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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叶7     宋疆txt下载     宋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44 三朝元老

    主张打压、清除掉韩侂胄的主意,既然是叶青提出来的,而且史弥远也同意了,但在两个人几乎不用交流的分配下,史弥远所要做的便是说服跟叶青关系,已经僵到不能再僵的太上皇便足矣,而叶青所要做的,便是接下来几乎所有的事情。

    史弥远几乎已经完成了他答应与叶青联手后的所有事情,而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见缝插针的要么谋取利益,要么在暗地里给予韩侂胄、甚至叶青致命一击。

    总之,如今临安的局势下,最为安枕无忧的便是史弥远,而最为被动的依旧是叶青跟韩侂胄。

    说服谢渠伯来做临安局势的突破口,自然也是打破平衡的突破口,如此一来,才能够让叶青在乱局之中寻找生机。

    接下来的三日时间里,叶青几乎就是闭门不出,而谢道清这三日里来,也并没有再来烦过叶青,倒是钟晴,时不时的提及过那个小丫头,不过也都被心事重重的叶青忽视了。

    不过谢道清在知道其父所关押的地方后,这三日里每天都会带着她娘特意准备的好酒好菜,而后前往大理寺见她父亲。

    原本守卫森严的大理寺,对于这个十七岁的小丫头而言,却是极为宽松,使得谢道清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任何时候都可以毫无拦阻的见到谢渠伯。

    甚至小丫头一度以为,是不是自己就这样带着父亲离开大理寺,都不会有人过问呢?

    只是当她把这个想法儿告诉低头写字的父亲时,谢渠伯则是抬头慈爱的看着谢道清,道:“傻丫头,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儿?你真当这大理寺无人看守啊?若是那样的话,爹恐怕早都被再次带回刑部大牢了。”

    听着其父的说话,谢道清心头忽然一震,又开始患得患失的担忧了起来:“爹,您是说……您是说您之所以能够在大理寺安枕无忧,并不是那个左相大人不知道?”

    “你一天都要往这里跑两三次,其他人又岂会不知道?”谢渠伯有些无奈的说道,他原本不想让谢道清再来看望他,生怕因此而惹下不必要的麻烦,但小丫头就是不听,依然是我行我素,而且这三日来,也没有见谢道清受过任何拦阻,这就让谢渠伯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叶青在暗中阻止了韩侂胄想要来大理寺抢人的打算。

    “爹,您的意思是……他们会跟踪女儿?”谢道清有些感到后怕的吐了吐舌头问道。

    “不错。所以依我看,你这三日能够连续畅通无阻的来此,要么是叶大人在你身后帮你打掩护,要么便是……。”谢渠伯放下手里的毛笔,看着窗外的景色,叹口气道:“那便是刑部的人根本无法进入大理寺内。”

    “左相大人害怕大叔?不敢跟大叔做对?”谢道清转动着明亮的眼珠问道。

    “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通判,又岂能知道左相、叶大人那般大人物的事情?何况……到了他们那般地位,已经谈不上谁怕谁了,权势在他们手里……大概就是手段了,是他们用来争斗的手段。谁的权势大一些,城府深一些,或许胜算在争斗中就会大一些,至于其他江山社稷、百姓福祉,实则跟他们之间的争斗一点儿关系没有。”这几日来,谢渠伯也在思索,朝堂之上的党派之争,他们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其实说白了,朝堂之上的

    争斗,除了要为他们背后的利益集团获取最大的利益外,那便是他们在朝堂之上的政见不同,而后引起的党羽争斗。

    这种党羽争斗,甚至有时候不会伤害到百姓,也不会伤害到大宋江山,完全是两个党派之间的争斗,而且细细思索,好像对于朝廷在一定程度上还会有些许的利处。

    “对了,你喊叶大人大叔合适吗?会不会有些过于无礼了?你一个小丫头如此称呼一个重臣……。”

    “爹放心吧,他不会生气的,若是生气,又岂会让我天天来看您?对不对?”谢道清给谢渠伯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

    比起谢深甫有时候对于谢道清这个孙女的严苛来,谢渠伯对于自己的女儿,可谓是处处宽容,平日里更是不会阻止、拒绝谢道清的任何要求,慈父的形象也是让谢道清在其面前,永远都是可以保持着无拘无束的样子。

    “你说的也对,若是生气,自然是不会让你来看我了。”谢渠伯微微思索下,而后认同的说着。

    “那是,不过爷爷好像很不喜欢大叔,一直觉得大叔是坏人,那日女儿看望你后,跟祖父回府……。”谢道清开始打小报告告状。

    “你呀,祖父对你严苛,也是为你好。何况朝堂政事连爹都看不真切,分不出个是非黑白来,又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够看出真知灼见来?”谢渠伯笑呵呵的说道。

    如今的大狱坐的,甚至比在家里还要悠闲舒适几分,饭菜原本就很可口,而所谓的牢房如同一个书房差不多,应用之物一应俱全,而且在这里还能够保持耳根清静,不用听夫人的唠叨,也不用听父亲的训导。

    当然,最为满意的,自然还是自己的宝贝女儿,能够每天来此看自己,而后陪自己说说话,谈谈心,所以这大牢坐的,完全是比在家里坐着还要舒心。

    “对了爹,那你认为叶大人是好人吗?”谢道清问完后,便以期待的眼神看着谢渠伯。

    “朝堂之上……。”谢渠伯习惯性的抬头看窗外,思索下后道:“哪有好人坏人之分?好人当权,百姓的日子也是照常过,坏人专权,百姓的日子也是照常过。甚至有时候……朝堂之上还就需要一些所谓的坏人来当权,就如同叶大人……。”

    “为什么?”谢道清迫不及待的问道,在这个问题上她很感兴趣,甚至是有着极为强烈的求知欲,而且听她父亲的口气,接下来明显是要夸大叔了,所以谢道清无论如何都要搭腔一声,而后是竖起耳朵听个真切仔细。

    “为什么?”谢渠伯笑着叹口气,道:“不为什么,只因为北地的疆域如今乃是我大宋疆域,因为叶大人的出现,让金人不敢再轻易南下欺我百姓与皇室,因为叶大人这个所谓的朝堂坏人,让江南变的更加的安稳,彻底远离了战火。这些难道还不够吗?当年金人在临安,即便是一个商贾,宋廷官员见了都要礼让三分,而如今呢?临安依旧是还有金人的商贾,可他们哪还有当年在临安的嚣张气焰?朝廷被辽人欺辱过,被夏人欺辱过,被金人欺辱过,可如今呢?就是因为叶青在北地的所作所为,一下子就让我大宋百姓,在面对这些人时,腰杆都可以挺的笔直,也敢大声的说话嚷嚷了,这要是放在你还未出生前,那可是不敢想象的啊。”

    “爹既然这

    么说,那么大叔就是好人了才是。”谢道清听的是眉飞色舞,在此刻,她甚至觉得比夸赞她还要让她感到受用。

    “唉……但也正是因为叶大人在北地的专权,使得朝堂之上恨他之人数不胜数,有人恨他功绩卓著,有人恨他权势这天,也有人眼红他的军功,自然也就会有人嫉妒他的仕途顺畅,所以朝堂之上自然就会有人借机而打压叶大人了。但不管如何说,叶大人身为人臣,在北地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过了一个人臣该做的事情,凡事要讲究个中庸之道,当该折中调和才是。可叶大人终究是过于锋芒毕露,这其中……以爹来看,既有不得已的苦衷,恐也有朝廷的不是在其中。所以啊,这朝堂之上的好人坏人,岂是那么容易分的清楚的?”谢渠伯把这几日悟出来的一些道理,一股脑儿的说给唯一的倾听者听。

    只不过倾听者听着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显然不是很满意,撅着嘴有些不情不愿的道:“爹,您这说了半天,又是等于什么都没有说,那叶大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既是好人也是坏人,北伐收复失地自然是好人,专权北地,朝廷插不进手,自然就不是好人。为了保护自己不会重蹈风波亭岳飞一辙,自然是好人,公然违抗朝廷旨意,甚至是以一己之力对抗朝廷,自然就是坏人。”谢渠伯溺爱的看着撅着嘴不满的谢道清,呵呵笑着说道。

    “不管,反正女儿就觉得大叔是好人,因为他救了爹。”原本撅着嘴的谢道清,忽然对着谢渠伯甜甜一笑,一下子使得谢渠伯也跟着开心了起来。

    “这就对了,好人坏人并非是由他人帮你分辨,而是要由你自己来分辨才是。清儿长大了,懂事儿了,应该要学会自己看人是优是劣了。”谢渠伯溺爱的抚摸着谢道清一头长长的秀发,而他的宝贝女儿,却是不由自主的伸手摸着洁白如玉的额头,心头暖暖的想起了那个抱着婴孩儿的男子,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而此时的叶府里,叶青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钟晴白了一眼,而后道:“明日便是太上皇约定要与你见面的日子,你打算怎么办?”

    “如今我叶青胆小怕事的很,出临安城?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叶青是下定了决心,在事情没有解决或者是没有明朗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出临安城的。

    钟晴拄着下巴叹口气,而后白了叶青一眼道:“能够让多年不曾走出孤山的太上皇,再次回到临安,你还真是头一个。”

    “应了?”叶青神情平静的问道。

    钟晴无声的点点头,而后看着叶青道:“答应了,在宫里召见你,点将台处。”

    “点将台。”叶青喃喃的念着这三个字,而这三个字的所在之处,可谓就是他走到今日这般高位的起点。

    当年高宗皇帝第一次正式召见他、差遣他,便是在点将台,当年北伐回到临安,太上皇也是在此许诺支持叶青北伐,甚至就连如今的圣上……。

    “不知不觉,我叶青竟然已经是三朝元老了啊。”叶青突然惊讶的回头看着钟大美人,认真的说道。

    “朝堂之上有的是三朝元老,不止你一个。你还是想想明日的对策吧。”钟晴想要跟他商谈正事,但叶大官人却是心思全在这些虚名上。

1045 风雨欲来

    绍熙五年七月七日下午,原本表面上还颇为平静的临安城,气氛突然间变的有些凝重跟紧张起来,随着大批的禁军出现在城内的街巷,以及殿前司、侍卫司的种种异动,使得临安城瞬间给人一种即将迎来暴风雨的感觉。

    城内的百姓一如往常一般,酒楼茶肆、赌场青楼同样依然如故,但在有心人的眼里,依然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临安城内那不同寻常,带着一丝肃杀之意的紧张氛围。

    史弥远门前马车、轿子络绎不绝,一个个急匆匆的人影在史府门前进进出出,同样,在当今左相韩侂胄的府门前,也是马车、轿子聚了不少。

    叶府门口同样如是,时不时的就会有人匆匆闪进府门内,而后再急匆匆的出府混入临安城的大街小巷内。

    随着当今圣上跟皇后去了孤山,随着众多臣子跟着一同前往,临安城内其余的官员,几乎在七月七日这天下午都如同一台机器上的零件一般,开始随之转动了起来。

    太上皇明日回宫的消息不胫而走,从而算是让临安城突然莫名出现大量禁军、殿前司、侍卫司异动一事儿,得到了一个及时合理的解释。

    “出潜离隐,故曰“见龙”,处于地上,故曰“在田”。德施周普、居中不偏,虽非君位、君之德也。初则不彰、三则乾乾、四则或跃、上则过亢。利见大人,唯二五焉。”钟晴一个人在后院书房看着这句话发呆,而明日七月初八:宜捕捉、结网、入殓、破土、安葬,忌嫁娶、入宅。

    红楼有些惊慌失措的敲门而入,看着同样神色凝重的钟晴,有些忐忑道:“夫人……刚刚府里前后被调集了好多人过来,会不会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了?”

    钟晴则是继续望着桌面的话语,默默的摇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今明两日……就在府里哪里也别去,一切听从老爷的吩咐便是了。”

    钟蚕亲自带了不少兵士回府,而这些兵士也在钟蚕的安排下,被安置在了府里的各个角落,这样的情况,即便是她都能够看出来,一定是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

    红楼看着情绪消沉的钟晴,同样也是默默的点着头,而后说了句我去看看小少爷,红楼便转身,轻轻带上了书房的门,留下钟晴一个人继续在书房内发呆。

    叶府前院的书房内,叶青刚刚把关于北地的政务文书放好,钟蚕便匆匆跑了进来:嘉会门是侍卫司的人,东华门是殿前司的人,其余宫门处同样是由殿前司、侍卫司的人把守,但不清楚跟嘉会门、东华门处的人是不是一起的。徐寒、贾涉还在城外,一时半会儿恐怕是难以进来。”

    “好,我知道了。”叶青面沉入水,平静的点着头说道。

    “大人,会不会是……史弥远跟韩侂胄暗地里联手了?”钟蚕有些担忧的问道,毕竟,在上一次叶青离开临安后,史弥远、韩侂胄就曾见缝插针的在侍卫司跟殿前司安插了他们的自己人。

    侍卫司的正将吴猎,韩侂胄的心腹亲信,虽然也曾跟随韩侂胄前往北地长安,但在侍卫司里一直都有着他的实差,而如今嘉会门处被侍卫司把守,这让钟蚕不得不怀疑,是吴猎率侍卫司的人卡在了此处。

    至于东华门处把守的殿前司兵士,应是出自史弥远的心腹夏震此人,同是殿前司的正将,同为实差,自然是有权利在这个时候,率兵守在东华门处。

    叶青则是没有回答钟蚕的话语,毕竟这个时候,说谁跟谁联手都有些为时过早,或者说,此刻不管是他叶青还是韩侂胄,或者是史弥远,其实在明日都有联手彼此的可能性,这一切都要看,到了明日之后,谁手里的筹码更为多一些才是了。

    所以如今不管是谁都会做两手准备,绝不会死守着一棵树不放。

    “找到禁军统领吴贵跟卢仲了吗?”叶青抬头问道。

    “皇城司的人正在找,包括左雨、左蛟他们在侍卫司、殿前司的亲信都在联系,日落之前应该能够落实下来。”钟蚕对着叶青用力的点头说道。

    “那就好。告诉贾涉……今夜进的城来的话便直奔大理寺,其余则不必理会。告诉徐寒,今夜率三千人立刻出营,前往绍兴府通临安的官道,绝不能让其踏入临安范围。”叶青手里拿着毛笔,皱着眉头凝重的说道。

    “是,大人。”钟蚕也不问缘由,总之,在他看来,一切都按照叶青所吩咐的去做,便绝不会出现差错。

    随着钟蚕刚刚离去,身为叶府总管兼门房的陶潜,则是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今日突然之间,他这个兼职门房就一下子变的忙碌了起来,皇城司的人来找他禀报,三婶酒馆儿的钟成也找他禀报,总之,各种事情汇集后,他还需要挑选一些重要的事情,向书房的这位真老爷禀报。

    “这不过才一个时辰,我觉得我的腿都来回跑细了,

    做你叶府的门房可是真累啊。”陶潜一进来就开始抱怨着。

    叶青翻了翻眼皮,淡淡道:“这么多年在我府上养尊处优,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才不过是忙活了一个时辰你就受不了了?看来我叶府真是白养你了。”

    “叶老爷,跟老夫说话你能不能这么刻薄?即便是你如今权势滔天……。”陶潜双目一瞪,明明一个太监,却是非要以老夫自居。

    “别废话,说正事儿。”叶青往椅背上一靠,陶痞子既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就说明他手里如今有能够让自己稍微放松的好消息。

    “首先……墨小宝持兵部文书,已经掌了镇江江阴军兵权,如今正在前往嘉兴府通往临安的官道上,若是不出所料,必然能够在李域的遂安军之前到达,做到不让他们靠近临安。皇城司探得,嘉会门是被韩侂胄亲信吴猎把守,不会有错了。东华门处是史弥远的亲信夏震,也是确定无误。至于更近的何宁门等地,如今的侍卫司、殿前司还是皇家的侍卫,没人能调动他们,但明日太上皇回到皇宫后,是否会听太上皇的差遣,关礼都不清楚。而你想要明日进入皇宫后,还能够安然无恙的出来,除非是种花家军明着拿下临安城,但如此一来,你叶青谋反的罪名也就彻底的坐实了,临安的百姓也会用唾沫把你淹死的。”陶潜轻轻松松的说道,好像叶青明日的安危,跟他完全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看着深思不语的叶青,走到跟前后的陶潜,想了下后低声说道:“眼下局势对你还是很不利啊,太上皇这是真急了啊,你想要动韩侂胄,你要跟史弥远联手,但太上皇又岂会让你如愿?这下好了,太上皇直接给你来了个借力打力、请君入瓮,不给你继续破局的机会了,这是要直接置你于死地啊。也难怪自从你把谢渠伯、陈傅良带走至大理寺后,韩侂胄竟然是毫无动作,原来人家早就做好了等你先动的准备了。”

    叶青依旧是靠在椅背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一脸愁容的陶潜,有些幸灾乐祸似的帮自己分析眼下的局势。

    确实,如同陶潜所说无二,自己在想办法破局,想要祸水东引,但不管是韩侂胄还是太上皇,人家也不是傻子,只会傻乎乎的坐在那里,看你叶青一人在临安搞破局之策。

    人家也会因时就势、顺水推舟来破解你在临安的动作不是?

    就像如今,太上皇借着叶青想要祸水东引之策,顺时就势的提出要在皇宫内召见你叶青。

    你叶青不是不敢出临安城吗,你叶青不是害怕在孤山被围吗?那好啊,人家主动回临安召见你,不再给你破局的机会,看你还如何逃避不见太上皇他老人家。

    正所谓以静制动,叶青在临安的举动,自然是破局良策,但同样也给了太上皇赵昚可趁之机,趁着你叶青把心思都放在破局之策上时,直接利用你的种种举动,正好把跟你叶青亲近的当今圣上、皇后,甚至是包括殿前司统领、侍卫司统领这些可能帮助叶青的人,都借着圣上跟皇后前往孤山一事儿,给调出了临安。

    如此一来,临安城对于叶青来说,就不再是一个堡垒了,而且因为侍卫司、殿前司同样有着史弥远、韩侂胄的人,加上临安城内大量的禁军,使得叶青即便是在城外有近八千人的兵力,一下子变的有些无用武之地。

    毕竟,你叶青再势大、再嚣张跋扈,难道还真的敢率兵攻临安城不成?

    何况,叶青若是一旦真的下定决心攻临安,那么在整个宋廷,叶青也就毫无立足之地了,即便是他想要从临安逃回他的大本营北地,但外面还有驻在绍兴府、嘉兴府的昭庆军、遂安军,以及必经之路镇江府的江阴军在等着他叶青。

    而只要叶青无法在三路大军的阻截之下逃回北地,那么他攻临安、要谋反的罪名,也会立刻就如同插上了翅膀一般,在短时间内立刻在北地各路传开,从而为朝廷接收北地提供名正言顺的机会。

    加上北地长安如今又有颇具威望的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二人坐镇,所以叶青在圣上、皇后离开临安,太上皇突然主动让步,要在皇宫点将台召见他叶青时,一下子便陷入到了完完全全的被动绝境中。

    “我到底忽略了哪个环节,才会使得局势走到了这个局面?”叶青揉了揉太阳穴,脸上依旧是带着平和的笑容问陶潜道。

    “你什么都没有忽略,是你过于轻敌了,小看了一辈子以优柔寡断著称的太上皇,也有凌厉果决的一面。正所谓:亢龙有悔,何谓也?子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身居高位倨傲者不免召祸,要知进退才是。但你叶青……这么多年来,跟金人、夏人、辽人、蒙古人打交道则是无往不利,又收复了如此大的疆域,难免会因此而倨傲,轻视了他人。唉……别忘了,不管是金人还

    是夏人,哪怕是辽人、蒙古人,玩明刀明枪大宋朝廷虽不是敌手,但若是论玩阴谋诡计、玩内讧内斗,宋廷上到皇室下到各个官员,还是未曾遇到对手啊。岳飞的死,你一直警惕在心,时时刻刻都在避免重蹈覆辙,但最后……看样子不过是风波亭变成了点将台,忠臣良将终究是要蒙冤受死啊。”

    陶潜长吁短叹,神情感慨万千道:“到了如今,老夫也绝非是薄情寡义之人,叶老爷,要交代的后事就赶紧交代吧,你放心,夫人那里我会保证她们的安全的,在你叶府多年,看着你一步一步高升走到今日,成为一地枭雄。其实啊……老夫也不是白吃了你叶家这么多年的饭,夫人她们的后路我早就安置好了。就是因为知道你早晚会有这么一天,虽然不会因夏、金、辽人而战死,但你早晚还是要死在自己人手里,可悲可叹啊。你说你,为何就自负到敢回临安呢?而且在想要动韩侂胄之前,为何就没有想过,主动权其实并非是在你手里,你一直都是在临安这个诺大的大牢里,在苦思冥想着如何破牢呢?自己画地为牢,现在好了吧……。”

    “事情还没有到了那地步,皇城司不是还在我手?”叶青笑问道。

    “皇城司能有多少人?殿前司、侍卫司又有多少人?还有那禁军,即便是他们在你眼里再不堪一击,但……但你真的敢把他们都杀了吗?你真的敢看着临安城血流成河吗?”陶潜愁眉苦脸的问道。

    “所以如今,只要种花家军能够在明日我跟太上皇见面前进入临安城……。”

    “那又如何?东华门、嘉会门已经被史弥远、韩侂胄所把守,你种花家军真要攻皇宫不成?要造反啊你?”陶潜瞪着一双眼睛,有些不相信的说道:“好,就算是你的种花家军都是精兵悍将,即便是他们能够攻破韩侂胄、史弥远把守的东华门、嘉会门,可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办?临安城还会有你立足的地方吗?你又如何率领着八千人……哦,不对,一旦你跟殿前司、侍卫司的人真打起来,你的八千人肯定会变少的,如此一来,你还拿什么来抵抗昭庆军、遂安军?对,虽然如今墨小宝掌了镇江江阴军的兵权,可一旦你破临安、攻皇宫造反一事儿传开,江阴军又不是北地你的那些心腹大军,他们怎么可能还会帮你叶青造反?到头来他们说不准还会反戈一击,到时候你还是无法回到北地。而且即便是你最后能够回到北地,但你需要的是在最短的时间回到北地才行,一旦朝廷的速度比你还要快,那么一切还都是徒劳不是?”

    叶青靠着椅背不由得啧了一声,而后疑惑的问道:“陶潜,你……你不会是太上皇派过来的说客吧?是打算让我束手就擒吗?”

    “我……老夫是在跟你分析当下局势的利害关系!是在为钟晴那丫头,还有小钟叶他们着想,不想让她们因为你的事情受到牵连!”陶潜瞪着眼睛说道:“所以……你就给个准话吧,我现在带钟晴她们偷偷离开临安你同意不同意?当然,若是你真的赢了,我再把她们带回来,若是你输了,那她们也不会因你而受到牵连不是?最起码能够活下去不是?”

    “你有办法带她们出临安?”叶青琢磨道。

    “回临安好几年了,我陶潜唯一做的事情可不是给你们家当门房、做车夫,我可是一直都在小心谨慎的经营着这一条,只有我一人知道的渠道,就是为了应对今日的局面。”陶潜拍着胸膛说道。

    叶青缓缓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好,我同意。不过……你需要征求下钟晴她们的意见,她们若是愿意……。”

    “放心吧,我不会强求的,她们愿意我就带她们走,她们若是不愿意……老夫这条老命,就算是交给你叶青了。”话音未落,陶潜人已经走出了书房。

    看着陶潜走出的身影,叶青嘴角一直留存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不见,神色也越发变的凝重了起来。

    陶潜说的完全没有错,如今的他,确实是陷入到了被动的局面之中,史、韩二人今日对嘉会门、东华门的把手,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再者便是,太上皇的果断同样是也出乎了他的预料,从而使得他到如今,原本带回来的八千保命符,如今却是变的可有可无。

    进入临安城,通过有禁军把守的城门并不会有多苦难,但如何能够破开东华门、嘉会门前侍卫司、殿前司的把守,则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而且……那时候估计他已经在皇宫的点将台处了,根本无法再对外面的情况做到有效的掌控。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句常被人们挂在嘴边的话语,在叶青的脑海里,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个,该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来。

    (ps:接下来的情节进度应该不会很快,所以着急的朋友,不妨过几天再看后面的新章节。)

1046 三千盔甲

    炎热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沉闷,头顶炙热的阳光开始渐渐西沉,带着一抹黄昏的暗淡最后掉落不见。

    临安城日落之后、夜幕来临前的片刻时间里,谢道清的马车从大理寺再次回到了谢府门口,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无视正从她府门口而过的禁军,一蹦一跳的往府里行去。

    卢仲看着青春洋溢的身影,再看看谢府府门上的匾额,微微叹口气,而后带着身后的禁军继续着对这一带的巡视。

    亲兵过来禀报,卢仲带着有数的几个人,开始往一个偏僻的小酒馆儿赶去。

    吴贵已然坐在了里面,看着一身甲胄的卢仲招了招手,而后两人便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

    满头是汗的卢仲端起酒碗先是美滋滋的喝了一口,而后发出赞叹的声音,才看着吴贵问道:“你那边巡防的如何?”

    “都听话。刚刚把那些兔崽子们聚集到了一起,已经警告过他们这两日老实一点儿了,别再大街上惹是生非,这个时候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人搭理他们的。”吴贵叹口气,眼下的形势也不知怎的,怎么就说变就变,而且一下子就变的这么紧张,竟然连在孤山好多年的太上皇,都要于明日回皇宫了。

    “卢大人,临安这架势,可又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您给透个底儿,这一次又是怎么了这是?”吴贵支走了伙计后,低声对旁边的卢仲询问道。

    放下筷子的卢仲不紧不慢的再喝了一口酒,哈着酒气摇了摇头,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叹道:“这世道就是这样的世道,原本啊……还以为这是一个太平世道,现今看来啊,人家金人不打咱们了,这自己人又要打起来了。”

    说道最后,卢仲也不由的压低了声音,身为禁军的统领跟副统领,如今在临安城的地位可谓是江河日下,加上如今的禁军,根本没有人再重视外,所以使得他们平日里,能够做的差遣也就只剩下了打杂,或者是帮着刑部维持着临安城的治安。

    “难道……。”吴贵看了看周遭,见满屋的酒客并没有人特别注意他们后,才低声问道:“这一次不会又跟叶大人有关吧?”

    吴贵清楚记得,当禁军出身的叶青,在这一次刚一回到临安时,缩在阴影里躲清闲的卢仲,就曾在他跟前说过,临安城恐怕又要有大事儿发生了。

    前几日这临安城还一切太平,百姓该过活的过活,青楼里的女子该卖笑还卖笑,赌坊里的赌徒该欠债还欠债,就连他们禁军,也是该收保护费的收保护费。

    而后几乎便是一夜之间,临安城内的气氛一下子就变的凝重了起来,虽然到如今,还没有发生什么事儿,甚至就连平日里喜欢在大街上找猫逗狗的泼皮无赖,都是表现的极为乖巧,可自中午起,这临安城在吴贵眼里,总是感觉哪里跟平常不一样。

    卢仲一副我早料到了表情,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边嚼边道:“当初我就跟你说了,这叶大人一旦回到临安,临安必然是会有大事儿发生,这不每一次都应验了?所以啊,这一次必然是跟叶大人有关。”

    “那……那咱们怎么办?嘉会门、东华门可都是殿前司、侍卫司的人,按照以往,这个时候也该有叶大人的人在临安城内才是……。”吴贵拿着筷子,但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的问道。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跟从前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怎么?难道你还想招惹叶大人?活够了不成?”卢仲挑眉问道。

    “没有没有没有。”吴贵拿着筷子摆着手,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一次上头给的命令,是从午时开始,便不准任何城门再进兵士,若我们再次允许叶大人的兵士……。”

    “放心吧,上头即便是过问,到时候也会有叶大人帮忙顶着呢,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没看明白?再者说了,叶大人可是从我们禁军走出去的,算是自己人,难道这个方便都不能行?”卢仲回忆着遥远的过去说道。

    谁能想到,当年一个都要沦落到要给临安商贾看家护院的禁军都头,竟然也有一天在朝堂之上占有一席之地!而且还帮朝廷收复了大量的失地。虽然说如今声名在临安是毁誉参半吧,但话又得说回来了,做人做官其实都一样,谁也没有办法做到让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人都满意不是?

    何况如今高坐朝堂之上的众多官员,试问谁又做到了真的只让百姓叫好,不暗地里唾骂了?显然没有嘛,不管是那一向喜欢收受贿赂的史弥远,还是每年都会有人给送丫鬟到府里的当朝左相韩大人,不也是常有一些流言蜚语在坊间流传。

    “那若是出了事情,谢大人那边您去交代啊,末将可不敢去触谢大人的霉头。”吴贵见卢仲说的胸有成竹,也终于开始动筷子说道。

    “唉……身为禁军是真难啊,早知道如此,我当年就该跟着叶大人一起北伐才算对了。哪怕是战死

    疆场,最起码也落个痛快,哪像如今,即归兵部管辖,又要受临安府节制,弄的很多时候里外不是人,两头都要受气。这个谢大人也是,不过才任临安安抚使没多久,竟然是如此不通情理。依我看啊,怕是他这个安抚使的位置……。”卢仲缩了缩头,张望着四周,而后才神秘道:“我估计恐怕也做不长久。”

    “但愿吧,换谁都要比他好,这才多久,底下的兄弟们已经开始叫苦连天,诺大的临安城,这个不准那个不许,本来我们禁军就不受重视,甚至就连百姓都奚落我们,这下倒好了,自他任临安府安抚使后,兄弟们手里的油水比往常可是少了大半。”吴贵说起这些,则是满肚子的牢骚。

    谢深甫还未任临安安抚使时,禁军虽然地位低下,但在临安城的各个坊间,也算是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特别是像武林门、大瓦子,以及其他一些鱼龙混杂、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他们禁军可是高高在上,被奉为座上宾的存在,每个月的保护费,都是人家主动送过来的,根本不用他们亲自上门去要。

    而自谢深甫任临安安抚使后,整个禁军的油水、保护费,人情关系等等都是直线下降,最为重要的维生保护费,这几个月来可是直线下降,敢拒绝交保护费的则是越来越多。

    禁军的饷银本就不多,如今再加上临安安抚使的严厉节制,使得禁军每个人手里的银子是越来越少,有些人甚至连养家糊口都困难。

    两人对于跟自身利益息息相关的事情,显然讨论的比如今他们察觉到的临安局势话要多,毕竟,不管是在吴贵还是卢仲眼里,临安城不管怎么闹,也是那些个大人物之间的事情,跟他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根本没有丝毫关系。

    即便是明日朝堂之上哪位大人物突然不在了,他们这些禁军的日子也是该如何过,还是要如何过,百姓们也同样如是,该做什么还得做什么,绝不会因为朝堂之上的一两个手握重权的臣子的更迭,而让他们拮据的生活有所改观。

    就如同谢深甫任临安安抚使后,百姓的日子也没有多少好转,那些交保护费,而后又拒交的商家,也并没有因为少交了保护费后,每个月的营收见长,反而依旧是如同从前,甚至是还不如从前。

    谢深甫清廉公正不假,但正如文人气节一样,珍惜的只是他自己的羽毛,对于天下百姓民生,他们显然就如同那些嘴上强者一般,只有理论上的想法儿,而无实践中的真理在手。

    看到一个个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凄惨百姓,像谢深甫这般公正廉明的官员,虽然也会起恻隐之心,自然也懂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但他们却是没有真正的办法,来帮助这些人解决温饱问题。

    而像叶青这样占据北地,不受朝廷节制的枭雄,百姓与官吏眼中的大逆不道之臣,却是能够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让因为遭受黄水泛滥成灾、流离失所的北地百姓,过上温饱安居的日子。

    不过是短短几年的时间,北地流民几乎已经绝迹,即便是遭受水患最为严重的山东两路,如今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到处都是流寇土匪,反而是一个个跑下了山,回到了自己的村子,开始安安生生的过起了日子。

    “所以,谢深甫不见的就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叶青也不见得就是一个嚣张跋扈的枭雄。”陶潜坐在吴贵跟卢仲的对面,脸上带着诚挚的笑容道:“至于为何两人的声名在临安有着天差地别的缘由,完全是因为……谢深甫虽无能,但他却愚忠朝廷。叶青虽有能力、魄力,但他的所作所为却触碰到了朝堂利益,所以叶青是奸臣、是枭雄。有些人做官秉持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独善其身之准则,如谢深甫。而叶青则不同了,背着朝廷官员以及一些看不到真相的百姓的骂名,继续着他为百姓的善事……。”

    “陶……陶总管?您怎么会在这里?”吴贵跟卢仲有些面面相觑,员外一般的陶潜,按理来说不应该来这鱼龙混杂的地方才是啊。

    “你以为我愿意来这里啊,要是我想见你,早就提前派人跟你约好一个雅致的地方了,怎么会在这闹哄哄、脏兮兮的地方跟你们见面。”陶潜保持着自己身为假员外的高贵跟儒雅,对于酒馆里的任何东西,都不会轻易触碰,更不会去碰吴贵默默推过来的一碗酒。

    看着满脸疑惑的卢仲,陶员外威严般的笑着,道:“自然是奉我家老爷之命,叶老爷想跟卢统领商谈一番,看见吗,马车就在哪里。”

    “叶……叶大人?”卢仲想不到叶青竟然会亲自派人找他,而且还是派出了叶府里极有地位跟身份的陶总管。

    叶青不在临安的这些时日里来,卢仲跟吴贵在临安城内,又不是没有碰到过叶府的马车,虽然马车从来没有停下来跟他们说过一句话,但他们也一如既往,每当叶府的马车经过时,他们跟身后的禁军,都会在最短的时

    间内,立刻给叶府的马车让出一条宽敞的道路来。

    而至于跟陶潜,他们已经是颇为熟悉了,不外乎是茶馆、酒楼、赌坊这些地方,陶潜带着他们去找乐子,但不知为何,眼前这个面白无须的儒雅男子,却是从来没有跟他们去过青楼,哪怕是他们掏钱,陶潜都不愿意前往,这在吴贵跟卢仲心里,一直都是一个迷。

    “吴统领继续坐着,这顿酒钱我来付。”陶潜袖口里滑出足足有十两的银锭,轻轻的落在桌面上,而后便起身,带着卢仲向酒馆外行去。

    吴贵的视线目送二人走出茶馆,而后急忙拿起那银锭查看着,一看就是新的银锭,上面没有丝毫的瑕疵,成色十足。

    卢仲跟随着陶潜,不远的距离下,飞快的心里头思索着,叶青突然亲自找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为何,而且还选在了临安城正是紧张又微妙的时刻。

    看着陶潜跟卢仲快步走向马车,叶青已经先一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对着走到眼前的卢仲微笑道:“打扰卢统领了。”

    “不敢叶大人,您……。”卢仲有些受宠若惊,虽然刚刚还在酒馆里说,叶青乃是禁军出身,算是自己人,但如今见了自己人后,卢仲的心头则是变的更加的紧张跟不安了起来。

    “看着马车,我跟卢统领沿着河堤随便走走。”叶青对着陶潜淡淡说道,而后回头对卢仲说道:“自从我离开禁军后,你我就很少见面了,当年汤思退一事儿,以及东华门的两次事情,还都得感谢你卢统领。”

    “叶大人您太客气了。若是要说感谢,也该是末将感谢大人才是,若不是您举荐,末将也不会捞到这禁军统领的位置不是?还有吴贵,他也更不可能捞到这禁军副统领……。”卢仲落后叶青半个身位,跟在后面真诚的感谢道。

    “今夜临安城内有多少禁军在巡防?”叶青笑着打断卢仲的感谢之言,直奔主题问道。

    卢仲先是微微愣了一下,而后才急忙说道:“不到一万人,每条街巷都有巡防的禁军,原本今夜是要宵禁的,但后来因为禁军人手充裕,便免了那宵禁了。”

    “谢深甫的意思吗?”叶青继续微笑着,边走边问道。

    “是,是谢深甫的意思,末将没办法,不得不听命行事儿。不过大人若觉得碍事,您放心,我这就立刻把中和巷的那些不长眼的都调回来。”卢仲心头微微一惊,禁军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整日里游手好闲惯了的兵士,所以他猜想,会不会是巡防的禁军惊扰了叶府。

    “不必了,我来找你并非是因为此事儿。”叶青缓缓停下脚步站定,看着河堤对面的灯火通明的商铺,以及人声鼎沸的街道上马车与轿子交织的画面,平静的看着卢仲说道:“子时备好三千禁军盔甲于艮山门,城门外有我的人接应,而后他们入城换装,代替禁军三千在临安城明日的巡防。”

    “三……三千……三千盔盔甲……。”叶青话语就如同榔头一样锤在卢仲的脑门儿上,一时之间卢仲的脑海里是嗡嗡作响,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却已经被叶青的话语真的心惊肉跳。

    卢仲身为禁军统领,自然知道明日为何要继续在临安城巡防,毕竟,多年没有回临安的太上皇要回临安了,所以从上到下都在为此事儿准备着,就比日今日午后开始的禁军巡防,据说也是为了明日之事儿。

    可如今,叶青竟然要让自己的三千人代替禁军,卢仲一时之间有些不敢往下想了,脖颈后面顿时也是在炎热的夜幕下有些发凉。

    “此……此事……此事儿是否需要末将禀奏禀奏……。”卢仲看着叶青那平静的眼神,话是说的结结巴巴的:“叶大人,此事儿关系……。”

    “不必告知谢深甫,明日过后他是否还是临安安抚使还是个未知数,这是兵部钱象祖的文书,想必你应该不陌生。”叶青从袖袋里掏出钱象祖前往西南时,自己交代他写的文书递给了卢仲。

    卢仲原本惶恐不安的脸色,顺着那弱弱的昏暗灯光,低头看了看那文书后,立刻轻松的笑着道:“既然如此,那么末将遵命,保证不会误了大人……。”

    “禁军统领虽不错,但如今油水已经没多少了,明日后前往大理寺,那里正好有个不错的差遣,你可以过去试试看,就拿着你手里的这封兵部文书即可。对了,今日之事儿你知我知,便无第三人知,如何?”叶青笑着说道。

    卢仲的脸色阴晴不定,但还是飞快的点着头,向叶青保证以及感谢着他的提携。

    看着卢仲离去后,叶青这才回到了马车前,淡淡的对看夜景的陶潜说道:“去李立方府上。”

    “刚刚府里来人,说新安郡王赵士程携妻子唐婉想要见你。”陶潜在叶青上车后,才扭头对叶青说道。

    “知道了,去李立方府上。”马车里的叶青平静的说道。

1047 背锅

    再次登门叶府拜访的赵士程跟妻子唐婉,面对着叶府的女主人时多少还是有些拘谨。

    除了因为钟晴如今是叶青的妻子外,还有一层让在场三人心头颇为感慨的是,当年钟晴乃是信王妃,说白了也是赵宋宗室之人,而如今却是成了叶青的妻子,这样的关系变化,也让赵士程心头是颇为感慨万千。

    时势变迁下的临安城,看似与当年并没有什么区别,但谁都清楚,当年那些在临安的宗室权贵,最终都在朝堂斗争中一个个的消失不见,多少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朝堂之上既然有人倒下,那么自然就会有人填补其空缺,这其中,在朝堂之上锋芒毕露的几人之中,自然是有着叶青其人,短短的这些年里,就从一个禁军都头的位置上,走到了今日这般高位之上。

    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叶青在走到今日这般高位的过程中,并没有侵占、抢夺朝堂之上他人的资源,反而是另辟蹊径,借着北伐抗金收复失地一事儿,从金人手里为自己筑就了今日的这般威望与高位。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使得如今身居高位的叶青,让朝廷深深忌惮其如今拥有的权利跟威望。

    不同于朝堂之上的其他重臣对于朝廷的威胁,叶青在北地的影响与威胁,可是直指赵宋宗室的江山社稷,所以……如今回到临安的叶青,其境地自然是要比别人艰难上很多。

    赵士程、唐婉夫妇二人,在自己府里做着天人交战,心里矛盾纠结着,要不要示警曾经多次帮助过他们夫妇,甚至可以视作是,成就了他们夫妇二人这一段姻缘的叶青。

    即便是如今坐到了叶府的大厅内,面对着叶府的女主人,赵士程的心里还是有些犹豫不决,时不时的用余光瞄着,跟钟晴说话的唐婉。

    看着外面的漆黑的夜色,钟晴在叶青还未回来时,原本希望赵士程夫妇有何事不妨由她来转告叶青,但赵士程跟唐婉却是相望一眼,同时摇头拒绝,并打算在此一直等到叶青回来。

    钟晴轻轻的叹口气,其实不用二人说,她都已经差不多清楚两人的来意,同样,她也很感激,新安郡王夫妇在临安这个微妙的时刻为叶青雪中送炭。

    正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此时新安郡王的所作所为,自然还是让钟晴心里充满了感激,但她也知道,在如今她都不太清楚的形势下,两人能够帮助叶青的也是极为有限。

    钟蚕出现在前厅,看着钟晴对着他点头后,便直接说道:“夫人,叶大人还需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如今去了刑部尚书李大人的府上,恐怕回来也会很晚……。”

    “无妨,我们……我们夫妇愿意在此等叶大人回来。”赵士程看着钟晴的目光移向他,立刻微笑着说道。

    旁边的唐婉也跟着点点头,两人一副夫唱妇随的样子。

    “既然郡王不介意,那钟晴便陪着郡王夫妇等候夫君回来便是。”钟晴笑着摇头,拒绝了赵士程夫妇独自等候的提议。

    而此时的叶青,马车则刚刚在李立方的府门前停下,这一路上行来,在街巷上碰到了好几拨巡防的禁军,对于叶府的马车虽然不会盘查,但这一路上行来,还是能够感觉到一股紧张异常的氛围。

    李立方见到叶青后,先是冷冷的哼了一声,表达着自己被叶青因谢渠伯、陈傅良忽悠一事儿的不满。

    “这就是你李府的待客之道?”一身深青色窄袖长袍的叶青,不等李立方请他坐下,便主动坐下来淡淡说道。

    “叶大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这一次又想怎么坑我?”李立方看着跟到了自己家的叶青,只好在旁边面色冰冷的坐下道。

    “邓友龙是你刑部侍郎不假,但他有不是你李立方的人,你以为就凭你那点儿小恩小惠,就能够让人家对你死心塌地?比起韩侂胄给他的许诺,你那点儿小恩小惠根本不值一提。说到底啊,还是因为人家韩侂胄是当朝左相,你李立方,不过就是一个皇亲国戚的刑部尚书罢了,你跟韩侂胄这两棵大树,哪棵能够给人邓友龙带来更高的仕途,邓友龙岂会不清楚?”叶青这些年来都很少来李府,依稀觉得,如今他所在的大厅,好像就是当年李凤娘出阁时,自己来此就坐的那个大厅。

    李立方再次冷哼了一声,虽然对叶青坑他感到不满,让他在邓友龙面前失了尚书的颜面,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叶青说的对,在自己从皇后那里得知,邓友龙确实是韩侂胄的心腹党羽后,李立方对叶青也就恨不起来了,如今之所这样,不过还是因为面子上挂不住罢了。

    毕竟,他本以为是自己赢了叶青,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被叶青给戏耍了。

    “别说那些废话,邓友龙我早晚会收拾他,就算他是韩侂胄的心腹又如何?我李立方还会怕他不成?”李立方不耐烦的说道,而后转过头,突然神秘的问道:“喂,说说……这一次城里突然禁军大动干戈的,而且东华门、嘉会门加强守备这是为何?你可是皇城司的统领,别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明日迎太上皇回宫啊,肯定有其他的原因,是不是?是不是谁又要倒霉了?会不会是韩侂胄?”

    “还有可能是我呢。”叶青不动声色的说道。

    “你……?”李立方愣了下,而后笑着道:“怎么可能是你叶青?如今你叶青手里有北地帮你做筹码,背后又有我姐给你撑腰,圣上一直也待你不薄,太子跟你……。”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这些年你在朝堂之上,一直都这么口无遮拦吗?”叶青端起茶杯,啧了一声后有些不满的说道。

    李立方却是不以为意,看了看厅内就他们两人,无所谓道:“这里就你我二人

    ,你怕什么?既然知道怕,你早干嘛去了,谁让你大逆不道的招惹我姐的?现在知道自己无耻……。”

    “圣上跟皇后去了孤山,诸多朝堂官员都留在了临安,这难道还不说明问题?而明日太上皇就要回到皇宫,点明了要于明日在点将台召见我。而今日嘉会门、东华门还有禁军都开始借着明日太上皇回宫一事儿动了起来,你觉得难道这一切,都像表面上那般简单吗?”叶青再次打断李立方的话说道。

    李立方摸着下巴的短须做思索状,摇着头沉思着:“你说的也是啊,太上皇虽说好多年没有回临安了,但也不至于为了回临安搞出这么大的阵势来,而且圣上跟皇后还在孤山呢,并没有听说明日一同跟着回宫。所以嘛,我就说太上皇这一次回临安,必然是要做点儿什么事儿,必然是有人要倒霉,可……为什么你认为是要动你呢?朝廷不要北地的安稳了?怎么,还想让金人再次骑到他们皇室的头顶上作威作福啊?”

    叶青靠着椅背,放下手里的茶杯缓缓叹口气:“那就不知道了,这事儿你得问太上皇他老人家,或许……他老人家以为,如今北地有庆王赵恺以及崇国公赵师淳在,怎么着也能够顶住金人的南下吧。”

    “放屁!纯属胡说八道!就赵宋宗室这几个人?一个个都继承了宗室的懦弱跟怕事性格,他们能干个屁啊,还指望他们抵御金人?”李立方神情带着一丝讥讽,笑道:“若他们都能够担当大任抵御金人,那么当年宗室就不会带着众臣良将,如同丧家之犬似的跑到临安避祸了。当年高宗皇帝都被金人逼的在船上不敢下来,时刻准备着流亡海外了,若不是当年还有岳飞这等猛将,大宋早就亡了,宗室就是记吃不记打,好了伤疤忘了疼,如今天下大势刚刚对他们宗室有利了一些,就要罢免你,这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自作孽不可活!”

    “不是罢免,而是要置我于死地。”叶青看着唾沫横飞、义愤填膺完后的李立方,继续平静说道:“我的人如今在城外无法进来,禁军几乎已经封城,表面上是为了迎明日太上皇回宫,实则就是为了防备我的人进城。而嘉会门、东华门已经被史弥远、韩侂胄这些年安插在侍卫司、殿前司的心腹所据守。也就是说,如今的临安于我而言,便是天罗地网。”

    “那你来我府上干什么?你这个时候可别拉我做垫背的啊,我姐既然都救不了你,你难不成还要指望我不成?”李立方看着叶青,身子急忙向另外一边躲避,像是要跟叶青完全划清界线似的,而后又想了下问道:“不对啊,既然你说明日太上皇召见你前往皇宫点将台,点将台是什么地方,你心里不清楚吗?会不会是你想多了?或者……你干脆抗旨不去不就得了?反正你叶青抗旨也是家常便饭,皇室估计都习以为常了。”

    “点将台于他人来说,或许是升迁、重用的意思,但于我叶青而言,却是意义极其特殊,那里便是我当年仕途的起点,是我接受高宗皇帝第一道差遣的地方。所以太上皇选择那里,意思很简单,我叶青从哪里崛起的,便从哪里覆灭。至于抗旨……那样的话只会牵连妻儿。所以明日这一趟皇宫行,我是不得不去,毫无退路。”叶青神色依旧平静,在李立方眼中,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打算束手就擒之人。

    李立方不说话的看着神色平静的叶青,感觉叶青不像是大难临头的样子,更像是一种胸有成竹的架势。

    两人沉默了片刻,李立方此时的神情,也才变的严肃了起来,叹口气道:“我李立方原本还打算以后靠着你叶青在临安作威作福,现如今看来,这世上还真是没有白吃的饭食啊,任何事情都必须要付出点儿代价啊。你有几成把握明天能够活下来?”

    看着叶青疑惑的望着他,李立方急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总得掂量掂量利弊不是?跟你我也用不着藏着掖着,有话我就直说了。你要是明天有一线生机,那么我要是能帮上忙,我李立方必然是全力以赴。但若是明日你根本就没有一点儿逃出生天的机会的话,我就不参合此事儿了,明哲保身。”

    李立方当然没把如今叶青当下更为难堪的形势说出来,毕竟,虽然圣上跟皇后如今在孤山,但不可能对于临安城如今发生的事情,一点都不知晓吧?

    所以皇后、圣上既然没有动静,那么……说白了也就是默认了太上皇明日回临安的一切举动,也等同于是默认了太上皇在点将台处处死叶青了,所以他也就没必要参合这件事情了。

    何况,他也很清楚皇后李凤娘的心态,这些年来,随着太子一天一天的长大,李凤娘内心的担忧也是与日俱增。叶青若不在临安,眼不见心不烦,但若是叶青在临安,或者是一直活着的话,对于皇后来说,一直都是后患。

    但若是说,他的亲姐姐对叶青没有感情的话,那就纯粹是骗人的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后对叶青的感情有多重,若不然的话,也不会纠结到如今,一直无法下定决心对叶青痛下杀手。

    就像这一次,人跑到了孤山,看似是被太上皇调虎离山至孤山,但何尝不是李凤娘听天由命的一种无奈之举。

    叶青过了明日,还活着,李凤娘同样还会再次赶叶青出临安、去北地,而若是明日死了……李立方敢拍着胸口保证,明日参与设计陷害叶青此事儿的人,都逃不脱了以后李凤娘对他们的报复。

    李凤娘是一个反复无常,几近疯癫的女人,爱一个人能够爱的刻骨铭心,但对于权利的迷恋,同样是让她无可自拔。权利与感情,在李凤娘的心里都极为重要。但鱼与熊掌岂可兼得!

    而李立方心里头同样也有着自己的想法儿,那就是他

    一向对于叶青都是颇为有信心,对于叶青在北地所取得的成就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所以很大程度上,他还是不太相信明日便会是叶青的死期。

    “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我明日是否还能够活着从皇宫内走出来。”叶青报以苦笑,他确实对于明日的事情没有多少的把握。

    当初在北地,他便知道这一次临安行,绝不会那么轻松的渡过,所以他带了八千种花家军,因为他知道,太上皇必然已经是在临安做足了万全准备。

    但不管如何说,他最终还是过于轻敌了,还是上了太上皇的当,当然,这并非是他过于愚蠢,而是他本身就不占据任何的主动,何况史弥远、韩侂胄本就对他在北地的一切虎视眈眈,他们与太上皇联手来对付自己,比自己离间他们要容易太多了。

    自己还没有完全离间他们三人之间的无形同盟,太上皇便迫不及待的要动手了,完全不给他继续离间下去的机会。

    所以如今看来,韩侂胄差遣邓友龙去抓谢渠伯、陈傅良,看似给了自己一个离间他们的机会,但也很有可能是他们故意露出的一个破绽,让他叶青自以为有机可趁,从而放松了警惕。

    “那……那你今夜来此……不会是跟我……跟我告别的吧?”李立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尽人事听天命,做自己所做的,至于其他的就交给天意。”叶青平静的微笑着,而后伸手在怀里,掏出一份名单文书在桌面上推给旁边的李立方,道:“你是刑部尚书,这个忙也就只有你能帮了。”

    李立方看着叶青的举动,第一反应则是在想,这……会不会是叶青的遗书,只是当他打开后,看着上面密密麻麻,不下百姓的名单,有些不明白的问道:“这是何意?”

    “皇城司在我不在临安的这段时间,也不是一直都闲着,上面的这些人,有的是在临安,有的是跟随圣上、皇后去了孤山,在临安的我都用红圈给标记出来了,所以……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就是今夜子时后,以刑部的名义抓捕他们……。”

    “你想把刑部大牢塞满啊?何况这么多人,刑部的捕快人手也不够……。”李立方瞪大了眼睛:“再说了,他们都犯了何罪?”

    “自然不是刑部大牢,而是都送入大理寺大牢,至于犯了何罪,皇城司里有着他们每个人大大小小的证据,而且保证都是真实的。皇城司的人,也会帮你们刑部……。”叶青看着李立方,神色凝重的说道。

    “我……大理寺毕再遇是你的人,你干嘛不让他去,何况,这种事情,本就该大理寺出面才是。你让我去得罪这么多人,我……我以后还怎么在临安混啊……。”仿佛很烫手似的,李立方急忙把那名单文书推还给了叶青。

    “毕再遇去了孤山,他要做的是告诉那些人,大理寺手里有他们的罪证。而你要帮我的,就是告诉这些人,刑部手里有他们的证据。当然不可能全部都抓进大牢内,依我猜想,这其中必然是有死也不会承认的,那些人多半是史弥远、韩侂胄的心腹党羽,而其他的恐怕当场就会认罪。所以我要的是,给他们一夜的时间想想,如何在明日前往皇宫为我求情。”叶青再次把那份名单推到了李立方的跟前。

    这一次李立方不像刚才那般惧怕这份名单了,看着那份名单又看了看叶青,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大理寺毕再遇在孤山要挟其他人,在圣上、皇后面前为你求情?而我李立方,在临安城要挟没去孤山的这些官员,明日在皇宫太上皇面前为你求情?”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若不然的话,我也不想得罪这么多官员。”叶青摊手无奈的说道。

    “我……。”李立方气的想骂人,叶青这王八蛋太坏了,是,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能挽救他的办法。

    当然,他也相信,这只是叶青自救计划中的一部分。但只是叶青如此做事儿太卑鄙无耻了!

    “我特么的替你得罪临安城这么多官员,而后你一旦明日安然无恙的走出皇宫,拍拍屁股又回你北地了,留下这些烂摊子……叶青你……你是不是太过于卑鄙了,让我替你背这么大一口黑锅!”李立方气急败坏的站了起来,指着叶青的鼻子怒骂道!

    “想想以后一旦太子登基为帝后……算了,你今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时辰也不早了,我还要去谢深甫那里,跟他谈一谈他儿子的死活。留步,不用送了。”

    “我送你妹啊,我……老子不去!”李立方气得跳脚,对着叶青那高大的背影骂道。

    “不去?”叶青停步、回头,看着李立方露出一口白牙笑着道:“留在临安的官员,几乎都跟明日一事儿有着或大或小的牵连,即便是你想要独善其身,可你以后在临安的威望,在朝堂之上的威望,可就江河日下一去不复返。以后在临安,别说朝堂之上了,哪怕大街上都不会再有人把你当回事儿了。而你的刑部尚书差遣,明日一过,必然是要让给邓友龙了,就算是皇后到时候想要帮你,但又如何能够抵的过史弥远跟韩侂胄的联手?”

    “你……无耻至极!邓友龙你个王八蛋,为了刑部尚书的位子,你是不择手段……。”

    “邓友龙在孤山,放心吧,明日会被抓入大理寺大牢内的,只要你今夜辛苦一些就好。”叶青笑着点点头,不再理会身后李立方气急败坏的怒骂,与陶潜快步向外走去。

    “去谢深甫府上,沿路拉上几支巡防禁军,不然的话,我怕我们如今根本靠近不了谢府大门。”站在马车前的叶青,神色瞬间变的阴沉了下来。

1048 强闯

    清爽的夜风带着花香轻轻拂过整个孤山,点点火光照应着远处的西湖,孤山幽静的石径上轻快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一处夜色下颇为迷离的精致下,李凤娘望着远处的西湖默默发呆。

    随着时间在指尖缓缓流逝,李凤娘的心情则是越来越复杂、焦躁,恨不得冲着眼前的黑暗嘶喊几声,来发泄心中那焦躁不安的情绪。

    她很想让自己相信,明日是叶青离开临安去往北地的日子,并不是从这人间消失不见,当过上几年后,叶青还会再次从北地出现在临安,出现在杏园跟她的面前。

    李凤娘只想让她有些疼痛的内心深处,不会有生离死别的撕心裂肺感,只想让这种自己亲自编织的谎言,说服自己不去想明日的事情,以及不去想自己过了明日后,便与叶青是天人永隔。

    可不论她如何在心里告诉自己,就把明日当作是叶青离开临安去北地的日子,但内心深处却是一直有着一个声音,让她清醒的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想要给自己的一个谎言,是骗自己不去注意临安形势的谎言。

    “临安如何了?”李凤娘呆呆的持续望着前方暗淡的灯火,如同一座雕塑似的平静问道。

    “回皇后,城内四处都是巡防的禁军,东华门、嘉会门也全部是侍卫司、殿前司的人,宫内……。”竹叶儿在旁轻轻的说道。

    “他呢?”李凤娘依旧是茫然发呆的神情。

    “在午时史弥远、韩侂胄调集人手时,有几百种花家军兵士趁机进了城,如今都在叶府。”竹叶儿继续回道。

    李凤娘望着远处的西湖开始沉默,即便是距离很遥远,即便是听不到一丝丝的声音,但透过那模糊的灯光,她仿佛都感受到了夜色西湖下的热闹与快乐,只是反应进她的心里后,全都变成了焦躁跟不安。

    “看来他是察觉到了,只可惜……若是在我离开临安的时候,他就能够察觉到该多好。”李凤娘妩媚风情的脸上,带着一丝惆怅跟哀怨,眼睛微微有些红肿,泪水在眼眶中开始打转。

    “叶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当年都能从夏人的重重围追堵截中……。”竹叶儿在旁小心翼翼的宽慰道。

    “正是因为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人家才会如此大张旗鼓,布下如此阵仗来要他的命……不该回来的,真的不该回来,应该相信我可以帮他解决北地的难题,而不是自己为了北地把命搭上。”李凤娘的语气依旧平静,只是眼眶中的泪水开始缓缓顺着脸颊滑落,使得她那张风情妩媚的脸颊,在朦胧的夜色下,多了一丝柔弱的无助,少了几分平日里的雍容华贵跟凌厉。

    “皇后,奴婢有句话……。”

    “不必说了,这就是他的命,从他决定回临安时,他就应该会想到早晚有今日。”李凤娘用手抹着脸颊上的眼泪,一些流进嘴里的苦涩,让她的心情更加的难过跟伤感:“把弹劾谢深甫的奏章交由圣上御批,明日……明日你亲自回临安替他安置后事,就安放在……安放在杏园吧,而后封死杏园,任何人都不得进入。还有……安置好后立刻找李立方,让刑部捉拿谢深甫一族,交由大理寺、皇城司处置,七日后为他陪葬!”

    说道最后,李凤娘的嘴唇已经咬出了淡淡的血迹,两只手更是握成拳头在不住的颤抖着。

    竹叶儿站在一旁,她相信,这是皇后替叶青叶大人报仇的第一步,一旦皇后回到临安,恐怕还会有更多的人要为叶青陪葬。

    “是,奴婢明日便回临安城。”竹叶儿低声回答着,双手同样是忍不住的有些颤抖。

    两行清泪从李凤娘的眼中夺眶而出,雾蒙蒙的眼前再次浮现出叶青那带着随和笑容的脸庞,有她出阁那日时,叶青在见到她时吃惊的样子,也有跟她于杏园温存时那坏坏的样子,也有跟她吵架时,阴沉着脸却又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

    孤山上的皇后在哭泣,而临安城在百姓眼中,依旧是如同昨日一般并没有什么变化,当然若是说有,那就是在城内各街巷,为迎好几年不曾回临安的太上皇,搞出来的乱七八糟阵势。

    所以当临安城自午时起开始出现大批的禁军后,百姓们一度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一个个竖起耳朵都做聆听状,但最后只听到了明日太上皇回临安的消息,而除了这些便无其他。

    从而也使得城内的百姓,不过紧张了不到两个时辰后,就便开始再次放松了起来,官家要干什么,跟他们这些百姓并没有多大的关系,至于多年未回临安,为何突然这个时候回临安,也没有人愿意去深究背后的原因,毕竟,皇家或者是朝堂之上的事情,离他们还是太过于遥远了。

    不过在一些心思缜密的百姓眼里,还是能够嗅到临安城内内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不管是嘉会门、东华门处,还是城内的各条街巷内,却是做的如同要迎太上皇回宫一样,但为何当今圣上跟皇后,却没有跟着从孤山回来呢?这岂不是让人感到怀疑?

    何况,即便是禁军为了让临安城在多年未回临安的太上皇眼里,觉得好看一些,繁华一些,热闹一些,需要今日上街收拾那些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也可以理解,但为何如今都已经近亥时初了,向来散漫的禁军,为何还是一副没有丝毫没有打算打道回府歇着的样子?反而是在夜色降临后,越发的密集了起来。

    时不时的能够听到稀里哗啦的跑步声,以及甲叶子哗啦啦乱响的声音,裹着数十名禁军从街巷内穿过,同样,也时不时的能够看到,一些官员的马车、轿子被禁军护送到府门口。

    大街上的一架马车,同样是被声势浩大的禁军护送着,快速的向另外一条街巷内奔去,只是刚刚转过弯,便被巷子里的另外一队禁军给拦了下来。

    “什么人?今夜此路不通?从别处绕路吧。”黑漆漆的巷子内,一个颇有威严的声音响起。

    车辕上的陶潜一手拿着缰绳,一边看了看旁边车辕上的禁军,呵呵笑道:“有劳了,麻烦你去通报他们一声。”

    “陶员外放心,这些都是自己人,好说话。何况统领大人都下令了,这临安城内,又岂能有您去不得地方?陶员外稍候,我这就过去亮明身份。”禁军跳下车辕,往前走了几步后便开始扯着嗓子自报家门。

    随着黑漆漆的巷子里的禁军让开一条道路,陶潜驾着马车也终于是缓缓抵达谢深甫的府门口。

    “叶老爷,到了。”陶潜对着车厢出声道,不同于其他人对叶青叶大人的称呼,陶员外即便是在对叶青的称呼上,也是另辟蹊径、独树一帜,就是要跟别人不一样。

    “让巷子里的禁军散了。”叶青跳下马车,看了看黑漆漆的四周,唯独眼前谢府紧闭的大门口,亮着两盏昏暗的大灯笼。

    “不会就这么简单吧?”陶潜跟身后的禁军耳语了几句,而后看着巷子里的禁军缓缓消失后,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叫门吧,里面恐怕还有人。”叶青笑了笑,而后背手走到了一处阴影中站定,随后在陶潜的身后,出现了十来名皇城司禁卒,跟着陶潜一同拍响了谢府的府门。

    啪啪啪的声音使得原本宁静的夜色瞬间变的多了一丝紧张气氛,而与叫门声同样震天的则是,谢府的大门并没有因此打开,反而是侧门打开,探出一个依稀身着盔甲的人头:“敲什么敲,再敲抓你下大狱,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老夫有事儿要见谢深甫谢大人……。”

    “谢大人今夜不见客,别说是你……。”侧门那个脑袋缓缓闪身出来,上下打量着一身员外装扮的陶潜,又看了看其身后的十来名并没有穿着盔甲的护卫,淡淡道:“今夜谢大人任何人都不见,别说是你们了,就是当今左相来了,谢大人也不会见的,滚吧。”

    “老夫若是非见不可呢?”陶潜冷笑一声,神色也变得冰冷起来,太监独有的那股阴森的狠劲儿,此刻在他身上是越发的清晰,以及让人有些感到心惊。

    “找死是不是?还让老子再提醒你一遍不成?”侧门处另外一个像是头领模样儿的样子,握着腰间的腰刀迈步出来,有些不屑的看着陶潜说道。

    “看来你们不是禁军的人啊。”陶潜再次打量着眼前的头领,而后目光微微望向旁边叶青所站的阴影处。

    “下手轻一些,上门是跟人家谈事情,不是来寻仇的。”叶青的声音在阴影里淡淡响起,把从谢府里出来的两个人给吓了一跳。

    而后当他们回过头再次望向陶潜等人时,只见一只拳头已经向他的面门砸了过来,随后侧门处听到惨叫声,只见身着盔甲的兵士,从侧门处蜂拥而出,向着陶潜等人扑了过去。

    此时的谢府小花园内,刚刚跟她娘亲汇报完,今日见到她父亲谢渠伯一事儿的谢道清,正坐在椅子上摆动着两条腿,一边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向谢深甫畅想着等她父亲自大理寺回来后,一定要亲自下厨为父亲接风洗尘。

    对面谢深甫原本还颇带凝重的脸庞上,也因为无忧无虑的孙女的一番畅想,不由畅快的呵呵笑出了声。

    “你呀,这事情要是都像你想的那般简单就好了。”谢深甫不愿意打击的孙女,眼神中带着一丝忧虑说道。

    “当然是我想的这样了,而且今日我跟爹也说了,爹还说,要是我做的不好吃

    ,他就提着酒壶去一品楼吃去,让我掏钱请他呢。到时候爷爷您可得帮孙女说话,一定要说我做的好吃才行,不能让爹去一品楼吃才是。”谢道清天真烂漫的笑着,丝毫没有看到她祖父眼睛里的忧虑。

    “好好好,到时候爷爷一定帮你说话,一定要让他吃完你煮的饭,若不然的话,不准他出府。”谢深甫随口应和着谢道清的话语,耳边此时也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回头与谢道清一同望向那脚步声的方向,只见管家正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嘴里一路嚷嚷着老爷、不好了,老爷、出大事儿了。

    “何事如此着急忙慌的,成何体统?怎么了?”谢深甫刚刚问完,就隐隐听到前院时不时传来说话声。

    “有人非要在今夜见您,而且还跟那保护府里的殿前司的人打起来了,拦都拦不住,都快要出人命了啊老爷。”谢府总管看着谢深甫急忙解释道。

    “难道就没有告诉他们,我今夜不见客吗?”谢深甫皱眉,心头则是开始寻思着,会是谁来找上门呢,竟然连殿前司的侍卫都敢打。

    史弥远率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但第一时间就被他否定,而不等他再寻思会不会是叶青时,叶青的声音已经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这么晚打扰谢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一身深青色窄袖长袍的叶青,身后跟着一个员外模样儿的随从,正面带微笑向着谢深甫等人这边走了过来。

    “老爷,就是他,就是他下令打人的。”官家借着灯光,看清楚叶青的面容后,立刻向谢深甫告状道。

    而谢深甫此时则是眉头紧皱,神色凝重,紧闭着的嘴唇刚要开口说话,旁边的小丫头却是立刻兴奋的抢先道:“叶大叔?你……你怎么来了啊?”

    一道娇俏的人影从谢深甫旁边掠过,直冲对面那满脸微笑的叶青而去,而后在跟前停下脚步,欣喜的打量着叶青再次问道:“这么晚你找我爷爷有事儿吗?你……连殿前司的人都敢打啊?”

    “些许小事儿,不足挂齿,改天我骂殿前司统领给你看看。”叶青笑着对着飞奔到眼前的谢道清说道,而后目光掠过谢道清的头顶,道:“叶某来都来了,谢大人难道也不请叶某坐下说话吗?”

    谢深甫的神色此时显得格外的凝重,他确实没有想到,叶青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亲自来他的府上,但从中他也知晓,叶青已经是意识到,如今的形势对于他有多不利了,若不然的话,又怎么会自降身份来自己的府上。

    “下官与叶大人可谓是道不同,所以叶大人还请回吧,下官还是当日在大理寺时的态度,也绝不会更改。”谢深甫坚定的摇着头,当着谢道清的面,他并不愿意把话挑明,自然并非是顾忌叶青的颜面,而是怕伤了他宝贝孙女的心。

    “早料到谢大人会如此一说,不过叶某既然来了,自然是不肯轻易离去的。”叶青笑了笑,而后在与谢道清错身时,还不忘抬手弹了下谢道清的如玉般的额头。

    小丫头装腔作势的啊了一声,而后在叶青回头望向她时,一手抚摸着额头,一边调皮的伸出舌头对着叶青做着鬼脸。

    叶青直接走到刚刚谢道清坐的椅子前坐下,而后看着谢深甫以及那管家,还有依旧站在原地的谢道清。

    “下官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叶大人即便是再说下去,也是浪费口舌而已。”谢深甫皱眉,看着叶青悠然自得的坐下后说道。

    旁边的管家此刻则是感到极为的惊讶,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不过比小姐父亲小几岁的男子,竟然官职比他们老爷还要大,老爷竟然在人家跟前是以下官自称。

    谢道清看着不近人情的祖父,刚想要出声,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旁边那个看起来有些坏的员外偷偷拉扯了一下,而后回过头,只见那坏坏的员外冲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道:“这里哪有你个小丫头插话的份儿?你一边儿听着就是了,要不然的话,你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了。”

    “你……。”谢道清柳眉倒竖,这个看起来就很坏的人,竟然敢在自己家里教训自己。

    只是不等她质问陶潜,谢深甫便沉声说道:“清儿,去你娘亲那里,这里没有你的事儿。”

    “我……我又没有说话啊爷爷。”谢道清一愣,不由得顺着陶潜刚刚警告她的思维抗议道。

    “快去。”谢深甫脸色阴沉,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不过谢道清则是看着叶青笑望着她,对着她点了点头后,这才不甘不愿的向后院跑去。

    谢深甫看着叶青跟谢道清之间的“眉来眼去”,心里又是不由得沉沉叹了口气。

1049 缺个章节名

    嘉会门处灯火通明、人影绰绰,甲胄在身、神色肃穆的兵士,不停的在宽敞的嘉会门处扩大着巡防范围,一派肃杀紧张的气氛浓浓的盘旋在嘉会门的上空。

    韩侂胄微微皱着眉,身后跟着吴猎等几个将士,嘴里向几人交代着对嘉会门的严防死守事宜,沈继祖不等轿子停稳,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掀开轿帘,待轿子刚刚压下就立刻向着韩侂胄的方向跑去。

    “大人……。”距离韩侂胄尚有一段距离时,沈继祖便立刻出声喊道,待韩侂胄闻声带着众人转过身后,正好跑到跟前的沈继祖急忙说道:“大人,查探到了,叶青如今去了谢深甫的府上,而且还是打进去的,殿前司的人据说伤了好几个。”

    “他还真敢去谢深甫的府邸?确定是叶青本人吗?”韩侂胄微微皱眉问道。

    “是叶青本人,千真万确。”沈继祖急忙确认的说道。

    韩侂胄的嘴角渐渐浮现一抹杀意,而后冷笑道:“看来还是不死心啊,还在做些无谓的挣扎。他带了多少人前往谢深甫府上?”

    “不多,二十来个人。”沈继祖回答道。

    “吴曦,立刻带人跟我前往谢深甫府上。”韩侂胄微微思索了下,立刻果断的说道,而后头也不回的就向马车上走去。

    而此时的东华门处,史弥远同样是从夏震、郑清之等人口中得知,叶青去了谢深甫的府上。

    如同韩侂胄一般,不过史弥远脸上的笑容就要显得更加狡诈了很多,挺着肥胖的肚子来回踱步,红光满面的脸上带着阴险的笑容,片刻后笑着道:“韩侂胄决计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但也不能让他专美于前,过去凑凑热闹,说不定还真能够捡些便宜,人手不必太多,去谢深甫府上。”

    绍熙五年七月七日夜,亥时正,谢深甫的府邸四周,夜色的流动的下,刷刷的脚步声缓缓由远及近,数百名甲胄在身的兵士,如同黑色潮水一般带着浓浓的杀意,向着谢深甫府邸四周包围了过来。

    两人像是颇有心灵感应一般,韩侂胄的马车缓缓在更靠背的一条街巷的阴影内停了下来,而史弥远的马车,则是在靠南的那条狭窄的街巷内停了下来,而在两人的中间街巷中,便是谢深甫的府邸。

    叶青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谢深甫,谢府管家也随着谢深甫的目光,缓缓退了出去,陶潜站在不远处的影壁旁,两手竟然在大热的天揣在了袖子里,轻松的望着这一边。

    “叶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下官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就不会在更改。”谢深甫在对面缓缓坐下,神色凝重而又坚定的说道。

    叶青摆弄着眼前谢道清离开时的茶杯,脸上依旧带着随和的笑意,抬头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的谢深甫,道:“哦,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恰好经过贵府,过来看看。再者便是告诉你谢深甫一声,叶某人一向不喜欢跟旁人结仇生怨,自然也就不会以令公子来要挟你。”

    “如此说来,叶大人是打算放了下官犬子了?”谢深甫依旧是皱眉,叶青的话语听的他是一知半解。

    刚刚进入花园内时,还是一副兴师问罪,要要挟自己的样子,但不知为何,这坐下后态度一下子就转变了。

    “放不放并非是我说了算,该是当今圣上说了算。”叶青一副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

    而不知何时,原本一直站在影壁旁的陶潜,此刻已经消失不见。

    “既然如此,叶大人当初就不该把人从刑部大牢带

    走不是?”谢深甫闹不清楚叶青到底要做什么,也只好顺着叶青的话说下去。

    毕竟,人家是强打上门来的,他若是想要赶人家出去,也没有那个实力,所以也只能任由叶青在他府上坐着,东一句西一句的跟他扯个没完没了。

    陶潜再次出现在影壁前,而后缓缓走到叶青跟前,道:“老爷,外面围了不少殿前司、侍卫司的人。”

    “该子时了吧?”叶青抬头对着陶潜问道,而随着叶青低头看向手腕上的手表,指针也恰好在这个时候指向了十一点钟方向。

    “子时了。”陶潜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更声点头道。

    叶青微笑着点点头:“好,再过半个时辰出去看看,别闹出太大的动静了。”

    “估计刑部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吧?”陶潜也不避讳一旁的谢深甫,跟叶青轻松的闲聊道。

    “那就看看史弥远跟韩侂胄会不会在这附近了,若是他们真的被咱们吸引到了这边,那么李立方那边也就会顺利一些了。”叶青同样是轻松的回答着陶潜的问话。

    七月七日夜,叶青带着自己府上最为引人注目的车夫,出现在临安城的大街小巷上,而且在这个微妙时刻,若是不会引起史弥远、韩侂胄的注意,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当叶青的马车出现在谢深甫的府上时,史弥远跟韩侂胄必然会第一时间知晓,而当他们知晓自己单枪匹马来谢府的消息后,难保他们不会心动的过来打探一番,亦或者是……就在今夜直接动手,从而不劳明日太上皇他老人家亲自动手了。

    子时的更声刚刚散尽不久,李立方便亲自出府开始带着召集好的人,出现在了满是禁军的大街上。

    与此同时,位于艮山门处的三千甲胄,也被卢仲满头大汗的准时备好,此刻也早已经被贾涉等人穿戴整齐。

    随着贾涉的一道道命令,一千“禁军”向着大理寺的方向奔去,另外两千人则是向着谢深甫的府邸方向奔去。

    “叶大人您到底要做什么?”谢深甫听着叶青跟自家车夫一唱一和,轻松随意的样子,心头隐隐察觉到好像哪里不妥。

    “不做什么,就是路过看看你。”叶青随和笑着道:“不过过了今夜之后,谢大人,叶某奉劝你一句……自求多福。”

    “叶大人此话是何意?”谢深甫缓缓起身,更为凝重的看着叶青问道。

    “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叶青微笑着继续咬文嚼字道:“孔圣人不赞成其学生子路前往卫国做大司马,曾言: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入,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子路则信心满满,最终被卫蒯聩剁成烂泥。即便是你谢深甫是否已经做好君子死、冠不免的准备,可你最终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能改变的……只是让你谢氏一门陷入到了临安城的乱局之中。叶某做人做事虽非对得起天地良心,但最起码入仕以来对的起自己的良心,盘踞北地不受朝廷节制,叶某也不过是想要保全身家性命,并未从未有过要谋反之意。而今朝廷受奸人所惑,太上皇为青史留名而不择手段,你谢深甫之举无异于是助纣为虐。叶某不敢比肩岳飞岳将军,但叶某却绝不想重蹈岳将军覆辙,以死表忠朝廷,再次陷北地百姓于战乱流离之中。叶某奉劝你一句,好自为之。”

    “如此强闯他人府邸,竟然也能够说的如此义正严辞?

    这天下乃是赵宋宗室的江山社稷,你叶青在北地为了一己私欲、权力野心,置皇家威严于不顾,视朝廷律法如无物,如今也敢言忠贞二字?岂不是让人笑话!”谢深甫同样是义正严辞的指责叶青道。

    叶青则是连反驳都懒得再反驳,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上一世都会存在着不同的理解与想法,何况是在这个时代,是一个在儒学之中浸淫了一辈子的谢深甫,想要改变、说服人家理解自己,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与其对牛弹琴,倒不如用手里的强权来说话,毕竟,在统治者的手段之中,唯独只有强权能够让谢深甫这样的人,在时间的推移中,主动给自己的精神换个主人。

    儒学下的文人士子,风骨气节往往也是在看风向,在北地多年的叶青,也并不是没有见过坚持儒学一辈子的人,但当金国在统治北地多年后,这些心高气傲的文人士子,到最后不也是开始屁颠屁颠的去参加金国的科举,开始做金人的官,为金人的朝廷效忠?

    夜空中一支响箭打破夜色下的有些紧张的氛围,史弥远、韩侂胄不由得抬头看向夜空,随后问着旁边的手下,发生了什么事儿。

    而后就在两人所在的街巷的前后,火把的照耀下,身着禁军盔甲的兵士缓缓向着他们包围了过来。

    “什么人?”韩侂胄旁边的吴曦急忙挺身而出,看着那些禁军在身前身后,弩箭的射程范围外停下后,立刻高声喝问道。

    但回答他的却是无尽的沉默,以及那些火把发出来的噼叭之声,以及那些兵士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完全不该是禁军所应有的浓浓杀伐之气。

    “问他卢仲在何处,谁让他们来这里的。”另外一边的史弥远,有些惊慌失措的看了看前后缓缓停下来的大批兵士,对着旁边的郑清之说道。

    如同那边吴曦的情况一样,夏震的问话同样是没有得到一丁点儿的反应,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只有那些身着盔甲的禁军,依旧是默默的望着他们。

    谢府府门缓缓打开,左右两条巷子内隐隐透出了的亮光,让叶青会心一笑:“回府。”

    陶潜驾着马车,向着韩侂胄所在的那条巷子驶去,随着车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突兀的响起,韩侂胄的脸色瞬间变的阴沉至极,看着那马车缓缓从巷子里驶出来,自己这边的兵士刚刚举起手里的弓弩,那刚刚过来不久的禁军,也几乎是第一时间举起了手里的弓弩,寒光在火把下闪耀着,一支支的锋利箭矢则是齐齐对准了他们。

    “让出一条通道,大家今夜都能过个平安夜。”陶潜驾着马车,四周是十来名皇城司的禁卒,看着拐出巷子后,密密麻麻的身着盔甲的兵士,在沉默肃杀的夜色下高喊道。

    马车背后的另外一条街巷处,史弥远的马车远远望着尽头那模模糊糊的马车影子:“是叶青的人,不是禁军的人,我们上当了。收起刀枪,我们先撤。”

    随着史弥远的话语,原本跟随他而来的兵士,在一声声喝令下,收起了刚刚拔出在手的刀,以及那些已经端起来的弓弩,随着夏震一个人举起双手过去跟“禁军”交涉后,“禁军”便让开了一条路,看着史弥远等人缓缓出了巷子。

    通明的火把下,随着史弥远等人离去后,原有的禁军立刻冲向了另外一条巷子,而此时巷子内,在韩侂胄的示意下,带来的侍卫司的人,也开始收起了刀枪,让出了一条通道。

    (ps:今天状态不好,就一更了。)

1050 谋逆与争斗

    绍熙五年七月七日,夏日原本较短的夜晚被无止境的拉长,睡眠一向不好的太上皇赵昚神色凝重之间带着一丝疲惫,但即便是这样,他依旧是毫无睡意,沉重的心头一直环绕着明日回临安的种种事宜,包括可能出现的一些状况。

    他不认为叶青还能够在这种局势下有任何翻身的机会,但却是不知道为何,沉重的心头总是带着一丝丝的忧虑,胡思乱想中,他想过的种种可能性都被他一一否决,而后又快速的重新在心头滋长出来,衍生出更多的意外状况。

    叶青为了弥补北地官吏不足一事儿,宁愿以身涉险回到临安,这一点让赵昚足以充分意识到,盘踞北地的叶青根本没有要谋反的野心,也没有要自立为王的雄心,若不然的话,他也就不会在科举一事儿上还要仰仗朝廷,完全可以凭借北地的“小朝廷”来递补官吏,无需经由临安干涉才是。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儿,让赵昚笃定了回到临安的叶青,绝不会光明正大的造反,更不会明刀明枪的跟他对抗,所以也才使得叶青处处都会受到他的掣肘,处处都会因此而陷入被动之中。

    眼下是一个除掉叶青的绝佳机会,甚至比当年被围在信王府的机会还要好上很多,可不知为何,赵昚却是一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全部都是明日叶青会全身而退的种种可能性。

    时间在夜色之下缓缓流动,临安城的喧嚣与热闹渐渐在接近丑时时,也开始渐渐变的平静了下来,御街之上虽然还有行色匆匆、埋头赶路的轿子、马车,甚至是行人,但比起华灯初上时的喧嚣热闹,明显是要显得冷清了太多太多。

    叶府的马车从御街之上拐进中和巷,当叶青走下马车时,丑时的更声已经在漆黑无尽的夜色下响起,叶府门口依然是灯火通明,随着叶青进入府内,隐隐能够看到暗处有着模糊的人影在移动着。

    整个叶府已经被钟蚕从各个角落守护了起来,虽然不敢说如今已经是固若金汤,但最起码以如今临安城内殿前司、侍卫司,哪怕是禁军的战斗力而言,想要攻破叶府也绝非易事。

    芳菲快速的迎向叶青,看着神色之间带着一丝疲惫的叶青,在旁边急忙说道:“新安郡王夫妇还在府里,夫人陪了他们一晚上,您快过去见见。”

    叶青看了一眼揽着自己胳膊在怀的芳菲,恍然回神,他差一点儿都把新安郡王夫妇来府里拜访一事儿,给忘了个干净。

    “可有说什么事儿?”帮着芳菲把额前一缕有些凌乱的秀发拢到耳后,语气温柔的问道。

    “没说什么事儿,不过看二人的神情,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当面跟您说。”芳菲在快走到前厅时,才悄悄的松开叶青那支被她揽在怀里的胳膊。

    叶青回头再次看了一眼芳菲,心头很清楚,芳菲只有在彷徨无助的时候,才会下意识的搂着自己的胳膊,给有些慌乱的内心寻找安全感。

    停下脚步看着神色疲惫以及担忧的芳菲,一只手轻抚着那白皙的脸颊道:“放心吧,事情我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不会让你们受到牵连的,这个家……有我在,就不会让你们受任何委屈。”

    芳菲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冲着叶青点点头:“妾身相信老爷您,妾身不担忧的。”

    “那就好。”叶青轻柔的捏了捏芳菲的脸颊,而后便快步向前厅内走去。

    芳菲看着那高大笔挺的背影走进灯火通明的前厅,眼角却是不由自主的变的有些发红,今日陶潜找夫人时,她就在一旁,当听到陶潜说,叶青有可能躲不过明日这一劫,让夫人跟她以及钟叶选择由陶潜,先带着她们离开时,钟晴第一时间就拒绝了陶潜的提议。

    这些年来,陶潜一直与芳菲跟在钟晴身边,特别是自从来到临安后,陶潜便一直在为可能出现的,像今日这般的形势一个人偷偷的做着准备。

    期间钟晴与芳菲也曾察觉到过陶潜的举动,甚至也已经隐隐猜到了陶潜做这些准备的目的,但两人看在陶潜这番尽心尽力的份儿上,并没有点破陶潜的私下举动。

    在钟晴与芳菲的心里,陶潜有如此的举动并没有什么错,防患于未然并无不可,只是她们二人,更相信叶青能够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中走到最后,帮她们这个家化解那一个个来自朝堂、皇室之中的种种危机。

    也正是因为她们对叶青有着绝对的,近乎于盲目的自信,所以当陶潜在钟晴面前提及后,钟晴便在第一时间拒绝了离开临安的提议,也使得陶潜不得不认命的把命交给叶青去折腾,陪着叶青在临安城内四处奔波至丑时。

    叶青出现在前厅时,钟晴的神色明显变的轻松了很多,一直提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松了一口气的脸颊上带着笑意,急忙起身以视线向叶青引见着新安郡王赵士程夫妇。

    赵士程跟唐婉在叶青进门后的第一时间便立刻站了起来,显然久候不至之下,两人也已经是等候的有些不安了,所以看到叶青时,夫妇二人脸上也终于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随着钟晴对着赵士程夫妇点点头,客套了两句走出前厅后,厅内此时也就剩下了赵士程夫妇跟叶青三人。

    “郡王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叶青示意

    两人坐下说话。

    赵士程等候了一夜,同样是有些疲乏的眼神,先是有些犹豫的看了看叶青,而后又是看了看旁边的唐婉,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

    此时同样是回到自家府邸的韩侂胄,脸色则是更加的阴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以为今夜自己会是那只黄雀,但到头来,谁能想到,叶青竟然成了那只黄雀。

    前前后后把他们围困在巷子里的兵士,虽然是一身禁军装扮,但就冲那些所谓禁军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凌厉气势,甚至是隐隐都能够嗅到的,那一丝丝仿佛在夜色下弥漫的血腥味儿,就算是傻子都能够猜出来,这些人绝对不会是真正的禁军,必然是叶青回临安所带的悍将。

    即便是如今已经回到了自家府里,但韩侂胄的眼前,依然是叶青的马车缓缓与他停在一旁的马车,无声的错开时的情形。

    叶青当时并没有下令向自己动手,是对明日被太上皇召见他有持无恐,还是说今夜他还是有所忌惮?

    史弥远同样在自家府邸猜测着今夜叶青的举动,既然把他跟韩侂胄二人,都已经引诱到了谢深甫府邸四周,加上他又有北地兵马进了城,按理说正是一个向他跟韩侂胄动手的好机会,但为何叶青没有动呢?

    他难道……就是为了谢深甫而去的?他难道就是为了稳住临安安抚使,而后让自己的人趁夜进入临安吗?

    前往谢深甫府邸稳住谢深甫,切断了禁军跟谢深甫这个临安安抚使之间的联系,而后通过禁军里他叶青的心腹,得以让自己人进来,还能够从容不迫的赶到谢深甫府邸跟前为他解围,但为何……会放过自己跟韩侂胄呢?

    史弥远一想起今夜差点儿被叶青的手下堵杀在漆黑的巷子里,便有一种心有余悸的感觉,特别是当他刚刚被人家围堵在巷子里时,虽然脸上还带着平静的笑容,但当时他整个人的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即便是现在想起来,都让史弥远感到有些后怕。

    “今夜这是拣回一条命啊,大意了大意了大意了。”史弥远连连摇着头,喃喃自语道:“以后不能像今夜这般小觑叶青了,还以为他如今身在临安城,已经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了。想不到啊,朝堂之上的阴谋诡计被他放置在了一边,竟然是用上了军伍之中行军打仗之策,又是声东击西、又是调虎离山,又是暗度陈仓……难怪这些年他在北地一直都能够无往不利。”

    当史弥远刚刚叹息完,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心头,还没有来的及思索,明日在太上皇回到皇宫后,他该如何行事儿时,郑清之则是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神色之间是慌慌张张,就是连走路都显得踉踉跄跄,脸色甚至有些发白的都忘了先向史弥远行礼,便急急说道:“大人,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史弥远坐在椅子上,肥大的肚子有节奏的起伏着,皱着眉头有些疑惑道:“这大半夜的还能又出什么大事儿?叶青要造反了?把我府上围了?”

    “刑部啊大人,刑部出大事儿了。”郑清之带着一丝哭腔说道。

    “刑部?”史弥远心头一震,急忙扶着扶手坐直了肥胖的身躯:“快说,刑部到底怎么了?”

    问完之后,史弥远的心头就立刻升起一股不好的念头来,叶青既然把自己从暗处逼到了明面上,自己也将计就计的摆了叶青一道,从而使得太上皇才打定主意,宁失朝堂人心,也要把北地尽归朝廷之手的决心。

    如此也就等同于,叶青在给予自己可以趁机利用、挑拨的机会时,他史弥远同样是身后有着空子给叶青钻。

    毕竟,之前他是在暗处,叶青根本不能拿他怎么样儿,但通过虹出茶馆一事儿……。

    一想到虹出茶馆,史弥远红光满面的脸色瞬间也阴沉了下来:“是不是跟虹出茶馆有关?”

    “这个下官不知,但下官刚刚听说,吏部左侍郎楼钥,御史台的李心传、林大中包括其他几个留在临安的官员,几乎都被刑部在半个时辰前带走……。”郑清之急的脑门儿上都是汗,说话的语气都快要哭出来了:“而且……而且下官的儿子也被……。”

    “邓友龙呢?他是刑部侍郎,此事儿他应该会提前知会……。”史弥远双手抓着扶手,一时之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问道。

    “大人啊,邓友龙不是……不是被您差遣着跟随圣上、皇后去了孤山……。”

    “坏了。”史弥远脸色刷的一下,变的煞白,整个人也瞬间僵在了椅子上。

    “大人……。”郑清之看着神色僵硬的史弥远,小心翼翼的喊道。

    史弥远则是伸手制止了郑清之继续说下去,猛的看着他问道:“是谁去抓的人?可打探清楚了?”

    “刑部尚书李立方亲自带人……。”

    不等郑清之说完,史弥远便咬着嘴唇啪的一声,拍了下旁边的桌子,而后摇头道:“皇后……是皇后的意思吧这应该是,李立方……李立方跟叶青早年前就有过恩怨,难道真的是大度到了既往不咎了?李立方也参合进来了,邓友龙误我啊……不行,现在不能再等了,来人,备车……。”

    愣在史弥远跟前的郑清之,压根儿没有听明白史弥远断断续续说的话到

    底是何意思,所以当史弥远让他赶紧备车时,郑清之依然是站在史弥远面前,有些茫然的在发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备车,我要亲自去叶府,对,就是现在,立刻,马上备车。”史弥远一边说一边就挺着肥胖的身子往外走去,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何叶青在把他跟韩侂胄堵在巷子里后,并没有痛下杀手的缘故了。

    一是叶青不想跟朝廷翻脸,他还是有所顾忌,他并不想谋反、自立,并不想因此而被朝廷认为是不忠之臣,即便是在太上皇如今这般逼迫下,叶青都没有打算跟朝廷鱼死网破。

    第二看来就是,叶青一直自信自己可以化解眼前的危机,并不会因为如今临安严峻的形势,而被迫走上反臣这一条路上。

    坐在马车里的史弥远思绪万千,连他也不得不佩服,叶青即便是在如此对自己不利的形势下,依然还能够作出最为清晰冷静的局势判断来。

    说白了,如今太上皇要的就是一步一步的逼迫着叶青去走上谋反这一条路。

    因为只有如此,朝廷才能够光明正大的收归北地的所有权力、节制北地那些叶青一手吏治下的官吏,而且还可以给叶青安上谋反的大逆不道之罪名,从而达到两全其美的目的,不必让朝廷、皇室以及他太上皇赵昚,背负像当年冤杀岳飞这般忠良的骂名。

    而叶青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儿,所以一直在竭尽全力避免跟朝廷撕破脸皮,避免被朝廷、太上皇逼到谋反之路上。

    所以叶青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把朝廷、太上皇逼迫他叶青谋反自立的局势,给扭转成朝堂争斗的局势。

    毕竟这两者之间是有着巨大的差别的:谋朝篡位与朝堂党争,一个会让叶青受尽天下骂名、身败名裂,就是连自己的妻儿老小也会被连累,而若是朝堂争斗,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如今的大宋朝堂,早就成了各个党羽博弈的地方,多他叶青一个不多,少他叶青一个不少。

    而且朝堂争斗不论是闹到何种地步,都只是朝廷党争,天下人若是骂,也就不会只骂他叶青一个人,他史弥远还有韩侂胄自然是谁也逃脱不了不是。

    “好阴险啊叶青,你特么的当初把我逼到明面上,我摆你一道,你竟然毁我一党!你老小子是打定了主意,是不让任何人好过啊!我史弥远本来只想坐山观虎斗,而后从中渔利,你倒好,非要把所有人都牵扯进来,让众人陪你老小子一同受罪!你狠啊!不愧是北地枭雄,不愧是在北地这么多年,连夏国疆域都能抢得一半的王八蛋啊。”史弥远站在叶府门前,嘴里骂骂咧咧着。

    而当郑清之要去叫门时,史弥远则是急忙严厉制止住,挺着肥胖的身躯威严道:“为了以示诚意,由我来叫门吧。”

    “大人……。”郑清之到现在也不知道史弥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今夜原本还想要置叶青于死地,这怎么转眼就要以示诚意的亲自登门了。

    不等郑清之说完,史弥远伸出胖乎乎的手就开始打门,叶府的侧门打开,陶潜露出头看着肥胖的史弥远。

    “在下史弥远,告诉叶大人,史某来了,亲自登门……亲自登门……。”史弥远认错两个字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当着手下的面说出来,所以吱唔着直向陶潜挥手,让其赶紧去通知叶青。

    但陶痞子是什么人?他最为擅长的就是狐假虎威,作威作福,所以此刻就如同一个傻子似的,也不说话也不走出来,就保持着一个脑袋在门外,静静地看着支支吾吾的史弥远。

    “你这门房……快去告诉你家老爷,吏部尚书史弥远有要事儿与他相商。”史弥远有些无奈的看了看郑清之,而后向几人连带着马车挥挥手,示意他们上一边儿去,别在叶府门口碍眼。

    “这位老爷不知道找我家老爷何事儿?如今都已经丑时正了,我家老爷已经跟夫人都歇下了,这位老爷有事儿,不妨明日……。”只露出一个脑袋的陶潜淡淡的说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睡觉?骗鬼呢啊?快去禀报你家老爷,就说本官是吏部尚书……。”

    “当今左相我家老爷也不怕啊,何况你不过一个尚书,我家老爷尚书见多了,老夫还没有见过一个小小尚书,就敢在叶府门口撒野的,何况还是这三更半夜的……。”陶潜就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主儿,明知眼前的肥胖之人就是史弥远,但他才不在乎呢。

    “我……我找你家老爷真有事儿……。”史弥远无奈的左顾右盼着叹气道。

    “说事儿,啥事儿,老夫看看重要吗?重要的话老夫可以考虑,不重要的话老夫就不奉陪了。”陶潜一边说,一边脑袋就要往门里缩。

    “等等等……等会儿。”史弥远挺着肥胖的身躯连忙向前两步,看了看街道上的郑清之等人,已经避的远远的了,这才瞪着侧门处那脑袋道:“告诉你家大人,我是来赔罪的。”

    “什么,吏部尚书史大人是来找叶大人赔罪的?”陶潜又尖又亮的嗓子,就如同公鸡打鸣一样,瞬间划破了宁静的夜空,声音传出了好远好远,就连郑清之都刷的一下扭过身子看着门口,而史弥远此刻,则是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叶府府门前。

1051 就范

    史弥远一脸郁闷的跟着陶痞子进入叶府前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叶青那笑意盈盈的脸,而后余光扫过,便看到了神色之间多少有些尴尬的新安郡王夫妇二人。

    史弥远同样也是一愣,对于陶痞子所言的叶青已经歇下了的鬼话,在门口他就没有相信,所以此刻让他感到惊讶的,自然是三更半夜里出现在叶府的新安郡王夫妇。

    “叶大人深夜至此,叶某有失远迎,还望叶大人莫要见怪才是。”厅内最为轻松的自然是叶青这个主人,平淡的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尴尬的新安郡王夫妇,而后拱手对有些愣在门口的史弥远笑道。

    回过神来的史弥远,对着新安郡王夫妇微微点头示意,这才对着叶青道:“叶大人可真是好手段啊。”

    说完后,不等叶青让他,就已经主动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了下来:“茶水不必准备了,我也没有心情喝茶。此番过来,一是让你叶青看到我的诚意。二是再问叶兄一句,当初说的话可还算数?”

    “自然算数。”叶青点头笑着回应道。

    “那好,既然算数,就把人先放了。”史弥远直截了当,既然新安郡王夫妇这么晚还出现在叶府,那么他说话自然是也有必要再藏着掖着,背着人家二人了。

    “好,没问题,史大人一句话罢了。”叶青同样痛快的说道。

    “叶大人尽管说便是,只要是在史某的能力范围内,史某便绝不会让叶大人失望。”史弥远也痛快,甚至连思索都不思索,便爽快的说道。

    “很简单,明日太上皇于皇宫点将台召见叶某。”叶青挠了挠额头,微微叹口气说道:“怕是少不了因为北地一事儿而问责叶某,史大人也知道,叶某多年来都在北地任差遣,虽说一项尽职尽责、做到了无愧于心、无愧于天、无愧于圣上……。”

    “史某明日自然会在太上皇面前如实禀奏,毕竟史某去过北地,所谓眼见为实。史某既不会袒护叶大人,但也绝不会给叶大人抹黑、栽赃,自然是会实话实说。”史弥远直接打断叶青后面那些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话,你叶青要在北地的所作所为都无愧于心、天地良心、圣上太上皇,那我史弥远这些年在朝堂之上也是清正廉明的官员了。

    “但据我所知,当今左相韩大人在西南各路可是有结党营私之实,如今兵部尚书钱象祖已经前往西南各路……。”叶青也不再隐藏自己的实力,既然大理寺毕再遇已然在今夜暴露,那么再题钱象祖瞒着,反而在史弥远面前,有自欺欺人之嫌了。

    “叶大人的手伸的够长啊,当年口口声声的说只在乎北地……。”

    “哈哈,史大人误会了,我与新安郡王乃是因叶某当初撮合了他们夫妇二人的姻缘罢了。至于毕寺卿、钱尚书,不过是朝堂政见难得一致罢了,叶某岂敢结党营私不是?”叶青大笑一声朗声说道,一旁的新安郡王赵士程跟唐婉,则是随着叶青的话语连连点头。

    “既然如此,史某也就实话实说了,史某任吏部尚书多年,早已经掌握了一些关于左相韩侂胄韩大人,这些年在朝堂之上结党营私、打压异己的证据,只是奈何左相大人在朝堂之上权势遮天,史某即便是想要替朝廷主持公道,但奈何人微言轻,这两年来,一直无法替朝廷除去心腹大患。只是不知道……叶大人手里可……为何要如此呢?”史弥远的意思很简单,打压、弹

    劾韩侂胄很简单,但你叶青手里可有什么筹码?能置人家韩侂胄于死地吗?可别要留下后患,到时候谁恐怕都讨不了好。

    “刚刚叶某接到了嘉兴府通判,哦,也就是被关押在大理寺内的谢渠伯,以及临安通判弹劾韩侂胄的文书,所以明日我定会率先呈给太上皇他老人家。而且叶某今日因此事儿还去拜访了谢深甫谢大人,主要就是问问谢深甫,是否觉得此二人乃是被冤枉的……。”叶青看着史弥远有些不自在的脸,毕竟,今夜他可是有机会直接除掉史弥远的。

    “哦,原来如此啊,那自然是被冤枉的。”史弥远有些不自在的说道。

    论起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他自认为自己不输叶青,但奈何叶青这货手里有兵权,而且在关键时刻,他是真敢孤注一掷,如同光脚不怕穿鞋的,正是让他史弥远最为忌惮的地方。

    比起叶青关键时刻敢犯浑的架势来,史弥远即惜命又贪财,而且特别不希望自己的财路被他人掐断,所以这也使得史弥远有时候难以下定决心,从而少了武将该有的那股果决之势,不得不低声下气的亲自跑到叶青府里,跟叶青来求和、联手。

    “好,既然史大人也认为谢渠伯、陈傅良二人是被冤枉的,那么我相信,今日刑部所带走的人……也是被冤枉的。好在如今不管是刑部还是大理寺,尚未就此案展开,所以叶某愿意卖史大人一个面子。”叶青跟随起身的史弥远,两人一同向着厅门口走去。

    “那就多谢叶大人了。”史弥远挥了挥胖乎乎的手说道。

    待两人一同跨出厅门后,叶青拍了拍史弥远那肥厚的肩膀,笑道:“史大人,这是叶某最后一次给你机会,而若是到了明日,我见不到我想要的结果,那么就别怪我叶青拉上更多的人给我陪葬了。”

    叶青的眼眸深邃而又阴沉,在说话的时候,语气中隐隐带着一股杀气,让对面的史弥远不由得有些心惊,四下张望了下,见并没有人在他们跟前后,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在与叶青保持了一个他自认为安去的距离。

    “史某也希望叶大人说到做到,当初在虹出茶馆答应史某的,若是叶大人食言,即便是叶大人明日能够逃过一劫,但……史某也不会轻易放过你叶青!”史弥远神色也变得认真道。

    “未来朝堂之上,只要史大人不主动招惹我,叶某也绝不会主动招惹史大人你。叶某一向志不在朝堂,而今之所以如此,也不过是为了保命罢了。若没有当初那些先手,又何来今夜的史大人亲自登门?”叶青伸手示意,而后两人缓缓向着府门前行去。

    站在叶府门口,看着远处如同无尽黑洞似的巷子,史弥远仰望夜空缓缓吐口气,而后看着叶青道:“希望明日过后,你我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你叶青愿意在北地如何折腾,我史弥远不感兴趣,但我史弥远在朝堂之上的事宜,也希望你不感兴趣。兵部、刑部、大理寺尽入你手,朝堂之上,我压力很大啊。”

    “工部、户部、礼部、吏部、御史台不也在你史弥远的掌握之中?”叶青背着双手笑道:“一旦明日安稳度过,想必史大人可就是要高升了,到时候一旦任相,朝堂之上谁还能与你匹敌?”

    “好说好说。只要叶大人不为难,一切都好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度我的独木桥,军与政,朝堂之上你我大可以商量着来,齐心协力使我大宋江山社稷更加

    繁花似锦才是。”史弥远呵呵笑着说道。

    两人的言外之意都很明确,那就是如果明日能够在两人的努力下平安度过,以后一切皆大欢喜,而接下来该如何,显然就要看两人谁能成为四朝元老,或者是谁能在未来太子登基后占的先手了。

    看着史弥远的马车缓缓离去,背后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随着叶青的示意,贾涉亲自驾车,带着数十名今日刚进驻府里的兵士,乘着夜色护送新安郡王夫妇回府。

    后院里依旧是亮着灯光,当叶青回到房间时,一身睡衣的钟晴闻声立刻从卧室内走了出来。

    “刚刚史弥远已经来过了,我已经答应他了。”叶青不等钟晴问话,便主动说道。

    “新安郡王夫妇所谓何事儿?”钟晴从前厅回来后,脑海里一直思索着,新安郡王夫妇此次拜访的目的,但想破了脑袋,她也没有想通,新安郡王夫妇来府上的目的是为何。

    “有人雪中送炭,便有人锦上添花。赵士程夫妇不过是想要还当初欠我的人情,想要为我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叶青坐下后笑着说道。

    “如此说来倒也算是有情有义了,比起一些人来不知道强了多少。”钟晴叹口气,也在叶青跟前坐下说道。

    “放心吧,明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史弥远这里一旦解决掉,徐寒跟墨小宝只要能够阻昭庆军、遂安郡在明日抵达临安城外,那么问题基本上也就迎刃而解了。”叶青拉着钟晴的手,看着那一张还是写满了担忧的脸道。

    “还是要小心一些才是,太上皇这一次……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你的,布置了将近大半年,到头来若只是这样的结果,他必然是会心有不甘的。”钟晴反握住叶青的手,看着叶青不以为意的样子,不得不提醒道。

    “北地可有什么消息?”叶青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跟钟晴谈下去,何况再说下去,也是徒增烦恼,只会让钟晴跟着担忧罢了。

    “北地安好,不管是庆王还是崇国公那里,都没有任何异动。但当下到底如何,我们也无从得知。对了……。”一直担忧明日之事儿的钟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紧张的看着叶青,倒是把叶青给吓了一跳,而后才大喘气道:“那耶律月不肯好好呆在长安,说是要散心,就去了河套三路的牧马镇,白纯来信让你劝劝她,怕她……怕她想不开去找蒙古人报仇。”

    叶青苦笑着摇摇头,对于耶律月,他心里如今甚至是愧疚多过对耶律月的喜爱,不过还是安慰着钟晴道:“放心吧,她不会做傻事儿的,若是她真想不开,那就不会在漫天风雪之时,长途跋涉来投我了。但至于她跑到木马镇,无非就是想要看看草原,或者是看看那边的蒙古人罢了。”

    “那还不是想不开吗?若是她在这个时候真的跟蒙古人起冲突,你这边又走不开,岂不也是害了她?”钟晴拍了下某人那不知何时,伸进她睡衣里抚摸她大腿的手嗔道。

    “好,过了明日我给她去信就是了。”叶青一把抱起钟晴说道。

    怀中的钟大美人则是捶着叶青的胸口,嘴里嘟囔道:“夜深了,明日你还要进宫……。”

    “那又如何?该干的事也不能不干不是?谁让你今天看起来这么美……。”

    “唔……啊……你轻点儿……。”

1052 寿康宫

    这世间,能够让男人用来缓解压力的最佳良药,非女人莫属。

    清晨时分的芳菲也并没有逃脱叶大官人的魔爪,钟晴嗔怒着拍打着要把她同时留在床上的叶青,而后不顾芳菲的娇呼声,抓起凌乱的衣衫起身就跑,只留下曼妙的身姿在叶大官人的余光中一闪而过。

    当钟晴招呼完小钟叶时,叶青这才与容光焕发的芳菲,一起从后院的阁楼里走了出来,面对钟晴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虽然已经习以为常,但今日却还是多少有些感到羞涩。

    穿戴整齐的叶青一身紫色曲领窄袖朝服,腰悬金鱼袋、玉剑、玉佩、锦绶,头顶带着一方软脚幞头,配上其高大的身型,以及叶青那棱角分明的五官与随和笑容,竟是让扭过头的钟晴看的有些发呆。

    枕边人平日里多是深青色窄袖长袍,穿隆重朝服的次数屈指可数,何况是今日这般隆重的佩戴,竟然让有些发呆的钟晴,心里隐隐有些担忧,这般装扮的叶青若是上街一趟,岂不是……岂不是要引得那些妙龄少女怦然心动?

    一时之间有些发呆的钟晴,脑海里则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个曾经来过府里找叶青的妙龄少女谢道清。

    叶青看着钟晴盯着自己有些发呆的目光,又看了看旁边偷笑的芳菲,不由有些心虚的低头审视自己:“怎么了?穿戴错了不成?”

    “没有,夫人是被老爷的英姿痴迷住了。”芳菲掩嘴笑着说道。

    钟晴直到叶青的手在她跟前晃荡,才快速回过神来,白皙的脸颊不由一红,那种深怕叶青被人勾引的担忧随之也愈发强烈,有些慌张的问道:“现在就要去吗?”

    “并不会随其他官员在城门口迎候,但……还是要在东华门处迎候,如此才能不失一个臣子之所为。”叶青笑着坐下说道。

    这样的朝服除了窄袖这一种,自然还有一种更加隆重与彰显贵气的宽袖口服饰,只是叶青向来不喜欢那款袖口的服饰,因为若是穿上那宽大袖口的朝服,两只手根本无法自然的下垂,需时刻提在腰间,以免袖子拖在地上。

    所以窄袖服饰向来都是叶青最为中意的服饰,甚至就连头顶的幞头,他都选择了软脚幞头,而非是那种支棱着如同两根翅膀的展脚幞头。

    “我们在府里等你回来。”撇开了那些患得患失的心绪后,钟晴看着眼前硬朗帅气的夫君说道。

    “好,钟蚕会在府里,有什么事儿找他便是。”叶青拍了拍钟晴的手背,而后便只带着陶潜向府门口走去。

    钟晴与芳菲望着那高大的背影,心里莫名有种将士出征的感觉,甚至当叶青的身影消失在影壁身后后,钟晴的心底深处,甚至是有种诀别的感觉。

    不由自主的跟着飞奔出去,在府门口看着停下脚步的叶青,陶潜极为识趣的走到马车前,给夫妇二人留下单独说话的空间。

    “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在家里安心等我回来便是。”叶青轻抚钟晴的脸颊说道。

    “你……你一定要小心,妾身等你回来。”钟晴反握住叶青的手,眼泪儿却是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替钟晴擦拭着眼泪的叶青,柔声细语的安慰着钟晴,直到钟晴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后,叶青才转身上了马车。

    御街之上的行人比平日里明显要多了很多,加上还有大批甲胄在身的禁军巡视于御街之上,虽然街道两侧的商铺依旧是如昨日一般开门营业,即便是百姓们同样是在御街之上翘首以待太上皇今日回宫的景象,但在这喧嚣的热闹场景中,还是隐隐能够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严与肃杀之气。

    禁军的巡防之下,御街之上的马车、轿子寥寥无几,几乎都是靠着双腿走路的行人,贴着道路的两侧行走,中间宽敞的道路,也早已经被禁军等人给戒严了起来。

    叶府的马车从中和巷内出来,巡防的禁军像是早就认识一般,快速的让开一条通道,使得叶府的马车畅通无阻的驶上御街,快速的向着东华门的方向飞驰而去。

    东华门处殿前司正将夏震,远远看着叶府的马车驶过来,立刻率先跑了过来,今日一早就被史弥远叫到身边,被嘱咐了一番,所以此刻看到叶府的马车后,夏震的脸上并没有显得有多紧张,反而是显得较为轻松。

    末将殿前司正将夏震,见过叶大人。”夏震在马车旁边恭敬的行礼道。

    “史大人呢?”马车里的叶青问道。

    “回大人,史大人前往艮山门去迎候太上皇回宫。”夏震不知叶青为何如此问,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史大人对你可有什么交代?”叶青缓缓走下马车,看着东华门四周的景物问道。

    夏震又是愣了一下,看着叶青那张随和的笑脸,心里头不由自主的把眼前的叶青,跟传言中的叶青做着比较。

    眼前的北地枭雄,比他想象的要年轻了很多,身着紫色朝服的英武之姿,更是让夏震眼前一亮,显然他根本没有想到,盘踞北地、不受朝廷节制的枭雄,竟然会是如此模样儿。

    短暂的愣了一下后,回过神的夏震急忙说道:“回叶大人,史大人只是吩咐末将,在太上皇入宫后,便可从东华门处撤离,不必在此继续巡视。”

    叶青满意的点点头,而后随意的招了招手,就看见不远处的禁军之中,一个人影快速向这边跑了过来。

    绍熙五年七月八日末时初,在东华门久侯了两个时辰多的叶青,才在御街上隐隐看到了大宋皇室威严的仪仗,缓缓向东华门处迎了过来。

    足足有近两千人的队伍,在近半个时辰之后,才全部通过东华门而后由皇宫正门丽正门进入到皇宫。

    依旧是当处太上皇所在的寿康宫内,精神矍铄的太上皇赵昚,在叶青、史弥远、韩侂胄等一众臣子的簇拥下迈步走进了大殿内,时隔五年多后,再次接受群臣跪拜。

    大殿内的叶青与太上皇,两人自从东华门处因为相迎目光有过接触外,自从进入大殿内后,两人的目光则完全再没有过接触。

    叶青会在太上皇望过来时,不经意的把视线移开,而太上皇也会在叶青望向他时,把目光飞快从叶青身上移开。

    史弥远如同一个弥勒佛一样,把大殿内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今日之事儿于他而言,看热闹多过朝堂政事。

    而另外一边的韩侂胄,嘴角则是一直带着自信满满的冷笑,时不时的撇一眼叶青而后不屑的冷哼一声,要么便是直直望着太上皇与其他臣子的问答。

    谢深甫等人则是要么聆听着太上皇赵昚模糊不清的话语,要么便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事情。

    叶青与史弥远互望一眼,而后叶青在进入大殿后,第一次直视着高高在上的太上皇赵昚:“太上皇难得回宫一次,臣叶青本不想以朝堂之事儿烦扰太上皇,但无奈此事儿迫在眉睫,更是关乎于我大宋官员的生死名声,所以臣不得不在太上皇刚回宫后,就冒死打扰太上皇。”

    “既然知道不该打扰,还要烦扰,叶青,身为一个臣子难道你就不懂的体恤太上皇,刚刚从孤山回来的辛苦?就不能等明日……。”韩侂胄冷冷的说道。

    只是不等他说完,一旁的史弥远便开口道:“韩大人,莫不是怕叶大人把你的丑事当众揭露出来不成?”

    韩侂胄皱眉,视线如同两道冷光一般射向史弥远:“史大人,此话是什么意思?韩某身为我大宋左相,一心尽忠朝廷、圣上,无愧于心,何来丑事一说?史大人难不成也想要诬陷栽赃不成?”

    韩侂胄的话语有着很大的提醒史弥远的成分,这个时候不该是你我相斗的时候,即便是你有事儿要禀奏,也该是说叶青在北地不受节制一事儿才是。

    “韩大人还知道自己是我大宋朝左相啊?”叶青侧头看着韩侂胄,嘴角同样是带着冷笑道:“韩大人身为朝廷左相,权倾朝野,圣上久不理政,而朝堂之上谁敢悖逆韩大人?如今借着太上皇回宫,叶某倒是想问问韩大人,嘉兴府通判谢渠伯、临安通判陈傅良不知犯了何罪,要被韩大人令刑部侍郎邓友龙关押于刑部大牢内?”

    “叶大人,人如今是在刑部大牢,还是在大理寺,难道你不清楚?这人……是你叶青无视朝廷捉拿还是我韩侂胄命人捉拿,问临安安抚使谢深甫谢大人岂不就一清二楚了?”韩侂胄的目光扫过一旁的谢深甫说道。

    而刑部尚书李立方,则是站在谢深甫的旁边打着哈欠,昨夜里叶青简直是把他给坑惨了,抓来的人还不到半个时辰,而后又立刻被放了大半。

    如此一来,则是让李立方折腾到了天快亮时,才算是把大理寺的事情处置完毕,而后匆匆回到府里,甚至都来不及用膳,就不得不换上朝服前往艮山门处迎候太上皇。

    此刻虽然还是有些迷瞪,不过李立方还知晓事情的轻重缓急,不等一旁的谢深甫开口,就率先说道:“禀奏太上皇,陈傅良、谢渠伯确实乃是刑部侍郎邓友龙所抓,而臣当时并不知晓。后来臣召邓友龙询问方得知,他确实是奉左相韩大人之命,在没有任何确凿证据时先抓的人。臣虽然掌我大宋朝廷刑部,但奈何这朝堂之上,左相大人向来是说一不二,更不会听他人之谏言,所以臣为了以免良臣被冤枉,才不得不请求大理寺卿毕再遇毕大人把人先带到大理寺,以免被宵小之人屈打成招所害。臣如此也是为了……。”

    “呵呵……。”高高在上的太上皇赵昚,笑着挥手打断了李立方继续说下去,而后随和的说道:“这些都是朝堂之事儿,不必跟朕禀奏,朕已经禅位多年,不问朝政了。既然此事儿难以决断,不妨就先搁一搁、放一放,待圣上从孤山回来后,再请圣上圣裁此事便是。谢深甫乃是朕举荐,若谢深甫之子犯错,朕也有用人不察之责,所以不管是于公于私,朕都不该过问才是。”

    “禀奏太上皇,臣手里有谢渠伯、陈傅良二人诉冤……。”叶青微微皱眉,太上皇这是完全不给他一点儿机会,完全是打算不让所有的事情,向着朝堂之争上发展。

    “好了,朕赶了一路,有些累了,你们先下去吧。对了,叶卿,朕前些日子便下旨,让你今日入宫,既然如此,你就不妨也在宫内歇息一番,朕一会儿还有关于北地的一些事情想要问你。”太上皇赵昚说完后,便不再给底下群臣说话的机会,在一名叶青等人都俱为陌生的太监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往旁边的大殿走去。

    韩侂胄在太上皇起身的刹那,第一个便行礼口呼遵旨,而其他人眼见如此,也只好跟着行礼,而后缓缓向大殿外行去。

    叶青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韩侂胄冷笑一声而后也向外走去,史弥远挪动着肥胖的身躯,走向叶青,看了看身后缓缓往外走的群臣,在叶青面前叹口气,而后道:“叶大人好自为之,但……史某所说的话在今日都算数,可若是过了几日之后,叶大人却已经是身陷囹圄,那么叶大人就别怪史某不守承诺了。”

    “史大人不是已经让夏震等人撤了吗?”叶青看着史弥远那张幸灾乐祸跟可惜并存的胖脸问道。

    “想必叶大人今日在东华门处也看清楚了,太上皇的仪仗足足有近两千人,加上嘉会门处侍卫司的人,叶大人……谢深甫接下来恐怕就是要封锁城门、实施宵禁了。整个临安城自谢深甫踏出这大殿后,所有街巷之上,恐怕便会再无一人了。史某不清楚叶大人如今在临安城有多少人,史某其实也不想知道,但史某不得不劝告叶大人一句,若是硬抗……恐怕胜算不大啊。”史弥远有些惋惜的说道。

    叶青回头,看了看在群臣离去后,瞬间把大殿门口包围的侍卫司兵士,点点头后笑着道:“胜负还未分,史大人下结论恐怕是有些早。即便是如今临安城已经是水泄不通,即便这寿康宫内同样是有重兵把守,但……还未到点将台处,所言结果为时尚早啊。不过叶某今日倒是得多谢史大人,也希望史大人记得承诺是到明日太阳升起之前,如何?”

    史弥远低头,看着自己肥胖的肚子,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肚皮,思索了一番后,抬头笑道:“史某既然答应了,便不会更改,毕竟,这件事儿不管成与不成,都对我史弥远没有多大的威胁,不过是朝堂之上换个对手罢了。叶大人好自为之,但凡今夜有所差遣,史某必然有应必回。”

    “史大人慢走。”叶青向着满脸红光的史弥远行礼,史弥远跟着回礼,而后缓缓向着大殿外走去。

    整个皇宫随着群臣走出后,特别是寿康宫,瞬间便被侍卫司的兵士围了个水泄不通,刀枪剑影在阳光下闪烁着肃杀、凝重的光芒,丽正门的正前方,嘉会门处更是重兵把守,一副森严气象。

    史弥远走出丽正门,看着韩侂胄消失在嘉会门城楼上的背影,嘴角不由的扯出一抹冷笑,无声的笑了笑后,便上了马车,开始向着东华门的方向驶去。

1053 君臣

    临安城的御街之上,随着好多年不曾回宫的太上皇回到皇宫后,街道之上原本看热闹的百姓也随之散去,开始各自忙碌着彼此手里的事情。

    皇室隆重、威严的仪仗还是让百姓们兴奋不己,一时之间也成了临安城内的谈资,反而因为忽略了并没有太上皇回宫后,还依然在街上巡防的禁军。

    东华门处殿前司的人与禁军调换,史弥远的马车缓缓也驶向了史府,皇宫也因此如同被隔绝了一般,与临安城热闹喧嚣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自东华门起到整个皇宫,再到另外一段的丽正门、嘉会门处,整个皇宫则是显得静悄悄的,上空仿佛飘散着一层诡异汹涌的乌云一般,使得整个皇宫的气氛都显得有些压抑。

    殿前司、侍卫司的兵士来回在皇宫里巡防着,不同于以往那般松散,此刻在戒备森严当中,则是隐隐透着一股凝重的肃杀之气。

    大殿内的叶青连个歇脚的去处都没有,即便是想要走出大殿,看看那小西湖、万寿桥等皇宫的风景,但都会被侍卫司的人,在他走到大殿门口后挡住去路。

    一身盔甲,满脸严肃的侍卫司武将,无声的冲着一身紫色朝服的叶青默默摇着头,坚决的拒绝着叶青走出大殿。

    一个时辰就这么在大殿内的来回踱步中度过,虽然大殿内的宫女、太监并没有一个人理会有些孤独的叶青,不过好在还有一杯清茶被宫女放置在了桌面上。

    大殿一如既往的安静,甚至就连叶青的脚步声,都显得极为寂静跟孤独。

    午后的阳光渐渐偏移,而后在不知不觉间西斜成了夕阳、变成了有些孤独、落寞的黄昏。

    大殿内终于是响起了除了叶青以外的脚步声,朝会上时一直陪伴在太上皇身边的太监,微笑着看着一脸平静,转身望向他的叶青。

    “叶大人,太上皇在侧殿内单独为您备下了晚膳,还请叶大人随奴婢一同前往。”太监尖细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刺耳,身后大殿门口处,最后一抹阳光也在此刻消失殆尽,太监与宫女忙碌的身影,开始点燃着宫里各处的火烛。

    “有劳中贵人带路了。”近两个时辰的等候,并没有让叶青显得有一丝的焦躁不安,依旧是嘴角带着平和的笑容,举手投足之间同样也是不紧不慢,自信且从容的跟随着太监,向着那扇高大的侧殿殿门口行去。

    换了一身常服的太上皇已然坐在了主位等候着他,旁边的宫女正在侍奉着其用膳。

    被点燃的烛火光芒,与窗外还未完全被黑夜吞噬殆尽的亮光,非但没有使得侧殿内显得亮堂几分,倒是因为盏盏不太明亮的烛光,使得整个侧殿内有种寂静的诡异气氛。

    “臣叶青见过……。”叶青前进三步适时站定行礼道。

    “叶卿不必多礼,此处又没有外人,不过是你我君臣二人罢了,快快请起。”太上皇赵昚亲自拿起酒壶,颤巍巍的交给宫女,示意其给对面空座前的酒杯斟满酒,而后看着叶青继续说道:“人老了,精神不济

    ,这在孤山时也是这般,人整日里都是昏昏沉沉的。一到夜幕降临后睡又睡不着,但这白日里……又是觉得精气神儿不够,晌午过后若是不小憩一番,又觉得缺了些什么。今日这一回到皇宫,想不到竟然睡的如此踏实,甚至比在孤山的午憩还要安稳,这不差些把叶卿你还在侯在大殿一事儿给忘了。”

    “太上皇精神矍铄,龙体康健,可谓是臣等之福,也是我大宋江山社稷之福。何况臣觉得太上皇一点也并未苍老,反而是正处春秋……。”叶青站在桌前对着赵昚说道。

    “好了,你们就别骗我这老头子了。若是叶卿心里还记挂着朕,就不该回到临安这么久了,都不去孤山看望朕了。朕老了,不中用了,别说在叶卿的眼中,即便是在其他一些臣子的眼里,都已经没人把朕当回事儿了。坐下说话吧。”赵昚指了指椅子,而后头也不抬的说道。

    两人自始自终,都是叶青目光尊敬的注视着太上皇赵昚,而赵昚却是自始自终目光游弋于他处,始终不跟叶青的视线相对。

    叶青在赵昚的对面刚一坐下,赵昚便举起了手中的酒杯,自叶青进入侧殿后,头一次正视着叶青,想了下后说道:“来,你我君臣先饮一杯,这一杯朕谢你为朕收复如此大片失地,使我大宋在金人面前终于可以抬起头来,不再受其欺压。”

    “臣惶恐,岂敢居功。若不是太上皇一直以来都对臣信赖有加,在背后支持着臣,为臣扫清了朝堂阻力,臣也不会有今日。”刚刚坐下的叶青,又不得不端起酒杯站起来说道。

    太上皇赵昚端着酒杯,并未一饮而尽,反而是看着同样端着酒杯的叶青,而后看着叶青毫不犹豫的仰头喝掉杯中酒后,太上皇则是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伸手示意叶青坐下说话。

    “是你的功劳,无论如何都是你的,别人就算是想抢……也无法抢走的,不是你的功劳,即便是说破了天,依旧不会是你的。叶卿在北地之功,无人可撼,不管是朝廷还是朕,抑或是圣上都会铭记在心。朕也相信,将来有一天,史书之上绝对少不了叶卿浓墨重彩的一笔,让后人敬仰叶卿对朝廷的忠诚。叶卿……好气魄。”赵昚随着叶青拿着空酒杯坐下后,浑浊的双眼在烛火下又显得黯淡了几分。

    “臣多谢太上皇夸赞。但正所谓公道自在人心,臣也相信,将来史书之上,必然能够清清楚楚,臣之北地功劳实乃太上皇所赐。”叶青嘴角带着随和的笑意,他不是没有担忧我那杯水酒,但他还是想要赌一把。

    虽然自己一饮而尽后,太上皇便立刻放下了酒杯,可叶青也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所饮之水酒,与平日里的有何不妥。

    而当太上皇赵昚的目光,在火烛下微微又黯淡了几分,以及夸赞自己好气魄时,叶青的心原本就如同那杯提在嗓子眼儿的水酒,终于是可以放心的、真正的咽回进肚子里了。

    太上皇赵昚依然还是那个优柔寡断的太上皇,即便是他为了自己回到临安,布下了天罗地网、重重困境,但终究他还是一个瞻

    前顾后的君王,完全没有当年高宗皇帝对岳飞的那般气魄。

    太上皇赵昚的心里有着种种顾虑与牵绊,使得他即便是下定了决心要除去叶青,但在关键时刻,也依然还是会变的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赵昚肯定着叶青在北地的功劳,叶青同样也以史书警示着赵昚,将来的是非对错,绝不是当代人可以决定的,是忠是奸,最终是由后人评述,是英明的君王还是昏聩的皇帝,同样不是由其麾下的臣子说了算,还是要一同交给后人评述的。

    当年的高宗皇帝,风波亭冤杀岳飞,已然是让整个皇室跟朝廷蒙羞,而如今,赵昚在叶青还没有反抗之前,在还没有被他逼的就差一步踏上谋反之路之前,赵昚为了皇室跟朝廷的颜面,显然也不敢像叶青当初鸩杀赵汝愚那般,在寿康宫的偏殿里鸩杀叶青。

    叶青此时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清澈、坦诚,赵昚的目光多少显得有些犹豫跟隐忧,君臣二人相对而坐,话语并不是很多,赵昚一时之间自然是还有些难以启齿,就在此刻让他们君臣二人彻底撕破脸皮。

    一顿皇家的膳食吃的是泛善可陈,并没有出现向大殿里那些心知肚明的诡异与紧张的气氛,更是没有君臣大声争吵,抑或是一人决绝,一人痛哭流涕的求饶的场景。

    即便是连桌上的一壶酒,在君臣二人结束晚膳时,依然是剩下了大半并未喝完,而旁边的太监跟宫女,原本从一开始对叶青警惕十足的目光,也在此时变的慢慢松懈了下来。

    “陪朕散散步。”赵昚放下手里的茶杯,神色之间也显得比最初要轻松了一些,双手背后拒绝了太监与宫女的搀扶,率先从偏殿走了出去。

    叶青不紧不慢的落后一个身位跟随其后,而在两人的身后七八步的距离外,则是几个太监与宫女,而后便是那一直原本一直守在寿康宫前的侍卫司将领与十几二十个兵士。

    一路上君臣二人有说有笑,君臣二人踏上万寿桥后,便几乎成了赵昚一人在说,跟在身后的叶青偶尔附和一声,而所言的大多数都是当年高宗皇帝在此的一些事情。

    自然,也会偶尔转头,问问叶青当年第一次踏上万寿桥、进寿康宫的心情。

    拾阶而上,沿着便缓的凤凰山石径,君臣二人以及后面浩荡的宫女、太监,以及侍卫司的众将士,在烛火的照耀下,向着点将台的方向行去。

    “皇家自古以来就该有皇家的威严与法度,同理,朝廷也该有朝廷的威严与法理,任何臣子都不该凌驾于之上。北地这么多年来,在叶卿的吏治下,朕自然是很放心,朕也相信叶卿你对于朝廷、圣上的忠诚。但……话说回来,朝堂终究是朝堂,天下人终究是要看皇室之法度。朕心不忍,但为了朝廷,为了大宋江山的绵延百年,也不得不行此无奈之举。”走上最后一阶台阶,赵昚便停步转身望向身后灯火通明的皇宫,而叶青等人,则是不得不在台阶处站着,一一仰望着大宋太上皇在昏暗的灯火下,带着沉思与肃穆的面容。

1054 宵禁

    绍熙五年七月八日夜、戌时初,临安城各个城门口依然是有着严阵以待的大量禁军把守,而原本应该是极为热闹的街道,自戌时初开始,便立刻冷清了下来,除了巡防的禁军之外,更是很难看到哪怕是一个寻常百姓。

    平日里因为摊贩、行人、马车、轿子行走而不觉得宽敞的御街,在今夜却是显得格外宽敞,如同是在临安城内换了一条街道一般,让巡防的禁军都有些吃惊,平日里看起来拥挤的御街,竟然是如此的宽敞。

    而随着临安城城内,在临安府的命令下实施宵禁后,城外的热闹景象却是要比城内更显喧嚣,尤其是平日里贩夫走卒最为喜欢聚集的武林门外,丝毫并没有受到城内宵禁的影响,同样也对于巡防的禁军视若无睹。

    一辆马车从武林门前经过,巡防的禁军甚至还来不及过去问话,就被骑在马背高高在上的左蛟一声呵斥,吓得急忙缩了缩头盔里的脑袋,而后一路小跑到城门前,开始为这一行人叫开城门。

    零星的火光下,武林门外的贩夫走卒时不时的好奇偷望一眼,从他们跟前经过的身穿盔甲的兵士,一个个交头接耳开始再次偷偷议论起来,今日这是怎么了?

    城内自戌时开始施行宵禁,而后眼下又是一队兵马趁夜入城,难道都是因为今日太上皇回到了临安吗?

    马车不过是在武林门处稍作停顿,而后便畅通无阻的进入到了街道上空无一人的临安城。

    马车车帘掀开,竹叶儿看着左蛟,低垂着眼帘想了下后道:“左将军,还请你派人去通秉刑部尚书李大人一声,而后与奴婢在谢深甫府门前等候李尚书。”

    骑在马背上的左蛟点点头,随后便开始毫不犹豫的按照竹叶儿的吩咐,开始派遣自己的下属。

    今日午后开始从孤山回临安,皇后特意交代,不管是他左蛟还是青丘,在回到临安后,一切都要听竹叶儿的命令行事,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得违背她的命令。

    所以如同拿着皇后懿旨的竹叶儿,在进入临安后说的每一句话,也就如同皇后李凤娘的旨意一般无二。

    几骑在从左蛟手里接过,竹叶儿递给左蛟的皇后手书后,便立刻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策马向着刑部尚书的府邸飞驰而去,而后殿前司统领左蛟则是带着其余人,护卫着马车,从御街之上拐入前往谢深甫府邸的巷子。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马车便已经在前夜里,史弥远所在的那条巷子内停了下来,随着左蛟开始跟周围巡防的禁军打过招呼后,原本禁军重点巡防的这一带,便彻底交给了左蛟的殿前司来护卫。

    随着殿前司的人从前前后后把谢府包围了个严严实实后,竹叶儿的马车再次启动,缓缓在谢府门口停了下来。

    再次掀开车帘,竹叶儿静静地望着门口燃着灯笼的谢府大门,时不时的轻咬着嘴唇,双眸同样是略显黯淡,甚至是带着一丝忧伤。

    清脆的铁蹄声在不远处由远及近,但竹叶儿依旧是呆呆的对着谢府大门发呆。

    时间在竹叶儿的发呆中匆匆掠过,左蛟在与刚刚疾驰而来的马背上的兵士匆匆耳语几句后,扔下:“再探,及时禀报”这句话后,便快步走到了竹叶儿掀开的车帘前。

    看着望向谢府大门怔怔出神的竹叶儿,左蛟轻声呼唤道:“叶儿姐……。”

    “嗯……?”回过神来的竹叶儿眨动着双眼,望向左蛟。

    “宫里如今

    暂时还没有动静,叶大人……现在也尚无定论。只知道,刚刚跟太上皇在寿康宫一同用完膳后,便一起去了点将台。”左蛟如实禀奏着宫里此事发生的状况。

    说完后,左蛟能够明显感觉到,竹叶儿的神情瞬间轻松了很多,原本有些黯淡的眸子,在瞬间仿佛也一下子亮了很多。

    左蛟跟随皇后同样多年,左雨、左蛟两兄弟,几乎是与竹叶儿一样,在皇后还是太子妃时,便一直侍奉在李凤娘的身边。

    所以对于今日里竹叶儿的异样,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这些年来,特别是竹叶儿,参与了众多皇后的大事小情,可谓是如同皇后的影子一般,几乎所有皇后的秘事她都知晓,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竹叶儿的心里,也不知道从哪年哪月哪日开始,就悄悄的住进了一个男人,一个让她可望不可及,甚至是只能远远观望,永远也无法接近的男人。

    “不必理会宫里的事情了,等尚书大人到了,便持圣上旨意进谢府拿人便是了。”竹叶儿低垂着眼帘,视线从谢府的大门处移向地面,声音很轻的说道。

    “是,我知道了。叶儿姐放心吧,保证不会出差错的。”左蛟看着竹叶儿有些黯然的神情,心头又是无奈的叹口气,他们三人在皇后身边侍奉这么多年。

    除了皇后之外,就属竹叶儿跟叶青接触的时间最长,所以……正所谓日久生情,如今就是连左蛟都能够看出来,竹叶儿心里头住着的那个男人,此时便是正在皇宫点将台,或许将在今夜之后就再也见不到的叶青。

    竹叶儿默默点点头,而后放下车帘开始等候着李立方的到来,整个马车也瞬间像是带着一抹哀伤,缓缓的与夜色融为一起。

    而此时的谢府内,谢深甫则是刚刚脱去朝服换上了便服,身位临安安抚使的他,在下朝后便开始为今夜的宵禁做准备,所以折腾了一天下来的他,此刻才感到腹中饥饿。

    因为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让其心头隐隐有些愉悦的谢深甫,甚至已经开始在憧憬,明日里叶青谋反的事情,一旦在临安城传开时,将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看着跟随他在府的几个禁军,谢深甫突然问道:“对了,可有派遣禁军出城?可是否已经跟昭庆军、遂安军接上了头?”

    旁边的禁军皱眉,想了下回答道:“回谢大人,暂时还没有,不过禁军还有侍卫司的人,在下午就已经去了通嘉兴、绍兴的官道等候了。想必一旦有了消息,他们便会立刻禀奏大人。”

    “此事儿大意不得啊,还是要谨慎一些才好。”谢深甫拒绝了下人帮他沏茶,反而是有些享受的自己动手沏茶,神情之间写满了轻松写意,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跟旁边的禁军说话:“叶青城府绝非常人,太上皇为此谋划许久,而我们绝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出了什么岔子才是。城外还有他的八千精兵,既然被叶青从北地带回了临安,必然都是叶青的心腹,是只忠于叶青,是心甘情愿把头颅割下来给叶青的兵士,一旦城内的事情传出去,他们必然会营救叶青,哪怕是到时候叶青已死,恐怕他们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投降的,也难怪叶青能够在北地打下诺大的基业……。”

    “大人,他们不过八千人,临安城内的禁军、殿前司、侍卫司的人加起来足足有五六万人……。”一旁的禁军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如今临安城内,侍卫司、殿前司加上你们禁军,也不过是

    两三万人,说是五六万人,不过是说给叶青一党的人听的。圣上、皇后去了孤山,就带走了大半殿前司、侍卫司的人,余下的也就万十来个人,就算是加上你们禁军……。”谢深甫叹口气,原本的好心情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惆怅,感慨道:“夏人兵将向来骁勇善战,当年我大宋就没少在夏人跟前吃过败仗,而叶青则是已五千精兵,硬抗夏人两万精兵,最终还能够杀出重围,从中便足以看出,叶青麾下的兵将是有多么的悍勇,以及对叶青是如何的忠心耿耿了。而眼下城外则是八千人,侍卫司、殿前司的兵士又是多年未打过仗,至于你们禁军……那就更别提了,所以若是真要靠你们来对付叶青麾下的八千将士,难言胜券在握啊。”

    “末将明白了,所以今夜昭庆军、遂安军只要一到临安城下,那么叶青也就……?”禁军恍然大悟,城内看似已经严阵以待,但实则真正的关键还在城外。

    “可以这么说吧。”谢深甫端起茶杯,神情有些享受的嗅了嗅,而后又放下道:“但不管如何,今夜叶青是在劫难逃了。不过能够以如此年纪,就已经在我大宋朝堂之上拥有如此地位以及影响力,使得太上皇为了对付他,除了要用整个朝堂的官员来为其施压外,还不得不调大军来压阵。如此看来,身位枭雄的叶青,今夜就算是死,也算是这一辈子没白活,毕竟,这世上有几人能够在他这般年纪,达到如此高位,拥有如此影响力?”

    “其实……其实末将还真不是很清楚,朝廷……朝廷为何要杀叶青?他不是我大宋朝抗金的英雄吗?不止是抗金,甚至是与夏人交战,夺取夏国半壁江山入我大宋版图……。”禁军皱眉有些不解。

    谢深甫像是早就知道,不管是禁军还是北地的兵士,或者是宋廷任何一路的大军将士,都对于此事儿的不理解,而他也把这些人武将为首的疑惑,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不读圣贤书所致。

    成天只知打打杀杀,好勇斗狠,却始终不知道何为忠义,反而以为只要在沙场之上杀敌便是尽忠朝廷,但不知……他们卖命的对象,却已经跟朝廷无关。

    “回太上皇,臣以为,北地军民之所以能够有今日之局面,并非是因为我叶青之威望,而是因为他们知晓,在臣的背后是我大宋朝廷,所以他们才会拥护臣,敬仰臣。而臣于北地,也始终不曾忘记朝廷对臣的恩典,不管何时何地,臣都是以身位宋臣为荣,更不敢有丝毫背叛我大宋朝的想法儿。”叶青一直站着,而太上皇则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点将台下方发呆。

    “朝堂自有朝堂的法度,身为人臣自是不可逾越,而叶卿……。”太上皇抬头看着叶青,神情之间带着说不尽的痛惜,沉重道:“朕相信卿忠于朝廷,但朕也有难处啊,朝堂之上每日弹劾你在北地拥兵自重,要自立为王的奏章,就如同北地的雪花一般往孤山上送,朕若是再纵容你在北地,朝堂之上可就要乱套了,朕也很为难,更是为此夜不能寐……。”

    “如此说来,臣……一直竭尽全力的避免重蹈当年岳飞覆辙之事儿,就算是失败了。”叶青苦笑问道。

    “朕不知……叶卿在城外皇城司大营屯兵八千是何道理,你此番回临安难道不是要谋反?”赵昚看着嘉会门处,突然间亮起的众多火把,突然直接发难问道。

    “臣……谋反?”叶青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般问道,但太上皇赵昚却是一言不发,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叶青的问题。

1055 一箭双雕

    李立方见到皇后李凤娘派人递过来的手书,一时之间却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原本一直还都坚信,叶青必然能够在今夜逃过一劫,可如今皇后李凤娘,竟然让他现在就去捕拿谢深甫入大理寺,这……叶青如今在皇宫情形到底如何,还没有几个人知晓,但显然,皇后这边,已然是迫不及待的要给叶青报仇,恐怕如此下来,用不了多久的时间就该为叶青平反了吧?

    但既然是皇后的意思,李立方自然并无违抗之意,舍去了平日里的轿子,而是乘坐马车跟着殿前司的侍卫,向着谢深甫的府邸方向行去。

    此时此刻的嘉会门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等候着昭庆军、遂安军抵达临安的韩侂胄,当得知李立方从府里带人去了谢深甫府邸后,嘴角瞬间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

    “这显然是皇后的意思,这是迫不及待的就要为叶青报仇了。不必理会他们,何况……即便是皇后、李立方不拿谢深甫问罪,过了这几日,谢深甫也该被朝廷罢免临安安抚使的差遣了,如今不过是一个替死鬼罢了。”韩侂胄挥挥手,如今的他更倾向于同太上皇联手,先在今夜除去叶青。

    至于谢深甫,在他眼里根本无法与叶青有什么可比性,只要今夜除掉叶青,那么朝堂之上到了明日,还会是由他说了算,而那时候太上皇决计不会再管谢深甫的死活了。

    韩侂胄在嘉会门处打着如意算盘,史弥远同样在府邸里竖起耳朵,倾听着临安的各种动静,随着叶青暂时的把他逼到明面,而后在叶青今日入宫后,史弥远又再一次悄悄的隐到了暗处。

    他甚至都有些怀疑,今夜太上皇并非只是要除去叶青这么简单,甚至就是连韩侂胄,恐怕也都在太上皇的算计中。

    一旦昭庆军、遂安军在今夜赶到临安城下,加上兵部尚书钱象祖又去了西南各路,也就意味着,如今韩侂胄在临安的实力,也不过就是侍卫司那几百人而已。

    所以在史弥远看来,谢深甫跟韩侂胄到底谁才是太上皇手里,用来杀叶青的刀,到如今最起码他更倾向于是韩侂胄。

    毕竟,让韩侂胄来承担叶青之死一事儿,显然要比由谢深甫承担,更有说服力来撇开跟朝廷、皇室之间的关系。

    “冤杀叶青这个所谓忠良的罪名……。”史弥远抚摸着自己肥胖的下巴,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摇头道:“依我看来,韩侂胄显然更比谢深甫适合来背这个罪名啊。何况今日朝堂之上,叶青还曾在百官面前借由谢渠伯、陈傅良二人一事儿弹劾韩侂胄,因为叶青今日朝堂之上的弹劾之举,也就足以被太上皇利用为韩侂胄诛杀叶青的动机。到时候太上皇甚至还可以假惺惺的为叶青流几滴眼泪儿,而后把所有罪名都归罪于韩侂胄。既是借刀杀人,也是一石二鸟,除掉了两个朝廷的心腹大患、北地枭雄,还能够让北地的各路大军不至于陷入到动荡之中,而且还会因为太上皇诛杀韩侂胄为叶青报仇一事儿,让北地众官吏与众将士,对朝廷感恩戴德。”

    郑清之自昨日自己儿子被抓走后,一直就处于心惊胆战之中,此刻听着史弥远的分析,心头瞬间安稳不少,有种拨云见日的明朗感。

    按照史弥远的分析,其实今夜更像是叶青跟韩侂胄之间的斗争,而最后,将是由坐镇皇宫的太上皇来收场,定韩侂胄的罪名,为叶青的死伤心,从而还能够使得自己的种种举动,博得北地官员跟众将士对朝廷的好感,把叶青被诛杀的不满,全部发泄到已死之人韩侂胄身上。

    “如此大人岂不是便可以渔翁得利……。”郑清之思索着说道。

    “朝堂之争向来充

    满变数,叶青绝不会眼睁睁的坐以待毙,从他回到临安的种种举动就能够看出来……当初叶青把我们逼到了明处,而后于我直言不讳要除掉韩侂胄。现在站在叶青的角度来看,其实他也正在接近当初他要除掉韩侂胄的谋划。但他……他自己又怎么能够脱身呢?这一点儿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更是不知道他是否还有其他后手保全自己。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在今日朝堂之上答应叶青,在明日太阳升起之前,我跟他的约定一直都有效。”史弥远继续抚摸着肥胖的下巴,他实在是想不出,今夜叶青有什么办法,能够从皇宫内安然无恙的走出来。

    “会不会……。”郑清之思索着问道:“会不会叶青依仗的便是他带回临安的八千人马?”

    史弥远若有所思的摇头,否认道:“他的人大部分都在城外,城内虽然也有他的人,但恐怕人数不会太多,今日把东华门拱手让给他,便是希望他借此机会用自己的人牵制韩侂胄在嘉会门的兵力。而叶青……还依然放在城外的人,恐怕就是为了防止昭庆军跟遂安军兵临临安城下吧?”

    “他……。”郑清之一愣,有些不以为然道:“史大人,请恕下官直言,叶青麾下兵强马壮不假,但若是仅仅靠着几千人,就想要抵挡昭庆、遂安两路大军,这是不是有些过于托大了?”

    “不知道啊,叶青乃是行军打仗的内行,兵力悬殊的战争他又不是没有打过,也不是没有赢过。但除非他是真的想要造反,或者是……他有能力说服太上皇,如此或许才能够使得太上皇放弃诛杀他,而只针对韩侂胄一人。”史弥远神色凝重的分析道。

    “那若是叶青不死,岂不是大人您在朝堂之上……。”郑清之替史弥远担忧着,毕竟叶青不死的话,史弥远就很难谈得上独断朝堂了。

    “非也。”史弥远若有所思的摇头道:“叶青早已经言明,朝堂之上的事情他并不想插手,何况……即便是叶青死了,在钱象祖、毕再遇、李立方几人的立场下,一时半会儿我也难言独断朝堂,一切都还需要时间啊。但若是叶青活着,即便是他不染指朝堂政事,可因为他的存在,我就很难动钱象祖几人,也就意味着兵部、大理寺、刑部尽归他所掌。”

    “叶主军,您主政?”郑清之掰着指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若是叶青活过今夜,朝堂之上便会是如此局面,若是叶青活不过今夜,朝堂之上,还需我等花费几年的时间,来清除、打压钱象祖这几个异己才行。总之,叶青活还是死,于我们而言,都比让韩侂胄活着要好一些。”史弥远即便是心有不甘,但眼下阶段,他也知道,自己若是过于贪功冒进的话,很可能也会把自己好不容易蛰伏的一切都搭进今夜这场争斗中。

    所以不管如何,他眼下也只能是跟着叶青的脚步走,看着叶青在自己前方为自己开辟朝堂之路,而至于叶青,要么死在这开辟朝堂之路的途中,要么跟他一同抵达终点,而后平分朝堂。

    这世上总是有很多很多隐秘的事情,在时间的积压下发酵的越来越神秘、越来越邪乎。

    如同没人知晓,当年岳飞被冤杀于风波亭时,秦桧到底跟岳飞有过什么样儿的对话,也没有人清楚,赵构在见岳飞最后一面时,到底有多少真情流露,以及他内心的感受是如何。

    但叶青却始终觉得,他此时此刻仿佛是这天下间,最能够体会到岳飞感受的人,同样,他对面的太上皇赵昚,应该也是此刻心境最像当年高宗皇帝赵构的君王。

    “臣并非是当年的岳飞,也从来不曾拥有过岳将军当年那般对于朝廷的愚忠,臣自入仕以来,于皇室、朝

    廷多有不敬,想必太上皇也因这些一直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但臣之所以会如此做,都不过只是为了能够活下去。在世人眼中,或者是在朝堂众臣眼中,身为人臣,当该把对朝廷的忠贞视作比性命还要重要,可在臣看来,没有了性命,便更谈不上对于朝廷的忠贞了。是非对错,是忠是奸 我们当代人无法做出客观的评判,后人……同样无法做出客观、公正的评判。所以臣一直相信,只要人还活着就总有办法证明自己对于朝廷的忠诚,就总有办法让天下人相信,自己对于朝廷的忠诚。正所谓……。”

    叶青看着此刻与他默默对视的太上皇赵昚,微微叹口气道:“正所谓:我命由我不由天。当初我既能够在出使金国时九死一生的回到临安,能够在关山夏人的重重围追堵截逃过一劫。从那时起,臣的性命……便不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臣自己。赵汝愚的死实乃是咎由自取,但臣还有一丝良知,知留正乃我大宋栋梁,所以臣始终不曾动他。这些年来,臣对于皇室、朝廷多有不敬,但臣之所作所为却是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良心。臣不在乎身后名,不在乎背负历史骂名,臣只在乎能不能活着。”

    “卿是要抗旨?”赵昚叹口气,嘉会门处通明的火把此刻越来越密集,站在点将台处望去,就如同一片火海一般,此刻正在从丽正门处开始有序的向着皇宫内涌来。

    “仅凭韩侂胄那些侍卫司的人,太上皇以为能够置臣于死地吗?”叶青的目光略带深沉,同样是望着嘉会门越聚越大的火海问道。

    “你走了,朕给你报仇,诛杀韩侂胄,给天下人、给北地官员、众将士一个交代。如此,也不会让卿辛苦打下来的北地疆域陷入一盘散沙的局面,卿也能够了无牵挂不是?朕知晓圣上、皇后于你交情匪浅,甚至你与皇后之间……加上信王的死、宗室赵汝愚的死,钟晴被你霸占……叶青,皇室的颜面早就被你践踏于脚下不顾,这世间、大宋朝都……已容不得你再如此放肆!朕如今给你一个体面,给你保存忠良的名节,朕已经是仁义至尽……。”

    “可臣只想活着,与家人一同慢慢变老,看着子女一天天的长大……。”叶青心头一惊,想不到在太上皇的心里,对于自己的怨念竟然如此重,当然,他更没有料到,太上皇竟然早已经洞察到了他跟皇后之间的事情。

    “朕相信,圣上、皇后绝不会让他们在我大宋朝受半点儿委屈,而你活着才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危险与不安。”赵昚扭头皱眉,有些不悦的看着叶青。

    “北地八千将士可抵数万精兵,太上皇以为靠韩侂胄那些乌合之众,便能够在今夜置臣于死地?”叶青深吸一口气,原本还想要给彼此留存一些颜面,但如今……显然君臣之间已然是要完全撕破脸,甚至连客套话都省了。

    “朕那日召钟晴入孤山,令她传旨给你三日后朕在此召见你时,便已经调动昭庆军、遂安军在今日赶至临安城下。叶青,朕非是不顾你我君臣之情,而是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已经无法让朝廷再容忍下去了。朕老了,没人知道朕还能活多少时日,而你叶青……就是朕的一块儿心病,朕不想带着这块儿心病进棺材,不想带着当年高宗皇帝因朕的一念之差,而没能够除之后快的大患见高宗皇帝。”

    赵昚抬头,神色凝重而又坚定的看着叶青,继续缓缓道:“朕老了,没有多少时日了,早一天晚一天已没有多大意义。叶卿,如此你可知朕今夜之决心,绝不会更改!”

    叶青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赵昚,他显然并没有料到,太上皇赵昚,竟然做好了要跟他同归于尽的准备。

1056 夜 夜 夜

    李立方出现在谢府时,把谢深甫自然是吓了一大跳,这个时候,按理说即便是跟叶青平日里交情比较好的官员,都应该是在自己府里胆战心惊的胡思乱想才对,又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府邸?

    叶青与李立方的关系匪浅,从叶青能够自刑部大牢轻易的提走谢渠伯、陈傅良一事儿上,看能够看的清清楚楚。

    所以当李立方站在了脸上残留着兴奋之情的谢深甫跟前,错愕的谢深甫一时之间还有些难以会过神来,竟然还皱起了眉头,主动沉声开口道:“李尚书若是为叶青来求情的,那么下官还望李尚书莫开尊口才是。今日朝堂之上……想必李尚书也看明白了,太上皇对于叶青盘踞北地一事儿早有不满,何况北地向来不受朝廷节制,如此情况下,别说是李尚书,即便是加上下官为叶大人求情,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李立方同样也是被谢深甫的言论所说的有些莫名,思索片刻,而后觉得有些好笑的看着脸色严肃的谢深甫,笑道:“谢大人为何就笃定,叶某今夜来此,是为了叶青求情呢?”

    随后不等谢深甫有些讶异的问他,李立方便继续说道:“叶青叶大人是忠是奸,非你我能够评判。而且……今日朝堂之上太上皇拒叶青弹劾韩侂胄一事儿,就真的说明了太上皇要治罪叶青叶大人吗?叶青为我大宋立下不世之功,不单是收复我大宋失地,同样使我大宋行在临安,越发远离金人的铁蹄骚扰之下,所以若是说叶青乃我大宋忠良,在李某看来都毫不为过。”

    “叶青于我大宋朝廷有功自然不假,但他谋逆不敬朝廷、太上皇,圣上也是确有此事儿。北地诺大疆域,虽是他叶青所率众将士收复,但这并不是他在北地称雄的借口。所以李尚书,此事儿谢某无能为力。”谢深甫严肃的神情之间义正严辞。

    看了看谢府前厅内几个垂首而立的丫鬟跟下人,李立方无声的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想必谢大人误会今夜李某来此的目的了,李某今夜来此并非是为叶青叶大人一事儿向你求情。何况,谢大人,你觉得我李立方或叶青会向你求情吗?为何你就要如此自负,认为我是来替人家求情的呢?”

    看着谢深甫还要反驳,甚至还要在叶青是忠是奸一事儿上纠缠下去,叶青直接拿出了竹叶儿刚刚交给他的文书,递给谢深甫道:“这是圣上亲笔御批,要拿你入大理寺问罪。谢大人半年前还不过是任工部侍郎,短短时间内便平步青云,高升至临安安抚使这一差遣,任人唯亲陈傅良为临安通判,甚至不惜通过自己身为临安府安抚使的差遣,徇私枉法、结党营私,为自己的两个儿子谢渠伯、谢芾伯铺设仕途,致使二人在你任临安府安抚使后,得以升迁为嘉兴府、绍兴府通判。”

    “你……李尚书……。”谢深甫一边看圣旨,一边听李立方在他耳旁说话,瞬间整个人就如同被雷击中了一样,呆立在大厅内,难以置信的道:“李尚书,此事儿……此事儿……绝无此事儿。谢某升迁以及犬子升迁,乃是太上皇亲自下旨,此事儿谢某可在太上皇面前……。”

    “如今我大宋朝廷乃是圣上处理朝政,而非不问政事多年的太上皇。谢深甫,你不会以为,因为今日太上皇回到了皇宫,就可以把自己买 官一事儿往太上皇他老人家身上推了吧?还是说……你谢深甫在任工部侍郎时,不知道太上皇因为高宗皇帝一事儿,即便是还未禅位时,就已经两年有余不理朝政?如今你却要把你之罪归咎给太上皇,简直是其心可诛,来人啊,把谢深甫带入大理寺大牢……。”李立方身为刑部尚书,一直以来很少管事儿,都是交给邓友龙处置,而今夜亲自抓人,竟也找到了点儿权利在手的美妙滋味。

    只是不等他话说完,前厅大门口处便传来了一个焦急的女声:“慢着。”

    谢道清已经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此时看到刑部在几天前抓了自己的父亲后,又在深夜要抓自己的祖父,于是便想也不想的跑了出来阻止。

    “清儿……。”谢深甫显然也有些意外,这个时候谢道清会出现在此,而不是在后院陪着她母亲。

    “你是什么人?怎么,也要阻刑部捉拿罪人吗?”李立方循声回头,看着素净淡雅的少女,皱了皱眉头,但却是看向了谢深甫问道。

    竹叶儿跟青丘原本站在谢府庭院里一个僻静的角落,而当谢道清出现时,青丘跟竹叶儿则是不由自主的望向了彼此,今日从孤山回临安的路上,青丘也曾向竹叶儿说起过谢深甫府里的人事,但显然两人都没有想到,谢深甫的孙

    女,竟然就是前几日跟叶青在一起的那个少女。

    “怎么会是她?”青丘有些不可思议的喃喃说道。

    随着青丘对竹叶儿简单的解释一番,竹叶儿也在瞬间皱起了眉头,那日前往杏园时,她当然也看见了叶青跟一个妙龄少女说话的场景,只是不太清楚少女跟叶青之间的关系。

    自然,也就不会知道,她那日让青丘去寻叶青时,青丘正好还撞见了叶青与此女喝茶一事儿。

    竹叶儿蹙眉,跟着深深的叹口气,而后道:“告诉左蛟,先抓谢深甫一人即可,至于……。”

    “叶儿姐,皇后那里……。”青丘的心脏猛的一紧,如此做可是违背了皇后的懿旨。

    “此事儿我自会向皇后禀奏,不会牵涉你的。”竹叶儿咬着嘴唇,望着谢府前厅内,此刻张开臂膀,横在李立方跟谢深甫中间的少女。

    如今的竹叶儿已经三十多岁,曾几何时,她也这般不谙世事,而那时候……她也很享受,每次皇后让她去找叶青时,那份两人短暂相处的时光。

    虽然她与叶青之间的话不多,甚至有时候,都是叶青在逗她笑,或者是要把她吓唬的花容失色,但她却是很享受、也很怀念被叶青吓唬、逗弄的时光。

    从那时起,心里住进了一个人的影子后,便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以至于到后来,但凡跟叶青有关的人事物,在竹叶儿的眼中,都变得格外的珍惜。

    竹叶儿并没有想好如何像皇后交代此事儿,但她虽然一直跟随在皇后的身旁,甚至被人称作皇后的影子,可竹叶儿终究也是一个有着自己思维的人。

    皇后悲观的认为叶青活不过今夜,但在她竹叶儿的心里,不知为何,却总是有一种……叶青必然能够逢凶化吉的念头。

    青丘出现在前厅时,已经失去父亲,不想再失去祖父的谢道清,已经是哭成了泪人儿,当看到青丘时,本能便以为青丘的出现,必然代表着叶青也会出现。

    急忙抓住走到李立方跟左蛟跟前的青丘衣袖,哭泣着请求青丘,让叶青救救自己的祖父。

    而青丘则是微微弓着身子,就如同他平日里见到每一位官员一样,和颜悦色的笑着道:“谢小姐,此事儿怕是叶大人……也无能为力了。今日在朝堂之上,正是令祖父等人对叶大人的弹劾,使得叶大人如今正在宫内……此刻怕是帮不上忙了。何况,即便是叶大人如今已经回府,但令祖父刚刚弹劾完叶大人,叶大人又怎么可能为令祖父求情呢?”

    青丘转动着眼珠子,极尽挑拨离间的话语,言外之意大有羞辱谢深甫的忘恩负义。毕竟,不管叶青当初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最起码是从韩侂胄把谢渠伯、陈傅良二人的性命给保住了,而谢深甫事到如今,依然还要置叶青于死地,这自然就会让青丘有些看不起眼前的谢深甫了。

    “若是小姐不信,可以问问您的祖父,如今叶大人身在何处,形势又如何。”青丘依旧是和颜悦色的笑着提议道。

    谢深甫面对青丘那暗含讽刺意味的话语,瞬间竟然也是老脸一红,特别是面对谢道清询问的目光时,则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了别处。

    叶青自从不惜得罪韩侂胄,把谢渠伯、陈傅良从刑部大牢提到了大理寺大牢一事儿,加上当初第一次见面在一品楼时,在他跟留正面前坦诚相待一事儿,让此刻的谢深甫恍然大悟:原来叶青真的是从来没有想过拉拢自己、或者是留正。

    而在一品楼与他们二人寒暄,还是后来提谢渠伯、陈傅良至大理寺一事儿,叶青的举动与其说是向他谢深甫示好,不如说是……为了不让他们陷入到朝堂党争中的柔和警告。

    这一刻谢深甫突然明白,为何今日,堂堂当朝右相留正,突然就感染风寒不能下床前往艮山门,迎候太上皇而告假的目的了。

    留正根本没有病,留正绝不是病的不能下床了,而是他早就看清楚了今日之事儿,也早就明悟了叶青当初在一品楼的警告话语,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刻,留正便选择了回避,以免被牵涉到朝堂党争之中。

    点将台处,君臣二人沉默着,丽正门处原本如同一片火海的火把,在缓缓进入皇宫后,由原先的火海开始渐渐演变成了一条条火龙,由皇宫内的四面八方开始向着点将台这边聚拢过来。

    “你不牵连留正,只是因为他不参与党争?”太上皇赵昚确实有些意外,为何叶青当初独独报复赵汝愚,反而放过了更加容易对付的留正,甚至还毫无任何意见的,还眼睁睁的看着

    留正升迁为朝堂右相。

    “就是这么简单,臣不杀留正,只是因为留正不参与党争。虽然他也会明哲保身,就如同今日不曾出现在朝堂之上,但于朝廷而言,确实需要这样的官员来抗衡朝堂之上的史党、韩党。太上皇您今日设下此局,可谓是一箭双雕,即可使皇室、朝廷不至于再经历一次,当年风波亭冤杀岳飞一事儿,还能够在臣死后,嫁祸于韩侂胄,从而赢得北地官、军、百姓的好感,不至于使北地陷入动荡之中。”叶青迎着微凉的风叹口气。

    而后继续缓缓说道:“如今在皇宫内如同游龙的侍卫司兵士,显然是太上皇为臣准备的,而那还不曾到达临安城下的昭庆军、遂安军则是为韩侂胄跟其党羽准备的。依臣猜想,或许太上皇您已经拟好了明日之说辞,叶党与韩党相争,叶青被韩党所杀,太上皇您深感悲痛,为了给收复北地疆域的忠良叶青报仇……。”

    “朕这一辈子一心向善,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甚至是荒废朝政而不顾,所以啊,朕这一辈子就从来没有做过一天合格的帝王。只是到老了……这才终于是明白,该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帝王。手段要果决、城府要深沉……或许,也只有今夜,才让朕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像是一个帝王的所为。叶卿,朕虽负你,但天下人会记得你,你……不冤。”

    “太上皇可曾想过,若是昭庆军、遂安军在今夜无法赶至临安城下的话,您该如何是好?”叶卿仰望夜空,喃喃问道。

    叶卿也不得不承认,今夜太上皇赵昚的所作所为,或者是精心布下的这个局,确实像是出自一个合格帝王的手。

    不过正如太上皇自己所言,这些年来他荒废了太多太多的时间,当他想明白如何才能够做一个合格的帝王时,但他却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而且……若真是一个合格的帝王的话,那么就不该如此优柔寡断、大费周章,而是在偏殿用膳时,就该一杯毒酒鸩杀他叶青,或者是如同史弥远一样坐山观虎斗,先让叶青跟韩侂胄斗个你死我活,而后自己再出来收拾残局才是。

    “朕明悟的太晚,但即便是如今,朕已经很满意朕今日布下的局了。至于昭庆军、遂安军,难道叶卿你还有办法不成?”

    太上皇赵昚在叶青问他时,就突然之间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

    但他第一时间,却是愿意选择自欺欺人,认为这不过是叶青在临死之前的说辞罢了,但当他看着从容而又深沉的叶青时,又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判断,最终还是不由自主的问了出来。

    “太上皇知晓,臣只带了八千人回临安,但这八千人……可都是当年在关山跟臣一同杀出夏人重围的悍勇将士。在北地面对夏人都可以一当十,而若是面对多年不曾上过沙场的昭庆军、遂安军,臣说句大话,一个时辰内,臣不敢说全歼这两路大军,但最起码可以打的让他们满地找牙、毫无再战之力。何况,太上皇令钟晴转告臣今日来皇宫时,臣就已经派遣了三千将士前往绍兴府官道,阻截昭庆军抵临安。而嘉兴府的遂安军……臣经营淮南路多年,镇江与扬州隔江相望,臣的手想伸过去示好镇江江阴军,并不是很难。所以如今,江阴军已经阻止了遂安军抵临安的道路。而如今太上皇您所能依赖的,只有臣昨夜里带进临安城的三千人。”此刻的叶青,仿佛已经与他身后不远处,镌刻着三个猩红色的大字点将台的石碑融为了一体,举手投足之间如同在指点江山一般,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此言当真?”太上皇赵昚看着叶青的眼神有些恍惚,但此刻的叶青又让他觉得是那么的真实,仿佛这一刻,拥有着睥睨天下之霸气的叶青,才是那盘踞北地多年的枭雄叶青真实的一面。

    “请太上皇下旨,臣立刻便能剿灭皇宫内这些韩侂胄为首的叛贼。并把谋逆之人韩侂胄带到您的面前问罪。”叶青转身,对着太上皇赵昚单膝跪地,铿锵有力的说道。

    叶青的话语听在太上皇的耳朵里,仿佛都带着一丝丝金戈之声,竟然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而后又立刻有些不可思议的抬头。

    但几乎就是在此时,皇宫另外一边,原本多少显得黑漆漆的夜空中,突然之间一道响箭声、凄厉的划破沉寂的夜空,韩侂胄心头莫名一震,神情有些茫然以及不安的抬头望向归于平静的夜空。

    东华门处、和宁门处,玉津园、飞来峰等附近,突然之间也几乎是同时亮起了火把,如同另外一条条火龙一般,开始快速的向原本丽正门进来的那条条火龙扑了过去。

1057 夜的第一章

    谢深甫显然就没有了如同他儿子谢渠伯,以及陈傅良那般优厚的待遇,炎炎夏日里,大理寺潮湿充满恶臭味儿的大牢、如黄豆般大小的油灯,让谢深甫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底随即也是无奈的叹息着。

    他想到了自己会有今日的结局,也做好了面对今日这般结果的准备,但终究不能亲眼见证叶青被除,还是让他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自始自终,谢深甫都相信,今夜自己被抓入大牢一事儿,总有一天,会成为他仕途路上的荣耀,会成为他未来在朝堂之上的政治资本。

    他坚信叶青会被太上皇除去,他也相信,自己只要忍过这几日,自己就会被释放,甚至很有可能还会因为今夜之事儿,从而使得自己在朝堂之上再进一步。

    脚下坑洼不平的地面,在黄豆般大小的油灯照耀下一片漆黑,一脚踩下去发出哗啦的声音,污水的恶臭味儿与大牢内的潮湿发霉味道,更是让他连连咳嗽了几声,眼睛也因为大牢内刺鼻难忍的味道,被熏出了难以制止的眼泪儿。

    距离风波亭的不远处,两辆马车并停一处,李立方环视着火光照耀下把守森严的大理寺,仰望夜空长出一口气:“大理寺在叶青所率兵士的守卫下可谓是固若金汤,应该不会有人敢来此劫狱的。叶儿姑娘,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竹叶儿对着李立方行礼:“多谢李大人今日帮忙。奴婢接下来……接下来便是前往皇宫,为叶大人料理后事。”

    低垂着眼帘的竹叶儿,此刻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弱跟伤感,以及一种在李立方看来,就像是有了灵魂思想的气质。

    平日里的竹叶儿总是给她一种,仿佛就是一个好看的行尸走肉,但今夜他眼前的竹叶儿,却是让李立方感受到了,原来这个跟随皇后多年的影子,其实也有常人应有的七情六欲,而不是像平日里似的如同木偶,无悲无喜无情感。

    李立方又是长叹口气,打了个哈欠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这么说来……叶青今夜真是凶多吉少,真的无法跨过这道坎吗?”

    “奴婢不敢妄议,奴婢只是谨遵皇后懿旨,先请尚书您捉拿谢深甫,而后便是回宫料理叶大人的后事。”竹叶儿依旧是恭敬有加,微微低垂着头,使得她长长的睫毛在火把的照耀下更显心动,同样,也让人更加好奇睫毛下的那双明亮的眼睛,如今是喜是悲。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耽误叶儿姑娘回宫了。不过……。”准备上马车的李立方停下脚步,转头看着竹叶儿,想了下后还是说道:“我在府里等消息,不管结果如何,还请叶儿姑娘务必第一时间告知我。”

    “是,尚书大人,奴婢一旦有了结果,立刻在第一时间告诉您。”竹叶儿看着钻进马车的李立方背影说道。

    马车缓缓驶出大理寺的正门,与大理寺驻守的种花家兵士交接完毕的青丘,也正好跟左蛟跑了过来,看着李立方渐渐消失不见的马车,三人互望一眼,竹叶儿看着青丘点头,示意已经跟大理寺做好了交接后,也默默的点点头,而后迈步上了马车,带着殿前司的兵士开始向着皇宫方向驶去。

    临安城夜色下的大街小巷上,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热闹喧嚣,以及游荡于街上的百姓,昏暗的街道显得格外的冷清,随着巡防的禁军时不时的经过,还是能够让有心人感受到,此刻整个临安城的上空,笼罩着的那一份浓浓的诡异之意。

    马蹄声与马车的轱辘声在清冷的街道上响起,而后不过片刻交汇在一起。

    殿前司的兵士拦住了快要到达东华门处的竹叶儿等人,而此时,时间已经是绍熙五年七月八日子时初。

    “宫内起兵戈了?”竹叶儿心头一震,心底深处却是感到更加的疼痛。

    即便是不用说,她都能够隐隐猜到,叶青是绝对不会束手就擒的,而此时皇宫内已然起兵戈,那么就说明……叶青已经踏上了谋逆之路,而被于皇宫内诛杀,恐怕也就是早晚的事儿了。

    “回宫吧。”竹叶儿的头越发的低垂,原本只是有些伤感的眼眸,此刻变的通红,随着再次低头,两行清泪则缓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皇宫内起了兵戈,也就意味着太上皇动手了,叶青反抗

    了,也就意味着叶青凶多吉少了。

    竹叶儿很想再见叶青最后一面,她也期望,当自己到达皇宫后,能够看到奄奄一息倒在血泊里的叶青,而后自己抱着叶青哭泣、诉说自己的心声,最起码……竹叶儿相信到了那一刻,她将会是全天下最为幸福的女人,因为叶青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她,因为叶青是死在了她的怀里,而她就像是叶青最终的归宿,其他人,即便是皇后,也不过都是叶青生命力的过客。

    皇宫内的厮杀声,仿佛已经在马车里伤心,但又期盼着自己所憧憬的景象,会出现在眼前的竹叶儿耳边响起,同样,在此刻,也真真实实的在太上皇赵昚的耳边响起。

    太上皇自继位一来,便立志要北伐收复失地,但最终没有一次能够成功,甚至每一战都以战败而告终。

    他这辈子也从来没有见过兵士厮杀的场面,更没有见过宋人身跨战马驰骋疆场与金人冲杀的景象。

    在他最初刚刚继位的几年里,无数个夜里,他都憧憬过宋军大败金人的场景,甚至是还曾大胆的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可借宋军收复失地的胜利之威御驾亲征,亲眼目睹大宋将士的威武热血之势。

    但这些统统都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相反,倒是在他为大宋皇帝时,众臣在朝堂之上的内讧常常出现在他的眼前,各种尔虞我诈、计谋手段层出不穷,都被臣子们用来攻讦、弹劾自己的同僚,而不是对待金人,那一切就如同是另外一番景象的战争一样,虽然没有厮杀声,虽然没有血流成河的景象,但同样是步步惊心,残酷至极。

    而在今夜,他真真实实的看到了厮杀的景象,但并非是宋人跟金人之间的厮杀,而是朝臣势力之间的厮杀,借着点将台下方的火把光亮,他依稀看到兵士的头颅突然高高飞起,黑褐色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

    他看到了兵士被砍断了拿兵器的手臂,而后难以置信的望着断去手臂的半截胳膊,还未来得及发出惨叫声,整个人便突然神色一僵,胸口处赫然出现了一截鲜血淋淋的长矛。

    长矛从后面被拔出,断掉胳膊的兵士身体,带着呆滞的目光缓缓倒下,而后便被其余厮杀的人群淹没。

    绍熙五年五年七月八日子时初,皇宫内的厮杀不过是刚刚进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但已经由完全杂乱无章的混战,变成了泾渭分明的对战。

    太上皇赵昚紧闭着双唇,与旁边的叶青一同注视着下方的厮杀,虽然心里很紧张,甚至整个人都在因为那血腥的厮杀场面,让他头皮发麻,浑身颤抖,但赵昚的脑海里,依然是还有着颇多的疑问。

    同样,当他的目光掠过皇宫游弋更远方的夜色中时,那无声的黑夜,此时就如同一个无声而又冷酷的黑洞一般,像是时刻都要吞噬他,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并没有出现他赵昚此刻最希望的火光。

    昭庆军、遂安军并没有如期出现在临安城外,嘉会门城楼处,此刻已经被厮杀声淹没,而原本侍卫司的守卫将士,在所谓禁军的一波攻势下,已然失去了对嘉会门的控制。

    “禀太上皇,叛军已隐隐有要后撤之势,拿下叛党首领韩侂胄,绝不会超过子时正。”叶青看着点将台下方,原本向着点将台处聚集的通明火把,此刻被另外一边由贾涉所率的种花家军,冲击的不得不放弃前往点将台的道路,开始向后撤去。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此刻的赵昚已然没有了主意,特别是看着那一幅幅残酷血腥的景象时,与其说赵昚是坐在椅子上,倒不如说是已经吓得瘫在了椅子上。

    一切都发生在让赵昚措不及防间,甚至还不等他做出抉择,点将台下方就开始了惨烈的厮杀,而随着韩侂胄的人迟迟不能冲上点将台,也就使得太上皇赵昚不得不听从叶青的安排。

    毕竟,当点将台下方的厮杀刚起时,原本守在太上皇赵昚跟前的太监,刚高呼出捉拿反贼叶青时,就被叶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身后那殿前司将领腰间的雁翎刀,一刀砍下了其头颅。

    而被叶青抽走腰刀的将领,还未从突如其来的状况中回过神来,他腰间的刀就在叶青手里,当着大惊失色的太上皇赵昚的面,砍向了他的脖子,于是,刚刚反应过来的殿前司将士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将领的头颅,从空中掉落,而后沿着石径向下滚去。

    太上皇赵昚对于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切早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失去了将领的殿前司将士,刚刚要抽出腰刀包围叶青,就听见脸颊上因为连杀两人,而沾染着鲜血的叶青沉声呵斥道:“放肆!你们也要跟着韩侂胄造反不成?”

    杀气十足的呵斥声,以及叶青那高大的身型,再加上脸颊上温热的血迹,还有那手里鲜血淋淋的雁翎刀,竟是镇住了眼前的殿前司兵士。

    殿前司的兵士一个个噤若寒蝉,手握着腰间拔出一半的刀柄,看看瞬间连杀两人后杀伐果断的叶青,又惶恐的看了看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的太上皇赵昚,一时之间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赵昚在此时还能够说出话来,或许叶青早就被那数十个殿前司兵士一拥而上砍成了肉泥。

    但奈何……叶青突施雷霆一击,连杀他身边的太监跟殿前司将领,让太上皇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别说立刻反应过来命令面对叶青虎视眈眈的兵士了,他能够一直稳稳的坐在椅子上,而不是因为眼前的突变,吓得从椅子上滑坐到地上,就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点将台处短短的僵持过后,数十名兵士在叶青的沉声命令下,不得不把腰刀收回刀鞘,而后一个个噤若寒蝉的站在石径处,谨防叛军冲上点将台对太上皇与叶大人不敬。

    淡淡的血腥味儿飘荡在点将台上空,太监与殿前司将领的尸体,已经被叶青命兵士移开至远处,但即便是如此,回过神来已经任命的太上皇,依旧觉得鼻尖有着浓浓的让其恶心想吐的血腥味儿。

    “请太上皇放心,韩党叛乱很快便会平息,到时候臣立刻护送您回寿康宫。”叶青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对着太上皇露出一口白牙恭敬说道。

    叶青的笑容在赵昚看来则是显得格外 阴森可怖,脑海里依旧还回荡着,刚刚叶青在他面前连杀两人的景象,他真的没有想到,叶青竟然敢在他面前杀他的太监,以及他的将领。

    当那名将领的脑袋从石径处开始往下滚时,赵昚甚至觉得,回过身来的叶青,下一刀就会对着自己挥起,随即冷汗便彻底湿透了整个后背,此刻则是格外的难受与煎熬。

    “寿……寿康宫还安全吗?”赵昚的脑海里,此刻已经是混沌一片,惊吓之余,就连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楚,叶青跟韩侂胄到底谁忠谁奸。

    此刻,他所有的反应都不过是处于下意识下的反应,都是因叶青那杀伐果断的气势而条件反射的下意识应变,是弱者对于强者的绝对服从与遵从。

    “请太上皇放心,臣会率兵亲自守护在寿康宫四周。”叶青手里依旧提着残留着血迹的雁翎刀,恭敬的对赵昚说道:“不过臣以为,一会儿还请太上皇立刻下旨给在临安城的百官,召集他们立刻入宫,商议该如何处置叛党韩侂胄一事儿。”

    “此事儿……此事儿叶卿看着办吧。叛党……叛党不可留,一定要全部清除,确保皇宫的安全,不可留下后患。”赵昚双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此刻最能够给他安全感的,并非是眼前手提雁翎刀的叶青,而是他屁股底下坐着的这把椅子。

    叶青甚至相信,若是这个时候,谁想要让太上皇离开那把椅子,恐怕太上皇立刻便会发出惨无人道的嚎叫声,甚至……还会因此把太上皇彻底吓疯颠了。

    “是,臣一定不会留下后患。”叶青再次恭敬的行礼,而点将台下方,此刻已经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贾涉的声音在下方石径处响起,坐在椅子上的赵昚突然间浑身一颤,那因惧怕之色而显得苍白的脸庞,那有些呆滞跟茫然的眼神,瞬间投向了叶青寻求保护。

    “立刻包围玉津园,任何人不得进出。”叶青先是轻声安抚着,因为贾涉那杀气十足的声音而受到惊吓的赵昚,而后才回头对没有让其走上点将台的贾涉说道。

    随着点将台处原本殿前司的兵士,被贾涉带来的种花家军兵士押下去,此刻走上点将台的兵士,已然换成了种花家军的兵士,浑身上下沾满鲜血的兵士一个个站在了叶青身后不远处,守卫着半蹲在太上皇赵昚跟前的叶青。

1058 夜的第二章

    竹叶儿赶到皇宫时,宫内的厮杀已然接近尾声,特别是随着他们越发的接近点将台处,灯火的照耀下,地面上残留的血迹跟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是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众人大吃一惊。

    不等竹叶儿回头看向左蛟,左蛟便已经下令,让宫内的守卫立刻封锁皇宫,任何人不得进出。

    而他们也开始再次加快步伐,向着宫内深处跑去。

    而此时的点将台处,太上皇死死的抓住椅子的扶手,不管叶青如何安抚都不曾松开,迫不得已之下,叶青只好让兵士抬着椅子走下点将台,往寿康宫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横七竖八的兵士尸体,甚至其中还有着凄厉微弱的惨叫声夹杂在其中,更是让稳稳坐在椅子上的太上皇,时不时的惊叫出声。

    而到了寿康宫内,叶青在安置了种花家军的兵士守卫寿康宫,正准备离去时,太上皇赵昚突然松开椅子扶手,一把紧紧抓住叶青的手腕。

    “叶卿,你不能离开,你……你要保护朕,叛军会杀过来的,他们会杀了朕的。”太上皇赵昚神色惊恐,双眼此事依然还是有些呆滞,近乎于疯癫的样子。

    叶卿随和一笑,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太上皇抓住的手腕,显然他都没有想到,年迈的太上皇竟然还如此有力,竟是让他的手腕微微感到了一丝生疼。

    “太上皇您放心,叛军与韩侂胄已经被围玉津园,他们无法伤害到您的。如今整个皇宫,已经在臣的控制之下,臣……臣现在需要出去安置宫内防卫,您放心,寿康宫四周都是臣最为忠诚悍勇的手下,有他们在,没人能够闯进来。”叶青另外一只手稳稳抓住赵昚的手,而后缓缓的把其手移向椅子扶手。

    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赵昚一边有些惊惧的看着叶青,一边则是下意识的紧紧抓住椅子扶手:“卿快去快回,朕在这里等你。”

    “是,臣很快便回来。”叶青微笑着点头,而后转身之后,整个人的神情瞬间变的阴沉无比!

    站在寿康宫的大殿前,耳边时不时还有零星的厮杀声以及惨叫声,在寂静的夜色突兀的传过来,随手招过来一名种花家军的兵士,扯下其腰间的雁翎刀在手,而后冷冷的下令道:“从现在起,严密看守寿康宫,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带着数十名种花家军的兵士快步踏上万寿桥,叶青最终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有些凌乱的寿康宫,此刻夜色与灯火交织,一阵风吹过来,晃动的灯笼、以及那随之而变化的阴影,使得整个寿康宫,隐隐多了一丝将要归于寂灭的气息。

    玉津园的花圃前,叶青快步流星的赶过来,而里面的厮杀声此时也渐渐清晰起来,但也变得越发的稀疏起来。

    竹叶儿看着那兵士簇拥下熟悉而有高大的背影,瞬间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心头又惊又喜,但又害怕那人转身之后,会是左相韩侂胄的面容。

    随着叶青身旁的兵士,对着不远处嘈杂凌乱的脚步声一声冷喝,叶青循声转身,望向了不远处正向这边靠过来的一群人,为首的则是竹叶儿,跟在竹叶儿的两侧,则是左蛟与青丘,身后跟着一众刀枪在手,甲胄在身的宫内侍卫。

    火把的照耀下,竹叶儿在叶青转身的霎那间,震惊的差点儿哭出声来,停下脚步的她一手掩着嘴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色阴沉的叶青。

    而后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后,便小跑着向叶青的方向奔了过来。

    种花家军兵士自动的让开一条通道,看着竹叶儿飞奔到叶青跟前,双眸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与惊喜,难以置信的上下打量着叶青。

    “大人您……。”

    “是皇后让你回来的?她人现在在何处?”叶青一边问话竹叶儿,一边扫过跟随竹叶儿过来的左蛟跟青丘。

    而不等竹叶儿回答,又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在众人身侧响起,不过这一次过来的人倒是少了很多。

    左蛟扭头看了看火把的照耀下,快速赶过来的人群,立刻低头向叶青说道:“大人,史弥远到了……。”

    “看见了,那肥胖的身形就算是躲在人群中,也一眼就能够被人看到。左蛟,你立刻重整宫内侍卫,一定要严防死守寿康宫,不得任何人出入。青丘……彻夜赶往孤山,请圣上、太上皇立刻回宫。”叶青快速的跟青丘与左蛟说道。

    随着两人带着人离去,史弥远小心翼翼的肥胖身形,也终于是从层层包围的兵士堆里挤了出来。

    “果然

    不出我所料,看来笑到最后的……还是你叶青叶大人啊。”史弥远如同弥勒佛一样,挺着肥大的肚子靠近叶青说道,而后目光不经意的扫过暗暗退后两步的竹叶儿。

    “可即便是如此,叶某还是不如史大人你,坐山观虎斗,在府里喝喝茶,而后派人探探宫里的情形就可以了。”叶青扭头望了一眼身后玉津园三个字,瞬间又把眉头皱了起来。

    史弥远像是听不出叶青话语里对他的讽刺,呵呵笑着道:“那是自然,这宫内的形势,史某就是不想关注也不行啊,既然史某答应了叶大人的约定,那么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呢?何况,话说回来,若不是今夜叶大人你笑到了最后,史某可不敢带这么几个人就混进皇宫了。”

    一边跟叶青说话的史弥远,时不时的打量着四周,始终不曾看见有被抓起来的人,于是目光则是再次投向了叶青。

    “史大人未免想的太过于简单,叛军首领韩侂胄,如今被围玉津园,还在负隅顽抗。”叶青看着史弥远询问的目光,笑了下后,指了指身后的玉津园道:“本来叶某还想独享这份平定叛军的功劳,如今看来啊……。”

    “功劳不功劳的我史弥远何时在意过?你以为我是那叛党韩侂胄?”史弥远的目光,再次扫了一眼竹叶儿,在他看来,皇后的影子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必然是给叶青送讨伐、平定叛党的圣旨来了,但他心里却是有着另外一层顾虑,那就是今夜圣上、皇后在孤山未归,而太上皇却在宫内,所以若想在今夜就彻底不留后患的除去韩侂胄,恐怕单靠不在宫内的圣上、皇后的旨意不足以明日在朝堂之上说服众臣。

    “你的意思呢?”叶青在被史弥远拉到僻静处后,问道。

    “叶大人军伍出身,自然知晓斩草除根之理。”史弥远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竹叶儿,而后继续说道:“可即便是叶儿姑娘给你送来了圣上的旨意,但……叶大人,您可别忘了,圣上跟皇后并不在宫内,而韩侂胄则是在今夜谋反,圣上的旨意虽然可保叶大人平安无事,甚至是可保叶大人名正言顺的铲除叛贼韩侂胄,可无法在明日说服群臣跟其余韩党……。”

    “你认为临安城还会有韩党存在吗?”叶青嘴角带着笑意,手里依旧是提着雁翎刀问道。

    史弥远先是一愣,而后恍然,昨夜里李立方的刑部折腾了一晚上,自己的人也被抓了不少,但最后因为自己答应了跟叶青联手,所以那些被自己拉拢的官员,也都被连夜放了出来。

    而现在叶青嘴角那意味深长的笑容,瞬间让他明白,昨夜里叶青不光是借着刑部抓了他的人,而且一定还抓了不少韩党的心腹。

    叶青到现在还没有来得及问竹叶儿今夜出现在皇宫的目的,因为他还没有来得及跟竹叶儿沟通,史弥远就带人赶了过来。

    所以此刻的叶青,对于史弥远笃定的,竹叶儿是代表李凤娘给自己送平叛叛党韩侂胄圣旨一事儿,也并不是很确定。

    因为他虽然在杏园时告诉过李凤娘,自己要跟史弥远联手除掉韩侂胄,但后来在圣上、皇后离开临安前往孤山时,自己跟史弥远的联手已经是破裂了,至于后来史弥远再次答应,那还是在昨夜,身居孤山的李凤娘,不可能知晓此事儿才是。

    “既然叶大人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史弥远有些犹豫跟纠结,咬了咬嘴唇,若是他此刻没有出现在此地,那么他必然不会去提醒叶青,但此刻他已经出现在了此地,而且韩侂胄如今也还在玉津园内活着,那么他史弥远势必就会被牵连到此事儿当中。

    就如同叶青刚刚所言,原本除掉叛党韩侂胄会是他叶青一人之功,但如今随着自己到来,那么就必须是他们二人平分了,所以因为这一层顾虑,史弥远又不得不帮着叶青谋划的更为谨慎一些。

    “圣上、皇后终究不在宫内,叛党韩侂胄今夜入宫,自然是冲太上皇而来,若叶大人手里只有圣上的圣旨,很难明日在众臣面前解释清楚此事儿,毕竟还是要名正言顺才行。所以依史某看……当下还是要得到太上皇的旨意才行,白纸黑字的旨意……。”史弥远嘴角带着像是要杀人似的冷笑,明灭不定的灯火下,多少也显得有些阴森。

    叶青心头一震,他并没有向史弥远考虑的那般周全,而且……毕竟他刚刚在点将台处,当着太上皇的面杀了太上皇的人,就算是他想要旨意……叶青突然间有些后悔,刚刚若是在太上皇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时,他能够想到这一步……。

    “这样吧,

    我现在去寿康宫请太上皇的旨意,而你在此捉拿叛贼韩侂胄……。”史弥远自高奋道。

    叶青则是不等他说完,立刻回绝道:“不必了,此事儿何须劳烦史大人亲为?叶儿姑娘……。”叶青对着不远处,一直注视着他们二人所在的阴影地方喊道。

    看着竹叶儿到了跟前,再看看那双有些兴奋也有担忧的眸子,撇开史弥远带着竹叶儿走向不远处,而后把史弥远的建议悄悄告知了竹叶儿,并询问着竹叶儿今夜来此的目的。

    竹叶儿吱唔着并没有说出她来此的目的,反而是应了叶青的请求,由她现在前往寿康宫,去请太上皇诛杀叛贼韩侂胄的亲笔旨意。

    看着竹叶儿带着一队人离去,叶青此时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独自站在那里,把今夜的所有事情又在捋了一遍后,便带着不情不愿的史弥远,向厮杀声已经消失匿迹的玉津园内走去。

    史弥远显然并不是很情愿跟叶青一同去见韩侂胄,但眼下叶青岂会让他再次抽身而退,而后躲在一旁看热闹。

    在一众兵士的带领下,叶青跟史弥远率先找到了浑身是血的贾涉。

    看着脸上同样血迹快要沾满整张脸,只有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着,叶青微微皱眉,审视着贾涉问道:“可曾受伤?”

    “回大人,末将没有受伤,这点儿仗不算什么,比起跟金人打仗来,这简直是不值一提。”贾涉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血迹,而后伸手,却是无法分辨手上的鲜血到底是手上原本的鲜血,还是脸上的血迹。

    “还有多少叛军?”叶青看着前方火把照亮的地方,隐隐像是一个小山岗一般,而在山丘的背后,则是一座足足有三四人之高的假山屏障,而这也就意味着,如今韩侂胄等人,只要没有趁乱逃走,那么必然是被围困在了那个小角落内。

    “应该也就剩下百十来个人了,因为没有大人的命令,所以只是围着他们,不让他们逃脱。”贾涉为叶青跟史弥远领路向前。

    而旁边的史弥远,时不时的惊呼一声,要么是脚底下被残肢断臂绊了一下,而后吓得肥胖的脸颊惨白惨白的,要么就是一脚踩在了血污中,血污黏住靴底的那种声音和感觉,让史弥远是龇牙咧嘴的极为难受恶心,就如同是吃了一大只苍蝇一般。

    叶青看着抱怨了一路的史弥远,笑着道:“史大人不会这点儿小场面就受不了……。”

    “史某不跟你这个粗人比,史某乃是儒雅风流的文臣……啊……。”肥胖的史弥远再次仰天发出无奈的惨叫,不知不觉,脚下又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总之是软软的、腻腻的,一脚踩上去立刻就黏在了靴底,而后在火把的照耀下低头一看,只见红白相间,如同肠子一般的长物不单是被史弥远踩在了靴底,同样还因为史弥远嫌恶的抖动,反而缠在了其脚腕上。

    史弥远身旁的夏震,急忙蹲下身,让史弥远扶着他的肩膀,而后自己赶紧帮着史弥远扒拉开,那一截带着浓浓血腥味儿的肠子。

    小山丘处,种花家军的兵士足足有数百人之多,而这还是在战事结束后,有一部分已经散落在玉津园其他各处后的人数,火把把此处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亮堂。

    随着叶青硬拽着史弥远,从种花家军将士自动让开的通道走到了最前端时,对面的韩侂胄也从一处观赏石的背后,缓缓走了出来。

    一身甲胄满是血迹,手里与叶青一般,同样提着一把并未出鞘的雁翎刀,头盔被韩侂胄缓缓摘下扔到了一边,整张脸颊在此刻显得更加清瘦,眼眶也越发的深陷。

    叶青、史弥远二人向前,身旁的兵士缓缓向后退去,韩侂胄同样在叶青、史弥远的不远处站定,身后原本跟着出来的几个兵士,此刻也是退回到了观赏石后面,诺大的空地留给了叶青、史弥远、韩侂胄三人。

    “史大人竟然也来了?”韩侂胄有些疲惫、沙哑的声音平静的在叶青跟史弥远耳边响起。

    “我们三人同朝为官多年,今夜无论如何,史某跟叶大人也都得送韩大人一程不是?”史弥远的胖手,习惯性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

    “想不到叶大人……竟然也会跟史弥远这种人联手啊,所谓的抗金功臣,在朝堂之争上,看来也不过如此。”韩侂胄有些感慨的说道。

    “叶某与史大人虽然政见不合,但一项都是忠于朝廷。”叶青的话语,看似跟韩侂胄的话语完全不搭边,但明显能够感觉到,当叶青说完后,韩侂胄身上瞬间涌现出无尽的悲愤之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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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宋为图、画城为域,以山为脊、量河为疆。草原狼成吉思汗、穿越者禁军叶青、完颜金国势渐微、大理段氏与西夏,谁主华夏沉浮!谁将问鼎中原!宋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