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9 以宋为尊
清晨第一缕阳光缓缓从地平线升起,临安城也开始在泛着淡淡雾气的朝阳下,开始渐渐恢复往日的繁华与喧嚣,街道上的行人渐渐也多了起来,一夜休息后的商铺伙计,也开始生龙活虎的忙碌起手里的活计来。
出城的马车、访友的轿子等等,开始拥挤上临安城的各条街道。
杏园深处,同样早起的李凤娘相比昨日里来,整个人显得要容光焕发,仿佛就连那原本就白皙紧致的皮肤,都在今日看起来多了些光泽一般。
拍掉叶青再次游走在娇躯上的手,在竹叶儿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淡青色的朴素装扮,而后不再理会清晨暧昧后一脸享受的燕王,向着杏园里的佛堂方向走去。
短短小半个时辰后,早饭也早已经准备好,相比起往年来在杏园里也是同样丰盛的饭食来,如今杏园里的饭食则是要显得清淡了很多。
加上如今李凤娘已经改为吃素,所以一顿早饭也便是在平平淡淡中度过。
“今日不回宫?”回到书房后的叶青问道。
身后的李凤娘也不管叶青能不能看见,只是默默的摇了摇头。
“临安城这些时日里不能出岔子,你可清楚?”礼佛完毕的李凤娘,身上少了一丝清晨暧昧的妩媚风情,则是多了一丝稳重与端庄。
“清楚。”叶青点点头,继续道:“还有半个月的时日,便是圣上大婚之日,你放心吧,不光我不会在这期间生事,也不会让临安城出现什么大情小事,以免影响了皇家的喜事儿。”
“谢深甫无论如何,如今也还是临安城的安抚使,虽然你贵为燕王,但你若是想要……。”李凤娘心头还是多少有些担忧道。
“皇城司又不都是木头,种花家军一直就在城外,你没见,昨夜我来这里,墨小宝跟钟蚕都没跟在身旁吗?”叶青的目光柔和,看着李凤娘问道。
“你是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吗?”李凤娘有些不悦的微微蹙眉,看着叶青一脸的无辜,继续道:“我的意思是,这段时日里,就别去招惹谢深甫的孙女,即便是你想……也该分个轻重缓解才是。”
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了谢道清的身上,不过这对于如今的叶青或者是李凤娘来说,谢道清的事情在他们之间,不过是平常生活中的一丝小插曲而已,何况,谢深甫既然无意,叶青也并没有打算去强求。
但即便是如此,他也不得不猜测,谢深甫到底是真心不愿意谢道清嫁给他,还是说只是为了以自己的孙女为要挟,想要跟自己谈条件。
想到此处的叶青,不自觉的看向端庄高贵的李凤娘,道:“昨夜里你曾提及过,圣上有意让谢深甫前往开封或者是济南府任差遣?”
李凤娘不知叶青何意,坐在一旁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则是好奇的看着叶青。
“如此说来……谢深甫恐怕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并非是真心要拒我跟谢道清之间的事情。”叶青深吸一口气说道。
李凤娘静静的看着叶青,想了下后说道:“你的意思是……谢深甫希望在前往北地任差遣后,借由你的威望……。”
“为他在北地吏治大开方便之门,让他能够因而在地方吏治上有所作为,不是吗?亦或者,谢深甫甚至连他两个儿子的仕途,都要押宝在北地上了。”叶青顿了下,而后摇头笑道:“谢深甫确实如你所说,文人的风骨气节在他身上就如同
伪装,但其人骨子里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为功名仕途而着想之人。”
“如此说来,你还是不打算放弃对北地的整个节制?”李凤娘蹙眉道。
叶青却是看了一眼身后的地图,对着地图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转头再次看向李凤娘:“既然答应了朝廷跟圣上,我叶青又岂会出尔反尔?你过来……。”
李凤娘蹙眉,看着书桌后面的叶青有些不明所以,不过最终还是起身走到叶青跟前。
看着叶青在她走过来后也跟着起身,而后拉着她的手转过身,两人一同对着那张宋廷的疆域图。
“整个中原如今已经尽入我大宋疆域,但你觉得……如今大宋这般疆域,与汉唐之时相比如何?”叶青轻轻地握着李凤娘的手转头问道。
李凤娘任由叶青握着她的手,能够感觉到传到掌心里的温度有些炙热,同样也给予了她内心难得平和跟安全感。
微微摇头道:“宋以文立国,终究无法与汉唐之强盛之时比拟。即便如今宋廷繁华富裕,但……也不过是这两年才微微真正强盛一些。”
李凤娘不知道叶青此问是何意,但她也不愿意当着叶青的面,去否认这几年宋廷真正开始强盛起来的原因,完全是因为叶青力主北伐之举。
“汉时有号: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唐时虽不曾喊出如此铁血的豪言壮语,但唐太宗李世民被天下誉为天可汗,鼎盛之时更是万国来贺,即便是朝堂之上异族任差遣也是数不胜数。天下第一城非长安莫属。而如今……我们有什么?收复失地让百姓高兴,让朝廷能够睡个安稳觉,但我们可对得起这华夏民族的千年传承?如今我们若是便因此而志得意满,岂不是如同小富即安,少了豪情壮志,多了些安于现状?”叶青平静的看着地图说道。
李凤娘不由侧目,面容微微带着一丝的惊诧看着叶青,此时的叶青虽然就静静的站在她的旁边、握着她的手,但不知为何,此刻的叶青却是给她一种野兽将要冲出牢笼、搅乱世间的感觉。
甚至从叶青那望着地图的眼神中,李凤娘仿佛都感觉到了这天下将要因而地动山摇的错觉。
“你……你还想要做什么?”李凤娘的语气有些颤抖,而叶青的笑容却是显得极为随和。
“自杞、罗甸、大理三者缺一不可。”叶青含笑看着神情有些呆滞的李凤娘,语气虽然依旧平静,但却给人一种睥睨天下的感觉:“纳入宋图、以宋为尊。”
“纳入宋图、以宋为尊?”李凤娘不自觉的喃喃念道。
“不错,非是俯首称臣,而是……如同广南两路一般无二,皆为宋土才行。”叶青确认道。
“那大理皇室岂会答应?韩侂胄平叛自杞、罗甸多年……。”李凤娘有些惊讶的看着叶青,而后突然道:“你……你之所以放弃北地几路的节制,就是希望扩儿……你希望扩儿能够允许你征服自杞、罗甸,甚至是大理?”
“相信圣上也绝不愿意安于现状。如今虽然圣上还年幼,但我相信,圣上当该是一个有野心,不同于其他……。”叶青神情有些深沉的说道。
但却是被李凤娘突然之间甩开他的手,而后有些微怒道:“你是你,他是他,不要用你对疆域的野心,用你想要征服天下的野心去衡量他!他跟你不同!”
李凤娘的声音有些像是在低吼,更像是一种本能对于骨肉的保护。
“做一个名垂青史、开疆扩土的帝王有何不好?汉武帝刘彻、唐太宗李世民,既然可以以明君英主青史留名,为何他就不行?”叶青微微挑眉问道。
“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大宋最大的威胁金国,如今已经对朝廷俯首称臣,蒙古人同样也被你依靠燕云十六州拒之门外,让你节制燕云十六州,封你为燕王,不就是为了让你保宋廷太平?夏国被你与蒙古人瓜分,辽国被蒙古人所侵,眼下正是你该在朝堂之上,为宋廷立盛世根基……。”
“外患不除,何以安内?史弥远即便是在朝堂之上党羽众多,但终究势单力薄,而我只要不参合朝堂之事儿,与史弥远相互制衡、掣肘岂不是更好?更何况,自杞、罗甸,即便是大理,虽然安于现状,但终究与我宋廷相邻,始终是一个隐患。何况蒙古使臣来临安已经多次,中原的富庶与繁华,他们岂会一点儿觊觎之心没有?若是一旦让蒙古人继续强大下去,我们到时候又该如何?”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日里跟蒙古使臣游西湖一事儿?蒙古使臣这次来临安,表面上打着为扩儿大婚而贺,但实际上,即便是别人不清楚,但本宫却是很清楚,那就是他们完全是为了你而来,是希望跟你叶青缔结盟约,永世不得为敌!”李凤娘再次甩开叶青要拉她的手,气冲冲的继续说道:“你别以为我只会在后宫礼佛,就什么事情都能够瞒得过我?蒙古人已然屈服,不愿与你为敌,你又何必因此而把注意力放到……。”
叶青一连拉了好几次李凤娘的手,但每次都被其没好气的甩开,于是干脆直接把李凤娘整个人搂进怀里,另外一只手直接捂住了李凤娘的嘴巴,而后扭头看着地图道:“你看看成都府路的西面是哪里?不错,是吐蕃!而如今,蒙古人已然开始对吐蕃用兵,一旦蒙古人拿下吐蕃之后,你能够保证蒙古人还会跟我们和平相处吗?一旦他们出尔反尔由此来扰我成都府路,我们又该如何?”
“你放开我……。”李凤娘在叶青的怀里又拍又打,但无奈嘴巴却是被叶青死死的捂着。
“你看清楚了,成都府路、夔州路南面是哪里?不错,正是自杞与罗甸,所以可想而知,一旦蒙古人拿下吐蕃,而后对我成都府路起了歹心,而自杞、罗甸再蠢蠢欲动时,我们岂不是要两面受敌……卧槽……。”叶青说道最后,原本捂着李凤娘嘴巴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似的,飞快的从李凤娘的嘴唇上抽开。
而李凤娘则是脸上带着一丝冷笑,冷冷道:“你是不是想捂死我你!”
“你怎么咬人你!”叶青看着手掌边缘处那一排整齐的压印怒道。
“是你活该!”李凤娘此刻脸上显得是妩媚风情、洋洋得意,难得能够让叶青吃这种暗亏。
看着李凤娘那洋洋得意的样子,叶青自然是一点儿脾气没有,看了看手掌没事儿后,便伸手指着地图正打算继续给李凤娘分析,不想李凤娘同样是收起刚刚得意的表情,问道:“所以你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能够助你说服扩儿?”
“不错,只要拿下自杞、罗甸以及大理,那么我便可以安心的镇守于燕云十六州等地,不用再去担忧……你们母子在临安的安危……。”叶青说道最后,声音则是越来越低。
李凤娘此时的神情有些惊愕,但内心却是感觉到了一丝淡淡的幸福,不由的脱口而出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1180 使团
大理国使臣到达临安的消息第一时间便被朝廷,以及身处杏园的叶青与李凤娘等人知晓。
但令人不解的是,在大理国陈英与高乐率领下的使臣团,并未在第一时间前往皇宫觐见大宋皇帝赵扩,反而是两人毫不避嫌的来到了燕王府拜会。
不过显然燕王还算是一个颇为识趣之人,知道在临安谁才是真正的“主人”,所以为了照顾朝廷跟圣上赵扩的颜面,即便是大理国使臣在燕王府门外想要求见燕王,但燕王府里都一直以燕王不在府里、外出为由拒绝与大理使臣见面。
这一幕自然而然的在第一时间传到了史弥远等人的耳里,而后又透过他们同样是在第一时间传到了宫里的勤政殿内。
杏园里,青丘不知道从哪里给叶青找来了一个鸟笼,里面则是关着一雌一雄两只黄鹂,雄性的黄鹂不等叶青走近,便开始清脆悦耳的叫了起来。
后花园内不远处的李凤娘与竹叶儿,看着在青丘的殷勤下,叶青颇有兴致的逗弄着笼内的黄鹂,不自觉的两人俱是一脸鄙夷神情。
刚刚由竹叶儿禀奏了大理使臣团一事儿的李凤娘,最终还是有些看不过去燕王的悠然自得,走到跟前问道:“你不知道临安城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大理使臣团跑到我府邸要见我一事儿吗?”叶青继续兴致勃勃的逗着黄鹂道。
“你是在顾忌朝廷跟圣上的颜面?”李凤娘的视线,同样是看着鸟笼内那一雌一雄两个黄鹂问道。
依旧故我的逗着鸟笼内的黄鹂,叶青不以为意的说道:“你不想惹事儿,但不代表事儿就不想惹你。”转过头看着微微蹙眉瞪着自己的李凤娘,缓步走进廊庭道:“勤政殿丢失我上的奏章一事儿,就足以说明,有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在挑拨我跟朝廷以及圣上之间的关系。而大理使臣在来到临安后……即便是有求于我,那是不是更应该懂得如何讨好我才是?”
“你什么意思?”跟上来的李凤娘隐隐有些明白叶青的用意,但还不算是明白的透彻。
“没什么意思,若是你有求于人,那么你岂会陷你所求之人于左右两难中?大理使臣难道也分不清楚上下尊卑的从属关系吗?来到临安第一时间就无视我大宋朝堂跟圣上,偏偏要明目张胆的跑来见我,他们难道不清楚,我若是第一时间见了他们,会引得朝廷跟圣上不满吗?再说了……。”叶青伸手拉住李凤娘的手,有些嬉皮笑脸道:“大理蛮夷显然是居心叵测,何况我身处杏园温柔乡,又有美人儿相伴,哪有时间去见他们。”
李凤娘风情的白了一眼叶青,没好气的甩掉叶青的手,在旁边坐下来,微微叹口气,道:“若是换做旁人,恐怕早就被大理使臣无视朝廷跟圣上的举动,惹得虚荣心高涨,被捧得恐怕早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叶青也跟着叹口气,接过竹叶儿递过来的茶杯,想了下后缓缓道:“当年我与韩侂胄、史弥远曾一
同出使大理国,想必你也知道,我们三人这一路上可谓是各怀鬼胎、明争暗斗。不论是还未至大理时,还是到达大理后,可并不像是表面上那么的平心静气。”
李凤娘看着叶青,心头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她依稀记得当年叶青三人出使大理国,在朝堂之上好像还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但最后因为大理一行还算是颇为圆满,所以朝廷也就没有理会那些风波,从而也就使得,叶青、韩侂胄、史弥远三人一同出使大理一事儿,被认作了是三人在朝堂之上共同崛起的第一步。
如今叶青已经贵为燕王,史弥远已经是身居左相,韩侂胄则因为谋反一事儿被诛,虽然说如今已经是物是人非,但当年三人出使大理一事儿,很多时候还是会被其他官员拿来在私下里偷偷议论。
自然,在其中有人会认为叶青、史弥远、韩侂胄三人,在出使大理前彼此私交还算是不错,只是后来随着三人在朝堂之上慢慢崛起后,因为彼此利益与志向的关系,才使得的三人渐行渐远,最终是分道扬镳,甚至是成了朝堂之上对手。
史弥远专注于经营朝堂,多年来始终不曾更改过目标,在最初也是被人认为,虽然家世背景颇为强势,但在他们三人之中,也是仕途之路升迁最为缓慢的。
韩侂胄同样是家世背景强大,不管是朝堂之上还是军伍之中都颇具有威望与影响,早年时从军,后来则是走向朝堂,被看做三人之中升迁最快,仕途之路也最为平坦的一个。
而后来的发展,也恰恰印证了这一点儿,韩侂胄最终也成为了三人之中,最早权倾朝堂的左相,当年之强势,已经是完全盖过了叶青与史弥远。
而叶青则是从一开始便不被人看好,既没有像前两者的家世背景,朝堂之上也没有强大的后盾,而且还是一个禁军都头的出身,所以三人之中,叶青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滥竽充数的。
但奈何也正是因为叶青的不被人看好,竟然在军伍之中强行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仕途之路,虽然前期、中期都不如史弥远、韩侂胄走的那般顺畅,但后期……特别是自北伐开始后,叶青就已经隐隐露出了强于其他两人的仕途锋芒。
而这些年来,叶青可谓是三人之中经历最为坎坷的一个,历经重重生死,如同史弥远专注于朝堂之上一样,叶青显然知道自己的优点与弱点,所以便放弃了毫无强大后盾的朝堂,反而是选择专注于在军中谋取功名。
所以如今虽然依旧是对于朝堂颇为陌生,但其尊贵的燕王身份,显然也不是史弥远的左相差遣能够比拟的,加上如今在北地更是权势遮天,从而也就使得,当年最不被看好的那位,竟然成了有可能成为最终胜利者的那位。
如今若是单论权势,叶青与史弥远一南一北、一文一武,可谓是不分上下,但若是加上自身的爵位等等,叶青显然是稍胜一筹。
随着韩侂胄被诛后,史弥远跟叶青之间的矛盾虽然还未公开
化,但几乎朝堂之上的官员都很清楚,大宋朝堂如今已然是叶青跟史弥远平分。
听着李凤娘说起这些旁人对于他这些年来的纷纷议论,偶尔也会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或者是满足着李凤娘的好奇心,把当年他们三人出使大理国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事,解释给李凤娘听。
李凤娘有些呆呆的看着叶青,神情微微有些惊讶,显然,她没有想到,各怀鬼胎的三人在出使大理时,竟然在还未到达大理时,就跟自杞、罗甸起过冲突。
而到了大理后,竟然还参与了人家的朝堂之争,甚至在那个时候,韩侂胄竟然还会跟叶青联手来对付史弥远。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为何在朝堂之上从来没有听他人提及过?”李凤娘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史弥远如今是朝堂左相,朝堂之上的其他官员,谁敢议论?何况,当年的那些事情,后来朝廷都没有理会,所以也就成了陈谷子烂芝麻,没人会去在意。愿意去议论这些的,要么就是想要分析出自己朝堂仕途之路,未来该投靠哪一边,要么便纯粹是因为好奇心作祟罢了。”叶青情绪微微有些惆怅,不知不觉回过头才发现,过去日子里的那些不管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在回忆时除了让人感慨唏嘘之余,竟然还会觉得,逝去的时光原来都是最美好的。
“所以你怀疑史弥远跟大理使臣暗中有勾结?”李凤娘看着叶青,心头莫名有些为叶青感到骄傲。
她与叶青之间的恩恩怨怨走到了今日,两人之间的情感早已经难以说的清楚,所以也因此,当叶青如今拥有了今日这般高位后,李凤娘其实也是打心里为叶青感到骄傲。
当然,朝堂之争,她这个皇太后自然也是再清楚不过,只是那时候孝宗皇帝还在位,而她也不过是一个太子妃,更没有像前几年那般,可以辅佐皇帝处政的权利,所以对于当年旧事自然是知之甚少。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当年史弥远就跟大理高家走的很近,而这也几乎就是我们三人在大理时的主要矛盾冲突,虽然最终史弥远全身而退,但这并不能证明,他跟大理之间就不会再有联系。”叶青微微叹口气说道。
大理使臣还未进入临安,就已经派遣了使臣到达临安,率先告诉了叶青要先来拜会他这件事儿,而叶青最初还真有些自以为,是自己如今位高权重的原因。
但随着这几日的思索,特别是大理使臣自昨日到达临安后,堂而皇之的跑到自己府门前拜会,那种恨不得全临安城所有人都知道的架势,让叶青也不得不怀疑,大理使臣团的背后有幕后推手。
加上奏章的丢失,以及他与赵扩原本刚要改善的关系再次恶化,这一切都让叶青,在把注意力放在西南自杞、罗甸时,也少了在图谋大理时可能会产生的内疚感。
当然,叶青也知道,在自己回到临安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成了史弥远的眼中钉肉中刺。
1181 捧杀
随着叶青被晋封为燕王起,叶青就跟史弥远之间,连最起码表面上的和气都已经不再维持。
不论是回到临安这些时日,还是叶青有限的几次参与朝会,叶青与史弥远就如同是两个相互不认识的人一样,谁也不曾想要主动跟对方打招呼。
朝堂之上两人把彼此当做了空气,朝堂之下,则心心念的却是彼此。
不同于之前叶青每次回到临安,即便是两人心里头再不满对方,但最起码表面上的和气还会维持,甚至在叶青每次回到临安后,史弥远还都会做东宴请叶青一次。
但这一次显然连表面上的和气都免了,虽然两人之间如今并未短兵相接,可正如一山不容二虎一样,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气息,就已经足以让彼此感受到那种无声的敌意跟僵持。
就如同夫妻之间的冷战一般,甚至有些时候不需要用言语去表达什么,就会突然之间陷入到一种莫名的僵持局面。
看着叶青呆呆的出神,李凤娘无声的叹口气,开始礼佛之后,几乎朝堂所有的事情,随着赵扩开始能够勉强自主后,权力欲在李凤娘的心里则是越来越淡,朝堂氛围也让李凤娘越来越觉得厌烦。
与杏园相距数坊之地的史府后花园内,史弥远一身闲适的宽袍大袖,桌面上刚刚添加香料的焚香炉内缓缓飘出几缕袅袅青烟,颇为享受其中的史弥远微微凑近,深深嗅了嗅飘散在空气中的香味,随即便是一脸的满足与悠然自得。
李心传、杨会理二人同样是满脸欣慰,看着自己所奉的香料颇为让史弥远满意,原本提在嗓子眼儿的心也就可以放回肚子里了。
自从李心传北上之后,以及荣国公、阎克己在史弥远跟前越发得到信任起,杨会理同样也发现自己渐渐在被史弥远边缘化,加上如今叶青又已经回到了临安,所以使得两人不得不更加刻意的巴结史弥远,寻求着保护。
自然而然的,大理使臣团之间的事情,史弥远也就交给了杨会理跟李心传来处置。
今日再次来到史府,阎克己跟荣国公赵师夔并不在场,让二人则是再次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如何?叶青见没见那陈英与高乐?”史弥远示意二人坐下说话。
“回大人,叶青一直没见。但……大理使臣的礼物倒是一样都没有落下的全部都接了过去。”杨会理对史弥远禀报道。
“看来叶青被晋封燕王,即便是在北地权势遮天,但一旦回到临安后,还是知道该如何在朝堂之上低调为官啊。”史弥远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变化,平静的继续说道。
“也或许是因为那道……。”李心传小心翼翼的说道:“丢失的奏章一事儿,下官以为恐怕是给叶青提了个醒,所以才使得叶青如今不敢见大理国使臣吧?”
史弥远赞同的点点头,他相信在叶青的顾忌中,有因为丢失奏章一事儿,从而闹得跟圣上关系复杂有着或多或少的原因,甚至也包括,已经开始传入赵扩耳里的,前些日子叶青北伐时,那些刻意安排下,临安盛传的关于叶青真守边疆、不可或缺的传言,恐怕也让叶青感受到了一丝压力。
“圣上知晓大理使臣来到临安后,便立刻拜会叶青之事儿了吗?”史弥远微微思索下后问道。
“御史大夫沈继祖、林大中以及盛章几人,今日已经上奏朝廷了。”李心传回答道。
史弥远则是再次点点头,只是这个时候的眼睛中,隐隐闪烁着一丝丝的杀意,让李心传跟杨会理则是心头一震,毕竟,这么多年在史弥远身边,还很少看到史弥远目露杀意的情形。
“那就继续照办吧,告诉大理国使臣,见不到叶青那么也就别想见到我大宋天子。除非他们愿意拖到圣上大婚之日,不过到了那时候,圣上是否……。”史弥远话说了一半,便突然停了下来,而后看着有些唯唯诺诺的两人。
微微低头思索了一番后,史弥远则是突然起身,沉声说了句随我去书房,而后便率先往书房的方向走去,身后的李心传跟杨会理互望一眼,而后急忙跟上史弥远
的步伐往书房里行去。
而此时因为将要成为国丈的阎克己,与大宋宗室荣国公之间的交情则是一日千里,随着两人越来越得史弥远的信任,如今使得两人大部分的时候都会聚在一起,秘密商议着赵扩大婚后,他们两人在朝堂之上的威望与前程。
荣国公赵师夔一直把自己视作是第二个沂国公赵汝愚,而阎克己也早已经想要靠着女儿的关系,希望从今往后能够在朝堂之上有所作为,甚至两人在一次酒后,还曾豪言起将来由二人共掌朝堂的未来。
沂国公赵汝愚曾任朝堂右相,荣国公除了想要效仿之外,便是希望自己的爵位能够再进一步。
阎克己自然更想能够取代史弥远,成为当朝左相。
毕竟,史弥远门前如同闹市的景象,以及史弥远在朝堂之上这些年来的权势与威望,在让其他人仰望膜拜的同时,也让阎克己在心里悄悄的幻想着,是否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够同史弥远一般,无论是在府里还是在朝堂之上,都是前呼后拥的威武景象。
甚至阎克己更是在内心里憧憬着,有朝一日也能够拥有如同史弥远那般富可敌国的财富,而非是过着这种虽不能说是穷,但显然距离史弥远还有很大差距的日子。
所以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在接触到史弥远后,无论是荣国公赵师夔还是准国丈阎克己,仿佛都从史弥远那里打开了另外一个从不曾见过的世界一样。
本以为自己的府邸已经足够豪奢,但跟史弥远的府邸比起来,他们的府邸就显得要穷酸了很多。而包括平日里的用度,以及府里的丫鬟下人等等,他们二人如今也知道,距离史弥远的恐怕还差着数个等级。
也正是因为这些年跟随在史弥远身边,让他们看到了更多的豪奢之生活,才使得不论是阎克己还是赵师夔都不由自主的觉得,一旦他们做到了左右两相的位置,那么他们也就能够轻易的拥有跟史弥远一模一样的一切,甚至还要有过之。
喜欢有钱人的生活,却不曾想过,史弥远这等权相,在人后到底为这些人前的荣华富贵付出了多少的代价,显然,阎克己跟赵师夔更为在意表象,丝毫没想过以他们的实力,是否有足够的能力来承受这一切荣华富贵。
书房内的史弥远神情变得凝重了很多,使得李心传跟杨会理的心头多少有些忐忑,而当看到史弥远示意书房内的丫鬟下去,以及史弥远慎重的态度时,两人的心情则是不自觉的感觉到了一阵紧张,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儿要发生,或者是,自己接下来,是否是要接触到什么重要的秘密。
神情凝重的史弥远在示意两人坐下后,脸上瞬间则是升起了笑容,目光也变得随和了很多,看着两人突然道:“你们二人是否不解我为何突然会对荣国公赵师夔、以及准国丈阎克己另眼相看?”
“下官不敢。”李心传跟杨会理急忙起身惶恐说道。
史弥远则是笑着摆了摆手,道:“你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是如此想的,不管是荣国公赵师夔也是阎克己,都不如你们跟随我时日长,但如今我史弥远突然更为看重此二人,恐怕对史某有意见的不止你们二位吧?”
“下官不曾如是想。”李心传率先说道:“下官认为,左相之所以如此,必然是有下官等无法参透的道理。而且下官也有自知之明,去岁开封的差遣以及刑部尚书的差遣,下官都有负左相重托……。”
史弥远笑眯眯的如同弥勒佛一般,但此刻他的样子,则是让李心传跟杨会理深感不安,不知道为何史弥远突然要在这个时候,问出他们心头纳闷已久的问题。
虽然他们心里头确实有些不满史弥远为何要如此信任、重用赵师夔跟阎克己两人,但却是从来不敢在史弥远跟前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来,即便是他们二人觉得,自己不论是能力还是才华,都要远胜于阎克己跟赵师夔。
“如果我告诉两位,史某只是利用他们二人,不知道你们是否会觉得相对容易接受一些?”史弥远看着有些战战兢兢的两人,心头很是满意这些年来
,他在自己这些党羽中建立起来的无形威望。
“利……利用?”杨会理愣了下,有些不明白史弥远此话是何意,到底是在试探他们二人的忠诚,还是说……只是为了安抚自己。
“自叶青为燕王之后,荣国公的心态便不再平衡了,特别是当宗室赵师淳也被赐封为吴王后,你认为曾经也得到过孝宗皇帝信任的荣国公赵师夔,还会满足于他如今在宗室的地位吗?”史弥远淡淡的继续说道:“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叶青,若不是叶青打破了大宋多年来的平衡,朝堂之上也就不会有人会去嫉妒其他人,所以……。”
“只有借助荣国公赵师夔的手……。”李心传心头一震,在史弥远望向他时,不自觉的把自己心头的想法说了出来。
“不错,史某正是如此打算。所以这才会让荣国公赵师夔觉得,本相极为看好他,而本相也愿意为他多年来受到的不公伸张正义。但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在叶青身上不是?所以啊,如今只有让荣国公去帮我们对付叶青才是最好的办法。可知为何?”
这一次史弥远的目光则是放到了杨会理的身上,杨会理微微思索权衡了下后,道:“左相之意是坐山观虎斗,从中收取渔翁之利。荣国公赵师夔跟叶青相斗,不管是谁胜谁负,对于他们二人来说,都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如今圣上已然对叶青心有不满,而若是叶青与赵师夔为敌,即便是他赢了,但圣上那里……叶青无论如何都难以有个圆满的交代,而这些便是叶青的致命之所在。”
“赵师夔之野心远胜你们二人,自沂国公赵汝愚后,荣国公赵师夔便一直想要重现宗室之盛,自然,当年的赵汝愚也就成了赵师夔想要效仿的榜样。留正年迈,恐不出两年便要告老还乡,右相的差遣,荣国公岂能够任由其擦肩而过?”史弥远继续说道。
在他看来,眼下有必要跟自己的两个心腹把一些事情说开,以免到时候,因为不知内情而坏了自己的大事儿。
“但……。”李心传察言观色般的看了一眼史弥远,见其神情从容,便吞吐道:“但……左相想必已经知晓,如今这些时日,荣国公赵师夔跟准国丈阎克己走的极近,若是准国丈跟在圣上跟前替他说话的话,恐怕右相的差遣,非荣国公……。”
“赵师夔难道只是单纯的为了接近阎克己吗?”史弥远摆了摆手,打断李心传的话继续说道:“赵师夔的目的,显然是放在接近未来的皇后阎氏身上,就如同当年叶青阴差阳错的结识了太上皇以及皇太后一样,这些年来,若不是皇太后帮着他叶青,朝堂之上又岂会有他一席之地?所以啊,如今朝堂之上的其他人,想要争相效仿者不计其数,但……谁能够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史弥远绝对算得上是要效仿叶青当年与皇太后李凤娘结缘的第一人,更何况,阎氏之所以能够被皇太后选中,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他史弥远牵线搭桥的功劳。
所以赵师夔自开始有目的的接触阎克己,史弥远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看穿了赵师夔的目的,就如同是看见了当初的自己一样。
“下官以为还是需要小心谨慎一些才是。”杨会理提醒着史弥远道:“当今圣上颇为重宗室,不管是庆王还是吴王,亦或者是荣国公等宗室,在圣上登基后我们都看得出来,圣上还是有意让这些宗室能够彰显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叶青又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老谋深算,下官倒是有些担忧,以荣国公如今的势力,他真的敢去挑衅叶青吗?”
“若是没有利益,再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但若是有了利益与诱惑,更何况身后还有史某为他撑腰,那就要另当别论了。”史弥远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而后接着道:“但不管如何,这段时间史某还需要继续哄着荣国公才是,万万不能出任何差错才是。而史某今日告诉你们这些,便是希望……。”
“捧杀赵师夔?!”杨会理与李心传异口同声的说道,史弥远则是红光满脸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缓缓闭起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1182 人 佛
自从叶青回到临安便如同凭空蒸发多日的墨小宝与钟蚕,终于是出现在了杏园内。
竹叶儿刚刚侍奉叶青换上一身儒雅的文士儒衫,使得叶青整个人看起来倒是风度翩翩,颇有谦谦君子的风范。
上下仔细审视着叶青身上的儒衫,深怕哪里有不对的地方,而叶青同样是悠然自得,任由竹叶儿贴心的帮他继续整理着衣衫。
“这你就不懂了吧?”叶青在竹叶儿问出为何要换上一身文士儒衫装扮时,淡淡的说道:“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够站在文人的角度,或者是史弥远那类喜欢阴谋诡计的文官角度来思考问题。”
“这样……您就能够猜测的到史弥远他们心里想什么?”竹叶儿有些哑然,嘴角带着狐疑的问道。
“那倒也不至于,那样的话我岂不是成了无所不知了?我之所以这样,就是为了……为了……。”燕王抚摸着下巴,思索了下后道:“是为了找到那种文人为官的代入感,你明白吗?”
竹叶儿看着叶青摇了摇头,而燕王则是有些疼爱的轻轻掐了下竹叶儿那白皙的脸颊,继续说道:“军伍之中待久了,这脑子里想问题,多少都会直来直去一些。唯独只有扮上这文士装扮后,才能够觉得自己才高八斗……。”
竹叶儿不自觉的笑出了声,一边替叶青继续整理着衣衫,一边打趣道:“这朝堂之上,若是论起阴谋诡计,奴婢并不觉得史弥远比您高明……。”
“非也非也,这所谓的谋略也分阴谋与阳谋,虽说兵者国之大事、无所不用其极,但若是论起阴险狡诈、煽风点火来,军武之臣就要远逊于文官之人了。终究人家是肚子里装满了墨水的人,而我们则是拿惯刀枪之人,还是有些察觉的。”叶青不以为然的说道。
李凤娘一日三日礼佛,所以此刻已经再次进入到了禅房内,叶青则是在等墨小宝跟钟蚕的到来,突然奇想的换了一身文士装扮,非但是让替他穿戴好的竹叶儿觉得有些别扭,就是连刚刚踏入正厅内的墨小宝与钟蚕,在看到叶青的第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找错了人。
一同进来的两人对着竹叶儿点头示意便算是打过招呼,而后便在另外一边径直坐下。
宫女送来茶水之后,便被竹叶儿示意退出了大厅,自己也正准备离去时,却是被叶青留了下来,显然并不打算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竹叶儿。
“荣国公赵师夔,如今跟准国丈阎克己走的极近,几乎这几日晚上都会聚在一起饮宴,而且好几次,都是他们二人一道,并没有史弥远以及其他党羽。”钟蚕放下茶杯,迎着叶青询问的目光说道。
“一开始我以为是准国丈阎克己想要借着圣上迎娶他闺女之际,所以才会巴结、讨好宗室赵师夔,但这几日观察下来,末将认为倒不如说是他们二人不谋而合,或者说是臭味相投。看起来有些事情,两人还在刻意隐瞒着史弥远等人。”墨小宝接着说道。
叶青则是微微皱眉,显然刚刚换好的一身文士儒衫,并没有对他有些帮助:“那会不会是荣国公赵师夔想要巴结阎克己?毕竟,再有几日阎克己可就是国丈了,论起身份地位来,可是丝毫不比他这个宗室低不是?”
“话虽然是如此,但这几日观察下来,其中可以看出,其实阎克己主动邀约荣国公的次数更多一些。所以末将以为,荣国公赵师夔巴结阎克己的可能并不大,但不能否认,他们两人这段时间一直凑在一起,一定是在密谋着什么。”墨小宝说道。
叶青放下茶杯微微叹口气,不等他开口说话,便听到旁边的竹叶儿轻声说道:“也或许是……因为荣国公如今颇得圣上信赖的缘故,所以阎克己才想要跟荣国公攀上关系呢?”
叶青淡淡的看了一眼竹叶儿,而后并没有回应竹叶儿的话语,略微低头思索了下后道:“宫里呢?”
“左氏两兄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一次钟蚕稍微沉默了下后才说道。
而墨小宝的神色则是变得有些凝重,下意识的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摇着头喃喃道:“我总觉得左氏兄弟已经不太值得信任了,但至于是因为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只是感觉两人好像已经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钟蚕则是笑着道:“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何况两人一直身居殿前司、侍卫司统领的位置,就算是熏,如今身上多少也得有几分官场味道不是?”
“但为何你身上就没有那种习气?还有,你不觉得左氏兄弟的目光,比起印象中来……。”墨小宝还是有些慎重的说道。
竹叶儿则是看了一眼微笑不语的叶青,见叶青不说话,所以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来解释墨小宝对左氏兄弟的疑心。
耳边依旧是钟蚕的话语响起:“左氏兄弟终究是燕王提携起来的,而且这么多年来,一直跟随在皇太后身边尽心尽职,我没看出来他们有什么异常来。”
“皇太后有多久没有召见过左氏兄弟了?”叶青抚摸着下巴,在钟蚕跟墨小宝两人争执不下时,看着旁边的竹叶儿问道。
竹叶儿微微扭头回想着,而后认真说道:“自皇太后礼佛起,就没有再召见过他们二人了。而且……而且在圣上登基后,皇太后在前两年里,召见他们二人的次数也是极为有限。”
叶青默默的点着头,随即对墨小宝跟钟蚕问道:“史弥远那边呢?”
“一直还那样,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钟蚕摊手说道。
叶青再次点头,旁边的竹叶儿则是说道:“自从你被圣上晋封为燕王后,史弥远曾经在朝堂之上以自己身体欠佳为由,想要辞官归隐,但被圣上拒绝了。所以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史弥远也就开始了十日一朝的惯例,这是圣上特意允准的事情。”
“史弥远辞官时,是不是当他刚一说出口后,朝堂之上的官员就开始大声挽留了?是不是还有人在朝堂之上呼喊着,大宋朝廷离不开他这个栋梁?”叶青嘴角扯出一抹笑意道。
竹叶儿点点头,道:“这是必然的,毕竟,不管是圣上还是朝堂,有诸多地方还是颇为倚重史弥远的。虽然还有右相留正,
但如今几乎朝堂之上所有人都知道,留正如今想的更多的是如何能够平安的告老还乡,所以对于朝堂政事,也不再像从前那般认真与专注了。特别是自韩彦嘉任刑部尚书后,留正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无欲无求一般,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偶尔还会因为政见不合,会在朝堂之上当着其他官员的面,跟史弥远争执几句。如今几乎都是由史弥远一个人说了算,他几乎都没有什么意见。”
“以退为进罢了。”叶青微微叹口气:“我被晋封为燕王,这自然让史弥远心里不舒服,所以他是想要以身体欠佳为由做辞官归隐之事,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试探圣上对于我的信任,以及对于他的依赖。圣上若是不挽留,那么还会有其他官员挽留他,所以他不会损失什么。而圣上若是挽留,那么他也就从中能够看出圣上对于我叶青的信任程度,以及接下来圣上可能对我的倚重程度。”
“没太听明白。”墨小宝跟钟蚕有些茫然的问道。
竹叶儿不自觉的撇撇嘴,在旁解释道:“燕王的意思是,史弥远辞官归隐之举,是在试探他跟燕王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孰轻孰重。若是圣上允准了他辞官归隐,也就意味着,圣上很有可能会在他辞官归隐后,对燕王委以重任,那么他就需要在百官的挽留下,继续勉强留在朝堂,而后再图谋接下来该如何扭转局势。而若是圣上拒绝了他的辞官归隐,就足以证明他史弥远对于朝廷跟圣上的重要性,也就能够看出来,在圣上的心中,最起码他跟燕王的地位可以是平分秋色,甚至他史弥远还要更为重要一些。如此一来,他就可以试探出燕王在圣上心中的地位,也就能够如实的照方抓药来跟燕王继续在朝堂之上角逐下去。”
“也就是说,不管是哪个结果,他当朝左相的位置都会极为稳妥,圣上允准,有官员疾呼挽留,所以他就会借此继续留在左相的位置上。圣上拒绝了,燕王的地位最多是在圣上的心中跟他平分秋色,所以他耍起阴谋诡计来,也就可以少了一层顾虑。”墨小宝有些恍然:“这说来说去,岂不是在利用圣上?最终的目的不还是放在了燕王身上?”
“正是如此。”叶青神情有些遗憾道:“所以咱们回到临安时的情景,可以算作是史弥远给我的第一个下马威,而且更为巧妙的是,在外人看来,这乃是我叶青跟圣上之间的君臣不睦,跟他史弥远却是没有半点关系。甚至我都怀疑圣上到如今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巧妙的被史弥远利用了。”
“大理使臣团那么就可以称得上的是第二个史弥远为您留下的难题?”钟蚕此时也恍然大悟道。
“是不是第二个尚不清楚,但绝对是其中的一环,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叶青微微叹口气说道。
之所以叶青一直都比较被动,便是因为他跟史弥远有着很大的不同,史弥远可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专门针对他叶青一人身上,而叶青,则是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自杞、罗甸、大理乃至蒙古国使臣,以及金人使臣的身上。
所以这也是为何,史弥远一直都能够躲在暗处,唆使着其他人跟叶青为敌,甚至是偷取奏章,造成赵扩对于叶青的不满,而后加以利用。
当然,此时不管是叶青还是史弥远,却并不知道赵扩之所以不满叶青的真正原因,跟那道丢失的奏章实则关系不大,完全是因为在赵扩看来,叶青利用身处金国一事儿,利用、要挟了他赵扩,不得不遥封叶青为燕王一事儿,以及如今宫内都已经传开的,叶青利用临安文人士子为自己北伐之前造势的一系列举动,才惹得赵扩对于叶青是极为愤怒。
赵扩终究还是一个少年,而对一个少年特别是一个少年君王而言,在其身上最强的显然不是能力,而是那无形的自尊心。
在赵扩看来,自己身为当今圣上,就应该是比任何臣子都要聪明才是,但没想到他自以为的聪明,一直都被叶青在利用,被人家牵着鼻子走,所以这些对于一个少年君王而言,甚至比一些朝堂政事还要来的让他感到气愤。
叶青缓缓起身,对着同时跟他起身的三人摆摆手,而后示意自己去找皇太后李凤娘,于是三人则是留在了大厅内,一时之间是大眼瞪小眼。
最终墨小宝跟钟蚕还是选择了离去,他们跟随叶青多年,还是能够看出来,如今在临安的时局下,叶青多少还是有些因为这些错综复杂的局势而焦头烂额,所以身为种花家军统领的他们,自然是有责任在保护叶青的同时,帮助叶青查探到更多的关于临安那些掩藏在背后的秘密与阴谋。
叶青推门进入极为朴素的禅房,青砖青瓦的禅房在豪奢的杏园里显得是格格不入,甚至就连叶青推开的木门,看起来都带着几分朴素的意味。
禅房不大,里面的佛像姿势各异,但一个个也是宝相庄严,使得这朴素的禅房看起来倒是也颇为清净。
李凤娘想不到一向不信佛的叶青会闯进来,跪坐在蒲团上的她,神情之间带着一丝诧异的看着走进来的叶青,而后示意叶青跪坐在另外一个黄色的蒲团上。
但叶青则是摇了摇头,依旧站在房间的中央,视线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简单的禅房里的简单布局。
“左氏兄弟还能够信任吗?他们是否深得圣上信赖?”叶青一身文士儒衫,此刻在李凤娘眼里看起来也是有些怪异,不过相比较于叶青那有些出乎意料的装扮,她更在乎叶青对于左氏兄弟的怀疑。
“你是怀疑左氏兄弟偷走了你的那份奏章?”李凤娘微微蹙眉,声音在禅房里很轻,就像是生怕打扰了她所供的几座宝相庄严的佛像。
“勤政殿是任何宫女、太监都可以随意进入的地方吗?”叶青双手背后,目光直视那几座宝相庄严的佛像说道。
在李凤娘的眼里,叶青望向佛像的视线没有一丝一毫的敬畏与尊崇,甚至还是带着一些肆无忌惮。
“自然不能。”李凤娘心头微微有些不满叶青对于眼前这几座佛像的态度,但显然她也了解叶青的性格,所以也并未要求叶青能够像自己这般,对于这些佛像充满虔诚与敬畏。
“那就是了。若是殿前司
的人有人趁机进入,拿走一道奏章并不是什么难事儿。何况,这种奏章是直接送入到勤政殿,根本不会经过中书门下,所以根本无从查找,若是被人偷走了,那就等同于这道奏章没有存在过不是吗?”叶青的视线游弋在每一座佛像身上。
“但……你别忘了,已经两个宫女跟一个太监……往生了,所以这件事绝不会跟殿前司有关系。”李凤娘蹙眉道。
“那两个宫女跟太监,是勤政殿的宫女太监吗?若是,我便相信在没有确凿证据前,是他们偷走了那道奏章,但若不是……他们是如何进入勤政殿的?又是谁在背后指使?”叶青转头看着李凤娘问道。
李凤娘不自觉的咬了咬嘴唇,有些迟疑的看着叶青,想了下后道:“不管是谁在背后指使,这件事儿我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但左氏兄弟绝无可能已经有了二心。”
叶青心头有些讶异李凤娘对于左氏兄弟的笃定,微微叹口气道:“别忘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几年来,你一直忽略他们的存在,难保他们不会因而被人诱惑、拉拢,许以高官厚禄……。”
“扩儿不会从我手里拉拢人的,何况,他比谁都清楚,我这个做母后的,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谁。”李凤娘心头有些不耐,不愿意当着这些宝相庄严的佛像面前,谈论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还有什么疑问,等我礼佛完毕后再说也不迟。不信佛、不尊崇,你来这里,简直就是对佛祖的亵渎。”
“亵渎?我又没有干什么,何来亵渎?再说了,表面不信,不代表内心就不信了。”叶青摸了摸鼻子,此时才发现,李凤娘礼佛的态度竟然是如此的虔诚。
而李凤娘看着叶青那压根儿没有敬重的态度,便开始再次下逐客令,让叶青赶紧出去。
“不管你信不信佛,总之这里非是你来的地方,等我礼佛完后再跟你商议。还有……。”从蒲团起身的李凤娘,看着不以为意的叶青,无奈的叹口气道:“不要对左氏兄弟施加你燕王的威压,即便如今我已经不指望他们做什么,但扩儿如今对他们可谓是信赖有加,而且扩儿大婚在即,我不想在这期间发生什么意外。再者便是……我不希望因为左氏兄弟的事情,让你们君臣二人的关系再继续恶化下去,你明白不明白?”
叶青的心头微微叹口气,李凤娘如今对于左氏兄弟看重与信任,显然很大程度上是来源于两人备受赵扩的器重,而自己若是对左氏兄弟起疑心,或者是为敌的话,自然而然的,就等同于是在得罪赵扩这个皇帝了。
“为什么突然之间信佛了?”叶青岔开话题问道,看样子并没有打算立刻离开的意思。
看着不打算离开的叶青,李凤娘只能是无奈的叹口气,没好气白了叶青一眼,而后又极为虔诚的看了看那几座宝相庄严的佛像,回过头道:“争权夺利过了半辈子,到头来才发现,这一切不过都是过眼云烟,所谓的权利、荣华富贵,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更何况,我李凤娘这半辈子……有愧于赵室,如今不过是希望……。”
叶青不等李凤娘说完,便伸手去抓李凤娘的手,但李凤娘的反应就像是被毒蛇咬到了一样,飞快的抽回自己的手,而后满脸警惕跟愤愤的看着叶青,嗔怒道:“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儿,这里是佛堂之地,拉拉扯扯……。”
叶青看着李凤娘的样子,又想伸手去摸李凤娘的额头,看看这娘们是不是烧糊涂了,想要信佛礼佛他并不反对,但若是沉迷于其中而不自拔,甚至是因而失去基本的理性判断的话,那可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叶青有些无奈的两手一摊,看着浑身上下都充满警惕的李凤娘,又看了看李凤娘后问道:“敢问皇太后,佛是什么?”
而后不等满脸警惕的李凤娘回答,叶青便自顾自道:“佛也是人也。不管是能够让你明心见性也好,还是能够让你心怀慈悲也罢,但总之佛既是佛,也是人而已。看你这里这几座佛像,每一个姿态各异,神像具备、金光闪闪,但你想过没有?这些与人的不同之处以及相同之处吗?”
“你什么意思?”李凤娘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但一双眼睛依旧是充满了警惕。
叶青则是看着李凤娘那警惕的样子,心头瞬间打定了要破坏李凤娘对于佛尊崇过度的心境,神神秘秘的往前迈出两步,看着因此而后退两步的李凤娘,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神秘!任何事情无怪乎神秘二字而已,一旦破解背后的秘密后,那么一切就将不再神秘或者是神圣!”
“不懂吗?”叶青看着如同母鸡护崽、竖起全身警惕羽毛的李凤娘,继续神神秘秘的说道:“就如同人一样,穿上光鲜亮丽的衣衫后,你便看不清楚他到底是贫穷还是富贵、看不清楚他的身份地位高低与权利大小,但当剥去那些光鲜亮丽的衣衫,露出与常人一模一样的身体时,你会发现,不过是一个普通不过的人体而已,并未任何神秘而言。而对于佛而言,同样如是,佛从来都是正面示人,你何曾见过哪一尊佛像是背对着示人?为什么?因为每一座宝相庄严的佛像背后,同样是极为的普通。而你……不过是被蒙蔽了双眼,无法看清楚真相。今日我闯进来,就是为了解救你于苦海之中,让你明白,你才是你自己的佛、你自己的神,你自己的主宰,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你废话完了没有!?”李凤娘不知何时已经是满脑门黑线,一双眼睛冰冷的看着叶青冷冷问道。
“呃……我说完了。”
“那就给我滚出这里!”李凤娘咬牙切齿道。
随后燕王便嘿嘿讪笑着挥了挥手,而后快步走出了禅房。
只是当他离开后,李凤娘的心则是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叶青那一番胡搅蛮缠的话语,就像是在心底生了根一样,一直在她脑海里不断的盘旋?
“你看过佛像的背后吗?”这句话就像是带着魔咒一样,让此刻的李凤娘心头充满了好奇,很想走过去看看每一尊佛像的背后,到底有何不同?是不是也如同他们的正面一样,宝相庄严之余,充满了让人虔诚膜拜的神秘气息。
1183 宴请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但……真理又是从哪里而来?真相与真理之间又有何区别?
何谓现象、本质,原因、结果,必然、偶然,可能、现实,内容、形式?
叶青看着目瞪口呆的竹叶儿问道。
神圣又是何物?何人、何事当该被人供奉、尊崇、膜拜?
所谓的真理之克星,无怪乎怕用实践来否定其否定的真理,所谓的真相,相克一切神秘外加所谓神圣之一切事物。
任何人们不懂的事物,当被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时,瞬间整件事情要么变得极为诡异,要么因而变得极为神圣,原因不过是这一切超出了当下人们所能够理解的范畴,是不是?
竹叶儿目瞪口呆的摇着头。
皇权需要神圣法则来巩固其大于一切的权利,所以一切只要有利于皇权的事物与人,都可以被神圣化,从而形成他们统治者的正统。
道佛需要用神秘与神圣两者来巩固其超脱世俗的地位,所以他们同样需要把一些神秘的事件神圣化,从而能够让百姓去膜拜、尊崇。
但不管是世俗王权,还是佛道神权,他们都需要借助“天下百姓”这片土壤,来帮助他们超脱世俗,而后再继续反噬到百姓的身上,桎梏、汲取着“天下百姓”的利益。
所以归根结底……无论是王权还是神权,都是因“天下百姓”所造就,所以你既是自己的你,你也是自己的佛,你也是自己的神,你同样是你自己的王权与神权。
“当然,你是自己的王权与神权,这一点儿暂时还没办法办到,不过我相信以后会成为现实的。”叶青跟魔怔了似的,看着竹叶儿神神叨叨的说着。
而竹叶儿则是从一开始的目瞪口呆,变得神情有些紧张与担忧:眼前的燕王不会是吃了什么脏东西了吧?怎么突然之间变得如此神叨!
所以这叫什么?不管是王权神圣化,还是神权神圣化,其实都可以叫做……工具拟神化!
何谓工具拟神化?就是王权、神权为达自己的目的、野心,从而衍生出来的统治手段。绝对适用于任何神权与王权,而他们千百年来也都是如此做的!
“奴婢……奴婢完全听不明白燕王您在说什么,您是不是昨晚上没有休息好,所以才使得您今日精神不济……。”竹叶儿的心头,也升出一股叶青在禅房时,想要摸李凤娘额头,看看是不是发烧了的冲动。
“我哪有精神不济?这并不是胡言乱语,而是……这些其实都是……哲学,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明白,改天我应该跟朱熹好好探讨探讨。”叶青看着神情紧张的竹叶儿,不耐烦的挥挥手,而后又突然道:“不过我刚刚说的那番话,你倒是可以时常讲给皇太后听听……。”
“那皇太后还不得治奴婢一个大不敬?奴婢可不想被皇太后责罚,何况您刚刚说的那些,奴婢都听不明白。”竹叶儿给有些口渴的燕王递茶道。
燕王看着不以为意的竹叶儿,神情有些落寞的长叹一口气,就好像自己有首好曲但难觅知音一般的落寞,微微摇着头继续道:“这天下的任何事情,最怕的就是真相大白。在真相大白之前啊,一切皆可神秘或神圣,但当一切都真相大白后……一切就都归于索然无味,就如同昨晚上你我**……。”
竹叶儿看着叶青的眼睛突然间变得邪恶起来,急忙紧张的看了看周遭,虽然如今她跟叶青之间已经不需要遮遮掩掩,但终究在竹叶儿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些顾忌皇太后李凤娘。
只是如今的皇太后李凤娘,此刻正呆呆的坐在禅房里,因为叶青那席胡言乱语,让李凤娘原本平静的心境,此时此刻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叶青抛给她的如同是一个答案,倒不如说是一个哲学问题。
佛像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为何每尊佛像都是正面示人?这显然并不是让李凤娘去走到每尊佛像的背后,去看那每尊佛像普普通通的背后,显然有着更深层的意味。
而众多佛像里,不管是姿态各异的佛像,还是三面佛、四面佛等等,几乎每一尊的佛像在正面示人的同时,其背后也都是简简单单的普普通通。
所以佛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李凤娘呆呆的望着数尊宝相庄严的佛像,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茫然。
不知不觉,当临安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时,李凤娘依旧没有从禅房里走出来,而竹叶儿好几次都想要前往禅房去探望,但都被叶青拒绝。
时间在夜色中缓缓流淌,就当叶青因为墨小宝跟钟蚕再次来到杏园,而后随同两人离开杏园后,禅房里的皇太后突然是看着众多佛像,有些咬牙切齿道:“叶青你个佞臣,你又坏我修行,我
李凤娘跟你没完!”
庆元四年四月底,因为五月初当今圣上大婚一事儿,从而使得如今的临安城又再次陷入到了极为热闹的氛围中,甚至各个街巷的热闹景象,已经完全不亚于每年的元日与上元节。
而临安的繁荣富庶、热闹与喧嚣,则是让蒙古使臣、金国使臣以及大理使臣都看的有些眼花缭乱之余,心底深处同样也会隐隐的生出一丝丝的嫉妒之情。
但奈何如今的宋廷已非当年之弱宋,不管是金国使臣还是蒙古使臣,在临安都需看宋廷的态度,特别是那叫做燕王叶青的脸色来说话行事。
大理使臣最终没能够在刚刚到达临安后,在第一时间率先见到燕王本人,而当大理使臣已经无法在临安久拖下去,加上大理寺、兵部等给予大理国使臣团的压力,所以使得大理国使臣不得不在没有见到叶青之前,率先进宫拜见宋廷的皇帝赵扩。
眼看着赵扩大喜之日将至,临安城也表现的颇为平静跟祥和,但依旧是心里有些不放心的皇太后李凤娘还是给叶青下了一道懿旨,旨意之中虽然没有明说,但其意思已经表达的极为清楚,那就是在赵扩大婚之际,燕王叶青有必要提醒一下几国来贺的使臣,特别是蒙古国使臣在临安的一些所作所为。
金国因为跟宋廷之间多年恩怨的关系,在来到临安后倒一直都是表现的中规中矩,而大理国使臣,因为有求于宋廷,自然更不敢在临安表现出盛气凌人的姿态。
唯独蒙古国的使臣,特别是以使臣团中的察合台为首的几人,在临安短短的二十日时间里,已经不知道跟临安的百姓,发生了多少次冲突。
小到与街面上的商贩因为买卖发生冲突,大到在酒楼茶肆、风月场所与临安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物发生冲突,或者是因为哪个烟花女子的相陪,也能够从而引发一场发生伤人事件的冲突。
叶青短短的三日时间里,已经去过了刑部四次,而每一次去刑部,都能够见到刑部尚书韩彦嘉,以及打架斗殴的发起者:察合台。
叶府难得在夜晚显得灯火通明、门庭若市,蒙古国、金国、大理三国的使臣,今日全部被叶青邀约至此,其目的自然也是为了李凤娘的那道懿旨。
而几日前他在李凤娘面前,神神叨叨说的那番话,如今显然也在皇太后的心里起了作用,最起码这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李凤娘不管是礼佛的次数还是每次的时间,都较以往缩短了很多,而且据竹叶儿说,每次李凤娘从禅房出来时,情绪则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平和,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样子似的。
大厅内在等候着各国使臣到来的叶青,先是听着钟蚕禀报着这几日李凤娘在宫里的状况,而后呵呵笑道:“或许这几日皇太后无心礼佛,是因为圣上大婚一事儿,不一定全部都是因为我前几日那番话。”
叶青虽然嘴上如此说,但心里自然是跟明镜似的,比谁都清楚,李凤娘礼佛时间变短、次数减少的原因到底是因为什么。
“对了,韩彦嘉跟荣国公可有私下里接触过?”叶青想了下问道。
这几日因为每次去刑部接察合台,从而也使得叶青在跟韩彦嘉短短接触几次后,开始对这个人留意了起来。
“没有迹象,最起码自您回到临安起,到如今都没有发现过。”钟蚕想了下后摇着头说道:“此人好像很清楚朝堂之上的局势,虽然颇得圣上信任,但并没有因此而过于招摇。在最初刚刚升任刑部尚书后,据说史弥远还曾亲自拉拢过他,但好像就没有下文了。”
叶青的神情显得有些若有所思,回忆着今日去刑部接察合台时见到韩彦嘉时的情形,韩彦嘉谈不上什么一表人才、谈吐不俗,虽然颇有文人士子的味道,但也能够看出来,并非是一个迂腐之人,若不然的话,也就不会在自己去接察合台时,每次都会如此痛快的放人了。
“也可能这一切还都跟他那个宝贝女儿有关啊。”叶青回过神继续说道:“韩瑛一直侍奉在圣上跟前,除了无法跟随上朝之外,其余时间,几乎应该都是在一起。所以,她应该多多少少也能够在圣上身边,为她父亲韩彦嘉分析出个子丑寅卯来。既然韩彦嘉并没有靠近史弥远,也没有在朝堂之上拉党结派,更没有跟荣国公赵师夔、阎克己他们走到一起,所以……没事儿就不必盯着他了。”
钟蚕默默的点着头,而后继续说道:“荣国公赵师夔这几日进宫次数较多,而与阎克己的走动也不少,但……还是没有太发现,赵师夔或者是阎克己等史弥远的心腹,跟左氏兄弟有牵连的事情。末将觉得,这会不会是墨小宝有些太过于谨慎……。”
“应该不会。”叶青下意识的摇着头,神色有些凝重道
:“你与墨小宝共事多年,他是什么样儿的人,想必你都比我还要多了解几分。墨小宝绝不是轻易做出判断之人,更不会在无把握的情况下去怀疑谁,既然墨小宝说了,那么左氏兄弟说不准就真的有问题。”
“但如今您也知道,圣上颇为信任左氏兄弟,而且因为左氏兄弟是皇太后的人,圣上如今这般信任,既是对左氏兄弟的肯定,但也是等同于对皇太后的孝心,是在用行动告诉皇太后,圣上并不会因为任何事情……。”钟蚕说了一半,看着叶青眉头微皱,便立刻不再说下去。
“不错,圣上想必确实有这一层意思。”叶青眉头微皱道:“皇城司的人如今已然无法在宫里立足,就足以说明,左氏兄弟即便是没有异心,恐怕也已经打算跟我这个燕王彻底断绝所有关系了。”
钟蚕无言,不得不承认叶青说的是事实,自上一次叶青在皇宫诛杀叛党韩侂胄后,守卫皇宫的殿前司跟侍卫司,便在叶青北上之后,开始清除原本在殿前司、侍卫司中的皇城司兵士。
至于为何要清除殿前司、侍卫司当中的皇城司兵士,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原因,但显然跟叶青能够顺利的在皇宫内诛杀韩侂胄一事儿,必然是有直接的关系。
同样,在清除殿前司、侍卫司当中的皇城司兵士这件事情当中,到底是左氏兄弟的意思,还是圣上赵扩,或者是皇太后李凤娘的意思。
如今已经好几年过去,加上叶青当初本就有意收缩皇城司在临安的势力,所以才使得如今,皇城司虽然在临安各个角落依然能够密布眼线,但唯独对于皇宫,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成了一道很难攻破的铜墙铁壁。
“那若是如此的话,您今后在临安每次入宫都需分外小心才行。”钟蚕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随着叶青点破了殿前司、侍卫司当中已经没有皇城司兵士这件事后,钟蚕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在圣上大婚之日前,我进入皇宫的安全应该不会有问题。”叶青深吸一口气说道。
之所以他一直不担心跟史弥远争斗的原因,便是因为左氏兄弟守卫的皇宫,对于他叶青而言,绝不会构成任何的人身威胁。
而当初之所以韩侂胄能够率兵入宫,还是因为得到了高宗皇帝的旨意,加上当时太上皇跟皇太后又去了孤山园林,所以才使得皇宫差些成为了他叶青的葬身之地。
但即便是如此,那时候留守在宫中的殿前司、侍卫司中还有众多的皇城司兵士,而这也是为何他叶青,能够不惧一切,前往皇宫点将台的倚靠。
“那么大婚之后我们离开回燕京。”钟蚕下意识的第一反应便是立刻回到自己呆着舒服、无人敢惹的地盘去。
叶青看着神情紧张及凝重的钟蚕,不自觉的笑出了声,道:“若是我们打道回府,那么岂不是便宜了大理国?难道你忘了,我们这次回临安的目的?”
“可临安如今……。”钟蚕有些沮丧的说道。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多加小心便是了,何况,如今我们不是已经快要找出来,谁会是我们的对手了吗?”叶青笑着拍了拍钟蚕的肩膀以示安慰道。
“那这样吧,从现在起,末将这就吩咐贾涉跟那十三个持枪护卫,无时无刻的守护在您身边。”钟蚕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稳妥一些。
“在金国时我们都没有这般紧张,为何回到自己的都城了,竟然还要比身在敌营时还要紧张?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叶青苦笑着摇摇头,虽然他也理解钟蚕的好心好意,但还是觉得如此显得还是有些过于小心谨慎了。
“这不一样,何况临行前,夫人都叮嘱我跟墨小宝了,一定要保护好您的安全,您若是……对吧。”钟蚕显然觉得说出三长两短四个字,都是一种晦气,干脆直接略过道。
“必要时我会带着他们在身边的。”叶青再次拍了拍钟蚕的肩膀说道。
整个燕王府,如今连当初的门房都去了燕京,所以中和巷的这座宅子,几乎都是在叶青回到临安前,派人提前布置的,不论是里面的丫鬟下人等等,几乎都是如此。
所以如今整个燕王府虽然看起来颇为气派威严,但终究还是少了一些烟火的气息,多了一层冰冷的权利威严。
蒙古使臣、金国使臣、大理国使臣相继在种花家军兵士的带领下,进入到了叶青已经等候的大厅内,有些鼻青脸肿的察合台,抢先一步就像叶青行礼,再次感谢着今日叶青前往刑部接他一事儿。
而作为叶青帮他忙的报酬,察合台则是把涌金楼里的女子近乎大半,在今夜都包了下来,一会儿的功夫便都会聚集到中和巷叶青的府邸内!
1184 一龙二凤
庆元四年五月,临安皇宫张灯结彩,每个宫女、太监,包括群臣的脸上,同样也是一脸喜庆的笑容,甚至几乎就连皇宫的角角落落,在此刻看来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
大宋朝廷皇帝大婚之夜,如同民间婚俗一样并没有什么质的不同,只不过是各种礼仪、礼节更为繁琐、隆重很多而已。
当然,喜庆的气氛自然是比任何民间的嫁娶都要热闹很多,而其中最为明显的便是,自从回到临安后,哪怕是在朝堂之上,都视对方为空气的叶青与史弥远二人,都会在其他官员的注视下,借着赵扩的大喜之日虚伪的寒暄两句。
不管私底下如何,但最起码在今夜,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其乐融融,上下和睦,俨然一副太平盛世。
朝廷如今虽还未赐封今日嫁入皇宫的阎氏为皇后,但入主仁明殿一事儿,让阎氏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被赐封皇后一事儿,变得好像确凿了几分。
皇太后也许是今日心情最为复杂的,看着赵扩与阎氏拜天地时,脑海里却是会时不时的想起当年她嫁入太子府时的景象。
所以当这一切繁琐的仪式结束后,李凤娘的目光,总是会不自觉的瞟向此刻站在,穿着一身大红喜庆服饰的新郎官赵扩左侧的叶青。
叶青低头站在赵扩的左侧,嘴唇时不时的蠕动着,右侧则是站着史弥远,目光一会儿看向神色好像有些窘迫的赵扩,而后又带着一丝不屑的看看叶青,甚至在叶青说话的同时,还会露出一丝鄙夷的神情。
李凤娘距离太远的缘故,根本听不清楚三人在那里嘀咕什么,但她还是能够发现,在叶青跟史弥远的目光下,当今圣上赵扩的神情显得越发的尴尬跟不自然。
“叶青,今日乃是圣上大喜的日子,这种事情岂需要你来操心?”史弥远忍不住说道。
叶青翻了翻眼皮,理所当然的继续说道:“正因为今日是圣上大喜的日子,所以你我身为臣子,才应该在这个时候为圣上出谋划策才是。虽说酒喝多了误事儿,但……不喝酒就不耽误事儿了?”
赵扩此刻却是觉得无比的尴尬,虽然刚刚两人的对话,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但若是加上之前所言的话语,便让此刻的赵扩,有种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你什么意思?”史弥远皱眉不解问道。
而赵扩此时的神情则是更加的不自然,他显然万万没有想到,身为燕王的叶青,竟然会如此无耻,会在史弥远来到他跟前之前,问他跟韩瑛之间的事情。
“什么意思?”叶青低头看着脚下厚厚的地毯,淡淡说道:“那韩瑛侍奉圣上时间也不短了吧?”
“那又如何?”史弥远问道。
而后赵扩连忙咳嗽,示意叶青差不多就行了。
燕王却是毫不理会当今圣上的提醒,继续盯着脚下的地毯道:“史弥远,你这一双眼睛看人不是很准吗?那难道你就没有发现,那韩瑛自从进宫侍奉圣上以来,并没有发生什么明显变化吗?”
“变化?会有什么变化?能有什么变化?”史弥远微微一愣,而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神情尴尬的赵扩,瞬间有些意会的顺着叶青的话语继续问下去。
“左相就没有发现,此时那韩瑛依然还是……。”叶青抬头看了一眼赵扩怒视过来的警告眼神继续说道,但说到一半,就被赵扩的咳嗽声打断。
不过史弥远显然明白了,立刻恍然大悟的长哦一声:“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圣上把韩瑛接到宫里,应该是心有所想才对,但……看来还是燕王慧眼如炬,观察的细致啊。”
“所以今夜对于圣上而言,我以为应该好好利用一些,一龙二凤也不是不可以不是?史弥远你说呢?”叶青看着史弥远问道,而赵扩已经打算从两人中间要往后退走。
但奈何,朝堂之上不对付的两人,在此刻却是显得极为默契,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暗中偷偷的拽住赵扩的胳膊,阻止着赵扩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们。
“大喜之日、一龙二凤固然是好,但圣上的身体是否吃得消?毕竟圣上不过才十七岁,若是韩瑛还是完好如初的话……。”史弥远抚摸着下巴稀疏的呼吸说道。
而被拽住的赵扩则再次开始连连咳嗽起来,脸色此刻也是一阵涨红,视线更是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内心更是因为叶青跟史弥远的话语,而显得更加的尴尬。
不错,虽然他喜欢韩瑛,而且在叶青的出谋划策下,也如愿把韩瑛这个美人抱进了皇宫,但这两年来,他竟然是什么都没有做,竟然就只是留在身边……而已!
所以当叶青知道赵扩跟韩瑛之间,还是清白的让人震惊时,叶青难以置信的神情,甚至一度让赵扩以为,自己是不是犯下了什么滔天错误!竟然会让自己的臣子如此看着自己。
“两位爱卿,今日朕大喜之日,就不招呼二位了,二位还没有跟皇太后道喜吧?现在便去……。”赵扩不敢再听叶青跟史弥远说下去,但两人又死死地拽住他不让他走,所以他现在只能是赶两人离开。
但叶青跟史弥远今日显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打算把大逆不道进行到底。
叶青微微凑近赵扩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圣上不是不喜欢那阎氏吗?那就不妨把韩瑛也拉入洞房之夜,这样一来,就如同喝酒时有了下酒菜,吃米饭时多了一道下饭菜。臣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第一次都比较紧张,而若是圣上打心里不喜欢的话,这洞房之夜可是容易雄风不举的,一旦如此的话,圣上,男人的威严可就……。”
“朕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朕虽然喜欢韩瑛,但总得给韩瑛一个名分才是,今日若是……那岂不是既对不住阎氏,也对不住韩瑛,燕王不必说了……。”赵扩脸色涨红,叶青所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每一个字让他此刻听起来都有些觉得臊得慌。
“臣以为燕王所言倒是颇有几分道理,臣附议。”另一边的史弥远眼巴巴的偷听了半天,见赵扩要驳斥叶青的意见,于是急忙劝谏道。
“附议?”赵扩看着神情认真的史弥远,再看看另外一边同样眼巴巴的叶青,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道:“史弥远,你说臣附议?你当这里是朝堂不成?这是朕的大喜日子,你跟朕说臣附议!”
“不不不,圣上您误会了。左相的意思是……这叫保险起见。”叶青急忙打圆场。
“保险起见?”史弥远跟赵扩异口同声的问道。
“不错,这就是保险起见。”叶青面不改色的继续说道:“首先,一龙二凤……。”
“你能不能不把话说的让朕觉得那么难听!”赵扩有些咬牙切齿的警告叶青道。
“圣上,臣觉得燕王说的已经够隐晦了,要不就说一龙戏二凤?”史弥远再次出主意道。
“你退下。”赵扩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尴尬的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但胖子史弥远却是不动如山,示意另外一边的燕王继续说下去。
“好,我的保险起见的意思是,一:如此自然能够防止圣上雄风不举,以免闹出洞房花烛夜,却没有享受到巫山**的乐趣,所以韩瑛必须一同进入洞房……。”
“二呢?”史弥远迫不及待的接话道。
“二就是……。”刚要说话的叶青,隐隐感到有一道凌厉的光芒一直在直视着他,随即扭头望去,便看见不远处的李凤娘,此刻正神情冷漠的死死盯着他,瞬间脑海中一亮,急忙对眼巴巴等着的史弥远,以及神情窘迫的赵扩说道:“二就是……皇太后想必如今也很想抱皇孙,若是这一龙二凤成了,那可能就是双胞胎……。”
“非也非也,阎氏跟韩瑛就算都怀了龙种,
也称不上是双胞胎,但不得不说,燕王的保险起见颇有道理。如此一来,确实称得上是保险起见,毕竟,不管今夜过后,谁怀上了龙种,可都是皇家喜事儿,好过一人侍奉圣上您。所以臣附议。”史弥远再次附议道。
“朕的事情用不着你们二人操心,朕该如何,朕心里自有打算。”赵扩气的直摇头,若是二人能够把眼下的这股和睦互助用在朝堂政事上,那么他这个皇帝还用发愁吗?
“圣上此言差矣。”史弥远有些遗憾的摇着头:“经燕王今日提醒,臣才发现,韩瑛在圣上身边有些日子了吧?可圣上不也是什么也没有做吗?”
“那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赵扩无奈的回击道。
“圣上此言差矣。”燕王有些遗憾的摇头道:“男女之事儿男未娶女未嫁,那么就等同于是名正言顺,哪里还需要那些繁琐的仪式?找个借口就把事儿办了。”
“对,就算是女已经嫁了又如何?遥想当年燕王与信王妃一事儿,当年金屋藏娇……。”
“滚!”叶青黑着脸对史弥远说道。
“我不过是打个比喻而已。”史弥远两手一摊道:“如此也是为了开导圣上,明白男女之事不再形势,而在于实际行事上,生米煮成熟饭圣上必然知晓吧?您看,韩瑛如今都在锅里了,就差添把火、加点水把这饭做熟了,怎么能够让煮熟的鸭子从嘴边溜走啊。这要是换了燕王,恐怕……恐怕孩子都已经可以满地爬了,而不会到现在还……。”
赵扩一直不住的用咳嗽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叶青一直瞪着史弥远拿他做比喻。
“韩瑛不会愿意的。”被两个臣子逼迫的没办法的圣上赵扩,只好用这个借口搪塞道。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两个在朝堂之上内斗的要死要活的两个臣子,在这个时候竟然是极为痛快的异口同声道:“这件事儿包在臣身上,大不了臣把她灌醉,而后直接命宫女把她也带入仁明殿……。”
“那不行。”叶青摇头道:“灌醉之后岂不是就少了巫山**的乐趣?半推半就岂不是更有乐趣?这件事儿包在臣身上,臣保证让圣上今夜……。”
而就在史弥远跟叶青正说得唾沫横飞,赵扩尴尬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时,皇太后跟前的太监则是快步跑了过来,有些气喘的看着赵扩、叶青、史弥远三人询问的眼光,有些微喘道:“禀奏圣上,蒙古国使臣在大庆殿内醉酒闹事儿,硬是要跟宫里的侍卫比摔跤,而且……而且……。”
“不必吞吞吐吐,直接说结果。”叶青微微皱眉,刚刚在赵扩面前还微微留存的“谄媚”之意,在此刻瞬间是荡然无存,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同一把锋利的刀被拔出鞘似的,甚至都能够感受一丝丝的寒意。
赵扩的心头微微一惊,此时的叶青在他眼里看起来让他有种莫名想要仰望的感觉,而史弥远则是不动声色的微微往后退了半步,这个时候的叶青,确实又让他感受到了压力,那股多年来磨砺的枭雄气势,才应该是他叶青真正的面目!
“左雨统领败了下来,一只胳膊脱臼,而左蛟统领恐怕也很难……。”青丘急忙说道。
叶青的视线转向赵扩,而后又看了一眼史弥远,不想史弥远则是微微低头思索了下后,便果断的说道:“今日乃是圣上大喜之日,岂容他国使臣如此放肆!圣上,臣与燕王过去看看,还望圣上不必……。”
“不了,朕也过去看看,朕倒要看看,这蒙古国使臣有多嚣张,而我大宋男儿,难道就真的会败给他们不成?”赵扩神情也不再尴尬,扫了一眼旁边的叶青说道。
赵扩的眼神此刻扫向叶青时的用意再明显不过,甚至就连旁边的史弥远,都深怕叶青看不出来,提醒道:“燕王乃是军伍出身,这些年来手下更是聚集了不少的精兵良将,臣相信,只要燕王……。”
“这还用你说?”叶青看着史弥远说道,余光却是瞟向一旁的赵扩,见赵扩并没有会错意之后,三人这才从垂拱殿向着大庆殿内走去。
不远处的皇太后李凤娘,看着三人竟然同时离开,不由的皱了皱眉头,原本跟在赵扩三人后面的青丘,瞬间被竹叶儿及时喊住。
看着叶青三人的背影走出垂拱殿,李凤娘才对青丘问道:“出了何事儿了?怎么一下子三人都离开了?”
看了看旁边的竹叶儿,青丘急忙回道:“回皇太后,蒙古国使臣蛮横无理,在大庆殿借着酒劲耍酒疯,非要跟殿前司的兵士比摔跤……。”
“那结果如何?”李凤娘蹙眉,对于蒙古人她并没有什么好感,更何况,叶青一直以来都时刻防备着蒙古人这件事儿,甚至是把蒙古人列为对大宋朝廷比金国还危险的异族,所以自然而然的,也就影响到了李凤娘对于蒙古人是好感欠佳。
“左雨统领亲自上去比试了,可那蒙古使臣还真是厉害,没几下就把左雨统领的胳膊给弄脱臼了。而左蛟统领在奴婢出来时,正在跟蒙古国使臣比试,所以胜负还未知。”青丘回道。
“不过才输了一次,为何要来惊动叶青他们?”李凤娘皱眉,心头觉得有些不解。
青丘的神情则是有些尴尬,刚刚禀报给圣上跟叶青时,虽然他也是如是回答,但叶青几人便听明白了,没想到到了皇太后这里,却是没有理解,他之所以如此禀报,是因为大宋朝廷颜面的问题。
“回皇太后,在左统领之前,我们……我们殿前司、侍卫司的兵士已经十来人都败下阵来了。”青丘有些忐忑的说道。
“原来如此,难怪……。”皇太后李凤娘有些若有所思的道:“那不妨本宫也过去看看吧,看看这些蒙古人到底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李凤娘的好奇,除了有些不太相信蒙古人很强外,同样也是不太相信,左雨、左蛟率领多年的殿前司、侍卫司竟然如此脆弱,竟然连蒙古人的使臣都打不过,也难怪如今叶青对他们两人不满,甚至是怀疑他们二人了。
若是殿前司、侍卫司在他们多年的率领下,真的如青丘所言的那般不堪一击,李凤娘已经在心头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在这个时候考虑下,利用叶青在临安这段时间来重整殿前司跟侍卫司了。
当然,李凤娘此时心里多少还有怪罪叶青,在前几日她还曾下过懿旨告诉叶青,记得要警告各国使臣不要在赵扩大婚之日闹出乱子来,现在倒好,人家都跑到宫里耀武扬威来了。
而另外一边走出垂拱殿的叶青,顺手拉了一个太监到跟前,当着赵扩跟史弥远的面,拿出一块他自己的腰牌,道:“立刻去丽正门处,告诉墨小宝跟钟蚕,带十个人到大庆殿。”
太监显得有些纠结的看着叶青,而后又看了看旁边的赵扩跟史弥远,最终在赵扩点头后,以及身后的卫泾示意下,那太监提着灯笼立刻撒腿就往丽正门的方向跑去。
此时的赵扩,心头显然已经没有娶妻的喜悦,以及被史弥远、叶青联手调侃的尴尬,整个人在此时也显得有些凝重,甚至是对蒙古人破坏喜庆气氛的怒意。
一边继续往大庆殿的方向行去,一边对叶青问道:“蒙古使臣难道都是如此蛮横无理不成?他们难道不清楚今日是朕的大婚之日?”
“对于咱们来说这或许算是挑衅、是捣乱,但对蒙古人而言,在酒宴上摔跤、比试射箭等等,都是他们助酒兴的娱乐而已。当然,臣也知道,今日他们如此,显然是故意心存挑衅,还请圣上放心,臣今日一定不会让圣上失望。”叶青心头多少有些无奈。
蒙古人的风俗虽是如此,摔跤、射箭可以用来助酒兴,但当初在他府里时,他已经严正警告过木华黎等人,在皇宫内切记别把他们的
风俗当成在大宋乐趣,如今看来,木华黎等人显然是把自己的警告当成耳旁风了。
“叶青,我可是听说,这些时日你就前往刑部不下四五次,每次都是为那几个蒙古使臣求情。”史弥远虽然肥胖,但此刻却是能够从容跟上叶青跟赵扩的脚步说道。
“前几日在府里我曾宴请过各国使臣,而且也已经警告过他们了,但不成想,他们……。”叶青看了史弥远一眼,此时的史弥远显然又在刻意挑拨跟他赵扩的关系。
“母后曾跟朕提及过,说你为了怕各国使臣会在朕大婚之日闹事,特意把他们邀请到你的府里提醒他们入宫后该注意的事宜,燕王有心了。今日之事儿朕不怪你,只是……。”赵扩看着距离一步之遥、灯火通明的大庆殿,停下脚步道:“但今日燕王可否能够给那些蒙古使臣一个教训?”
“圣上,终究是使臣,若是在宫里把事情闹得不好收拾的话,恐失我大宋礼仪,臣以为只要我们赢了他们、点到即止……。”史弥远显然比叶青要了解赵扩,知道赵扩在对他国的强硬上,要远远超过太上皇、孝宗皇帝等人。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是了,如此还怕有失我大宋礼仪吗?”叶青淡淡笑着道:“蒙古人喜欢骑马射箭摔跤,那么臣就让他们在他们擅长的方面输个心服口服。让左雨统领的一条胳膊脱臼,那么臣就让他们两条胳膊都脱臼……。”
“叶青,如此岂不是让大理国、金国使臣笑话……。”史弥远再次说道。
“朕倒是觉得燕王所说有理,在朕的皇宫,伤了朕的殿前司统领,难道还要让他完好无损的走出去吗?”赵扩扭头有些诧异的看着史弥远,道:“史大人,刚刚在垂拱殿,你可别忘了,你的第一反应还是提醒燕王要以牙还牙的。”
史弥远瞬间愣了下,不错,他刚刚确实是如此说,但他如此说的目的,本是想要提醒赵扩,如今叶青手里的兵权依然不受朝廷节制,而是都唯叶青之命是从。
谁成想,在赵扩听来,更像是他史弥远跟叶青的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完全没有联想到,如今叶青手里在北地兵权,甚至叶青如今可是在临安,唯一拥有随意调遣大军权利的臣子。
种花家军驻守于临安城外,对于史弥远而言,始终都是一个隐忧与威胁,而若是想要寻找机会对付叶青,必须要把驻守在临安城外的种花家军,差遣到远离临安的地方才行。
毕竟,若是叶青没有了城外的种花家军,在临安叶青也就不足为惧,朝堂之上,叶青虽然贵为燕王,但跟他史弥远相比,自然还是差了不少。
十几个种花家军的兵士,在墨小宝跟钟蚕的率领下,跟随着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太监,几乎是与赵扩三人一同到达大庆殿的大殿门口。
叶青示意钟蚕他们在大殿外候着,而后才与赵扩、史弥远一同步入到了只有蒙古国使臣在欢呼雀跃的大殿内。
随着赵扩身居叶青与史弥远中间进入喜庆的大庆殿内,大殿里的宋臣第一时间便立刻齐齐望向了赵扩,而此时大庆殿的殿中央,厚厚的地毯上,左蛟有气无力的躺在地上,而**着上身、露出浑身如铁肌肉的朮赤,则是一脸狰狞的笑容,正准备弯腰要把左蛟高高的抓起来。
“朮赤,你若是敢把他举起来,我立刻就废了你。”叶青有些冰冷的声音,在突然间寂静的大庆殿内响起:“就算你是铁木真的长子。”
随着众臣让开一条通道,而后卫泾在叶青的示意下,为赵扩搬来了一把椅子,在众臣以及各国使臣手忙脚乱的一同行礼后,赵扩便在众人围坐的最前方坐了下来。
众臣以及各国使臣行礼时,朮赤依旧是直挺挺的站在大殿中央,脸上依旧是带着狰狞的笑容,目光先是看了一眼赵扩,而后才缓缓移向了面色平静的叶青身上。
“怎么?燕王想要以多欺少吗?”朮赤嘴角带着冷笑,冷冷的看着叶青说道。
自他与叶青第一次见面后,就隐隐感觉到,叶青看他的目光总是充满了阴谋诡计,加上每次跟叶青见面时,叶青总是会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幅无视自己、器重察合台的姿态,更是让朮赤在心头对叶青充满了怨恨。
“你没有资格跟实力让我以多欺少。”叶青对着伸手对着大殿外招了招手,随后 进来两名殿前司的兵士,把已经快要奄奄一息的左蛟抬出了大庆殿。
朮赤带着狰狞的笑容,缓缓伸开双臂,视线来回打量着自己两支肌肉隆起的胳膊,狞笑道:“好啊,我没有资格让你以多欺少,那还请燕王派个人跟我比试一下,看看我到底有没有那个实力,如何?我可是听说,燕王这些年南征北战,到如今还未曾一败,正是因为手下有一支所谓的种花家军,不知燕王可否让我今日见识一番,如此也算是给贵国皇帝的大婚之喜助助兴了。不过还请燕王千万别顾忌我使臣的身份,一定要记得拿出你麾下的精兵强将才行,若是都像刚才那十来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兵士一般,一碰就倒的话,那岂不是就太没意思了,岂不是显得大宋朝廷也太弱了?”
叶青看着神情狰狞的朮赤,却是摇头笑了笑,而旁边坐在椅子上的赵扩,看着满身肌肉如同铜浇铁铸的朮赤,心里都少有些忐忑跟紧张,甚至都有些替叶青叫来的几个兵士有些担心,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赢得了眼前这个,身体如同岩石一般的蒙古人。
“如此说来,那些兵士都是你一个人打伤的?”叶青的神情此时则是越发的随和。
而不远处一直不曾出声的木华黎,此时则是越发的紧张了起来,他对于叶青的为人处世可是极为清楚,此人的手段之狠辣,绝不亚于他们的大汗铁木真。
察合台显然也发现了原本神色轻松的木华黎,自叶青进来后神情便立刻变得凝重了起来,不由的小声问道:“叶青麾下的种花家军真的很厉害吗?”
“堪比大汗麾下的怯薛军,而且一个个都极为难缠。今日之事儿朮赤过于鲁莽了……。”木华黎皱眉低声回道:“而且前几日,叶青刚刚在他府里警告过我们,今日切莫要在皇宫生事。虽然朮赤是借着助酒兴在灭宋人的威风,但叶青岂能看不出来朮赤的用意?”
“让朮赤尝尝苦头也未尝不可,只是……叶青不会真的把朮赤怎么样儿吧?”察合台不怕朮赤跟人比试,毕竟朮赤这幅身板,生来就像是跟人比试的身板似的,而且在草原上,就朮赤这个身板,可是连稍微弱小一些马匹,都无法驮着他跑出五十里之地,就会累的软倒在地口吐白沫了。
“我最怕的就是这个,因为叶青之前就已经警告过我们了,如今我们不听他的警告鲁莽挑衅,岂不是让叶青脸面无光?”木华黎皱眉头,视线却是一直紧紧盯着叶青,以及鱼贯而入的几个兵士。
看着那几个同样是身材高大的兵士,大殿内不管是其余宋臣还是说大理、金国、蒙古国使臣,一眼就能够看出,如今站在叶青身后的这些兵士,才是真正的兵士。
即便是他们与刚刚败在朮赤手里的兵士身上的甲胄一模一样儿,但身上那股杀伐气势,以及那股凌厉的气息,就能够让人一眼看出,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狠角色,是属于那种上过沙场、杀过人的兵士,绝不会像刚刚那些兵士那般好对付。
“别客气,刚刚你们也看到了,他们是怎么受的伤,所以都连本带利的给我讨回来。”叶青连头也没有回,只是伸手对着背后随意的指了指其中一个兵士道。
而被叶青指定的兵士,瞬间则也是一脸狞笑、目光阴狠的盯着朮赤,如同盯住一直猎物一般,身上的盔甲也在瞬间被卸下,一边活动着四肢一边向着朮赤走了过去。
1185 缺个章节名
赵扩看着被叶青点名的兵士,面带杀气的向着那朮赤走去,心里总算是稍微安定了一些。
不管如何,最起码叶青点名的这个虎背熊腰的兵士,看起就极为强悍,如同一堵坚实的墙一般,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朮赤的神情瞬间也是显得颇为凝重,跟刚刚挑战殿前司、侍卫司兵士时一脸的蔑视相比,俨然是判若两人。
大殿内随着那名兵士站到朮赤的跟前后,瞬间是变得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是屏气凝神,神情专注的盯着殿中央的朮赤与种花家军的兵士。
史弥远不自觉的偷望一眼旁边神色轻松的叶青,而叶青的神情则是如同胜券在握一般。
殿内中央的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穿上那摔跤所用的半袖坎肩后便立刻拉开架势,赵扩不自觉的紧了紧手里的椅子扶手,此时才发现,手心不知何时已经溢满了紧张的汗水。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朮赤跟种花家军兵士的身上,李凤娘在竹叶儿跟青丘的陪同下,走进大庆殿时竟然是无一人察觉。
而就当李凤娘刚刚停下脚步,目光正四下搜寻时,就听到鸦雀无声的殿中央突然传出两声暴喝声。
视线随即望向殿中央,只见穿着两个半袖坎肩的蒙古人跟宋人,此时是突然之间微微弯下腰,而后如同两头野兽一般,利用自己的双臂不断地试探对方。
两人如同斗牛一般,身体重心下沉,几乎已经是头顶着头,青筋暴露的四条胳膊,不断地想要去抓住对方的半袖坎肩,四只手臂的攻防之间时不时会传来响亮的拍打声,几乎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两个人的手臂上都已经布满了被彼此挣脱、拍打时留下的红色印记。
相比较于殿前司、侍卫司的兵士,朮赤对付其种花家军兵士,显然就没有那么轻松随意,几个来回的试探,非但没有占到一丝的便宜,甚至还差些被种花家军兵士逮住机会摔倒在地。
但好像种花家军的兵士,并非是以想要摔倒他为目的,显然对于朮赤的两支胳膊更感兴趣,所以两人真正开始呈胶着状态时,朮赤完全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种花家军给予他双臂的压力有多大。
赵扩浑然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几乎睁大了眼睛专注的看着殿中央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每当种花家军的兵士稍微占据上风时,都能够发现,赵扩原本轻松的身体会突然一僵,攥成了拳头的两手不自觉的也开始暗自用力。
而就在此时,赵扩的耳边响起叶青有些低沉的声音:“如同《周礼·保氏》所记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一样,蒙古人同样把摔跤、骑马、射箭当成了他们的蒙古三艺。哪怕是刚刚会走路的孩童,在草原上就要开始学会如何骑马、射箭甚至是摔跤。臣曾经去过草原几次,也曾见过在万马奔腾的草原上,不过十来岁的孩子,便骑着战马毫无畏惧的去套野马群中最为强壮的野马。至于摔跤、射箭,对于他们来说,更没有什么危险而言。所以蒙古人的强悍,绝非是金人能相提并论。”
“燕王觉得谁会赢?”叶青刚一出声就被吓了一跳的赵扩,一边静静的听着叶青讲述,一边则是紧盯着殿中央的战况问道。
“圣上放心,朮赤虽然力大无穷,但摔跤并非是全凭力气,如同战场厮杀一样,同样讲究技巧与耐力,两人如今虽然不相上下,但种花家军的经验比朮赤显然还要丰富。”叶青回答着说道。
“可……现在看不出来任何能赢的迹象不是吗?”史弥远再次凑过来说道。
叶青微微抬头瞟了一眼殿中央的战况,嘴角闪过一抹冷笑,在赵扩跟史弥远的视线之下轻声道:“那是因为如今朮赤察觉到了,摔倒他并不是目的,卸掉他的两只胳膊才是目的。所以圣上可以仔细观察下,如今朮赤虽然还在硬抗,想要摔倒种花家军的兵士,但您就没有发现,朮赤的两只手臂,已经不敢再跟种花家军兵士的胳膊纠缠了?只要稍微被种花家军兵士抓住,他立刻就会利用手臂汗水的缘故以此来用力挣脱,不给他的对手掰折他胳膊的机会……。”
听到叶青嘴里说出掰折胳膊几个字时,赵扩跟史弥远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甚至就连头皮都感到有些发麻。
而几乎就是在同一时间,殿中央头顶头纠缠的两人中间,突然之间就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咔嚓声音,随即便是朮赤突然毫无预兆的倒地,只是不等他来得及挣脱,那原本把他撂倒在地的种花家军兵士,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几乎是拽着朮赤的另外一只手同时摔倒在了地上。
“住手。”木华黎突然出声制止道。
而此时那种花家军的兵士,则已经双手拽着朮赤的另外一只手臂躺倒在地,双腿把朮赤的身体与头颅压在下方,而那只被拽住的朮赤的手臂,则是从两腿 之间穿过,被种花家军的兵士扣在了胸前。
种花家军并未理会木华黎的制止声,视线微微瞟了一眼并没有看向他的叶青一眼,而后便立刻胯部微微向一侧扭动,随即便又是一道清脆的咔嚓声音,以及朮赤的闷哼声再次响起。
寂静无声的大庆殿内,可谓是落针可闻,而这一连两道的清脆喀嚓声,听得众人俱是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在场之人绝非是傻子,而那两道清脆的声音代表着什么,可谓是清清楚楚。
“燕王,比试不过是点到为止……。”木华黎冲着叶青喊道,只是喊了一半后,便立刻冲向了被种花家军兵士放开的朮赤的旁边。
而此时的朮赤双眼通红,神色则是越发显得狰狞至极,即便是一条胳膊被掰折,另外一支手臂被从肩膀处卸脱臼,但朮赤也不过是闷哼了两声,并未因为那钻心疼痛而喊叫出声。
赵扩的神色此刻显得有些发白,刚刚的一切几乎都是发生在眨眼之间,他根本就没有看清楚整个过程,而后那朮赤的两条胳膊就这么被掰折了。
特别是当种花家军的兵士,跟随朮赤一同倒地时,赵扩还以为是一场平局,不过是双腿压在了朮赤的身上,手里只多抱住了朮赤的一只手臂而已。
而当那种花家军的兵士,微微扭动胯部时,他虽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但却不是很清楚,为何就这么一下下,那朮赤的另外一支胳膊就也被掰折了。
“燕王,您这并非是我们蒙古国的摔跤术,您这是耍诈。”察合台虽然不喜朮赤,但如今显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毕竟,如今丢的可是他们蒙古国的脸面,而且若是回到草原后,对大汗也不是那么好交代。
叶青看了一眼被木华黎扶起后,已经是满脑门冷汗但神情依旧狰狞的朮赤,这才看着察合台淡淡道:“本王何时跟你说过,要以贵国的摔跤方式来比试?难道就不能用我中原的摔跤之术吗?”
叶青的话不仅是让察合台一时之间难以回应,就连其他宋臣,包括赵扩、史弥远,以及静静的站在人群后面的李凤娘等人,此时都是一头的雾水。
宋廷何时提倡过摔跤了?而且……他们也没有见过这样残忍的摔跤术不是吗?
看看那个刚刚掰折人家两条胳膊的种花家军兵士,此时不过是有些气喘吁吁,但其神情则是极为的平静,根本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仿佛刚刚做的不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叶青,你知道朮赤是谁,为何还要如此伤他?”木华黎在查看朮赤的两只胳膊伤势后,此时才阴沉着脸对叶青质问道。
“本王前几日宴请贵国使臣,早已经警告过你们,我大宋乃是礼仪之邦,不兴你们那些摔跤助兴的方式。但你们却是把本王的话当做耳旁风,还是说……你当我大宋只知礼仪,不懂勇武吗?”叶青双手背后,在众目睽睽下淡淡的回应道。
此时的叶青,完全没有了平日里
在临安、或者朝堂上时那谨小慎微的样子,身上的那股凌厉与睿智的气息,不只是让众官员觉得,此时的叶青应该就是在北地时的叶青,就是连赵扩,甚至都有些被叶青的气势所仰慕。
不远处的李凤娘则是微微皱眉,叶青今日虽说是替赵扩出头,但在临安若是他表现的这般抢眼,恐怕对于他在临安的处境,并非会是什么好事儿。
但让她矛盾甚至感到庆幸的是,今日也正是因为叶青在此,才会使得大宋朝廷在大喜的日子里保全了颜面。毕竟,若今日不是叶青或者他麾下的种花家军,恐怕大宋朝廷的脸面就要在各国使臣跟前丢尽了。
“好!好!好!”木华黎紧紧盯着叶青,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后,突然之间是面露杀气的一字一句道:“那既然如此,末将倒是想要向燕王请教请教!不知道燕王可敢应战!”
“放肆!”史弥远突然眼珠子一转,义愤填膺的指着木华黎怒斥道:“燕王是何等尊贵,岂能够跟你摔跤?如此岂不是让人笑话?赢了你自然还好,输了的话,你让燕王如何面对他的手下。有种你就跟燕王挑的兵士比试一番。”
原本就在大殿里的其他宋廷官员中,那些史弥远的党羽瞬间便开始小声议论起来,甚至一些人已经开始在打赌,燕王如今身份高贵,绝不会跟蒙古使臣比试的,终究还是要以保存他燕王的颜面为首要才是。
而一些在史弥远的暗中示意下的官员,也已经顺着史弥远的话语寒意,开始对叶青用起了激将法。
总之这些人的意思就是,燕王久在北地率兵作战,若是跟蒙古国使臣比试自然会赢,但如今燕王身份高贵,怎么可能放下身段跟蒙古使臣比试呢?
或者是如李心传等人,便假装跟旁边的同僚争论,但激将的言语却是冲着叶青,其中的讽刺意味也是颇为浓厚。
李凤娘听着大殿里议论纷纷的嗡嗡之声,眉头瞬间便拧在了一起,史弥远从中挑拨的意味如今恐怕不止是宋臣,就连金、大理两国的使臣,恐都是已经看得明明白白史弥远的目的,就是希望叶青应战,而后在众人跟前输个颜面尽失。
而大宋朝廷两个重臣不和的丑态,显然也就被人家尽入眼底。
所以如今不管叶青是否应战,不管是否能够赢了蒙古人,但史弥远都率先用自己的阴险把大宋朝廷的脸面给丢尽了。
李立方刚想要上前一步出声,但却是被旁边的钱象祖拽住了衣袖。
钱象祖直视前方,并未看旁边望向他的李立方,沉声说道:“燕王自有分寸,这件事情已经并非只是单纯的意气之争,而是关乎着朝廷对于北地疆域的稳固,以及燕王在北地的威望。”
“史弥远简直是太可恨了,这你也能忍下来?”李立方愤愤不平道。
“看燕王的神态,燕王难道不清楚史弥远的算盘?你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吧,若是你也跟着加入与史弥远党羽的争吵中,朝廷的脸面、圣上的颜面岂不是都要在各国使臣丢尽了?”钱象祖劝说道。
“这跟朝廷、圣上又有……。”李立方下意识的说道,而后瞬间意识到钱象祖的用意:“你是说,史弥远插话刻意挑拨、激将叶青一事儿,会让各国使臣……。”
“不错,你没看见圣上的脸色都变得阴沉了吗?”钱象祖捅了捅李立方,示意其望向赵扩的方向。
而木华黎并未理会史弥远的言语帮腔,而是在大殿内的议论之声稍缓后,神色认真的看着叶青,凝重道:“末将多年前便有幸认识燕王,对于燕王这些年在贵国北地的南征北战也是极为钦佩!去岁燕王更是在金国京西路以少胜多,几乎凭借一己之力,从大汗手里救走了金国皇帝完颜璟。而且末将多年前,还曾陪同燕王远征大辽,乃至花拉子模,那时候起,末将对燕王就已经是佩服的心服口服。只是如今多年过去,末将一直都没有机会,有幸请燕王赐教一番。今日既然是贵国皇帝的大喜日子,按我大蒙古国的风俗,如此也不过是为大宋祝贺而已,难道燕王还认为末将是刻意在挑衅吗?”
随着木华黎的话语,大庆殿再次重归于平静,不管是赵扩还是李凤娘,亦或是史弥远等人,显然都没有想到,蒙古使臣对于叶青的评价跟尊重,竟然已经达到了如此高的地步。
察合台同样在旁搭声道:“在侄儿来临安为贵国皇帝贺喜之时,父汗便曾经告知侄儿,燕王您是他平生最为佩服之人,更是评价您乃是大宋第一臣子,还让侄儿见到您时,多多向您请教才是。”
眼看着叶青被逼进了死胡同,不得不下场比试时,李凤娘的眉头此时皱的更深,脑海里飞速的思索着,如何能够帮叶青化解蒙古人的挑战。
于是就在李凤娘刚想要示意旁边的青丘,找个借口把叶青从众目睽睽之下解脱出来时,便看到赵扩突然是脑袋往叶青凑了凑。
而此时叶青旁边的赵扩,虽然叶青身上从容不迫的气势让他都有些仰慕,但刚刚那朮赤跟种花家军兵士的较量,虽然没有动刀动枪,但也看的他是紧张不已。
特别是种花家军兵士最后那几下,瞬间就掰折了那朮赤的两条胳膊,让赵扩此刻多少是感到有些心有余悸,深怕这个时候的叶青早已经非当年的叶青。
若只是比试输了或许并不算什么大事儿,但叶青如今终究是宋廷,是他赵扩亲自赐封的燕王,这对于朝廷以及叶青的颜面来说,绝对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何况还是几乎当着众臣以及各国使臣的面,这万一输了的话,叶青以后还有何颜面见人?
当下同样有些为叶青着急、担忧的赵扩,不得不微微把头侧向叶青,低声说道:“燕王切莫轻易答应,让他们蒙古国使臣继续派兵士跟我们的兵士比试就是了。反正咱们也赢了一次了,输给他们一次倒也……。”
不等赵扩在叶青旁边说完,叶青便突然打断赵扩的话,看着不远处神情认真的木华黎,笑着道:“圣上准许本王跟你木华黎……。”
“我……叶青你大胆,我何时准你……。”赵扩大吃一惊,他本意是劝阻叶青,并没有打算让叶青去应战啊。
而此时赵扩身后不远处的李凤娘,听到叶青的话后差点儿没有气晕过去。
当然,她并非是生叶青的气,而是因为赵扩这个时候竟然不知阻止,还怂恿着叶青去跟人家蒙古人去比试!
“这个混账东西,即便是叶青再有不是,这个时候如此怂恿自己的臣子,岂是一国之君该做的事情!”李凤娘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上前噼里啪啦的敲打赵扩一顿。
而赵扩显然此刻比她李凤娘还要着急,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依旧是小声在叶青耳边说道:“燕王,你疯了,朕命你……。”
“圣上放心。”叶青回头看着神情写满担忧的赵扩,心里不知不觉地却感到一股暖流流过,笑着道:“既然左相史大人都说了,臣自然就不能再推辞了。强将手下无弱兵,臣既然能够教出能征善战的兵士,自然也不会让自己的手脚生疏了。”
“但……。”赵扩还是有些担忧的想要劝叶青,而就在他转过身看着叶青时,余光自然而然的就看到了不远处,此刻正冷冷盯着他的母后李凤娘。
而就在赵扩微微愣神之际,叶青已经跨步向着大殿的中央行去。
此时的叶青依旧是从容不迫,甚至是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自信与战意。
紧紧跟在叶青身后的墨小宝与钟蚕,在叶青在木华黎前方不远处站定,而后缓缓的抬起双手后,便立刻上前帮叶青先除去了身上的鱼符等物,而后帮叶青脱去了外边的长袍。
看着叶青那从容不迫的气度,以及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自信,大殿内此刻再次恢复鸦雀无声,每一双眼睛
如今几乎都在注视着叶青的一举一动。
而赵扩在发现叶青已经步向殿中央后,无奈的叹口气后,便急急跑到了李凤娘的跟前。
“你疯了?谁让你命叶青去跟蒙古人比试的,就算是你再不喜燕王……。”不等赵扩靠近,李凤娘便低声对赵扩怒斥道。
“母后误会了,儿臣……儿臣是劝他不要去,但燕王他执意要去……。”赵扩微微愣了一下,而后急忙向兴师问罪的李凤娘解释道。
“你会劝他不要去?”李凤娘神情呆滞了一下,有些不太相信的问道。
赵扩还很少看到李凤娘发这么大的脾气,此刻自然是深怕李凤娘误会他的意思,于是急忙把刚刚跟叶青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跟李凤娘说了一遍。
“真的?”李凤娘还是有些狐疑的问道。
“母后,儿臣何时骗过您,而且儿臣就算是再愚笨,也听得出来,这都是因为史弥远的挑拨离间……。”
不等赵扩说完话,整个大庆殿内突然爆发出一阵众人的低呼声,甚至就连李凤娘旁边的青丘,都是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自己的前方。
赵扩与李凤娘随着大殿内爆发的低呼声,急忙回头向着大殿中央叶青所站的方向望去。
扭过头的一瞬间,赵扩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虽然如今叶青是背对着他,但那**着的精悍背部,还是让赵扩心头感到一阵窒息。
特别是那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此刻仿佛带着光芒一般,在叶青古铜色的背部上闪闪发光,甚至让赵扩觉得有些刺眼、有些不忍直视。
“我……这得……这得什么样才会这样……。”赵扩的嘴唇在颤抖,心跳早已经不知道漏跳了几次,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叶青的背部喃喃念道。
李凤娘虽然早已经熟悉叶青身上的每一道伤疤,甚至连每一道伤疤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养了多少天才好的她都一清二楚。
但她还从来没有在这种场面下,特别是站在一个非是叶青女人的角度下,来打量叶青身上的伤疤,而此时的叶青在她眼里,就如同一头养好了伤势、重新冲出牢笼,时刻准备以厮杀捍卫自己生命的野兽!
所以此时的李凤娘,虽然很熟悉那副精悍的躯体,虽然每一道伤疤她都不知道曾亲手抚摸过多少遍,但此刻再看着那些熟悉的伤疤,依然还是忍不住的心房颤抖不已。
“叶青是否对于朝廷忠诚,这些伤疤想必就足以证明了。”李凤娘的声音有些低沉道。
赵扩则是难以置信的摇着头,刚刚扭头的瞬间,那副画面对他而言太有冲击力了,甚至就像是一道残酷的光芒,直直扑面而来,而后印入到了他的心底深处。
“这……这怎么可能,一个人……一个人怎么可能受这么多伤……。”赵扩依旧是难以置信的摇着头。
而大庆殿内的其他人,包括史弥远在内,同样是被叶青那布满伤痕的上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身上可以布满如此多的深深疤痕,更没有想到,已经步入不惑之年的叶青,在如今依然还保持着如此精悍的身材。
李立方看着叶青那结实有力、布满伤疤与肌肉的上身,而后不自觉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白皙的皮肤,以及那隆起的肚皮,低声念道:“难怪人家叶青能够被赐封为燕王,能够在北地战无不胜,这一身的伤疤就是最好的证明啊。”
“如果说刚刚朮赤那一身肌肉,就像是石块似的话,那么燕王的体魄就如同铁板似的。”钱象祖有些不可思议的摇着头说道。
木华黎同样被叶青身上的伤疤所震撼,显然,就是连他也没有想到,叶青如今已经步入不惑之年,但竟然还如此精悍结实,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叶青这一身的疤痕,甚至就连他都有些羡慕与嫉妒,这是需要经历多少战争,才能够赢下这一身的荣耀。
“制服对方毫无还手之力便算赢,不论你用什么办法,如何?”叶青两手向外摊开,看着木华黎轻松说道。
“好。”木华黎深吸一口气,目光此时才从叶青那身上的伤疤上,移向叶青那带着随和笑容的脸上,凝重道:“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够制服对方!”
随着木华黎说完后,叶青则是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双臂护在了自己的面前。
不错,就如同刚刚种花家军兵士制服朮赤时用的十字固一样,这些综合格斗几乎都是叶青手把手教出来的,而这也是为何种花家军不管是马战还是近战,或者是徒手相搏时都极为强悍的缘故。
而木华黎的蒙古摔跤,显然并没有遇到过叶青这般,并非是沉下腰来跟他对峙,反而是举起双手,率先护住了自己的面颊,而后开始缓缓游弋在自己的面前。
“母后……。”赵扩看着两人拉开架势,几乎是本能反应的对李凤娘问道:“您觉得燕王会赢吗?”
“快看。”李凤娘没理会赵扩的问话,而是有些失声的指着殿中央急急说道。
赵扩急忙回头,而后就看到木华黎突然加速,向着叶青冲了过来,随即竟是拦腰保住了叶青,而叶青在连连后退之余,双手趁机飞快的环住了木华黎压得很低的脖子。
而后就在木华黎大吼一声,想要把叶青懒腰抱起时,叶青此时双臂才死死卡住了木华黎的脖子,随着木华黎抱起他的力道跟着向后跳了一步,而后两人便像是定住了一样。
木华黎的双手依旧紧紧想要保住叶青的腰,而叶青的双手则是紧紧卡住了木华黎的脖子,但只是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两人几乎是同时爆喝一声,木华黎放弃抱住叶青的腰,想要把自己的脖子与头颅从叶青的手臂中挣脱开。
而叶青此时岂会再给他机会挣脱,就在木华黎终于直起腰,可以用双手去挣脱叶青卡住他脖子的双臂时,叶青反而是卡住木华黎的脖子主动向地面倒去。
就在众人还来不及惊呼时,叶青已然对木华黎形成了真正的断头台,只见叶青青筋暴露的双臂微微随着身体一拧,几乎是与刚才种花家军兵士掰折朮赤胳膊的动作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种花家军抱住的是手臂,而叶青卡住的则是木华黎的脖颈。
所以木华黎此时也只能是随着叶青的双臂一拧后,原本用尽全力的身体突然一软,涨的通红的双眼瞬间合上,躺在地上如同死尸一样昏厥了过去。
整个大庆殿瞬间楞然,显然任何人都没有想到,两人之间的比试结束的这么快,而木华黎……竟然是看起来毫无还手之力,只不过是几个呼吸间,就……就被叶青拧晕了过去。
“好!”李立方率先在鸦雀无声的大庆殿内喊道,随即其他官员也立刻跟着叫好起来。
而赵扩则是一脸呆滞,李凤娘原本紧张的面颊上,终于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史弥远的神情则是显得更加的凝重,他真的没有想到,叶青如今已经四十了都,竟然个人还有如此的身手,竟然连蒙古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察合台难以相信眼前一幕的连连摇着头,木华黎的臂力过人在蒙古国中可是众所周知,而且摔跤同样也是一个极为厉害的角色,甚至都可以跟朮赤偶尔玩上两手,但今日,竟然……竟然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就被叶青给……给弄晕了过去。
叶青则是接过钟蚕递过来的衣服,淡淡说道:“把他弄醒。”
赵扩看着此刻正面向着他走过来的叶青,没来由的向后退了一步。
这并不是因为此刻叶青的神情看起来有多么的可怕,而是因为……赵扩此时才发现,叶青胸前的伤疤比背部的伤疤看起来更为可怖,不自觉的让他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1186 典籍
披上长袍的叶青在赵扩与李凤娘跟前站定,满身的伤疤被衣衫遮挡住后,那种来自叶青身上的压力,对于赵扩而言,也是瞬间让他感到轻松了很多。
李凤娘则是深深的望了叶青一眼,心头除了有些欣慰之外,多少还有些骄傲的成分在内。
“今日是圣上大喜之日,差点儿扫了圣上的兴致,还望圣上莫要放在心上才是。”叶青系好自己的长袍说道。
赵扩有些恍然的看着叶青如同一头冲出牢笼的野兽,瞬间又恢复成了温文尔雅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出神。
“燕王今日之事确实有些欠妥,别忘了,虽然你是燕云十六州的节度使,但你更是我大宋朝廷的燕王,亲自下场与他国使臣比试,如此可是有失体统,还希望燕王以后要懂得矜持二字才是。”李凤娘不等赵扩说话,就淡淡的开口说道。
“是,臣一定谨记皇太后的教导,日后绝不会再冲动行事。”叶青言语颇为恭敬,神情也是同样恭敬,但看在李凤娘的眼里,却是觉得叶青压根儿就是在例行公事,根本就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回过神来的赵扩,此时看着叶青的眼神,显然与平日里再次出现了不同,甚至是此刻的眼神中都带着一丝的炙热跟崇拜,说道:“刚刚朕还颇为为你担心,深怕你不是那蒙古国使臣的对手,想不到燕王竟然没有让朕失望,而且还给了朕一份惊喜。当然,对朕来说谈不上什么扫兴,就如同那蒙古国使臣所言,权当是今日为朕助兴了。”
“那就好,臣还深怕因为今日这点儿小插曲会扫了圣上一龙二凤……唔唔唔……。”史弥远不知何时再次凑到了跟前,只是不等他说完,嘴巴就立刻被叶青飞快的捂住。
叶青自然不怕在今日这大喜的日子继续调侃赵扩,但若是当着李凤娘的面继续调侃赵扩,恐怕过了今日李凤娘便会立刻找自己算账,所以保险起见,只好急忙用自己还满是汗水的手捂住了史弥远的嘴巴。
赵扩看着史弥远的嘴巴及时被叶青捂住,立刻露出会心但又有些尴尬的笑容,而李凤娘则是有些莫名其妙,感觉这三人之间的气氛突然之间变得有些乖乖的。
而此时另外一边的木华黎,也已经缓缓清醒过来,有些茫然的神情在看了看有些关切的察合台后,瞬间就明白刚刚自己已经败给了叶青。
“您没事儿吧?”察合台有些担忧的问道。
不管是朮赤还是他察合台,或者是木华黎、丘处机,显然都不能在临安出现个三长两短,若不然的话,恐怕回到草原后,在他们的父汗铁木真那里都很难交代,毕竟,木华黎对于铁木真而言,可谓是极其的看重,察合台自然不想因为木华黎有个三长两短而牵连到他自己。
“我没事儿,技不如人,败的心服口服。”木华黎的神情坦然,败给别人或许他会觉得不甘,但败给了叶青,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相反,甚至还会让他觉得有些骄傲。
“那您在歇息一会儿,先别起来。”察合台对四下张望,以及挣扎着要站起来的木华黎说道。
木华黎没有理会察合台的话语,而是在众目睽睽与议论纷纷的大殿内,搜寻着叶青的身影。
当看到叶青的背影后,木华黎便立刻起身向叶青的方向走了过去。
看着叶青的手下败将木华黎再次向叶青走去,原本一直议论纷纷的大庆殿,瞬间显得又安静了几分,不知道这木华黎是不是不服,还想要跟叶青再次比试一番。
李凤娘与赵扩的视线缓缓望向叶青与史弥远的身后,叶青与史弥远不自觉的同时回头看向身后,只见清醒过来的木华黎神色凝重的大步向他们走过来。
史弥远的第一反应则是急忙后退了好几步,把自己跟叶青之间的距离拉得远远的,深怕万一两人再次冲突后,从而波及到他。
赵扩跟李凤娘看着走过来的木华黎,原本刚刚放轻松下来的心头瞬间又是一阵紧张,刚要出声提醒叶青要小心,便看见木华黎在距离叶青不过三五步距离的前方停下,而后对着叶青凝重的行礼。
抬起头看着叶青,木华黎神色认真坦然道:“燕王好身手,末将自愧不如,自然也就输的心服口服。末将会谨记今日燕王给末将的教训,希望以后沙场上还有机会跟燕王较量一番。”
“好啊,若是有机会,本王也就不会手下留情了,你木华黎就不会是晕厥过去,而是……我会把你的脖子拧断。”叶青从容微笑着说道。
木华黎并没有因为叶青的强硬而发怒,反而是看了一眼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察合台一眼,而后又回头看着叶青,诚挚道:“若是末将有朝一日能够在沙场上被燕王亲手所杀,那是末将的荣幸。末将明日便会离开临安回我大蒙古国,在临走之前,还请燕王别忘了前些时日在西湖答应末将的事情。”
听到木华黎当着众多人的面,提及他与燕王之间私下里谈好的事情,史弥远的眼珠子再次转动了起来,而就连赵扩,心头也是不自觉的突然一紧,不知道叶青私下里
跟蒙古人又达成了什么交易。
大殿内的其他人,此时此刻也自然而然的,把视线再次聚焦到了叶青的身上,当着当今圣上的面,蒙古国使臣突然提起他与燕王叶青私下里的交易,让众人心头第一时间的反应便是,这是蒙古国使臣故意当着圣上的面,要让叶青难堪。
李凤娘微微蹙眉,看着叶青那高大的背影,她当然知道叶青会背着朝廷跟蒙古国使臣有一些心照不宣的交易,但今日被人家当着百官的面揭穿,叶青恐怕就很难下台了,而且……特别是旁边赵扩的神情,更是让李凤娘的心头充满了疑虑。
但叶青好像根本不曾察觉到此时大庆殿内,那无数道异样的目光一般,依旧是从容不迫的说道:“好,没问题,只要本王能够做的到,便绝不会推辞。”
“如此就有劳燕王了。”木华黎再次对着叶青行礼说道,而后转头接过察合台掏出来的一封信递给叶青,道:“末将想要的各种典籍等请求,都在这封书信中,末将已经列好了名单,还望燕王切莫信守承诺。”
叶青并未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举起手中的信封看了看,而后点点头道:“好,明日在你们出发前,本王一定帮你备好这些,即便是有些仓促之间无法寻到的,本王日后也会派人给你们送过去。”
木华黎凝视着从容不迫的叶青点点头,而后便头也不回的向大庆殿外面走去,察合台看了看木华黎离开的背影,犹豫了下后还是对着叶青行礼道:“有劳燕王了,侄儿在此向您辞别,希望有一天侄儿可以在我大蒙古国与燕王痛饮一番。”
叶青微笑着拍了拍察合台的肩膀,而后深吸一口气道:“我看好你,总之……比你那个只知蛮力的兄长强多了。日后一定要切记,这世间不是所有的事情只有靠武力才能解决,很多事情,是靠这里……。”
叶青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而后继续微笑道:“只要你愿意,靠脑子能够解决的事情,远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而且还要轻松很多。”
“侄儿谨记,侄儿告辞。”察合台看着叶青那双深邃的眼睛,心头微微一颤,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在叶青面前有些无所遁形,仿佛他所有的心思都被叶青看了个通透。
随着蒙古国的使臣离开,大理国使臣跟金国使臣显然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何况他们来皇宫贺大宋皇帝的任务也已经完成,所以此时也开始在叶青手拿那封蒙古国使臣给的信,与赵扩、李凤娘等人相继离开大庆殿后,便跟礼部的官员道别。
走出大庆殿的叶青,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史弥远必然会紧紧跟随在侧,想要第一时间知道他跟蒙古国使臣之间的交易。
同样,李凤娘跟赵扩也很好奇,蒙古国使臣给叶青的那封信的内容,到底是写了些什么。
叶青很大方的把手里未曾打开的信交给了赵扩,而后随手接过一旁青丘手里的灯笼,看着赵扩道:“圣上不妨就在此打开看看,那蒙古国使臣的要求。”
“这……。”赵扩下意识的接过信后,心里多少有些犹豫不决。
一旁的史弥远此时自然是深怕赵扩犹豫之间,会把信再次原封不动交还给叶青,于是急忙说道:“燕王请圣上审阅,想必是这信里的内容需要圣上裁决才是,所以臣以为圣上不必推脱才是。”
赵扩闻听史弥远的话语,不自觉的皱着眉头回身看了一眼史弥远,而那神情与眼神中的不悦,虽然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被史弥远准确的捕捉到,当今圣上对自己好像有些不满。
史弥远既然能够捕捉到赵扩看向他那一眼的不满,叶青自然也不会遗漏赵扩刚刚转瞬即逝的不悦神情。
在一旁含笑说道:“左相说的不错,恐怕若不是左相让臣与蒙古国使臣亲自比试,臣今日恐怕还不会收到这封信,也有可能,到了明日才会收到了。到了那时候,臣说不准还要多跑一趟皇宫,请圣上圣裁此事儿了。”
史弥远瞬间是一愣,赵扩同样是愣了一下,而后看着叶青那笑容满满的脸颊,再次露出会心一笑。
李凤娘在一旁默不作声,但不管是史弥远还是叶青刚刚的言语交锋,还是在大庆殿内的史弥远的言语激将,显然此时都已经隐隐在赵扩面前,为攻讦彼此做着不懈的努力。
心头已经有了计较的赵扩,在今日之前,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颇为偏向史弥远,毕竟史弥远表面上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特别是朝堂之上平日里的政事,史弥远也确实帮了他赵扩不少忙。
所以在今日之前,他在两大重臣之间,不管是从哪方面来权衡,赵扩几乎都是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史弥远这一边,视叶青为他的第一心腹大患。
但今日在大庆殿内所发生的一切,让赵扩却是对史弥远改变了看法,特别是史弥远言语激将叶青亲自与蒙古国使臣比试一事儿,就让赵扩瞬间在心里对史弥远产生了不满。
在赵扩看来,不管史弥远跟叶青之间有多么不满彼此,平日里在私下如何的明争暗斗,但今日当着各国使臣的面,
他们二人都应该站在朝廷的立场,顾全朝廷大局颜面才是。
但史弥远显然并非是如此想,反而是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置叶青于难堪之中,根本不曾顾及起他这个身处当时情形下皇帝的脸面,以及朝廷的颜面会否因此有损。
试想一下,今日比试若叶青输了,他赵扩以及皇太后、甚至整个大宋朝廷岂不是在天下人跟前丢进了颜面?日后还如何面对、震慑大理国、金国以及蒙古国的使臣?
万幸的是,叶青最终没让赵扩失望,自然更令史弥远想不到的是,叶青那一身的伤痕累累,甚至显得有些恐怖的伤疤,竟然让赵扩不知不觉间对叶青是肃然起敬。
加上叶青非但是赢了蒙古国使臣,而且还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赢下了比试,这对于刚刚俯首称臣不久的金国,以及一直仰宋廷鼻息的大理国而言,绝对是一个极佳的震慑手段。
所以此时正在看蒙古国使臣信的赵扩,都不曾发觉他已经不知不觉的再次改观了对叶青与史弥远的看法:对叶青越发的肃然起敬,甚至是带着一丝的崇拜,而对史弥远今日有些小人行径的激将叶青之举,已经让赵扩开始有些从心底里厌恶史弥远。
史弥远的神情在赵扩看信之余显得很凝重,赵扩刚刚那看向自己时不悦的神情,以及对着叶青会心一笑,特别是有些崇拜的看着叶青的眼神,都让此刻的史弥远在心底深处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压力与危机感。
叶青的余光瞟了一眼一旁的李凤娘,而后看着史弥远那有些深沉的神情,此刻的心情多少有些如释重负,甚至是显得有些欣慰与开心。
“为何他们蒙古人要这么多我们宋廷的典籍?”赵扩看着信中那长长的典籍名单,以及一些关于盐铁、布匹茶叶的商品名单,有些不解的对叶青问道。
“此事儿说来话长,而且臣恐怕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跟圣上解释清楚。更何况今日对圣上如此重要,若是谈论这些事情,岂不是又要扫了圣上大婚之喜的兴致。不如待过些时日,臣再详细禀奏圣上?”叶青沉吟了一下说道。
李凤娘则是瞬间有些明白,加上把前几日叶青那神神叨叨的事情,以及叶青一直对蒙古人的顾忌与警惕,李凤娘在一旁则是有些了然的点点头。
赵扩把手里的信交还给叶青,内容既然并无任何敏感、大逆不道的问题,那么自然还是要交给叶青才是。
“好,等朕空了再听你详细解释一番。”赵扩轻松的笑着说道。
叶青刻意把话说得极为笼统与模糊,使得旁边的史弥远神色一直都是比较凝重,甚至因为思索叶青跟蒙古人之间用这些典籍要做什么的用意,都忽视了赵扩、叶青、李凤娘三人的离去。
李凤娘当着赵扩的面,以还有事询问为由留下了叶青,前往慈宁殿的路上,有着叶青陪伴与一旁的李凤娘,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青丘与竹叶儿远远的跟随在两人的后面,叶青的手里提着宫灯与李凤娘缓缓前行。
“扩儿总算是长大了,以后凡事儿就不用我再操心了。”李凤娘难得欣赏着皇宫内夜色下的美景说道。
徐徐微风吹过,使得一身宫装的李凤娘在此刻看起来有些仙袂飘飘的感觉,叶青抬头望着头顶的明月,淡淡道:“也许等大理、自杞、罗甸一事儿彻底解决后……。”
“开疆拓土、征战沙场,对你叶青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现在这样……不好吗?”李凤娘回头看着叶青,神情之间带着丝不解问道。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看似太平盛世,也有可能便是危机四伏。蒙古人的强悍你今日已经见识到了……。”叶青神色有些肃穆的说道。
李凤娘则是有些不屑的嗤笑一声道:“今日本宫还真没有看出来那蒙古人有多厉害,竟然能够让你一直如此顾忌。对了,那封信是不是你也有其他意图?”
距离慈宁殿不远的一处廊亭内,竹叶儿在旁边置放了瑶琴,青丘给桌面摆上了茶点以及精致的酒菜。
琴声如流水,在夜色下轻轻地流淌,叶青与李凤娘相对而坐,看着神情悠然的李凤娘,叶青微微笑着道:“之所以给蒙古人如此多的典籍,甚至以后还会有文人名士前往蒙古国相助,不过是因为四个字而已。”
“四个字?”李凤娘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问道。
“君权神授。”叶青淡淡的说道:“这个世界远比我们看到的要大,自然还有着太多太多的王朝存在着,几乎大部分的王朝,也并非都如我大宋这般,实则还存在着由神权主导的王权……。”
“譬如吐蕃?”李凤娘凤目一眨,瞬间就猜到了叶青的意思,毕竟,她如今对于佛教的看淡,完全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那几句神神叨叨的话语而起。
李凤娘与叶青月下谈心,而此时的史弥远,则是在发现赵扩、叶青、李凤娘三人早已经不在身边后,回头望了一眼依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大庆殿方向一眼后,便一个人稍显落寞的往宫外走去。
1187 一言为定
转眼已经快要六月,连绵不绝的雨水已经断断续续三日不曾停歇,被雨水冲刷的街道看起来格外的干净,白墙灰瓦的房屋在烟雨朦胧中别有一番韵味。
各种颜色的油纸伞形成了临安街道上最美丽的诗意风景,江南格调下的小桥流水、油纸伞下回眸一笑的美人儿,酒楼茶肆内的翩翩公子,抑或是依旧车来轿往的御街之上,在蒙蒙烟雨中都显得格外的宁静与祥和。
整个临安如同一幅诗意盎然的画卷一般,即便是连贩夫走卒、赌场青楼最为聚集的大瓦子一带,在这一刻都给人一种宁静的诗意感觉。
蓑衣下的行人神色匆忙,脚下的飞溅起的雨水发出清脆的声音,兰儿茶铺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掌柜,但如今的生意也依旧颇为红火。
进进出出的客人与卸下蓑衣的行人匆匆擦肩而过,不过片刻的功夫,茶铺便毫无预兆的突然关门打烊。
一连几日的绵绵细雨,显然挡不住临安城内的暗流涌动,表面上一幅宁静诗意的景象,但在有心人的眼里,此时的临安在烟雨之下却是显得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大理寺那恢弘威严的大门处,兵士来回穿梭于其中,城内的禁军在各坊之间,仿佛也带着一股诡异的气氛,时不时的交头接耳,以及有人突然快速离去的景象,使得蒙蒙烟雨的平静中,仿佛又蕴藏着无限的杀机。
金国使臣在蒙古国使臣离开三日后,才启程回金国,而叶青与林明、李湘二人,也曾再一次碰过面,甚至金国使臣离开时,叶青还亲自送他们至艮山门处。
“燕王,大理国使臣求见。”窗外的雨势仿佛有变大的趋势,与朱熹坐在窗边赏雨、喝茶的叶青,抬头看着手提雨伞的钟蚕。
“不见。”叶青微笑着轻松道。
钟蚕无奈的耸耸肩膀,而后便转身离开。
朱熹若有所思的看着叶青,想了下后问道:“燕王为何不见大理国使臣?”
“国之大事,当该圣上圣裁才是。叶某岂敢逾越?”叶青有些口是心非地说道。
朱熹微微有些发愣的看着叶青,自从叶青回到临安后,虽然与他见面不多,但也正是因为叶青回到临安的缘故,使得朱熹在临安的生活乃至方方面面,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如今的朱熹,自然是不用在蜗居于当初那小小的茅庐小院,而是在临安有了一座像样的宅子,甚至就连他的学生等人,也因此跟着改变了在临安的生活质量。
而这一切,从如今朱熹略带红光的神色上,就能够看出来,随着各个方面的改变,朱熹整个人的精气神比起当初可谓是判若两人。
“燕王是不愿意步当年韩侂胄之后尘,不打算染指自杞、罗甸一事儿,还是说其实是另有打算?”朱熹这几日几乎每日都跟叶青喝茶,而后便是讨论一些关于儒家典籍等等事情,所以这几日来,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叶青跟大理国之间的事情。
“此事儿非是朱先生想的那么简单,朝堂之事哪一件不是如此?朱先生当该清楚朝堂之上……。”叶青端起茶杯说道。
“如此说来……燕王是觉得大理国使臣不简单?背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朱熹也顺势端起茶杯,停在嘴边问道。
“我是认为有幕后黑手在推动,之所以大理国使臣在圣上大婚后,又再次绕过朝廷跟我接触,无非就是想要挑拨我跟圣上之间原本就不太信任的关系。所以啊,若是让大理国使臣幕后的黑手得逞的话……。”叶青有些感慨道。
“但即便是没有大理国使臣参与其中,圣上对你的改观……恐怕谈不上有什么进展吧?圣上大婚之日时,依你所言,有了改观的可能,但如今已过去半月有余,圣上却是像忘了你这个在临安的燕王一样,难道你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或者是圣上并未打算彻底改变对你燕王的顾忌?”朱熹笑问道。
“看来临安是与我八字不合,天生相克啊,每次回到临安,都要面对天罗地网似的困局。”叶青抚摸着下巴,笑看着朱熹道:“不过先生与临安好像也是天生相克,如此说来,你我在临安可算是同命人了。”
朱熹对叶青的打趣摇头苦笑,但也不得不承认,叶青所言倒是算不上牵强。
“若是燕王还是顾忌声名之事儿,此事儿若燕王同意,不妨倒是交给老夫,就如同当年你北伐之时那般,想必在临安为燕王再造
声名并不难,虽然史相那边同样是人多势众、能人辈出……。”朱熹沉吟着说道。
“声名一事儿,自我叶青北伐那日起,就已经抛之脑后。之所以如今犹豫不决……。”叶青望着窗外如同珠帘的雨线道。
“但最近一次北伐,燕王可并非是如此做的,若不然的话,又怎么会与老夫心照不宣?”朱熹皱眉,如今能够成为燕王府里的座上客,除了叶青对他态度的突然改变以外,他自以为剩下的便是能够依靠文人士子的嘴,帮叶青建立良好的声名一事儿。
叶青平静的看着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朱熹,深吸一口气道:“之所以当初跟先生心照不宣,并非是为了叶某的身后名,而是为了北伐的成功,是为了能够一举夺下燕京。战争,绝非是单纯的率兵作战,粮草补给的完备便可以通向胜利。纵观我大宋多年来,虽称不上兵强马壮,但也绝非是乌合之众,之所以一直对金人胜少败多,关键问题显然是出在朝堂之上。所以啊,不管是哪一站,叶某都需要确保自己有一个稳固的大后方,不至于会在关键时刻被人从背后捅刀子。”
朱熹认真的看着平静的叶青,过了好半晌才叹口气道:“所以这也是为何燕王,不打算见大理国使臣的原因?”
“如今看来,史弥远一日不除,我在临安一日难安。步韩侂胄后尘再次镇压自杞、罗甸,帮大理解围,不比我在北地北伐那般简单。不管如何,北伐之时,叶某还有长江以北各路作为后方,从而也能够借此来抵消朝堂之上那些对我叶青不满之人。而若是镇压自杞、罗甸,叶某的身后可就是直接背对着临安朝廷,不得不小心啊。”叶青的眉头之间忧虑渐盛。
“老夫犹记得,早年间燕王曾经说过:北无良将、才致使我大宋被迫偏安一隅,南无良相,才使我大宋对金俯首称臣。既然朝堂之上还有隐患,以如今燕王你之声势,位居朝堂之上难道不能解决我大宋之顽疾?还是说,因史弥远在朝堂之上势大,让燕王你都不得不避其锋芒?”朱熹思索着问道。
叶青摇头苦笑,而后看着朱熹道:“话虽如此,但如今叶某想要在朝堂之上谋一席之地谈何容易?史弥远对我时刻警惕,就深怕我染指朝堂。而如今圣上已然成年,朝堂政事多有独断,叶某想要在短时间内谋取朝堂一席之地,圣上的态度至关重要,而如今叶某与圣上之间的信任难明,外面大理国使臣又是做出可怜相步步紧逼,先生难道还看不出来,这便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朱熹的神情缓缓变得凝重了起来,叶青所言确实有他的道理,而这些显然也是他不曾考虑到的。
说到底,叶青之所以如今难以在朝堂占据一席之地,并非是因为如今叶青的资历跟功绩,而是因为史弥远的从中作梗,对上离间叶青与当今圣上之间的君臣关系,对下,则是用大理国使臣来紧逼叶青,以此来坐实叶青对朝廷有二心之实。
自然而然的,处在眼下的局势中,叶青显然不能冒然而进,君臣之间的相互猜忌,甚至是当今圣上赵扩单方面对叶青的不满,加上史弥远的从中作梗,才使得叶青如今不敢擅自逾越,不敢跟大理国使臣见面,更别提他那不为人知的吞并自杞、罗甸乃至大理的野心。
“如此局势,难道以燕王的智谋,也想不出破解之道?”朱熹默然,心头有些无奈的问道。
“静观其变便是最好的破解之道,或者……入虎穴夺虎子,不过如此的话……。”叶青心底有些犹豫不决,他真怕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那就真的没有了回头路。
“声名一事儿老夫在此向燕王保证,即便是发生了一些老夫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但老夫这一次也会一直站在燕王这一边,如何?”朱熹难得神情极为严肃认真的说道。
“不急,临安的情势还需要再看看。毕竟,自我回到临安后,不管动与不动,着急的都会是史弥远,而不是我叶青。所以我相信,史弥远早晚会有露出破绽的那一天,到了那时候……就该是我叶青为朝廷铲除奸相的时候了。”叶青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朱熹默默的点着头,史弥远为官以来,虽然朝堂之上并无大错,当然,即便是有大错,但也因为北地被叶青顺利收复,以及夺取燕云十六州,让金国对宋俯首称臣一事儿完全被遮掩了下来。
可即便是如此,史弥远贪财一事儿却依旧是如同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显,
而且这两年,临安早有风传,史弥远府里的黄金白银恐怕要比朝廷还要多。
江南各路想要升迁的官员,以及想要进入临安的官员,哪一个不是需要得到史弥远的点头才能够如愿?
可若是想要史弥远点头同意,又岂会那么容易?自然少不了把自己积攒下来的银子,一股脑儿的全部奉送给史弥远,从而才能够达到自己升迁的目的,最终在走马上任后,再从百姓身上把孝敬史弥远的银子捞回来。
终究这一切到最后都会落在剥削百姓的身上,江南各路税赋的加重,虽然如今还未震动朝廷,但民间百姓的疾苦与严厉的赋税,已然快要冲破临安繁华盛世的假象,彻底暴露于天下。
朱熹有些忧心的看着叶青,但他也不得不佩服叶青对于临安局势的隐忍,几乎已经完全超乎了他朱熹的预料。
这也足以说明,这些年来,叶青一直都能够立足于北地不倒的重要原因,除了极为深沉的城府外,便是这份处变不惊的隐忍力,才使得叶青面对朝廷甚至皇帝的打压,都能够一次次的得以脱险。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朱熹不认为自己处于叶青这样的局势下时,还能够像叶青这般保持着如此的隐忍力,甚至他根本不会等到局势发展到如此严峻的情形下,就已经被自己的敌人给打压出了朝堂。
当年在地方为官,还是后来在宫里为官,朱熹始终都不曾揣摩明白何谓权谋。
文人书生的风骨气节在朝堂之上固然重要,但过刚易折的性格,以及那股迂腐之气,也就造就像朱熹这般大儒,根本不适合于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
“这几日与燕王相处下来,终于算是让老夫彻底明白,为何老夫的仕途会如此不顺了。”朱熹的神情此时并未显得有任何落寞,反而显得是极为坦诚,看着叶青缓缓把视线从窗外移到他身上,顿了下继续说道:“若是燕王不嫌弃,老夫倒是很想过些日子,等临安平静了,去燕京看一看,不知道燕王是否欢迎?”
叶青的神情显得有些惊讶,自从自己回到临安拜会朱熹,说出了自己的请求直到今日,朱熹都一直没有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但今日……朱熹竟然出乎预料的主动同意了。
“先生所言当真?”叶青神色大喜的急急问道。
看着叶青那喜悦的神情完全不像是刻意的做作,朱熹微笑着点头道:“当真!绝对当真!”
见叶青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朱熹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想法儿,坦然的对叶青解释道:“老夫这一生要么是把心思放在了理学之上,要么便是希望在仕途之上有所作为,但不论如何,老夫的志向向来都是……终其一生也要给这个世界留下点儿什么才行。读书人苦读诗书、十年寒窗,既是为了能够出人头地,也希望靠自己的一身学问能够为天下、为百姓做些什么。这么多年来,老夫一直对于仕途不顺一事儿耿耿于怀,怨天尤人过,也感慨过时运不济,但今日燕王一番话,却是让老夫顿悟……朝堂非老夫之理想所在。”
叶青脑海里思索半天,也不知道自己今日说了什么至理名言,竟然让顽固的朱熹都开窍、顿悟了。
但不管如何,既然朱熹已经答应了愿意前往燕京,那么他也就没有必要去纠结原因了不是?
“不过事先说好,老夫年事已高,怕即便到了燕京之后,很多事情也已经无法亲力亲为……。”朱熹心结既然已经彻底解开,此时说起话来也就显得坦诚了很多。
“先生放心,任何事情叶某这里都没有问题。并不打算让先生亲力亲为做些什么,只要先生愿意去,叶某就已经心满意足,感激不尽了。”叶青端起茶杯敬朱熹道。
“所以燕王不知能够在燕京容纳多少书生……。”朱熹笑着问道。
“燕京书院,由先生说了算,叶某绝不会随意过问,而整个燕京路甚至是整个北地,先生可以随意设置分院,所有的事务都由先生指定人选,叶某愿意只管出钱、出力。”叶青放下茶杯说道。
“燕王不愧是燕王,果然是一个痛快人,那就……。”
“一言为定!”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而后哈哈大笑着又再次举起茶杯。
而此时阴雨绵绵的临安城内,荣国公赵师夔刚刚从和宁门处钻进了马车,不等随从说话,赵师夔便急匆匆的说道:“立刻赶去左相府邸,要快。”
1188 下雨天
荣国公赵师夔的马车急匆匆的赶往史弥远的府邸,而此时的史府内,楼钥跟李心传早已经在史弥远的书房等候多时。
当大腹便便的史弥远走入书房时,两人立刻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迎候。
史弥远随意的摆摆手,而后快步走到书桌前,拿起上面的一道书信,道:“两位可以看看,叶青此举是何意?”
李心传跟楼钥微微一愣,最终还是快速的接过史弥远手里的书信。
二人拆开信,目光首先则是不自觉的移向左下角看着写信人的名字。
“来自北地?”楼钥有些吃惊的问道。
史弥远则是皱着眉头:“自叶青收复北地起,黄河河水泛滥成灾、淹没良田无数,冲毁多做州县,叶青为此没少花费精力跟银子治水,而且这些年,叶青除了治水还要南征北战,他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看着有些愕然的李心传跟楼钥,史弥远深吸一口气继续沉声说道:“招兵买马需要钱,安抚流民、修堤造渠同样所需不菲,紧紧靠一个燕家如何能够支撑他叶青如此庞大的花销?如今竟然要改道运河直通燕京,他的目的是什么,钱又从哪里来?”
楼钥低头看着信件的内容,微微思索一番后沉吟道:“钱从哪里来,下官想……会不会是在李立方任户部尚书时,叶青曾经谏言置开封为留都的银子……。”
“就算是那时候户部调拨给开封府的银子都被叶青挪用,但别忘了,这笔钱据说是挪用到了北伐一事儿上,并没有用到其他地方。何况……自从心传跟谢深甫以及韩彦嘉去了开封府后,圣上便已经下旨,停拨了置留都开封府的银两。北地如今就算是在他叶青治下已经彻底安稳下来,但北地赋税一向很轻,甚至当初那些遭受水灾的州县,如今依然在减免赋税,淮南路每年还有大量的粮食运送至北地救济,所以叶青哪里来的银子?”史弥远皱眉说道。
从去年便开始有官员陆续前往北地任差遣,而这其中,自然有不少人都是通过他史弥远的门路,为了仕途升迁也好,为了能够揽财也罢,但总之,如今北地已经有不少州县都有他史弥远的心腹。
可近半年下来,这些被差遣到北地的官吏,根本很难从北地的吏治上获取多大的利益,各行各业的赋税甚至是包括刑律,依旧是牢牢的被控制在叶青手里,所以从而使得差遣到北地的官员,就算是想要私自征调赋税,也根本无法做到。
所以这让史弥远不得不怀疑,叶青是否隐瞒了北地账面上的赋税,实则他其实在北地课税百姓比江南各路的赋税还要严重?
若是如此的话,那就完全可以解释,叶青为何一直都不缺钱,都有钱来支撑他治水造渠、养兵打仗的一系列举动。
或许其他史弥远并不会太在意,但一旦涉及到钱财,即便是北地离他很远,但只要一想到叶青可以只手遮天的在北地加收赋税,史弥远就会有种仿佛自己的钱被叶青剥削而去的感觉。
朝堂之上的事情他甚至都可以让步,但唯独在金钱一事儿上,史弥远的原则却是极为的坚定,绝不容许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胁,更不愿意看到叶青在北地比他更为富有,即便是叶青把所有的钱,又都用在了北地的吏治上,而非是像他史弥远一样,要么藏在家里,要么置换成临安城他喜欢的酒楼等地方。
如同没捡到钱就算丢钱的心态一样,所以当来自北地的密信送到史弥远手里时,史弥远在意识到,北地的赋税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轻,而是叶青做了假账后,便不自觉的感到一阵肉疼,就像自己的钱被叶青拿走了似的。
北地虽在金国治下并不富裕,无法跟江南几路媲美,但并不代表就没有油水可捞!
叶青吏治北地多年,若是真的做一本假账出来欺瞒朝廷,而后自己从中捞取利益,这也完全是可能的,若不然的话,怎么解释叶青如今花钱如流水的一系列举动?
“下官虽不清楚叶青的钱从哪里来,但下官却是大致能够猜到,叶青要把运河疏通到燕京的用意。”李心传沉吟着说道。
“那他会是何目的?”史弥远的脸色带着微微的怒气,自从这封密信到手后,史弥远的心情就跟外面落雨的天空一样,一直都是阴沉沉的。
“隋唐运河当初开凿建渠,无非就是因为那句苏湖熟天下足的言论。”李心传看起来颇有把握的继续说道:“叶青谏言朝廷置开封为留都,但最终却是无果而终,若不是下官与谢深甫、韩彦嘉去了一趟开封府,恐怕事到如今,整个朝廷还都被蒙在鼓里。单凭此事儿,就足以说明,当初叶青的谏言就是为了欺瞒朝廷跟圣上,其目的就是为了贪墨挪用户部调拨的置开封府为留都的银子……。”
“这些又与如今叶青修建河渠通燕京一事儿有何关联?”史弥远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道。
李心传说了半天,依旧没有说到关键点儿上,看着史弥远更为不悦的神色,急忙解释道:“左相息怒,依下官的分析,下官认为叶青根本就没有看重开封府,而是极为看重燕京。究其原因,叶青不惜欺瞒朝廷跟圣上,也要贪墨、挪用朝廷调拨置开封府为留都的银子……正是为了解决北伐无钱可用的事实,而他的真正目的显然就是燕云十六州。所以如今燕云十六州既然已经归我宋疆域,而叶青也因此被圣上赐封为燕王,节制燕云十六州以及其他北地各路,再通过这道叶青要修建直通燕京的河渠,下官以为……叶青的真正目的是把燕京设为他的老巢!”
“设为他燕王的老巢?”史弥远眉头深锁道。
“不错,下官以为正是如此。”李心传舔了舔嘴唇,而后解释道:“左相应该还记得,在韩侂胄跟叶青相斗时,叶青死活都不愿意放弃淮南路,而那时候淮南路还是分为两路,但因为韩侂胄跟叶青的妥协,最终被叶青再次合为一路,而淮南路的粮食加上这些年叶青背地里购买的粮食,就足以支撑整个北地百姓温饱。如今叶青修凿直通燕京的河渠,依下官判断,无非也是为了解决燕京的粮食之困,以及最为重要的……。”
“什么?”史弥远深沉问道。
“叶青到如今,一直都牢牢地把控着整个淮南路,自从他被赐封为燕王后,虽然名义上放弃了北地几路让朝廷节制,但淮南路始终是被叶青牢牢地控制在手。叶青之所以如此,下官以前并没有想到是为何,但如今……下官彻底想明白了,叶青牢牢控制着淮南路,而后打通与燕京路的水路,就是为了能够通过淮南路跟朝廷之间的关系,从而让他跟朝廷一直紧紧的联系在一起,而非是……让天下人以为他叶青对宋廷有二心。如此一来,再加上北地已经有几路归朝廷节制,就足以昭告天下,他叶青对于宋廷的忠心,但事实是否会是如此,下官不敢妄下结论。”李心传看着神色越发阴沉的史弥远说道。
“如此看来,叶青对于燕京显然是极为看重,即便是修凿直通燕京的河渠花费不菲,但叶青显然都要把此事办成。”楼钥看了一眼李心传,想了下说道:“显然,叶青也是有意通过水路,把遥远的燕京跟临安联系起来?”
“燕云十六州从来不曾属于我大宋,而叶青若是把燕京设为他的老巢,依朝廷现在的能力,以及燕云十六州又紧邻金、蒙的关系,显然朝廷在短时间内很难撼动叶青在燕云十六州的地位与影响。蒙、金对于朝廷而言是顾忌,对叶青而言则是背后的倚靠跟手里的筹码,朝廷想要动叶青,首先就要掂量掂量燕云十六州背后的蒙、金二国,而叶青也可以在察觉到朝廷对他有打压之意时,借助蒙、金来威胁朝廷。就如同……叶青身处金国,从而致使圣上不得不赐封叶青为燕王来妥协一样。”李心传认同着楼钥的分析,点头继续解释道。
“如此说来,岂不是叶青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身居燕京已然是进可攻、退可守?朝廷岂不是永远无法拿他没有办法?”史弥远此刻的心情显得更加的烦躁。
书房的门被推开,下人禀报着荣国公赵师夔求见。
史弥远却是一直皱眉不语,最终淡淡的说道:“让荣国公在前厅稍候。”
随着下人离去后,史弥远不自觉的在书房内踱步沉思:“修凿直通燕京的河渠,既是为了让燕京跟临安联系在一起,显然,叶青也是在觊觎……南边的财富,河道一通,大量的商船自然而然的就会闻风北上,而叶青处于北地燕京,岂不是如同一个皇帝?”
“燕京,叶青之安身立命之所在,所以他必然会好好的小心经营,开凿河渠显然只是他的第一步。至于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手段,下官一时半会
儿还难以揣摩到。”李心传叹口气说道。
史弥远皱眉瞟了楼钥跟李心传一眼,而后又疑惑的道:“但即便是如此,可他叶青又哪里有钱修凿河渠?他难道会变银子不成?”
“左相怀疑叶青加重北地赋税,或许这便是真正的原因。”楼钥想了下后不动声色的说道。
史弥远则是闻言点了点头,不错,除了这个办法之外,他实在想不出来,叶青还能够从哪里弄来钱来开凿河渠,除非是他自己会生银子,要么便是他突然之间能够……。
“北地豪门勋贵。”史弥远突然抬头道:“不错,如今北地这般稳固,那些金人治下未曾来得及跟随金人前往金国,留在当地的豪门勋贵,这些人恐怕会给叶青提供很大一笔银子。不错,正是如此!”
说道最后,史弥远甚至是有些气急败坏,他从始至终都只想着金人治下的北地很穷,所以因而也就忽略了,即便是再穷的地方,也会有一些豪门勋贵的存在,而这些人,显然便是会给叶青提供银子的重要来源。
越是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史弥远的神情便是越发的气急败坏跟懊恼不已!
他应该早就想到这一点儿才是,毕竟,如此一来的话……他这些年也就不会白白损失……。
“难怪叶青这些年在北地如鱼得水!”史弥远懊恼不已的摇着头:“难怪他一直都有钱打仗、造渠、买粮!这些年真是便宜叶青了,恐怕这些年叶青在北地的搜刮……足以让他富可敌国了!”
说道最后,史弥远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他很痛恨自己,为何这么多年来,就一直没有想到过,其实北地再穷,但也有豪门勋贵供叶青压榨、盘剥呢!
明亮的颇黎窗外雨势丝毫未减,此刻看在史弥远的眼里,就如同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统统都落入到了叶青的腰包里一样。
此时的叶府内,手执雨伞的朱熹今日跟叶青相谈甚欢,在叶青的亲自相送下,两人沿着叶府的走廊向着外面行去。
谈不上健步如飞,但可以看得出,朱熹的步伐此刻要显得轻盈了很多,侧目看了一眼旁边相送的叶青,笑着问道:“其实老夫还有一事儿不明,老夫在济南府以及曲阜都曾长时间停留过,而燕王你在北地虽然权势遮天,但论起财富来……所以老夫很想知道,你修建直通燕京河渠一事儿,钱财如何解决?”
朱熹不自觉的在走廊快要尽头时停下脚步,含笑看着叶青继续问道:“即便是淮南路能够为燕王你提供所需银两,但北地自收复后可谓是百废待兴,一连好几年的水患恐怕都已经让你焦头烂额了吧?而这些年你又是为了收复所有疆域,恐怕花费的银两也是不计其数吧?当年夏国被亡,燕王确实赚了不少钱,但恐怕那些对于整个北地而言,如同杯水车薪。如今你又要建造燕京城,还要修凿河渠,燕王,恕老夫之言:欲速则不达,甚至反而会深受其累。当年嬴政建造长城,动用国之税赋十之七八,隋炀帝开凿运河,如今看来虽利国利民,但显然无视了国之赋税与百姓疾苦,从而使得国之根基因而遭到反噬,如今燕王占据半壁江山,虽然有朝廷可以作为后盾,但……想必燕王恐怕也没有指望朝廷能够全力支持北地吧?蒙、金两国如今又是虎视眈眈,若是劳民伤财的话,老夫恐怕就要提醒燕王……还是要小心行事才是,免得重蹈他人覆辙。”
叶青笑着对朱熹躬身行礼,望着走廊外的雨势长叹一口气,而后说道:“先生难道忘了刚刚叶某跟先生所商谈的了?既然叶某这次回临安,并非只是单纯的为了圣上大婚一事儿……。”
“即便是镇压自杞、罗甸,乃至大理时能够让燕王从朝廷拨调的银两中挪用一些,但这些于北地而言,恐怕都是杯水车薪啊。大理何其偏远,又有多少银子能够让燕王你用度?恐怕燕王自己也不会太乐观吧?况且这些,还都建立在……能够如愿以后才行。”朱熹设身处地的为叶青着想道。
“先生所言不错,叶某如今确实面临钱粮不济的困局。”叶青笑着说道:“粮食还好说,只要今年秋收后,基本上便可以缓解当务之急。至于钱财嘛……。”
“燕王打算从何处赚取?”朱熹平静的问道,而叶青嘴角的笑容渐渐浮现时,朱熹瞬间觉得,好像自己又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此事儿不难。叶某这次回临安,便打算去史府取点银子花花。”叶青嘴角原本随和的笑容,在走廊外的雨势声中,隐隐呈现一抹肃杀之意。
朱熹愣了一下,随即默默的点头,而后微微的叹口气后,便提着油纸伞在叶青的相送下冒雨向府外走去。
叶府的门外,朱熹的马车与另外一辆马车擦肩而过,竹叶儿手持油纸伞快步走下马车,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离去的马车,而后才快步向着府门口的叶青快速奔来。
看着裙摆被雨水溅湿,脸颊上也带着几颗晶莹雨珠的竹叶儿,叶青微微笑道:“你怎么有空出宫了?是皇太后有旨意?”
竹叶儿明亮的双眸显然最为适宜下雨天,此时一双美眸看起来充满了诗意与淡淡的哀婉,对着叶青叶青莞尔一笑道:“奴婢是奉皇太后之命,有事儿告知燕王。”
“里面说吧。”叶青接过主动伸手接过竹叶儿手里的伞,两人并肩往府里走去。
“皇太后有什么事儿,竟然让你冒雨而来?”叶青边走边问道。
“皇太后让奴婢先问您,您是不是还在怀疑左氏兄弟?”竹叶儿看了一眼叶青问道。
叶青看了一眼走廊外的雨势,微微叹口气道:“不错,确实还有疑虑,但……并没有多少证据。”
竹叶儿点点头,一路行来,自从叶青回到临安再次住进中和巷后,虽然叶府的地位随着府门前的燕王府三个字,显得更加有威严,但府内也因为少了女主人的缘故,显得过于冰冷跟冷清,总是让人无法把这诺大的府邸跟一个家联系到一起。
在竹叶儿的打量下,此时的燕王府内,竟然连端茶送水的都是种花家军的兵士,而是丫鬟或者下人。
“若是燕王相信奴婢的话,奴婢愿意给府里添几个丫鬟,在平日里伺候燕王。”竹叶儿笑着说道。
“不必了,这样岂不是挺好?”叶青的视线同样是环视着少了温柔,但却是多了一丝兵营粗狂豪放的前厅说道。
“杏园里平日都有宫女跟太监看守,燕王若是觉得太监不方便,便从那里差遣几个宫女就是了。”竹叶儿还是有些执着的说道。
整个燕王府,在竹叶儿的眼里,与其说是一个家,倒不如说是一个燕王的衙署显得正确一些,进进出出的几乎全都是兵士,这也就使得竹叶儿看到这一幕后,心底不由得有些心疼如今的叶青。
看着叶青又要摇头拒绝,竹叶儿继续说道:“燕王可要认真想想再答复奴婢,皇太后若是知道,堂堂燕王府如今是这番模样儿的话,恐怕也会……。”
“容我考虑一下,你还是先说她有什么旨意吧。”叶青笑着说道,竹叶儿的性格看似温柔平和,但有时候同样是固执的很,就如同每一个女孩子都有的通病一样,而这种女人身上的通病,几乎不分年龄或者是阶层。
“这些时日荣国公进宫的次数越来越多,而圣上对于荣国公也是颇为信任,但皇太后……。”竹叶儿眨动着明亮的眸子,摇着头道:“皇太后对于荣国公并不是很满意。一来,荣国公进宫虽次数增多,但从未想过拜见皇太后,皇太后认为,荣国公分明是未把她放在眼里。二来……荣国公跟左氏兄弟之间确实有些疑点。自您怀疑左氏兄弟起,皇太后便命奴婢跟青丘暗中观察过左氏兄弟,荣国公进宫五次,必定会想方设法的跟左氏兄弟见面最少三次,而这还非是奴婢与青丘眼见为实的结果。皇太后曾在赵师夔进宫后,有意召左氏兄弟到慈宁殿,而赵师夔在宫里则是一直等到跟左氏兄弟见面后,才离开皇宫。”
“庆王跟吴王呢?”叶青手指开始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竹叶儿的视线瞟了一眼叶青不住敲击桌面的手指,想了下后说道:“并没有发现什么,庆王依旧如同往常,吴王因为赐封在后,最近虽然也经常进出皇宫,但并没有什么异样,甚至每次进宫见过圣上后,都会来拜会皇太后,好几次皇太后都是以凤体欠佳为由推脱,但即便是如此,吴王依旧是每次进宫见过圣上后,还会前往慈宁殿拜见皇太后。”
“荣国公曾经去过北地长安,而且……当年也是因孝宗皇帝的旨意,明着是看看如今北地的形势,但其主要的目的,还是因为孝宗皇帝的旨意
,去拉拢庆王跟吴王二人。”叶青望着外面的雨势,回忆着过去说道:“而那时候,孝宗皇帝已然是决定了要在我回到临安后除掉我,让荣国公赵师夔拉拢庆王跟吴王,便是希望能够在除掉我叶青后,借着吴王跟庆王两位宗室之力与影响,能够助朝廷稳定住北地的局势,不至于在没有我叶青后,便立刻把所有收复的疆域再次葬送给金人。”
“所以……燕王的意思是?”竹叶儿有些愕然,显然她没有想到,荣国公赵师夔竟然跟孝宗皇帝之间还有着密切的关联。
“我的意思便是荣国公赵师夔,如今要么手里有孝宗皇帝的密旨或者是遗诏,要么便是他很清楚的知道,当年发生在宫里的叛乱一事儿。”叶青神色缓缓变得凝重起来,看了一眼一脸担忧的竹叶儿,继续说道:“若是有遗诏、密旨,加上荣国公赵师夔最近自我回到临安后的种种举动,那么遗诏、密旨的内容应该不难猜测,想必无非就是除掉我叶青罢了。而若是没有遗诏、密旨,赵师夔还知道当年皇宫叛乱一事,到底我跟韩侂胄谁才是那天夜里的叛党。”
竹叶儿听到叛党二字时,心头不由一震,那一夜她同样奉皇太后之命,从孤山急匆匆的赶往皇宫,在叶青诛杀韩侂胄后,还是她帮着叶青处理宫内琐事的。
“您是说……荣国公可能也知道奴婢奉皇太后之命回宫……。”竹叶儿蹙眉问道,瞬间有些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好像超过了她跟皇太后的想象。
“荣国公并未出现在那夜的皇宫内,所以他知道不知道皇太后命你回宫助我一事儿还无法确定,但最起码可以确定,赵师夔他一定知道,是我胁迫了孝宗皇帝,诛杀了韩侂胄后,把叛乱的罪名安插给了韩侂胄。”叶青回头,带着微笑望向旁边有些忐忑不安的竹叶儿。
“既然如此,为何你不……。”竹叶儿放在桌面的小手紧紧握成了拳头,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自皇宫那夜叛乱过后,我便没有机会对荣国公做什么了。孝宗皇帝的病情无从预料,若我立刻对荣国公动手,一旦孝宗皇帝病情好转,我杀宗室的罪名恐怕就难以逃脱了。何况还有一个一直躲在暗处的史弥远在观望着一切,所以对荣国公动手的话,也会引起史弥远的警觉。虽然那夜具体发生了什么史弥远也许不完全清楚,但以史弥远的才智,岂能猜不透那夜里叛乱的真相?”叶青继续说道。
在竹叶儿那夜赶到宫里时,史弥远已经跟叶青达成默契离去,所以竹叶儿一直也都认为,当年那夜发生在宫里的叛乱,只有叶青以及她还有皇太后知道真相。
有些难以置信的竹叶儿,喃喃说道:“也就是说,荣国公跟史弥远,也有可能知晓当年的真相,而且……他们也会随时把真相告知圣上?”
“不错,若是他们愿意,原则上便完全可以告知圣上。而这也是为何,自那夜宫变后,我不去朝堂,甚至没有参加圣上继承大统的原因。一旦我跟圣上的君臣关系过于亲密或者是信任,便有可能招来宗室赵师夔或者是史弥远的警觉,这在当时,对于志在北伐的我而言,自然是极为不利。所以我不得不先回到北地站稳脚跟,以北伐为优先考量。”叶青向竹叶儿解释道。
“那你这次回来就不怕他们告诉圣上当年的真相吗?”竹叶儿不解道。
叶青低头笑了下,解释道:“我人虽然不在临安,但并不代表我对临安就完全一无所知。庆王前往开封府置留都,吴王一直游走于济南府、长安府、淮南路,这一切都是我在试探朝廷以及圣上的反应……。”
“而那时候您跟圣上之间倒是颇为密切,因为……韩瑛一事儿你帮他出了不少主意,所以使得圣上对您倒是改观很多。加上您与圣上之间的联系,又不会经中书门下,所以所有的奏章都是直达勤政殿,从而也就使得荣国公赵师夔以及史弥远一时之间无法拿捏您跟圣上之间的关系?”
“但自我到金国救完颜璟,以及圣上赐封我为燕王后,一切都开始在变了。我给圣上回临安的奏章不翼而飞,圣上对我之态度又再次改观,这让我不得不怀疑……。”
“可您从来没有在皇太后跟前提及过此事儿。”竹叶儿眉头皱成了一团,叶青的城府极深她一清二楚,但她绝对没有想到,如今叶青依然还是如同一口深井似的,依旧让人无法完全琢磨通透。
“我赐封为燕王一事儿,必然会刺激宗室荣国公赵师夔以及左相史弥远的神经,之所以我没有告诉你跟皇太后这一点儿,是因为我不确定,几年过去之后,赵师夔还有没有勇气跟圣上说出当年的真相。别忘了,赵师夔若是知晓真相,就应该第一时间告诉圣上才是,而若是选择我被晋封为燕王后在禀奏圣上,你觉得圣上就会毫不怀疑的相信吗?至于史弥远,他应该不会告诉圣上,毕竟当年那夜,他也是从中获利者,除非他想跟我玉石俱焚。”叶青长叹一口气,临安的局势之所以复杂,便是因为各种错综复杂的利益已经快要成了一团乱麻。
而如今想要从头理清显然已经是不可能了,唯一的办法便是快刀斩乱麻,从根源上解决朝堂的乱象,以及他们之间的内斗,君臣之间的不信任等等事情。
“那……要不要奴婢回宫后试探下圣上的口风,看看他知不知道当年的事情?”竹叶儿担忧之色更浓的问道。
“不必,静观其变便是。眼下着急的并不是我叶青,而是史弥远以及荣国公等人。”叶青深吸一口气,嘴角露出一抹阴笑,道:“眼下最先沉不住气的是史弥远,自圣上大婚之后,只要我一日不离开临安,史弥远就一日无法心安,所以只要我在临安,即便是什么也不做,对于史弥远来说就是巨大的压力。”
“可奴婢还是担忧宗室荣国公……。”竹叶儿说道。
“荣国公成不了大事,如今最多不过是史弥远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叶青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继续敲击桌面。
“奴婢还是不放心,这样吧,奴婢一会儿回宫后,把这一切都告诉皇太后,由皇太后来决断……。”竹叶儿忧心忡忡的说道。
看着忧心忡忡的竹叶儿,叶青还能够轻松的笑出来,岔开话题道:“你来找我,既是奉了她的旨意,但你到现在,还没有跟我说她让你找我是为何事儿?”
“哦。”竹叶儿恍然,而后举手自责的轻轻拍了下自己的额头,道:“皇太后让奴婢找您有两件事儿,一件事儿跟奴婢跟您谈的这个荣国公赵师夔有关,就是皇太后不太喜欢他一直进进出出皇宫,想要把他支出临安。还有一件事儿,跟左氏兄弟有关,皇太后如今也不太能够确定,兄弟二人跟赵师夔走的如此近,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为了以防万一,还希望燕王您能够派人入宫,待左氏兄弟这件事情水落石出后,再由圣上重建殿前司跟侍卫司。”
“如此岂不是会打草惊蛇?”叶青挑眉问道。
“皇太后这几日会找借口跟理由,先撤换掉圣上跟前以及慈宁殿四周的殿前司兵士,至于更多的……还需要以后做考量。”竹叶儿蹙眉说道。
原本只是一件比较简单的事情,但加上了今日跟叶青的谈话所知晓的这些内容后,便一下子使得宫里撤换兵士一事儿,瞬间变得异常敏感起来。
“这样吧,你告诉她,由皇城司的人入宫如何?如此一来,或者可以使得此件事情不会太过于引人注意,当然,如此举动也可以把矛头直指我叶青。”叶青看着竹叶儿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理由……。”竹叶儿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皇太后会明白的,别忘了,青丘如今还算是皇城司的一个副统领,而若是由青丘差遣皇城司的兵士进入皇宫,如此便不会显得引人注意,即便是有人察觉到,也可以完全放风出去,把此事儿朝向我身上引发猜测即可。”叶青眼眸中闪烁的阴险的光芒,史弥远迟迟不动,那么不妨给他添把火看看效果,而他也相信,李凤娘必然能够明白,自己此举的部分用意。
竹叶儿犹豫了下后,还是飞快的点了点头,而后便起身道:“那好,奴婢现在就回宫禀奏皇太后……。”
不等竹叶儿说完话,手就被叶青紧紧的握在了手里,瞬间白皙的脸颊变得有些通红,叶青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就算要回去禀报,也不急于一时不是?你看看这样的天气,若是不……。”
“嗯……其实奴婢也……。”竹叶儿的头低的很下,而后随着叶青托着下巴的力道,缓缓的抬起头,乖巧的在叶青吻向她嘴唇的瞬间,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1189 当年宫变夜
临安细雨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大街小巷内匆忙赶路的蓑衣者行踪,在蒙蒙细雨中看起来多多少少都有些诡异。
好几家的伞铺自第一日下雨开始,生意便一直都好的不得了,伞铺几乎从来就没有缺少过客人,生意甚至是好到了能够跟下雨天人们最喜欢去青楼、赌场等地方相媲美,一直都要延续到深夜时才会关门打烊。
而即便是如此延伸至深夜,但在夜半之时,还是会有人来敲伞铺的门,十万火急的要买伞。
急匆匆从马车里跳下来的荣国公赵师夔,随意的瞟了一眼不远处游走在街上买伞的商贩,而后便急忙在下人的撑伞下,向着左相的府邸跑去。
前厅内等候了足足有三盏茶的时间,依旧是没有史府的下人来带他前往史弥远的书房,倒是史弥远自己撑着雨伞,缓缓走进了前厅内。
看到史弥远把手里的油纸伞交给旁边的下人,脚下厚厚的地毯上瞬间漂浮着几滴刺眼的雨滴,赵师夔急忙站起来向走入前厅的史弥远行礼。
“圣上已经意动,只是……圣上的意思是……。”赵师夔走近史弥远跟前,刻意压低声音说道。
史弥远有些惊诧的看着赵师夔,而后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原本阴沉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杀机,想了下后沉声道:“荣国公这边请。”
“是,左相。”赵师夔心里会心一笑,心道自己在左相的心里看来还是颇有地位,若不然的话,又怎么会又突然邀自己前往更为秘密的地方商议事情。
来到让赵师夔更为熟悉的史弥远书房,赵师夔脸上的得意之色此刻显得更为浓厚。
在史府里,如同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一般,几乎每个常来史弥远府邸的官员都很清楚,自己在左相史弥远的眼里是否会被看重,那就要看你是否有机会能够进入史弥远的书房为依据。
能够进入史弥远书房的,必然是史弥远心中最为信任,也是最得重用之心腹,而若是无法进入史弥远的书房,那么也就意味着,在众多史党之中,你与他人之间还有着极大的差距。
正是因为前厅与书房之间的差距,所以使得如今众多史党,在私下里不自觉的把史府的前厅与书房重新定义一番。
如同朝廷官员官至五品、或者是四品以后,想要继续往上升迁至三品一般,对于大多数为官者而言,这中间的差距如同是天堑鸿沟一般难以跨越,大多数人是终其一生,都无法进入三品以内,只能够徘徊于四品、五品的官阶中抱憾终生。
而想要从史府的前厅进入书房,对于众多史党来说,就如同五品、四品想要升迁至三品那般艰难,甚至是其艰难程度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正是因为史府书房与前厅巨大的差距,从而使得史府的前厅与书房,在众多史党私下里的称呼中,慢慢就转换了五品厅与三品堂。
所以对于荣国公而言,以他的身份以及如今他与史弥远之间的紧密程度,在来到史府后,他的地位待遇无论如何都不该是在五品厅跟史弥远议事,而是应该在三品堂才对。
神色略带得意的跟随史弥远来到书房,在丫鬟奉茶离去之后,史弥远深吸一口气,又沉默了半晌后才问道:“你的意思是……圣上如今决定了要除去叶青?”
“圣上虽未明言,但依我看,如今圣上确实有些意动。”赵师夔急忙点头说道。
“为何会如此?”史弥远有些谨慎的问道,完全不打算在此时参入他个人的立场与态度。
“史相可还记得,上一次叶青回临安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赵师夔神情带着些神秘的问道。
史弥远心头不自觉的微微一惊,但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道:“荣国公所言可是指……叶青在皇宫诛杀叛党韩侂胄一事儿?”
“不错,正是此事儿。”赵师夔舔了舔嘴唇,而后继续道:“不过史相说的对、但也不对。恐怕史相有所不知,当年叶青在皇宫所谓诛杀叛党一事儿,其实是孝宗皇帝想要跟韩侂胄诛杀叶青这个叛党,但最终却是韩侂胄被冤杀,孝宗皇帝因而一病不起,于三日后在德寿宫驾崩。”
史弥远并没有表现出赵师夔期望中的震惊来,而是神色比刚刚还要显得有些阴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赵师夔老半天。
“荣国公此言可有证据?”史弥远继续问道。
“自然有证据。”赵师夔神色得意的说道。
史弥远心头一震,不自觉的上身前倾,急急问道:“有何证据?”
此时此刻,史弥远的第一反应,就如同叶青当初的第一反应一样:会不是是孝宗皇帝曾经秘密给荣国公留下了密诏?或者是在德寿宫内给他留下了遗诏?
“史相可还记得,我当年在叶青还未回临安时,也曾短暂去过北地长安?”赵师夔不答反问道。
“记得,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如此也就是说,当年你便是奉孝宗皇帝的旨意前往长安?”史弥远一边问,一边脑海里飞速的衡量着,那夜皇宫内诛杀韩侂胄时,自己是否有什么把柄证据落在叶青的手里,或者是……眼前的荣国公赵师夔手里。
“不错,正是奉孝宗皇帝的旨意,而且那时候,孝宗皇帝便有意除掉在北地如同枭雄的叶青。而我前往北地长安的目的便是……。”
“孝宗皇帝的旨意,是让你前往北地长安,暗中拉拢庆王跟眼下的吴王?”史弥远接着赵师夔的话语说道。
这其实并不难猜测,而且也算不上是什么秘密,那时候虽然他一直躲在暗处,但并不代表临安或者是孤山的一举一动,他都完全不清楚。
甚至他还很清楚,在叶青于关山遭遇夏人伏击后,必然要迁怒于朝廷,但最终,叶青却是选择了把庆王跟崇国公,算是半邀请半胁迫至了长安,目的就是为了以此来警告、要挟朝廷。
所以孝宗皇帝就如同见招拆招一般,必然是要在除掉叶青之前,找到能够帮朝廷稳固北地的官员与宗室才行。
“史相不愧是史相,一点就通。如史相所言,正是如此。但皇宫那夜里却是发生了大相径庭的变化,韩侂胄原本这个要诛杀叛党叶青的功臣,最终却是变成了叛党,而叛党叶青,则是成了诛杀叛党的功臣。这几日我进宫,虽然没有直接禀明圣上当年之事儿,但已经隐隐向圣上点出……韩侂胄或许并非是叛党,而叛党恐怕是另有其人,甚至包括孝宗皇帝的驾崩,好像都与此人脱不开关系。所以史相可以试想下,如今圣上会在第一时间怀疑谁呢?”赵师夔脸上的得意之情越发明显,甚至在说完后,有些颇有成就的端起手边的茶杯慢慢品尝了起来。
“荣国公的意思……圣上已经开始怀疑是叶青了?”史弥远不动声色的问道,目光紧紧盯着赵师夔那充满得意之情的脸颊,很想要从中找到,赵师夔是否知道,当年自己也曾短暂的参与到了宫变一事儿当中。
“如史相所预料一般,如今圣上确实已经开始怀疑叶青了。”赵师夔回忆着今日在勤政殿内,在赵扩耳旁旁敲侧击时,赵扩那最后紧紧攥成拳头,甚至有些颤抖的手,就足以相信,自己的旁敲侧击已然让赵扩相信了大半。
“难道荣国公就不怕……圣上怪罪你为何今日才告诉他真相吗?”史弥远不动声色的问道,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犹豫,荣国公是不是也知道自己当年短暂参与了宫变一事儿,如今之所以不说,完全是为了日后以此事儿来要挟他呢?
若是叶青在赵师夔怂恿赵扩之下而被诛杀,那么……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呢?
可别忘了,赵师夔如今虽然跟自己走的很近,但如今他跟阎克己走的则是更近,甚至已经隐隐有传言流出,未来赵师夔跟阎克己则是要成为朝堂左相跟右相的人选。
“不瞒史相,我确实是因为顾虑这层原因而犹豫不决,甚至
……已经打算把这件事情的真相永远藏在自己的肚子里,但谁知道……如今的叶青竟然成了燕王,比我这个皇家宗室的爵位还要高,而且看眼下这形势,加上圣上还年少,叶青就完全有可能在临安这段时日,重新获得圣上的信任,如此一来的话,说不准哪日叶青就会突然对我起了疑心啊,若真到了那时候……恐怕就算是史相都没办法帮我了吧?所以也就不能怪我先下手为强了。”赵师夔有些感慨跟不满的说道。
“但眼下的形势……即便是圣上已经有所意动,可不代表荣国公你就能够安然脱身不是?圣上若是一旦回过味来……。”史弥远平静的再次问道。
“这点史相多虑了,既然前些日子,可以不知不觉地除掉宫内偷取叶青奏章的太监与宫女,那么……再收买两个在宫内有资历的宫女与太监,又岂是难事儿?到时候把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全部推脱到他们身上,我不就可以全身而退了?”赵师夔得意的说道。
“宫女、太监难道不惜命?难道他们不清楚这件事情的后果?”史弥远附和着赵师夔的得意笑着说道。
“不过就是银子的多少罢了,宫女、太监也是爹娘所生、父母所养,大部分人的双亲还在世,只要我许以他们双亲荣华富贵,这些对于那些太监、宫女而言可比什么都强,就算是让他们现在就去为我赵师夔而死,恐怕他们也都是巴不得。”赵师夔胸有成竹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么……荣国公想让我帮你做些什么呢?”史弥远嘴角继续带着一抹微笑问道。
“打铁要趁热,如今圣上不过是有所意动,显然还差一些火候。而若是只凭我一人,显然无法让圣上完全相信,所以还希望史相能够从旁相助,从而让圣上能够当机立断除掉叶青。毕竟,我们也不知道这叶青还要在临安逗留多久,免得夜长梦多再出差错,所以若是史相愿意从旁协助的话,我想这一次必能置叶青于死地。”赵师夔得意的笑容渐渐变得带着丝杀气道。
“荣国公可谓是智谋双全,但……我不得不提醒荣国公,临安城外有八千叶青所率精兵心腹,这些人可绝非是纸糊的。而且我敢肯定,只要叶青一声令下,这些人便会毫不犹豫的为保护叶青而卖命。而且圣上大婚之日你也见识到了,叶青自己如今依然年富力强,就算是他落单,但谁又是他的对手?燕王府如今没有女主人,但如今却是固若金汤,若是进入叶府,恐怕是进去多少他就能杀多少!”史弥远深谋远虑道,但心里此时却是开始打着另外的算盘。
他如今也无法确定,眼前的荣国公赵师夔到底知道多少当年宫变那夜的秘密,是不是知道自己也曾参与,只是因为如今要利用自己,所以才不说出来?
而看着眼前为了名利已经快要不择手段的赵师夔,史弥远不得不防,一旦叶青倒下后,自己会不会就是下一个呢?
虽然当初,他与心腹党羽捧杀荣国公赵师夔,就是为了以荣国公赵师夔来对付叶青。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赵师夔不清楚当年旧事的原则上。
而如今赵师夔对于当年旧事却是一清二楚,甚至说不准其手中还藏有孝宗皇帝的密旨、遗诏,那么自己就不得不防备着赵师夔才是。
所以不管如何,在赵师夔对付叶青一事儿上,他史弥远必须得站在赵师夔这一边,但也不得不在同时,做出下一步的准备,以防赵师夔在利用完自己后,就如同对待那所谓的宫女、太监一样,对自己也下手。
“若是在叶青城外八千种花家军赶到之前,就能够诛杀叶青,而且还有圣上坐镇的话,史相觉得还会困难吗?不错,叶青所率八千种花家军,必然是以叶青唯命是从,但若是叶青已死,而且又有圣上在场,八千种花家军难道真的敢当着圣上的面造反?”赵师夔笑的有些阴险道。
史弥远的神情意味难明,一双眼睛深沉的看着赵师夔,沉默片刻后道:“诱叶青入宫,在宫里诛杀……。”
赵师夔却是缓缓摇头打断史弥远的推测,坦诚道:“殿前司、侍卫司中早就没有了叶青安插的心腹,这点儿相信史相也是一清二楚,所以您觉得圣上召叶青入宫的话,叶青会不做任何防备吗?”
“在宫外?”史弥远心头一惊,在他看来,若是要诛杀叶青,最好的地方就应该是皇宫才对。
毕竟,不管殿前司、侍卫司的战斗力有多差,但最起码也能够在叶青的种花家军赶来时抗衡一段时间,最起码也能够给他们诛杀叶青争取更多的时间才是。
“不错,正是在宫外,而且还是在……当年的信王府!”荣国公赵师夔神情肃杀道。
“信王府?!”史弥远先是一愣,随后便立刻明白赵师夔的用意。
不得不说,赵师夔把诛杀叶青的地方选在信王府,绝对是一个比皇宫还要理想的地方。
信王当年的死,同样与叶青脱不开关系,而且信王妃如今已经成了叶青的女人,被带到了燕京。
这件事儿虽然不是很伤皇家宗室的颜面,但终究是跟皇家之间关系,以及信王与叶青之间的恩怨,继而也使得赵扩对于这件事情,除了有他自己的看法外,同样也是颇为为当年的信王感到不平。
当年的事情显然并非只是单纯的对与错便可以判断,即便是多年过去,已经成了陈年旧事,但终究是权臣跟总是之间的恩怨,所以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赵扩多少都会在内心里偏向信王一些。
外面的雨势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史弥远与书房内的赵师夔之间有些沉默,彼此都是有些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的雨势。
左氏兄弟当年因为李凤娘把持朝政的原因,史弥远即便是想要暗地里拉拢,但显然并没有那么容易。
而荣国公赵师淳则恰好是在李凤娘放手左氏兄弟,打算交给赵扩时钻了一个空子,加上其宗室的身份,以及又有赵汝愚这个成为右相的例子,所以也就使得赵师夔在拉拢左氏兄弟时,比史弥远那个时候要容易了很多。
但即便是如此,这并不能够代表,殿前司跟侍卫司里就没有史弥远的心腹,除了左氏兄弟两个统领以外,其余副统领、正将、部将等将领,已经有很多人早已经暗投史弥远的麾下,甚至不少人都拥有能够进入史弥远这个被称之为三品堂的书房。
所以不用想都知道,若是荣国公赵师夔真的说动了当今圣上赵扩诛杀叶青,那么在临安能够动用的兵力也就只有殿前司跟侍卫司,至于城防禁军,如今比之当年叶青为都头时还不如,甚至朝廷对其也已经完全没有了兴趣,所以根本不可能入得了荣国公赵师夔的法眼。
宫里的李凤娘同样在望雨凝思,旁边的竹叶儿出宫前后的鲜明对比,自然是被她看在眼里,微微叹了口气后道:“其实不管如何,只要宫里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都无法逃得过左氏兄弟的眼睛。”
“可若是不这样的话,您跟圣上岂不是如今已经很危险?”竹叶儿睁大了眼睛说道。
李凤娘的神情平静,转过头看着竹叶儿微微笑道:“叶青岂能不知道我们娘俩儿如今很危险?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才会想出这个折中的办法。”
李凤娘说完后,嘴角瞬间浮现一丝幸福的笑意,跟叶青纠纠缠缠、拉拉扯扯大半辈子,如今两人虽然不敢说已经是完全心意相通,但最起码在一些事情上,还是有着极高的默契。
所以李凤娘看似以哀兵姿态在求叶青保护她与赵扩,实则也是期望通过这种方式,来顺藤摸瓜,看看在左氏兄弟跟荣国公赵师夔的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的影子。
如今波澜诡异的临安局势下,到底只是单纯的宗室之争,还是说有其他朝臣也掺杂于其中。
史弥远是否如叶青所言那般,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人,还是说只是单方面的荣国公不满自己爵位的原因。
所以李凤娘此举可谓是一石二鸟,既能够敲山震虎于左氏兄弟跟荣国公赵师夔,也能够因而从中引蛇出洞,看看是否还有其他主使之人。
“您的意思是说……燕王猜中了您真正的目的?”竹叶儿瞪大了眼睛问道,此刻给她一种感觉,仿佛那个精明的皇后又再次回到了李凤娘的身上。
“叶青在临安多逗留一日,史弥远就在临安难以安稳一日,可史弥远长久以来谨小慎微的性格,决定了他在无法看透叶青的目的时,是绝不会贸然出手的。史弥远或者是荣国公赵师夔他们哪里知道,叶青这一次的目标并非是临安,而是自杞、罗甸甚至是大理。但若是想要再为大宋开疆扩土,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叶青显然深谙此道,所以不管如何,扩儿大婚之后,叶青必然是要把矛头直指史弥远。而如此一来,对于扩儿来说,自然也是一个自他继位后,最好的重整朝堂的机会。所以本宫这个时候,岂能够还一心向佛?”李凤娘的双眼此刻显得极为锐利。
微笑着继续转头望雨,李风娘淡淡的说道:“扩儿大婚之后,之所以迟迟不敢有动作,正是因为扩儿对他的疑心未除。依我看,按照那佞臣的谋划,是打算借着跟扩儿君臣和睦的关系,而后在扩儿大婚之后,便会对史弥远动手。但如今正是因为扩儿的原因,使得他不敢有所动作,深怕因而非但不能扳倒史弥远,还会使得他跟扩儿之间的君臣关系持续恶化。所以啊,这个时候我这个皇太后,扩儿最为信任的母后,是该在这个时候推波助澜一把了。”
竹叶儿在一旁听得颇为有些心动跟兴奋,甚至是有些期待的说道:“若是您能够与燕王同心协力,自然就不怕那史弥远,而且……如此一来,圣上就可以利用此契机完全掌控朝堂了。”
“赵师夔想要效仿当年的赵汝愚,身为宗室竟然对朝堂起了野心,本就罪该万死!若还与史弥远暗中勾结,那就该是诛九族了!可我大宋不兴此酷法,但不管如何,本宫也绝不会让赵师夔再过于亲近扩儿。”李凤娘望着雨势,脸色有些冰冷,露出一排洁白牙齿笑了下后继续道:“如今啊,关键就看扩儿了,若是扩儿能够解开一些迷惑或者是心结,也许事情也就会更为容易一些了。”
“奴婢相信,以您的智慧与燕王的勇武,必然能够不让奸人得逞。”竹叶儿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
不管如何,这些年来,她几乎是切身感受到了叶青跟李凤娘之间的拉拉扯扯、恩恩怨怨,从李凤娘还未出阁一直延续上一次回临安时,李凤娘想要把叶青剁碎了喂狗的恨意,才算是终于淡去。
原本竹叶儿都没有指望过,有朝一日李凤娘会跟叶青联手对敌,但如今看眼下的形势,叶青跟李凤娘多年来的默契也好,还是了解也罢,最终还是让他们二人终于是愿意放下对彼此的警惕之心,毫无缔结的联手在一起了。
“你先别高兴的太早,这一切还要看看扩儿那边的态度才方可下定论。如今扩儿已然长大了,我这个母后,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约束着他,何况有些事情……金人时看天意吧。”李凤娘望着外面雨势的双眸变得有些惆怅,终究是还有一块儿心病在,赵扩与叶青之间,她当然是希望两人之间能够毫无缔结。
李凤娘在慈宁殿内担忧着赵扩的态度与情绪,而勤政殿的韩瑛,则是小心翼翼的端着茶杯放到了赵扩触手可及的地方。
“你觉得荣国公所言有几分可信?”赵扩微微叹口气,近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便一直坐在这里思索荣国公赵师夔,告诉他的当年发生在宫里的叛乱一事儿。
“奴婢以为荣国公……。”韩瑛蹙眉,此刻她心里同样是矛盾纠结,大婚之日后,赵扩又再次改观对叶青的态度,而且宫里也在第二日便传开,叶青当晚在大庆殿内亲自重挫蒙古国使臣锐气一事儿。
“奴婢以为荣国公怕是嫉妒多一些。”韩瑛最终下结论道。
“为何如此说?”赵扩颇为感兴趣的问道,如今他的脑海里则是一团乱麻,根本无法断定当年韩侂胄跟叶青之间谁是谁非,所以眼下韩瑛开口下结论了,那么不管对错,他都想知道韩瑛的理由是什么。
“荣国公显然就是继续您赐封叶青为燕王,所以奴婢觉得他的话不可信。”韩瑛沉思着继续道:“而且,当年发生在宫里的事情,若那韩侂胄不是叛党,那么岂不叶青就是那叛党了?而叶青若是叛党,朝廷又怎么会一直还信任他,特别是皇太后还有竹叶儿姑姑,您可别忘了,在叶青刚刚夺取燕山时,皇太后就跟竹叶儿姑姑跟您保证过,叶青绝不会谋反。而如今也证明,叶青谋反几无可能。所以奴婢不太相信荣国公的话。”
“那你想过没有,不管朝廷信任不信任叶青,可在叛贼韩侂胄被诛不久后,朕就继位了,而那时候朝廷对于叶青的风言风语可比现在要多,甚至就是朕继位的那日,叶青却是选择了在那一日出临安北上。”赵扩有些犹豫的说道。
韩瑛则是微微一笑,神情显得颇为不以为意,看了一眼赵扩后,低头想了半晌,而后抬头道:“那奴婢若是说错了,您可别生气,若是您动怒的话,那奴婢就……不说了。”
“那时候你根本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又能够知道什么?何况,就算是你说错了,朕何时怪过你?”赵扩拄着下巴看着韩瑛,脑海里不由想起大婚当日,史弥远跟叶青所提的一龙二凤一事儿。
虽然如今他跟韩瑛之间,也已经突破了男女之防,已经算是夫妻了,但如今终究还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看着盯着她的脸颊有些出神的赵扩,韩瑛调皮的在赵扩眼前晃了晃自己的手掌,而后在赵扩回过神后,才压低声音说道:“圣上可还记得跟奴婢提起过您继位一事儿?”
“嗯,记得,怎么了?”赵扩心头没来由有些慌,甚至是有些下意识的要望向如今德寿宫的方向。
“奴婢记得您曾经私下里跟奴婢说,群臣请柬太上皇禅位于您,而太上皇却是不愿意禅位,甚至还高呼让叶青护驾……。”
“不错,这正是朕心中长久以来,无法对叶青释怀的地方,加上朕继位那日,他竟然选择了同一日北上,所以叶青的眼中根本没有朕这个皇帝!”赵扩的语气中透出浓浓的不满与怒意。
“您看,你刚刚还说不生气,奴婢现在还没说什么,您就开始动怒了。“韩瑛撅着嘴巴,有些不乐意的撒娇道。
“但此事儿……此事儿朕一直想不通,有心想要当面质问叶青,但又觉得如此是不是显得朕太过于小家子气了……。”赵扩摇摇头,像是要赶走心头的不快似的说道。
“奴婢所想说的,并非是圣上在意的这件事情,而是……而是事情的另一面。”韩瑛打断赵扩的话说道。
“事情的另一面?”赵扩诧异的问道。
韩瑛重重的点点头,舔了舔自己诱人的红唇后,接着解释道:“圣上不是想要判断荣国公所说的那些话的真假吗?赵师夔不是旁敲侧击的告诉圣上,叶青才是当年皇宫叛乱夜的叛党,韩侂胄本该是要诛杀叛党之臣吗?”
“是啊,可这跟朕当初继位又有何……。”赵扩盯着韩瑛那白里透红的脸颊,不自觉的神色变得有些难堪。
“是啊,若叶青才是皇宫叛乱夜的叛党,那么在群臣请柬太上皇禅位之时,为何太上皇却是召叶青来救驾呢?这岂不是与叶青是叛党一事儿自相矛盾吗?太上皇应该召韩侂胄救驾才是,不是吗?”韩瑛看着赵扩急切的说道,而赵扩的神色,已经清清楚楚的告诉她,赵扩意识到了问题的矛盾之处。
“对啊,若叶青是叛党,那么父皇应该召韩侂胄救驾才是,而绝不是喊叶青来救驾。”赵扩呆呆的看着韩瑛,喃喃念着道,但不知为何,接着又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1190 北上的王
孝宗皇帝原本一直居于孤山,而在回到临安皇宫时,太上皇赵惇与当时的皇后李凤娘则是身处孤山,所以宫内发生叛乱时,不管是太上皇赵惇还是皇太后李凤娘其实都不在宫中。
所以常年久居于孤山的孝宗皇帝突然回到临安,是有其他的事情,还是就是专门为了诛杀叛党韩侂胄而回到了临安皇宫?
若专门是为了诛杀叛党韩侂胄,那么为何非要等到叶青回到临安后才行动呢?难道说……只有叶青有能力诛杀韩侂胄吗?
显然这个答案并不是那么令人信服,但也不得不说,这个答案却是有理有据、也合情合理。
当然,另外一种答案便是,孝宗皇帝回到临安皇宫,是打算命韩侂胄诛杀叛党叶青,如此孝宗皇帝因为叶青回到临安的原因,就显得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令人信服。
毕竟叶青常年居于北地,孝宗皇帝若是对叶青有所不满,想要诛杀权势在北地越来越大的叶青,那么就必须等到叶青回到临安后才能够动手。
如此才能够合理的解释,常年久居孤山的孝宗皇帝,为何要重回临安皇宫的原因。
而诛杀叶青的原因自然也要比要诛杀韩侂胄的理由要显得充足很多,韩侂胄为当朝左相,虽在朝堂权势遮天,但终究是因为跟太皇太后的这一层关系,使之也算是皇亲国戚,所以孝宗皇帝诛杀皇亲国戚的韩侂胄,理由就显得牵强了很多。
反观叶青,显然更有谋反作乱的动机,从夏国关山进入京兆府路时,被夏人伏击,据说是临安朝廷也曾参与其中,这显然就成为了叶青有可能谋反作乱的动机之一。
而后来叶青胁迫吴王、庆王至长安为求自保,以此暗中要挟朝廷,以及在北地的权势越来越大,甚至整个北地都已经归叶青一人节制。朝廷根本无法插手当地的任何吏治的事实,都足以证明,朝廷深怕叶青在北地势力越来越大,从而自立为王,或者是在北地另立新君,于是朝廷这才对叶青动了杀机,以此来解除叶青对大宋根基的威胁。
所以……无论怎么看,叶青都更像是那个叛党才是,毕竟他有着比韩侂胄更为充足的谋反作乱的动机!
但结果却是,韩侂胄成了谋反作乱的叛党,而叶青,也并没有因此而得到该有的功劳与奖赏,甚至是在新君继位的同一天,他则是选择了一个人落寞的继续北上,继续他北伐的征程。
所有的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的数年时间里,但却已经被蒙上了一层历史的厚重疑云,是非对错以及真正的答案,仿佛已经无从查找、无从验证。
如同后世所谓的砖家,在解析一件件历史疑案,到最后总结之时,其实他自己也是云里雾里,又哪里分得清楚对错以及谁才是正义或邪恶的一方?
朝堂之上,显然更是难以分得清楚是非黑白与对错,谁是忠谁又是奸?
临安的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如同出没于临安大街小巷的蓑衣者一样,依旧是延续着他们神秘的行踪、急匆匆的步伐。
雨势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但在临安的一些有心人眼里,却是仿佛看到了天空的乌云渐渐裂开,有阳光洒下来的可能。
波澜诡异的局面开始出现裂缝,从而便让人变得有机可趁,皇城司的兵士开始入主皇宫,勤政殿、慈宁殿的殿前司兵士、侍卫司的兵士被撤去了几乎所有。
身为皇城司副统领的青丘,自然要向当今圣上解释这是来自皇太后的旨意,而赵扩在这件事情上,也并没有做过多的纠缠,稍微沉思了一会儿后,便同意了皇太后的旨意。
雨依旧在下,只是在黎明前微微停顿了片刻,当天光开始放亮时,乌云密布的天空中则是再次落下了豆大的雨点。
荣国公赵师夔从阎克己的府里急匆匆跑出来,再次跳上马车后直奔史弥远的府邸,昨日里皇城司的异动,让他有些心神难安,有些不清楚此举到底是圣上的意思,还是皇太后的意思。
在阎克己这边旁敲侧击一番,得知皇城司进入皇宫跟当今圣上毫无关系,而是皇太后的旨意时,荣国公的心头则是显得比听到消息时还要显得沉重很多。
马车飞驰于临安的街道上,在经过信王府时,紧闭的车帘里面的荣国公,并没有打算掀开车帘望一望信王府门口的那几个蓑衣者,甚至就连赶车的车夫,也理所当然的把那几个行迹有些鬼祟的蓑衣者,归为了正在此避雨的寻常百姓。
荣国公赵师夔的马车快速的把信王府甩在身后,信王府的府门也在这个时候终于被从里面打开,而开心的则显然是与外面“避雨”的蓑衣者是同一伙人。
信王府依旧还如同当年一般,虽然久无人居,但留在府里打理、照顾府里日常的下人还是有不少,此刻正惊恐的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几个蓑衣者,有些不知所措。
荣国公的马车在史弥远的府邸前停下时,叶府门前两辆马车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停了下来,好久不见的庆王与吴王,在下人的撑伞下快步跑进叶府内。
随着吴王赵师淳、庆王赵恺出现在叶府前厅时,今日依旧是相谈甚欢朱熹心满意足的起身向叶青告辞。
吴王与庆王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朱熹大方的走出前厅,在下人的叶府下人的引领下消失在雨势中后,这才回头看着面带微笑的叶青,不自觉的问道:“燕王何时又跟朱熹走的如此之近了?就不怕有朝一日朱熹再诋毁你的声名了?”
“此一时彼一时,朱熹如今已然彻底退出朝堂,若是我还紧揪当年的恩怨不放,岂不是显得我太没有容人之量了?”叶青呵呵笑着请两人坐下后说道。
吴王赵师淳似笑非笑的看着叶青,摇头调侃道:“若真是像燕王说的这般,恐怕这天底下就没有嫉恶如仇之人了。”
“本王很像是那种小肚鸡肠者吗?”叶青也不生气,看着赵师淳笑着问道。
庆王则是在一旁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看着两人还有工夫调侃,只要出声说道:“吴王、燕王,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好,庆王不知有什么想要说的?”叶青回过头,看着庆王赵恺问道。
庆王则是看了一眼赵师淳,而后微微叹口气道:“这几日……荣国公却是来过我的府邸,言语之中暗含拉拢之意,自然,为何要拉拢我,想必这点儿便不用我说了吧?”
“我跟庆王一样,荣国公也曾拉拢过我。理由自然是……燕王既非宗室却得以封王,这点儿他觉得他可以理解,毕竟乃是有功之臣,整个北地被收复,无论如何燕王都是功不可没。但……如今燕王却是紧抓北地大权不放,显然是对朝廷有
二心,所以……荣国公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是嫉妒你被赐封为燕王,之所以想要弹劾、打压你,是站在宗室的角度,为大宋江山的未来着想。所以他希望我在这个时候能够跟他站在同一立场上。”吴王赵师淳向叶青解释道。
“那不知两位意下如何?答应了吗?”叶青低头望着手里的茶杯淡淡问道。
“答应了,因为他手里有圣上的密旨。”赵师淳跟赵恺异口同声说道。
叶青抬头望着窗外的雨势长舒一口气:“看来该来的还是要来啊,避是避不过去了。”
赵师淳跟赵恺互望一眼,他们之所以答应,也是因为应叶青的要求,不过是假意答应赵师夔而已,毕竟,他们在当初,还不是太相信,以叶青如今的功绩,竟然还会招来朝廷跟圣上的猜忌,而且他们也不是太相信,荣国公赵师夔是真的因为嫉妒叶青被封燕王,所以才借此公报私仇。
而叶青让他们答应荣国公的要求一事儿,虽然还无法完全证明,荣国公赵师夔确实要打压叶青,但最起码还是能够看出一些端倪来。
甚至他们二人通过这段时间跟赵师夔的过多接触,也已经隐隐感到赵师夔的野心在不断地膨胀,原本以为只是嫉妒叶青被封王,但随着这几日赵师夔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动作,让赵师淳跟赵恺不得不怀疑,赵师夔是不是想要效仿当年的赵汝愚,也能够在朝堂之上占据一席之地,而并非是出于为朝廷的稳固才会打压叶青。
“那燕王打算怎么办?不会真的要跟圣上……。”赵恺忧心忡忡的问道。
叶青看着他苦笑一声,而后摇着头道:“若我真要那般做的话,岂不是正好如了赵师夔的愿?岂不是真成了乱臣贼子,让天下人唾骂了?”
“可如今看来,圣上显然已经对赵师夔是深信不疑,要不然的话,这些时日赵师夔也就不会一直在临安四处奔走了。”赵师淳在情感上要比赵恺更为担忧叶青一些。
他晋封吴王一事儿,多少跟叶青还有些关联,而且过些时日,皇太后还有可能下旨要把他的两个宝贝闺女,许配给远在燕京的叶青的那两个公子,所以叶青眼下的困局,对于他而言,甚至是已经牵涉到了他的个人利益。
“若是请皇太后出面在圣上面前帮你释疑……。”赵师淳试探性的出主意道。
“圣上已然成年,显然他有自己的决断,而皇太后即便是信任我叶青,但如今也非是她一人之力便可扭转。”叶青轻咬着嘴唇说道。
随后看了看神色颇为沉重的两人后,想了下道:“眼下恐怕只有让圣上看到事情的真相,让他亲眼看到谁是忠、谁是奸,或许才能够彻底化解我跟圣上之间的猜疑。”
“可……如今并没有什么办法不是?荣国公如今深得圣上信任,身后还有史弥远从旁相助、推波助澜,这一切对你都是极为不利。想要说服圣上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吧?”赵恺皱眉,而后又抬起头道:“若是由我跟吴王二人在圣上面前……。”
“那样只会让圣上对我的猜忌之心更重,别忘了,你们二人在临安,也算是大半个北地之人了,圣上会完全相信你们所说的话吗?”叶青立刻拒绝道。
赵恺跟赵师淳无奈的叹口气,其实这一点儿他们自己也很清楚,吴王赵师淳在北地如今有着颇大的家业,庆王虽然没有向吴王那般家业,但建置开封府为留都一事儿上,赵恺对于叶青北伐的支持,已经挪用工部、户部钱粮一事儿的默认,已经让圣上很难相信,他跟叶青不是一个鼻孔出气了。
所以说到底,因为他们二人在北地的种种,使得他们在赵扩跟前,完全无法获得像赵师夔这般的信任,自然,也就是因为他们在北地的种种,才使得荣国公赵师夔能够在赵扩继位后,顺利的得到当今圣上赵扩的无条件信任。
“但你也不能坐以待毙才是。对了,除了荣国公颇为得圣上信任以外,如今户部尚书李立方可是跟圣上的关系一直都很亲密,若是由李立方出面在圣上面前替你斡旋……对了,他怎么还没有来?”赵师夔说道一半,不自觉的望向窗外,今日叶青原本是邀了他们三人来府里商议事情的。
“李立方被圣上招进宫里了,所以一时半会儿恐怕赶不过来了。”叶青解释道。
“原来如此……。”赵师淳跟赵恺神情不由一松,显然这一点儿叶青也想到了,那就是利用李立方跟圣上之间的特殊关系,去帮他斡旋、释疑圣上对他的猜忌。
“但并非是替我在圣上面前说话,而且我也跟他说了,在见到圣上后切莫为我求情、说好话,因为那样只会适得其反。”叶青像是看穿了两个人的心思一样,毫不犹豫的立刻浇冷水道。
“啊?你……你这不是白白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赵师淳有些惊讶道。
而叶青则是带着神秘的微笑摇摇头,道:“切忌一定要懂得隐忍。何况,这种日子也快要熬到头了,或许等这一场雨停了后,所有的一切迷雾也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燕王此话何意?”赵恺稳重的问道。
“有些人已经开始沉不住气了,必然是会在短时间内露出马脚的。”叶青嘴角的笑容更加的意味深长,而后深吸一口气道:“今日邀两位来府里叙事,便是有一事儿相商。”
“燕王不妨直言,只要我们二人能够帮得上忙,必然是在所不辞。”赵恺率先开口道,一旁的吴王也是用力的点着头。
“北地好几路州府已经交由朝廷节制、吏治,但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北地的刑律自上次庆王回临安与朝廷交涉后,如今好像依然还稳稳握在手里吧?”叶青沉吟了下后问道。
“那是自然,只要你燕王没有让我放手,那我便不会拱手送人。”赵恺认真严肃的说道。
上一次与叶青一道回临安,虽然宫里发生了诸多事情,但在叶青离开临安后,他与吴王依然还是留在了临安,为北地刑律一事儿而奔走。
那时候的李立方还是刑部尚书,而大理寺则是紧紧把持在毕再遇的手里,所以自叶青离开临安后,赵恺便并没有费多大力气的,就把北地的刑律掌控在了手里。
从而也就使得北地在惩治官员时,可以完全不需要经过大理寺、刑部甚至是御史台的首肯,就如同北地如今推行的科举一样,完全不需要经过朝廷的再次核准,便可以直接任命而后再禀报朝廷。
“这里有皇城司近半年来搜集的一份名单。”叶青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赵恺,看着赵恺迫不及待的打开,继续说道:“这些人都是在我去岁把各路州府交还朝廷节制后,通过史弥远的门下
或者是其党羽而后到北地任差遣的官员,有的已经在北地任差遣大半年,有的不过三两月,甚至还有一个还不到一月的时间……。”
“这是……?”赵恺有些困惑道:“是要再把这些人差遣回临安……。”
叶青摇头,而后平静的说道:“并非如此,而是因为这些人上任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加重各地赋税,或者是贪墨转运司的银两,甚至是包括其麾下官吏的俸禄。如今皇城司都已经掌握了他们每个人或多或少的证据,而我要的……。”
叶青静静地看着赵恺那张认真又带着吃惊的脸庞,沉声说道:“我要的是他们在北地认罪,签字画押他们贿赂史弥远以及其党羽的罪证,包括他们每人给史弥远送了多少银子的确切数目。”
“在北地审讯?”赵恺睁大了眼睛,确认道:“不经过朝廷,刑部、大理寺……。”
“毕再遇那里我会打招呼,至于如今的刑部……。”叶青说道此处,则是不自觉的叹口气。
李立方这个货,原本在刑部其实是对他叶青帮助最大的,但这货对任何事情仿佛只有几盏茶的热度,加上那时候他要北伐,手头又缺银子,以及还需要以置开封府为留都一事儿挪用户部的银子,所以叶青到最后,也不得不支持李立方去寻求户部尚书差遣的举动。
正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一样,既然李立方去了户部,那么刑部必然不会再被叶青利用,加上谢深甫、李心传几人的争夺,最终却是便宜了韩彦嘉,而韩彦嘉虽然在朝堂之上并没有什么势力,但人家的闺女,却是当今圣上赵扩跟前最为受宠的“宫女”,所以叶青即便是再胆大,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轻易去招惹韩彦嘉。
如此一来,叶青便不可能在有确凿的证据下,把北地那些贪墨、挪用的官员带回临安受审,虽然这样能让他更为方便的对付史弥远,但奈何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一旦韩彦嘉这个刑部尚书想要插手,就算是叶青也不是很好反对。
毕竟,就算是不给韩彦嘉面子,叶青也得顾忌韩彦嘉身后的当今圣上赵扩才是。
所以眼下,叶青只能够让赵恺不辞辛劳的跑回北地一趟,在把所有的事情都坐实后,而后把那些罪证带回到临安。
叶青目的如今已经是显而易见,显然就是要一举在临安彻底拔出史弥远所有的根基,而北地的那些向他贿赂的证据,虽然还不足以置他于死地,但叶青相信,最起码也能够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史弥远这一次必然是要置自己于死地,毕竟眼下的局势,不同于以往皇室对于叶青时的态度,不管是太上皇还是孝宗皇帝、高宗皇帝最起码对于叶青还是存在着一些颇为犹豫的心结,而在赵扩这里,叶青丝毫不占据任何便宜,所以一旦跟荣国公或者是史弥远争斗起来,赵扩的立场必然是会站在史弥远的那一方。
“可若是这样来回下来,时间上……。”赵恺有些感觉到紧迫的摇头道。
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两个月或者是三个月,而眼下临安城平静雨势下的波澜诡异,显然无法撑到等他回来的那个时候。
“辛弃疾已经从扬州去了济南府,各州府但凡是只要跟史弥远一党有关的官员,如今大部分已经被羁押、控制,之所以如今临安城还没有任何消息,是因为皇城司早已经封锁了消息。”叶青认真的说道。
而赵恺跟赵师淳有些面面相觑,他们在脑海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则是白纯以及刘兰儿,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二人也或多或少的知道,白纯以及刘兰儿的手里,实则控制着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甚至北地由东到西、从南到北的大部分消息,都是经由白纯跟刘兰儿的手,而后经过筛检后才会到达叶青的手里。
“你需要赶往济南府,而且还要快。”叶青认真的继续说道:“据传不久圣上可能差遣谢深甫前往济南府任知府,所以眼下必须在谢深甫之前,把此事儿全部拿下。”
“可若是一旦有变的话……。”赵恺皱着眉头,脑海里已经开始思索着,自己回北地后该如何开始叶青交代给他的差遣。
“很简单,若是一旦计划赶不上变化,那么你便与辛弃疾把所有人都押往扬州。”叶青解释道。
“但若是有人不认罪该怎么办?”赵师淳在旁问道。
叶青嘴角浮现一抹笑意,有些阴冷道:“皇城司的拷问之下,不怕他们不招,何况这些都非是我们胡乱编造,想要让他们认罪、签字画押并不算是太难。辛弃疾如今已经在济南府开始整理人手,庆王过去只是需要让一切看起来合乎法理,以及用庆王宗室的身份,让他们知道大势已去,所以……这也是为何庆王不得不跑一趟北地的原因。”
赵恺低头思索了片刻,而后便点头坚定道:“好,那我需要什么时候出发?”
“最好是现在。”叶青看着赵恺说道。
赵恺点点头,而后突然笑着道:“恐怕马车燕王都已经帮我安排好了吧?”
“墨小宝会挑些种花家军护送你前往济南府,因为下雨的关系,所以这一路上都需要走水路才行。”叶青毫不否认的说道。
“好,既然如此我就即刻出发,争取在最快的时间内完成此事儿。”庆王赵恺随即起身说道。
看着墨小宝跟庆王赵恺坐着马车离去,吴王赵师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但愿庆王出城不会让史弥远他们察觉到什么,若是一旦他们发觉,不排除他们会在半路截船……。”
“截船?”叶青挑眉冷笑一声:“北地大军中难道就没有水军吗?”
“你……。”赵师淳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水军的船来接庆王?不是坐客船?”
“若不是这几日连下大雨,我恐怕早就让庆王出发了。”叶青抬头看了看依旧下个不停的阴沉天空,继续道:“但愿被我耽搁的这几天不会影响什么吧。”
“水路会很快的,应该不会耽误什么。”赵师淳一边说,一边与叶青转身准备往府里走去,而就在他们转身之时,只见一顶极为奢华、宽大的轿子,此刻正快步向着他们这个方向本来。
“这个烧包,大雨天还要坐轿。”叶青微微皱眉道。
赵师淳同样是回头看着那顶轿子,笑着道:“李大人如今已经离不开这顶轿子了,这可是整个临安城内,唯一一顶堪比圣上轿子的豪奢轿子。”
“等我一会儿。”就在叶青跟赵师淳打算先走回府里时,身后便传来了李立方的声音,不等轿子停稳,李立方整个人已经打开轿门、掀开轿帘,对着叶青跟赵师淳两人招呼道。
1191 淳熙十四年
荣国公赵师夔的马车再次在史弥远的府邸前停下,这一次门房几乎没有通秉府里,便立刻殷勤的在前头为赵师夔引路,直直奔向史弥远的书房。
身着蓑衣斗笠的车夫,看着史府那朱红色的大门对着他紧紧关闭后,跳下车辕把马车往边上靠了靠,随后竟然是从车辕处抽出一把油纸伞,缓缓的在雨中撑开。
随着油纸伞被撑开,立刻便能够看到,这把油纸伞上赫然还画着一颗美丽的向日葵,只是此刻在下雨天显得多少有些异样。
而就在车夫打开油纸伞不过几息的时间,不远处一个如同乞丐模样儿,身披要破烂不少所以的行人,缓缓的向着车夫跟前走来。
车夫手撑油纸伞,在那对面的蓑衣人向他靠近时,视线则是在四周来回打量着,整个人的形色显得十分警惕。
手里的油纸伞待那蓑衣人靠近后,便缓缓的递了过去,两人根本不认识,彼此在彼此眼里都是极为陌生的面孔,但此刻在雨势下,显然凭借着手里这把画着向日葵的伞,并不影响他们二人对话。
“大势已定,是信王府。”车夫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伞交给蓑衣人说道。
“几时?”蓑衣人的身体显得微微有些佝偻的问道。
车夫抬头看着雨势,雨滴打在脸上让他的心头立刻清醒不少,而后平视着远方道:“暂时还不知道,但若是雨一直下的话,恐怕不会影响什么。”
“这点儿风雨自然是不算什么。”蓑衣人手撑油纸伞,也抬头看了一眼阴霾的天空说道。
“眼下已经有人接近信王府了,在我从阎克己府里来此的路上,恰好碰到,是敌是友?”车夫微微皱眉问道。
“这事儿跟你我没有关系,不过我会去探明那些人的身份。”蓑衣人声音有些沙哑道。
“左氏兄弟确实被荣国公彻底拉拢了。”车夫轻微的叹口气后说道。
“好,我知道了。”蓑衣人点点头,随后则是把那油纸伞收了起来夹在腋下,继续佝偻着身体向着前方走去。
信王府门口避雨的几个蓑衣人,车夫无法判断他们的身份,而眼前的这个蓑衣人,不知道是不是不愿意说,还是也不知道,但不管如何,车夫已经尽到了自己的差遣与职责,而至于信王府门口避雨的蓑衣人身份,他也相信其他人有能力在短时间内查明白其真正的身份。
蓑衣人缓缓继续前行,刚刚车夫那句“左氏兄弟已经彻底被荣国公拉拢”的消息,看起来更像是在提醒他,信王府门前避雨的那几个蓑衣人,有可能便是殿前司、侍卫司打前哨的兵士。
史府内,李心传、楼钥等人对于荣国公赵师夔的态度,比以往有了更大的改观,其尊敬的举止让赵师夔心里都多少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虽然他这两年来颇得圣上信任,也颇为被史弥远看重,但像李心传、楼钥等史弥远的重要党羽眼中,他这个宗室并不是很得其他人的重视与尊敬。
而如今不管是李心传还是楼钥,在他进入史弥远的书房后,立刻便谦卑的起身相迎,甚至在落座时,除了史弥远之外的所有人,几乎都是等他落座之后,才会跟着坐下来。
面对如此崇高的礼遇,荣国公赵师夔心头除了有些受宠若惊的同时,同样是也有些飘飘然。
他很喜欢这种被人敬重的感觉,甚至是所有人都看他脸色行事,以他为尊,出门前呼后拥的排场,所以他这几年来,便是借着赵扩给予他的信任,野心与对叶青的嫉妒不断增长的同时,也开始把宗室赵汝愚当成了他要效仿的目标,以及要达到、甚至是超过的高度。
此时此刻,不管是史弥远言语上的敬重,还是其他人对他的俯首听命,都让荣国公赵师夔此刻有种,自己的仕途仿佛将要立刻拨云见日的感觉。
“荣国公不顾外面雨势再次亲自过来,可是有什么好消息?”史弥远的语气,比以往也要显得对他赵师夔尊敬了很多。
荣国公赵师夔有些忌讳的扫视了一眼书房内的其他人,而后史弥远立刻意会,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与此同时,李心传、楼钥等人,显然也是瞬间明白,他们如今在书房里是多么的多余,于是一个个急忙起身,向着史弥远跟赵师夔告罪道:“下官愚钝,还望左相与荣国公见谅。”
“左相冒雨前来,必然是有要事与左相相商,下官自是不敢打扰,下官先行告辞。”
“荣国公请,还望见谅下官的迟钝。”
“既然如此,那史某就不挽留各位了。”史弥远同时起身,余光扫了一眼依旧巍然不动的坐在椅子上的赵师夔,对着其他拱手道:“改日史某在与各位商谈朝堂之事……。”
史弥远话还没有说完,李心传、楼钥等人又是一阵的客套,无非就是荣国公的事情才是要事,而他们的事情或者是朝堂政事,与荣国公的事情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
坐在椅子上的赵师夔,看着众人在他面前谦卑的样子,心头更加是显得充满了得意之情,仿佛如今的他,已经可以伸手就触摸到那右相的位置。
“荣国公见谅,这些人多有不懂事、不识趣,倒是让荣国公久候了。”史弥远看着书房门缓缓的再次关上,书房就剩他们二人后,继续谦卑的说道:“其实荣国公若是有要事,不妨吩咐一声便是,史某可前往国公府才是,岂能每次都是让荣国公亲自奔波。”
“史相言重了,你去我来其实都一样,你我之间又何必如此客套?”荣国公显然还没有飘然到连史弥远也不放在眼里,身为左相,能够在朝堂之上盘踞多年,麾下党羽又是人多势众,赵师夔即便是再被虚荣心冲昏头脑,此时也依然能够清醒的意识到,眼下史弥远还不是他能够得罪的起的。
“看荣国公之气色,显然是有好消息?”史弥远不动声色的坐回原位后问道。
荣国公赵师夔则是默默的点点头:“昨日宫里突然召了不少皇城司的兵卒进入勤政殿、慈宁殿等皇宫要地,想必此事儿史相也早已经知道了吧?”
“这显然是圣上对殿前司、侍卫司的不满吧?荣国公可别忘了,圣上大婚之日时,殿前司、侍卫司不管是兵士还是统领,可是在百官以及各国使臣面前,让圣上丢尽了颜面,所以此时圣上想要重用皇城司来护卫……。”史弥远神情带着思索的意味说道。
“史相不愧是才智过人啊,真乃我大宋朝堂之柱石也。不错,当初我也是如此猜测的,但……。”荣国公故作神秘的看着露出好奇探究神色的史弥远,心里不由暗笑道:显然并不是什么事情,你史弥远都能够揣摩的一清二楚啊。
“还请荣国公为我解惑。”史弥远立刻虚心的请教。
赵师夔的虚荣心再次在史弥远这里得到极大的满足,微微笑道:“但我今日前往皇宫已经试探过圣上了,皇城司的兵卒进入皇宫,并非是圣上的意思,而是……皇太后的意思。”
“啊?皇太后?皇太后为何要如此做?”史弥远有些惊讶的问道。
“青丘中贵人跟随皇太后多年,几乎与竹叶儿被同时称为皇太后的两个影子。可史相别忘了,青丘既是宫里的中贵人,但也是……皇城司的副统领,这些年虽然皇城司在叶青手中逐渐荒废,如同禁军一般,只能够给豪门勋贵看家护院、驾车抬轿。但不管如何,皇城司终究还是有些实力的
,所以我猜测,是皇太后对于殿前司、侍卫司有所不满。前些日子进宫时,皇太后还刻意把殿前司、侍卫司的两个统领一起叫过去训斥了一番。”荣国公神情之间稍有得意的说道。
赵师夔自认为这就是他比史弥远强的地方,因为宗室的身份,所以自然要比史弥远能够接触到更多的关于宫里的事情。
“如此说来,那岂不是会对荣国公不利?一旦皇太后要重置殿前司、侍卫司的话,这岂不是与您的大计……。”史弥远有些替荣国公担忧道。
赵师夔则是摇头哈哈大笑了几声,而后面对一脸疑惑的史弥远,轻松道:“就算是皇太后有意改置她多年来提拔起来的左氏兄弟所率的殿前司、侍卫司,恐怕也需要一些时日才是,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几日内就完成?虽然如今临安城外有叶青八千精锐在,但因为圣上对叶青态度与猜忌,就算是皇太后再信任叶青,恐怕在改置一事儿上,如今也要顾及圣上的态度吧?所以依我看,殿前司、侍卫司改置一事儿绝不会在短时间内完成,叶青想要趁机再安插人手入殿前司、侍卫司也毫无任何可能。”
“哦……只要不耽误荣国公的大计,那么我就放心了。”史弥远故作恍然的点头附和道。
看着史弥远已然恍然大悟,荣国公觉得这个时候,正该是让史弥远知道他受当今圣上信任与看重的最佳时机,自然,他也是有意让史弥远意识到,如今的荣国公很有可能再过几日便会是荣王了。
“今日我来此,其一是来感谢史相昨日里在勤政殿在圣上面前的旁敲侧击,二嘛……。”荣国公有意掉史弥远胃口道。
史弥远则是谦虚的摆摆手,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只要对荣国公有用、没有耽误了您的大计,史某就心满意足了。”
“圣上决心已下,不日便会邀叶青前往信王府。”荣国公赵师夔神色变得严肃道。
“果真如此?”史弥远这一次是真的一惊,他料想到荣国公赵师夔必然能够说服赵扩,但没有想到会如此之快!
“敢问史相,可还记得当年信王是死在了哪一日?”赵师夔看着史弥远问道。
史弥远心头略微推算了下后,便立刻带着惊容脱口而出道:“淳熙十四年六月十八!”
“不错,正是淳熙十四年六月十八,而三日后正是六月十八!”荣国公赵师夔确认道:“而在此后不过是七月初,高宗皇帝便病逝德寿宫,所以……。”
“所以圣上必然会挑选这两个日子中的其中一个?”史弥远皱眉问道。
荣国公赵师夔默然的点着头,微微叹口气道:“昨日里皇城司又开始进驻皇宫,若是一旦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变局,恐怕对你我都不利,所以以免夜长梦多,此事儿还需要史相助一臂之力才是。”
赵师夔的担忧,显然是怕事情拖到六月底的高宗皇帝赵构驾崩之日后,那时候左氏兄弟的殿前司、侍卫司已然被皇太后置换大半,一旦事情朝那个方向发展的话,那么他辛辛苦苦这几年拉拢左氏兄弟一事儿,就等同于前功尽弃。
“荣国公的意思是让圣上在六月十八……。”史弥远的手心开始有些冒汗,甚至心跳都加快了很多。
他并不是紧张对付叶青一事儿,在他看来,若只是单纯的对付叶青一事儿,完全有眼前的赵师夔冲锋在前,无论如何也都很难伤到他的根基利益。
而他担忧的是……三日的时间,是不是有些太短了,不够他筹谋他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划。
“不错,只要抢在万一皇太后改置殿前司、侍卫司之前,把此事儿解决了,如此才能够算是一劳永逸,朝堂之上也就再无对史相的压力。”赵师夔说服着有些犹豫不决的史弥远。
“荣国公可否……我明日一早答复荣国公如何?”史弥远凝重的说道。
赵师夔静静的看着眼神坦诚且凝重的史弥远,过了好半晌才长叹一口气道:“这件事的利害关系,想必史相应该比我更为清楚才是,所以我不得不提醒史相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是一旦殿前司、侍卫司改置,叶青可就要……。”
史弥远紧闭着双唇,神情显得极为谨慎与凝重,同样是沉默半晌后,道:“明日早朝后,若我去了勤政殿见圣上,那么荣国公便不必再为此担忧,如何?”
赵师夔心头有些焦急的看着史弥远,他的本意是想让史弥远今日进宫说服圣上,而后再由他进一步来为赵扩下定决心,他并不想把事情拖到明天再去解决。
但此时的他,无论是权利还是地位,显然还不能够让史弥远听命行事,凡事自然还需要顾忌史弥远的感受跟他自己的态度才是。
“好,既然如此,那我明日静候史相佳音。”荣国公有些遗憾的叹口气,而后便起身向史弥远告辞。
亲自送到了书房门口,看着赵师夔在下人撑起的雨伞下有些不满的背影,史弥远的嘴角则是浮现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李心传、楼钥可还在府里?”史弥远站在书房门口,感受着外面雨势带来的凉爽与湿润道。
一旁的下人应了一声,便立刻转身去偏厅找楼钥与李心传二人过来。
临安城向来不缺赏雨者,特别是一些风骚的文人士子、翩翩公子、窈窕淑女,对于江南细雨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情感,每每下雨,仿佛都能够勾起他们的伤心事儿。
于是小桥流水边、风月场,甚至是包括一些寺院道观,总是会有人在那里低吟浅唱当年旧事。
皇宫内同样不乏赏雨者,赵扩与韩瑛登楼观雨,眼前尽是蒙蒙一片,浅浅淡淡的雨声如同人间最美的乐声,在二人耳边不知疲倦的缓缓流淌。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赵扩的声音面对朦胧的雨幕缓缓响起。
韩瑛有些诧异的看着赵扩的侧影,不知赵扩为何会念出这首词:“据说这首词是叶青所作,但叶青又说是……辛弃疾所作……。”
“此词是在当年叶青关山一役后所作,但也有人说,这是在叶青回到临安时所作,但不管是在哪里所作,我想应该是叶青所填不假。”赵扩望着朦胧的雨幕,心情也就像是眼前的雨幕一样模糊朦胧,对于朝堂之上的真假是非的判断,如今也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圣上还在犹豫吗?”韩瑛在旁悄声问道。
赵扩微微叹口气,而后点了点头,继续念道:“少年不识愁滋味,而今识尽愁滋味……。”顿了下后,又是深吸一口气,摇头道:“但不管如何,叶青在北地的威望跟权势太大了,朝廷无法节制之下,于朝廷而言始终都是一个隐患。与蒙古国大汗是结拜兄弟,与金国皇帝有师生之名,若是你……你会如何抉择?”
韩瑛默然,叶青在没有回到临安时,勤政殿内不过是每隔几日都会出现这个名字,而等叶青回到临安后,这个名字几乎每天都得在勤政殿出现不下数十次。
自赵扩继位以来,还从来没有过哪一个臣子的名字,能够如此长时间、反反复复的一直萦绕在勤政殿,久久不能散去。
原本韩瑛认为,叶青不过是一个勇武好斗、心无城府的武将而已,不过就是因为北伐而显得权利大了一些而已。
但随着叶青回到临安,随着几次有限
的接触之后,韩瑛发现在她自己的判定中,叶青原本只被认定的武将身份在模糊,甚至就连叶青整个人,也让她觉得越来越无法看清楚,更别说让她如今下定义去平叛叶青这个人。
“但叶青对朝廷有功也是不争的事实,当年秦桧以莫须有罪名诛杀岳飞,高宗皇帝因而也被牵连……。”韩瑛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抉择,只能够从当年的例子中去寻求答案。
赵扩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当年的事情,若无高宗皇帝首肯,秦桧又怎么能够以莫须有罪名治罪岳飞呢?我知道,你是怕我治罪叶青后,会落下与高宗皇帝一样诛杀忠臣的名声。当年岳飞被朝廷连发十一道圣旨才被调回朝廷,而叶青十四道圣旨,依然在北地我行我素,直到战事结束后才慢慢悠悠回到临安复命。”
“就此一点,叶青又如何跟岳飞相比?”像是知道韩瑛会下意识的反驳似的,赵扩抬手制止了韩瑛刚到嘴边的话语,接着继续说道:“不错,叶青北伐的功绩比岳飞要高,不单是收复了整个朝廷丢失的失地,还收复了自大宋立国一来,最为想要的天险燕云十六州。但如今……燕云十六州到底是姓赵还是姓叶呢?”
“啊……?”韩瑛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赵扩的心结还有燕云十六州,明亮的眼睛不自觉的快速眨动着,呆呆道:“燕云十六州如今自然是大宋疆域,而叶青自然是宋室臣子……。”
“那若是朕差遣他人任燕云十六州节度使,叶青会放权吗?他会同意吗?”赵扩转身,看着韩瑛继续,语气有些凌厉的问道:“朕如今在朝堂之上可任意差遣任何一人,即便是包括左相史弥远,也不得不顾忌朕这个皇帝的态度。可唯有叶青,朕如何差遣的动?不单他无需顾忌朕的态度,反而是朕需要时时顾忌他的态度。虽然自他回到临安后,上朝字数有限,但只要他在临安,朕就一日不宁,在朝堂之上不论是做什么,下什么旨意,都要不自觉的去深思,燕王会如何看待这件事儿,朕这个皇帝,有没有触到他燕王的逆鳞。所以这个天下,到底朕是大宋朝的皇帝,还是他叶青才是这个大宋朝的皇帝?”
“圣上息怒,此事儿……此事儿并不能一概而论。”韩瑛心头有些紧张,赵扩脸色满满怒意,显然这番话在他心头已经憋了很久,但韩瑛还是继续安慰道:“圣上难道忘了,自叶青被您封为燕王后,不是已经把北地几路交由朝廷节制?而金国对我大宋俯首称臣一事儿,若不是燕王的话,恐怕也很难……。”
“叶青与完颜雍一向有师徒之名,如今金国向我大宋俯首称臣,难保不是他们两人刻意在天下人面前演的戏。北地各路交还朝廷节制……。”赵扩有些不怒反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朕的疆域如何吏治,由何人吏治还需他叶青首肯不成?他当他是太上皇不成?交还各路节制于朝廷,看似向朕示弱、称臣,但反过来想,这何尝不是在羞辱朝廷无力节制北地的事实?何尝不是在告诉天下人,他叶青大过朝廷?”
韩瑛看着怒气冲冠的赵扩,不知为何,脑海里却是飞快的闪过一个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当看一个人顺眼的时候,即便是对方那些自己不能够容忍的缺点,在一段时间内都会成为优点,而当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那么即便是对方表现的再低三下四、唯唯诺诺,他依然会被认定为十恶不赦。
赵扩需要理由与借口,来说服自己相信叶青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权臣、佞臣,是大宋朝的乱臣贼子。
所以如今已然在荣国公赵师夔的怂恿下,下了决心要除去叶青的赵扩,就不得不每天面对这个问题:叶青到底对于宋廷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
特别是自他赵扩继位以来,宋廷的声望依然是如日中天,所有失地都被收回,当年的靖康耻,也随着金国对宋廷俯首称臣,让如今天下百姓心中有种一雪前耻的快感。
可这些在一些细节上,显然掩饰不了叶青对于朝廷的不敬,以及他叶青在北地权势过大的“缺陷”。
北地几路如今受朝廷节制,但显然对于赵扩也好,朝堂也罢,在心理上却是没有收复疆域的快感,因为并非是他们从金人手里收复了所有失地,而是叶青收复之后,转交给了他们。
这种细微的差别,对于朝廷的威望、以及皇室的威严,显然都是一种无声的挑战。
而燕云十六州到底姓赵还是姓叶,这个问题或许之前赵扩从来不曾考虑过,但当昨日里史弥远惶恐的点出这个事实后,这个问题就开始在赵扩的心里生根发芽,不可思议在赵扩的愤怒中疯狂的滋长着。
不过短短的一夜时间,赵扩就已经被这个一直在心头响起的问题,搞的烦不胜烦,对于叶青的态度也是越发的愤怒跟不满。
慈宁殿里,青丘向皇太后李凤娘禀报着如今宫里的守卫情况,如今不管是慈宁殿周遭,还是勤政殿周遭,都已经换上了皇城司的禁卒,甚至就连平日里在宫中,远远跟随在赵扩身后的兵士,也在今日悄悄的都换成了皇城司的禁卒。
“这其中有多少是叶青安排的?”李凤娘望着外面的雨势问道。
“回皇太后,所有人都是燕王麾下将领钟蚕从种花家军精挑细选之人,每一个都是能够以一当十的精兵。燕王说了,请皇太后跟圣上放心,今夜会再次把一些种花家军的兵士扮成禁军送入城内,这段时间便一直会在皇宫附近巡防,以备不时之需。”青丘恭敬的说道。
“算他还有点儿良心。”李凤娘的神情带着满足,想了下后道:“托人告诉他吧,这几日我会抽空让圣上来慈宁殿,会把此事儿跟圣上解释清楚的。还有就是……让他麻利一些,想要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不必再瞻前顾后、磨磨蹭蹭的,免得夜长梦多到最后反受其害。不妨就趁着这个机会,在临安向圣上一表他燕王的忠心。”
“是,奴婢一定一字不落的亲自去告诉燕王。”青丘哪里敢怠慢,这个时候他若是再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还真按照李凤娘的话,派个人去告诉叶青的话,那么他就是真不知道好歹了。
而且,若是他没有这份机灵的话,也不可能在皇太后李凤娘身边侍奉这么长的时间。
李凤娘显然对于青丘的表现很满意,轻微的点了点头后,便示意青丘可以去忙了。
与出慈宁殿的青丘擦肩而过的竹叶儿,带着笑意把手里的油纸伞交给旁边的宫女,一脸笑容的向李凤娘禀奏道:“今日看来圣上心情还不错,竟然带着韩瑛跑去望月楼观雨去了,所以奴婢就只是远远的观望了几眼,没敢去惊动圣上观雨的雅兴。”
“好好的阎氏那里天天不去,时时刻刻跟一个宫女腻在一起。”李凤娘看着竹叶儿脸上的满面笑容,有些无奈的继续说道:“就没人告诉他,如今他已经成亲了,可以给那韩瑛一个身份了吗?”
“这种事情……终究是女儿私情,也许圣上心里有其他想法呢,这事情或许就不需要您操心了,韩瑛既然都没有意见,奴婢倒是觉得,或许这韩瑛才是圣上最为在意……。”竹叶儿笑着说道。
“即便是如此,那心里也不能没有我这个母后才是。算了,明日等朝会后,让他来一趟慈宁殿。”李凤娘微微叹口气,随着赵扩终于长大成人,终于开始娶妻生子后,不知为何,她心里却是觉得有些空空的。
1192 雨还在下
庆元四年六月十七,身为燕王亲卫的统领贾涉,也被秘密安排进入到了皇宫,亲自担负起了这一段时间里慈宁殿,乃至整个皇宫的防卫差遣。
随着皇城司这几日来的动作,不管是左氏兄弟还是荣国公赵师夔,都开始渐渐意识到了不妙。
但即便是如此,几人依然还是有些自欺欺人的愿意去相信,皇城司这一连串的动作,并非是在防备他们,而是因为圣上大婚之时他们败给蒙古国使臣,迫使宫里不得不开始审视殿前司、侍卫司的战斗力是否需要更置。
临安的雨依旧在下,一道出自勤政殿的圣旨被送到了燕王府,圣上赵扩因为临安雨天的缘故,在皇宫里呆的有些烦闷,所以便邀燕王一同逛临安,以及请燕王帮圣上解惑蒙古国向大宋国索要典籍一事儿。
大婚之日时,因为时间的缘故,叶青并没有像赵扩解释蒙古国那份长长的名单上的典籍之事儿,而大婚之后,赵扩也一直没有召叶青进宫,虽然其中叶青也上过两次朝堂,但这件事情在君臣之间,就像是被遗忘了一样,直到今日才被当今圣上赵扩提出。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吴王赵师淳有些忧虑的感慨道。
李立方坐在一旁自顾自的喝茶,连日来的雨天,让他都觉得临安城有些闷,但即便是走出临安城,面对的也还是连绵不绝的雨势,虽然说下雨天的西湖更为有诗意,但李立方又不愿意冒雨去做文人最为无聊的西湖赏雨之事儿。
“昨日荣国公赵师夔、史弥远相继在下朝后又都去过勤政殿,而且史弥远在勤政殿里停留的时间最长。”李立方放下茶杯,看了一眼望着外面的雨势若有所思的叶青,他可是一点儿也没有觉得,这雨有什么好看的:“史弥远离开后,荣国公赵师夔才去的勤政殿,后来嘛……我就没有进入勤政殿,因为被圣上拒绝了。”
“明日这雨看来也不会停下来啊。”叶青的视线终于从窗外移开,回头看着眼前的两人莫名其妙的说道。
“眼下是你得好好想想,明日圣上召你游临安一事儿,而不是琢磨老天爷是不是会在明天给你燕王面子,让这雨说不下就不下。”李立方无奈的敲着桌子提醒道。
“怎么?这还需要琢磨什么?既然圣旨上都说了要过问蒙古国借典籍一事儿,我只要准备这些不就足够了?”叶青好奇的看着李立方问道。
“你是当上燕王之后脑子就变傻了吗?”李立方继续敲击着桌面,而后随手把那道送过来的圣旨摊开,指着上面明日赵扩要游玩的几个地方,道:“你看清楚一些,圣上明日让你陪同,但游逛的这些地方,可都是围着信王府在打转,只有去寺院许愿一事儿是离开了那两坊之地,但这又是你们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接下来不管是在城里游船还是歇息,都是在信王府附近,而若是一旦半途圣上来了兴致……可就直接进信王府了。”
“还有,庆王前往北地一事儿,在昨日早朝后也已经被圣上知晓。虽然圣上没有因为庆王隐瞒朝廷去北地一事动怒,但也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相反的是,荣国公赵师夔还因为这件事情在圣上面前,表现出要极力追究庆王去北地一事儿的责任。但圣上确实无动于衷、置若罔闻,这些可都是透着一丝丝的反常。”吴王赵师淳开口说道:“别忘了,前些日子,荣国公在圣上问起庆王时的态度,可是处处都在维护着庆王,也一直把庆王当做可以倚重的宗室,但昨日却是一反常态,这件事情恐怕也不是没有古怪。”
“那你呢?你身为宗室吴王,荣国公赵师夔就没有在圣上面前说过你坏话?”叶青笑着问道,而此时钟蚕则是披着蓑衣快步的窜入到了大厅内。
赵师淳跟李立方看着钟蚕神色匆匆的跑进大厅,叶青也跟着回头望去,只见钟蚕甚至都来不及解下身上的蓑衣,也不顾身上湿漉漉的蓑衣上的雨水,把脚下的地毯弄脏,便凝重说道:“韩瑛出宫了,去了谢深甫的府里。”
“因为何事儿?”叶青感觉左眼皮不自觉的跳了下,脑海里第一时间就浮现出了青春靓丽的谢道清的影子。
“韩瑛约了谢府小姐明日一同陪圣上游玩临安,至于有没有跟谢深甫什么密旨,或者是传达圣意,无从得知。”钟蚕继续凝重的说道:“但自韩瑛离开谢府后,谢深甫第一时间就选择了出门,而禁军统领也几乎是同时间便去了临安府衙署,大瓦子、武林门、各寺院道观处,在不久之后便多了很多禁军在冒雨巡防。”
“谢深甫难道真的要参与到其中吗?”叶青微微皱眉,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轻松闲适的模样儿。
这个问题显然不管是眼前的赵师淳还是李立方,亦或是钟蚕都无法给他答案。
“再有便是,今日有殿前司、侍卫司的人秘密进入了史弥远的府邸,而且到末将回来禀报前,一直都不曾出来……。”钟蚕继续禀报道。
“会不会是应荣国公赵师夔的意思……。”李立方琢磨着问道。
钟蚕则是摇摇头,道:“自昨日后,赵师夔便没有再去过史弥远的府邸,倒是与阎克己一同出现在了信王府的府邸四周。车夫给的消息是……阎克己惦记上了久无人居的信王府的府邸,打算在不久的将来,想要让圣上把那栋府邸赐给他作为他的府邸。但这个理由,末将怀疑是赵师夔作为掩人耳目的举动,他们出现在附近,显然并不是真的为了这座府邸。”
“真真假假才能够让人一时之间无法猜
出真相,但不管如何说,明日确实是一个好日子啊。”叶青微微叹口气,而后看着三人问道:“明日是六月十八,三位可知道是什么日子?”
李立方跟赵师淳以及钟蚕都面面相觑,而后默默的对着叶青摇头。
“若不是今日一早收到了钟晴给我的信,我都差些忘了,淳熙十四年六月十八是信王死在信王府的日子,而那一日临安到底发生过什么,想必不用我再多说了吧?”叶青不自觉的抚摸着下巴,看来宫里李凤娘并没有能够让赵扩彻底对他叶青释怀,反而是……让他跟赵扩之间的猜忌越来越大,只是不知道,如今在宫里的李凤娘,到底清不清楚赵扩眼下的种种举动。
赵扩是瞒着李凤娘在暗中操纵这些事情?还是说是李凤娘苦劝无果的结果呢?
叶青相信,如今的李凤娘绝不会再对他有剁碎了喂狗的恨意,甚至如今李凤娘已经把他叶青当成了后半辈子的倚靠,加上两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也只有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不是恶化下去。
“圣上不会是要……。”李立方跟赵师淳神情震惊,特别是李立方,简直不敢相信,事到如今,赵扩竟然要亲自对叶青动手!
“这……这怎么可能?圣上难道不清楚……这……。”李立方被震惊的有些语无伦次道。
叶青却是劳神在在的看着语无伦次的李立方,道:“你刚才不是一直在提醒我,要注意明日游玩临安的路线,最终可能进入信王府吗?”
“我……。”李立方有些无语,摊开双手急急说道:“我怕你跟圣上进入信王府,是因为怕你们上了赵师夔的当,是因为圣上被赵师夔蛊惑。可我从来没有想过,是圣上要对你……何况,万一赵师夔连圣上也不放过怎么办?到时候完全可以嫁祸于你叶青,反正到时候你已经……对吧,那个了,他赵师夔还怕什么?”
“你是说赵师夔谋反作乱?”庆王被震惊的差点儿从椅子上站起来。
“为什么不可能?”李立方反问道:“若是圣上不去信王府,而是叶青自己前去,那自然赵师夔不可能谋反,他也没有谋反的机会,但若是圣上跟叶青一同进入信王府,即便是圣上想要让赵师夔除掉叶青,但不代表……你想想,明日一旦叶青在信王府被那个了,那么圣上岂不是也就危险了?到时候赵师夔想做什么又做了些什么,谁知道?还不是靠他一张嘴来胡说八道?而且还有史弥远给他撑腰,到时候朝堂之上即便是有人怀疑,但谁又会怀疑是他宗室赵师夔?还不是都会怀疑他这个在北地权势遮天的燕王,想要对宋室取而代之?”
钟蚕被李立方的一番推论给震惊的一脸茫然,赵师淳则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李立方,顺手摸了摸李立方的额头:“没发烧啊,你不会是听戏听多了吧?这种事情你都能联想到一起?”
“但也不是没有可能不是?”李立方两手一摊,神情越发显得理直气壮道:“韩瑛约谢道清明日一块儿陪同,这说明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叶青放下戒心?毕竟,叶青他老牛吃嫩草……。”
李立方还没说完,就被叶青在桌下踢了一脚:“两情相悦的儿女情长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得这么难听!”
“阎克己惦记上了信王府,而后圣上若是想要把信王府更名之后赐给阎克己,所以亲自前往去看一看也没有任何不妥。”叶青手指敲击着桌面,目光却是平静的看着李立方。
赵扩打算在信王府对叶青动手,这已经在几人跟前不是秘密,但赵扩会不会亲自前往信王府,在赵扩这道奏章之前还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李立方一开始提醒叶青,提防明日与赵扩游玩的地方都是围着信王府转,完全是基于已经知道赵师夔选择了信王府对叶青动手的这个前提,但并没有进一步料到,当今圣上赵扩会亲自参与其中。
而当叶青点出明日是一个颇为不一样的日子后,李立方几乎是发挥了他所有关于阴谋诡计的脑洞,不单是把赵师夔要对叶青动手一事儿无限扩大,甚至是把赵师夔直接按在了要谋反作乱的罪名上。
但也不得不说,李立方猜测的这种可能性就完全不存在。
“但若是明日荣国公赵师夔毫无动静,相反圣上真的邀叶青一同进入信王府呢?那如何来判断……赵师夔会在明日动手?”吴王赵师淳在几人沉思时,突然开口说道:“殿前司、侍卫司如今尚未有异动,只有因为韩瑛去了一趟谢府后,禁军闻风而动,所以明日赵师夔会动手吗?如果会,他会选择什么时候?还有他真的会谋反吗?还是说,他会趁圣上把你带进信王府,而后在圣上离开后才会对你动手?或者是当着圣上的面对你动手,那岂不是要陷圣上于危险之中?”
说道最后,赵师淳的视线则是停留在了叶青的身上,显然,不论怎么猜测,赵师夔都不太有可能跟能力,把圣上裹挟在明日的这件事情中。
李立方沉吟了下后点头赞同道:“不错,要是赵师夔不打算谋反,那么若是他想要对你动手,就必须先让圣上远离你跟前,若不然的话,难道他就不怕你以圣上相要挟吗?但若是他真的敢谋反怎么办?”
“赵师夔或许不会谋反……。”叶青抚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道:“但你们可能忘了一个人,一直隐藏于暗处的史弥远。”
“史弥远?”李立方跟赵师淳异口同声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师夔恐怕只是史弥远手里的一个棋子罢了
,李尚书的猜想,让我不得不去想,赵师夔没有谋反作乱的理由,恐怕他也没有那个胆量,但史弥远不见得就没有。”叶青的眼睛微微眯缝着,看起来格外的深沉,继续缓缓说道:“赵师夔之所以会走到今日这般田地,要么是他知道一些什么当年旧事,从而使得圣上迁怒于我,再者便是他身为宗室,但依旧还是国公而生出的对我嫉妒心,让他看不惯我这个不是宗室的燕王,所以才想除之而后快。”
“史弥远敢谋反?”李立方跟赵师淳互望一眼,再次异口同声的道。
两人都是同时忽略了叶青所说的,赵师夔可能知道一些当年旧事的事情,无非就是叶青跟韩侂胄,到底谁才是那宫变之夜的叛党,谁才是诛杀叛贼的臣子。
“为什么不能?”叶青反问道:“既然你李立方都可以异想天开道赵师夔要谋反,那么为何史弥远就不能等到我跟赵师夔斗到最后时,再出来收拾残局呢?赵师夔谋反作乱,可以把罪责推到我这个死人身上,那么为什么史弥远就不能够把罪责推到我跟赵师夔两个死人身上?”
“你是说……。”李立方有些回过味,但还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是说,明日可能赵师夔会借机把你跟圣上都……那个了,然后把罪过推到你身上,但很有可能,不等赵师夔高兴,史弥远就会来个黄雀在后?把所有的罪责都归到你跟赵师夔的身上?”
“按照你刚才猜测的逻辑,我这种猜想也是完全成立的,而且……也更符合史弥远的城府秉性与他的利益。”叶青端起茶杯往椅背上一靠说道。
“如此那就真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但……。”赵师淳微微皱了皱眉头:“若是明日之事儿像你所猜测的那般,史弥远最终笑到了最后,那么他又该如何给朝廷、皇太后交代?”
“对啊,皇太后岂不是也会有危险啊。”李立方对于他的姐姐皇太后李凤娘,还是极为关切,所以此刻瞬间是大惊失色,一下子站起了起来,作势就要往宫里去给李凤娘示警。
“坐下!”叶青没好气的喝斥道。
“我……你……。”李立方指着老神在在的叶青,因为赵师淳在场的原因,他显然没办法把一些事情挑明了说,但此刻他的神情跟意思,叶青已然是完全明了。
“算皇太后瞎了眼了!”李立方在坐下时,还是有些气不过的对叶青哼道。
“遇到事情就如此毛躁,难怪你到现在户部都还没有梳理顺当!”叶青毫不相让的反击道。
“别废话,赶紧说事儿,说完了我就进宫。”李立方不耐烦的挥手道。
叶青放下手里的茶杯,想了下后才正色说道:“即便是明日一切都如史弥远所料,皇太后在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危险。”
“为何?”李立方立刻接话道。
“圣上若是一旦有了意外,朝堂之上自然要有人能够坐镇才是。史弥远虽然能够镇得住朝堂,但少了宗室与皇太后的支持,他能够完全让天下人信服吗?所以他必然要与皇太后一同共守朝廷,利用皇太后的身份来稳定朝廷、宗室与天下各路,而后在宗室之中选择一位来继承大宋正统。”
看着李立方跟赵师淳都不在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叶青这才继续说道:“所以如此,宗室之中除了荣国公赵师夔之外,他还跟哪个宗室来往的较为密切,那么就很有可能会从那个宗室中去挑选一个继承大统,而这个人还必须对他史弥远言听计从才行。”
“那如此一来,吴王跟庆王是绝对给排除了,史弥远要是能够在事后留他们一个全尸就不错……。”李立方一指赵师淳说道。
“晦气!”赵师淳拍掉李立方指着他的手,冷哼一声道:“若是真有那一天,我跟庆王便从北地领兵南下勤王救驾、清君侧了。”
“那你应该选择跟庆王北上才是,而不是还留在临安。”李立方在得知皇太后明日不管如何,都不会有危险后,立刻又恢复了轻松,甚至还在继续调侃着赵师淳。
靠在椅背上的叶青,没理会两人之间的调侃,而是转头对钟蚕说道:“从现在起,不论我这边发生什么,都不需要你过来驰援,而你的任务便是,紧紧盯住史弥远以及其党羽的动向,一直都后日清晨。”
“那若是真如您所猜测那般,明日史弥远真的要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话,末将是立刻阻止还是……放长线……。”钟蚕问道。
“自然是放长线钓大鱼,史弥远不除,朝堂一日难宁啊。”叶青长长叹口气说道。
而此番表情落在赵师淳跟李立方的眼里,总觉得叶青好像……早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或者是说……是不是这一切其实都在他的算计之内?其实他的目标就一直是史弥远,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把圣上跟赵师夔放在眼里呢?
“那……明日……你看看我们两人能做什么?”李立方指了指自己跟赵师淳,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只要陪叶青聊聊天,好像就完成了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参与感简直是太不强了。
“烟火为号,信王府起烟火,那么就劳烦两位率群臣赶来救驾。”叶青嘴角浮现一抹阴笑,而后继续说道:“至于该找谁来救驾,该阻止谁来救驾,这些人选就不需要我再帮二位决定了吧?”
李立方跟赵师淳瞬间恍然大悟,立刻了然的点着头齐声道:“燕王放心,该来的绝对是一个都不会少,不该来的也绝不会来一个。”
1193 雨幕
庆元四年六月十八,徐寒所驾的马车跟随在另外一辆马车的身后,身上的蓑衣此时早已经完全湿透,迎面扑来的雨水,也让他的视线微微受阻,但依稀还是能够看出来,护卫在当今圣上马车前后左右的十来名兵士,其中既有皇城司的人,也有侍卫司的人。
车厢里的叶青与谢道清相视而笑,但明显谢道清的兴致要比叶青显得兴奋很多。
今日和宁门处初见时,谢道清显然并没有想到,今日随同圣上一同雨中游临安的会是叶青,所以即便是当着赵扩跟韩瑛的面,谢道清还是有些掩饰不住自己见到叶青后的惊喜。
而相反叶青在见到谢道清时,因为早已经知道今日会有人随同的原因,所以并没有感觉到意外。
所以谢道清的惊讶、叶青的平静,这一幕自然也会落在赵扩跟韩瑛的眼里。
随着马车开始从和宁门处驶出,不同于叶青与谢道清车厢里的轻松写意,赵扩与韩瑛的马车里,气氛则是显得有些沉闷。
“看来叶青早就知道圣上召了谢道清随行,若不然的话,叶青今日刚刚见到谢道清的神情,不该如此平静,就像是在预料之中似的。”韩瑛蹙眉对同样有些紧皱眉头的赵扩说道。
“看来叶青应该是意识到了什么,若不然的话,绝不会表现的如此平静才是。就连谢深甫都说,叶青跟谢道清是两情相悦,而今两人许久未见,今日一见面,当该是都表现出兴奋与喜悦才是。虽然说叶青已非儿女情长的年纪,但看到喜欢的女子,表现如此平静且丝毫不掩饰,甚至是……。”赵扩皱眉回想着刚刚在和宁门处的一幕分析道。
“圣上……你的意思是……叶青是故意为之,就是希望圣上知道,他早就已经知道了今日会有谢道清陪同?”自从一出宫,韩瑛对于赵扩也便不再像在宫里那般恭敬,自然而然的,两人的关系就像是一下子又回到了赵扩当初隐瞒身份的时候。
“不无可能。”赵扩看着韩瑛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而后道:“叶青是何许人也?即便是离开临安多年,但这临安城内恐怕还是有不少他的眼线。这些年来,始终都不曾能够有人成功打压他,就足以证明叶青必然是有他的独到之处。”
随着马车微微摇晃的韩瑛,看着赵扩那凝重的神情,突然间像是泄了气的皮裘似的,叹口气道:“荣国公赵师夔想必已经有万全之法,加上又有你亲自领他入信王府,我想叶青应该是插翅难飞了。可……可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母后那里怎么办?一旦母后知道了,你就不怕母后训斥你?引得她老人家大怒?”
“若是事成,大不了是母后狠狠的斥责一顿而已,比起除去一个朝廷大患来说,不足为惧。”赵扩的身体终究还是反应出了内心的紧张,双手不自觉的使劲搓揉在一起道。
看着明眸皓齿的韩瑛望着他,赵扩也忍不住的叹口气,而后继续说道:“如今更让我担心的事情,并非是在城内,而是在……北地。”
“北地?”韩瑛有些疑惑的问道。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站在你的角度,自然是看眼下的事情。而我哪能跟你一样,那样的话我大宋恐怕就危险了!”赵扩看着有些茫然的韩瑛,笑了下后便解释道:“燕云十六州如今终究是我大宋疆域,叶青若是被伏诛之后,我最担忧的是燕云十六州是否还能够被我们牢牢地掌控在手。北地其他路,如今已然有朝廷的官吏任差遣,倒是不用太多担忧,但燕云十六州若是被金人趁机夺走,对于朝廷而言可就是损失惨重啊。”
“那……那怎么办?”韩瑛心头一震,但对于这种事情,她内心里还真是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临安城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在她看来就已经是天底下最大、最重要的事情了,没有什么事情还能够大过于今日即将发生的事情。
赵扩有些惆怅的再次叹气:“本来我想要秘密差遣庆王叔前往燕云十六州来稳定军心,毕竟庆王不论是跟叶青的关系,还是在北地都有很大的影响力,如此即便是不能够震慑狼子野心的金国与蒙古人,但最起码也能够守住各个关隘,不会轻易被金国或者是蒙古人轻易夺取。”
“可庆王……如今则是突然北上……。”韩瑛的小脸显得有些苍白道。
“庆王叔突然一声不响的北上,这其中恐怕少不了叶青的从中作梗。所以眼下,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秘密差遣谁前往燕云十六州去稳定军心。”赵扩越说眉头则是越发紧皱:“庆王叔虽然跟叶青关系不错,但庆王叔向来忠厚且无朝堂野心,不管是父皇在位时,还是我在位后,庆王叔都是毫无私心的在为大宋着想。相反……不管是荣国公赵师夔,还是吴王赵师淳,都绝非是我的最佳人选。”
“吴王赵师淳之所以晋封吴王,是皇太后为了与叶青联姻而给足了叶青面子,所谓门当户对。但荣国公你不会也信不过吧?毕竟,要不是他的话,你也不可能……。”韩瑛小心翼翼的问道,显然她也没有想到,朝夕相处的赵扩心里,竟然还有如此多的秘密跟防备。
提起荣国公后,赵扩的嘴角不由浮现一抹冷笑,摇了摇头道:“荣国公的城府太浅了,他之所以会竭力想要打压叶青,完全是因为嫉妒叶青被晋封为燕王,以及他想要效仿赵汝愚成为当朝右相一事儿。”
“但你是不是忘了,荣国公可是曾经说过,当年宫变之时,叶青其实才是那个叛党,而非是韩侂胄,这一切其实都是孝宗皇帝跟韩侂胄商议好……。”韩瑛眨动着明亮的眸子,有些不可思议的提醒道。
“你不会天真到真把荣国公所说的当年宫变之夜的秘密当真了吧?”赵扩惊讶的看着韩瑛,神情之间稍显得意之色道:“你想想,他若是不如此说,又如何能够说服我同意动叶青呢?”
“原来你是……。”韩瑛惊讶的看着赵扩脸上的阴笑,愣了半天道:“你是故意的?其实你是在利用荣国公赵师夔?”
“朝堂之上哪有愚笨之人,自然,除了荣国公以外。”赵扩感慨道:“若是我主动提出打压叶青,你猜荣国公赵师夔会不会因为他的朝堂野心,而向我提条件?若是他让我许以他右相的差遣,我岂不是便陷入到了被动之中?何况,我是大宋朝的皇帝,若是主动去打压一个有功之臣,而且还是叶青这种地位的臣子,天下人如何看我?朝堂百官又会如何看我?会不会因为打压叶青一事儿,从而使得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呢?”
“所以……。”韩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赵扩,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曾经跟自己在临安城偷偷害羞牵手,而后逛遍整个临安城的那个少年:“所以即便是今日事成之后,你也不会……也不会嘉赏荣国公?”
“非但不会嘉赏,而且若是迫于形势,我还需要惩治荣国公为叶青报仇,甚至是平反来安北地的军心与民心,毕竟啊,我现在没有合适的人选能够在北地替代叶青,但叶青……又不得不除掉,否则的话,我这个皇帝睡得不踏实啊,每天都会担忧叶青会不会谋反啊。”赵扩有些无奈,朝堂之上跟他继位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而当继位后,也才发现,原来当皇帝真的没有一点儿快乐可言。
朝堂在赵扩的眼里,就像是一个野兽出没的山林一样,而自己虽然是掌管这山林的人,但却是需要让这些在山林中的野兽,必须老老实实的呆在山林上听自己的话才行,一旦有野兽越过界线想要下山伤人,或者是挑战自己的权威,那么自己就必须除掉这头野兽,以此来震慑其他野兽。
“可若是你真的担忧北地的安稳,叶青一旦被伏诛,此事儿显然无法隐瞒很长时间,万一那时候在北地的叶青心腹……。”韩瑛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赵扩今日所袒露的一切,在之前可是完全没有提及过,若不是今日赵扩说出来,她完全想不到,赵扩竟然考虑的如此长远,而且看样子,显然已经在心里谋划了很久很久才对!
“兵部尚书钱象祖跟吴王赵师淳,已经带着我的密旨于今日启程北上了,而户部尚书李立方,也已经在今日启程前往淮南路,包括谢深甫……也在今日要前往济南府。”赵扩双眼开始渐渐变得冰冷起来。
韩瑛则是在赵扩提到谢深甫的时候,不自觉的向身后望去,神色有些紧张道:“万一现在谢道清不自觉的把谢深甫要去济南府的事情,说给叶青听的话该怎么办?”
“对于叶青而言,如今一切都来不及了。就算是他现在知道了,但他现在……只要我不点头,他能离开吗?他又能够做什么?”赵扩冷笑着说道。
而马车的速度也开始缓缓的慢了下来,韩瑛突然掀起旁边的车帘向外看去,不过片刻的功夫,待认清楚旁边的建筑物,并非是去往寺院时,扭头看着赵扩震惊道:“马车是直奔信王府?”
“马车是直奔信王府啊。”就在韩瑛意识到马车直奔信王府的前一刻,后面马车里的谢道清,也是有些疑惑的看着叶青说道。
“也许……圣上准备在信王府宴请你这个媒人呢?”叶青神情依旧是很轻松,笑看着谢道清回答道。
“但……不是说好了先去寺院许愿吗?而后还要坐船赏雨,韩瑛说圣上还要亲自抚琴……。”谢道清皱眉,有些不解的说道。
“可能圣上没有带琴呢。”叶青随着马车有节奏的摇晃着,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道:“外面雨势越来越大了,或许不是一个适合许愿的好时机,也可能圣上已经许愿完了吧。”
“早知道今日
雨势会变得如此之大,就该请圣上下旨,晚几日前往济南府才是。”谢道清蹙眉,神情显得有些不高兴以及担忧道。
叶青依旧是神情平静,不动声色的问道:“令祖父去济南府做什么?”
“不知道,昨日里韩瑛来府里告知我今日随行他们游临安时,鬼鬼祟祟的跟祖父偷偷说的,若不是祖父在韩瑛离去后收拾行囊,以及让下人备车时,我还被蒙在鼓里呢。”叶青的瞳孔不自觉的微微收缩了下,然而谢道清显然是并没有察觉到,脸上写满了对谢深甫的担忧道。
“今日府里可曾有人去见过你祖父?”叶青依旧不动声色问道。
谢道清依旧是毫无所觉,有些闷闷不乐道:“嗯,今日一早祖父出门,禁军几个统领还赶来相送,在大厅内关起门来嘀咕了好久,然后祖父才启程的,只是那时候雨势还没有这么大。”
谢道清话刚刚说完,叶青就立刻敲了敲车厢,而后声音有些低沉的对徐寒说道:“到了信王府后,立刻命种花家军入城,不论是什么方法。”
“是,末将知道了。”徐寒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大人,到地方了。”
谢道清虽是一头雾水,但此时的她也并没有多想,更不可能会想到,在今日这颇有诗情画意的雨天中,竟是处处都透着丝丝杀机与诡异。
走下马车的赵扩此时神情已然恢复正常,面带着微笑在卫泾手撑的巨大油纸伞下,与韩瑛一同步入信王府。
叶青与谢道清跟随在身后,而随行的十来名宫里的侍卫,也在叶青等人进入后,便快速的把信王府那朱红色的大门紧紧关上。
听到身后传来响声的谢道清,不自觉的回头望去,有些好奇为何要这么快就把大门关上。
赵扩回头,看着面色平静的叶青,心头微微一惊,叶青的平静与轻松,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本以为当王府大门关上的一刻,自己回头时,叶青的神色无论如何都会出现一丝紧张才是。
但此刻的叶青浑然不觉,神色平静、气度从容,手里的油纸伞此时刚刚收起,正笑着对谢道清说道:“好久不曾来过此地了,如今故地重游,倒是心头颇有感慨啊。”
“燕王以前常来这里吗?”赵扩的神情快速的恢复正常,笑着对叶青问道。
“谈不上常来,但也对此颇为熟悉。”叶青与赵扩并肩行于走廊内,而韩瑛已经开始着手让宫女、太监在后花园的廊亭内,开始布置茶水点心等物。
叶青只字不提为何会直接前往信王府,而且神色也是极为的平静与放松,如此反而让旁边的赵扩显得有些紧张,时不时的快速张望下四周。
“因为钟晴的关系,所以对这信王府谈不上熟悉,但也谈不上陌生。”叶青主动开口说道:“不过如此好的宅院一直空着,也确实有些浪费,大学士阎克己果然是有眼光啊。”
“这么说来,燕王对于大学士看上了这座宅院,并没有意见?”赵扩不自觉的开始由主动变被动,虽然两人行于走廊内,叶青还是微微落后他半步跟随在后,但此时那种无形的氛围,已经悄悄在改变。
“只能说明阎大人眼光独到,这里确实是一块风水宝地啊。不过如今阎大人身为皇亲国戚,自然是住得。若不然这宅院一直空着,岂不是有些暴殄天物。”叶青同样是神色从容的打量着四周说道。
时不时有宫女、太监来回走动,但一个个都是低着头,显得行色匆匆。
后花园内雨天的关系,姹紫嫣红的花瓣以及不远处的几株有年头的树木,此刻在雨天显得是生机勃勃,看起来比平日里要显得宁静了很多,让人的心绪不自觉的感到一阵舒坦。
焚香炉里升起淡淡青烟,檀香的味道渐渐在湿润的空气中蔓延,率先坐下后的赵扩,望着廊亭外的雨幕,耳边响彻着连绵不绝的雨滴声,微微叹口气后问道:“燕王如今可以给朕解释一下了,为何蒙古人要带回那么多典籍?是仰慕我大宋文化,还是别有他意?”
“圣上圣明,果然是瞒不过您。不错,蒙古人索要如此之多的典籍,是因为想要用作他处。”叶青即便是此刻在赵扩的下首坐下,但整个人俨然依旧是廊亭内的焦点一般,不管是旁边的韩瑛还是谢道清,不自觉的都会第一时间率先望向叶青,而后才会看向赵扩。
微微沉吟了下,叶青看着赵扩那张依旧略显稚嫩的脸庞问道:“圣上可知道吐蕃在何地?”
“知道,但……如今好像与我大宋之间并无多少往来。而且朕记得……。”赵扩仰头想了下后道:“朕记得你曾经在奏章中提及过,如今虽然称之为吐蕃,但诸侯割据、矛盾颇多,各个部族之间常会发生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