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宋疆TXT下载宋疆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宋疆全文阅读

作者:青叶7     宋疆txt下载     宋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59 玉津园的终章

    乱作一团的皇宫此刻正在恢复着原有的秩序,四处都可见宫女、太监、侍卫司、殿前司兵士的身影,在打扫着皇宫的角角落落,鲜血被一桶桶清水洗刷着,残肢断臂被拾捡起来,一同堆在了一起。

    微弱的痛苦呻吟声时不时的在众人耳边响起,一个个因为伤口而疼痛惨叫的兵士,被清扫战场的兵士当作可以救治的活人扔在另外一边,要么是坚持到明日一早有人赶来救治,要么便是继续在疼痛中缓缓死去。

    比起战场上的厮杀,皇宫内的这种兵变厮杀,对于胜利者一方而言,明日则将是荣华富贵、飞黄腾达一般的胜利,而对于失败者一方而言,其下场甚至比战死在疆场上还要痛苦百倍。

    上阵杀敌死了便是一了百了,而参与朝堂之争的战死下场,则就要残酷很多,甚至往往会牵涉到自己的家人等等。

    朝堂之上的争斗,向来讲究不留后患、斩草除根,没有一个政客愿意在成为胜利者的一方后,还会在朝堂之上留下对自己不利的敌人,而这也是朝堂之争为何比疆场厮杀更为残酷的原因。

    侍卫司正将吴曦、吴猎,跟随韩侂胄多年,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会是今日这般结局。

    这些年身为左相的心腹手下,早已经习惯了看着别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叶青与史弥远显然是胜利的一方,吴曦、吴猎从观赏石后走出,满身鲜血的他们,已经分不清楚,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是敌人的鲜血,有多少是自己的鲜血。

    看着韩侂胄手里的雁翎刀啪的一声掉落在地,吴曦、吴猎就如同跟随着坠入到了万丈深渊一般,一丝深深的绝望在心底里划过,脑海里浮现的不是自己接下来的下场,而是家人会不会因为自己今夜的所作所为而受到牵连。

    当叶青说他跟史弥远一向都是忠于朝廷后,韩侂胄便知大势已去,而自己还将背负一个谋逆的罪名,心底瞬间升起的无力感,让他手里的雁翎刀不自觉的掉落到脚下的草地上。

    “我要见太上皇。”韩侂胄深陷的眼窝带着阴沉,低头看了一眼不自觉掉落的雁翎刀说道。

    史弥远缓缓侧头看向叶青,此时他心里也很好奇,叶青在今夜到底是如何说服太上皇的,为何今夜的宫斗中,他就占据了上风?就让太上皇默认了叶青对韩侂胄谋逆罪名的指证。

    叶青看着韩侂胄缓缓摇头:“太上皇对韩大人很是失望,在叶某来玉津园时,已经告知叶某,他不想再见到韩大人了。”

    “韩某乃是奉太上皇的旨意,讨伐你叶青这个叛贼……。”韩侂胄目光不由投向史弥远,虽然他并没有抱多少希望,但在眼下这个绝望的情形下,韩侂胄真的有些不甘心,他如今真的是希望史弥远能够在此刻倒戈,跟他一同对付叶青。

    只是不等他说完,史弥远就打断他的话说道:“韩大人,事已至此就不必狡辩了吧?叶大人自然是不可能假传圣意,何况

    ……韩大人谋逆之事儿乃是证据确凿,如今却是要反咬一口叶大人……。”

    “史弥远,你也要置韩某于死地不成?”韩侂胄皱眉沉声问道。

    “韩大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若是你能够早点儿知晓会有今日的后果,那你就不该谋逆才是。太上皇对你很失望啊,韩诚韩大人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不成想到了韩大人这里,却是如此大逆不道。如今太上皇在寿康宫……。”

    “叶青,你不会是软禁了太上皇吧?”韩侂胄突然话锋一转质疑道。

    一旁的史弥远,则是以有些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着叶青,而后不自觉的拖着肥胖的身躯,跟叶青拉开了几步的距离。

    史弥远的出现,让叶青在这件事上变得有些畏手畏脚,若不是史弥远,那么叶青便可以直接在这玉津园诛杀韩侂胄,到时候一切都由他一张嘴来编说辞了。

    可如今史弥远在此,他自然是不可能连史弥远一块儿杀了,先不说刚刚史弥远的举动,已经暴露出他一直提防自己的意思,而且若是连史弥远一块儿杀了,叶青明日根本难以给朝廷、天下一个合理的交代,到时候他同样会被牵连进去,从而使得他们三人成了三败俱伤,最终让朝廷得力。

    “韩大人到了如今这地步,竟然还不忘挑拨离间,简直是煞费苦心啊。太上皇的旨意……叶某得到的是口谕,不过韩大人也不必着急,太上皇的旨意很快就会呈现在你眼前。”叶青平静的说道。

    而一旁的史弥远,眼睛则是渐渐眯缝了起来,看着叶青从容不迫的样子,他不得不重新思索着,刚刚出现在此的皇后影子竹叶儿,难道……难道不是给叶青雪中送炭,送那平叛韩侂胄圣旨的?

    若真是如此,岂不是说……叶青手里根本没有圣上的旨意,而宫里发生的这一切,都完全是叶青靠着强悍的武力赢了韩侂胄,而后生生把原本身为叛贼的自己变成了平叛之人,而把原本的平叛之人韩侂胄,则变成了叛逆之人。

    那么如此一来,太上皇如今的情形……史弥远眯缝着的眼睛带着一丝隐隐的震惊,他有些不敢相信,叶青竟然敢挟持太上皇来扭转乾坤。

    竹叶儿从寿康宫出来,踏上万寿桥后正打算向着玉津园的方向奔去,但不知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竟然是硬生生的在桥中央停下了脚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沉思了一会儿,而后便继续带着身后的种花家军兵士,向桥头的方向跑去。

    只是到了桥头后,竹叶儿并没有奔往玉津园的方向,而是向着皇后所在的寝宫慈明殿的方向奔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已经是满头大汗的竹叶儿,在种花家军兵士的注视下,再次从没有皇后李凤娘的慈明宫内跑了出来,手里则是提着一道还未合拢的圣旨。

    一路小跑的竹叶儿时不时的看看手里提着的圣旨,甚至还会停下脚步,小心翼翼的用指尖去触碰上面还未完全干掉的墨迹,拿着圣旨迎着夜风来回的转圈,直到上面的墨迹,很难发现是刚写的

    后,这才看了看玉津园三个字,合拢圣旨向里面走去。

    绍熙五年七月九日丑时初,站在玉津园门口的史弥远跟叶青,静静的听着玉津园内传来刺破夜空的惨叫声,以及隐隐传进他们耳朵里韩侂胄那最后的不甘声。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火把照耀在徐寒、夏震等人肃穆的脸庞上,徐寒手里拿着一个正在滴血包袱,快步走到叶青跟史弥远跟前,而后对着转过身的两人严肃的点了点头。

    叶青看了看旁边的史弥远,而后平静的道:“打开。”

    徐寒再次点头,而后缓缓打开了手里的包袱,而包袱里面,赫然是韩侂胄睁着一双怒目的头颅。

    史弥远的脸色瞬间是一阵惨白,不由自主地便弯下身子做呕吐状,而后又有些忍不住的看了一眼韩侂胄的头颅,连招呼也没跟叶青打,便带着夏震离开了玉津园门口。

    “交给大理寺吧。”叶青看着史弥远等众人远去,心头有些惆怅的说道。

    他不知道,若是死的是自己的话,韩侂胄会是怎样的心情,但他却是知道,韩侂胄的人头落地后,自己的心情并没有感到一丝轻松跟舒畅。

    无论如何,韩侂胄于朝廷、赵宋宗室都是忠心耿耿,甚至就连岳飞的冤案被平反,也有着韩侂胄之功,他本不应该就这么死去,但党争……如同战争,胜者王侯败者寇。

    玉津园,史书上韩侂胄的归宿之地,而今,同样是没有逃脱命运的轨迹,即便是大宋朝廷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韩侂胄的归宿与死法却是没有任何不同。

    寿康宫大殿门口,一夜没睡的叶青望着东方渐渐浮现的鱼肚白,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而后看了看身旁倚着自己,裹着毯子熟睡的竹叶儿。

    圣旨是竹叶儿模仿的李凤娘的笔迹,太上皇的亲笔手书,字迹歪歪扭扭,不只是韩侂胄起了疑心,就是史弥远同样是起了疑心,不过好在,这一切都因为竹叶儿那份干净、整洁的圣旨,从而成全了叶青名正言顺的诛杀韩侂胄。

    看着依靠着自己还在熟睡中的竹叶儿,叶青不由自主地替竹叶儿拨掉额前的秀发,嘴里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在竹叶儿那洁白如玉,却因为在殿外陪了自己一夜,而显得有些冰凉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寿康宫内突然的一声惊呼,不单是让思绪万千的叶青吓了一跳,同样让依靠在他肩膀的竹叶儿瞬间惊醒,有些紧张的向着身后望去。

    “太上皇醒了。”叶青看着有些惊慌的竹叶儿,微笑着说道。

    竹叶儿则是不由自主的脸一红,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半边有些发麻的脸颊,因为靠在叶青肩膀上的缘故,使得她那白皙的脸颊上,此刻则是带着浅浅的痕迹。

    “那……那奴婢去看看太上皇。”竹叶儿急忙起身说道。

    叶青依旧坐在台阶处,微笑着对竹叶儿点点头,而后看着那一夜之间,在自己眼里竟然变得性感的背影,向着寿康宫内跑去。

1060 夜的后患

    望着万寿桥下方清澈的湖水,湖面上随着天色渐明,叶青的倒影也跟着越发的清晰起来,身后寿康宫内太上皇赵昚惊恐的喊叫声也渐渐停歇了下来。

    并没有听清楚太上皇赵昚到底喊了些什么,但叶青依然还是隐隐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这也才使得他,不得不从寿康宫门前,慢慢踱步到了万寿桥上。

    身后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竹叶儿再次出现在了叶青背后,静静地望着背影有些落寞的男人。

    “太上皇昨夜受惊吓过度,今日看来……是否还是有些神智不清?”叶青转过身,看着神色犹豫凝重的竹叶儿问道。

    竹叶儿看着叶青的眼睛,虽然她不清楚昨夜宫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自从刚刚她跑进寿康宫后,还是依稀从太上皇赵昚那断断续续的惊恐话语中,揣摩到了一些昨日里的情形。

    太上皇自从醒过来后,便一直抱着枕头,而后瞪大了双眼望着殿内的太监与宫女,一会儿指着宫女的头惊呼着:头颅就这么飞到了半空,就这么滚了下去……叶青……血、刀,韩侂胄没来……。

    看着依旧是面带微笑的叶青,竹叶儿微微叹口气道:“太上皇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甚至是……包括昨夜里厮杀的场景,他都能够一一描述出来,但在关键的……。”

    “说吧,不必吞吞吐吐。”叶青深吸一口气,他已经做好了太上皇会指认他才是叛贼的心理准备。

    “太上皇说是您护驾有功,但又说是您杀了一个太监,还说……韩侂胄救驾来迟,应该是被叛贼杀了……。”

    “看样子,太上皇因为昨夜之事儿,还是没有搞清楚昨夜里的关系啊。”叶青背手望天叹道。

    “是,依奴婢来看,太上皇如今……还是不甚清醒,对于大人您跟叛党韩侂胄两人,他一时还有些无法理清楚关系。如今虽然对大人您还颇为有利,但……但若是太上皇一旦清醒过来,他断断续续话语中您杀了太监跟将领一事儿,就再也瞒不住了。”竹叶儿不清楚昨夜宫里的所有事情,但她却是清楚,太上皇回临安是为了谁而回来。

    昨夜韩侂胄死了,叶青赢了,一切都走向了太上皇预计的反方向,所以此刻的太上皇神智不清,既有因为昨夜受惊吓过度的原因,恐怕也有无法接受他苦心设计半年的局,到最后是落得如此局面。

    “关礼为何没有跟着太上皇回临安,他人现在在何处?”叶青沉思了一会儿问道。

    竹叶儿静静地看着叶青,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道:“叶大人,奴婢有句话……。”

    “你说。”叶青看着竹叶儿问道。

    竹叶儿则是无声的叹口气,视线缓缓叶青身上移开,望着清澈的湖面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叶大人,您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那样的话……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叶青一愣,有些震惊的看着竹叶儿,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竹叶儿十分坚定的点了点头,而后忽然笑了下,继续发呆似的望着湖面道:“奴婢有幸认识大人已有好多年了,虽然大人偶尔会取笑、

    逗奴婢,会说奴婢傻。但奴婢知道那些都是玩笑话,您其实只是不想奴婢在您跟前过于拘谨。所以奴婢这些年来,也自然是把大人您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所以……奴婢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大人您接下来是打算让关礼侍奉在太上皇跟前,以及在今日稳住朝堂之上的众臣,不让他们见到太上皇。可大人,您想没想过,您若是真走出了这一步,一旦太上皇彻底清醒过来,那么您可就是挟天子令诸侯的大逆不道之举了。”

    竹叶儿的话语,让叶青的眉头越发的紧皱,他确实是这个想法儿,因为他知道,史弥远决计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毕竟,昨夜里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异样。

    昨日里因为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史弥远绝不会把他心头的疑问问出来,但今日则就不同了,他跟史弥远之间的约定没有了,两人都顾忌的韩侂胄也死了,朝堂之上能够与他抗衡的,也就只剩下了自己,这个时候,史弥远显然绝不会放过机会,弄清真相以及打压自己。

    毕竟,若是近乎疯癫、痴呆的太上皇清醒过来,一旦把事情真相说出来,对于他叶青而言,依然不是一个好结果,而这结果只会对史弥远有利。

    叶青眉头紧皱,望着不远处的寿康宫,此刻的太上皇就如同一颗定时炸弹一样,时刻都还会再次危及他叶青的性命,但……若是连寿康宫也做了,叶青也没有那个勇气,毕竟,纸永远无法包住火,早晚有一天自己大逆不道的作为会暴露的,自己承担不起这样的结果。

    就在两人在万寿桥上沉默时,昨夜里被叶青打发前往孤山请圣驾回宫的青丘,一脸疲惫的跑了过来。

    整个人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身上的衣衫早已经湿的透透的,甚至就是脸色都因为一夜的奔波而累的有些发白。

    叶青跟竹叶儿平静的等待着青丘喘匀了气息,但不等叶青张口,青丘就摆摆手后说道:“叶大人,皇后让您立刻回府,宫里的事情……您不必过问了,圣上会处置的。”

    “回府?”叶青愣了下。

    “是,让您立刻回府。还有,奴婢刚刚是从勤政殿过来的,告诉早朝的群臣前往大庆殿,圣上回来后会在那里见群臣,但让您回府。”青丘看着脸色越发阴沉的叶青说道。

    叶青不由自主的看向了竹叶儿,看着竹叶儿向他认真的点点头后,皱着眉头的叶青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眼下他确实也还有事情要处置。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拦截昭庆军跟遂安军的墨小宝、徐寒二人,也不知道如今跟两路大军对峙的怎么样儿,而且钱象祖人现在还没有从西南各路回来,如今临安经过昨夜风波后,墨小宝跟徐寒二人,显然也不能够继续跟两路大军对峙。

    “大人放心,这里不会有事儿的。”竹叶儿看着青丘分神的机会,轻声急急说道:“皇后……皇后心里还是很在意大人您的,既然大人您已经逃过一劫,皇后便不会再与您为难了。”

    提起李凤娘,叶青嘴角不由的浮现一抹苦涩,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女人,时时刻刻都不忘了借着旁人的机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落难。

    可一旦事情有

    转机后,李凤娘则又会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跟他保持着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

    叶青甚至搞不清楚,这个女人如今对自己是恨多,还是有爱。

    当年的事情让准备出阁的李凤娘深感羞辱,一个黄花大姑娘,在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子跟前被迫赤身**,这件事情,在李凤娘的心里,留下了永恒的羞辱印记。

    即便是到了如今,她李凤娘已经无法不在意那个当年羞辱过她的男人,但只要有机会,她不知为何,还是很想看到那个男人死,而不是伸手相救。

    她原本以为昨夜会是机会,会是她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那个男人的机会,可最终叶青还是逃过一劫。

    当青丘跑回到孤山,把叶青没死的消息告诉她时,心慌意乱始终无法入睡的李凤娘,一时之间如释重负但又五味杂陈。

    她内心深处很高兴、很庆幸叶青又逃过了一劫,但她又有些遗憾,叶青为什么总能够不死,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继续承受当年的羞辱,而无法雪耻!

    当今圣上、皇后的圣驾在天未明时便已经启程回临安,而当日头升至头顶时,圣驾也已经缓缓有序的进入到了宫内。

    竹叶儿在李凤娘望向她的第一眼,便立刻掏出了清晨叶青离去时留下的书信,递给了李凤娘。

    “回皇后,群臣如今还在大庆殿恭候您跟圣上。”青丘在旁说道。

    李凤娘则是不说话的打量着自己的周遭,这一路上她已经对昨夜宫里发生的事情了解的颇为清楚,也知晓昨夜里宫内的厮杀,只是局限于寿康宫跟玉津园、飞来峰等附近,宫内其余大部分地方,并未被波及到。

    “他还说了什么?”李凤娘看着前方的圣上,在董贵妃的搀扶下下车,而后对旁边的竹叶儿淡淡的问道。

    “回皇后,叶大人只是说……让奴婢告诉皇后您,切记不可让史弥远接近太上皇,以及请求皇后您同意,暂时把寿康宫的守卫交给……。”竹叶儿在旁重复着叶青清晨离去时的话语。

    “交给他的人看守是吧?那就准了吧,这些时日,你们二人也别闲着,寿康宫内的宫女、太监,该挑的挑、该拣的拣,他以为守好寿康宫,人家史弥远就没有办法了吗?殿前司内能够被史弥远拉拢,那宫女、太监被人家拉拢难道就奇怪了吗?”雍容华贵的李凤娘高昂着头颅,这一次她帮叶青料理宫内未了事宜,竟是隐隐有种骄傲的感觉,就像……就像钟晴平日里在她面前那般得意的样子。

    竹叶儿不动声色的称是,虽然她已经如此做了,但依然还要在李凤娘面前当作,是因为皇后的旨意她才被动去做这件事情。

    而此时的另外一边,在叶青回府不久后,叶府门口便多了一个倩影,再次在叶府门前来回踱步,时不时快走两步到朱红色的大门前抬起手臂作势大门,可最后又是无力的放了下来,而后便继续在府门口来回溜达,等待着府门打开的那一刻。

    可今日的叶府府门,就像是中了邪一般,不知道为何,如今已经是时至中午,但叶府那从她到来后就紧闭的大门,一直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1061 驾崩

    宵禁之夜已过三日,叶府的大门却是紧紧关闭了三日,这三日里来,谢道清根本就没有看见过叶府的大门打开过一次,就像是被贴上了无形的封条一样,也像是已经无人居住的深宅大院一般,在炎炎夏日里,却是显得与整个临安城的氛围格格不入。

    有些威严也有些孤傲,甚至是有些落寞亦或者是一种难以言语的深沉。

    随着谢深甫被下了大狱,谢道清原本面对叶府的自信也跟着消失殆尽,不知为何,她如今站在叶府的面前,总是有种深深的自卑感,不再像最初刚刚认识叶青时那般,心里多少还因为她祖父同是朝中官员的底气。

    烈日当空,知了声不知疲倦的鸣叫着,就像一连守候了三日毫无所获的谢道清一般,一直在苦苦等候着叶府的大门打开的那一刻。

    侧门缓缓被打开,就如同是给谢道清的心头打开了一个希望的世界一般,黯然了好几日的眼睛也在这一刻终于明亮了起来,而后看着不少穿戴者甲胄的兵士,缓缓从叶府内有序走出来,随后无声的消失于中和巷。

    陶潜看到了一旁的谢道清,摇着头叹了口气,对着不远处以期冀的目光望着他的谢道清,想要张口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回身回到了府里。

    谢道清连忙跟上前几步,但叶府的府门还是无情的在她之前缓缓的闭合上。

    “昭庆军、遂安军已经原路返回,钱象祖还在西南各路做各路大军的安抚与调遣之事儿,寿康宫已经由左蛟的殿前司接手,贾涉也带着人在昨夜回到了城外皇城司的大营。至于这几日的朝堂之上,因为圣上、皇后的回宫,如今已经没有人再提及那夜发生的事情。至于太上皇,贾涉这几日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应该说太上皇已经从惊吓中完全恢复了过来,但并没有就那夜的事情再说过什么。对于太上皇受到惊吓一事儿,圣上……根本没在意,甚至都不愿意让皇后去探望。不过皇后还是去了两次,也没有说什么。”钟蚕坐在凉亭内叶青的对面,看着双鬓斑白的有些刺眼的叶青说道。

    “北地如何了?可有什么动静?”叶青看了一眼跟前的圣旨,微微叹口气便岔开话题问道。

    “辽人屈服的比想象中要快,如今铁木真已经回到了乞颜部,看样子暂时没有并继续西征的打算,跟安北都护府之间,在河套三路的无定河处,这一个多月来发生过数次小规模的摩擦。但虞允文认为,再次跨过黄河的这些蒙古人,并非是受铁木真指使的,更像是那些耐不住寂寞的蒙古部族的自作主张,但虞允文也相信,这其中必然是有铁木真对于咱们的试探,想要借此机会试探下安北都护府的战力如何。”钟蚕随手翻阅着桌面上的诸多文书说道。

    叶青的注意力都在自己那宝贝儿子钟叶身上,所以北地的书信则都是由钟蚕翻阅,而后报给叶青听。

    “胜负如何?”叶青逗着咯咯笑的钟叶问道。

    “几乎全胜,牧马镇已经初具陇城大营的规模,大部分兵力都驻守于此,还有一部分,自然还是在去年您与金人对峙的延洲,同样是建了兵营,以此来防备金人的突袭。眼下……。”钟蚕翻阅到另外一份文书,神色之间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怎么了?”叶青对于北地的事情并不是很担心,眼下在他看来,局势还是以临安为主,不管是蒙古人还是金人,此刻的目光都应该在临安才对。

    在自己回到临安后,只要临安不乱,那么不管是金人还是蒙古人,多少都会因此而对于北地有些顾忌的,但若是临安因为自己成一团乱麻,或者是自己这里出现了问题,那么北地必然会第一时间受到影响。

    太上皇想要诛杀自己,而后节制北地于朝廷,但显然这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儿,一旦叶青在临安死了,那么到时候,甚至不等他下旨给庆王赵恺跟崇国公赵师淳,金人跟蒙古人必然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向北地发起毫无预兆之战。

    而那时候,北地必然是要大乱,因为少了叶青这个真正的主心骨,那么是否能够抵挡的住金人跟蒙古人的冲击,答案恐怕不会很乐观。

    三大都护府必然会在蒙古人跟金人的步步紧逼之下节节败退,而那时候太上皇诛杀叶青的副作用,也就会完全显现出来,北地再次沦落到金人跟蒙古人之手,甚至淮南路等原有的大宋疆域,甚至连大宋朝都会因此而受到波及。

    叶青的死,会让整个北地在第一时间陷入到战火之中,从而使得成千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这样的罪孽显然叶青也承担不起,整个宋廷恐怕想要承担,但也需要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才行。

    割地赔款、俯首称臣,岁岁献贡显然是必不可少,也只是能够看到的结果,而若是把事情再想象的严重一些,再出现一次当年的靖康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所以叶青不能死,即便是太上皇想要让他死,但他也不敢死,死……于他一人而言,不过是闭眼后不再睁眼而已,但对于宋廷、北地的百姓、宗室、勋贵等等而言,则恐怕就是灭顶之灾。

    虞允文很清楚叶青对于北地的重要性,辛弃疾、刘克师等人同样很清楚,叶青对于宋廷的重要性,所以叶青如今不论在临安如何大逆不道,北地在叶青离开临安后,建制的三大都护府都不会因此而对叶青不满,甚至他们完全支持叶青的所作所为,正是因为他们能够清楚的看到,叶青的死……代价太大了,大到连宋廷都承受不起。

    而叶青在

    离开临安时,显然是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以及对北地的防卫进行了理论上的增强与凝聚重组。

    建制三大都护府来防卫整个北地,从而把北地各路大军的差遣,清晰的标注了出来,如此一来,即便是叶青不在北地,北地也可以因为清晰的战略部署,来各司其职的抵抗蒙古人跟金人可能的南下,而不是让各路大军各自为政,最后首尾呼应不上,被金人跟蒙古人各个击破。

    “三大都护府外,如今……如今又多了一个都护府,此事儿……虞允文大人跟刘克师、辛弃疾两位大人都商议过,但……他们也没有办法,夫人也不支持他们……。”钟蚕的神色更加古怪,甚至是带着一丝的无奈。

    “白纯?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三大都护府的事情,何时轮到她插手了?虞允文、刘克师、辛弃疾是废物吗?这点儿主都做不了?”叶青眉毛一挑,他显然没有想到,在自己离开北地后,趁机作乱的竟然不是庆王赵恺跟崇国公赵师淳,反而是变成了自己的后院在拖自己的后腿。

    钟蚕手拿北地文书,一脸的为难跟无奈,摊了摊手里的文书,而后放在桌面上,一把抱起叶青怀里的钟叶,道:“您还是自己看吧,这事儿我可不敢说话。”

    钟叶对于钟蚕显然也不陌生,甚至是比见到叶青还亲,胖乎乎的小手指着后花园的深处,哼哼唧唧的要让钟蚕带他过去玩耍。

    而此时的叶青,在拿起那份北地的文书后,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他想到了……但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让人头疼!

    钟蚕看着叶青那双瞬间瞪圆了的眼睛,而后看看正向这边走来的钟晴跟芳菲,急忙抱起闹着要去玩儿的钟叶,快步向后花园深处跑去,如同逃难一般的快速。

    看了看北地那份文书的最后日期,在钟晴走过来后,叶青摊开问道:“为何不早告诉我?”

    钟晴淡淡的扫了一眼,而后在叶青旁边坐下,没理会叶青的问话道:“一连三日了,那小丫头一直在府门外游荡不肯离去,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一直不见吗?”

    “耶律月擅自在北地要建所谓的大辽都护府,此事儿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叶青无奈的看着钟晴,同样是不答反问道。

    “前些日子跟你提及过一次,而且这几日……你自从从皇宫回来后,先是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天一夜,昨日里又是阴沉着脸谁也不理,我想跟你说,但是你理过我吗?”钟晴无奈的叹口气说道。

    不过站在她的角度,她完全理解北地耶律月的举动,甚至是内心里还很赞同耶律月这般巾帼英雄的所作所为。

    看着丝毫没有自责之意,反而是责备自己的钟大美人,叶青只能是无奈的叹口气,其实他清楚,眼下的困局并非是自己太过于纵容白纯、耶律月,甚至是包括钟晴几人,而是因为他在北地的根基还是过于薄弱所致。

    使得自己到如今,因为朝廷以及史弥远在吏部的掣肘,使得他根本难以在北地,通过名正言顺的方式选拔、重用一些官吏,从而才使得北地政事有时候如同家事一样参杂在了一起。

    而这显然也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因为如果再这样持续下去,那么……这就是一个可以颠覆一个政权的集团势力的雏形,虽然北地已经是隐隐在往那个方向走,但叶青的内心深处,最起码到现在为止,还真的没有勇气去推翻一个王朝的勃勃野心。

    耶律月留在北地不愿跟随他回临安,他当初就隐隐猜到了耶律月想要留在北地的目的,但那时候他不觉得耶律月能够翻起什么大浪来,但如今……其背后一旦有了白纯的支持,以及眼前钟大美人的赞同,那么耶律月的腰杆只会更硬,只会继续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儿去做任何事情。

    河套三路于牧马镇的安北都护府,与蒙古人的部族发生了数次冲突,而这其中,大部分都是耶律月率军在跟蒙古人作战,虞允文、刘敏行几次阻挠都是无功而返,相反,如今因为跟蒙古人的几次胜仗,反倒是让耶律铁衣这个名字,在安北都护府的威望跟影响力是越来越高。

    “给她去信,让她立刻回长安,若是不听……。”叶青阴沉着脸说道。

    “你能拿人家怎样儿?”钟晴在旁带着一丝挑衅的问道。

    “即便暂时我不能拿她怎么样儿,但……但这么做确实不对,还有没有一点儿……。”叶青有些无奈,内心本身因为辽国的灭亡,让他一直觉得愧对耶律月,所以如今耶律月在牧马镇跟蒙古人打架,为自己报仇,他一时之间还真的没办法奈何:“我是怕伤了她,战争又不是儿戏,万一伤着了就不好了,一个女人……。”

    看着叶青无可奈何的样子,在叶青终于不像前两日那般阴沉着脸,情绪低落后,钟晴终于是真正的轻松笑出了声,而后拿出一份依然是北地的文书,递给叶青道:“耶律月如今人确实是在长安,不过……那个叫耶律乙薛的则是在牧马镇代耶律月统兵。所以啊,到如今,人们只知耶律铁衣将军,但在北地,除了有限的几个人,竟然没有人知道所谓的耶律铁衣将军是男还是女。”

    叶青则更加的一头雾水,看着钟晴那美丽的笑脸,不等他问话,钟晴便继续说道:“自你离开长安不久后,耶律月便察觉到……自己有了身孕,所以如今又被白纯派人从牧马镇带回了长安……。”

    “身孕?”叶青双眼一亮,又惊又喜的看着钟晴:“耶律月怀孕了?”

    “白纯担忧耶律月的身

    子,怕因为你不在长安,而没有照顾好你叶家的子嗣,会被你骂,所以也不得不由着耶律月的性子来,随着跟蒙古人打了几场仗,其心里的那些仇恨也发泄了不少后,便把她又带回了长安。”钟晴笑着对叶青解释道。

    而叶青则是低头看着手里刚刚钟晴递给他的文书,耶律月跟蒙古人之间的仇恨,叶青最是能够体会,所以他当初离开临安时,想要把耶律月带在身边,就是怕其想不开去找蒙古人报仇。

    但后来想了想,既然耶律月愿意在辽国灭亡之际,还能够顶风冒雪的找他,他想过耶律月是为了复国的原因,也想过一些其他原因,但不管如何,他相信,来到长安后的耶律月,决计不会再轻易的言死了。

    而如今,又怀有了身孕,那么倒是让叶青原本一直担忧耶律月的那块大石,终于是彻底放了下来。

    女人就是如此,不管内心有多少仇恨与绝望,但若是一旦怀有了身孕,整个人都会在不知不觉间多了一丝牵挂,从而不会再轻言生与死。

    “如此甚好。”叶青释怀的点了点头,虽然心底深处还有对耶律月的愧疚,但如今事情能够走到这般地步,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不管怎么说,耶律月只要没事儿就好。

    毕竟,他不敢想象,若是耶律月也死在了蒙古人的铁骑下的话,自己心里对于耶律月的罪恶感,是不是又要加重几分了,会不会成为自己一生都挥之不去的罪恶。

    “府门外的那位你打算怎么办?真让人家一直在府门口转悠?”钟晴心头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看着叶青又再次恢复成了她熟悉的样子,而不是自皇宫回来后,一副落寞深沉的样子,她整个人也立刻跟着变得轻松了起来。

    “谢深甫如今还在大理寺的大牢内,谢渠伯同样也是。这几日朝堂之上没有人提及此事儿,除了因为那夜的余波还未完全消散外,剩下的恐怕便是……都在等待太上皇的态度,而太上皇的态度也就决定着……韩侂胄死后,朝堂之上的势力划分结果。三日了,留正虽居右相,但已行左相之差遣,史弥远虽还是吏部尚书,但爬到右相的位置恐怕也就是时间问题了。但如今,朝堂之上,还没有提及左相的差遣人选一事儿,想必是大家都各怀心事儿,都在斟酌分析利弊,或者是等一个太上皇开口的机会……。”

    “圣上跟皇后难道……。”钟晴忍不住的蹙眉问道。

    “圣上不理朝政这是谁都知晓的事情,而今恐怕还在为太上皇如今的遭遇而高兴呢,简直是没心没肺!至于皇后……眼下她还没有那个魄力能够把朝堂梳理清晰,何况那一夜的烂摊子,就足够她焦头烂额了。加上我这几日闭门不出,人们的猜想也就更加的投鼠忌器以及错综复杂了。”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眼下你是要立足朝堂还是……。”钟晴看着叶青凝重皱眉的样子,芳心又不自觉的担忧了起来。

    “太上皇恨我不死,又岂会给我在朝堂立足的机会?我之所以闭门不出,既是姿态也是等待,但……这种等待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困守……可我又不得不如此等待下去,韩侂胄的罪名朝廷一日不定,我也就很难踏实下来。谢深甫、谢渠伯、陈傅良,临安这一团乱局的引子还在大理寺,一切想要重归原有的样子,恐怕是很难了。”叶青双手用力的搓着有些麻木的脸颊,而后叹口气道:“最让我担心的是,那夜太上皇曾对我说过,他老了,已经不在乎他还能活多久了,早一天晚一天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何况……我跟李凤娘之间的不明不白,太上皇早已经知晓,皇家的颜面被我叶青肆意践踏多年,太上皇不会容忍我再继续践踏皇家的颜面,自然,也就不会容忍我在朝堂之上立足。”

    钟晴呆呆的看着叶青,最让她震惊的自然是,太上皇竟然早已经知晓了叶青跟李凤娘之间的关系,可这些年来,太上皇从来没有在她跟前,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知晓此事儿的迹象来。

    “不过好在,圣上因为当年禅位一事儿,一直都对太上皇心怀不满,即便是这一次,圣上都不愿意前往寿康宫看望太上皇,哪怕是臣子多次劝谏,都是无济于事儿。而李凤娘绝不会让我跟她之间的事情大白于天下,加上这几日又都是种花家军驻守寿康宫,所以太上皇跟我、皇后想要鱼死网破的可能性虽有,但机会不是很大。”

    “那……那如果太上皇真的选择跟你鱼死网破……。”钟晴的脸色有些因为紧张而发白。

    “闭门不出便是,如此谁也无法奈我何。城外有八千种花家军,足以保我无忧,史弥远一项贪财,对各路大军几乎毫无染指,昭庆军、遂安军已经回撤,不怕有人武力犯我。但只怕有人利用此事儿,在天下人嘴里搅动风云,从而使我身败名裂。”

    “你是指史弥远?”钟晴小心的问道。

    “如今除了他,朝堂之上已经没有人被我放在眼里了。而史弥远,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打压我、而后稳固他在朝堂之上势力的机会。所以,眼下性命无忧已经不成问题,北地尽在掌握也不是问题,但朝廷不能乱,一旦大乱,北地跟我都会受到影响。”叶青拧着眉头说道。

    而就在此时,钟蚕突然抱着满身泥巴,也像是从泥坑里捞出来的小钟叶,一脸震惊的跑到叶青跟钟晴跟前:“太上皇驾崩了……。”

    啪的的一声,叶青手里刚刚端起的茶杯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钟晴难以置信的惊呼出声:“太上皇……?”

1062 缺个章节名吧

    金国皇宫内,完颜永济快速步入完颜璟的书房,甚至都来不及行礼,便把手里的奏章递了过去,而后一脸凝重、微微喘着粗气说道:“宋廷太上皇赵昚死了……。”

    完颜璟手里的毛笔瞬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愣了片刻才缓缓抬头,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卫绍王完颜永济:“此……此事儿可已证实?”

    “千真万确,赵昚于半月前在临安皇宫驾崩。”完颜永济用力的点着头说道。

    完颜璟手里的毛笔从手里松开,在洁白的纸张上沾染处一小片墨迹,完颜璟还是显得有些难以接受的摇头道:“赵昚在孤山多年,最后却是死在了皇宫内?他不是已经多年未曾回过皇宫了吗?怎么会死在了皇宫?”

    “临安有两种传言,一种是跟叶青有关,据说在太上皇回到临安的当夜,宋廷皇宫内曾发生兵变,而叶青当时就在皇宫被其召见,据说在当夜叶青还曾劫持过赵昚,也亲眼目睹韩侂胄被叶青亲手割下了头颅,因而受惊吓过度,于三日之后在寿康宫逝世。还有一种说法是:赵昚自知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想在临终前再看一眼皇宫。毕竟,当初他不过只是一个宗室,完全是因为赵构无后而被选入宫,成了宋廷的储君,所以赵昚回宫除了缅怀赵构外,便是因为皇宫对于他的意义,所谓落叶归根之意。”完颜永济向完颜璟介绍说道。

    听着完颜永济从宋廷得到的说辞,完颜璟则是不由的笑出了声,而后缓缓道:“宋人喜内讧,想不到连他们太上皇的死因,都能够被他们用来攻讦彼此。这两种说法,依朕看,不外乎是两个人的声音,不外是是史弥远跟叶青在朝堂之上的争斗而已。史弥远诬陷栽赃叶青,而叶青也确实跟赵昚的死脱不了干系,但他又没有足够的证据让天下人相信,所以只能捏造这所谓的自知时日无多的说辞了。毕竟,依叶青的性情,若是他没有做过,那么他根本不屑去解释,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以叶青如今在北地的势力,他也有实力不去解释此事儿。而如此解释下来,反倒是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圣上,赵昚怎么死的跟咱们并没有关系,即便他的死真的跟叶青有关,也是他们宋廷的事儿。但……如今宋廷朝堂之上,能够压制、节制叶青的人可就一个都没有了,特别是于北地而言,臣以为,如今已经完全可以认定为叶青他个人的疆域了,而非是宋廷的疆域。宋廷当今圣上赵惇遇事疯癫,颠三倒四,一向不理朝政,而且与赵昚父子关系极差,据说即便是在赵昚驾崩当日,赵惇依旧是不理会群臣的劝谏,连寿康宫都是一次也没有去过。如今形势之下,叶青必然实力还会大增,臣以为圣上该做个决断了。”完颜永济的谏言说的还算是比较隐晦。

    完颜璟显然也非刚登帝位的少年,自然听的明白,完颜永济是在提醒他,在蒙古人跟宋人中间,他们金国必须作出一个坚定,而且以后不可以随意动摇的抉择了。

    金国不复当年之盛,虽然金国上下没有人愿意承认,但私下里其实就连完颜璟都清楚,现在已经不是鞑靼人、辽人、夏人、宋人看他们大金脸色行事的时候了,而是他们要看宋人跟蒙古人脸色的

    时候了。

    蒙古人强大,这一点儿完颜璟虽然很疑惑,但铁一般的事实就摆在眼前,这几个月来,他们与蒙古人曾发生过数次交锋,虽然规模都不大,虽然双方也都未尽遣精锐,但通过这数次的交锋,还是能够感受到,当初被他们看不起的蒙古人,确实已是今非昔比。

    北面是如同豺狼虎豹、野蛮不知礼为何物的蒙古人,南面是以叶青为首的宋廷北地,这些年来他们就不曾在人家身上占得半点儿便宜,反倒是丢了大半的疆域给人家。

    “皇叔您的意思呢?”完颜璟不答反问道。

    “臣以为……臣以为圣上或许应该先试探一下叶青,毕竟当年圣上与叶青之间也有过一段师生之谊。”完颜永济谨慎着自己的措辞,身位臣子,尽到自己的职责就好,至于如何行事抉择,他可是万万不敢逾越。

    “如此看来,皇叔是倾向跟宋人结盟了。”完颜璟直接把完颜永济的避重就轻,当作了一个答案。

    “圣上,臣……。”完颜永济急忙想要反驳。

    “不必解释了,朕跟你想的一样。”完颜璟叹口气,而后回忆着过去说道:“当年叶青所跟朕说的一切,如今都已经一一应验,我们看不起鞑靼人的时候,叶青就提醒过我,而我们没有当回事儿。所以……即便是叶青夺走了我大金大片的疆域,即便是他还依旧觊觎我大宋当年占据的疆域,但眼下……我们显然不能够选择跟蒙古人结盟,看看辽人的下场,跟蒙古人结盟可就是引狼入室,绝非明智之举。”

    完颜永济想不到完颜璟这一次竟然如此直接坦诚,想了下后道:“其实圣上也不必现在就做决定,毕竟,叶青如今人还在临安,而且……若是按照圣上刚才所猜想,叶青与史弥远之间,随着韩侂胄之死一事儿变得水火不容,那么也说不准,叶青会因此而……。”

    不等完颜永济说完,完颜璟就摆手笑道:“皇叔,叶青是何为人,朕清楚,难道皇叔您就真不清楚吗?何况这些年来,叶青之所以能够在北地崛起如此之迅速,岂不早已经说明,朝堂党羽之争于他而言也是驾轻就熟?若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在北地只手遮天,完全不把宋廷放在眼里了。我知道,史弥远城府深沉、狡诈多变、心思颇为缜密,但……他绝非是叶青之敌手。把札木合的人头送给叶青吧,权当是朕跟他结盟的诚意。”

    “圣上此事儿是否……。”完颜永济一惊,完颜璟如此做,这是完全不再跟金与蒙古人之间留任何缓和余地了啊,况且,一旦蒙古人知晓,札达兰部的札木合被金国处死,把人头献给了叶青,那岂不是也给了蒙古人攻金的借口?

    “即便没有札达兰这个借口,蒙古人跟我大金之间的仇恨难道就少了吗?”完颜璟再次摆手制止了完颜永济的说话,深深吸一口气后道:“朕这些时日权衡已久,不管如何,因朕跟叶青之间的师生之谊,总要好过跟蒙古人联手,即便是有朝一日……朕跟皇叔也能有个善终,而……若是一旦蒙古人,你敢想象吗?”

    完颜璟还记得,在黄河岸边两军对峙时,叶青渡河后跟他说的话,何况叶青大部分的警告都已经一一

    应验,所以完颜璟此时,真的没有勇气去赌一次叶青的话错了。

    虽然他不曾经历过当年大金掠宋廷宗室的辉煌,但从父辈嘴里,以及当年的遗留宋廷宗室嘴中,还是得知了一些当年的旧事。

    所以他不敢想象,若是真的有朝一日大金国不敌,而落到蒙古人的手里的话,那么他们这些皇家宗室的下场,是否会比赵宋宗室的下场更惨?

    虽然这只是一种假设,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蒙古人跟宋廷之间,若是选择联手的话,还是宋人要比蒙古人更值得他完颜璟,乃至整个大金信赖。

    而此时在乞颜部那金碧辉煌、威猛霸气的王帐里,丘处机同样是在向铁木真叙述着宋廷朝堂之上的变化。

    赵昚的死虽然不会让铁木真像完颜璟、完颜永济那般感到震惊,但铁木真还是敏感的从中嗅到,叶青接下来就将如脱缰野马的征兆。

    放下手里的匕首,喝了一口南边的茶水,突然笑了笑道:“想不到啊,叶青竟然这么快就挣脱了所有束缚,宋廷无人可制衡他了,叶青只手遮天的北地疆域也会比以往要更加强大了。”

    “宋廷北地的牧马镇,这短短半个月来,又与我们发生了数次交锋,但可惜,不同于跟金人之间的试探,面对宋人,我们还没有胜过。”丘处机看着神情依旧轻松的铁木真,自己却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宋廷的强悍超乎了他的想象,三番五次的试探,没想到竟然都是铩羽而归,这让他也不的不重新在心里评估,叶青治下的北地,其实真的并非是不堪一击,能够亡夏看来也绝非是单靠运气。

    “打不赢很正常,因为在那里跟我们交锋的,并不是宋人,而是辽人余孽,是那辽国公主逃离辽王城的兵士。”铁木真毫不在意,神情依旧轻松,想了下后接着道:“那我们就如了叶青的意,再次把目光望向西方吧,叶青当初与我等助辽,其目的除了示好外,也是想要告诉我铁木真,西边同样有着我们需要的财富。但金人可就不像夏人那么好对付了,而且……我们也不能不在这里留守兵力了。不管如何,辽国那些降兵绝不能让他们到这边来,免得到最后让叶青如虎添翼,所以攻花剌子模人,消耗掉辽国降兵,为我们掠夺财富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大汗不打算跟金人联手吗?如此一来岂不是……。”丘处机捋着胡须说道。

    铁木真则是笑了笑,道:“金人不会给我们机会的,何况金人比我们更清楚叶青在宋廷的所有一切,加上金国皇帝完颜璟跟叶青之间的关系,从去年那长达半年的对峙,金人毫无所获的退兵一事儿上就能够看出来了。叶青也不会真心实意的跟金人结盟的,我已经知晓他的最终目的了,自然也就不会让他轻易得逞。此事儿可再议,但眼下命木华黎等人,继续向西查探,过了这个冬日,继续西征才是最为紧要,要不然这帮崽子们,还不知道会不会又要把我们草原闹的四分五裂,绝不能让他们消停下来。”

    丘处机深深吸口气,心头总觉得铁木真还是对叶青有些轻视了,但看着铁木真那坚决的态度,只好默默的点了点头。

1063 神秘遗旨

    在高宗皇帝赵构去世之后,在到底应该厚葬还是薄葬一事儿上,朝廷便一直争执不下,而最终并没有几人知晓,到底是选择了厚葬还是薄葬。

    太上皇在皇宫驾崩,薄葬厚葬也因此再次在朝堂之上争执不下,让群臣因而争吵的面红耳赤。

    宋廷皇陵建于绍兴上皇山,原本只是权宜之计,高宗皇帝赵构停柩待葬长达两年的时间,原本其义乃是:愤激三军之心,不绝中原之望。并打算有朝一日归葬于开封府。

    特别是随着叶青在北地势如破竹的收复不少失地,同样也让朝廷在此一事儿上看到了希望,但最终,高宗皇帝还是被葬在了绍兴皇陵。

    究其原因叶青并不知晓到底是因为什么,就像这一次太上皇赵昚的安葬一样,他也并不知道是暂以薄葬安置,待宋廷收复中原后再厚葬于开封府,还是有着更多其他原因,已经打算在此作为永久的陵寝。

    绍兴皇陵对于两位皇帝的安葬,释放出来的消息也如同烟雾弹一样,民间流传最广的自是薄葬,如此也就意味着朝廷收复北地之雄心犹在。

    但在叶青看来,朝廷之所以任由这样的消息流传,恐怕更多的用意是为了辟谣,是为了皇陵有朝一日不被盗掘,至于到底是厚葬还是薄葬,对于如今依旧财大气粗的宋廷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从绍熙五年七月八日至如今七月二十七日,叶青只在太上皇驾崩当日去了一次皇宫,而后因为一份太上皇驾崩前一份神秘的遗旨,便像是被软禁在了府邸内一样。

    即便如今整个临安城,已经从太上皇一事儿中走了出来,即便是整个朝堂也已经恢复如常,但叶府的大门这段时日来,一直都是紧闭不开。

    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也因为太上皇赵昚一事儿赶回到了临安,但到如今,他们同样也没有见过叶青一面。

    朝会如常,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因在北地的身份,自然而然的也得到了进入朝堂的机会,二人明显能够感觉到,如今朝堂众官员看他们二人的眼神,比当年则是要多了几分真正的敬重。

    而不是像当初那般,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众官员对他们二人的敷衍,以及看在他们宗室身份上的应付之情。

    如今的官员,看他们的眼神确确实实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几乎在朝堂之上说的每一句话,每个官员都会静静地聆听。

    二人不清楚,众官员对他们态度的转变,到底是源自于他们在北地的差遣,还是因为……太上皇的逝世,让他们两个宗室,从而真正走进了众官员的视野之内。

    留正几次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看着庆王赵恺跟崇国公赵师淳,与史弥远一同走出了大殿,而后轻轻叹息一声,回头望了望身后的朝堂,才缓缓向外走去。

    在谢深甫、谢渠伯还被关押在大理寺大牢内的这个时期,朝堂之上的留正就如同一个孤家寡人一般,永远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那里,而其余官员,大部分都是围绕在史弥远的身边。

    叶府大门紧闭,朝堂之上史弥远一家独大,留正这个宋廷如今的丞相,却是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他当然能够感觉到,接下来史弥远必然将会在朝堂之上有一番大动作,而不出意外的话,左相之差遣必然将被史弥远把持,而到时候自己这个右相……恐怕就真的成了摆设了。

    从后宫出来的李立方,看着留正一个人有些落寞的背影,走在六部桥上,急忙快走两步喊住了颇为孤独的留正。

    “留大人留步,下官有事儿想要请教留大人。”李立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甚至是眉目之间隐隐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李尚书?”留正愣了一下,这个时候他想不到还有人愿意接近他这个快要毫无权势的右相。

    “留大人可方便?”李立方温和笑道:“下官一直想要跟留大人一叙,但奈何最近这些时日事情太多,下官也不敢贸然打扰留大人,而如今朝堂之上也已经恢复如常,不知大人可愿赏脸,与下官小酌几杯?”

    留正先是愣了一下,即便是在太上皇未去世之前,他跟李立方也不过是在朝堂之上相互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的交情而已,并没有过什么密切的交往,所以此刻李立方主动邀他,还是让他的内心有些感到吃惊。

    “李大人可是有何事需留某……?”留正试探着问道。

    “留大人,这里并非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就由下官在一品楼做东,请大人小酌两杯,再谈些……留大人或许感兴趣的事情如何?”李立方没两句话,就直接把自己的目的给

    暴露了出来。

    留正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心里头盘算着李立方主动邀约自己的目的,随后豁然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李尚书请。”

    看着留正思索片刻,便立刻答应了下来,李立方笑着赞了句留大人真是爽快,而后便与留正向着丽正门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早已经走出丽正门,邀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上了他那宽大奢华的马车的史弥远,则是选择了在自己的府里为庆王跟崇国公二人接风洗尘。

    “史某实不相瞒,今日除了终于有合适的机会,为庆王您以及崇国公从遥远的北地赶回接风洗尘外,便是……史某一直都有些心里话以及一些疑惑,想要请庆王您跟崇国公帮史某分析一下。毕竟,庆王您跟崇国公在北地多年,对于叶青应该要比史某更为了解才是。”史弥远既像是试探,也同样是点名了跟叶青有关,从而既能够看到两人的态度,也能够判断自己是否要下决心拉拢其二人。

    同样,史弥远心里也很清楚,即便是自己不说跟叶青有关,庆王跟崇国公必然也能够猜到自己的目的,所以那种带有自欺欺人的繁文缛节,便被史弥远直接略过,也是有意在两人面前坦诚相待,自然也是对两人智商的尊重。

    “虽说是跟叶大人一同在北地为官,但叶大人常年征战在外,在长安的时间也很少,史大人想必也知道,去岁冬日在长安时,叶大人可是在元日前才赶回到长安。不过既然史大人有事儿相询,恺自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庆王赵恺从容的说道。

    马车有节奏的颠簸着,使得肥头大耳的史弥远更显肥胖,浑身上下以及脸上的肉都跟着有节奏的跳动着似的。

    “其实也并非是关于叶大人在北地之事儿,而是……太上皇驾崩一事儿,史某发现还是有些疑点,而……这一切又仿佛跟叶大人有关?当日太上皇回到皇宫,先是在寿康宫召见了群臣,叶青、史某、韩侂胄等人都在,叶青在太上皇跟前弹劾韩侂胄,此事儿也已经因韩侂胄被伏诛而得以结局。但史某疑惑的是,当时太上皇最后留下了叶青单独商谈,而到了深夜……。”史弥远的身体随着马车有节奏的起伏着,而后把当夜里的种种心头疑惑,全盘拖出于庆王跟崇国公二人。

    自然,史弥远绝不会选择一个绝对中立的角度,在他的叙述过程中,一直都在有意无意的把太上皇驾崩一事儿,指向了跟叶青有关,甚至对于后来太上皇那七扭八歪的圣旨他也是只字不提。

    “史大人的意思是……。”庆王看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崇国公,顿了下后问道:“父皇的驾崩与叶青有直接关系?或者父皇是因叶青而……。”

    “自然,这话史某只是有些疑惑,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史某不敢胡乱下判断,以免冤枉了恐怕接下来会跟史某同朝为官的叶大人。但庆王您跟崇国公就不觉得奇怪吗?叶府这些时日里来,可是大门紧闭,而就连安葬太上皇这么大的事情,叶青竟然都没有前往?这难道不是做贼心虚?何况那夜里,虽是诛杀叛贼韩侂胄,但……结合如今叶府的闭门不出,那么到底谁才是那个叛贼?真的就是韩侂胄吗?”史弥远抚摸着自己肥胖的下巴,做着苦思冥想状说道。

    “可今日据皇后所说,叶青闭门不出、也不蹬朝堂,是因为太上皇的遗旨,要在府里闭门反省。所以如此看来,太上皇驾崩一事儿,跟叶大人显然并没有什么关联。太上皇龙体欠安,自知时日无多……虽说这乃是坊间传言,但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崇国公赵师淳分析着说道。

    “那……敢问崇国公,您可曾亲眼看到太上皇对叶青叶大人的遗旨?即便是太上皇的遗旨嘱明,让叶青在府里闭门反省,但为何要让叶青闭门反省?韩侂胄若是叛贼的话,那么叶青那夜平定叛党该是有功才对,该重重奖赏不是吗?”史弥远反问道:“但事到如今,那份所谓太上皇的遗旨一直不曾有人看到,而至于其中的内容,恐怕更是无人知晓了。”

    “史大人您是觉得皇后假传太上皇遗旨?”庆王赵恺不知不间,有些顺着史弥远的思路走了下去。

    “庆王与崇国公或许不知,早年圣上还未登基时,叶青便是太子府的常客,就连太子府的护卫,用的也一直都是皇城司的人,而如今皇宫内的殿前司统领、侍卫司统领,当年也是叶青的手下。更何况……坊间传言,皇后与叶青之间……。”史弥远在马车缓缓停下后,不紧不慢的沉声说道。

    “史大人,此事儿关乎皇后声名,乃至我大宋皇室的颜面,绝不可乱下结论。”庆王吓了一跳,本来他

    还在顺着史弥远的思路在往下走,但听到史弥远后面那隐隐会让皇室颜面扫尽的话语,瞬间给吓得一个激灵,急忙制止住史弥远如此有损皇室颜面的话语。

    “但……如崇国公刚才所言,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坊间如今多有如此流言蜚语,史某自然是也不信,但奈何这关于叶大人跟皇后之间的流言蜚语,还有太上皇回皇宫到底为何的说辞一样,可不止是一种声音啊。”史弥远有些痛心疾首跟遗憾,表示着他也不愿意相信,重重的叹口气道:“其实史某……史某也不相信这些坊间传言,但奈何这些传言如今怎么也无法止住。所以史某这才邀庆王跟崇国公来府,借着为您跟崇国公接风洗尘的机会,把此事儿告知久不在临安的二位,便是希望庆王您跟崇国公,能够提醒一番叶青,不管在北地如何一言独断,不受朝廷节制,但如今在临安,不注重自己的狼藉声名也就罢了,可万万不能让皇室的颜面也跟着受到践踏啊。”

    “既然如此,史大人为何……不直接告诉叶大人?史大人跟叶大人也算是相识多年,如今既然事关皇室颜面,史大人应该……。”庆王赵恺微微皱眉,如今的临安,跟他多年前回来的临安,完全是两个临安一般,所发生的事情,几乎每一件都让他难以接受,所听到的话语,也同样让他很难去相信。

    “话是如此说,但如今史某在朝堂之上跟叶大人之间……多少还是有些怨隙的。若是史某亲自去叶大人面前求证,恐怕叶大人只会更为仇视史某。史某因为此事儿乃是两头为难啊,既不敢打扰皇后,引得皇后震怒,又不能因为此事儿而让同僚之间起误会,所以此事儿若是由史某问起,只会在朝堂之上引起不必要的波澜,甚至还会使得朝堂陷入动荡之中。思来想去,史某才觉得,或许庆王跟崇国公才是最为合适之人,毕竟嘛……这事儿关乎宗室颜面,而庆王您跟崇国公的宗室身份问起,自然就要比史某名正言顺很多了。”史弥远领着庆王跟崇国公,走在府邸幽静的石径上叹息说道。

    如今在史弥远看来,不管叶青是出于什么目的跟原因,使得他在叶府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史弥远都必须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一边在朝堂之上巩固他的势力,一边自然是还要不遗余力的打压、有可能因为韩侂胄之死,而打算立足朝堂之上的叶青才是。

    叶青当初虽然是言之凿凿,自己的志向绝不是在朝堂之上,但这种话……无非是此一时彼一时的权宜之计罢了,若是真把这种话语当真,他史弥远那就真成了天下第一大傻子了。

    何况,那夜他就隐隐感觉到了不对,毕竟,太上皇回宫的目的,完全是为了诛杀叶青,而最后的结局虽然反转,叶青这个叛贼成了平定叛贼的功臣,而本应该是功臣的韩侂胄却是成了叛贼,所以这其中,叶青跟太上皇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史弥远看来则是至关重要。

    还有那份所谓的太上皇的遗旨,若是真的存在,那么上面的内容到底是什么,真的是让叶青闭门反省吗?可为何要让一个平定叛臣的功臣闭门反省呢?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而皇后在第二日回宫后,一连串的表现,包括寿康宫内的太监、宫女的调换,以及自己所得知的,太上皇自那夜回到寿康宫后,神智几乎疯癫的景象,都足以证明,叶青跟太上皇之间,绝非是如朝堂之上皇后所说的那般,是君臣和睦、同心协力,是太上皇命叶青去平定反贼韩侂胄的。

    皇后、圣上回宫,叶青立刻一清早就回府,从中便可以看出,叶青对于皇后回宫后,处置宫内之事儿有着绝对的信任,不然的话,以那夜的情景来看,叶青决计不会轻易就离开皇宫,把一切烂摊子交给皇后打理的。

    毕竟,那夜对于他叶青而言则是更为不利才是,他应该在等待事情完全平息后,才有可能离开皇宫才是。

    而叶青毫不犹豫的在清早就离开皇宫,把宫内所有的事情交由皇后处理,看似叶青光明正大,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其中难道就不是叶青相信,皇后决计不会加害于他,会帮他平息宫内余波的信任吗?难道就不是叶青跟皇后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吗?

    所以加上那些皇后跟叶青之间的流言蜚语,让史弥远如今不得不怀疑,叶青跟皇后之间,是否真如传言那般不清不白?

    所以他需要借着庆王赵恺跟崇国公二人,去试探叶青跟皇后之间的真正关系,即便是不能立刻得知真相,但最起码可以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看看叶青会不会因此惊慌失措,从而露出更多的马脚,让他从中抓住什么有利于自己的把柄来。

1064 缺章节名真的上瘾

    一品楼内,李立方笑容满面的亲自为留正斟酒,看着伙计离开,雅间就剩下他们二人后,李立方长吁短叹道:“到了今日,下官才搞明白那日发生在一品楼的事情,因为那件事情,下官想借着今日这个机会,给留大人真心的道个歉,邓友龙被叛贼韩侂胄所拉拢,而我这身位刑部的尚书,却是丝毫不知。若不是叶青提醒我,恐怕如今我还被蒙在鼓里,甚至很有可能因而遭到牵连啊。”

    “此事也谈不上怪罪李尚书。”留正听李立方谈起谢深甫一家的事情,摇头微微感叹道:“若是真论起来,留某也有很大的责任,身居右相之职,却是连一个一心只为朝廷尽忠的同僚都保护不了,是留某对不起谢深甫父子。”

    “留大人也不必自责,其实……此事儿除了邓友龙外,下官同样有责任。毕竟,那夜是下官奉圣意带走了谢深甫,人现在在大理寺,想必留大人已经从毕寺卿那里打探到了吧?”李立方寒暄不过两句,就把话题切入到了正题:“今日下官邀留大人一叙,便是想要问下留大人,谢深甫父子以及陈傅良可真是触犯了国法?”

    “为人做官留某都不如谢深甫,即便是论起对朝廷的忠诚,留某亦有很多地方不如谢深甫。但奈何……自然,此事儿自然也不能怪李尚书,甚至是谁也无法去责怪。”留正当着李立方的面,自然是不好怪责李立方在那夜拿了谢深甫,而且还监押进了大理寺内。

    也正是因为谢深甫被关押进了大理寺,所以让他当着李立方去责怪叶青,留正也没有那个魄力。

    太上皇回宫那日,他既然选择了称病不去皇宫,就已经是打定了独善其身的主意,所以这个时候不管是怪罪谁,留正都没有那份自信跟底气。

    “如今叛贼韩侂胄已伏诛,那么难道留相就不想给谢深甫几人洗脱冤屈吗?”李立方直接了当道。

    留正苦笑:“李大人,此事儿怕不是留某能够决定的吧?明人不说暗话,叶青叶大人虽然半个多月都不曾出现在朝堂之上,甚至叶府大门紧闭半月有余,但……你我心知肚明,若是叶大人不点头,谁能让大理寺放人?”

    “留大人,依下官猜想,那叶青显然也没有要置谢深甫等人于死地之意,若不然的话,也不会一直只是关押在大理寺牢内了。当年沂国公赵汝愚的事情,下官多少也了解一些,留大人不就没有任何事儿,甚至还因此升迁为右相。所以依下官猜测,谢深甫大难不死应该问题不大,但若是想要享后福恐怕就……就有些难了,您说呢?”

    “李大人的意思是?”留正对于李立方的称呼,不由自主的由李尚书变成了李大人。

    “洗清谢深甫等人身上的冤屈不难,难得是……接下来该怎么办?依旧任临安安抚使的差遣?恐怕这就有些太难了吧?毕竟,户部尚书郑清之,如今可是对于临安安抚使的差遣大有志在必得之势啊。所以即便是谢深甫等人从大理寺出来后,留大人可有什么对策?”李立方再次亲自给留正斟酒,而后继续说道:“如留大人刚才所言,谢深甫为官做人向来正直清廉、不畏权贵,所以……史大人若是想要差遣郑清之为临安府安抚使的话,留大人可有对策?”

    留正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默默的看着

    李立方为他斟酒,深思片刻后,有些慎重的说道:“李大人,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今日李大人邀留某来此,可否告知留某真正的用意?是想要让留某辞去左相差遣,为谢深甫让路,还是……李大人打算让留某以后唯李大人马首是瞻,与史弥远……。”

    “非也。”李立方摇头,想了下后也就直截了当道:“下官身后有皇后,甚至还有太子,所以李某即便是无官一身轻,在临安,在我大宋也没有几个人敢对我不敬,整个大宋,即便是北地……李某都可以横着走。所以留大人,当初叶大人不曾为难你,甚至还在这一品楼特意提醒您跟谢深甫……。”李立方的目的俨然已经跃然于纸上。

    “李大人是想要让留某投入叶党?”留正皱眉,但神情之间并没有不悦,显然也没有觉得李立方劝他投叶党是一种侮辱:“留某与叶大人之间因为当年的怨隙,留某心里一直是因为此事儿颇为感慨,甚至……不知道当年留某那般做是对还是错,但……如今,人人都说太上皇驾崩一事儿跟叶青脱不了干系,李大人,您觉得留某……。”

    “既然留大人忠心于朝廷,那么暂时委身于叶党,岂不是也有机会查清事情的真相?何况,如今朝堂之上的形势,留大人想必也已经看的很透彻了,朝堂之上若是再无人出来抗衡,那么必然是史党一家独大,如此一来的话,又岂是留大人对于朝廷所谓的忠?凡事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若是说朝堂之上,还有谁能够抗衡史弥远的话,想必留大人也绝不会反对那个人会是叶青吧?即便不是为了帮助叶青打压史党,就算是为了朝廷,为了太上皇、圣上,如今可否还有投于叶青麾下更好的办法?”李立方显然是做足了准备,若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为此事儿来说项。

    看着沉思不语的留正,李立方还有些担忧留正是否还在犹豫当初他跟叶青之间的怨隙,想了下便继续说道:“自从叶青上一次回到临安,再到沂国公赵汝愚于大理寺,甚至包括留大人升任左相,乃至今日……想必留大人都应该清楚,叶大人对于留大人的忠正可谓是敬佩有加。说句留大人或许难以置信的话,之所以当初叶青没有选择报复您,并非是因为他害怕什么,而是因为他知晓留大人乃是真正忠于朝廷的臣子,非是为了一己之私的朝臣。”

    “此事留某还需考虑一番……。”

    “谢深甫等人可还在大理寺大牢,若是留大人不抓紧时间,一旦史弥远他们为了郑清之能够成为临安安抚使,恐怕到时候谢深甫等人就是凶多吉少了,到了那时候……即便是叶青,恐怕都很难保全他们了。”李立方不等留正说完,便以谢深甫等人的事情急迫强调道。

    留正长长的出了口气,神情凝重的想了下,而后问道:“但不知叶大人如今为何不出府?”

    “太上皇驾崩前留下的遗旨,叶青即便是在北地再如何独断,但如今在临安,加上坊间的流言蜚语,让他一时半会儿也难以走出府门。而如今对于史党来说,可就是一个为其党羽谋好差遣的最佳机会。想必留大人也注意到了,如今朝堂之上只有您一个右相,而左相的差遣一直空着,一旦史弥远任了左相,留大人,朝堂变成史家朝堂也不是不可能啊,到了那时候,谁还能节制

    他们?谁还敢在朝堂之上反对他们?甚至是否还有留大人您一席之地,恐怕都很难说了。留大人,圣上不理政、皇后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个时候,正该是您等真正忠于朝廷的官员为大宋江山的社稷着想之时,难道您就愿意眼睁睁的看着朝堂变成史党谋取自己利益的朝堂?”李立方语重心长,但这些话,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皇后教给他说的,至于他,恐怕只会以叶青的声明以及谢深甫等人的遭遇来要挟了。

    “但不知叶大人何时能够放了谢深甫等人?”留正心头还是有些纠结,不过神色之间已经有些松动。

    “留大人直接去拜访毕寺卿便可,想必经过与毕寺卿的一番谈话后,留大人心头便不会再有任何心结,而那时候……相信谢深甫也就回到府里了。留大人,下官不得不提醒您一句,若是再犹豫下去,史弥远在朝堂之上的势力只会……让我等再无喘息之机,而朝堂也就完全被史党所掌。”李立方叹口气,举起酒杯跟留正一饮而尽。

    留正还是能够分清楚朝堂之上的轻重缓和,但若是让他投叶党之下,那么说心里没有任何顾忌,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当初几乎就是他一人,让叶青陷入到了关山围堵之中,差点儿身死异国。

    而除了当初他跟叶青之间的恩怨外,心里头的顾虑便是谢深甫会如何看他,甚至……将来后人会如何看他?以及,叶青眼下的处境,是否还能够如太上皇驾崩之前那般,即便是人不在临安朝堂,但其影响力却一直影响着朝堂。

    而此时像是被软禁在府里的叶青,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大树的阴凉下,芳菲帮其驱赶着蚊虫,一边示意着丫鬟动作轻一些,以免惊扰了叶老爷的美梦。

    而此时的前厅内,钟晴则看着那一双眼睛只要见过一次,便能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少女谢道清。

    谢道清的神色比第一次见面时要显得憔悴了很多,一双原本最为漂亮的眸子,也变得有些黯淡无光,有些不知所以的走进前厅,当看到端坐在上首的美丽妇人钟晴时,神情明显一愣。

    飞快的低下头,有些不敢跟让她都觉得风华绝代的女人相对视,动作有些僵硬的慌忙向其行礼。

    钟晴的心头微微叹口气,而后叹息一声道:“你一连半月,一直在叶府门前徘徊,虽然我也很想帮你,但……奈何我家老爷这一次同是受到了牵连,恐怕很难帮上谢小姐的忙了。”

    “我……。”谢道清想不到这位美丽到让她都有些自卑的叶夫人,说话竟然是如此的直接,甚至是不等她说目的,就已经猜中了她是为何事儿而来。

    “除了大叔,我也不认识其他大官,也不知道谁还能帮我,我娘每日在家以泪洗面,家里的下人也是走的走,跑的跑,甚至……甚至在临走前都偷走了我家不少的东西。若是……若是我还有办法,就……就不会每天在此徘徊了。夫人,请您发发善心,就让我见叶大人一面,不管他还愿意不愿意帮我,我都会很感激您……。”

    “我试试吧,你先在此坐会儿如何?”钟晴叹口气,听着谢道清的遭遇,脑海里却想起了当初的白纯,在其其父白秉忠流放时,恐怕只剩下她一人的白纯,比眼前的谢道清还要孤苦无助吧。

1065 两把走向不同的刀

    绍熙五年八月,临安,头顶骄阳似火、街道人头攒动,这是一幅可以让人置身于其中而忘记年代的盛世景象。

    御街之上的叫卖声、各种商铺川流不息的客人,来来往往的轿子与马车,红男绿女惬意而满足的笑容,文人士子的儒雅与风流,会让人暂时忘却那些藏在内心里的烦恼与忧愁,同样,也让置身于其中的叶青,彻底模糊了大时代的背景。

    不知从何时起,即便是叶青的梦境中,都很少再出现后世的人、事、物,当下的人事物开始填充着他整个人生,而相对的,后世的一切也越发的遥远模糊,甚至有时候都会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那模糊而遥远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等等,不过是一个半真半假的梦境而已,他从来不曾真的置身于其中,只是在梦中遇见过罢了。

    手腕上与时代格格不入的手表,又让他深切的知晓,自己即便是用尽所有办法去遗忘过去,全身心的投入到眼下的世界,但他跟这个世界之间,总是有着一种无形的隔阂,很多时候,依然还是会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审视这个世界,寻找那些在后世成谜的答案。

    炎热的天气让钟晴不忍,遇事一连几日的时间里,谢道清每天清晨都会来到叶府门口徘徊,而后在第一时间被请进府内,开始一整天的等候。

    日落之时,叶府的大门便会再次打开,一脸失望的谢道清,则会依依不舍、不甘不愿的走出叶府回自己的家里,而后在第二日太阳将要升起时,再次来到叶府门口。

    一连在叶府苦候几日,她心里原本随和的大叔,也渐渐变得冷酷无情起来,但就在她感到绝望,像是要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时候,大叔终于是愿意见她了。

    一时之间谢道清激动的是泪水横流,不论芳菲在旁如何的安慰,但那抽泣声却依旧是难以止住,掩藏在心底深处的伤心终于是彻底爆发了出来,小丫头肩膀上原本重若千斤的压力,也因为叶青愿意见她,而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虽然她已经不敢奢望叶青会帮她,但不知为何,当知道叶青愿意见她后,她就突然觉得眼前的世界终于向她敞开了温暖的怀抱,不再是把她当作一个没人理会的弃儿,而她也不再觉得自己孤单、无助,像是瞬间就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心底重新升起了对于生活与世界的所有希望。

    一身淡青色的窄袖长袍,头上依然是一顶单薄透气的软脚幞头,唇边留着一圈淡淡的胡茬,使得此刻的叶青看起来,既有儒雅的味道,又有一丝硬朗的气质。

    叶府甚至连马车都没有,同样也没有一个夏人跟随,谢道清便跟着叶青走上御街,打算前往大理寺。

    这些时日里,像是已经被临安热闹喧嚣景象遗弃的谢道清,再一次感受到了那个熟悉的临安,终于是肯再次接纳她一样,整个人像是得到了一次重生的机会一样,看着街道上的一切都有股亲切感,而不是像前些日子那般,所有的一切都跟她无关,像是被临安硬生生的抛弃一般。

    “为什么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帮你?”同样好些时日不曾走出府的叶青,夹杂人人群中,一边打量着这个现在于他更显真实的世界,一边问着紧紧跟随着他的谢道清。

    依旧是一身浅绿色的衫裙,加上乃是炎热天气的缘故,从而也把谢道清那含苞待放的身型完美近乎完美的展现了出来,高挑的身材,稚嫩而又充满青春气息的脸庞,一双明亮的清澈眸子,白皙漂亮的脸蛋,就如同炎炎夏日里的一缕清风,素净淡雅间让人的心情不由都因此而多了几分清凉与舒畅。

    “大叔是好人。”谢道清紧跟着叶青,不管叶青如何问,谢道清在这个问题上,都只会用这一句话来回答。

    叶青无奈摇头笑了笑,而后道:“我现在同样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即便是你想要救你父亲还有祖父,那也要看他们愿不愿意被人救。何况……还是我叶青救他们,他们啊,恐怕不会承我这份人情的。”

    “您的大恩大德我都记得,将来我一定会全力报答您。”谢道清听着叶青那并没有松动的口风,急忙跟上两步用力点头说道。

    这些时日于她而言,就像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一样,原本还有着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突然之间,就不受控制的变成了眼下这般形势,而这样的处境,对于毫无任何准备的谢道清来说,如同是灭顶之灾一般,让她根本无法承受。

    特别是那种像是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更是让她感到彷徨无助跟弱小无依。

    “你报答我?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叶青回头看着谢道清,那一双眼睛瞬间暗淡了下去。

    在叶青这样的权势人物面前说报答,怎么听都像是骗人的话语,毕竟,谢道清心里也清楚,别说是她自己,就是她祖父、父亲都不一定能够被人家看上,更别提往后报答人家的恩情了。

    “您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大叔您高兴,我怎么都行。”谢道清跟在叶青身旁,顺着叶青的视线看了看那名为三婶酒馆的铺子,信誓旦旦的向叶青说道。

    “若是有

    机会……能够把你祖父、父亲从大理寺内捞出来,到时候你别恨我就行了,至于报答,我可不敢奢望啊。”叶青长叹一声,而后带着谢道清穿过街道,走进人声鼎沸的三婶酒馆。

    三婶酒馆里的那个女人,当年可以说是叶青来到这个世界后,认识的第一批人中,为数不多能够让他觉得亲切的人之一,如今已经在海州跟老刘头过着闲云野鹤一般的日子。

    而三婶儿在离开时,恰好钟晴那时候已经回到了临安,于是钟氏远亲的钟成,在钟晴的默许下便成为了这家酒馆的掌柜的。

    如今多年过去,三婶儿也早已经不在酒馆,但酒馆的名称却是一直不曾改变过,走进酒馆内,依旧是熟悉的摆设,只是那个忙碌的女人已经看不见,换成了中年男人钟成,在大堂内来回穿梭于各个酒桌之间。

    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叶青,以及旁边一脸好奇的打量着酒馆的少女,愣了一下的钟成,急忙跑向角落处的那桌客人旁,而后也不知道低声下气的说了些什么,那桌客人便笑着点头挪到了另外一桌。

    当叶青带着谢道清走过来,桌面脚下也已经被手脚麻利的伙计给收拾干净,两张凳子更是被伙计用力的擦拭了好几次,才请叶青跟谢道清坐下。

    “老爷您今日……喝点儿酒还是……。”钟成亲自过来,虽然是在跟叶青说话,但余光一直瞄着旁边的谢道清。

    叶府的事情他自然是不敢过问,但看到叶青带着一个妙龄少女进来,还是让他心里有些忐忑:夫人知晓这件事儿吗?老爷这般样子,是不是打算再给府里迎回一房小的啊。

    “有好的茶叶的话,上壶茶便是。”叶青微笑着说道:“而后你亲自去趟大理寺,看看毕再遇是否在,若是在,请他过来一叙。”

    “好,老爷,我这就去办。”钟成点点头便转身离去。

    一旁谢道清的眼神,从一进来的好奇渐渐变成了不可思议跟难以置信,这家酒馆并没有什么上好的摆设,更没有像虹出茶馆那般的豪奢与雅致,完全就是一间地方不大,只适合一些贩夫走卒来此喝酒的普通地方而已,完全与叶青的身份不沾边,更不该是像叶青这样的权势人物来的地方。

    “怎么,很吃惊吗?”叶青看着时不时偷偷看自己,或者打量着四周的谢道清,神态之间带着得意之色继续说道:“刚才看见了吧?这里的掌柜的称呼我老爷,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谢道清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摇着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刚一见你的时候,还觉得你挺聪明的,现在看起来怎么这么笨!这你都不明白?这说明,这家酒馆是我的产业,也就是……我才是这家酒馆真正的掌柜的。”叶青神色之间更为得意的说道。

    而谢道清的神情则是更加的难以置信,甚至有些怀疑,坐在自己旁边的人,是那个在朝堂之上让百官都忌讳、权势遮天的北地枭雄叶青吗。

    “大叔……。”谢道清有些为难道:“大叔,拥有这么一家酒馆,对您来说,应该不算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吧?而且……在我看来,这家酒馆并没有什么称奇的地方,就算是想要买下来,估计五十两银子?就足够买下这整个酒馆了吧?”

    “这是情怀,你一个小丫头不懂啊。”叶大人感慨一声,而后看着谢道清乖巧的给他斟茶,回忆着往昔说道:“当初刚来到临安时,那时候就觉得,若是有朝一日能够拥有这么一家酒馆该有多好?而后若是运气好的话,再娶个漂亮的娘子当掌柜的。而我呢,就自己酿酒,或者是做一些品质更好的酒出来,如此一来一定能够保证生意红火,养活我们在临安的生活。但谁知道,这酒竟然是官府管着,民间虽有私造,但那也是因为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其实是犯法的事情。”

    “大叔……您……。”谢道清被叶青当初“崇高的理想”所吸引,有些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问道:“大叔,您当初的目标就……就这么简单?难道您当初的理想……不是考取功名,有朝一日立足于朝堂之上吗?对了,大叔您不是临安人吗?”

    “我算是临安人……其实也不算是临安人。至于考取功名嘛……。”叶青随后笑了笑,初来乍到这个世界,那时候的他哪敢去想,在这个文人士子张口闭口都是之乎者也的时代,去参加“高考”呢,何况以他那半吊子的功底,恐怕连乡试都过不了。

    而出来乍到,想要谋生的手段虽然有很多,但结合着当时的现实与自己的处境,其实能够让叶青这个禁军都头,施展拳脚的地方并不多,处处都是隐藏着他完全不懂的规则与律法,处处都要受到朝廷与他人的节制,所以那时候唯独能够让他做的,就是借着禁军这个平台给人看家护院当保镖。

    即便是这般,这还是因为禁军之间的内部算计,以及人家高层权衡利弊后,对于他们自身价值的利用与榨取。

    身为败军被发配到了禁军,按照常理,这一辈子则是别再想有翻身的机会了,就如同那时候第一次跟随老刘头远远打量涌金楼时,老刘头

    说的那句话:若是有朝一日,能够在涌金楼里快活一回,这辈子就不算是白活了。

    那时候的他,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即便是来自于另一个时代,但对于这种灯红酒绿、象征着有足够身份跟财富,才能够消费的场所,同样是有着强烈的**。

    就如同在上一世,恐怕是个男人对于里面以女子为营业内容的场所,都会或多或少的心动一般,自然,在这个时代,那时候的叶青,同样也想要见识一番这个时代的温柔乡。

    叶青的崛起之路,有着一条极为清晰的路线,但这一条路线又是那么的独一无二,除了阴差阳错外,便是惊险与刺激。

    但归根结底,依然绕不开的是燕家跟高宗皇帝赵构,两个看似天差地别的背景,但却是在叶青崛起的路上,起到了绝对的作用。

    没有燕家,叶青不会跟金人起冲突,自然就不会被赵构所得知,也就不会因为金人的咄咄逼人,让赵构不得不寻找一把刀,来除掉金人对他时刻存在的种种威胁。

    只是……没有人能够想到,就是这么一把本应该握在权贵手里,由他人挥舞砍杀的刀,最终却是有了自主意识,而后凭借刀本身的造化,竟然一步一步的成了今日权势遮天的人物。

    “所以啊,一个人的理想,其实与现实中自己最终所走的路,可以完全是两种不同的路。没有人知道自己这辈子能够在哪一个行业里成功,自然,选择一个行业也就不存在对错之分,只存在在这一条路上,你是否在认真的努力、是否有决心在这条路上走近成功,而不是徘徊、犹豫着是否换一条路,而后在犹豫之间最终错过了所有的路。”叶青一边感慨,一边看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动着,显然……叶大人是对牛弹琴了。

    有些尴尬的干咳一声后,叶青换个角度说道:“就如同你祖父、你父亲,本来在官职不大的差遣上做的好好的,虽然不能够让你们谢家拥有荣华富贵,但最起码可以平平安安以及问心无愧,更不会使得你们谢家走到今日这般落魄地步。我想,这也是你祖父跟你父亲最初的初衷与理想。但当突如其来的高升出现时,随着你祖父离自己为国为民、尽忠朝廷的理想更为接近了一步时,你祖父的眼里……则是已经看不见其他了,比如危险、家庭等等,他只看到了朝廷赋予他的职责差遣,而完全忽略了随着高升带来的种种危险信号,从而让自己无意之间折在了这朝堂党争之上。世间有一种叫折中的办法,但你祖父却是不懂,文人的风骨、气节虽然重要,身后名虽然同样重要,但……死得其所才是把自身的价值最大化,而不是愚蠢的效忠,最后死的不明不白。”

    随着叶青拿她祖父做比较,谢道清的嘴巴也开始渐渐变得撅的老高,虽然她不喜欢叶青如此这般评价她祖父,但奈何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不敢出言反驳,而且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甚至还觉得叶青所说的都颇为在理,只是因为牵涉到了她祖父,所以她不想承认。

    已经在叶青另外一边坐下的毕再遇,则是看了一眼谢道清,而后呵呵笑着道:“听叶大人一席话,感似胜读十年书啊。只是叶大人,君臣大道岂可参杂一己之私?身为人臣……。”

    “君为重还是民为重?身为人臣,你考取功名是为君还是为民?为君,大可效仿如谢深甫,为民……。”

    “难道要效仿大叔您不成?”谢道清嘴巴撅的老高,有些不乐意的抢话道:“那如此一来,朝纲岂不是要大乱,君臣之道岂不成为笑谈?”

    “还想不想救你祖父了?”被谢道清一句抢白,叶大人瞬间威胁道。

    谢道清不满但又不敢反驳,只好借着喝茶轻轻的哼一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毕再遇则是笑了笑,而后看着低头喝茶的谢道清,笑着道:“今日叶大人在此所说一番话,谢姑娘不必想太多,姑娘年纪尚轻,还很难通彻。不过若姑娘想要搭救谢大人,那么你只要把刚刚谢大人这番话告诉令祖父即可。至于如何选择,那就要看令祖父自己的选择了。毕竟,叶大人这些年的境遇,跟令祖父多少有些相像,同是在毫无准备下,突然被朝廷提拔升迁,所以……该如何抉择,就得看令祖父自己了。”

    谢道清听着毕再遇的话语,猛然抬头,心头瞬间明了:原来……原来大叔说了半天,是要让祖父自己抉择。

    在毕再遇看来,叶青跟谢深甫的仕途却是有诸多相似之处,当年叶青不过是一个禁军都头,而后毫无征兆的就被高宗皇帝提拔为皇城司副统领,其升迁之速用平步青云形容,显然都有些略显苍白,或者是用一飞冲天更为贴切一些。

    谢深甫同样如是,突然之间就被太上皇提拔为了临安安抚使,甚至是包括自己那两个如他一般仕途并不顺利的儿子,也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平步青云,成为了嘉兴、绍兴的通判。

    而两者之间最为重要的是,不管是当年的叶青,还是如今的谢深甫,其实都是皇室选择的一把刀,用来清除忧患而后准备弃之牺牲的一把刀。

1066 叶大人的小心思

    钟成为谢道清准备了两份精美的食盒,甚至一个食盒内都还备了一壶酒。

    叶青并不打算去见谢深甫,所以钟成带着谢道清前往大理寺,叶青依旧跟毕再遇坐在酒馆内,等候着他们的回来。

    “大人不会相信一个小丫头,就能够说服以顽固不化闻名的谢深甫吧?”毕再遇有些怀疑的问道,而后看着笑而不语的叶青,则是继续说道:“留正昨天找我,同样是为谢深甫求情,但……我现在还不能确定,留正到底有几分诚意跟我们……。”

    “李立方代人说项总是喜欢做的泾渭分明,包括现在你也一样,快要跟李立方差不多了。”叶青放下茶杯,看着毕再遇,而后解释道:“朝堂之上拉帮结派固然重要,但若是道不同硬拉拢的话,于我们并无好处。当初在谢渠伯、陈傅良刚被关押至刑部大牢时,吏部侍郎楼钥,就曾替史弥远拉拢过谢深甫,最终也未能成功。如今我们想要拉拢,也同样很难成功。谢深甫顽固不化了一辈子,到老了想要他放下气节、风骨,几无可能。”

    “可……叶大人,下官问句冒昧的话,那你如此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毕再遇有些不理解叶青如此做法的目的。

    谢深甫封临安城,实施宵禁,虽然都没能够对叶青造成什么困扰,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实打实的,已经是立场分明的要置叶青于死地了。

    而叶青同样是施以报复,把谢深甫关入到了大理寺的大牢内,甚至在那一夜就有机会暗中除掉谢深甫等人,但叶青最终却是没有如此做,甚至后来还错过了很多能够除去谢深甫的机会,所以这在毕再遇看来,多少还是有些难以理解。

    毕竟,一直关押下去绝不是办法,而若是放了,那就等同于留下了朝堂后患,到时候恐怕谢深甫并不会承叶青这个不杀之恩的人情。

    “叶大人,你不会是看上了那小丫头了吧?所以才会如此……。”毕再遇突然凑到叶青跟前,神秘兮兮的问道。

    此番话语把叶青都吓了一跳,身子瞬间往后仰了下,与毕再遇那张八卦的脸拉开了距离:“想多了你,小丫头虽然不错,但是过于青涩,何况……本大人府上……。”

    “但依下官看刚才那小丫头看你的眼神,可不单单只是看恩人的眼神啊,那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可是流露着藏都藏不住的青春爱慕……。”毕再遇的神情很认真,看起来一点儿调侃的意思都没有。

    叶青无奈的叹口气,他对小丫头有好感是事实,要不然也不会这般纵着,但若是说自己对那小丫头起了那种心思,叶青并不这么觉得,何况那小丫头见到自己,总是一口一个大叔,就算是自己真想吃,这恐怕也不好下嘴吧?毕竟……年岁在那摆着呢,就如同李凤娘所言,自己再长几岁,都可以给人家当爹了。

    看着毕再遇依旧是认真的神情,叶青有些不满的啧了一声,示意其别想多了,而后像是心虚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岔开话题道:“留下谢深甫,如同当初留下留正不去报复的原因大致相同,之所以愿意让李立方去探留正的口风,就是想要看看,经历过这次朝堂风波后,留正可还有决心继续留在朝堂之上。不管是留正还是谢深甫,跟史弥远已经是不可能站在同一立场上,所以在我看来,留正跟谢深甫等朝堂官员,既不会被我们所用,但也不会被史弥远所用,朝堂之上存有这么一批官员,可以对史弥远是一个牵制。同样,于我们而言,只要不过分逼迫,那么便可以算是半个朋友。总之,过分相逼的话,只会让他们与我们势同水火。捕而放之,虽恩过不能相抵,但……史弥远会这么认为吗?”

    毕再遇看着叶青神色之间隐隐出现的阴险笑容,瞬间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恍然大悟道:“如此一来,不管留正跟谢深甫是否与我们一心,但在史弥远看来……他们都是跟我们站在了同一立场上。虽非是同盟,但史弥远必定会如此视之、后为难之,而如此一来,史弥远在朝堂之上的对手,就不只是我们,还有留正等人,虽不为我们所用,但却是行我们想要的对史弥远之策?借刀杀人!”

    “朝堂之上哪有永久的朋友?向来只有永恒的利益罢了。留正、谢深甫必然会被史弥远为执掌朝堂而视如眼中钉、肉中刺,我们要做的不过就是支持他

    们跟史弥远抗衡而已,输了于我们无弊,赢了于我们有益,何乐而不为?不管怎么说,如此都比自己亲自动手要强不是?何况,我终究还是要回北地的,朝堂之上仅凭你毕再遇、钱象祖,哪怕是加上李立方,早晚也会被史弥远压迫的节节败退,所以让史弥远多一个比对付我们更为迫切的敌人,更符合我们当下的朝堂处境。”叶青抚摸着短短胡茬的下巴,意味深长的笑道。

    “你……你还要回北地?”毕再遇大吃一惊,刚刚叶青解释的在朝堂之上利用留正、谢深甫来对抗史弥远的兴奋,瞬间被叶青最后的话语吓得无影无踪。

    “北地若是不安稳,哪里会有临安朝堂之上的安稳跟党争?何况,一旦北地不安稳,我在朝堂之上的处境也不会好过,毕竟,北地一直都在我一人的吏治之下,一旦动荡,只会成为史弥远等人攻讦我的借口,所以,我最终还是要回北地,金人跟蒙古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们去解决。”叶青的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

    临安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在临安呆的时间越久,就越发会被临安繁华富庶的假象所蒙蔽双眼,甚至是忘记北地如今,还依然处于时刻都有战事发生的紧张处境下。

    所谓唇亡齿寒,若是北地一旦处于动荡不安中,那么临安必然会受其影响,从而便会让不离开临安的叶青,在朝堂之上的形势越发的被动。

    “那你打算何时动身?”毕再遇原本还很轻松的神情,此刻也变得凝重了起来,瞬间又觉得肩膀上的压力又重了很多。

    叶青在临安的话,那么他可以不去理会史弥远等人的种种动作,毕竟这些都有叶青操心,而他也分外信任叶青,可若是叶青一旦回到北地,那么他心里那根松弛下来的弦,又不得不再次紧绷起来。

    当然,他也知道,叶青说的是事实,而且,他之所以愿意在朝堂之上站在叶青这一边,最初便是因为叶青的北伐之举,而今北地渐渐稳定,自然是就连他,都差点儿误以为,如今的北地已经是太平世界了。

    “还不知道,但不会太快,恐怕还需要一些时日,朝堂趋于稳定后,以及……。”叶青继续抚摸着下巴,看了一眼毕再遇后说道:“还需要我去弄明白,太上皇是否留有遗旨,而遗旨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如此我才好做打算。”

    毕再遇若有所思的看着叶青,而后默默的点点头,确实如叶青所言那般,朝堂如今看似已经步入正轨,太上皇驾崩后的影响也在渐渐消散,但对于叶青来说,在没有弄清楚太上皇那份遗旨的内容前,那份遗旨就会一直如同一把利剑一样,时刻悬在叶青的头顶,让人心里头很难安宁下来。

    “或许皇后应该知晓些什么吧?”毕再遇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而且自这一次的朝堂风波后,众人也都看明白了,当今圣上跟皇后,对于叶青还是很看重,甚至是有所偏向的。

    毕竟,如今临安城流言蜚语满天飞,而且不利于叶青的留言自然是也不少,所以传到皇宫内并不是什么难事儿,但圣上跟皇后却一直是无动于衷,也就足以说明,圣上跟皇后还是相信叶青那一夜,不曾行大逆不道之举。

    但也正是因为此,不得不让人提防,史弥远会不会借着此事儿来打压、攻讦叶青。

    所以叶青必须要弄明白那份遗旨的内容,以及看着朝堂左右相齐全,临安有了安抚使,朝堂之上的势力划分明确下来后,他才能够放心的北上。

    “圣上的旨意让我闭门自省,没有他的旨意不得上朝、不得入宫,也没有说要自省多少时日。所以啊,朝堂之上,不得不有一个如同代理人似的存在,帮着我们抗衡史弥远,而留正跟谢深甫显然是最为合适的人选。”叶青有些苦恼,李凤娘让自己在家里自省,把自己困在临安哪里也去不了,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一时之间还难以琢磨透。

    何况,因为太上皇一事儿,使得他叶青如今多少也有些投鼠忌器,不太敢在流言蜚语满天飞的时候,再一次明着以北地为借口违抗朝廷、圣上的旨意,所以就不得不龟缩在府里老老实实的。

    “留正任右相,谢深甫继续任临安安抚使,加上我们不求回报的在背后支持二人等官员,那么这样的形势,对于史弥远等人来说,便是多了一股

    牵制他独掌朝堂的力量。我跟钱象祖等人隐在留、谢二人身后,时不时的帮上留、谢二人一把,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可你这里……我们如今能帮上什么忙吗?”毕再遇理清楚了叶青的思路,颇为赞同的点点头问道。

    确实如叶青所言,把留正、谢深甫扶持为如同什么代理人一样的存在,从而成为在朝堂之上对抗史弥远的一股力量,如此一来,不管留、谢二人是生是死、是赢是输,都不会伤及到他们等人的势力。

    叶青放弃了自己亲自在朝堂之上博相位,就如同西方那些民主、自由的国家体制一样,会从利益集团中选择一个人担任总统一样,在前面为他们的集团利益冲锋陷阵,而他们只要在背后摇旗呐喊就足够。

    赢了是集团与个人的双赢,输了不过是个人的结局,而集团利益不伤根基,完全可以再选择一个人卷土重来。

    时代的先进性,让叶青在朝堂之争中,具有了更多独特的理念,从而可以轻易的跳出条条框框的束缚,灵活的运用各种领先于这个时代的政治策略。

    如同李立方、毕再遇会很在意留正、谢深甫是否是自己人不同,叶青并不在乎留正、谢深甫是否是自己人,毕竟,留正跟谢深甫与他们的理念格格不入,很难完全拉拢过来,但这不代表就不能为他们所用。

    叶青更在乎实际利益与实际作用,而李立方、毕再遇更在乎的则是,是否愿意泾渭分明的与他们站在同一立场之上。

    实则不过就是一个名义上的问题,但留、谢二人在当中的作用,并不会因此而改变,最终的目的,都是为结果服务,那就是成为在朝堂之上牵制、对抗史弥远的第一道防线而已。

    “所以啊,何必在意名义上的问题,总之,只要留、谢二人能够被我们所用就足够。”叶青放下空茶杯,多少有些庆幸的感慨道,也多亏自己身上依旧残留有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理念,若不然的话,自己在这个时代的朝堂争斗中,恐怕也不会活的长久,也就更不会有今日这般的高度。

    “对了,今日过后,给谢深甫换一间与谢渠伯、陈傅良相同的牢房吧,那阴暗潮湿的牢房,让谢深甫呆些时日反省自己就足够了,不必一直关在那样的牢房里,以免再直接给关死了,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叶青对还在消化他那理念的毕再遇说道。

    “好,这个没问题。只是……还不打算放吗?”毕再遇又想起了谢道清刚刚从酒馆走出去的样子,有些疑惑的问道。

    看着毕再遇的神情,叶青一眼就看出,毕再遇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自己跟谢道清的关系上,不由得瞪了一眼:“想什么呢,没那回事儿。”

    “今日谢府那丫头去探监,而后第二日就立刻换了一间干净敞亮的牢房,大人,若说此举不是为了讨好谢府那小丫头,打死我下官都不信啊。”毕再遇拧着眉毛摇头叹道:“而且我还敢肯定,大人明日必然还会允那谢府的小丫头,去大理寺的大牢内探监,而后看到牢房换了,小丫头必然是对大人您感恩戴德,甚至是芳心暗许……。”

    “……我……我真有你说的那么龌龊吗?我如此做……。”叶青听着毕再遇的分析,而后想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儿……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过于无耻了呢?

    “您不用跟下官解释,您还是想想,如何跟夫人解释吧。”毕再遇把茶水一饮而尽:“下官其实挺看好这桩姻缘的,因为如此一来,谢深甫就算是想不帮你都不成了,毕竟,谢深甫就算是再顽固不化,他也绝不会想要在有生之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孙女守活寡,这万一要是再有了孩子,谢深甫就更不会……。”

    “废话怎么那么多,赶紧滚!”叶大人有些恼羞成怒的啪的一声,把茶杯摔在桌面上,看着急忙起身,笑呵呵的准备离开的毕再遇:“回来!那个……你在这儿等着那丫头,我先回去了,记得告诉她,这些时日可以去看望她祖父跟父亲,我……我这样做也是出于人道主义的立场,你不要心思那么阴暗,把本官想的……。”

    走出三婶酒馆的叶大人,长长的叹口气,而后脑海里不由自主的琢磨着:万一成真了,自己该怎么跟钟晴解释呢?难道说是因为本官太帅了的缘故?是她主动的?

1067 没有章节名

    宋廷的税赋、粮食、布匹、盔甲等物,北地只能够占得十之一二,即便是钱象祖任兵部尚书以来,北地三大都护府能够从朝廷兵部获取的资源也是十分有限。

    至于粮食、银两、布匹等经朝廷的资源更是十分有限,而且到达北地的途径,这十之一二里还有不少是通过地下交易的方式进入北地,而这也是扬州商会存在的目的。

    扬州于北地、叶青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燕倾城于叶青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

    之所以会造成北地无法得到朝廷更多的支持,甚至如今户部的调拨越发减少的缘故,自然是与如今朝堂之上的斗争有关,随着太上皇开始打定主意动叶青,史弥远这边立刻便闻风而上的跟上了步伐,对于北地的支持可谓是几乎全部削减。

    如今韩侂胄已伏诛,原本理论上三足鼎立,也变成了双雄之争,史弥远对于北地的种种掣肘,在未来只会变本加厉的削减。

    北地终究是不如南边富裕,加上常年处于战火之下,虽然并不是扰乱百姓与生活秩序,但边疆的战事则是花钱如流水一般。

    特别是随着三大都护府的建立,以及北地对于招兵买马扩军的要求,使得如今的北地,既要减免百姓因为黄河泛滥成灾后的赋税压力,还要能够对付都护府扩军的所有压力。

    官吏的问题已然解决,绕过了吏部直呈圣上御批,算是帮叶青解决掉了燃眉之急,但接下来的一系列问题,还需要叶青绞尽脑汁,在朝堂之上去为北地而谋取。

    可事实上,如今被朝廷禁足于府内,无法前往皇宫,更不能上朝的叶青来说,又成了一个新的难题等待着他去解决。

    所以眼下,因北地形势最为着急的莫过于叶青,以及同样身在临安的庆王赵恺跟崇国公赵师淳。

    相比起对于如今临安的陌生来,对于北地的一切,他们二人则是更为熟悉一些。但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因为北地的种种事情,终于是让庆王赵恺跟崇国公赵师淳,见识到了临安官场之上的人情冷暖。

    朝堂之上他们二人因为身处北地多年的缘故,如今倒是颇得一些朝堂官员的敬重,但这种敬重却不过都是一些表面文章而已,一旦进入到了实际问题中,则终于是让两个皇家宗室,知晓了何为人情冷暖。

    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是跟北地有牵连,那么原本对他们二人热情、敬重有加的官员,立刻便会变成一潭死水,不管他们二人说什么,都只是嗯嗯嗯的敷衍着,要么便是此事嘛……还需从长计议,或者便是隐隐让他们二人前往史府多转转,总之……在实际问题中,二人接触过的官员都会给他们一种顾左右而言他的感觉。

    如此一来,也就使得庆王跟崇国公在临安多日,却从根本上没有帮助北地解决掉任何一件问题。

    因为叶青被朝廷禁足,二人也不好去打扰叶青,但少了叶青的出谋划策,想要单单靠他们二人在临安奔走,为北地解决诸多难题,两人多方求助无门之下,心头的沮丧情绪则是越来越重。

    三四天的奔走让两人毫无所获,原本离开北地之时的自信,现在被越来越多的沮丧所代替,加上史弥远前几日跟他们二人所言的太上皇的死,跟叶青有着关联的诸多问题,使得二人在临安完全不像是两个皇室宗亲,更像是从北地回来的两个乞丐,有种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回的感觉。

    新安郡王府内,是庆王赵恺跟崇国公赵师淳在临安能够光明正大出入,不怕被他人非议的为数不多的地方,此时的两人摇头叹息之余,心头升起的只有无限的感慨跟无奈。

    不同于如今北地的官场状况,但凡是真正的政务,那么绝不会遇到像临安这种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的景象,一切都能够在按照如今北地的程序顺利的完成。

    赵士程陪着二人饮尽杯中酒,同样是跟着叹口气,太上皇驾崩一事儿是否存有疑点,是否跟叶青有关,赵士程则是以看似没有偏向朝廷,也没有便向叶青,站在公正的立场,把自己所知晓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知了庆王与崇国公。

    至于到底谁对谁错,谁是叛贼谁是平定叛贼的功臣,赵士程心中同样不清楚,不过在赵士程心里,他更愿意相信叶青的言辞,毕竟,那夜里他可是曾经在叶府呆了很久。

    同样是宗室,赵士程与庆王

    、崇国公的待遇则是有着天大的差别,在二人还未去北地时,虽然崇国公赵师淳跟他赵士程一样,不得朝廷重用,甚至是像被遗忘了一般,从来不曾有人理会他。

    可自从赵师淳跟叶青认识以后,特别是自去了北地之后,不管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在皇室宗亲种,崇国公赵师淳的地位跟影响力则都有了明显的提升。

    这对于如今只任一个正寺卿,如同闲职差遣的赵士程来说,即便是嘴上不说,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觉得皇室对他不太公平。

    所以在叶青三番两次的帮助过他们夫妻二人后,赵士程的野心也开始慢慢的滋生了起来,而他也在关键时刻,押宝于叶青而非是太上皇,所以今日的局面于他而言,可以算是押对了宝。

    虽然如今叶青被禁足于府内自省,但在赵士程看来,只要过些时日,叶青便会真正的站在朝堂之上,而且即便是无法站在朝堂之上,那么在于北地,叶青也依然拥有着旁人难以撼动的地位。

    如今北地虽然还有动荡,但不管如何,北地已经在名义上被宋廷吏治多年,这便使得一些人的抱负开始变得越来越大,不再如同当年被金人压制时那般,抱着独善其身的处世原则即可。

    想要大展宏图、一展抱负的大有人在,特别是在如今北地越发稳固,势力也随之水涨船高的局势下,宋人只想要固守长江以南,不使金人继续南下的心态也开始发生着变化,望向北方的目光也越发的坚定起来。

    大时代下的局势已然发生了扭转,宋廷已然不再是那个被动挨打的宋廷,自然,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心底深处的那股自信与热枕也渐渐再次占据主导地位,从而使得人们开始向往着有朝一日,大宋朝廷还能够恢复当年那般疆域。

    十数年近二十年的时间,叶青已经从一个青年走向了中年,而朝堂之上也已然是一代人换了一代人,即便是朝廷在这件事情上后知后觉的还未发生根本性的国策转变,但这并不代表,民间与官员的心里不会发生转变。

    北地的稳定自然是会给宋廷百姓带来强大的自信,而这于叶青有利,对于赵士程而言,自然便是一个抓住机会的最佳时机,他同样想要一展心中抱负,而不是一如从前那般虚度大好年华,眼睁睁的看着他人的生命越来越有价值,而自己却是一如既往。

    “或许可以请教叶大人,眼下你们二人在临安该如何行事。”赵士程放下酒杯,神情镇定的开始给庆王跟崇国公出谋划策。

    “如此这般考虑过,但奈何叶大人如今在临安的处境……让我们二人拿不定主意。眼下这般形势下,叶大人闭门不出,而我们二人若是前往叶府……会不会对叶大人有所牵累?”庆王有些犹豫的说道。

    崇国公在旁同样是颇有同感道:“我们二人非是怕被叶大人牵连。而是……说句不好听的话,如今我们二人可是亲眼看着北地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我们不想看着北地百姓再次陷入动荡之中,终究乃是我大宋的疆域,同样是我大宋的子民,即便是叶大人无法在节制北地,而我们也该为北地的稳定尽自己的一份力才是。”

    “叶大人府门紧闭……但依我猜想,叶大人在临安随意走动应该还不成问题吧?何况,叶大人真的会呆在府里哪里也不去吗?朝堂之上如今虽非是百废待兴,但因为太上皇一事儿的影响,以及叛贼韩侂胄的祸乱,朝堂还未完全稳定,叶大人难道就真的放心,看着史弥远一个人在朝堂之上做大?”赵士程沉思着说道。

    “那依你的意思?”庆王跟崇国公互望一眼,隐隐觉得赵士程像是有了对策一般。

    “试试看可否邀叶大人来我府上,如此或许也会更好一些。这些年来,叶大人来我府上没有几次,对于我们夫妇二人而言,叶大人可是如同我们的恩人。”赵士程对于叶青的评价,让庆王跟赵师淳都有些心惊。

    对于赵士程跟唐婉的事情,他们二人早有耳闻,但这些不过是儿女情长的个人私事,他们二人也不好过问。

    而在宗室三人,在讨论着如何给叶青递邀贴的时候,叶青也从三婶儿酒馆内,晃晃悠悠的一个人回到了府里,看着外面渐渐西斜的阳关,微微叹口气向着后院行去。

    钟蚕跟在后面,向叶青禀抱着这几日庆王跟崇国公在临安的种种举动,包括在一些官员的府门

    前吃到闭门羹的事情,都被他一一禀报给了叶青。

    厅内钟晴同样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叶青,这些时日就跟无所事事一样,所以听到钟蚕对于叶青的禀报后,她也很想知道,眼下在他无法跟人家官场上的官员打交道的情形下,又能如何帮助庆王跟崇国公打开临安的局面,让他们二人可以真心实意的为北地做点儿事。

    “关键不在临安,而是在宫里,庆王跟崇国公找错方向了。”叶青摇头,不堪大用四个字,则是他心里对于庆王跟崇国公的再次评语。

    “为何如此说?”钟晴同样有些觉得莫名。

    “北地如今以三大都护府为重,而如今三大都护府的大都护,都是由当今太子遥领。在临安,仅仅凭靠他们宗室的身份,以及如今在北地的地位,临安的这些官老爷怎么可能会为帮他们,而去得罪史弥远?官场之上都是人精,谁看不出来,北地越发拮据的局面,是因为户部跟史弥远的掣肘?所以史弥远不点头,如今朝堂之上谁敢跟史弥远对着干?”叶青从容的说道。

    “可太子于三大都护府不过是遥领,庆王跟崇国公身在北地都不能……。”

    “太子终究是要继位为君的,以太子府的名义为北地谋取利益,在临安完全可以绕过史弥远的诘难不是吗?即便是无法全部绕过去,但庆王跟崇国公想要为北地办的那点儿小差遣,则完全没有问题。而且如此一来,还可以在太子跟前博取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叶青挑眉问道。

    钟晴神色颇有些无奈的看了看叶青,心里隐隐觉得叶青说的在理,但又觉得,叶青这般说辞的背后,必然是还有着其他她暂时无法揣摩到的秘密。

    不过钟晴终究是钟晴,钟大美人兰心蕙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微微沉思片刻,立刻就察觉到了叶青的目的,示意钟蚕下去后,厅内只剩下他们夫妇二人后,钟晴起身走到叶青跟前:“你是想借此接近太子?”

    叶青抬头,有些惊讶的看着钟晴,而钟大美人则是平静的继续说道:“皇后一直阻止你跟太子接触,甚至是根本不让你们二人见面,如今太上皇驾崩,你便必须未雨绸缪,为将来的朝堂之争下先手,所以……你必须要跟太子攀上关系,即便是攀不上关系,也得让太子知道你这个人的存在才行。”

    “太子当时年幼,玉津园那次相见已过多年,如今太子是否还记得你叶青,都是一个未知数。所以你绝不会让史弥远在太子跟前留下太深的印象,而不知你叶青的存在。李凤娘为太子要了北地三大都护府的大都护头衔,同样,也是给北地冠上了宋廷的印记,而……若是你不接近太子,那么北地在未来太子登基后,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你便会跟太子之间起直接的冲突?”钟晴越是顺着自己的想法儿猜测,则越发觉得害怕跟吓人。

    这才刚刚好不容易从太上皇的天罗地网下死里逃生,如今好像又有着一张大网,对着叶青当头撒了下来。

    “你怎么这么聪明?”叶青伸手去拉钟晴的手,却是被钟晴一把甩开。

    “你是不是这样想的?”钟晴确认问道。

    “非是我要这样想,而是……局势发展下去必然是如此。圣上不理朝政,大宋朝的哪个官员不知晓?而今太上皇已逝,太子如今已有十二岁之龄,用不了三五年的时间,不管当今圣上如何,以李凤娘的心性,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到时候必然是会怂恿着圣上禅位,而后让太子继位,如此一来才符合她李凤娘的野心不是吗?”叶青再次拉住钟晴的手,钟晴则是看了看厅内并无外人,更没有那个时刻会钻出来让她陷入尴尬的小钟叶,这才半推半就的坐在了叶青的大腿上,不过神色之间却是极为警惕,时刻准备着跳下去避嫌、免得被儿子抓个现行。

    “皇后还想置你于……她还有完没完?有事儿的时候开口,没事儿的时候,就眼睁睁的看着你陷入绝境……。”钟晴这个大美人,难得的为叶青打抱不平,同样,心里更是难以理解叶青跟李凤娘之间,那无人能够捋清楚的不明不白的关系。

    “这辈子怕是不死不休了,即便是我……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干什么,想我生多一些,还是想我死多一些。”叶青叹口气,他跟李凤娘之间的这笔糊涂账,或许真的只有一个人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后,才算是结束吧。

1068 李凤娘的野心

    整个临安城在进入八月以后,似乎所有的事物发展都放缓了脚步,也或许是因为叶青一直呆在府里,偶尔独自一人走上大街无所事事游荡的缘故,让他在难得平静的时日里,终于可以让自己全身心的放松一番,才使得叶青觉得,如今的临安原来是如此的悠闲。

    朝堂之上史弥远的动作也放缓了很多,不知道是在背地里蓄势以待,还是说也同样遇到了什么瓶颈。

    总之,在太上皇驾崩,韩侂胄被当作叛贼诛杀之后,不管是临安城还是朝堂之上,在经过了短暂的紧张后,便开始进入到了温吞水似的毫无滋味可言的日常中。

    谢深甫等人依旧在大理寺大牢内,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包括新安郡王,并没有邀请到叶青前往赵士程的府邸,不过好在,徐寒跟墨小宝倒是在昨日里回到了临安,而后便进入了皇城司的大营内。

    一个多月的时间,随着时间往前至绍熙五年八月中旬,七月份临安所发生的种种事情,也终于是淡出了临安城的各个酒楼茶馆等流言蜚语最喜欢的地方。

    百姓、官员、商贾、士人等等三教九流也开始完全恢复了往常的节奏,前几日的一场细雨多少给临安带来了一丝凉爽,不过只有短短的一日多些时间,临安便又再次如同蒸笼一般,烈日炎炎下,整个临安城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但却又是繁花似锦。

    李立方看着站在距离东华门不远处那熟悉高大的身影,急忙喊停了马车,而后不等车夫拿出马凳,自己就跳了下来,向着河边那高大的身影旁边跑去。

    看清楚自己并没有认错人后,李立方这才放缓了脚步,在那高大的身型背后说道:“叶大人还真是颇有闲情逸致啊,独自一人在此观水看风景吗?”

    叶青回头,看着春风满面的李立方,随和笑道:“看李大人的样子,好像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

    “圣上旨意,让你在府里闭门思过,你却跑到这里看风景?你这可是抗旨不尊啊。”李立方笑着摆摆手,而后跟叶青并肩而立,突然正色问道:“你觉得我可堪大任否?”

    叶青笑问:“什么意思?”

    “唉……。”李立方先是叹了口气,不过神情之间却是带着一丝得意,道:“昨日皇后招我进宫,问我是否有意相位的差遣?今日朝堂之上,便开始有官员对我是礼遇有加,说话都要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尊敬。”

    “你任左相?活够了?”叶青笑问道。

    李立方有些不满的看了叶青一眼,而后又不得不承认道:“不管是在工部还是在刑部,其实我很清楚,我就是图一个差遣罢了,至于其他……呵呵,我还真没有兴趣啊。左相这个差遣听起来确实诱人,还能够光宗耀祖,让人敬仰。但看看这些年在相位上的,有几个有好下场的?确实,除非是我活够了,要不然我才不会被皇后架到相位上……。”李立方虽然无意左相差遣,但在得到皇后的询问以及一些官员的尊敬后,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得意跟成就感的。

    “太子是否最近经常入宫?”叶青听着李立方的话语,心头忽然一动,不动声色的对李立方问道。

    “不错,这些时日天天都会被皇后召进宫……怎么了?你不会是想见……喂,叶青,我告诉你,皇后让你在府里自省,这也是为你好,你可不要因为此事儿就……。”李立方一惊,以为叶青问太子的事情,是想要捅破那一层窗户纸,以此来报复皇后禁足他一事儿。

    “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什么呢你?”叶青瞪了李立方一眼,若无其事的说道:“就是随便问问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我可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有此心,如今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虽然你被禁足,但……你这不也跑出来看风景看没人看花船来了吗?再忍忍,说不准再过几日皇后气消了,就会下旨让你可以出门了。”李立方看着叶青直接一屁股在河边坐了下来,无奈之下,也只好弯腰跟着坐了下来。

    “庆王跟崇国公可曾拜访过你?”叶青想着其他心事儿,看着李立方投过来的目光,只好转移着李立方的注意力把话题岔开。

    “来过,怎么可能没有来过,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没见。我这样做,也是希望你能够在北地保持你的权威,让他们知晓,别以为是宗室我李立方就会对他们另眼相看,在我眼里啊,只有你叶大人啊。”李立方的心情看来是真的不错,树荫下,河畔边,

    整个人是显得轻松得意。

    “知道是为何事儿找你吗?”叶青一边在心里思索着刚刚瞬间抓住的一丝灵感,一边继续跟李立方问道。

    “找我这个刑部尚书,自然是刑部的事情了。北地官吏之中,金国遗留官吏不少,作奸犯科、徇私枉法者如今依然有之。大理寺虽然能够大开方便之门,但刑部这里终究是一直名不正言不顺,而他们就是为此事儿而来。当然,这也是他们连着找了我好几次后,我才从刑部知晓的。”李立方神色之间更为得意,身为刑部尚书,被人拜访自然是让他脸面有光,何况还是两个皇家宗室低声下气的连番求见。

    “提点刑狱……非朝廷、刑部不得任命,即便是要判案,也需经由刑部批驳才行,大理寺虽审核,但在各路还是以刑部为主,大理寺为辅。乾道八年,朝廷于西京、南京等九路,设九路提点刑狱司,设提刑使、副使领司事,秩正三品、正四品。下设判官、知事诸职。因职权极重,号称外台,也称按察司。所以能不能直接奏请朝廷,于如今北地设北地提点刑狱司?”叶青手拿一颗石子,而后看着眼前的河岸在石子落入后泛起小小的浪花,笑问道。

    “北地提点刑狱司?叶青,你真要造反吗?”李立方眼睛瞪的溜圆,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由太子任北地提刑使呢?”叶青依旧是随和笑问道。

    “由太子任提刑使?而且如今太子,已经是遥领北地三大都护府的大都护差遣……。”李立方一时之间都有些为太子心动,毕竟,如此不管如何说,最起码在北地能够证明,北地是宋廷的疆域,太子才是北地的最高长官,这于如今的太子而言,可谓完全是有利而无一弊啊:“你说的是真的?”

    李立方显然有些不相信,叶青会把如此重要的职权交给太子,而自己就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跟太子之间,那一层不为人知的关系,所以才让他如此拥护太子吗?

    “我说的是真的,不过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庆王赵恺跟崇国公赵师淳任副使。而且如此一来,北地提刑司也就完全至于皇家与宗室,既能够让皇家宗室在北地彰显影响力,也能够因此而安抚民心,岂不也是显我叶青对于朝廷的忠诚?”叶青平静的说道。

    李立方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长长的哦了一声,而后道:“原来你叶青也知道为声名而退让啊,我还以为你叶青在北地盘踞久了,根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呢,怎么?想要通过这般法子,挽临安日渐有损的名声?为自己回朝堂造势?”

    李立方瞪圆了眼睛看着叶青,在他看来,叶青之所以如此做,完全是为了能够回到朝堂之上所采取的谋略。而且回头想想也对,如今的叶青可谓已经是名利双收了。

    北地战功彪炳,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真正的实际权利于他叶青而言,则一直都是在于地方,在朝堂之上他的势力显然就要薄弱很多。

    甚至可以说,叶青利用北伐所取的成就,都是在为他回朝堂、居高位做着所有的铺垫,如同一个士子寒窗苦读一般,在经过了数年的用功铺垫之后,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的金榜题名?

    而叶青利用北伐一事儿,就如同士子寒窗苦读一般,如今也是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打算回到朝堂之上开始为相,而后大享朝堂权利以及这些年他努力奋斗结果的时候了。

    “功成名就,所以如今该你叶青在朝堂之上享福了。”李立方摇着头,神色之间多少有些羡慕:“早知如此,那时候我就该跟着你去北伐,而后即便是不如现在的你这般有成就,但最起码在回到朝堂之后,那也是众人敬仰啊。只是……你就舍得扔下你在北地打下的胜果?就不怕有朝一日会被金人夺回?”

    叶青苦笑,这货的想象力还挺丰富,甚至是听的他都有些心动了。

    也确实,若是自己想要享受荣华富贵,那么如今也正是最佳时机,太上皇驾崩了,自己那唯一的真正威胁已经没有了,保全身家性命于朝堂之上,享受朝堂权利带来的成就与快感,于自己而言也不过是轻而易举而已。

    想想自己携白纯、燕倾城、钟晴、耶律月,以及子女住在同一府邸,大享天伦之乐,无聊了搬到西湖边上散心度日,要么就去扬州散心,或者便在临安过着无忧无虑的荣华富贵生活,一家人再也不用分开在各地,还要让几女每日提心吊胆的为自己担心,还要让她们为自己继续打

    拼。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条件便是如李立方所言的那般,自己舍得放弃北地那一大摊子事儿,放心如今收复的所有疆域,有朝一日不会被金人、蒙古人夺走,也不必去在乎北地百姓是否再会被战火纷飞的残酷所牵连,甚至连辛弃疾、虞允文等人的死活也要不去理会,或者直接把他们都调回临安,增加自己在朝堂上的势力,卯足了劲跟史弥远在朝堂之上争斗,而置北地于飘摇之中。

    “我也很想过像你说的那般生活,但……可能吗?你相信朝廷如今有能力处置好北地的一切吗?还是说……大可以不必理会金人跟蒙古人对北地的虎视眈眈?不必再去理会北地百姓的死活……那时候,一旦北地再次陷入战火中,恐怕北地百姓骂得不是朝廷,而就是我叶青一人了。”叶青从河边起身,看着仰头望着他的李立方。

    “我现在无法进宫,你大可以于明日,把我的意思转达给皇后与圣上,请他们定夺。至于我叶青……自然是愿意继续在北地为临安的安宁而驻守边疆。”叶青叹口气,神色之间多少有些惆怅跟感慨,脑海里不由的浮现出那句话: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把它走完。

    “不用,我现在就可以进宫禀奏皇后,请她定夺。我估计太子应该还在宫里,正好,也可以征询下太子的意见。”李立方说完后,便起身向着不远处停靠的马车跑去,对于身后呼喊的叶青也不再理会。

    看着李立方的马车调转方向,向着东华门方向驶去,直到马车完全消失后,叶青才微微叹口气:李凤娘的野心还真是大啊。

    虽然李立方并没有透露多少有用的讯息,但叶青在此等候李立方,也不算是白等,最起码他已经大概弄清楚了李凤娘为何禁足自己的目的。

    李凤娘如此禁足自己,更像是一种对自己的施压,是一种让自己妥协的策略,至于想要让自己为什么事情而妥协,叶青从李立方刚才的言语中,提及太子最近每日都会被召进宫的讯息中,已经渐渐清楚:恐怕太上皇刚一驾崩,李凤娘的内心就升起了这股野心。

    李凤娘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的太子赵扩,虽然隐隐能够看到某人的影子,但李凤娘更愿意相信,眉清目秀,略带风流俊秀的太子长相,是更像自己而已。

    一道道朝堂之上的奏章,都被竹叶儿跟青丘放在了案几上,李凤娘则是在一边,替太子赵扩一一打开,而后不管是关于何种事情的奏章,李凤娘都会在太子赵扩看完后,考校似的问太子:若你现在是我大宋朝的圣上,此事儿你该如何决断?

    “母后,这叶青既然有功我宋廷,为我大宋收复了诸多失地,但为何……竟然还有如此多臣子弹劾他?”赵扩无奈的拍了拍手旁厚厚的一沓奏章,以他如今的心思,显然还是难以理解朝堂之上的事情。

    “那你觉得臣子弹劾这叶青,是对还是不对?你觉得叶青如何?”李凤娘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是坐在一旁,看着眉头微皱的赵扩问道。

    赵扩看了看李凤娘那温柔慈爱的鼓励笑容,努力的回忆着自己印象中的叶青到底是什么样儿的人,见过几次面,但已经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最为清晰的,还是小时候在玉津园跟自己见面,而后说了很多话。

    “他好像不是很怕儿臣,跟其他臣子不一样,见了儿臣后都会毕恭毕敬的。而且……。”赵扩皱眉,最后有些无奈的说道:“儿臣觉得叶青并没有臣子弹劾奏章上说的那么坏,不受朝廷节制……但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好了,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李凤娘示意竹叶儿等人收拾奏章,而后对赵扩说道:“可他回到临安后,竟然都不去见你,这岂不是没有把你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可能……可能是因为儿臣是太子,所以……所以他不敢吧?或者他是向父皇……。”

    “但你刚才不是说,他好像并不像其他臣子一样怕你吗?那么为何还不敢见你?”李凤娘心知肚明的问道。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儿臣可以召见他吗?儿臣若是如实问他,母后觉得他会告诉儿臣原因吗?”赵扩接过青丘手里的茶杯,恭恭敬敬的给李凤娘放在了手边。

    “再过些时日吧,再过些时日母后召他进宫,让你见见他。”李凤娘很满意赵扩对于她的言听计从,以及那种发自内心的孝心跟尊敬,而这也是让她觉得眼下便是更进一步的最佳时机。

1069 一举一动

    站在叶青的角度,他绝不想现在就看到当今圣上禅位,而后由太子继位。毕竟,如此一来,只会让他陷入到更大的朝堂被动中。

    于外:北地非他不可,自北伐到如今,北地一直都是被他牢牢的掌控在手。特别是眼下,随着时间的推移,辽国与夏国的消亡,地缘政治在越发明朗的环境下,不管是蒙古人还是金人,都需要北地严加提防,不能有丝毫疏忽大意。

    所以他叶青无论如何,都不能够在这个时候,因为朝堂之上的事情而让北伐之战功亏一篑、半途而废。

    于内:如今是个朝堂官员都能够看的清楚,随着叛贼韩侂胄已伏诛,朝堂之上的三足鼎立也就变成了双雄之争,史弥远又是极为善于朝堂争斗之人,叶青丝毫不敢有一丝情敌之意。

    而若是这个时候由新君登基理政,叶青又不能够在朝堂之上的话,那么如此一来,就很有可能让叶青在北地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加上当今太子又是遥领三大都护府,若是再加上北地提刑使这一差遣,以及史弥远的阴谋诡计,如此一来,在自己跟蒙古人、金人角逐的背后,他们完全有的是机会趁虚而入,掏空自己在北地的势力。

    所以不管如何,叶青都不会赞成李凤娘在这个时候逼迫圣上禅位,让太子赵扩继位。

    但如今李凤娘挟所谓太上皇驾崩的遗旨,借机把自己禁足于临安,其目的现在看来,更像是在打算逼他在圣上禅位、太子继位一事儿上,毫无条件的站在她那一边。

    留正推动的为谢深甫洗刷冤屈一事儿,到现在为止依然是进展缓慢,这其中显然除了朝廷的心思不在这些臣子身上外,必然是还有史弥远从中做梗的缘故,才使得如今谢深甫等人无法从大理寺放出,使得留正在朝堂之上颇为孤单。

    叶青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来好好的稳固北地的势力,以及巩固他个人在北地的影响力,三大都护府的整合,兵权的集中,便是他的第一步,而地方吏治政事,若是在这一次临安行后,都能够得到完美的解决,那么叶青有自信,在三五年的时间内,让自己在北地拥有,跟蒙古人也好,金人也罢,甚至是背后的朝廷掰手腕的实力。

    只要有这三五年的时间让大刀阔斧的在北地经营,那么到时候,他便有足够的精力投身于朝堂之上,哪怕到了那时候,北地跟金国、蒙古国之间的疆域划割如同今日这般,他也有足够的自信,应付来自三方的压力。

    可如今北地看似稳固,但还有着众多的难题需要解决,最为明显的便是经济与地方的吏治,这都需要他耐下心来慢慢去打磨,而后形成一个凝聚力强大的集团才行。

    留正根本没有发现,叶青一直跟随在他的身后,脚步匆忙的他连轿子都没有要,一个人匆匆忙忙的穿过御街,向着谢深甫的府邸方向走去。

    门上硕大的封条还存在,不过好在侧门还可以自由出入,一个下人开门探头,而后在留正进入刚要关门时,叶青的手一掌拍在了门上,刚刚进入府里的留正听到声响回头,便看到一脸笑容的叶青,扒拉开想要阻止他的谢府下人,缓缓走了进来。

    谢府下人看着不请自入的叶青,正待要说话,便看见留正原本威严的神情微微有些慌张,不过还是含笑向叶青率先行礼道:“叶大人?”?“闲来无

    事儿,在御街上四处晃荡,看见留大人匆匆忙忙的一个人行走于御街之上,所以叶某就跟过来凑个热闹。”叶青根本没有在留正身边停留,一边说话一边就往谢府里走去。

    留正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慌,只好跟着叶青的步伐,听着叶青继续说道:“谢深甫、谢渠伯如今都在大理寺大牢内,留大人却是在这个时候跑到谢府,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叶青虽然是在问,但人却是已经走到了谢府的后院,而后侧耳倾听着哪个方向有动静。

    谢道清刚刚打开门走出来,当看到叶青的霎那间,瞬间条件反射的把门砰的一声关上,让身处房间内的谢棐伯吓了一跳,有些惊讶的看着举止奇怪的谢道清。

    而紧紧靠着房门的谢道清,有些手足无措的拍着胸口,嘴里连连念叨:“他怎么来了?他怎么来了?他怎么会知道?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谁来了?竟让你如此惊慌失措?”谢棐伯看着平日里古灵精怪,在他还没有从绍兴府回到临安时,独自一人撑起这个家的侄女问道。

    不过不等慌张的谢道清回答,门外便响起了叶青的声音:“不开门的后果你可想好了?”

    谢道清听到背后传来叶青的声音,吓得啊了一声,而后快步往后退了好几步,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厅门。

    谢棐伯同样是被叶青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显然也没有料到,竟然会有人堵在自己的房门处,而且还能够让谢道清如此惧怕。

    门吱呀一声被叶青缓缓推开,原本脸上还是惊吓神情的谢道清,表情瞬间显得有些尴尬。

    只是不等谢道清说话,叶青的目光已经从她身上,转移到了刚刚从椅子上起身,以疑惑的眼神望着叶青的谢棐伯。

    “请问你是何人?为何要私闯谢府?”谢棐伯的语气很平和,只是微微有些皱眉,上下打量着不请自进的叶青。

    “棐伯不得无礼,见了叶大人还不快行礼。”不等叶青答话,跟在叶青身后的留正便迈步走了进来,先是有些责备的瞪了一眼,看到他们二人后飞快关上厅门的谢道清,而后才转向谢棐伯,介绍着叶青的身份。

    “原……原来是叶大人,还请叶大人恕罪,下官……。”谢棐伯心头一惊,他可是昨日才悄悄回到临安的,想不到今日就被人发现了。

    “不必多礼,我也是今日恰好遇到了留大人,留大人跟我说了一声,于是我便跟着过来看看。”叶青摆了摆手,而后官威十足的在谢府大厅的首位上坐了下来。

    一旁的谢道清看着叶青官威十足的样子,再看看自己叔父跟留正二人有些拘谨的样子,心里头则是不满的哼了一声,厅内三个宋廷官员,就属叶青年纪最小,但奈何……却属人家官最大,而且还竟然又再次跑到了自己家里摆官威,真是可恨,但又无可奈何。

    叶青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把有些失神的谢道清拉回了现实,望着那声响的方向,就看见叶青对她命令道:“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发什么呆你?还不赶紧奉茶?”

    “我……你……。”谢道清挺了挺自己傲娇的小胸脯,伸长了脖子想要反驳,但看着叔父那偷偷示意的眼神,只好无奈的对着叶青翻了翻白眼,冷冷道:“是,叶大人请您稍等,小女子这就给您奉茶!”

    叶青有些心知肚明,小丫头为何会对自己如此态度,毕竟,那日带她到三婶酒馆,而后让她去了大理寺大牢探望谢深甫时,谢深甫还是被囚在那阴暗潮湿、臭气熏天的大牢内,虽然说谢道清第二日去的时候,就已经给谢深甫换了干净敞亮的牢房,但显然,在谢道清的心里,这道坎还没有过去。

    不知不觉间,就连谢道清都不清楚,自己为何还要在心里埋怨叶青虐待她祖父。

    按理说,叶青已经做的足够好了,网开一面让她这些时日每天都能够进入大理寺大牢,甚至在第二日,就主动给她祖父换了干净敞亮的牢房,但谢道清却还是觉得,不管如何,叶青都该看在她的面子上,从她祖父被抓走的那一夜起,就该给换一个好的牢房,而不是自己去过一次后才给换。

    “这是下官兄长谢渠伯的女儿,从小被下官的父亲跟兄长娇生惯养坏了,不懂规矩,还望叶大人见谅。下官一会儿便好好的……。”谢棐伯有些尴尬,毕竟叶青的身份地位在那摆着,哪怕是不管自己的父亲跟兄长,被抓进大理寺一事儿跟叶青有没有关系,以他如今不过绍兴府通判的差遣,显然还无法去得罪眼前的叶青。

    叶青再次摆了摆手,而后便看着一同坐在的留正问道:“留大人今日来此的目的,可否当着叶某的面……。”

    留正微微欠身笑了下,看了看眼神中略带犹豫的谢棐伯,而后直接坦诚说道:“留某今日来此,就是想要跟谢棐伯谢大人商议下,该如何劝说谢深甫谢大人。朝堂虽然在太上皇一事儿后,已经渐渐恢复如常,即便是临安如今也依旧太平,但显然安抚使这一差遣不能空缺太久。嘉兴知府这几日也曾来信问留某谢渠伯所为何事,会被关押进大牢。所以留某今日来此,便是想要跟棐伯商议此事儿。”

    “谢大人也是留大人您从绍兴府召回来的吧?”叶青点点头后,看着有些坐立不安的谢棐伯问道。

    “兹事体大,何况如今谢府就只剩下了一个小丫头持家,所以绍兴府在太上皇一事儿后,留某便自作主张,请谢大人回临安一叙。本想在跟谢大人商议好后,在一同告诉叶大人此事儿,但既然今日……恰好跟叶大人在街上相遇,所以就一同请叶大人过来了。”留正顺着叶青刚刚的谎话说了下去。

    而谢棐伯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留正,显然他没有想到,还真是留正主动带叶青来此的。

    “据我所知,如今户部尚书郑清之,都快要把史弥远的家当自己家了,每日下朝后都是前往史弥远的府里,而后到了晚上,才会回到自己的府里。据说,这些时日在史弥远的府邸,不管任何大事小情,郑清之都是争先恐后的揽到了自己身上,哪怕是史府里下人,郑清之可是都会礼遇三分。所以啊,看样子,郑清之这是为了临安安抚使的差遣,不择手段的讨史弥远,以及史府上下的人心啊。留大人若是再不抓紧一些,恐怕一切就都迟了。”叶青说的语重心长,而端茶进来的小丫头,砰的一声,显得很不耐烦的把茶杯放在了叶青手边,而后又转身,轻巧恭敬的给留正放下了茶杯,看也不看叶青一眼就走了出去。

    谢棐伯指着谢道清那气呼呼的背影,想要训斥几句,可察言观色着叶青那依旧随和的笑容,只好是再次起身,替谢道清向叶青赔罪。

1070 求见

    谢棐伯自然不会想到,叶青跟谢道清之间的关系,就像他自昨日回到临安后,一直很疑惑谢道清一个小丫头,为何能够在这段时日里自由出入大理寺一般。

    在他原本的打算中,今日则是要跟留正商谈,而后二人凭借着谢道清在大理寺可以自由进出的面子,悄悄前往大理寺探望谢深甫几人。

    叶青看着谢府的马车缓缓奔向大理寺的方向,微微叹口气,眼下的朝堂形势,不论如何,只要能够争取到留正等人在朝堂之上跟史弥远对抗,于他叶青而言,绝对是一个减轻他自身压力的最好办法。

    渐渐远去的马车车厢中,谢棐伯几次都想要张口问谢道清,为何她能够自由出入大理寺一事儿的原因,包括她跟叶青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过因为留正同行,而谢道清也因为一股莫名的心虚,不愿意多做解释的缘故,所以谢棐伯在进入大理寺后,依然还算是一头雾水。

    谢棐伯从府里小丫头对待叶青的种种举动中,多少能够窥探出一丝谢道清跟叶青之间关系匪浅的缘由,但为何堂堂一个手握整个北地兵权的节度使,会跟一个不过刚满十七岁的小丫头产生交集呢?

    留正对于谢道清跟叶青之间的关系,同样是有些莫名,虽然知道谢道清曾经找过叶青,是为了救她父亲,但如今谢深甫被抓入狱后,按理说,叶青就应该不会在帮谢道清了才是。

    可眼前他所看到的却是,在大理寺内,谢姑娘三个字,或者是谢道清这个人,比他这个堂堂的朝廷右相还要受到重视。

    自然而然的,谢道清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大理寺内,加上大理寺各级官员对于她尊崇有加的态度,让谢道清心头不免有些得意跟小小的成就感,如同进入自家府邸一般,轻车熟路、毫无阻碍的便走到了谢深甫大牢的门口。

    叶青不知道留正跟谢棐伯会跟谢深甫谈什么,也不会知道,他们是否能够说服谢深甫,不以自己为敌人,不过在临走前,他还是告诉了留正一声,太上皇驾崩一事儿,倒是可以告知被关在牢里的谢深甫。

    不知不觉间,叶青便一个人溜达到了杏园门口,虽然李凤娘并没有在杏园,但如今的杏园,不管叶青是否在临安,里面则一直都有着宫女与太监值守,维持着平日里的日常。

    甚至可以说,自他跟李凤娘第一次相聚于杏园后,杏园在平日里便成了一个只有宫女、太监,却没有主人的花园。

    敲门声让里面的太监警惕的从侧门探头出来,还来不及看清楚来人,就被叶青的手掌盖在了脸上。

    用力向后一推,太监不由跟着力道向后退了几步,刚想要呵斥来人,待看清楚是叶青后,太监脸上原本刚刚升起的怒气,瞬间就消散于无形之中,带着近乎谄媚的笑容,卑躬屈膝的看着叶青道:“叶大人您……您今日怎么有空……。”

    “随便转转。”叶青示意太监关门,而后一个人便在杏园里随意的溜达着,身后的太监亦步亦趋紧紧跟随着,随时听从叶青的差遣。

    杏园比最初的时候要多了不少景色,特别是后花园里的桑树,自李凤娘知晓叶青喜桑树后,便在当年命人移植了不少过来,如今的杏园多多少少有着一丝皇家贵气逼人的影子,比起

    当初那稍显朴素的杏园来,如同是换了一个模样儿。

    叶青一边打量着杏园内的建筑或者陈设,而旁边的太监则会适时的像叶青解释着,每一件叶青有疑惑的陈设的来历,而这一切,都跟李凤娘脱不了干系,同样,也都是李凤娘按照叶青的喜好而布置。

    叶青很少像今日这般用心去感受杏园里的一花一草,一楼一阁,哪怕是那些流水假山,石径台阶,每一次来杏园时,他不过都是匆匆掠过,从来不曾去仔细观望过。

    而近日所看到的一切,经过身后太监的解释后,叶青的心头则是不由的泛起了微微惆怅的涟漪来,不得不说,这些年来,李凤娘在某些方面同样是用了很多心思,最起码在这安静的杏园内,叶青就感受到了李凤娘对自己浓浓的……心意。

    不管是房间内自己的衣衫,还是书房内的那些笔墨纸砚等等,几乎都是跟自己的喜好相关,同样,在一些陈设上,也能够看出来李凤娘的固执己见,以她个人审美观而陈设着的一些物品。

    叶青对于这样的布置、陈设都很熟悉,但却是头一次在杏园发现这种熟悉的感觉,以往要么是在中和巷、通汇坊的宅院里,能够感受到钟晴这种以自己喜好为主为布置的风格,或者是在扬州的府邸,燕倾城同样以自己喜好风格的陈设,以及在长安,白纯那以自己喜好所做的风格布置。

    而在杏园真切感受到这一切,以自己喜好为主而陈设的布置,叶青还是头一次。

    一个没有李凤娘的杏园,此刻给叶青的感觉就像是自己走进了李凤娘的内心一般,正在肆无忌惮的窥探着李凤娘的内心深处,那种种从来不会说出口的秘密一般。

    “派人禀奏皇后一声,我会在杏园等她有要事禀奏。”叶青心头依旧是惆怅感慨,从书房走出来后,来到平日里会跟李凤娘久坐谈话的凉亭内坐下,看着宫女在旁边开始准备着茶点等物。

    太监显然同样不敢违抗叶青的话语,有些为难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领命道:“这个……叶大人,奴婢只能去试一试,至于是否皇后有……。”

    “放心吧,我不会怪你的,只要把话带到就好。”叶青对着那太监友善的笑了笑道。

    看着太监离去,叶青同样是让那几个宫女退下,而后独自一人坐在廊亭内泡茶,看着花园里那些五颜六色的花儿。

    皇宫内的李凤娘,满意的看着太子赵扩行礼后离去,她心底深处那跃跃欲试的冲动则是越发的激烈,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甚至时常都会梦到,自己成了大宋朝廷的皇太后。

    竹叶儿看着在青丘陪同下走出慈明殿的太子赵扩一行人,急忙停在一边向着太子行礼,而后看着太子一行人远去后,便再次匆匆向慈明殿内跑去。

    一边想着如何向皇后禀奏一事儿,一边心里同样是有些按耐不住的小兴奋,自从上一次皇宫一别后,她也已经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叶大人了,同样,她也很想知道,被皇后禁足于府邸的叶青,如今过的可好。

    所以当有人通禀,叶青在杏园想要见皇后时,竹叶儿的心跳声便不由自主的加快,甚至是还带着一丝丝激动。

    那日清晨,她很清楚的感受到了叶青在她额头上那轻轻

    的一吻,虽然短暂,但却是让她到了今日,只要一想起还会觉得兴奋跟羞涩。

    “禀皇后……。”竹叶儿看着刚刚坐下的李凤娘,见李凤娘望向她自己后,这才再次向前两步到跟前说道:“皇后,叶青叶大人今日去了杏园,想要见您一面。”

    “他去了杏园?”李凤娘被吓了一跳,心里随之同样升起了淡淡的成就感,而后神情突然一转,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这还真是一件新鲜事儿,这么些年来,就从来没有见他主动见过我,这一次这是怎么了?府里的那位黄脸婆看腻了?这才想起本宫的好来了?”

    竹叶儿站在一旁默不作声,钟晴跟皇后之间争风吃醋、彼此攻讦彼此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要不是自叶青回到临安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恐怕皇后跟钟晴之间,还是依然会像平日里一样,只要有机会见面,便会少不了对对方来上一通冷嘲热讽。

    “说什么事儿了吗?”李凤娘再次问道。

    “回皇后,并没有说什么事儿,只是说叶大人在杏园等候,有事禀奏。”竹叶儿如实禀奏着。

    而李凤娘则是陷入到了沉思中,叶青竟然主动前往杏园,这当然让身为一个女人的李凤娘感到高兴,但细细思索一番,李凤娘便很快冷静了下来,同时也把那丝成就感抛到了脑后。

    “难不成他已经揣摩到了我的心思不成?”李凤娘喃喃自语着,心里虽然不是很确定,叶青是否是因为此事儿而想要见她,但她的心里却是因为此事儿,而显得有些不知该如何跟叶青开口。

    如同那句最了解你的人,或许不会是你的爱人,而是你的敌人一般。李凤娘跟叶青之间同样如是,两人之间的关系本就一直介乎于敌人与爱人之间,如此便反而使得二人成了最为了解彼此的人。

    叶青能够猜到如今李凤娘的心思,李凤娘同样,大部分时候也能够准确猜中叶青的心思。而且,如今李凤娘还知晓,在如今自己最为在意的太子这一件事儿上,叶青一旦得知,那么他的态度绝对是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而这也是为何李凤娘要一直禁足叶青、让其闭门自省的缘故,便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向叶青施压,从而在叶青在府里快要憋疯的情况下,能够不假思索的答应自己关于太子继位一事儿。

    所以如今叶青主动去了杏园,李凤娘虽然心里很高兴,但在实际的问题上,她却是有着一丝莫名的心虚,深怕自己若是把自己的心思告诉叶青后,叶青会反对。

    虽然她知道,叶青一定会反对,可不知为何,心里却还是感到有些心虚。

    竹叶儿几乎已经竖起了两个耳朵,就等着李凤娘答应前往杏园见叶青,所以看着陷入沉思中的李凤娘一直不说话,竹叶儿紧张的芳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儿了,深怕在这个时候李凤娘一口回绝了叶青的要求。

    毕竟,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因为太上皇一事儿,如今的叶大人可是一直被禁足于府里自省。

    “晚些时间再过去,让他一个人在杏园里多等会儿便是。”李凤娘淡淡的说道,但听在此刻竹叶儿的耳里,却是如同天籁之音一般让她欣喜若狂,生怕皇后会反悔一般,急忙应声道:“奴婢先去准备马车。”

1071 杏园内的袒露心扉

    叶青在廊亭内坐了足足大半天的时间,同样,这大半天的时间也让他想了很多。

    近一个月的无所事事,虽然对于他而言不算是什么好事情,但最起码这近一个月的沉淀,却是给了他用来理清总结过去,以及未来该如何继续下去的机会。

    李凤娘的性格他是再熟悉不过,而且这个女人极为固执以及好钻牛角尖,只要是她认准了的事情,那么几乎没有人能够再改变她的想法儿,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或者是会不择手段的性格,也正是一直促使着李凤娘,走到了今日这般地步。

    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明亮的宫灯下,一身华丽宫装、妩媚风情的李凤娘,此刻正站在叶青身后不远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望着他。

    一旁的竹叶儿还如同往常一样,跟青丘紧紧跟随在身后,无声的向着自己行礼。

    始终无法把眼前妩媚风情的女人,跟今日自己独自在杏园里看到的种种景象结合起来,杏园内的种种布局陈设,能够让叶青感受到,一个女人的温柔与情意,但眼前这个身位始作俑者的女人,却是又给自己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显得好像与杏园内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仿佛这一切都跟她无关一般。

    “单独谈谈?”叶青直接进入主题道。

    “好啊。”李凤娘也同样痛快的说道。

    竹叶儿、青丘等宫女、太监退下后,李凤娘才缓缓走到叶青跟前,而后紧紧挨着叶青坐下:“不知不觉的,晚间的天气已经凉爽了很多,不像前些时日似的,都能热死人了。”

    鼻尖充斥着李凤娘身上那淡淡的香味儿,看着那张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却更加成熟妩媚的脸庞,叶青在心中叹口气,道:“该是秋收的时候了,北地如今……但愿今年百姓能够有个好收成吧。”

    “今日召太子进宫,打算过些时日让你见见太子。”李凤娘双眸望着前方的夜色,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已经猜到我在想什么,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了。我也知道,你会警告我欲速不达,但我已经认定了,不想被任何人说服左右我的决定。”

    “今日清晨在府里,随意翻看《旧唐书·高宗纪下》,记得里面有句话:时帝风疹不能听朝,政事皆决于天后。自诛上官仪后,上每视朝,天后垂帘于御座后,政事大小皆预闻之,内外称为二圣。如今你已经做到了,为何还要如此着急?太子尚年幼,置于朝堂之上后,即便是你依旧垂帘于后,但这可是长久之计?何不再给太子一些时间,循序渐进?”叶青伸手,拉住李凤娘的手,深邃的目光平静而坦诚的看着李凤娘问道。

    “你想知道太上皇留下的遗旨中到底写了些什么吗?还是说,你这些时间里,一直在怀疑根本就没有这道遗旨?”李凤娘没有回答叶青的话,毫不回避叶青那深邃的目光笑问道。

    不过不等叶青回答,李凤娘便接着说道:“太上皇的遗旨简明扼要,那就是让圣上不遗余力处死你叶青以及本宫。”

    视线缓缓从叶青的脸上再次望向前方的黑夜,任由叶青继续握着她的手,缓缓道:“不错,太上皇知道了,知道了你跟我之间的所有一切。这让我时常感到不安,甚至时常会做噩梦,梦到我被废黜,太子被废黜,你叶青被处死,朝廷从宗室内另外选择了储君。我怕夜长梦多,怕梦境中的一切会发生在现实中,所以我不能等了。我必须要让一切在真相大白于天下之前,变成事实,让一切都变得无法更改才行,如此我才能够还是大宋朝母仪天下的皇后,皇太后,而不是时时刻刻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太上皇的遗旨就如同悬在我头顶的一把刀,让我时时刻刻都是感到如处深渊。这一次你我命大,你能够逃过一劫,我能够安然无恙,若不是因为这些年我一直在极力挑拨圣上跟太上皇之间的关系,让他们父子如同仇人一般老死不相往来,那么一个月前,就会是圣上前往寿康宫,就会是圣上拿到这道遗旨,而你我也将被天下人唾骂,你叶青也将身败名裂。所以,你觉得我李凤娘,真的是一个只有勃勃野心的女人吗?”李凤娘回头,妩媚风情的脸颊上带着一丝丝的伤感。

    “圣上呢?”叶青低头,沉沉的叹口气,他跟李凤娘之间的孽缘同样是让他心头惆怅。

    当年的种种因素造就了今日的所有一切过错,但这又怨的谁呢?恐怕如今早已经说不清楚,恐怕责任还是在他叶青跟李凤娘身上。

    “不管他知道不知道,如今我都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我不想再过每天夜晚被噩梦惊醒,浑身都是冷汗的日子了,那种担惊受怕我受够了。如今太上皇已不在,圣上不理朝政多年,没有人可以在压制我李凤娘。所以我现在需要一个人,需要一个像当年赵汝愚劝谏太上皇禅位的宗室也好,重臣也罢。但你叶青……会帮我吗?你不会,你只会反对我,只会把你的注意力都放在北地,放在你打下来的天下上,你根本没有想过我李凤娘的处境,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年我李凤娘过的是什么样儿担惊受怕的日子。”

    “梦中常常出现我突然衣衫不整的被太监从床榻上拉起来,惊慌失措下,只见到圣上与群臣威严的站在大殿内,一个个对我呼喊着祸国殃民的妖妇,要把我碎尸万段,以正皇室之风。”李凤娘陷入到了那一个个让她浑身颤抖的梦境中,甚至就连被叶青握在手里的手,此刻都在忍不住的颤抖着。

    “你知道吗?每每梦到这些,我都会想起当年出嫁时被你羞辱的场景。可内心里又期望着,如果那噩梦中也有你从天而降救我,该有多好。可没有出现过,一次都没有出现过,每一次都是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面对圣上跟群臣的谩骂、唾弃,我的衣衫被人扒光,我一丝不挂的裸露在群臣跟前,一口口唾沫吐到了我身上,身上鲜血淋漓、伤痕累累,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救我。你知道即便是梦中,那种可怕的感觉吗?如同坠入万丈深渊,却是没有一只手伸向我。梦中醒来时,好想有个人紧紧的抱着我,安慰我那些都是假的,可……你叶青在哪里?你在遥远的北地,你或许正在跟金人、蒙古人、夏人厮杀,或许你正拥着白纯、钟晴、燕倾城的娇躯在熟睡中,可我呢?这具冰冷的身体谁来安抚,谁来爱护?难道就真的要有一天,**裸的暴露在群臣的眼前,就像当年你羞辱我一样被群臣羞辱吗?”

    李凤娘挣脱开叶青的手,缓缓在叶青面前站定,泪水沾湿了脸颊,而身上华丽的宫装,此刻随着李凤娘那下意识的手指翻飞,正一件件的滑落到地面。

    当叶青想要阻止的时候,李凤娘已经是一丝不挂的站在了他面前,昂首挺胸,双眸带着哀伤与泪水,哀伤的看着在眼泪中模糊的叶青,凄婉笑道:“可我只想给你看我的身体,只想让你拥有她,只想让你爱抚,给我温暖。”

    叶青轻柔的伸手,就像是在触碰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一样,极为小心翼翼的抱起李凤娘光滑的身体在怀中,想要说点儿什么,但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白嫩的手臂紧紧的搂着叶青的脖子,泪眼朦胧的双眼依旧是带着哀伤,微微张着红唇:亲我……。

    ……………………………………………………………………………………

    清晨的阳光照进房间,熟睡中的李凤娘,一头柔软的秀发遮去了其大半边脸,双手依旧保持着昨晚温存后的姿势,紧紧搂着叶青的脖子,被窝里的一条**,此刻依旧是紧紧的缠在叶青的身上,使得两个人从昨夜廊亭内的疯狂开始到如今,甚至就没有分开过一刻。

    感受着怀内滑 嫩、滚烫的娇躯,依旧紧紧的贴在自己身上,睁着眼睛呆呆望着那一缕闯进卧室的阳光,昨夜里的李凤娘,就像是一个小孩儿一般,昨夜里的李凤娘,也是第一次向他毫不设防的敞开了心扉。

    “留在朝堂之上保护我。”怀内响起李凤娘的声音。

    叶青不说话,依旧是呆呆的望着那缕阳光,深深的吸了口气,才道:“重整殿前司、侍卫司,如果有必要,皇城司也可以重整。临安城外也可以调拨大军驻守,你要是不放心,就由我来安排……。”

    “留在朝堂之上保护我们母子。”李凤娘不为所动,保护我变成了保护我们母子。

    叶青再次叹气,强忍着李凤娘突然张嘴咬住胸口,像是要撕扯下一块肉似的疼痛:“蒙古人跟金人不会……。”

    “你想要什么时候离开临安?”李凤娘终于松嘴,而后飞快的翻身坐了起来,妖娆白皙的娇躯曲线透着诱人的春色,不过语气已经不再像刚才那般柔弱,而是变得冷冰冰的。

    “北地失守,临安也会……。”叶青也跟着坐起来,想要掰过李凤娘的肩头,让其看着自己。

    李凤娘瞬间张嘴毫,不犹豫的咬向叶青伸出来的手,嘴唇上则带着淡淡的血迹,以及那随着她摇头的动作,似的胸前的高耸跟着微微晃

    动的风景,竟然在此刻有种说不出的诱人魅惑。

    舔了舔嘴唇上那带着淡淡腥味儿的血迹,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叶青胸前那刚刚被她咬出来的伤口,继续背对着叶青道:“北地没有你叶青就会失守,而你叶青驻守北地便是替大宋朝廷尽忠,就是在保护我李凤娘。叶青……在你心里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终于扭过头的李凤娘,妩媚风情的脸颊脸色铁青、高耸圆润的胸口起伏着魅惑人心的春色,嘴角带着淡淡的血迹,猩红的舌头伸出嘴唇……。

    叶青再次不由自主的抓住李凤娘那弱肉的双肩,不过这一次不等李凤娘咬向他的手臂,他就把李凤娘拉进了自己怀里,一只手顺势爬上了胸口那微微颤抖的高耸上,嘴唇也准确无误的印向了李凤娘那带着淡淡血腥味儿的嘴唇。

    倾城初升的阳光让竹叶儿心情舒畅,特别是在深处杏园的时候,更是让其心情有种飞舞的愉悦感,不过当走进后院,刚想要推开那扇门时,里面传来皇后痛苦的呻吟声,瞬间则是让她愣在了一旁,身后的宫女在第一时间也被她挥散,自己一个人咬着嘴唇,神情有些复杂的呆望着那扇门,片刻之后才低着头准备离去时,却听到里面皇后娇 喘着断续说道:“竹……叶儿这些年一直对你……啊……有意,你……嗯……为何不把她……。”

    准备转身离去的竹叶儿,听到里面皇后断续的话语,瞬间变得脸色苍白,她一直都以为自己已经隐藏的很好了,绝不会有人发现自己心里已经被那个男人占据。

    “我怕你因此而吃醋杀了她。”叶青嘴上如此说,但腰身却是比刚才更要用力了起来。

    李凤娘一时之间被撞击的无法说话,只能是紧握着拳头,如同小雨点儿似的,一边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一边捶打着叶青的胸口。

    “若是……旁人……我肯定剥了她的皮,但竹叶儿跟随本宫……啊……。”李凤娘模糊不清的言语此时只有外面的竹叶儿在乎,但此刻李凤娘的脑海里,却是浮现出了谢道清那模糊的面容。

    门外的竹叶儿此时芳心忐忑不安之余,则是一时惊一时喜,甚至有些茫然失措,不知道一会儿该如何面对叶青跟皇后二人。

    而随着房间内李凤娘声嘶力竭的声音终于消散后,竹叶儿急忙快步向外跑去。

    李凤娘依旧还是那个皇后,在梳洗装扮完毕后,依旧是那么的雍容华贵、艳丽娇媚,而叶青叶大人则是时不时的长吁短叹一番,看着若无其事的李凤娘,想要张口说话,却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留正、谢深甫不被史党所拉拢,有他们在朝堂之上与史党周旋……。”叶青看了一眼旁边那好像知道了什么的竹叶儿,自从跟李凤娘清晨荒唐完后,只要自己一看向竹叶儿,竹叶儿就立刻飞快的把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向别处。

    “你是想要放了谢深甫?那你可想过李立方跟本宫的感受?当夜是本宫命竹叶儿跟李立方去抓了谢深甫,如今你叶青一句话,让本宫放了本宫就放了?怎么?被谢府那不过十七岁的小娘子迷住了心神?还是人家已经对你叶大人以身相许了,要让你叶青这么帮忙为谢深甫开脱?”李凤娘目不斜视,但说话却是杀人诛心,同样,也能够从中看出,李凤娘对于谢道清已经做了一番调查。

    “站在朝堂之上,这符合朝廷的利益,朝堂之上,终究是要有人能够牵制史弥远才行……。”叶青无语的叹口气道。

    “你叶青难道在朝堂之上就不能牵制史弥远吗?如今朝廷左相的差遣,自叛贼韩侂胄伏诛后便一直空缺,叶青,难道你不明白本宫的意思?”李凤娘嘴角带着冷笑,跟刚才在床上妩媚风情、娇柔性感的样子完全是判若两人。

    “有些事终究是需要有人去做的,而我叶青,从来没有想过要拿北伐之功当作立足朝堂之上的跳板。蒙古人的强大……。”叶青想要跟李凤娘好好解释一番,但显然,人家李凤娘此刻根本没有心情跟他论朝堂之事儿。

    看也不看叶青一眼,起身向外走,道:“本宫这几日没有心情,只想在此好好放松几日,若是你叶大人只想着朝堂跟北地之事儿,那么本宫也不留你,自便便是了。”

    说完后,便带着竹叶儿走出了房间,依稀听到那娘们的声音传来,示意着一直侯在门口的青丘,去采买一些物品,要继续布置上一次在杏园还未布置完的那栋楼阁。

1072 也许……

    叶青窝在了杏园内,跟李凤娘像是开启了平常的夫妻生活一般,但这对于一些急于寻找他的人而言,叶青则就像是突然之间凭空消失了一样。

    史弥远命人撒出去了不少人,在临安搜寻叶青的下落,甚至是万般无奈之下,派人硬着头皮去了中和巷去打探,叶青是否这几日一直都在府里。

    不过,禀报回来的消息,却是让史弥远气的肝颤,因为那些战战兢兢跑到中和巷去打探消息的人,都被人突然袭击的揍了个鼻青脸肿,而且这些被揍的人到最后,甚至连揍他们的人长什么样儿都没有看清楚。

    当然,也因为这二三十个敢于跑到中和巷去探消息的人的遭遇,让史弥远原本一直提着的心,倒是放下了不少。

    毕竟,他的人跑到叶青府邸的巷子被揍,虽然让人很窝火,但也恰恰说明,叶青应该还在府里自省。总之,他不相信钟晴会闲的无聊,指使人揍这些人,也只有叶青那个货能够干出这么无聊的事情来。

    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这几日同样是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虽然贵为宗室,但此刻在临安城,却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寸步难行。

    少了叶青给他们出谋划策,他们在临安想要办点儿事,为北地谋点儿东西简直是太难了。

    也正是因为此,让两人则是更加深切的意识到,叶青对于他们二人,乃至于对北地的重要性。

    谢道清同样是在临安四处寻找叶青的人,不过相比较于一进中和巷就被人揍,以及不敢过来打扰,只能够在赵士程府邸干着急的庆王与赵师淳不同,谢道清却是能够大摇大摆的进入叶府,不过情形却是一如往常一样,能够见到那美丽的让她都觉得自卑的叶夫人,但就是见不着那个小气的大叔。

    在谢道清看来,自从在谢府一别后,叶青这几日避而不见,完全是因为自己那日对他的态度恶劣了一些,所以才使得那小气鬼又不见自己。

    钟晴仿佛已经把谢道清当成了自家妹子一般看待,每次都会命人主动请谢道清进来,而后自己还会亲自在前厅待客,甚至时不时的还会冒出几句,对于谢道清个人一些事情的问题。

    谢道清脑袋里虽然有些迷糊钟晴为何会问这些,但不管是是否许配人家,还是是否有中意的人等问题,谢道清还是一一都做了如实的回答。

    总之,此刻的谢道清,总觉得钟晴看自己的眼光有些不对,很像是那种……很像是那种挑选儿媳,或者是想要为自己牵红线的感觉。

    而对于这些一概不知情的叶青,依旧是轻松悠闲的在杏园里,跟李凤娘过着难得的“二人世界”。

    五日的时间里,李凤娘会时不时的低调离开杏园一段时间,而后就如同上下班似的,早上出去晚上归来,叶大人则是早已经备好了精美的酒菜,而后与李凤娘一同吃饭。

    难得今日没有出去的李凤娘,被呱噪的叶青以朝堂之事儿烦的忍无可忍,柳眉倒竖、铁青着脸让竹叶儿送客,而竹叶儿则是一动不动的站在一边抿嘴偷笑,却是毫无动作。

    这几日的时间对于竹叶儿来说,同样是难得的闲适跟幸福时光,每一次皇后的出行,都刻意的支开了她,只选择了让青丘陪着回皇宫,留下了竹叶儿在杏园陪着叶青解闷。

    但即便是皇后亲自

    给二人制造机会,可如今,叶青跟竹叶儿之间,除了平叛韩侂胄后那天清晨,叶青趁竹叶儿倚着他熟睡时,情不自禁的亲吻过一次竹叶儿的额头外,两人这段时间便再也没有过任何亲密的动作。

    也正是因为如此,让叶大人在后花园里都不得不仰天感慨:自己在李凤娘的淫威之下,都不敢对其他人有非分之想,由此便可以想象,号称三宫六院的当今圣上,这些年在李凤娘的嫉妒之下,到底过的是怎样的一种生活。

    即便是李凤娘已经示意了他可以收了竹叶儿,但碍于李凤娘那极强的嫉妒心,叶青竟然是在这几日里,一直都没敢对竹叶儿动手动脚,深怕一个不留神再害了竹叶儿。

    “北地提刑使的差遣?你最终的目的还是要让太子延迟……。”李凤娘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她这几日虽然有刻意给竹叶儿跟叶青制造机会的想法儿,但看着如今二人之间依旧是清清白白,心里头自然还是极为满意。

    只是如今叶青又以北地提刑使的差遣,来跟她交易延迟太子登基之事儿,这让她则是烦不胜烦。

    “非也!”叶青郑重的掰正李凤娘的肩膀,使其能够正面对着自己,认真道:“我如此做,只是为了让北地的吏治名正言顺,也是为了向朝廷表明我叶青的忠心,自然,更是为了彰显太子以后在北地的声名,以免像以前那般,让朝臣以为北地只有我叶青,而无朝廷。”

    李凤娘有些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叶青,下意识的问道:“你是说……你同意了我的想法儿?”

    “不错,我同意了。甚至……若是皇后您需要,臣叶青都可以成为当年的赵汝愚,站在朝堂之上劝谏圣上禅位……。”叶青扶着李凤娘那娇弱的肩膀,神情极为认真道:“就如你那夜所言,我不能太自私了,我应该去多想想你的感受……。”

    “你去劝谏圣上禅位,恐怕只会让朝堂之上众多的臣子持反对之声,你并不是最佳的人选,甚至……你从来不在本宫的考虑范围内。”李凤娘显然也有着她自己的打算,刚刚的难以置信过后,神情也恢复了认真说道。

    “还是要让宗室来做此事儿?而我若是不合适,那么如今在临安的也只有庆王,以及新安郡王赵士程最为合适,所以你想让他们二人之中的谁来做此事儿?”叶青痛快的问道。

    “庆王与圣上乃是亲兄弟,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但因他在北地几年的关系,显然他一人难以服众,恐怕也会在朝堂之上引起其他人的反对之声。而新安郡王一直任差遣于宗正寺,又是一直都在临安,若是由他与庆王二人共同……。”李凤娘任由叶青依旧是扶着她的肩膀说道。

    “我……我怎么觉得如今的我跟你……有种有种奸夫淫妇的感觉,就像……。”

    “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李凤娘大怒,甩开叶青的双臂,便向回走去,而此时的脑海里,则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夜,她在廊亭内褪去全身衣衫跟叶青就在这廊亭内荒唐的一幕来。

    脸色还有些发烧的李凤娘,走出去了好远,突然间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那脸上带着一抹坏笑的叶青,刻意沉下声道:“我知道你跟新安郡王的关系不错,因为他跟他如今的妻子一事儿,便是拜你当年撮合而成,而且在临安,你也曾三番

    五次的帮助过他们。此事儿我无法出面,而能够做到这点儿的,只有你叶青。”

    “条件呢?”叶青起身看着故意沉着脸的李凤娘,看着那带着一些尴尬与不自然的脸颊,而后再审视下自己所站的地方,几乎就是那夜他们二人疯狂的地点,于是便嘿嘿笑道:“自那夜后本大人竟然有些意犹未尽,甚是怀念,若是我做到了,不知道皇后是否还愿意在此侍奉本大人一次?”

    此刻李凤娘的脸颊更加的羞红以及不自然,那一夜就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为何袒露心扉的二人,到了最后竟然变成了荒唐的一幕。

    脑海里不停使唤的继续冒出着那一夜的种种画面,甚至就连她自己的声音,好像都在耳边突然响起了一般,有些嗔怒风情的白了叶大人一眼,而后咬了咬牙,挺胸道:“一言为定,只要你能够办到,你想怎么样儿,本宫都任由你!”

    说完后,李凤娘瞬间就有些双腿发软,不理会叶大人那得意的哈哈大笑声,与竹叶儿逃跑似的转身奔去。

    看着李凤娘离去的背影,原本放声大笑的叶青,也渐渐止住了笑声,突然间有些好奇:若是李凤娘没有嫁入皇宫,那么她会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若是她自小没有成为太子妃的愿望,而是嫁给自己呢?是否自己跟她也能像跟白纯、钟晴等人一样,相处的和谐幸福。

    在新安郡王府这几日急的团团转,但又没有一点儿办法的庆王赵恺跟崇国公赵师淳,看着喜出望外的赵士程小跑着奔向他们二人,不等他们二人询问,赵士程便激动的说道:“叶大人有回应了,叶大人有回应了。”

    “叶大人最近并没有什么事儿,是不是?”庆王赵恺率先着急的问道。

    不管是朝堂还是临安,一如往常一样,在坊间里一直都流传着一些关于叶青的消息,有些是对他有利的,而有些便是对他不利的。

    即便是庆王跟崇国公,并不是很相信那些不利于叶青的消息,但也架不住这几日里来,叶青一直的避而不见,让他们有时候不得不去多想,会不会叶青如今在临安过的是身不由己,是不是真的已经失去了对北地的控制。

    而今终于听到了好消息,自然是让二人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不知不觉间,不管是庆王赵恺还是崇国公赵师淳,在生出对叶青的依赖之心时,也渐渐对北地产生了浓厚的感情。

    不同于对庆王以前任过差遣的其他路,北地他跟崇国公的努力那是肉眼可见,甚至北地的日渐繁荣跟他们二人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所以这也就使得北地,在二人的心里要比曾经任过差遣的其他路,要重了几分。

    “请庆王与崇国公过目,这是叶大人派人送过来的话,今日酉时正来此,拜访庆王与崇国公。”新安郡王把那封文书递给庆王跟崇国公说道。

    此刻的庆王跟崇国公,眼神仿佛一下子都明亮了很多,整个人也一扫这几日的颓势,显得精神焕发:“看来叶大人并无什么大碍,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北地啊。”

    庆王的话语有些意味深长,毕竟,这个世界上的傻子已经越来越少了,何况是在北地已经呆了很久的庆王跟崇国公,虽然他们嘴上不说,但不代表心里不会去揣摩:叶青会不会因为太上皇一事儿,而放弃北地的功业,从而投身于朝堂之上。

1073 侍奉 开恩

    叶青并没有太多的把握来说服新安郡王,庆王或许还好一些,毕竟这些年在北地共处,也让他对庆王的脾气,以及对于皇室的尊崇颇为了解。

    加上庆王之所以会跟着自己先后到扬州,以及后来到长安一事儿,除了因为那时候自己需要自保,不得不把庆王跟崇国公带到长安外,便是因为还在临安的庆王为了避嫌,不得不离开了临安。

    太上皇赵昚在禅位以后,一直便有意在如今圣上之后,让庆王之子来继承皇位,这自然便成了李凤娘跟太上皇之间的矛盾,而这其中的矛盾冲突,如今看来,太上皇赵昚的一直坚持,应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跟叶青与李凤娘之间那不明不白的关系有关。

    若不然的话,也不会在立太子赵扩一事儿上拖了如此久之,也就不会有李凤娘在太上皇赵昚刚刚厚葬还不足一月,就开始筹谋着让圣上禅位,太子继位了。

    所以在叶青看来,让庆王劝谏圣上禅位,由当今太子赵扩继位一事儿,应该不会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应该足够。

    但新安郡王是否愿意参与皇家这种事情,叶青心里并没有多少把握,向来尊崇独善其身的新安郡王,虽然掌宗正寺,但一贯是以俯首听命为主,才使得他一直能够保持着皇家宗室这个高贵的身份,以及手里的差遣。

    赵士程、唐婉夫妇亲自在门口迎候,洒扫一新的郡王府门口显得颇为隆重,夫妇二人的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看着竟然连马车都没有坐,只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晃晃悠悠的来到了他们二人面前。

    热情的笑容有些僵在了二人的脸上,看着眼前如假包换的叶青,夫妇二人一时之间是有些难以置信,叶青竟然就这么一个人步行了过来。

    看着二人错愕之间,叶青则是看了看身后的街巷,而后解释道:“如今还在禁足反省中,一个人出门自在些,也不会被御史、言官盯上,自然,也是希望不给你们夫妇二人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叶大人大可不必如此,我们夫妇二人这些年来多承叶大人照顾,内心感激不尽。若是因为一点儿小事儿,我们夫妇就害怕被连累的话,那我们夫妇可就是愧对叶大人从前的照顾了。”唐婉在郡王府里显然地位很高,从赵士程站在一旁,由唐婉开口寒暄,便能够看的清清楚楚。

    不过叶青早已经习惯了赵士程跟唐婉之间的平等,以及更加真实的相敬如宾的关系,而赵士程在叶青面前,也从不会隐瞒在府里一项是由唐婉说了算的事实。

    “叶大人您请。”赵士程在唐婉跟叶青又寒暄了几句后,满面笑容的说道。

    “打扰了。”叶青点点头,而后便随着夫妇二人进府。

    厅内的庆王跟崇国公早已经等候的迫不及待,自从长安一别后,到如今又已经是小半年的时间没有跟叶青见面了,虽然在北地时,他们能够见面的次数也不多,特别是在宋、金与延洲一线僵持时,他们甚至都没有见过面。

    但即便是如此,他们的心里还是感到比较踏实,不像现在这般,即使明明知道彼此就在临安,但不知为何,内心里却是没有办法像是在北地那般,给他们二人一种踏实的感觉。

    站在大厅门口的两人,看着叶青与赵士程夫妇有说有笑的过来时,两人原本提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快步走下台阶到叶青跟前,行礼寒暄道:“叶大人,这可是好久不见了,这些时日一直想要去拜访叶大人,但因为眼下这有些诡异的形势,让我实在不敢贸然上府上打扰。”

    崇国公赵师淳跟叶青的关系,可谓已经有近十多年的时间,特别是自叶青任淮南东路安抚使后,加上两人的府邸又是相邻,以及叶家那两位公子跟他那两个宝贝女儿的关系,都让赵师淳此刻在叶青跟前,要比赵士程、庆王要显得亲近了很多,说起话来自然也就更为随意了一些。

    当然,从赵师淳的话中,也能够听出来

    ,时局诡异这四个字,就像是在告诉叶青,他们这些时日在临安,听到了不少流言蜚语。

    “长安一别已有半年有余,本应是叶某去拜访庆王、崇国公才是。哪里敢让庆王跟崇国公……。”叶青看着庆王笑着说道。

    大厅内唐婉亲自指使着丫鬟端茶送水,而后便极为知分寸的退了下去,留下四人在厅内谈话。

    “早就收到了郡王的请柬,但一直没有机会出来。今日前来,除了拜见庆王、崇国公外,便是有一事儿想要跟三位宗室商议。”叶青在可跟三人客套完后,便直奔主题道。

    庆王跟崇国公互望一眼,而身位主人的新安郡王赵士程,本想要找借口离开,毕竟,此刻厅内虽然是四人,而且还是在他府上,但奈何不管是叶青还是庆王、崇国公,他们的身份与差遣都在北地,所以此时此刻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外人。

    不过不等他找借口,叶青便转头看向了赵士程,而后道:“当然,此事儿也需要听听赵兄的意思,看看如今是否妥当。”

    “这……不知叶大人所要商议是何事儿?”赵士程神情有些那种被人看透心事儿的尴尬,重新坐正后问道。

    在叶青与庆王三人商议之时,杏园里无心作画,但又想要凭靠作画来静下心神的李凤娘,最终是顺势把手里的笔一扔,而后在旁边的桌前坐下,看了看书房内唯独的竹叶儿,端起茶杯有些心不在焉的发着呆。

    “你说……叶青他能说服庆王跟新安郡王吗?”愣了一会儿的李凤娘,语气有些忧心的对竹叶儿问道。

    “奴婢以为叶大人或许可以轻易说服庆王,但……至于新安郡王,奴婢说不好。”竹叶儿想了下后谨慎的回答道。

    “庆王忠厚、正直,当年因为太上皇有意把太子之位指给庆王之子,从而使得无意此事的庆王,在叶青的建议下去了扬州避祸,而后又因为叶青那年关山被围剿一事儿,被拉到了临安做叶青的护身符来要挟朝廷。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北地,叶青说服他应该问题不大。新安郡王夫妇虽然与叶青之间有些交集,但始终不曾参与过朝堂政事,更别提如今的皇室一事儿了,本宫也正是因为对宗室新安郡王等人没有把握,所以才希望借着叶青来说服他们。”李凤娘显得有些忧心忡忡,这件事儿对于她来说,可是关系着她后半辈子的一切是否能够平顺。

    看着有些失神的李凤娘,竹叶儿轻声说道:“皇后不必忧心,相信以叶大人的威望,说服新安郡王应该不成问题。”

    “威望?”李凤娘嘴角带着一丝冷笑,看了一眼竹叶儿,道:“这个男人……也就你我二人把他当成了毫无瑕疵的男人,但在朝堂之上、在坊间、在百姓的口中,他的声名可是毁誉参半。这么多年了,北地虽然成就了他如今的地位与威望,但……也像是一把双刃剑一样,带给他权力与身份的同时,也让他成为了一些人嘴里的人臣之耻。可即便是这样,他依然还是不愿意放弃北地,若是这个时候他能够放下一切从北地抽身而退,以他的能力,在朝堂之上一言独断并不难。史弥远虽然阴险狡诈,足智多谋,但与叶青比起来依我看还要差一些。真是不明白,北地到底有什么魔力呢?竟然让他能够连生死都不顾,让他把自家的女人都要分而居住,临安住着一个,扬州住着一个,长安住着一个,这是要……这是要让天下各路都有他的女人不成?君是三宫六院,臣是各路妻妾林立。”

    李凤娘的话语说着说着,就跑到了儿女私情上,而竹叶儿在一开始听到李凤娘把叶青当成她们二人都倾心的男人时,一时之间脑海里轰的一声空白一片,不过好在,随着李凤娘继续说下去后,并没有继续在她竹叶儿跟叶青一事儿多做言语,倒是让竹叶儿瞬间轻松了很多。

    “也许……也许叶大人是真心要成为百姓安稳度日的屏障,并非是要靠北伐来谋取立足朝堂之本。”竹叶儿不敢在私事儿上开口,只好把话题全部放到

    了北地一事儿上。

    “这个男人,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说他一心为民,但他忤逆朝廷之事儿,足够朝廷把他大卸八块儿了。可说他是为了自己的私欲野心,但如今明明就是他最好的立足于朝堂之上的大好机会,但他宁愿放弃,继续固守贫瘠的北地。何为公、何为私,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吧。”李凤娘继续叹气。

    如同很大一部分人对叶青的猜想一样,都会认为在太上皇驾崩后,叶青接下来必然是要在朝堂之上立足,而非是继续回到北地镇守边关,继续与金人、蒙古人厮杀。

    在所有人看来,如今叶青依靠北伐,已经为他攒下了足够的政治资源与功绩,而凭靠着这些,既能够让他稳稳的立足于朝堂之上,还能够从而洗刷掉他北地枭雄的污名。

    所以在其他官员、史弥远,以及李凤娘看来,如今放置北地回归朝堂,不用再把自己置身于战事之中,都应该是叶青理所当然的选择才是。可偏偏,叶青的选择却是让所有人都难以相信:继续不问朝堂,继续专注于北地。

    “难不成他是想死不成?”李凤娘慵懒的趴在桌面上,有些无聊的神游道。

    “呃……。”竹叶儿愣了下,不知道皇后为何会如此说。

    看着竹叶儿那茫然的样子,李凤娘直接对着竹叶儿招招手,示意她坐下说话。

    竹叶儿看着李凤娘的手势,最终只好忐忑的在李凤娘对面,仅仅以半边屁股挨着椅子坐下,听着李凤娘慵懒的说道:“这些年他在北地可谓是经历过多次九死一生的形势,助辽一事儿,还是当年第一次出使金国,或者是入夏等,这些没有一件事儿,是轻轻松松能够完成的。当年魏杞出使金国,不过是促成了隆兴和议,宋廷不必再向金人称臣、岁贡改为岁币等事儿,就让魏杞如同打了胜仗的英雄一样凯旋而归,让临安百姓、朝堂官员夹道相迎,甚至是圣上亲自在丽正门等候,从而还升迁任相。而以叶青如今的功绩,早就足够立足于朝堂中了,若不是这些年来,自高宗皇帝于风波亭要除掉叶青那件事情的话,恐怕这个时候的朝堂,早就是叶青他一个人的朝堂了。唉……说到底,也只能怪他叶青命不好,高宗皇帝临终时,想要让他死,最终太上皇因为北伐一事儿而保下了他,支持他继续北伐。不过让人感到可笑的是,太上皇临终前,竟然也是要除掉叶青,但最终……又是有人保下了他。只是不知道,当我死的时候,会不会也留下一份遗诏,命人处死叶青呢?每个人都想要让他死,但又因为一些利益,让他在夹缝中生存了下来,命运多舛也好,还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也罢……。”

    说道最后,李凤娘突然瞪着坐在她对面的竹叶儿,就在竹叶儿有些忍受不了皇后的有些威严的目光,打算站起来说话时,却听到李凤娘说道:“对了,你去梳洗打扮一番,给了你们这么些天机会,都不知道珍惜,非要让本宫难受你们才高兴是不是?今夜他回来后,若是事情有向好的方向发展,你便今夜侍奉他,若是没有谈下来,让他自己睡到另外一间房间去。”

    “皇后……。”竹叶儿感觉自己除了声音在颤抖外,整个人此刻都在颤抖,双腿甚至是都有些发软,好想随时随地都会瘫倒在地一般。

    “本宫绝非是小肚鸡肠之人,何况……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本宫……也是女人,又岂能不知女人家的那些事儿。”李凤娘本想说,本宫在心里早已经把你当姐妹了,但这种话,显然不是她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能够说得出口的,所以到最后,为了宽心竹叶儿,才改口为女人道。

    “奴婢……。”竹叶儿一时之间是又惊又喜,甚至是不知道该如何回李凤娘的话。

    “便宜那个佞臣了,本宫被他糟蹋了也就算了,没想到,还要连自己的贴身宫女都要由他糟蹋。别由着他的性子来。”李凤娘心头还是有些发堵,所以说完后,不等竹叶儿回答便径直走出了书房。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6664/ 第一时间欣赏宋疆最新章节! 作者:青叶7所写的《宋疆》为转载作品,宋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宋疆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宋疆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宋疆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宋疆介绍:
以宋为图、画城为域,以山为脊、量河为疆。草原狼成吉思汗、穿越者禁军叶青、完颜金国势渐微、大理段氏与西夏,谁主华夏沉浮!谁将问鼎中原!宋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