈我!”谢道清瞪圆了眼睛道。
叶青脸上的笑容此时越发的开心跟轻松了,其实他一开始还真以为谢道清是为了谢深甫一事儿而来,但当提及谢深甫一事儿时,谢道清的反应并没有显现出多大的担忧来,反而是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似的。
而当谢道清飞快的从她祖父的问题转向下一个问题时,叶青便几乎在第一时间,猜到了谢道清找自己的目的。
谢道清在临安城朋友并不多,而且能够自有出入到皇宫和宁门处,这就足以让叶青相信,赵扩跟韩瑛与谢道清这两年来,显然私下里相处的极为不错,若不然的话,谢道清绝不太会随意的就出现在和宁门。
“是圣上让你过来找我试探我的?”叶青笑着问道。
谢道清则是有些不满的撅了撅嘴,而后有些不情愿跟沮丧的点点头,道:“你怎么这么快就猜到了?”
叶青则是不动声色的再次飞快的弹了下谢道清那洁白如玉的额头,笑着道:“想不到你竟然胳膊肘往外拐,竟然帮起圣上合伙来试探我……。”
“哪有胳膊肘往外拐……不是,我才没有……。”谢道清意识到胳膊肘往外拐这句话有些暧昧,如此就好像她跟叶青才是一伙儿似的,不由得脸色再次变得有些羞红。
而叶青也显然对于谢道清的羞涩看起来颇为新奇,看着谢道清一边不满的瞪着他,一边一手抚摸着额头,继续道:“不管你是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不过你都可以放心的交差了。而且我说的都是真的,并没有在意……。”
“你真的不在意吗?”雪白的脸颊上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红晕,这一次问起叶青来,显得比刚刚要认真了很多。
叶青依旧是微微摇头,而谢道清则是狐疑道:“当初钱象祖回到临安时,可谓是万人空巷,甚至就连圣上在宫里都等待的急不可耐,而整个临安城因为金国俯首称臣一事儿,可是为此狂欢了好几日的时间,钱象祖更是一时之间……。”
“我早已经习惯了。”叶青笑着打断谢道清的话语说道。
虽然到如今,他还不是很清楚赵扩突然之间对自己一反常态,是否完全跟自己那道禀奏的奏章丢失有关,还是说还有其他的原因,但不管如何,他也不愿意让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把谢道清这个纯洁的小丫头牵涉进来。
“可我还是觉得圣上如此做未免有些太过于……。”谢道清撇撇嘴,最后看着叶青那深邃的视线,选择了乖巧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想必圣上也有他的难处。”叶
青笑着道,不管今日见没见到谢道清,叶青都没有打算从谢道清身上套取,赵扩为何会改变对自己态度的原因。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谢道清清澈的眼神看着叶青,一时之间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而准备下车的叶青,回头看着谢道清,想了下道:“不下去吗?”
“我……。”谢道清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惊讶道:“我可以跟你一同去吗?”
叶青笑着点点头算是回答,而后转身率先走下马车。
朱熹如今所谓的府邸,不过是一个比普通百姓的院子稍宽敞一些的院子而已,甚至从外观上看,都不如叶青在通汇坊的那个小宅院。
朱熹人已经在门口亲自等待叶青,看到叶青时,满脸的笑容瞬间就把皱纹挤到了一起,而当谢道清跳下马车时,朱熹也只是微微一愣,随后便脸色如常的跟叶青寒暄起来。
或许是因为叶青的到来,让朱熹感到了自己再次被重视的感觉,所以已经年迈的朱熹,此时可谓是满面红光,神色之间也是颇有一丝得意之情。
而当郑樵在一旁敲敲告诉朱熹和宁门处发生的事情时,朱熹脸上的神情则是越发显得高兴。
勉强算是一间一进院的府邸,院子打扫的也颇为干净、整洁,虽然房舍看起来有些破旧,可一旦跟书生沾染上了关系,那么即便是破旧一些的房舍在常人眼中看起来,反而像是显得出尘脱俗,多了一丝风雅之意,少了一丝落魄。
有几名书童恭谨的站在大厅旁边,朱熹与林泽之一左一右,谢道清与郑樵则是跟随在后。
叶青四下打量着房舍,言语虽然简单,但还是不吝赞美之意,倒也使得林泽之跟郑樵心里颇为舒服。
“老朽若是知晓今日燕王忙碌,便不会叨扰燕王了,必然会择日亲自拜访燕王。”朱熹说着客套话,但显然这样的话语在叶青听来,更像是言不由衷。
不过话说回来,叶青如今对于朱熹等儒学还是理学的认知,显然也发生了变化,而这也是为何他会选择拒绝李湘跟木华黎的原因。
相比较于江南之地,如今显然北地的书院等地,更需要朱熹等这些有名望的大儒才是,所以即便叶青已经贵为燕王,但如今因为北地的事情,也让他不得不放下该有的身段,来跟朱熹打交道。
而从朱熹的话语中,叶青还是感觉到了朱熹自上一次入仕失败后的消沉,到如今依然还没有从中走出来。
朱熹从不曾以老朽自称,但今日一见面,朱熹便一直以老朽自称,自然也就可以从中看出,如今的朱熹已然是对朝堂意志消沉,兴不起那么一丝的兴趣了。
“先生若是愿意,叶某倒是可以帮先生置一间稍好的宅子,供先生研做学问用,如何?”叶青的语气真诚道。
郑樵跟林泽之脸上瞬间露出喜色,反而是朱熹依旧是一脸平静,不为所动的样子。
“燕王今日愿意前来,恐怕是有要事儿吧?”朱熹岔开话题问道。
叶青也不避讳在厅内的几人,爽快道:“先生在叶某北征前,在临安为叶某的名声做了不少努力,如今燕云十六州已然归我大宋,所以这其中也有先生的一份功劳才是。自然,在临安为先生……若先生对临安尚有顾虑的话,那么不妨先生重选一处研做学问之地便是。北地先生可以随意挑选,至于这江南之地,叶某也一定会在朝堂之上……。”
朱熹则是笑着摆摆手,打断了叶青的话语,而后道:“老朽已经想好了,打算回建阳……。”
“为何?”叶青皱眉问道。
林泽之、郑樵则是一脸的凝重,而谢道清则是一脸的茫然,她还是有些意外叶青如今对于朱熹的态度。
“老朽顿悟了,老朽一介书生,本就应该静心凝神专注于学问才是,而非是朝堂之上。士人致仕虽乃正道,但学问一道才当是书生之大道。老朽恍惚几十年,到如今才顿悟此道。不过好在,老朽这些年也并非全是虚度,这肚子里多事少还是有些学问,所以如今只想着能够在作古之前,让这学问能够留存于世,而非是跟随老夫被黄土掩埋。”朱熹的神情极为坦然,这显然是一件极为难能可贵的事情。
书生一向重风骨、节义,而且很少有人愿意光明正大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可如今朱熹不单是做到了,而且还说了出来。
林泽之、郑樵等人神色平静,显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朱熹如此说。
而此刻的叶青神情则是显得有些凝重,大厅内,也因为叶青的凝重,使得气氛微微有些紧张,甚至就连林泽之跟郑樵,也不免一下子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唯独朱熹,依旧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扭头看着叶青道:“其实燕王不说来意,老朽也能够猜到个十之**。”
“但不知先生可愿意?”叶青也相信,以朱熹的智慧加上如今宋廷的形势,猜出自己的目的并不算是什么难事儿。
“若燕王愿意,老朽愿推荐此二人,不知道燕王觉得如何?”朱熹用眼神指了指林泽之跟郑樵道。
“先生难道真不想前往北地看一看?”叶青问道。
朱熹则是陷入到了沉默之中,叶青的话当然还是让他动心,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回建阳的打算,但当叶青提及北地后,朱熹还是不自觉的感到心弦一颤,那种想要看一眼大宋治下北地江山的冲动,也就不自觉的涌了出来。
“老朽有一问……。”朱熹沉默良久,而后缓缓开口道。
“先生不妨直言便是。”叶青认真的看着满脸皱纹的朱熹道。
“老朽想知道,燕王接下来的打算。”朱熹望着叶青认真问道。
而看似很简单的问题,则是让叶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后道:“叶某绝无不臣之心。”
“燕王显然还是信不过老朽啊。”朱熹看着叶青道。
叶青的神色则是越发显得凝重,而林泽之、郑樵以及谢道清的神情则是越发的茫然,不知道这二人到底在说什么。
“老朽记得当初燕王曾豪言,不恢复汉唐之盛世绝不停下脚步,而今燕王拿下了燕云十六州,也已经贵为王爵,难道说燕王如今已经雄心不在?”朱熹挑拨着叶青的神经道。
而叶青的神色依旧是显得极为凝重,看着朱熹,微微顿了下道:“叶某从未忘记过,但叶某这一次回临安,也绝非是如先生想的那般,是为了朝堂而来。”
朱熹静静的看着叶青,叶青同样坦诚的朱熹,林泽之三人,则是一脸的莫名。
“燕王今日屈尊降贵来此,已属难得,而能够跟老朽如此这般推心置腹,老朽自是感激不尽。只是北上一事儿……。”朱熹皱着的眉头使得皱纹越发的明显:“可容老朽思索几日?”
叶青默默点头,而后道:“叶某自知如今非是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之时,更何况,这世间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所谓太平盛世,叶某对此则是深信不疑。不妨告诉先生,叶某此次回临安,既是为了北地,也是为了朝堂。”
叶青显然不会把自己内心的所思所想全部告诉朱熹,更何况,如今更多的事情,他还需要通过这些时日的临安形势来判断,自己的这下一步,是不是应该如此来走。
而朱熹显然也猜不透,叶青这次回临安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然,他也绝不会相信,叶青这一次回临安,就是为了在朝堂之上显摆他燕王的威风,何况,昨日他刚刚回临安后,虽然谈不上颜面尽扫,但最起码皇家的态度对于叶青来说,就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所以他也相信,叶青在这个时候回到临安,必然是有他的用意,但绝非完全是为了在朝堂之上打压异己。
1172 再缺一个章节名
马车从朱熹所在的府邸驶出一段距离,在转了几个弯后这才再次进入到御街之上,如此便可以想象的出,朱熹等人如今在临安混的到底有多么的落魄,从而也便可以清楚的明白,为何朱熹如今已经雄心不在。
正所谓人穷志短、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太祖赵匡胤都有因为一文钱的西瓜而被难住的典故,何况是如今并不招朝廷待见的朱熹。
因为如今朱熹的遭遇,叶青的心情多少有些沉重,对面的谢道清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叶青身上来回打量,最终还是忍不住道:“你不是不喜朱熹吗?怎么如今因为朱熹的落魄而有些沉重呢?不应该是高兴朱熹如今的落魄吗?”
叶青看了一眼谢道清,嘴角扯出一抹笑容,道:“终究是大儒,何况落井下石非君子所为。正所谓人无完人,朱熹的身上虽然有诸多我不喜的东西,但也有很多值得我去钦佩的东西。”
“你不会……。”谢道清打量着叶青,猜测道:“你不会对于他的理学改变看法了吧?”
叶青有些不置可否,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后敲了敲车厢,外面便传来徐寒的声音:“大理国使臣应该会在明后天到达临安,而且……已经使臣的信使到达临安,第一时间就去了府里。”
“朝廷如今可否已经知晓?”叶青对着车厢的窗帘问道。
“想必朝廷已经知晓了吧?但……看样子他们好像更为看重燕王您,使臣的意思是希望到达临安后,能够在第一时间拜访您。”为叶青与谢道清驾车的徐寒,神色之间显得颇为得意。
以他简单的心思来看,大理使臣如今虽然还未进入临安,但显然已经把叶青看的比宋廷还要重要,第一时间非但不是拜访朝廷,反而是要来见叶青,这让徐寒多少有些因为叶青比朝廷更受重视,而感到得意的感觉。
“直接回府吧,让钱象祖……。”叶青默默的点头说道。
“钱尚书已经在府里等着您了。”徐寒再次说道。
而谢道清则是有些搞不明白,叶青为何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是一下子把话题岔开。
马车继续缓缓向前,叶青此时才看着谢道清,道:“当年叛贼韩侂胄被我在宫中诛杀,朝廷虽然在第一时间也对当时的其余韩党进行了安抚,但并不代表所有的韩党就已经全部消失了。”
“当初韩侂胄镇压自杞、罗甸,不只是为自己麾下拉拢了一批将领,同样,也跟自杞、罗甸之间的关系极为密切。而如今韩侂胄早已经作古不在,可当初被韩侂胄镇压的自杞、罗甸,如今眼见朝廷就像是忘记了他们的存在一样,所以又开始蠢蠢欲动。”叶青对神色有些茫然的谢道清解释道。
而谢道清根本听不懂这些事情,只是睁着一双眼睛,好奇道:“那现在跟朝廷有什么关系?跟大理有什么关系?又跟朱熹有什么关系?”
“错综复杂。”叶青笑着道。
自杞、罗甸当初被韩侂胄镇压,而韩侂胄也因镇压有功,一举成了朝堂左相,但随着韩侂胄成为朝堂左相后,便放弃了对于自杞、罗甸的威慑,加上韩侂胄因为身居左相后,一直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朝堂之上,反而是忽略了彻底把自杞、罗甸纳入大宋版图之中来。
而当韩侂胄被叶青诛杀后,自杞、罗甸又开始蠢蠢欲动,但因为韩侂胄那几年的镇压,使得自杞与罗甸则是一直处于观望的阶段,如今已然是三年的时间过去,朝廷依旧是对于自杞、罗甸没有任何动作,所以也就使得自杞、罗甸开始暗中对大理起了觊觎之心。
正是因为韩侂胄镇压时,让自杞跟罗甸意识到了他们的不足,所以当此时临安朝廷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时,也就使得自杞与罗甸,开始想要借着这几年的韬光养晦,来谋取更大的利益。
宋廷显然是他们暂时无法招惹的庞然大物,更何况比起被镇压才过了三年的时间,所以在宋廷不能招惹的前提下,自杞与罗甸的目光,自然就落在了“与世无争”的大理国身上。
“这么说来,大理使臣此次来临安,除了为当今圣上贺喜之外,也有求助之意?”谢道清睁着明亮的眼睛问道。
“所以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何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率先见我,而不是朝廷的原因。”叶青凝视着谢道清那双明亮的眼睛:“显然,他们也知道北地发生的事情,所以他们还是为了求助而来临安。”
“请求你帮他们打自杞、罗甸人?”谢道清眼睛睁的更大道。
“不出所料的话,应该会是如此。”叶青点头承认道。
“那你会帮他们吗?”谢道清问道。
“这需要看朝廷的意思。”老奸巨猾的叶青说道,而后便是得到了谢道清一个大大的白眼。
燕王府内,叶青走入大厅时,钱象祖则是在悠哉悠哉的喝茶,而谢道清因为身上还有赵扩交给她的差遣,所以在半路上,随便找了个借口后便下了马车。
叶青当然知道谢道清接下来会直奔哪里,而谢道清也很清楚,叶青一定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去哪里。
而与此同时,和宁门处金国使臣、蒙古国使臣以及朱熹等人竞相邀请叶青的事情,此时也已经传到了史弥远等人的耳朵里。
史府诺大的后花园廊亭内,湖中的鱼儿欢快的游动着,史弥远手里的鱼饵在平静的画面上微微荡起涟漪,随后便是水中的鱼儿欢快的跃出水面,争相抢着鱼饵。
阎克己与赵师夔两人脸色平静,看着史弥远手里的最后一把鱼饵撒入水中,看着史弥远率先坐下后,二人才在史弥远的对面缓缓坐下。
“你是说叶青拒绝了金国跟蒙古国使臣的邀约,反而是上了谢深甫孙女的马车?”史弥远有些不太相信,叶青并非是好色之徒,但也谈不上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不管如何,叶青绝不
应该是一个为了一个女子而放弃自己功业的人才是。
“确实是如此,不过……叶青虽然上了谢深甫孙女谢道清的马车,但去的地方却是朱熹所在的小院。”荣国公赵师夔回答道。
“如此看来,前些时日那些关于叶青在临安的事迹与流言,果不其然是出自朱熹等文人之手了。”史弥远摇了摇头,虽然当初在临安出现所谓的:若是没有叶青,宋廷该何去何从,以及北地是否还会被收复的话题时,他就怀疑过是叶青故意为之,但奈何当时手里并没有什么证据,一切也都只能是猜测而已。
但如今,叶青在回到临安的第二日,就相继拒绝了金国跟蒙古国使臣的邀请,反而是去了已经日暮西山的朱熹所在之处,这自然而然就成了叶青跟朱熹合谋的证据。
“如此看来,朱熹当真是可恨,如今竟然还敢在暗中帮助叶青。所以眼下,是否应该把朱熹赶出临安,或者是禀奏圣上,这一切……。”荣国公赵师夔义愤填膺道。
史弥远则是摇了摇头,缓缓道:“当初圣上罢免了朱熹等人侍讲与大学士的差遣,甚至在后来还以伪学为罪名,流放、关押了诸多朱熹的学生,但这两年来,因为刑部尚书一直空缺一事儿,加上叶青的暗中作梗,几乎已经赦免了朱熹等诸多文人的罪名,显然,这也是为何朱熹会留在临安,为叶青助长声望的原因。所以眼下……即便是要做,并非是我们去跟叶青为难,稳妥起见,此事儿还是应该禀奏圣上知晓才是,不过……如何告诉圣上倒是需要好好想一想才是。”
“直接禀奏圣上就是了,荣国公如今也能够自由出入宫中……。”阎克己提议道,赵师夔同样是点头赞成着。
而史弥远却是摇了摇头,道:“如此会引起有心人的揣测,甚至一个弄不好,反而会因此使得我们好不容易让圣上跟叶青之间的交恶适得其反,甚至是引起圣上的怀疑。”
“左相的意思是……指叶青那道奏章一事儿?”荣国公赵师夔神色微微有些变化道。
“不错。勤政殿丢失奏章,在叶青未回到临安之前,或许圣上还不会怀疑,但如今叶青已然回到了临安,而且在今日下朝后又去勤政殿,虽然没有见到圣上,但皇太后又召了他去慈宁殿。所以奏章一事儿,显然是无法继续瞒下去了。”史弥远有些忧心道。
而荣国公则是冷笑一声,替史弥远宽心道:“即便是圣上知道少了叶青那封奏章又如何?何况,就算是圣上怀疑,想要查明真相,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
史弥远微微一愣,而阎克己则是飞快的看向赵师夔,惊讶道:“荣国公的意思是……?”
“不错,那宫女与太监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圣上就算是想要查明真相,又能如何去查呢?”赵师夔的神情带着一丝的得意。
史弥远原本微微提起来的心,随即缓缓放了下去,肥胖的脸上也露出了轻松写意的笑容,但依旧还是微微摇了摇头,而后看着不解的阎克己跟赵师夔,淡淡道:“虽说如今可视圣上已然成年,但如今也不过刚刚十六岁,加上如今叶青人又在临安,两位是否想过,直接禀奏圣上的可信度,跟圣上不经意间听到的可信度,哪一个更高一些?”
阎克己跟赵师夔微微一愣,随后阎克己说道:“如此想来,自然是不经意间听到的可信度高一些。”
赵师夔也认同的点头道:“不错,若是直接禀奏圣上,加上叶青又人在临安,难免会因此给圣上留下刻意挑拨他与叶青之间关系的野心,即便如今圣上已经对叶青有所不满。”
“话是如此,但最重要的是,一旦圣上知道叶青曾经向他上过奏章的话,自然会更改对叶青的观感,而若是在这个时候再上奏章禀奏圣上叶青与朱熹一事儿,恐怕就会适得其反,非但不会使得圣上相信,甚至还会以为是在诬陷叶青。所以啊,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斟酌一番才行,若是一不小心便可能阴沟里翻船啊。”史弥远谨慎小心的感叹道。
所以不管是史弥远还是叶青,到如今都无法确切知晓,为何赵扩对于叶青的态度突然之间就有了一个大的转折,而两人也不出意外的,都把原因归结到了那份失踪的奏章之上,却不知道,除了那份奏章外,赵扩其实对叶青更为不满的原因,完全是因为叶青以身居金国一事儿而胁迫朝廷谋得的燕王王爵。
而此时的燕王府内,钱象祖神情凝重,叶青回到临安时的场景,跟他回到临安时的场景可谓是天差地别,他自认为愧对朝廷隆重的迎接仪式,反而是叶青才配得上这些。
但朝廷最终却是只隆重的欢迎了他,反而是把真正的有功之臣给冷落在旁,这让此时的钱象祖,心里头多少也有些觉得愧对叶青。
叶青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加上昨夜里回到临安后,钱象祖也曾光明正大的来到府里拜见他,所以此时的叶青,早已经把昨日里冷冷清清回到临安一事儿抛到了脑后。
钱象祖自叶青冷冷清清的回到临安后,就一直在揣摩赵扩为何没有迎接叶青回临安一事儿。
所以今日再次见到叶青后,钱象祖第一时间并没有跟叶青商议关于西南的事情,而是提醒着叶青,此时此刻,应该小心一直躲在暗处的史弥远,甚至是……若是圣上赵扩那边无法解释的清楚的话,不妨请皇太后来说和。
“所以下官猜测,圣上对燕王的态度之所以突然大变,恐怕跟史弥远暗中挑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下官如今也没有听到什么风声或是传言。”钱象祖看着叶青说道。
叶青默默点头,如今看来,赵扩之所以对自己态度再次改变,显然就是史弥远在背后煽风点火,恐怕也是因为自己被晋封燕王后,让史弥远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朝堂之事儿暂且不说,西南之事儿了解的如何?”叶青抛开朝堂问题,开始打算继续着
手自杞、罗甸,甚至是接下来可能到达临安后,率先来拜访自己的大理使臣。
“大人,若是大理使臣来到临安先拜访您而无视朝廷的话,恐怕此事儿对您还是会有些不利的,如此恐怕更会给史弥远等人手里落下一些攻讦您的把柄。”钱象祖提醒着叶青道。
叶青点头:“那就要看看史弥远会不会亲自出手了,不过我也想要借此机会看看,朝堂之上如今有多少史弥远的党羽,是不是在我回到临安后,他们便会立刻逮住机会群起而攻之。”
钱象祖默然,此时的叶青已经是今非昔比,加上其燕王的威仪,如今即便是什么也不做,朝堂之势也会平添三分,虽然无法威慑那些史弥远以及麾下的一些重要心腹之人,但对于一些宵小之人还是有些威慑的。
钱象祖思索了下后便对西南的自杞、罗甸一事儿解释道:“当初韩侂胄并非是没能够镇压两者,而是已经让其臣服我大宋,但奈何不论是自杞还是罗甸,他们一向是豪门世族盘根错节,而不论是土地还是财富,基本上都掌握在这些人的手里,而当地百姓则根本无法形成反抗,从而使得朝廷即便是有心想要把自杞、罗甸纳入版图,但也是一时之间有心无力……说白了,就是我们没有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来让真正掌管自杞、罗甸的豪门世族真正的成为我宋廷的臣子。一直以来,不过是赐封之后,名义上是臣服于朝廷,但朝廷对于其内部事务,根本没有发言权,同样,朝廷在那里也没有什么威严可言。”
“以夷制夷,因其俗以为治。部族头领掌管这一切,包括他族内百姓的性命,甚至是……女人的分配权力……。”叶青扬天长叹一声说道。
“确实是如此,而且这些部族首领向来不服朝廷,但若是给予好处,他们倒是能够老老实实一段时间,但这并非是长久之计……。”钱象祖皱眉,不管是自杞还是罗甸,韩侂胄当时不是没有想过把两者彻底纳入到大宋版图中,但始终是无法找到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
虽然派驻了大军驻守,但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吏治的问题。
韩侂胄在任左相后,也曾试过由朝廷差遣官吏直接前往自杞、罗甸行安抚使的职责、差遣,但事实上,朝廷差遣过去的官员,根本无法指使的动哪怕一个百姓。
几乎所有的人都是看他们的部族首领的眼色行事,若没有他们的首领点头,一个大宋朝廷的安抚使在那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寸步难行,毫无威严可言。
“百姓的命脉被紧紧的握在了那些部族首领的手里,若想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除非……。”叶青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杀气,一旁的钱象祖心头微微一惊,耳边听着叶青继续说道:“把那些部族首领掌控的土地,若是能够分配给当地百姓,或许才能够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可……。”钱象祖一脸震惊,有些难以置信道:“燕王,如此可是要大开杀戒……而且,这些百姓千百年来已经习惯了这种形式,即便是我们有心为他们谋利益,但他们会认为我们是为他们着想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叶青突然轻松的笑了笑,而后接着道:“如今自杞、罗甸不是对大理国一直虎视眈眈吗?若是利用这个机会,也不是没有机会……。”
钱象祖苦笑,他当然知道,叶青在到达临安前,已经知会他把曹北海、李域二人,差遣至了广南西路,再加上原本就一直在广南西路的柳贵,可以说叶青是早就已经有了对自杞、罗甸动手的打算。
“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就算是自杞、罗甸不设防,想要攻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燕王难道忘了,韩侂胄陷入到这西南的泥潭多久,才算是勉强让田佑恭、董迦罗俯首称臣。而如今,虽然此二人又有不从朝廷之意,但不管如何,对于朝廷并无敌意,而只是对大理……。”钱象祖的想法儿,显然不是很赞同叶青像之前的韩侂胄那般,陷入到西南的战争旋涡中。
“当年我跟史弥远、韩侂胄一同出使过大理,也曾经途径自杞,对于那里虽然不能够说是很了解,但最起码也知道一些皮毛……。”叶青的心思很坚决。
钱象祖则是摇头,有些不理解道:“大人,您若是想要在西南开疆拓土,大可以直取大理,又何必非要招惹……。”
“并非是为了刻意招惹自杞与罗甸,而是因为……。”叶青示意钱象祖跟随他来到一旁的偏厅,而后指着地图说道:“燕云十六州已然在手,加上金国还在五京路盘踞,所以蒙古人一时半会儿绝不会在此用兵。如此一来,蒙古人的目光自然就会方向西边的花拉子模,甚至是包括……。”叶青的手指最终落在了诸侯割据的吐蕃地域:“自唐之后,此地一直是呈分割局面、诸侯林立,而蒙古人也绝不会放过这里。所以一旦蒙古人拿下这里后,虽然与我们成都府等路之间的路途可谓是天堑一般,但不代表蒙古人就无法直接攻过来。而若是一旦蒙古人趁我们不备从此偷袭成都府路的话,自杞、罗甸到了那时候还会老老实实的龟缩在我们身后吗?”
“可这里到成都府……。”钱象祖皱眉,他不得不说,叶青的设想很大胆,虽然从成都府到那当年的吐蕃地域确实有路存在,但……那真的能够称得上路吗?即便是还有商人在用,但想要率大军从此通过,钱象祖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会不会发生,再过几年就知道了。但不管如何,我们都该在短时间内清除所有隐藏在背后的隐患才行,而不是等到事发之时再手忙脚乱。”叶青看着墙壁上的地图说道。
叶青不清楚蒙古人会何时攻当年的吐蕃,毕竟,如今的历史轨迹早就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偏移,但不管如何,他也不得不防备蒙古人会趁着如今所谓的吐蕃处于分割状态时,来一个各个击破,从而完全占据这块高原领土。
1173 全真
与钱象祖刚刚商议完关于西南的事情,徐寒便快步跑了进来,禀报着蒙古使臣丘处机在府外求见。
叶青心头莫名一动,看了一眼本打算要离去的钱象祖,示意其一起渐渐丘处机,说不准便能够知晓,蒙古人接下来的西进打算。
比起多年前最初见面时,如今的丘处机也显得苍老了很多,胡须已经微微有些发白,不过一身青色道袍倒是干净整洁,多少给人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
“丘道长今日在和宁门处可是一言不发,想不到叶某刚刚回府不久,丘道长便立刻跟了过来。”叶青看着丘处机行礼说道。
丘处机的神情看起来像是有什么隐忧,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挤出一抹有些苦涩的笑容,并未在意同处大厅内的钱象祖,在他看来,既然自己亲自登府拜访,而叶青还留有不相干的人在旁,那么也就足以说明,此人也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叶青的心腹。
所以他也没有避讳着一旁默不作声的钱象祖,道:“燕王难道就不想知道贫道为何会找上门来吗?”
叶青这丘处机的话语虽然神色如常,但脑海里则是快速的思索着,丘处机此番前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不管他如何揣摩,还是无法确定,丘处机此番主动找自己的目的。
“叶某愚笨,无法猜测出丘道长此番前来的目的。”叶青打算以不变应万变,微笑着说道。
丘处机则是含笑不语,静静的看着叶青,像是在心中组织着言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贫道此番……前来,是想要在临安开创全真教,不知道燕王以为如何?”
叶青依旧是神色如常,而旁边的钱象祖则是脸上浮现一丝的惊讶,甚至是隐隐带着一丝的惊喜。
朝廷当初曾邀请过丘处机等人来临安,但最终是被丘处机等人婉拒,而如今丘处机主动找上门来想要在临安开创全真教,在钱象祖看来,这完全可是视作是一个叶青与朝廷改善关系的绝佳契机才是。
“为何?”叶青淡淡的问道,语气不单是没有惊喜,反而是带着一丝的提防之意。
钱象祖有些诧异的看了看神色平静的叶青,而丘处机则是依旧保持着他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模样儿,但眉宇之间还是依旧能够感到一丝的心事重重。
“全真向来以术法阐道、扶正祛邪、替天行道为世俗之己任。而除情去欲,明性见道,使心地清静,才能返璞归真,证道成仙。出家住观,严守戒律,苦己利人乃我全真之……。”丘处机眼神闪烁,微微叹口气便开始说道。
只是不等他说完,叶青原本轻松的神情则是变得微微凝重起来,打断丘处机的话后认真道:“道家宗义叶某并不感兴趣,叶某只是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丘道长突然想要来临安传道布教?据叶某所知,丘道长如今在蒙古国已经贵为国师,又何必以如此高龄行辛劳之事儿?”
“江南有道,多贫道一人……。”丘处机看着叶青认真的神情,内心深处隐隐感到了一丝的不安。
他不怕乱杀无辜的凶恶之徒,不怕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但却很忌惮像叶青这种不敬鬼神、不信佛道的权臣。
“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而非是临安道观、寺庙是不是再增加一个。”叶青双眼变得很深邃,看着丘处机继续说道:“还有,若丘道长单纯的只是想要传道布教,大可直接跟朝廷接触便可,又何必来叶某这里?丘道长,既然来了,叶某以为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吧?”
叶青一边说一边脑海里飞速的思索着,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够让丘处机突然之间放下身段,改变主意又愿意来宋廷传道布教了呢?
当年高宗皇帝就曾邀请过他,被他拒绝了,而金国皇帝也曾厚礼相赠,甚至不惜在燕京为他建道观、塑金身,但最终丘处机都是选择了蒙古人,可如今,丘处机突然又改变立场,这显然绝非是突然间觉得南宋百姓苦,所以想要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了。
丘处机紧闭着双唇,神情显得阴晴不定,目光时不时的会看向一旁默默不语的钱象祖,看的出来,此刻的丘处机内心颇为挣扎。
“贫道是为了……全真教的前途着想,所以才希望燕王能够网开一面……。”丘处机的身上,瞬间少了一股仙风道骨的气势,整个人一下子也变得不再
超凡脱俗,若不是一身道袍的话,恐怕此刻也就是一个普通的百姓而已。
叶青再次打断丘处机的话,带着一丝的压迫性沉声道:“蒙古人是要攻吐蕃了!”
丘处机刹那间是一脸的震惊,抬起头有些惊骇的看着叶青:“你……你怎么知道?”
看着丘处机那震惊的神情,叶青终于是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而旁边的钱象祖更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刚刚还在此跟叶青讨论蒙古人是否会攻吐蕃割据王朝,没想到,下一刻就立刻应验了。
“我并不知道,这不是丘道长告诉我的吗?”叶青此刻是一脸的轻松,缓缓靠向椅背后,便伸手端起旁边的茶水,悠闲的看着依旧是一脸难以置信的丘处机。
史籍的记载显然并非是公平公正的,也并不是会把所有的利益、冲突都记录在册,特别是关于佛、道两者的矛盾与利益的冲突,书写史籍者显然都会忽视佛、道对于世俗利益的追求与野心,反而是对于其正面一面会大书特书。
人们或许只从史籍中看到了丘处机也好,整个全真教也罢,在蒙古时期一言止杀的功绩,但显然,史籍中不会记载,全真教跟吐蕃佛教之间的利益之争。
丘处机想要让全真教发扬光大,成为天下第一大教,甚至成为能够与王朝并肩、拥有如同一个王朝一般的影响力,但显然,他与全真教本身并没有这样的实力,能够让蒙古人对他们委以重任,即便如今他已经贵为蒙古国的国师,但蒙古国内有几个全真教虔诚的信徒呢?
答案显然会让丘处机感到脸红跟尴尬,跟随铁木真多年,虽然一直致力于希望借助蒙古人的扩张,能够让全真教从而变成天下最为有影响力的第一教,但最终,蒙古人在攻吐蕃时,却是选择放弃了全真教,转而是投进了佛教的怀抱,成为了佛教的虔诚信徒。
这对于全真教与丘处机来说,无疑于一场灭顶之灾,花费数十年的心血在蒙古人的身上,但最终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你……燕王还知道些什么?”丘处机的神情此刻显得无比凝重,看着叶青急急问道。
叶青则是一脸的轻松自在,不管是全真教还是丘处机,也或许是所谓的全真七子,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中或许占据着一定的位置,但因为他们对于天下百姓的影响力着实有限,所以在浩瀚的历史中,与吐蕃佛教的影响力比起来,中原佛、道几乎是毫无任何的优势。
而这也是为何在蒙古人之前,几乎没有人可以把吐蕃纳入版图的一个重要原因。
从丘处机在他回到临安后,便急不可待的主动找他,叶青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如今铁木真不止是打算要攻吐蕃,显然,如今已经跟吐蕃有了实质性的接触,甚至是已经发现了问题,从而才使得此时的丘处机感受到了来自佛教的威胁与压力。
蒙古人并没有传统的信仰,即便是草原上的图腾与千百年来的风俗,但依旧是无法形成一个有效的体系。
而当蒙古人的铁骑在踏上吐蕃这片土地时,他会突然发现,这里的一切与他们这些年来攻城略地的其他土地上的风俗,有着天壤之别。
统治者被征服,并不意味着这片土地的主人就会变成他们蒙古人,反而是发现,在这些统治者的头顶或者是旁边,还有一个对百姓有着极大影响力与统治力的佛教僧人。
而想要彻底征服这片土地,让这里的百姓变成蒙古人的百姓,让蒙古人变成这片土地的统治者……只靠自己本身的武力几乎是不可能的。
自然而然,佛教僧人在面对蒙古人的铁蹄而又无力抵抗,又不愿意生灵涂炭、百姓遭难之时,能够想到的办法便是,让蒙古人皈依佛教、承认佛教,从而借助佛教僧人之手来统治百姓。
对于蒙古人而言,这确实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但对于之前的中原统治者而言,显然这会让他天子的威严受到影响,甚至是从而让教与皇权平起平坐,这对于中原统治者而言,显然是无法接受的。
虽不会形成君权神授这样的桎梏之势,但中原天子的权利与威严,显然应该凌驾于一切之上,正是因为如此的因素,才使得中原无论是佛还是道,想要在中原生存,都必须要看皇家的脸色行事。
自然,这样的因素还会延伸到儒家以及
诸子百家等关联上,也正是因为百家学说的存在,从而使得中原百姓可以无视佛、道之存在,不易于被佛与道所左右,从而使得佛、道达到要跟皇权分享权利的高度。
也正是因为吐蕃佛教的影响,使得蒙古人在征服这片高原时,不得不倚仗佛教僧人的影响力,来帮助他们一起统治这片土地的百姓与财富,而全真教或者是丘处机,在这个时候,自然而然的就成了蒙古人眼里的鸡肋一般可有可无。
加上如今宋廷又不像当年他们推测那般,一直处于要死不活的等待亡国的状态,反而是这些年来,在叶青盘踞北地之后,渐渐重回宋廷从未有过的威武之势,不单是收复了所有的失地,而且已经把燕云十六州紧紧握在了手里,把金国给逼到了东北一隅苟且偷生。
所以此时的丘处机,为了全真教的发扬光大,再回过头来向宋廷、叶青示好,也就变得不足为奇。
叶青的分析虽然只是涉及到了皮毛,但已经足够让丘处机当场震惊的张大了嘴巴,他完全没有想到,叶青仅仅是从自己找他这么一件事儿上,竟然就推算出了蒙古人如今的情势。
钱象祖则是有些膜拜的看着叶青,而后是突然起身,跟叶青匆匆打了声招呼后,便火急火燎的离开。
按照他刚刚跟叶青的分析,再加上如今丘处机的佐证,钱象祖显然不再以为叶青的推测是空穴来风,所以当下,最为要紧的,便是着手广西南路、夔州路,以及成都府的各路大军。
钱象祖的离开,让丘处机变得稍显轻松了一些,终究是有求于人的事情,若是有第三者在旁,对于他来说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如今厅内就剩下了他与叶青二人,丘处机显然也不再有所顾忌,看着叶青真诚道:“事实确实与燕王所推测的相差不远,八思巴确实更得蒙古人信任,而贫道如今在大蒙古国确实有些举步维艰……。”
“恐怕丘道长又没有说实话吧?丘道长的野心……恐怕是想要让贵教能够凌驾于铁木真头上吧?若不然的话,就算是铁木真等蒙古人信封佛教,但也不应该摒弃你们才是。”叶青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在此刻丘处机的眼里是那么的阴森跟刺眼。
而叶青的言语,就像是锋利的刀子一般,一次次的撕裂着他的伪装,以及他内心里仅存的那点道骨,使得他世俗的一面在叶青的面前暴露的越来越多。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不管是历史上的史实还是如今的现实,全真教确实在一段时间内得到了蒙古人的追捧,但当全真教想要再进一步,想要与大汗分享权利、平起平坐时,便遭受到了蒙古人的质疑,最终便是被人摒弃。
“也许丘道长以为仅仅凭借道心,就可以凌驾于世俗权利之上。显然这是丘道长一厢情愿了,君权神授,在我华夏各朝各代中显然都不会实现,也绝不会让你们如愿。天子之威仪才是国之根本,而无论佛、道,济世救人也好,解救众生也罢,自然还需要弄清楚,到底谁是主谁是从,而丘道长若是想要在临安传教布道,那么也必须遵守这一点才是。若是丘道长还有更高的野心,也希望全真教能够成为国教,或者是与皇权平分秋色的话,那么叶某绝不会袖手旁观。”叶青的言外之意,显然是愿意给丘处机他们一条活路走,但条件显然就是,远离世俗的权利。
丘处机静静的看着叶青,神情之间一时之间看不出悲喜忧愁,叶青把他心底最深层的野心挖了个一干二净,几乎没有给他乃至整个全真教留存任何颜面。
而如今,对于丘处机来说,他几乎也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之所以绕过宋廷选择叶青,正是因为丘处机很清楚的知道,如果全真教跟蒙古人之间的冲突继续扩大,那么唯一能够保全他们全真教,给予他们庇护之所的也就只有叶青而非是宋廷了。
正所谓未雨绸缪,这也是为何这一次,他跟着出使宋廷的一个原因,自然是他也很清楚,下个月宋廷皇帝的大婚之日,身为燕王的叶青,必然会返回临安。
(ps:这几天我的体系差点崩了,我现在又不得不在书里重新往回找。疫情前后思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突然之间看事物不像以前那样了,所以这本书写到这里,就突然之间不通了,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磨合,在自己的心里重建体系。)
1174 望远镜
何为天子?王者父天母地,为天之子也。
《援神契》:“天覆地载谓之天子,上法斗极。”
《尚书》:“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论语·季氏》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孟子·告子上》:“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
华夏历史中,有太多太多的典籍可以用来为统治者证明其皇权的正统性,而此正统性显然还不会挑三拣四,无论是刘邦、朱元璋这般的下层出身,还是如同唐高祖李渊这般世家大族的出身,亦或是对于像蒙古人、满人的出身,诸多的典籍显然都无法桎梏,这些人在成为统治者后,对于华夏疆域所拥有的正统性。
也正是因为诸多典籍对于天子正统的定义,从而使得天子的正统性,完全不需要任何神权,或者是所谓的以人为媒介、传递神的旨意的神权来证明其正统性。
而反观如今蒙古人想要占据的吐蕃,即便是在灭亡一个政权后,但因为神权或者是佛教僧人的存在,从而会使得他的合法性、正统性受到天下百姓的质疑。
因而便让蒙古人不得不接受神权或佛教僧人的存在,亦或是与他们分享辛苦打下来的江山的权利,才能够得以让这片疆域的百姓,承认他们身为统治者的正统性与合法性。
“说白了,我中原之传统,不管是谁家坐江山,终究只是等于一个人在忽悠天下百姓、为整个天下负责。”马车缓缓驶出临安城门,叶青对面依然是做着谢道清,看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继续道:“而吐蕃,乃至更为西方的一些国度,则并非是如此,因为神权的存在,或者是所谓佛教高僧的存在,使得即便是你统治了那片疆域,你的权利也需要与他们共享,即便是那些神权、佛教高僧不问世俗之权利,但他们依然还会享有原本只属于百姓对于统治者的各种膜拜。所以啊,就如同是两个人在骗天下百姓玩儿,但最终却是只有一人为天下负责,神权则是永远屹立不倒。如此一来,即便是统治者换了无数,但只要神权或者是佛教高僧依然被天下百姓顶礼膜拜,那么神权就永远只会凌驾于一切之上。”
“我中原之所以没有神权,是因为神权成了《孟子》、《论语》、《诗经》等这些可以给予统治者、统治天下疆域的合法性与正统性的典籍?”谢道清微微有些明白的道。
“不错,可以这么说。这也是为何无论是佛还是道,在中原不问世俗的原因。毕竟,皇权是绝不会允许与他们共享权利与威望。《诗经》言: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便足以使得皇权成为最大的神,而其他人……只有臣服于此,无论是佛、道还是神、魔,在中原正统的眼里,都需跪伏才是。”叶青微微感慨一声说道。
谢道清随着马车的行驶有节奏的摇晃着自己的上身,睁大眼睛充满好奇的看着叶青,思索片刻后再次问道:“吐蕃……蒙古人,所以蒙古人需要吐蕃僧人承认他们,他们才能够得到百姓的认同。那……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让他们不受吐蕃僧人的桎梏吗?”
“信仰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它虽然有时候无法控制世俗的一切,但它却是可以控制人们的思想。千百年来,吐蕃百姓早已经习惯了让僧人来洗涤、充实他们的内心世界与精神世界,来指引他们听从所谓神的旨意。一切都由神来告诉他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是有违道德,什么是有违伦理,而这一切真的就是神的旨意吗?别忘了,这一切的解释权,可都是在这些僧人的手里,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他们想让百姓做什么,就可以让百姓做什么,反正一切都是神的旨意,因为只有他们才能够聆听到神的声音与思想,他们不过是传达神的旨意而已。”叶青心头稍微有些沉重道。
谢道清显然也被叶青的情绪感染,虽然她并不是很能够体会这些,但不管如何,还是觉得一切听命于“人”,好像哪里有些怪怪的。
“解释权是什么?”谢道清懵懂的问道。
“解释权……就如同我中原大儒给《孟子》、《论语》等典籍作注一样……。”
“也就是每个人对于这些典籍的看法不同?他便可以因此把他理解的意思告诉世人?”谢道清有些豁然开朗道。
“不错,可以这么说。各种典籍不论如何解释,虽然出众人之口后有时候会相差很多,但终究是万变不离其宗,无法在根本上改变什么。如同朱熹之理学被朝廷斥为伪学一般,之所以如此,显然还是触动了朝廷的利益,或者是哪一句话惹得朝廷不高兴了。”叶青神情此时倒是轻松了一些,笑着说道。
“孰优孰劣?”谢道清看着叶青微微一愣,急忙继续解释道:“我是说,典籍与神权,哪个更好一些?”
“你愿意被一个人骗的团团转,还是喜欢被两个人骗的团团转?”叶青笑着反问道。
“都不喜欢。”谢道清摇头。
叶青笑了笑,在他看来,他自然更倾向于典籍赋予的皇权,而非是神权授予的皇权。
自然,在华夏民族的历史中,不论是任何教义,之所以在华夏都无法形成气候,也正是因为这些典籍对于华夏民族的保护,从而使得舶来品的佛教,在进入中土后,也不得不为了生存而另辟蹊径,从而入乡随俗的被中原化。
如同花拉子模以西的诸多国度,以及西方国家而言,百姓们显然需要一种精神食粮来充实他们的信仰,但不管如何充实,最终都是在向一个具体化了的人在低头,聆听着人的教诲。
而华夏
民族显然并非是如此,即便是再不学无术,几千年来传承下来的各种典籍,就如同是华夏民族的信仰一般,深深地融入到了人们的血液里,完全不需要去具象一个人来指引自己的精神世界,传递一种信仰,从而也就使得典籍自然而然的成了华夏民族的信仰,而不是需要借助人为媒介,来充实自己的信仰。
华夏民族可以造神,如关云长等,但不管如何,这样的神则是出自于皇权之手,所以使得这些神,无论如何也无法超越皇权,更不会有自己的自主意志来左右百姓的意志,只有皇权赋予他们的各种意志与精神。
而吐蕃佛教也好,西方教义也罢,一旦以人为媒介,在具象到一个人为神的意志,代表神的一切时,那么百姓的意志自然而然的就会被左右,对于世俗权利与统治者而言,这显然很难接受。
但即便是如今亦或者是后世,这种现象依然存在于西方社会中,即便是已经大大减低了对于世俗的影响,但其仅存的影响力依然是不容小觑。
马车驶入孤山皇家园林,这还是谢道清第一次来到此处,此时的双眼写满了藏不住的好奇打量着四周。
“好美好雅致的地方。”谢道清忍不住低声呼道。
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湖面,眼前是一片绿色的起伏山峦,孤山山门虽威严但又不是江南之格调,脚下平整干净的石板路,山门内那幽静雅致的小径,时不时还有鸟语在空中清脆的响起。
流水潺潺、花香鸟语,青山绿水掩映其中,一幅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难得画面。
“第一次来吗?”下了马车的叶青信步往里走,一旁的谢道清此时则是显得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既然都跟到这里来了,不跟我进去看看吗?”
“你不是说你今日是来西湖游玩的吗?”谢道清微微蹙眉,确实,今日是她故意碰巧撞见叶青,而后借机跟叶青来西湖游玩的。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来西湖游玩的了?”叶青停下脚步,挑眉看着不远处驻足不前的小丫头问道。
谢道清不自觉的嘴硬道:“你说你来此要跟蒙古使臣聚宴,但这里是皇家园林,你又没有说你要来这里,早知如此,我就不跟着……。”
“太皇太后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叶青看着谢道清那有些犹豫的神情,看了一眼身后迎过来的太监说道。
被猜中心思的谢道清神情立刻显得有些松动,而后看了看旁边那对叶青恭恭敬敬的太监,小声道:“那我进去之后,不跟你去见太皇太后可不可以?”
“随你。”叶青对着谢道清招了招手,而后便跟着早已经在门口等候的太监,沿着幽静雅致的小径往园林身处行去。
皇家园林几乎每次来都会发生变化,但自从孝宗皇帝去世后,这种趋势算是渐渐缓和了下来,加上太皇太后又是宫女出身的原因,所以如今的孤山园林,跟上一次叶青来时并无多大的区别。
虽有些老态龙钟,但精气神看起来还是不错,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入偏殿内的太皇太后谢氏,看着恭立于殿内的叶青,眼中闪现过一抹欣慰之色。
在叶青行礼坐下后,太皇太后谢氏便含笑欣慰道:“想不到燕王刚刚回到临安,竟然就立刻过来看望老身来了。不枉老身这些年一直看好你叶青啊。”
“臣岂敢忘记太皇太后对臣的教诲,自然是在回到临安后,立刻来拜见太皇太后您。”叶青在打量谢氏的同时,谢氏同样也是在打量着叶青。
“多少年了这都,想不到这感觉就像是一眨眼似的,你这双鬓都白了。”太皇太后眼中闪烁着欣慰与慈爱说道。
当年还记得叶青那时候不过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还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而如今,已然成了大宋朝廷的燕王,成了功绩无双的重臣了。
叶青则是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双鬓,笑着道:“如太皇太后所言,如今臣也已经步入不惑之年了……。”
“那是正当年,如今才该是你叶青大展身手,为朝廷效忠出力的时候。当年不曾实现的抱负,如今也该你着手去实现了。当初啊,就一直听钟晴提及你在北地的种种事情。这不,当你人还没有回到临安,钟晴那边就第一时间给老身报喜了,包括你收复河东南北两路,河北东西两路,后来燕云十六州被你夺取时,老身因此还特意喝了两杯为你庆祝。朝廷多年来啊,一直对你有失公允,而你只身前往金国时,可是把老身吓了一跳。”太皇太后最后还刻意做出一个颇为后怕的表情说道。
“臣让太皇太后忧心了,是臣之罪。不过还请太皇太后放心,臣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亦或者是现在,都从来没有生过不臣之心……。”叶青看着谢氏认真的说道。
“从你回到临安时,老身就不在担忧了。老身很高兴朝廷能有你这样一个可以倚仗的栋梁之臣。所以啊,这次回临安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老身信你叶青对宋廷的忠诚。”太皇太后说的很轻松,但这样的话语听在叶青的耳朵里,显然又别是一番滋味。
孝宗皇帝的死,跟他显然脱不了干系,但如今太皇太后却是能够大度的选择既往不咎,而且还一如既往地支持叶青,这份信任与宽容,既是对此时叶青的厚爱,也显然是希望叶青能够不再朝堂掀起太大的波澜,免得伤了皇家的颜面。
从始至终,太皇太后没说过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话,但这一番话下来,却是处处彰显着这样的意思。
自然,其中更多的还是对于宋廷与皇室的忧心,以及接下来叶青跟皇室之间的关系。
“臣多谢太皇太后厚爱,臣……臣一定不会让太皇太后失望,也绝不会伤了皇家颜面。”叶青起身对着太皇太后行礼道。
人老并不糊涂,显然太皇太后从一开始就猜到了他叶青此行的目的,并非是真的要看望她谢氏,显然
还是为了朝堂之争而来。
“老身可否多问一句,燕王接下来在朝堂之上打算怎么做?”两人之间在短暂的沉默后,就在叶青准备告辞时,太皇太后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臣不敢有二心,朝堂之事自然是以圣意为尊。至于……当今左相史弥远史大人,臣以为此人如今已不具再执我大宋朝之相位。临安城坊间关于史弥远贪墨、渎职、买 官卖官的传言这些年来也不曾断过,拒臣所知,如今不只是在江南各路,就是在北地诸路,也有通过给史弥远以及其党羽送银子而入仕升迁之人,且不在少数。”叶青在太皇太后面前攻讦起史弥远,看来也是毫不心慈手软。
“可有证据?”太皇太后微微叹口气,神情相比刚刚见到叶青时的欣慰、愉悦的样子来,显得多少是有些凝重。
“臣有证据,但尚不足以让圣上圣裁,还需要一些时间。”叶青诚实的说道。
而两人的言外之意也很明显,太皇太后所谓的可有证据,自然也可以理解为,提醒叶青需要这么着急对史弥远动手吗?
而叶青的回答,虽然是有证据,但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不管如何,都不会在圣上大婚之前跟史弥远撕破脸面,自然,也就不会因而伤了皇家的脸面。
微微思索了一番叶青的言外之意后,太皇太后便默默地点头:“老身相信你叶青办差会拿捏好分寸的。好了,老身你也见到了,如今已经贵为燕王,琐事繁多,老身也不敢多留你在孤山,只是在临安啊,有空多来看看老身就够了。”
太皇太后显然这是下逐客令了,但同样也是在提醒叶青,在临安这些时日,有什么事情,就没必要瞒着我了,该告诉她这个太皇太后的还要时不时的过来说一声才是。
看着叶青行礼离去后,太皇太后的神情多少显得有些惆怅,但也不得不说,自孝宗皇帝去世后,整个宋廷倒是多少有了一番不同于当年的朝堂气象。
年纪轻轻就继位的赵扩,如今都已经能够独自处理朝堂政事,加上叶青在北地的所做所为,足以使得如今的宋廷呈现一幅强盛的气象。
而原本一直属于皇家一个忧患的李凤娘,这两年来心性也是变了不少,不再像当初那般嫉恶如仇、锋芒凌厉,据说是如今竟然开始吃斋念佛了。
但不管如何,这一切看在太皇太后谢氏的眼里,皇太后李凤娘跟少年君王赵扩的表现,都足以使得如今的朝廷呈现出一幅,完全不同于高宗皇帝也好,还是孝宗皇帝时期的气象来。
而若是朝堂之上,再有叶青这么一个忠贞栋梁之臣子,为宋廷镇守北边疆域的话,那么宋廷就算是想要直追汉唐之盛世,在如今看来也不是不可能。
被太监带着游览孤山园林的谢道清,再次与叶青汇合后,脸上兴奋的笑容就从来不曾消失过。
虽然也曾出入过皇宫,但显然她更好奇没有来过的孤山园林,所以在看了一部分孤山的景色后,此刻的谢道清依旧是一脸的意犹未尽,与叶青在走出园林的路上,一直在旁叽叽喳喳个不停,她刚刚在孤山里的所见所闻。
走出孤山后,两人并未再乘马车,反而是沿着孤山步行往前,多日也不曾来过西湖的谢道清,此时依旧是兴致勃勃,特别是还能够跟叶青一同游览西湖的风光,对于谢道清而言,那自然是再美好不过。
湖面上的画舫中时不时隐隐有乐声传入二人的耳中,谢道清此时才突然想起,看着叶青问道:“对了,你见到太皇太后了吗?”
“当然见到了。”叶青看着谢道清说道,本以为这小丫头早已经被西湖的风光吸引了所有心思,早把自己来这里的正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谢道清在一旁则是点点头,而后道:“祖父说,你是我大宋朝唯一一个异姓王,而且权势遮天,所以你如今在宋廷,是不是就没有见不到的人?”
“你祖父还跟你说过什么?”叶青不动声色的打算套话问道。
没想到谢道清如今也变聪明了,对着叶青做了个鬼脸,道:“不告诉你。”
“那你就不怕我这个燕王……。”
“你不是说你不会为难我祖父吗?”谢道清瞬间就蹙眉问道。
“可你祖父会放弃在朝堂之上为难我吗?”叶青反问道。
身后的徐寒与贾涉,此刻小跑着接近叶青,而后指了指湖面不远处,一艘正在缓缓靠近距离他们不远岸边的画舫,道:“燕王您看,画舫上的身影是蒙古人。”
叶青随着徐寒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艘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湖面上最大的一艘画舫二楼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立在栏杆边上,目光仿佛也在打量着他们这边。
“是朮赤?”叶青眯缝着眼睛,看着那跟朮赤有几分相像的身影说道。
而此时的贾涉,则是跟献宝似的,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件管状的物件,放在一只眼睛前方,而后紧闭着另外一只眼通过那管状之物打量着那艘巨大的画舫。
“是朮赤,末将还看到了木华黎、丘处机,还有另外一个蒙古年轻人,以及……大概有三四十名蒙古护卫。”贾涉保持着在谢道清眼里有些奇怪的姿势说道。
而叶青则是看了一眼贾涉,问道:“没有我朝的官员在其中吗?”
“好像没有。”贾涉把手里的管状物件,在谢道清那好奇的目光下递给了叶青。
看着叶青像刚才贾涉一般,把管状物件放在眼前,而后闭上另外一只眼睛,像是在透过那管状物看湖面,谢道清再也忍不住心头的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可以把远处景物看清楚的望远镜。”叶青一边看一边回答道。
“我也要试试……。”谢道清跃跃欲试。
“等一下。”搜寻着那艘画舫上的蒙古人身份的叶青回答道。
1175 荒唐至极
看着原本原处那模糊的人影,在透过这个所谓的望远镜看的清清楚楚时,谢道清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跟惊讶,嘴里一边啧啧称奇,一边雀跃着呼道:“哇,这是什么,为何能够把远方模糊的人影看的如此清楚?”
爱不释手的在眼前一会儿拿起来望向远方,一会儿则是放下来看着旁边微笑不语的叶青,如同得到一个心仪已久的玩具一样,把望远镜抱在怀里继续问道:“为什么它能够看到很远的地方?”
不等叶青回答,谢道清则是又一次举起手里的望远镜,不过这一次对着的方向则是孤山园林,原本一片模糊的景色,一下子仿佛被拉近到了眼前一样,特别是在透过这个望远镜之后,仿佛别有一番新奇的感觉,甚至就像是一方世界一般。
“因为它里面的镜片,所以才能够看的比较远一些而已。”叶青一把从谢道清手里夺过望远镜,在其不满的目光下,交还给了徐寒。
谢道清显然还想要把玩儿,但此时那艘湖面上最大最豪奢的画舫,也在此刻缓缓的靠岸,木华黎、朮赤以及窝阔台,身后还有神色平静的丘处机四人从画舫上走了下来。
蒙古人的装扮引得周遭的百姓时不时送来讶异的目光,而木华黎等人显然都已经习惯了临安人对于他们的侧目,旁若无人的走到叶青跟前。
面对朮赤那鹰一样犀利的目光,谢道清不自觉的往叶青身后靠了靠,虽然不敢直视朮赤的目光,但也因为有叶青在旁,使得谢道清微微挺胸抬头,带着一丝不示弱的气势望着那艘巨大的画舫。
“燕王果然守时,本以为末将还得在此做一些等候才是,所以就……。”木华黎指了指身后的画舫,而后微微有些感慨道:“都说西湖好风光,如今看来果然是传言不虚,所以我等就有些忍不住先在西湖上游逛一圈。”
“你也不是第一次来西湖了吧?”叶青笑看木华黎一眼,而后一边说一边率先向画舫上走去,谢道清紧忙跟在叶青的身后,深怕叶青把她落下。
“当初跟大汗确实来过一次,不过那一次因为要保护大汗的周全,所以不论是这西湖的美景风光,还是宋廷如花似玉、柔弱多姿的女子,可是都没有怎么见识过。”木华黎看着叶青化被动为主动,直接就往画舫上走去,也只好转身跟随着往前行去。
朮赤则是在叶青迈步向画舫走去时,便在跟叶青擦肩而过时,不满的哼了一声,不过叶青压根就没有正视过他,倒是在经过窝阔台身边时,友好的微笑示意着点了点头。
因为朮赤的脾气暴躁,而不管是察合台还是窝阔台、拖雷三兄弟,在脾气秉性上整体都要比朮赤这个大哥沉着冷静一些,所以这也就使得三兄弟在平日里,更是认为朮赤绝非他们自己的亲兄长。
看着朮赤对着叶青流露出不满的神色来,窝阔台则是在转身之余,直视前方淡淡说道:“在这里可别丢了父亲的脸面,宋人一向以礼仪之邦为傲,别让人觉得我大蒙古国的皇室如此粗鲁如同蛮夷。”
“我的事儿用不着你操心,你喜欢宋廷这些柔柔弱弱的女子,那是你的事情。但你别忘了,我们蒙古人的女人,才是天下间最美丽的女子。所以……别让宋人看你的笑话才是!”朮赤显然也是意有所指。
但窝阔台显然并不认为,自己来到宋廷临安后花天酒地有什么错,何况这些宋人女子,在床上也确实是别有一番滋味,与草原上的女子完全不同,所以为何不尝试呢?
“这叫入乡随俗,知己知彼,若是不深入了解宋人,以后又怎么能够为父亲征服宋人,抢夺他们的财富与女人呢?”窝阔台丝毫不觉得自己这几日的花天酒地,有什么不对。
但他也知道,朮赤并非不好女色,只是他们两人的口味不同罢了。
木华黎对于两人时不时的对彼此冷嘲热讽几句早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只是笑呵呵的岔开话题道:“叶青此人可不好对付,就连大汗都视他为平生大敌……。”
“那旁边的女子是他的夫人吗?”窝阔台笑容如常,神色平静,仿佛刚刚与朮赤斗嘴的不是他似的。
“你若是不对宋廷的青楼流连忘返,就不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朮赤依旧是一脸阴沉的样子回道。
“这并非是愚蠢,这叫做知己知彼,才能够对症下药。”窝阔台英俊的脸上没有丝毫对朮赤的不满,继续微笑着道:“何况,如今我们在宋廷临安,难不成大哥还敢在宋廷对叶青动手不成?”
朮赤冷冷的看了一眼嬉皮笑脸的窝阔台,对于这样的挑拨他也已经习以为常,哼了一声后便向着画舫走去。
窝阔台看着朮赤的背影冷笑连连,而后这才跟着木华黎、丘处机再次往画舫上行去。
朮赤身为铁木真的嫡长子,在察合台、窝阔台等诸多兄弟面前,总觉得自己应该拿出长兄该有的威严才是,何况,他将来才是继承汗位的第一人选,所以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使得朮赤一直想要在他自己的兄弟面前,建立起一种如同铁木真在窝阔台等人面前的威严。
但奈何,因为他的身份疑团,加上他的脾气秉性,不单是与察合台、窝阔台等人格格不入,而且还会是时常遭到诸人的排挤,所以长此以往,也就使得他跟几兄弟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恶化。
叶青带着谢道清、徐寒、贾涉踏上画舫二楼那宽敞的大厅内,此刻原本四周的窗户,早已经因为天气晴朗的缘故而被临时拆掉,便使得二楼的大厅如同是一个露台一般,虽然摆放着桌椅板凳,但因为视线不受阻的关系,从而使得人们在站上这座露台后,心情都会立刻变得心旷神怡起来。
画舫缓缓启动驶向湖心处,波光粼粼的湖面映射出刺眼的光芒,威风吹过湖面形成的淡淡涟漪,就如同怀春少女的心扉一般在轻轻荡漾,原处的景色在微微的雾气中显得若隐若现,更是给西湖的景色增添了一抹朦胧的美态。
徐寒熬不过谢道清的连声央求,看了一眼并没有反对的叶青后,不得不又把那单筒望远镜递给了谢道清。
谢道清喜滋滋的拿着望远镜,看着继续远眺着远方的景色以及行人,甚至是包括其他画舫里的游人。
特别是在看向远方一些画舫里的游人时,谢道清的心情既是感到新奇又是感到有些刺激,看着远处毫无察觉的人们,继续忙着手里的事情,那种有些紧张跟新奇的感觉,让谢道清的偷窥欲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所以当叶青突然悄无声息的凑近到谢道清耳边,低沉着嗓音问道:“偷窥的感觉不错吧?”
谢道清瞬间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望远镜都差点儿从栏杆处掉入水里。
嗔怒的看着微笑不语的叶青,没好气道:“才没有,人家在看远处的景色。”
“那你怎么脸红了?”叶青凝视着那张吹弹可破的白皙脸颊问道。
“哪有。”嘴上说着没有,但手还是条件反射的向自己的脸颊的摸去。
叶青笑了笑,不再逗谢道清,转身看向身后跟上来的木华黎几人,示意徐寒跟贾涉照顾好谢道清,便向露台中央摆好的桌前走去。
目光不经意的瞟过一直不曾出声的丘处机,叶青自然而然的在主位坐了下来,左边则是木华黎与丘处机,另一边则是窝阔台与一脸阴沉的朮赤兄弟。
画舫另一侧也几乎是在同时响起了乐声,而画舫里的女子,也莲步款款的把一些江南特色的吃食摆上了桌面。
木华黎亲
自为叶青斟酒,而叶青则是看着窝阔台问道:“你是铁木真的第三子?”
“孛儿只斤·窝阔台见过燕王。”窝阔台难得正经的站起身对着叶青行礼,而后继续说道:“父亲常常提起燕王您,还说他很怀念与燕王您一同出征的日子。这一次侄儿来临安,除了给燕王带来了父亲的问候,侄儿也特意给燕王准备了一些我们大蒙古国的礼物,还请燕王笑纳。”
“有心了,替我向你的父亲带去问候。”叶青开怀一笑:“果然是虎父无犬子,生的是如此一表人才,这些时日在临安,恐怕也迷住了不少我宋廷的女子吧?”
蒙古使臣既然来到了临安,皇城司又怎么可能不去注意他们的动向?更何况,蒙古人的使团足以称得上是隆重了,两个所谓的皇子,以及木华黎这样的心腹,再加上一个如今不如意的蒙古国师,这样的分量对于宋廷来说已经是不轻了。
窝阔台对叶青的问话微微一愣,在叶青的示意下重新回到座位上,心里头已经明白,自己如今在临安的一举一动,恐怕都没有逃过这个燕王的眼睛。
于是当下笑了笑,坦诚地说道:“侄儿是第一次来到临安,对于临安充满了好奇,不管是临安这个繁华的都城,还是江南风情的女子,都让侄儿大开眼界,这些在我们大蒙古国可是看不到的。”
“喜欢就好,临安自有临安的美,但草原也有草原的豪迈风情让宋人为之向往。若是喜欢,不妨就在临安玩个痛快。这里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希望贤侄不要嫌少。”叶青从袖袋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窝阔台道。
窝阔台瞬间是大喜过望,而后看了看叶青后,再次站起身来像叶青行礼道谢。
朮赤则是在叶青与窝阔台两人之间是冷笑连连,脸上充满了不屑跟鄙夷之色。
木华黎则是不动声色的看着窝阔台跟叶青的叔侄叙情,心里丝毫不为窝阔台感到担忧。
窝阔台身为铁木真的第三子,向来是一个心思灵活之人,而且不像朮赤那般呆板,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脸色,所以在蒙古国,窝阔台也是颇为受他们这些将领的推崇。
“但不知道木兄这一次邀我游西湖,只是单纯的想要游玩呢,还是说有什么事儿?”叶青在窝阔台再次坐下后,跟窝阔台连饮三杯酒后,才对木华黎问道。
“末将此行是受我蒙古国大汗之命,希望与贵国缔结友好,从今往后,两国不再交战。对于末将在济南府一事儿,末将此行愿意接受燕王的责罚。至于……当初燕王从大汗手里抢走金国皇帝完颜璟一事儿,大汗也不会再追究。”木华黎神色认真说道。
“那攻我武州、檀州一事儿呢?就这么过去了?”叶青淡淡问道。
“此事儿是燕王违约在前,即便燕王当初与金国结盟,但撕毁盟约也是燕王你,不是吗?与金国结盟不过半年,你便攻取了金国的诸多疆域……。”朮赤在一旁反驳道。
“是收复,非是夺取。”叶青这才回过头看着朮赤,刚刚与窝阔台一连串假惺惺的表演,竟然没有使得朮赤动怒,这一点儿倒是出乎了叶青的预料。
本以为自己对窝阔台另眼相看,必然会引起铁木真长子的不满跟嫉妒,但刚刚自己对着窝阔台一口一个贤侄,甚至不惜奉上一张银票,可都没有能够挑拨动朮赤哪怕一丝的不满。
看着朮赤那阴沉的脸色,叶青继续淡淡道:“金国辱我宋廷、俘我二圣,如今不过是我大宋朝廷拿回原本属于我大宋的东西,有何不可?而我宋廷跟你蒙古国无冤无仇,本王与你父汗还是安答,为何要攻我宋廷武州、檀州呢?如今想要谈和结盟,世代友好,难道就不应该付出一些代价吗?”
“你以为你能够代表的了大宋朝廷吗?”朮赤冷冷道:“今日与你相商,正是因为看在你与我父亲乃是安答的份儿上,若不然的话,我们大可绕过你燕王,跟宋廷去谈和。”
“好啊,你可以试试。”叶青轻松的说道:“不过到时候你别后悔便是。”
木华黎、窝阔台并没有阻拦朮赤跟叶青针锋相对,甚至在两人针锋相对时,神色之间都隐隐的露出一丝思索的表情。
叶青如此的强硬,真的就是在乎蒙古曾对他治下的武州、檀州发起过战争吗?还是说……叶青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窝阔台的目光不自觉的望向了木华黎,而木华黎也同样是望着窝阔台,两人默默的看着彼此的目光,如同在无声交流一样。
“你真当你叶青可以在宋廷一手遮天不成?”朮赤的语气之中,威胁的味道越来越浓。
“你以为你说服了史弥远,而后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叶青瞟了一眼朮赤,根本没有理会一旁满脸震惊的木华黎,以及神色也变得有些不自然的窝阔台,继续淡淡说道:“史弥远虽然是宋廷左相,但北地之事儿……朮赤,你认为没有我叶青点头,谁能够撼动?”
木华黎眼看着朮赤要跟叶青继续僵持下去,而若是真把叶青惹急了,那么他们此行的目的,可就真的成了给宋廷皇帝来贺喜来了。
微微静了心神后,木华黎便急忙在旁斡旋道:“那不知燕王觉得如何才能够让两国休兵,世代友好而永不再重启战事?”
“是,燕王您不妨先提条件,只要侄儿能够做到,便绝不会吝啬,而且即便是做不到,侄儿也会立刻禀报父亲来决断。”窝阔台急忙跟上说道。
而朮赤则是看了看木华黎,以及自作主张的窝阔台一眼,并没有因为窝阔台把话说得像是他能够决断一样,而因此感到不满。
叶青的目光则是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笑意,平静的看着木华黎,在他看来,不管是朮赤也好,还是窝阔台也罢,即便是如今手中有权利,但恐怕也绝对没有木华黎那么大,显然,他们这一行人中,还是以木华黎为主。
叶青缓缓把目光从木华黎的脸上移到了丘处机的脸上,丘处机的登门拜访,除了让他彻底得知,蒙古人如今想要入侵吐蕃一事儿外,还知道丘处机已经与八思巴已经交锋过,最后则是被八思巴辩驳的词穷而认输。
也正是因为丘处机输给了吐蕃僧人八思巴,从而使得铁木真如今更倾向、看好八思巴能够给蒙古人带来的巨大利益。
“我要八思巴来临安。”叶青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
“什么?”木华黎、窝阔台以及朮赤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震惊道。
“你要他做什么?”朮赤鹰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叶青问道。
“他对你们意味着什么?不管是辽还是金,亦或是你们蒙古国,哪怕是吐蕃,你觉得他们有一地之富裕胜我宋廷各城吗?临安如何,各位已经领略过了,想必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叶青抱起了茶杯悠哉道。
木华黎看了看旁边的丘处机,又看了看此刻神情认真的窝阔台以及阴沉的朮赤,沉声道:“不错,若是论起富裕繁华来,宋廷强过我们太多。”
“所以你觉得我宋廷、我叶青会染指吐蕃那些贫瘠荒凉之地吗?”叶青再问道。
这一次就连窝阔台都不自觉的摇了摇头,从草原一路向南行来,中原的繁华与富裕已经完全超乎了他们的想象,即便他们在来前,已经有木华黎跟丘处机,给他们讲述过宋廷的富裕跟繁华,但当真到了临安城后,他才能够把繁华与富裕彻底在心中形象起来。
而在草原上时,窝阔台甚至以为中原的繁华与富裕,不过就是一个
牛羊遍地、草场比草原上还要多的朝廷而已。
可当真正踏入中原,看到那一座座雄伟的城池,城内一件件精致典雅的楼阁,以及街道两侧遍布的商铺时,无论是窝阔台还是朮赤,都以为突然之间来到了另外一个做梦都不会梦到的世界一样。
这个世界与他们的世界完全不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精致,甚至是让他们恨不得立刻就能够拥有这样一个城池。
“你想说什么?”木华黎不自觉的开始皱眉问道。
“给我八思巴,我帮铁木真解决如何征服吐蕃的答案。”叶青语气坚定的说道。
木华黎皱眉,窝阔台、朮赤,甚至就连丘处机都皱眉。
甚至丘处机还不自觉的摇了摇头,叹口气道:“燕王或许有所不知,吐蕃之事儿绝非是燕王所想那般简单,若是单靠武力便可以征服,大汗也便不会……。”
“这些不过是你们认为的罢了。”叶青打断丘处机的话,继续说道:“你以为八思巴是真的为你们蒙古人着想吗?还有,即便是他们不清楚,难道丘道长也不知道,我中原与吐蕃之间来往已有近千年的时间?”
“中原与吐蕃有过来往,那里可是有着常人……。”窝阔台惊讶的问道。
在他的认识中,吐蕃就如同是一个被绵延大山困住的世界,跟外界根本不会有什么联系,而他们才应该是第一个发现这个世界的人。
“八思巴难道没有告诉你们,吐蕃王朝还未分裂时,我中原王朝大唐国,还曾把一个公主嫁给了他们的王松赞干布?”叶青继续说道。
历史上的八思巴,因为其跟随其伯父走出吐蕃一直学习中原文化以及蒙古人的语言,所以极为受吐蕃百姓的尊崇。
而八思巴也正是凭借着向蒙古人讲述吐蕃与中原之间的关系,以及种种历史典故,从而获得了蒙古人的信任。
也正是因为八思巴的博学,从而使得丘处机在其面前都相形见绌,最终则不得不败下阵来,也使得蒙古人开始更为相信佛教而非是丘处机的道教。
也正是因为蒙古人开始信任吐蕃佛教,得知只有皈依佛教之后,接下来才能够得到八思巴的帮助,助他们来统治吐蕃。
但也正是因为要皈依佛教,必然要拜八思巴为上师,而八思巴的另外一个条件便是:皈依之后,上师坐上座,要以身体礼拜,听从上师之言语,不违上师之心愿。
这对于铁木真,或者是高傲豪迈的蒙古人来说,想要接受这一点儿则是有些艰难。
虽然最终可以打折扣为,在人少的时候,奉八思巴上座,而在有将领、臣子等其他人的时候,则不必遵从。
可即便是如此,对于蒙古人来说,显然也有些难以接受。
而叶青,显然便是利用了这一点,当着窝阔台、朮赤、木华黎以及丘处机的面,再次抛出了君权神授四个字。
“君权神授?何解?”窝阔台率先问道,朮赤也是不自觉的竖起了耳朵,毕竟,不管如何,这些都应该是有关于他们未来继承汗位的事情,自然在这个时候,要听听叶青的见解,哪怕是不信,但听听也无妨不是?
叶青看了看朮赤,又看了看窝阔台,而后笑了笑道:“君权神授,何解?”
看着两人迫不及待的连连点头后,叶青便继续说道:“八思巴若为上师,身为蒙古国的大汗,自然是要听上师之言语,满足上师之心愿。而如果一个大汗,都要对一个人顶礼膜拜的话,那么是否意味着你们的子民,也会听从他们的教诲?也会对他顶礼膜拜?”
“不错,可这又如何?只要是我们大蒙古国着想……。”朮赤神情凝重的问道。
“蒙古人崇拜狼,也崇拜鹿,这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信仰,是烙印在你们骨子里的东西。不错,如今八思巴对于你们而言,或许只是一个上师。可……。”叶青看着凝神静听的窝阔台跟朮赤,顿了下后继续道:“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呢?蒙古国将是以孛儿只斤家族为尊呢,还是以八思巴一脉为贵?”
看着木华黎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叶青继续说道:“大蒙古国的子民,也只会看到你们对于八思巴等人的尊崇,长此以往,孛儿只斤家族便只能够屈就于八思巴一族之下。”
“但八思巴乃是上师、是僧人,他又不会参与……他又不会……。”木华黎当着朮赤跟窝阔台的面,显然有些难以启齿汗位之争这个词。
“他是不会参与,但不管未来大蒙古国谁是大汗,都要奉他为上师,都要听从他的教诲,长此以往下去,只会得到一种结果,那就是……只有他认为的大汗才是大汗,才会得到将领与百姓的承认。而其他与他之间不睦的,他不喜欢的皇子,即便是嫡长子,但只要八思巴不同意,你以为他就能够继承汗位吗?”叶青在说道嫡长子的时候,不自觉的看了一眼朮赤。
而朮赤则是在叶青望向他时,不自觉的像是回应似的对着叶青默默的点着头,显然极为认同叶青提出来的担忧。
“这就是燕王所言的君权神授吧?”窝阔台见叶青望向朮赤,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时急忙说道。
“不错,这就是君权神授。不同于可能会功高震主、引起朝堂动荡的臣子,君王看不顺眼可以捏造个罪名罢免、流放,哪怕是杀了都行,但不管如何,臣子终究是臣子,他需要听从君王的旨意行事。而……八思巴非是臣子,是上师,他没有他嘴里所谓的世俗权利,但他却掌握着你们大蒙古国大汗之位的正统性。今日看你朮赤不顺眼,他便可以找个理由禀奏铁木真,而你朮赤即便是身为嫡长子,也就断无可能继承汗位……。”叶青突然又转头看着朮赤说道。
木华黎当即冷声喝道:“燕王此举怕并非是在讲述何为君权神授,而是在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
“若是本王想要挑拨,又岂会当着你们的面?以本王在临安的势力,大可以各个击破,又何必做出如此都让你轻而易举就看穿的举动?”叶青头也不回的反驳道。
“尊八思巴为上师?八思巴如今才多大?恐怕年岁与窝阔台相差无几,铁木真一旦老了,八思巴正是鼎盛之际,加上铁木真这些年的信任与看重,一旦他所谓的佛家教义深入人心,以及不问世俗只掌神权的特殊性,试问,你大蒙古国的汗位,还如何能够安生?试问,你大蒙古以后到底是谁说了算?”叶青此时才转头看着木华黎咄咄逼人道。
一瞬间,叶青这边有些剑拔弩张的紧张情形,不自觉的引来了谢道清等几人关切的目光。
而当谢道清转头望过来时,便看到叶青坐在主坐上,语气犀利、神情冷峻道:“何为天子?王者父天母地,为天之子也。”
《援神契》所载:“天覆地载谓之天子,上法斗极。”
《尚书》有言:“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论语·季氏》云: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孟子·告子上》曰:“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
天子至高无上,岂容他人替天做主、为民择君?简直是荒唐至极!”
1176 教义 交易
叶青短短的几句话,不单是让谢道清、徐寒、贾涉等人目瞪口呆,特别是木华黎、丘处机、窝阔台与朮赤,更是睁大了眼睛。
短短数言、震耳发聩,王权至上的言论思想,更是让木华黎等人,在这一刻不得不去神思、权衡,蒙古国奉八思巴为上师利与弊。
画舫在湖中央缓缓移动,二楼的露台之上,原本浅淡如流水的乐声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王权是否应该为天下至高权力,神权是否应以其意志凌驾于王权之上?孰优孰劣、谁错谁对,显然对于木华黎等人来说,这完全是一个他们根本不曾考虑过的问题。
王权的正统当该由神权来认证,还是由典籍与王权自己认证,这同样是一个让他们疑惑矛盾的问题。
长久的沉默之下,木华黎看着窝阔台突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起身对叶青比刚才还要恭敬的行礼,道:“不知燕王以为当该如何?”
“大宋之繁华富裕,绝非是因为神权加授君权,而是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之至理。无论你是佛是道,是神是魔,既然在我大宋之疆域,便应以王权为尊!岂可凌驾于王权之上,任其摆布?”叶青再次以临安的繁华富庶做典范,自然,这样也更为有说服力。
“那不知……燕王以为王权至上的话,我大蒙古国又该如何征服吐蕃?”朮赤紧皱着眉头,这一刻他再也无法在叶青面前以高傲的姿态来对话。
不管是朮赤还是窝阔台,虽然如今是站在大蒙古国的角度考虑问题,但他们的心底深处,想的更多的则是,若是他们继承大汗之位后,是否愿意还要听从所谓上师对于自己的掣肘。
答案显然是不愿意,不论是朮赤还是窝阔台,自然更希望当他们继承大汗之位后,大蒙古国的所有一切都是由他们说了算,自然是所有人都该听从他们的命令才对,自然是不愿意,在他们的头顶,或者是他们的旁边,还有一个人跟他们平起平坐,亦或是分享他们的权利。
“办法自然是有,但……。”叶青缓缓说道。
“只要燕王之法确实可行,八思巴不是问题。”窝阔台显然比朮赤更要显得果断,当机立断向叶青许诺道。
叶青的办法其实很简单,不过是照搬历史上的改土归流之法,而这对于如今强势的蒙古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对于宋廷来说,最起码在眼下,还暂时不具备这样的实力。
北地的吏治已经让叶青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更多的有能力的官员进入叶青的法眼,而若是想要在吐蕃实施改土归流,对于叶青来说,其难度堪比登天。
所谓的以夷制夷,虽然是如今吐蕃的传统之制,但对于叶青来说,用蒙古的夷来治吐蕃的夷,就如同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度过程一样,经过蒙古人对吐蕃制度的洗礼与破坏之后,再由宋廷进入修剪枝叶,既是事半功倍之策,也是一个能够在短期内争取让吐蕃达到一个完善制度的策略。
叶青洋洋洒洒说的是口干舌燥、唾沫横飞,而窝阔台、朮赤还是木华黎,也都是听得极为认真而专注,甚至就连丘处机,都不得不叹服,叶青所言之策,确实是一个可以从根本上解决征服吐蕃的好办法,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还不用受制于吐蕃佛教。
不过,自然而然的,站在丘处机的立场与角度,也就意味着,不论是他们全真教还是吐蕃佛教,将来即便是能够拥有虔诚的信徒,但这些信徒,却绝不是他们能够控制其思想行为的信徒,反而是会形成一种建立在华夏民族传统之上,让百姓随意选择甚至是随时摒弃的信仰所在。
归根结底,在叶青的法则下,只会形成一种存活于王权之下,看王权的脸色存活,接受百姓供奉与摒弃的信仰所在,无法从根本上分享王权的权利,也就无法与王权平起平坐的信仰。
就会形成如同生意一样的存在,生存与衰亡则是要靠他们自己与百姓维系,同时,还要去面对挑战传承千年的儒学。所以最终的结果便是,把他们所谓的传道布教者,从神的位置上彻底拉到了人的位置,少了那丝的神秘与尊崇外,王权则就成了他们与百姓共同的法则,共同的主宰。
“燕王此举……怕并非是只为大汗着想吧?”木华黎虽然听不出来叶青此番真诚的策略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他总觉得,以叶青的性格,绝不是一个轻易就会帮助别人的人。
更何况,如今蒙、宋之间的关系又是如此的微妙,叶青真的就会善罢甘休,单纯的是在为大汗出谋划策吗?
经木华黎的提醒,窝阔台的心头也是微微一震,当下顺着木华黎的话问道:“但不知道燕王为何要八思巴?”
“以八思巴为条件,只是为了让你们相信我,当然,若是你们不同意把八思巴给我,那换其他条件也不是不可行。至于……。”叶青的目光扫过狐疑的木华黎跟窝阔台,而后淡淡的说道:“听与不听是你们的事儿,说与不说是我的事儿。虽然本王与铁木真之间如今不同当年,但我更不愿意看到,铁木真南征北战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一统草原部族
后建立的大蒙古国,最后成了一个和尚手里的权利。如果我是一个蒙古勇士,若是有一天,我宁愿信奉铁木真为神,而绝不是信奉一个和尚为神。蒙古人当该有自己的信仰,如狼、如鹿,或其他,但若是把这些都抛之脑后,反而去投入一个可以控制你意志的佛教僧人麾下,铁木真真的甘心吗?”
“我们把八思巴的人头送给你如何?”朮赤双眼寒光闪过,看似长得五大三粗如同莽夫一般,但同样也是心思缜密。
如此建议送八思巴的人头给叶青,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计较,那就是一旦叶青所言之策可行,那么到时候八思巴对于他们而言,无疑也就不像现在这般重要了。
而若是叶青的谋略在吐蕃不可行的话,那么他们到时候再次重用八思巴也不算太晚。
所以叶青点明了要八思巴,那么也就或许可以说明,八思巴的身上还有可取之处。所以为了不让叶青从八思巴的身上得利,那么给叶青一个死了的八思巴,岂不是更符合蒙古国的利益?
“人头你们自己留着吧,本王虽然虽非是素食主义者,但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既然让你们把八思巴送给我,让你们有所顾虑,那么不妨……。”
“燕王恐怕是打错算盘了,不管是八思巴,还是耶律厮布,我们都不会交出来的。”木华黎瞬间就猜到了叶青以退为进的心思,当即拒绝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没有条件了。”叶青直接耸了耸肩膀,反常的态度让木华黎简直难以置信。
“燕王……不是,燕王的意思是什么条件也都……。”
“不错,缔结盟约两国世代友好,永世不再为敌交战,我答应你们。”叶青坦诚的说道。
这下就连朮赤都是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有些惊奇的看了看叶青,而后又看了看木华黎,显然是等着木华黎来做决断。
看着几人有些犹豫的表情,叶青则是随意的笑了笑,而后像不远处,一直关注着他们这边的徐寒招了招手。
小步跑过来的徐寒来到叶青跟前,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纸张递给了叶青,便头也不回的再次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叶青接过密密麻麻的纸张,随意的翻了翻后道:“所谓的改土归流之策,我已经命人拟好,愿意听从也罢,还是不愿意听从也罢,那都是铁木真的事情。但不管如何,还希望你们务必要交到铁木真的手里,如何?”
木华黎看着那厚厚的一沓纸张,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宋人文字,深吸一口气后道:“好,末将向燕王保证,一定会交到大汗手中。”
“并非是只有这些,这些只不过是我摘抄出来的要义而已。而若是铁木真想要不受吐蕃佛教节制,又能够彻底征服吐蕃的话,自然还有一些我华夏民族早年关于吐蕃的记载书籍与典籍,而这些,想必也能够帮你们巩固在吐蕃的所有一切,从中找到更多的有利于你们吏治吐蕃的策略。”叶青指的自然就是今日马车里那两大箱的中原书籍。
叶青的大方跟宽宏大量,显然完全超出了木华黎等人的预料,如今看来,非但是轻轻松松就跟叶青达成了两国不再为战的盟约,而且叶青还主动送上了攻伐吐蕃之策。
他们显然不会去想,何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更何况就如同叶青所言,也如同他们一路南下所看到的景象一样,繁华富庶的北地,特别是途径的几个要城,如长安、扬州、临安等地,更是富庶繁华的让他们难以置信,所以因为他们的亲眼所见,也使得他们也并不担心,叶青会对要比宋廷贫瘠太多太多的吐蕃感兴趣。
自然,叶青真正的目的,便被临安等宋廷城池的繁华与富庶所掩盖,也被吐蕃贫瘠的景象所遮掩,使得如今不管是木华黎,还是窝阔台、朮赤,更倾向于叶青所谓的改土归流之策来征服吐蕃,而不是奉八思巴为上师来征服吐蕃。
画舫靠岸,叶青的马车缓缓驶过来,整整两大箱所谓叶青精挑细选的华夏民族各种典籍,被放在了木华黎几人的马车上。
叶青在与几人分别时,还不忘提醒着几人,若是觉得不够,大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派人在临安帮你们再多搜寻一些。
待蒙古人的马车离去后,谢道清、徐寒、贾涉三人,齐齐看着微笑不语的叶青问道:“他们真的会相信吗?”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草原各个部族如今不过是刚刚被铁木真统一不久,虽然无力强悍,但其余皆跟从前没有多大的分别。若是他们知晓华夏民族的辉煌过去,以及华夏民族与草原之间千百年来的交集,自然而然的也就会更倾向我们一些。而至于那些书籍……没用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人去看,但若是告诉他们里面有可以助他们征服吐蕃之策,蒙古人便绝对会去看的……。”
“他们看得懂吗?”谢道清狐疑道。
“铁木真身边能人异士不少,丘处机就算是一个,只不过因为输给了八思巴后,在蒙古国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如今既然有了这些典籍,丘处机可算是又有了用武之地,铁木真自然也就会再次对他另眼相看。但成与不成,这就
要铁木真自己的野心,以及八思巴是不是真的比我想象的还要睿智了。”叶青微微叹口气,八思巴其人他知之甚少,但他也知道,八思巴之所以能够受蒙古人信任与重用,甚至让蒙古人不惜奉他为上师,必然是有其过人之处。
看着叶青那凝神认真的样子,一旁的贾涉则是不自觉的道:“其实末将以为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若是论辩才,末将不认为我大宋文人会输给那些蛮夷,干脆燕王您一声令下,把朱熹等几个有名的大儒差遣过去,别说一个八思巴,就是八个八思巴都不一定是对手。不比这样费尽周折来的轻松?”
叶青微微挑眉,旁边的徐寒则是拍手叫好:“对啊,若是燕王您给铁木真举荐几个儒士过去,还用担忧那个八思巴吗?”
“你以为铁木真身边缺儒士吗?辽、金、夏其中不乏我们汉人文士,金国虽然不曾被蒙古人染指,而夏、辽其中的一些汉人士子,铁木真麾下还是不缺的。但为何八思巴会比他们受重视,除了因为吐蕃的关系外,更是因为佛经要义。并非是因为佛经要义有多么的好,才能够吸引蒙古人的重视,而是因为在民智完全未启的民族中,百姓们更愿意相信神鬼佛魔、往生极乐之言。难道你们不也是如此吗?”
谢道清、徐寒跟贾涉哑然,确实,在碰见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时,他们第一时间也愿意去往鬼神方面去想。
就如同叶青在燕京破阵营时,刻意在夜晚故弄玄虚的鬼火一样,使得几乎所有跟随叶青来到破阵营的种花家军将士,人心惶惶了好几日的时间,但当叶青揭开那层神秘的面纱、真相大白后,所有的将士才恍然大悟,这才终于使得破阵营再次归于平静。
虽然只是一件很小的恶作剧,但从中也能够看出来,即便是拥有强悍武力的种花家军,在面对无法理解的事务时,往往第一反应都会与神鬼联想在一起,而对于更为落后的吐蕃、蒙古人而言,不论是草原上发生什么,他们也更愿意去相信,那些所谓得道高僧的天人感应的解释。
而往往不管是哪一种教义,在传教布道之时,也往往会利用人们对于神鬼事务的好奇与崇敬之心,编造一些神鬼故事来让人们相信,这世间人们无法理解、破解的神秘事物,都是因为头顶上方虚无的神在作祟,是在向人们暗示着什么。
所以当传教布道者一旦成了神的使者,在得到了百姓的信任与崇敬后,往往也会更多的利用稀奇古怪的事务,加以他们自身的学识来教化世人,最终的目的自然绝非是从天下百姓的利益为出发点,绝对是以维护他们教义的尊崇为最基本利益,从而让他们一直能够过着被人们顶礼膜拜的生活。
如同世俗的权利令人不可自拔一样,站在神的位置,接受百姓的顶礼膜拜,同样也是一件极为有成就感的事情。
马车在回到临安时已经是夜色朦胧,缓缓地在谢府门前刚刚停下,谢深甫的轿子也从另外一个方向缓缓走了过来。
带有王爵标志的马车,在谢深甫下轿后的第一时间就被注意到,看着谢道清蹦蹦跳跳的跳下马车,跟探出头来的叶青眉飞色舞的难舍难分,谢深甫原本从容威严的神情,立刻变得极为凝重。
在叶青的示意下,谢道清低着头对谢深甫匆匆行礼,而后便快步的跑回了府邸。
谢深甫望着谢道清那冲回府邸的背影,微微叹口气,这才走到叶青的马车跟前行礼后道:“下官谢深甫见过燕王。”
“此时又不是在朝堂,谢大人不必如此多礼。”叶青并没有走下马车,依旧是从窗户边探头跟谢深甫说道。
“那就多谢燕王了。”谢深甫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干脆直接了当的问道:“燕王可是……可是对下官孙女有意?”
“今日偶遇,所以便正好相约去了一趟西湖游玩。谢大人为何会这样认为?”叶青心头微微一愣,他并不觉得自己已经表现出了对谢道清的喜欢之情来。
谢深甫的神情有些苦涩,道:“燕王说今日是偶遇,那么那日在和宁门处想必就不是偶遇了吧?”
“谢大人的意思呢?”叶青也不再隐瞒自己对于谢深甫的好感,干脆直接认了问道。
“怕是孙女高攀不上燕王这等高门大户,何况燕王府的几位夫人传言可是各个貌美如花,道清虽然生的标致,但……论起姿色恐怕还无法与几位夫人争奇斗艳。所以……所以下官还希望燕王能够高抬贵手,放过道清才是。”谢深甫说话不卑不亢,神色也比刚才要平静从容了许多。
“不知谢大人可曾问过道清是何意思?”叶青微微皱眉,凝视着谢深甫问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儿下官自然也无法做主,想必还需要其父母为其择婿家才是。但不管如何,下官实不敢高攀燕王这等门第。还望燕王见谅。”谢深甫再次对着叶青行礼,而后转身便往府里走去。
“谢大人,你这是在跟叶某谈条件吗?”身后叶青的声音缓缓响起,谢深甫的身形微微一顿,强忍住要转身的冲动,而后一声不吭的继续往府里走去。
1177 坊间传言
叶青的马车缓缓驶入进了燕王府,而叶青这个人,此时则是出现在了杏园的门口。
青丘恭敬的迎候叶青与徐寒进入杏园,而此时的皇宫勤政殿内,赵扩已然从卫泾、韩瑛的嘴中得知,宫里宫外这几日盛传的一些关于叶青的消息。
不止是朱熹的学生都被从牢里被叶青暗中救了出来,就连那些流放罢免的学生,也因为叶青的关系,如今早已经背着朝廷各自归乡。
而其中令赵扩心头堵心的,自然还是在叶青北伐之前,临安盛传的那些关于叶青镇守北地,为大宋赢得繁华盛世之象的种种流言蜚语,竟然全都是朱熹在暗中散播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叶青营造一种大宋朝不世功臣的影响。
“也有人说,叶青之所以会被圣上您赐封为燕王,也正是因为……受了这些坊间传言的影响。若不然的话,叶青即便是功劳再大,也不会晋封为我大宋唯一一个活着的异姓王。”卫泾低头禀奏道,余光则是看了一眼赵扩那握着毛笔的右手,此刻已经是青筋毕露。
“就是一些朝堂臣子也在议论纷纷,叶青之所以会帮助朱熹跟其学生,就是希望朱熹等天下文士,能够帮他散播不世功臣的声名,从而使得他能够在攻取燕云十六州后,如愿被朝廷晋封为王。”韩瑛在一旁跟着说道。
啪的一声,赵扩手里的毛笔被生生握断,有些咬牙切齿的赵扩脸色阴沉,冰冷着神情:“好一个叶青,他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竟然是把朕戏耍的团团转!当真是可恨!”
看着赵扩咬牙切齿愤恨的样子,卫泾与韩瑛在一旁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在他们看来,叶青为了燕王的爵位戏耍赵扩确实是真。
“还听到了一些什么?”赵扩冷冷的问道。
卫泾跟韩瑛则是互望一眼,两人都犹豫了下后,最终还是由韩瑛开口说道:“荣国公当年曾去过长安,据说……据说曾在长安见到过叶青私穿……私穿黄色服饰,而在长安,当年金国皇帝也曾驾临此地,据说两人之间早已经定下了秘密协定,说会支持叶青在北地……。”
韩瑛的语气有些颤抖,虽然她并不相信叶青真的会谋反,但如今这几日,这些传言都传的有鼻子有眼,而且荣国公赵师夔,当年也确实去过长安,同样也曾亲眼见到过金国皇帝在临安与叶青谈笑风生的景象。
“叶青当真想要谋反不成!”赵扩不等韩瑛说完,拳头便重重的锤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让原本就紧张不安的卫泾跟韩瑛,则是吓得一个面色惶恐。
“只要叶青篡位成功,燕云十六州也还会还给金人。有传言,与其说是叶青攻占了燕云十六州,倒不如说是金人把燕云十六州暂时借给了叶青。因为……燕京等地就是如此,根本没有射出哪怕一根箭矢,金人就把城池让给了叶青。”卫泾战战兢兢的说道。
此时此刻,他已经无法分辨这些传言的真假,内心深处只有浓浓的惶恐不安。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既然在叶青回到临安后,临安城就这么快有了这些传言,那么这些传言即
便不全是真的,但也不能全部当做假的来看。
毕竟,这些传言所说的也都是事实,北地虽然有几路已经属朝廷节制,但重要的路、府依然还是在叶青的节制之下,就比如长安、太原。
何况还有荣国公赵师夔这个人证不是?不管如何说,赵师夔可是曾经亲自到达过临安,而且赵师夔身为宗室,在这个时候绝不会用谎言来蒙骗圣上不是?
再加上在燕京当时叶青确实未发一箭,就轻轻松松的拿下了燕京城,而且紧随着他人也跑到了金国中京路,甚至还因为金国皇帝与蒙古人结下了怨隙,所以以上这些种种理由,都足以让人相信,如今身为燕王的叶青,确实已经对宋廷有了取而代之的野心!
而他想要晋升为王爵,显然也是为了接下来的篡位做准备。
“叶青麾下如今还有辽国公主耶律月,夏国亡君李安全,而金国臣子耶律楚材,如今也是叶青麾下的官员,也难怪他一直在拉拢庆王叔以及吴王叔赵师淳,母后甚至还想要把吴王叔的两个女儿许配给叶青的两个儿子……。”赵扩不自觉的摇着头,喃喃继续道:“若是真让叶青得逞,跟宗室之间联姻成功,恐怕到了那时候……不,这一次叶青回临安,恐已经想要谋反了。庆王叔、吴王叔跟他向来关系匪浅,北地一直被他紧紧握在手里,如今朝廷有意染指节制,所以……叶青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真心交出北地各路呢?显然,这是叶青用来麻痹朝堂以及朕对他放松警惕的计谋。”
韩瑛有些忧虑的飞快的看了一眼赵扩,随后又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卫泾,嘴唇连动了好几次后,终于是在略显寂静的御书房内吞吐道:“但……但这些如今都是传言,还……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若是圣上轻信的话,岂不是……。”
“你当朕还是刚刚登基时的懵懂少年吗?”赵扩看了一眼替他忧心的韩瑛,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笑容,道:“朕又怎么会傻的会跟叶青立刻翻脸呢?叶青这些年来,在临安挑动了多少杀伐?即便他每次都处于被动与弱势,但最终呢?当清晨的太阳升起时,他的敌人都已经躺进了棺材,只要他还依旧生龙活虎。所以啊,朕会分外小心的。”
“可……谢姑娘那日还曾说,叶青确实有给圣上您奏章,而且他并没有不满圣上未迎他回临安……。”韩瑛总觉得哪里不低,但到底哪里不对,她自己也一时之间说不上来。
甚至,从情感上出发的话,她也很认同赵扩对于眼下形势的判断,叶青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佞臣,是想要谋权篡位的反臣,毕竟,当初他父亲跟谢深甫前往开封时,也曾经见识过在叶青治下的北地,朝廷在那里是多么的不受重视。
就连他父亲韩彦嘉,也曾在回到临安后,私下里敲敲说起过,叶青所掌的北地,就如同是一个小朝廷一般,而叶青,就像是跟临安圣上能够分庭抗礼的皇帝一般,几乎所有的官员都以叶青的意志为意志,而对于临安朝廷,却是很少有人提及,甚至就连当地百姓,如今都不知道宋廷都城到底是哪里,但却是极为清楚,叶青当时所率的大军,已
经攻到了金国的那座城墙下面。
“宫里可曾少过宫女或者是太监,特别是……勤政殿等朕经常所在的几座宫殿。”赵扩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相信谢道清不会骗他跟韩瑛,而既然让谢道清去探叶青的反应,得到的是这样一个答案,那么赵扩他自己也相信,叶青绝不会吝啬到不给自己上回临安的奏章。
毕竟,那时候的叶青并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态度改观了,甚至就连赵扩自己,也是因为跟韩瑛聊天时,无意间意识到了叶青在金国的真正目的。
所以不管如何说,叶青都没有必要跟自己把好不容易稍微融洽的关系弄僵,何况,若是叶青真的想要谋反的话,那么在这个时候,他都有必要以更为忠贞的臣子态度来对他赵扩才是。
所以如今既然叶青有给自己上奏章,但奏章最终却是没有到了自己手里,那就只能是……要么奏章在路上不见了,要么便是在这勤政殿不见了。
北地是叶青盘踞多年的地盘,断不可能出现叶青给自己的奏章在半途不翼而飞之事,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奏章是从勤政殿这里丢失的。
卫泾默默的摇头,韩瑛却是眨动着明亮的眼睛若有所思,两人同样不清楚宫里是否有宫女、太监失踪,但韩瑛却是知道,在叶青见过皇太后后,竹叶儿跟青丘两个皇太后的心腹,则是神神秘秘在宫里召见了不少太监与宫女。
当初韩瑛并未多想,还以为是两人在给慈宁殿寻找手脚麻利的太监与宫女。
“这几日……。”韩瑛看着赵扩望过来的目光,思索着喃喃道:“竹叶儿姑姑跟青丘中贵人,倒是很关心宫里太监与宫女的事情,奴婢本以为是想要给慈宁殿寻一些……。”
“母后在慈宁殿多日,竹叶儿姑姑又跟随母后多年,这慈宁殿上下的宫女、太监几乎都是母后用起来得心应手的。”赵扩打断韩瑛的话,微微摇头道:“看来叶青也把自己给朕奏章一事儿告诉母后了,而竹叶儿姑姑显然就是在暗中查此事儿。但不知道可查出什么了吗?”
韩瑛微微蹙眉,而后摇了摇头:“奴婢没敢过问竹叶儿姑姑的事情,所以不太清楚。”
赵扩开始手拄着下巴思索起来,嘴里下意识的说道:“要不要朕现在去慈宁殿……探探母后的口风呢?也不知道母后如今知不知道,自叶青回到临安后,这宫里宫外渐起的传言。”
“今日竹叶儿姑姑以及青丘中贵人……跟随皇太后一同出宫了……。”韩瑛提醒着赵扩道。
“还没有回来?”赵扩有些惊讶的望了望窗外的夜色道。
“怕是今夜不会回来了吧?皇太后这两年开始礼佛,时不时便会前往……。”韩瑛理所当然的说道。
“那算了,待母后回来后告知朕便是。”赵扩微微叹口气,心头依然还是觉得堵得难受,特别是叶青是否要谋反一事儿,一直都萦绕在他的心头,而他,也必须想办法,如何才能够破解这个危机,或者是如何才能够除去叶青这个怀有二人的反臣!
1178 杏园夜话
亥时过半,夜色笼罩下的临安城也渐渐显现出了一丝疲态,不管是御街还是其他闹市之地,行人已然稀少了很多,有些匆忙的马车、轿夫也开始在略显清净的道路上加快了步伐。
一天的忙碌让商铺的伙计、掌柜也感受到了一丝的劳累,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有气无力,就连招待客人的态度,比起夜幕初降时,也要显得少了几分耐心与热情。
而此时临安的那些风月场所、赌场酒馆则依旧是热闹非凡,特别是那些风月场所,依然是宾客兴致昂昂,丝竹之声在奢靡之中也透着几分纸醉金迷的气息,每个风月场所里花枝招展、体态婀娜的女子,比起那些商铺伙计对待客人的态度,则是要显得热情了很多,即便已经是深夜。
一脸意犹未尽的荣国公赵师夔、准国丈阎克己从涌金楼被女子搀扶着上了马车,随后跟着出来的李心传,看着赵师夔、阎克己上了同一辆马车,心里不自觉的略过一抹冷笑,而后才面无表情的钻进了自己的马车。
赵师夔是宋廷宗室,如今也颇得当今圣上信赖,阎克己之女不日就将被迎娶入宫,自己也将成为真正的皇亲国戚,所以如今赵师夔跟阎克己之间的关系,明显要比其他人更显得亲近几分,从而也因此渐渐拉开了他们与李心传、楼钥等人之间的距离。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虽然如今都是史弥远麾下的心腹之人,因为史弥远的存在,才使得他们愿意聚在一起,但即便是如此,随着阎克己渐渐就将成为皇亲国戚后,其他人还是能够感觉到,赵师夔与阎克己二人,如今偶尔总是会在他们面前流露出一个高他们其他人一等的感觉。
甚至就连史弥远,在如今对于赵师夔跟阎克己也显得比从前重视了几分,大有要取代原本李心传、楼钥等人在史弥远府里超然的地位。
意犹未尽的马车向着两个方向而行,而此时的杏园里,竹叶儿亲自端着冒着丝丝热气、明亮照人的铜盆走进李凤娘李凤娘的内室。
叶青端坐于一张太师椅上,看着竹叶儿端着洗脚水进来,而李凤娘也几乎是第一时间从旁起身,而后缓缓在叶青面前蹲下了身子,开始亲自给叶青脱着鞋袜。
竹叶儿显然也已经习惯了贵为大宋皇太后的李凤娘亲自为叶青洗脚,放下手里的铜盆,看了一眼李凤娘把叶青的一只脚抱在怀里,熟练的脱去袜子,而后轻柔的放进铜盆。
嘴里则是一边说道:“竹叶儿跟青丘在宫里查了,确实少了两个太监与一个宫女。而且……。”蹲在叶青身前的李凤娘,示意竹叶儿下去后,微微叹口气,仰头看着叶青道:“而且若不是竹叶儿跟青丘去查,恐怕宫里到如今还不知道少了两个太监与一个宫女。”
看着竹叶儿的身影在轻轻带上房门消失不见,而后低头看着帮自己洗脚的李凤娘,端起手边的茶杯十足享受道:“恐怕在我还没有回到临安时,就已经被杀人灭口了。看来对方也怕东窗事发啊。”
“你真的有给扩儿上奏章?”挽起衣袖,帮叶青洗脚的李凤娘不自觉的再次确认道。
叶青瞟了一眼李凤娘,放下茶杯后道:“两个太监跟宫女的消失,难不成还不足以证明?”
“可……我知道宫里有史弥远安插的太监与宫女,但他们并未意外,而且他们也几乎不可能接近勤政殿……。”李凤娘下意识的蹙眉说道。
“也许不是史弥远所指使,是其他人所指使。”叶青也皱眉,除了史弥远之外,他不觉得其他人会有这种在宫里行窃的实力,而且还是顺走自己给赵扩的奏章。
“那你打算怎么办?”李凤娘低头仔细帮叶青洗着脚,声音因而有些模糊的问道。
“圣上在我回到临安的第二日,还曾差遣谢深甫的孙女,前来试探我对回临安时,朝廷毫无动作的反应……。”叶青微微仰头说道。
“那小丫头是不是已经对你死心塌地了?就算是扩儿差遣,那到时候回禀扩儿时,说的话岂不是还是会向着你?如此一来,那小丫头的话,扩
儿又会相信几分?”李凤娘提起叶青的一只脚,用手边的干布开始抱在怀里擦拭,而其身上那单薄的睡衣,此时也有不少地方被浸湿,紧紧贴在胸前的肌肤上,看起来倒是格外的诱惑。
顺势抬起另外一只脚放进李凤娘的怀里,刻意伸的笔直的双脚,感受着来自李凤娘胸口高耸的绵软弹性,无视李凤娘那风情的白眼,道:“不管是谁在挑拨离间,但其目的终究是挑拨我跟圣上之间的信任。至于谢道清……哎哟……。”
叶青低头,只见李凤娘没好气的狠狠的掐了下他的脚背,而后便把自己那两只原本享受温柔的双脚给扔到了一边。
“你不会真打算也要把那小丫头接到你府里吧?难怪你这次回临安,家里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夫人一个也没有带,原来这都是为了给你跟那小狐狸精营造机会是不是?难怪当初你回到临安,愿意三番五次的去救谢深甫父子……。”李凤娘凤目圆睁,没好气的甩开叶青拉她的手臂,气呼呼的在一旁椅子前坐下。
刚刚端起旁边的茶水,而后又立刻放下,闻了闻自己的手后,瞬间露出嫌弃的表情看着叶青:“天下男子看来没有一个好东西!”
“这一切都是机缘巧合,并非是我有意为之,何况……。”看着招来宫女,端走那铜盆的李凤娘,叶青继续解释道:“何况就算是我有心,但今日路过谢深甫府邸时,谢深甫已经暗示了我,他们谢家并没有打算送其孙女嫁入燕王府。”
“谢深甫虽然平日里清高自傲,但实则是一个唯利是图、小肚鸡肠之人。朝堂之上有人说他骨子里是文人气节,但依我这两年对他的观察,此人的风骨气节只是掩盖他唯利是图的假象。他既然暗示你没有这个打算,哼,依本宫看,不过是没有得到理想的好处而已!”李凤娘看其他人准不准不知道,但在对谢深甫的看法儿上,却是跟叶青出奇的一致。
宫女再次打清水进来供李凤娘净手,而后再次端着水离开,房间里也便再次只剩下了叶青与李凤娘二人。
如同一对老夫老妻一般,叶青依旧端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而李凤娘则是先在内室铺好被褥,便继续一边收拾着零碎,一边接着叶青的话语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看着忙碌身影的李凤娘,已然把追究谢道清一事儿抛到了脑后,叶青自然而然的,便也不再提醒李凤娘,顺着李凤娘的话语再次谈起谢深甫。
“谢深甫想要任刑部尚书一事儿落空,再加上也曾去过开封,所以其实我跟你对他的看法一致,他是想要要挟……。”叶青说道。
“我倒是巴不得他能够要挟你成功。”李凤娘回头看了一眼悠哉的叶青,继续道:“若不是扩儿对谢家的小丫头颇有好感,我早就想了罢了谢深甫父子三人了。对了……。”
李凤娘再次回头,同时停下手里的零碎,看着叶青认真说道:“据说扩儿有意让谢深甫前往北地任差遣,而所要前往任差遣的地方便是开封府,或者是济南府。”
“既然已经是朝廷节制,圣上自然可以任免任何朝臣,只是……谢深甫真的有能力吏治一府之地吗?”不等李凤娘反驳,叶青便继续说道:“虽然他如今是临安安抚使,但北地不管是开封或者是济南府,绝非是跟江南各路州府一样,所以我倒是不太认同谢深甫,当然,这是朝廷跟圣上该考虑的事情,而非是我……。”
李凤娘静静的看着叶青,直到叶青不自觉的停下话语后,才问道:“你跟我说实话,让你放弃对于北地几路的节制,你真的心甘情愿吗?”
叶青同样静静的看着李凤娘,深邃的双眼同样显得很坦诚,稍微沉默了一下后,微微叹口气道:“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我……从未想过要谋朝篡位。所以把北地几路还回朝廷,自然是心甘情愿。之所以未曾在当时第一时间就还给朝廷节制,这些年我叶青一路走过来,想必你李凤娘也应该清楚各种原因。”
李凤娘跟着叹了口气,叶青所说可谓都是有着足以让人信服的理由
,但……但叶青终究还是权势太大了,所以如今,就算是她李凤娘,自认为对叶青的了解很深,但有时候她也不得不偷偷怀疑,叶青将来会不会还想要更进一步。
“也不知道朝廷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怎么就……。”李凤娘有些沮丧,从认识叶青时,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皇城司副统领,而后就不知不觉地成了今日这番模样儿,成了权势遮天的枭雄:“怎么就让你成了今天这般模样儿。”
“来到这个世界上,本以为我可以平平淡淡过一生,但随着世事变迁,以及为了能够活下去,就走到了今日这番田地。但也因为如此,也让我开始意识到,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应该为朝廷或者是华夏民族做些什么。”叶青的神情显得有些深沉,真挚的看着李凤娘继续说道:“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叶青的目的都从来不是推翻宋廷而后取而代之。”
“来到这个世界上……。”李凤娘微微蹙眉,女人的直觉让她觉得,叶青这句来到这个世界上,跟其他人嘴里所说的来到这个世界上,绝对有着很大的区别。
叶青看着蹙眉沉思的李凤娘,心头突然是微微一惊,刚刚不过是心有所感,所以才会如此说,想不到竟然都能够被李凤娘敏感的捕捉到。
于是当下急忙再次说道:“难道你不是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成?”
“总觉得你说的好像处处透着诡异。”李凤娘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叶青道:“见过太皇太后了今日?”
叶青默默的点头,李凤娘抛开心头对叶青那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诡异感觉,再次叹口气。
房间陷入到了暂时的宁静中,随着叶青把手里喝空的茶杯放回桌面,而后长长的伸了个懒腰,道:“放心吧,我不会在圣上大喜之日前跟史弥远翻脸的,我也知道你不会让我如此做的。”
“知道就好。”李凤娘立刻说道,而后想了下后道:“但不管如何,接下来在临安的时日里,你还是需要多往宫里走走,其他事情我或许可以帮你斡旋,但有些事情,还需要你亲自前去让扩儿释怀才行。”
“我知道。”叶青微微有些心乱,如今回到临安,既要关注蒙、金使团在临安的一举一动,还要提防史弥远等人,如今还要缓和他跟赵扩之间的关系,总之,回到临安后,事情与局势,也都要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很多。
不知何时已经凑到叶青跟前的李凤娘,一只手下意识的抚弄着叶青的耳垂,而整个人也已经渐渐的贴在了叶青的身上。
随着叶青伸手环抱,李凤娘那依旧轻盈无比的娇躯,便被叶青抱在了怀里,放在了腿上。
“如今已经回到临安,那你接下来有和打算?”李凤娘的面颊带着一抹红晕,双眼此刻看起来格外的温柔似水,甚至是隐隐透着一股让人心动的魅惑。
“自然是攻城略地,为大宋继续开疆扩土。”叶青感受着怀里李凤娘的娇躯的温柔,看着那双充满风情与魅惑的眼神,一只手不自觉的开始从李凤娘的腰间缓缓上移。
李凤娘一幅任君采撷的姿态,红唇微张、白皙的脸颊充满无限的风情:“攻城略地……要在本宫身上……呃……。”
李凤娘的喉咙处,终于是随着叶青的攻城略地,不自觉的发出了难以抑制的声音,双手也顺势环抱住了叶青的脖子,嘴唇也不自觉地像叶青凑了过去。
“自然是先要征服你,而后再……。”叶青脑海里突然之间,竟然闪过了谢道清的身影,而就在李凤娘察觉到一丝不对时,叶青便立刻对着李凤娘的红唇印了下去。
而在叶青脑海里一闪而过的谢道清,此时正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花园内,单手拄着下巴仰望着宁静的星空,脑海里则全是今日跟叶青游西湖时的情景,特别是叶青铿锵有力的对蒙古人说教的场景,更是让她一想起时,心房便不由自主的传来一阵阵的颤抖。
原处的谢深甫看着谢道清的背影,最后只能是无声的长叹一口气,而后摇着头转身向自己的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