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4 针锋相对
元日的脚步越来越近,有心思处置政务的官员也越发的稀少,长安城如今除了刘克师跟叶青以外,其余人等皆是在预测、等待着叶青在元日后,会在北地掀起什么样儿的风浪来。
越是接近元日,人们的心思也就越发的被各种热闹所吸引,虽然夏、辽的灭亡之战,阻碍了东西商旅等文化的来往,但并不代表如今的长安城内,就没有来自西域以及更远地方的商人。
依旧是有些破烂,如同百废待兴的长安城,如今也渐渐有了一丝真正的活力与商机,南来北往、东进西出的商旅、游人等等,也开始渐渐的再次汇聚于长安城内,使得原本有些破烂的长安城,倒是比之前要了多了几分勃勃生机。
虞允文、辛弃疾也在元日前赶到了长安城,叶青此举也让史弥远、韩侂胄、荣国公赵师夔瞬间意识到,元日之后叶青在长安必然是要有大动作,只是如今连一丝风声都没有传出来,也就越发的让几人好奇,叶青接下来会做什么呢?
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随着夏境与延州的战事结束,处处都是充满了欢乐与轻松的氛围,加上元日即将到来,如今走在长安城的街巷上,同样也是能够感受到那份质朴跟喜庆。
虽然无法跟精致的江南水乡相比拟,但最起码如今的长安城,也渐渐有了真正的祥和气氛,以及蒸蒸日上的生机。
不管是史弥远还是韩侂胄,抑或是赵师夔,也都会趁着元日的轻松氛围,游览着整个长安城,而叶青则是在虞允文、辛弃疾到达长安城后,把在长安的官员再次召进了衙署内,唯独是拒绝了史弥远三人的参与。
而三人好像也并不是很在意叶青把他们三人排出在外,看起来就像是,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一次叶青会与北地的官员商议什么事情,也或许他们心中早已经笃定……很快他们就会知晓叶青今日在长安衙署内到底说了些什么。
长治久安的长安城内官员们在忙碌着,百姓同样是也在忙碌着过节的必备之物,临时行在的临安,同样也是在风和日丽中,一派盛世祥和的景象,比起粗旷、豪迈的长安来,不管是人还是物,临安的一切显然都要精致了很多。
人头攒动的御街之上依旧是热火朝天,吆喝声与欢声笑语、车夫、轿夫的高呼声交织在一起,勾栏瓦舍里婉转、伤感的小曲,时不时也会夹杂在人群的上空。
说书人铿锵有力的声音,茶馆内其他宾客的寒暄之语,文人淑女的窃窃私语、婀娜娇羞,在小桥流水、楼阁亭台的临安更是一道亮丽的风景一般。
贩夫走卒同样是脸上洋溢着微笑,趁着元日的即将到来,要么兑换一些年货,要么期望着有人愿意在这个时节出手阔绰一些。
马车缓缓从中和巷驶出,在街头上巡逻的禁军统领卢仲、吴贵二人,急忙示意身后的禁卒,赶紧给叶府的马车让出一条通畅的道路来。
之所以叶府的马车如此好认,除了因为跟皇城司的关系极为密切外,便是驾车的车夫,永远都是跟临安城的其他车夫完全不同。
在临安城内,从来还没有哪
一个车夫做着员外的打扮,而后还能够自信满满、得意洋洋的驾车接受众人的侧目,唯独叶府的车夫,竟然是由一个员外来驾车,而且还给人一种,仿佛驾车是一种无比尊贵的差事儿似的。
马车里的钟晴,比起前些时日要瘦了很多,那种风华绝代的气质也再次取代了她前些时日的孕妇形象,如今的钟晴,特别是在叶青再次确认了她所生孩子姓钟后,钟晴就像是得到了重生一样,整个人看起来都是光彩夺目,让皇宫的李凤娘又是嫉妒又是纳闷,别的女子生完孩子之后都会变得容颜憔悴,而唯独钟晴,在给叶青生下一个男孩儿后,竟然是变得越发年轻跟靓丽了起来。
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的气质,甚至都要比她这个皇后要显得更为淳厚几分。
嘴角含着笑的钟晴,独自一人坐在马车里,陶潜则是驾着马车,向着皇宫和宁门的方向驶去。
和宁门处显然早已经对叶府的马车习以为常,也同样对于从马车上下来的钟晴,在微微惊艳之余后,连那腰牌都不过是粗略地打量了一番,便让钟晴走进了皇宫内。
跟随着太监青丘缓缓向皇后李凤娘所在的仁明殿方向行去,原本就对皇宫极为熟悉的钟晴,时不时的看着走在前方带路的太监青丘。
这个太监自从侍奉于李凤娘跟前后,便也成为了皇宫内为数不多的让朝堂官员都颇为重视的人物,而此人也会极尽讨好皇后之能,加上又跟皇城司有关,如今其私下里,倒是也在跟前聚集了不少自己的心腹。
至于这件事情李凤娘清不清楚,钟晴并不知道,但青丘的一举一动,并没有摆脱皇城司对他的监视。
也正是因为钟晴时不时的打量着青丘的后背,从而使得行走于前的青丘,这一路上都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看着仁明殿已经在望,望着站在大殿门口,替皇后迎候钟晴的宫女竹叶儿,青丘的感觉才微微好受了一些,当站在大殿门口恭敬的送钟晴进去后,青丘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时才发现,整个后背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汗水浸透。
“好厉害的女人,难怪能够把皇城司稳稳的掌在自己手里。”青丘目不斜视的望着仁明殿大殿脚下的青石板,如同入定老僧一般心道。
大殿内,李凤娘看着越发光彩照人,依旧风华绝代的钟晴,面容上虽然带着笑,但心里的滋味却是五味杂陈,她实在是又嫉妒又好奇,钟晴是如何做到如今这般越来越年轻漂亮的样子。
但向来心性高傲,一直又对钟晴有些不满的李凤娘,即便是宁愿憋死在肚子里,也不会把这样的好奇从嘴里问出来。
元日将至,但也不会阻碍两个女人唇枪舌剑一番,一旁的竹叶儿,早已经习惯了皇后跟叶夫人一见面后,便会言语中夹枪带棒的嘲讽着彼此。
钟晴的性格向来给人知性温婉的感觉,但不管是竹叶儿还是李凤娘,都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特别是自皇城司在叶青离开临安后,交与到了钟晴的手里,本意是让钟晴在临安不受他人欺负。
但这短短的一年多
不到两年的时间里,钟晴却是凭借一己之力,不单是牢牢的控制着皇城司,甚至是就连李凤娘,暗地里授意夺权的青丘,都在钟晴跟前吃了好几次暗亏,连带着李凤娘也被钟晴暗暗的警告了好几次,弄得甚是灰头土脸。
所以如今,两个女人在仁明殿的大殿上,看似温和的在寒暄着,但言语中的火药味儿,剑拔弩张感觉却是一点儿也不曾减少。
两人再次相视一笑,这一次言语交锋不出预料的再次以平手终结,不过看李凤娘那雪白的手背上青色血管毕露的样子,就知道这一次的平手还是让她觉得吃了亏似的。
“叶夫人,听说你昨日里刚刚从孤山回来?”李凤娘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指,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下首的钟晴,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屑跟高高在上道。
“回皇后,不错,妾身昨日正是刚刚从孤山回来。但今日……皇后召妾身入宫,怕并非是为此事儿吧?”钟晴不卑不亢,嘴角微微上翘的笑容,如同跟叶青那标志性的温和笑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淡淡的说道。
李凤娘斜挑着眼睛,嘴角冷冷一笑:“看来叶青已经知会你了,要不然的话,恐怕你还会一直侍奉在孤山,不肯回临安城吧?钟晴,明人不说暗话,本宫真的很好奇,你如此尽心尽力的侍奉于孤山,到底是真为叶青着想,还是想要再次变成一个失去夫君的妇人?”
“太皇太后、皇太后于妾身有恩,妾身不敢忘,而今太皇太后凤体抱恙,妾身前去孤山侍奉,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儿。”钟晴微微笑着说道,虽然她一句嘲讽李凤娘的话语都没有说,但那表情跟语气,却是很明显的在指责李凤娘不知何为孝。
“哼!若不是他一心想要废了本宫,另立新后,本宫又岂会如此做?钟晴,本宫告诉你,你别以为太上皇跟皇太后喜欢你,你就可以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别忘了,太上皇可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小心有一天,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李凤娘不由得攥起拳头,粉粉的说道。
钟晴垂着眼帘,停顿了一下后,抬起头依旧是微笑着道:“妾身多谢皇后提醒,妾身心里清楚,如何才能够帮助妾身的夫君。”
最后妾身的夫君五个字,钟晴咬的极为真着,听在李凤娘的耳朵里,又别是一番滋味。
冷冷的哼了一声,面色也变得越发清冷,道:“今日本宫召你,是想知道,安东都护府、安北都护府的大都护人选一事儿,叶青可有对你说过些什么?庆王何德何能,能够任安西都护府的大都护,此事儿本宫不同意。”
“那皇后以为谁是最为合适的人选?”钟晴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这一路上,她原本以为,皇后李凤娘不过是希望把安东、安北两个将要重置的都护府大都护这一差遣,都把持在手里。
万万没有料到,李凤娘竟然连安西都护府的差遣也想要一并抓在手里。
“既然叶青可以兼三大都护府的副都护,为何就不能大都护这一差遣,由一人所兼?”李凤娘犹豫了下后,还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野心。
1015 时势造英雄
花香鸟语的孤山比起凤凰山下的皇城来,更是多了一层幽径跟与世隔绝的意境。
孤山这几年在太上皇赵昚时不时的修缮、扩建下,再加上西湖的衬托,越发显得超凡脱俗,更是向着如同仙境似的方向持续发展着。
各种楼台亭榭在孤山处处可见,但却是能够恰如其分的与孤山的地势等因素相结合起来,从而使得如今的孤山,在少了一丝皇家的威严之后,倒是多了一层神秘的超凡脱俗。
幽径的小路与山势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午后的阳光下,老迈的赵昚已经是一头银发,在关礼等几个太监、宫女的服侍下,再次在廊亭内坐下来。
这两年来,这已经成了赵昚雷打不动的习惯,甚至在天空飘着蒙蒙细雨时,赵昚都会来此坐上一段时间。
从此处廊亭内,既可以把大半孤山美景收入眼底,同样,也可以把波光粼粼的西湖美景,变成眼中的景色。
气色还算不错的赵昚,默默的扫过眼前的一切景物,而后目光才在西湖之上定格,使得暮气沉沉的眼神,也因为远处的西湖儿变得明亮了许多。
“荣国公这几日可有来信?”赵昚静静的问道。
这些年来,一直侍奉在旁的关礼一旁,轻声回答着没有。
而与此同时,在孤山的山门处,当今朝廷右相留正、大理寺卿毕再遇,以及兵部尚书钱象祖,则在太监的带领下,缓缓沿着石阶向赵昚所在的廊亭行来。
平日里不管是留正还是毕再遇,抑或是钱象祖,都很难来一次孤山,而如今元日将至,自然也让他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前来孤山,看望赵昚。
赵昚的目光缓缓从西湖之上转移到留正三人身上,暮气沉沉的眼神隐隐闪过一丝凌厉,赵汝愚虽然死在了大理寺内,但真正的凶手,而且是当着自己的面,鸩杀赵汝愚的人则是叶青。
这一件事情在赵昚的心里如同一根刺一样,时时刻刻刺痛着赵昚的神经跟颜面,堂堂一个皇家宗室,就这么轻易死在了叶青手里,这对于在赵汝愚死前,还曾阻止过叶青的赵昚来说,完全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虽然在叶青还在长安时,赵昚不得不作出妥协,默认了赵汝愚被叶青处死这一件事情,但也正是因为此事儿,让他下定决心要替朝廷除去势力越发壮大的叶青。
当初在西湖的燕家别院,也就在赵汝愚被鸩杀的前一夜,赵昚也曾拍了七十四名好手去刺杀叶青,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叶青在第二日依旧活蹦乱跳,而他此举反而是加速了赵汝愚被叶青鸩杀。
往事一幕幕在赵昚的脑海里浮现着,甚至有时候就连赵昚都不是很清楚,叶青这一路到底是如何走到今日这般,在北地身处无人可及的高位的。
来来回回反复思考着叶青的崛起过程,赵昚的心头总是会升起万般无奈,北地疆域被叶青接连收复,这个诱惑显然是让皇室难以下决心除掉叶青的重要原因。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赵昚时不时的都会后悔,当年高宗皇帝想要在大理寺杀了叶青时,自己竟然在那个时候暗中保护了叶青,如今看来,这绝对是他赵昚最为失策的地方。
当年的高宗皇帝
,显然早就看到了他那时候还看不到的局面,以及叶青的狼子野心。所以才会在临死前,想要一举除掉叶青,而那时候的赵昚,也正是因为朝堂局势,不得不暗中保护叶青,从而使得叶青能够为他所用。
毕竟,收复失地,北上伐金则一直都是他赵昚的志向,而那时候的朝堂之上,除了韩侂胄之外,便再无任何人能够担此北伐大任。
韩诚、韩侂胄父子在朝堂之上的对于朝廷的威胁,显然要比那个时候的叶青更让赵昚忌惮,所以在当下那样的时局下,赵昚能够重用,给予信赖的也只有叶青一人。
“时势造英雄、乱世出枭雄。”看着站在他跟前的留正、钱象祖、毕再遇,回过神来的赵昚微笑着说道。
留正三人有些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太上皇,突然间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赐坐吧。”赵昚看了一眼关礼,随即关礼便示意一直侍奉在旁的太监跟宫女都退下,而他也在再次望向赵昚的目光被无视后,缓缓地从廊亭内退了出去。
毕再遇的目光在空中与退出廊亭的关礼微微相视,而后两人便飞快的把目光再次移向他处。
“兵部如今对于叶青……在北地一言独断如何看待?”赵昚开口,直接向钱象祖问道。
在三人之中,留正的忠贞自是不用怀疑,何况当初在关山阻击叶青回宋时,就是留正暗地里跟金人交涉,才使得金人同意在关山对叶青围追堵截,虽然最后失败了,但此事儿跟留正并没有丝毫的关系。
相反,如今留正跟叶青之间的恩怨也是颇深,只是赵昚却是一直很好奇,叶青在关山一役之后回到临安,他原本有机会报复留正的,但最终不单是没有报复,甚至就连阻挠留正出任右相这一差遣都没有半句反对之言。
这显然与叶青对待其他政敌,比如对赵汝愚的报复态度完全不一样,叶青城府极深,手段狠辣,按理说连赵汝愚都敢报复,为何却是独独没有对留正下手,反而任由其坐上右相的高位,这一点儿上赵昚一直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不管怎么样,留正对于朝廷对于皇家的忠心,却是毋庸置疑的,甚至比起一直与赵宋宗室关系极近的钱氏来,也是不遑多让。
兵部尚书钱象祖,这些年来唯一能够在赵宋宗室的朝堂之上位居高位的钱氏子弟,加上自赵宋立国起,钱氏就一直是赵宋宗室的忠贞一党,所以赵昚同样也极为相信钱氏对于宋廷的忠诚。
毕再遇军伍出身,而后入仕,这些年来虽然不曾像其他人那般要么是身份地位显赫,要么是家世显耀,但如今能够身居大理寺卿一职,也就足以说明,毕再遇此人的能力足以担当大任。
之所以会召毕再遇来孤山,赵昚同样丝毫不怀疑毕再遇对于朝廷的忠心,完全是因为,当时的赵汝愚是死在了大理寺内,而如今他重视毕再遇,便是希望在将来有朝一日,毕再遇能够弹劾叶青鸩杀宗室一事儿。
“当年叶青曾任过一年多的枢密院枢密使,从那时候起,北地兵马便不再受朝廷节制,即便是有所节制,也不过多是名义上的而已。各阶将士的任免差遣,在北地完全是由叶青一人说了算。”钱象祖恭敬的回答
着,看了一眼平静如水的赵昚后,便接着道:“而今枢密院已废,兵部虽重掌我大宋兵马职权,但奈何当年叶青在任枢密使时,已经为北地兵马的差遣修改了律典,虽然兵部也曾想过拿回任免差遣权,但……叶青身居北地,一直以北地如今战事繁杂为由,不给臣等交接、修正的机会。”
“圣上对此没有异议吗?”赵昚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但心里还是抱有着一丝期望。
钱象祖、叶青可谓都是当年太子府的人,而如今太子成了圣上,钱象祖也因此坐到了兵部尚书的差遣上,所以如今,北地与兵部,可谓是在圣上那里,名义上看也算是兵马大权都握在了手里。
可如今叶青在北地日渐势大,甚至是有不受朝廷节制之势,特别是随着关山一役,以及庆王跟崇国公被叶青邀请至长安后,朝廷局势也就变得越发的复杂起来,叶青在北地的心思也就变得昭然若揭。
所以此时的圣上,按理说应该担心叶青在北地的种种举动才是,但可惜如今圣上依然是浑然不觉,甚至还要继续任由叶青在北地驰骋、壮大下去。
赵昚想要提醒当今圣上叶青在北地对于朝廷的威胁,可奈何当年因为禅位一事儿,闹的他们父子关系僵硬,加上皇后的从中作梗,从而使得他不得不在孤山修身养性、不问国事。
“如今北地战事已歇,钱尚书,眼下或许就是一个与北地沟通、交接的好机会。留相以为呢?”赵昚话是对留正跟钱象祖说,但目光却是看着毕再遇问道。
“回太上皇,臣以为若是想要由兵部节制北地兵权,恐怕如今还需让叶青回临安才是,若叶青一直在长安城不出,朝廷这边……怕是一时拿他毫无办法。”留正话说的给赵昚跟朝廷留了不少的脸面。
毕竟,当初北伐之时,还是左相的王淮,同样也察觉到了叶青在北地渐渐不受控的苗头,所以一连奏请了当时还未禅位的赵昚好几次,但一连十四道召叶青回临安的圣旨,可都是生生被叶青无视了。
而如今,叶青在北地的势力比之当年可谓是又雄厚了很多,朝廷若是拿不出十足的诚意来,恐怕想要让叶青回临安……如同登天。
“前些时日,延州前线吃紧,叶青曾想让朝廷各路出兵相助,兵部可有动作?”赵昚的眼神随着留正的话语微微一暗,而后不动声色的把话题转移到了近日的事情上。
对于留正语气中的可惜,赵昚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当时的他,因为高宗皇帝的死而无心理政,朝堂政事等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王淮来打理,从而也就又一次错过了除掉叶青的最佳时机。
加上当叶青回到临安后,因为韩诚跟王淮之间的明争暗斗,以及他赵昚跟太子之间因为禅位一事儿,闹的朝堂之上人心惶惶,从而使得无人顾及叶青,使得其又一次逃过一劫。
而那时候回到临安的叶青,因为太子逼迫他禅位一事儿,则是坚定不移的站在了他赵昚这一边,从而使得优柔寡断的赵昚,又一次自欺欺人的错判了局势。
所以叶青能有如今在北地的成就,与其说是完全靠他自己,倒不如说是应了赵昚那句话:时势造英雄、乱世出枭雄。
1016 权谋的序
叶青能够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下脱颖而出,一步一步的爬上今日的高位,自然是与他先天能够预知未来分不开关系,但同样,也正是因为赵昚的优柔寡断、朝堂之上的官员内讧,再加上一些些的运气,才使得叶青能够在险象环生中,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时今日这般高位上。
听着兵部尚书钱象祖说出不曾往被派兵驰援叶青后,赵昚则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叶青主动与金人谈和,这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即便是他赵昚都没有料到,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在北地连战连捷,收复大半失地,甚至从来没有打过一次败仗的叶青,竟然出人预料的主动跟金人谈和。
原本还期望着延州战事一直拖着叶青,而后在叶青支撑不住的时候,为了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主动交出北地跟朝廷这边求援,从而使得北地的吏治,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尽归朝廷之手。
但叶青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是跟金人谈和,以此来保证整个北地依然被他牢牢的掌在手里,所以此时的赵昚,不想起再次除掉叶青的杀心都是不行了。
“如今叶青与金人谈和一事儿,人尽皆知啊。”赵昚望着不远处的西湖,有些无奈的叹口气:“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所谓能屈能伸。三位以为当下该如何?”
“吏部尚书史大人、左相韩大人如今都在京兆府,如此一来,想必在元日之后,或许会有一些消息到朝廷,也许韩大人、史大人能够说服叶青……。”钱象祖斟酌着话语说道。
随着钱象祖的话语,赵昚的嘴角浮现一抹毫不掩饰的不屑笑意,又是不说话的微微叹口气,如此一来,倒是让三人明白,太上皇显然并不是很信任史弥远跟韩侂胄,如此一来,也就能够解释的通,为何在史弥远、韩侂胄相继至兰州、济南府后,太上皇也要派遣一名皇室宗亲前往京兆府了。
留正低着头,其实他早就知晓太上皇赵昚的心思,是想要把北地彻底归拢到朝廷手里,而非是被某个权臣把持着。
至于钱象祖跟毕再遇,却是此时才从赵昚嘴角那不屑的笑容上明白,如今太上皇对于北地的重视跟“野心”。
“毕再遇以为当下该如何?”赵昚转向一直就没有说过话的毕再遇问道。
这个问话,甚至没有确切的问题,一切都要靠毕再遇来自己悟,太上皇赵昚所言的当下该如何,到底是指什么事儿。
“臣……以为如今乃是鞭长莫及,即便是朝廷想要节制北地吏治,也要先召叶青至临安才行。北地终究山高路远,叶青若是一直以战事为由拒回临安,朝廷无可奈何。而如今既然叶青已经不顾颜面,主动示弱于金谈和,最起码说明,叶青如今在北地的日子并不好过,并非是像表面上那般威风八面,显然也有着不得已的苦衷。”毕再遇看了一眼继续倾听的太上皇,而后便继续说道:“如今只要我们能够知晓叶青的苦衷到底是什么,他跟金人谈和的目的是为什么,那么便可对症下药,以此来召叶青放下戒心回临安……而后再慢慢图谋北地吏治。”
“对症下药?”赵昚颇有兴趣的念着这四个字,对于毕再遇的提议也同时是充满了兴趣,如同拨云见日一样让他眼前一亮。
这些时日里来,他一直想的是,如何借着叶青绕过朝廷,私自跟金人主动谈和一事儿,而后召叶青回临安问罪,还从来没有去从另外一个角度去考虑,如何先把叶青召
至临安,而后再对症下药。
“不知毕卿可有何谏言?不妨说来听听?”原本最不被他看好的毕再遇,竟然能够反过来想问题,这倒是给了赵昚很大的惊喜,从而也让他觉得,毕再遇显然不只是一个,只能够指认叶青鸩杀赵汝愚一事儿的大理寺卿,显然也有着更为缜密的心思。
“回太上皇,兵部不曾派兵驰援北地,可以视作是叶青因兵力不足,而不得不跟金人谈和的原因。但……显然这并非是唯一的原因。毕竟,若叶青手里兵力一直以来都不充足,那么夺取大半夏境一事儿,便不可能进行的如此之顺利,甚至是顺利的让人有些难以置信。所以臣推测,叶青跟金人主动议和,必然是还有其他不得已的苦衷,比如……。”
看着吞吞吐吐的毕再遇,赵昚难得有些急切的追问着:“比如什么事情?”
“回太上皇,臣只是猜测罢了,并不敢确认是否属实,所以还请……。”
“但说无妨。”赵昚再次催促道。
“臣以为,或许跟史弥远史大人、左相韩侂胄韩大人有关。臣猜想,叶青在延州并未败过一次,甚至在这大半年跟金人的攻守战中,还一直隐隐占着上风,虽然每次拒敌都是十分艰难,但不管如何,延州一线一直都不曾失守过。所以金人之所以会同意与叶青主动议和,显然也是因为他们在延州寸步难进的窘境,所以正好借着叶青的议和意向而议和。而叶青议和的目的,显然就是因为史大人跟韩大人相继在济南府、兰州府的事情,以及又一次前后到达长安,使得叶青不得不与金人议和,而后好回过头来跟史、韩两位大人周旋。”毕再遇说的显然也是有理有据,不光是赵昚听的连连点头,就是连留正、钱象祖也是不由自主的跟着默认点头。
“依毕大人所猜想,如此显然是……。”留正不慌不忙的看了一眼赵昚,而后又看了一眼毕再遇,见赵昚没有阻止,才继续说道:“显然叶青是怕后方不稳,会被史大人、韩大人二人趁机谋取利益,拉拢北地官员,所以才会如此。”
“这或许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这一次说话的则是钱象祖,看了一眼默默不语的赵昚,钱象祖说道:“回太上皇,自臣任兵部尚书以来,兵部虽然无法节制北地兵马,但自从叶青向兵部求援来看,叶青在北地,不单面临着兵力不足的问题,同样还有各路官吏不足的问题,甚至是包括粮草难以为继的问题。”
看着毕再遇、留正,包括赵昚,都把目光指向了他,钱象祖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吏部尚书史大人在前往济南府时,就已经……命户部尚书郑清之大人,断了供给北地灾民的粮草,因为史大人发现,诸多通过淮南路进入北地的粮食,并非是进入到了百姓的手里,而是都被叶青充作了军粮。山东等路,因黄水泛滥,虽然使得百姓游离失所、无家可归,但这几年的治水在辛弃疾等众官员的努力下,还是得到了有效的改善。山东等路,如今不敢说百姓家里有余粮,但勉强度日已经不是问题。再者便是,北地乃金人吏治多年,而叶青收复北地诸路后,各路官吏的问题同样是一个不可小觑的问题,当初匆匆收复失地后,叶青还可以任免那些当年便在金国为官的官吏,但如今北地已经归我宋廷多年,叶青显然便不可能再由着曾在金国任差遣的官吏,来治我大宋朝廷的州府,所以官吏人员不足,也同样是北地的致命软肋。”
留正思索整理着钱象祖的一言一语,毕再遇同样是皱着
眉头,深思着北地如今所面临的困境还有哪些,唯独只有太上皇赵昚双目无神的望着西湖在发呆。
当年在高宗皇帝去世前,赵昚就已经隐隐厌烦了那些繁杂的朝堂政事,而随着高宗皇帝的去世,与其说是赵昚伤心欲绝之下,无力理政,倒不如说是,正是因为高宗皇帝的去世,终于是让赵昚有了足够的借口,把朝堂政事置于一边不去理会。
就如同现在一般,当听到毕再遇的长篇分析时,他还有些精力去琢磨,但当钱象祖说完后,赵昚就又突然觉得头疼的厉害。
特别是北地的种种困境,水患、灾民、缺衣少粮,而且还缺官吏,兵力不足等等问题,一股脑儿的就像是一个个画面涌入赵昚的脑海时,瞬间就让赵昚对北地的事务又变得兴味索然。
显然,赵昚只看到了眼下北地的安稳,并没有想到北地最初回归时的种种困难,都是如何被叶青一一解决的,而如今,也不用他去考虑这些,他也不愿意去听这些让他头疼的事情。
如今,赵昚的脑海里,就只有一个目的,如何能够让叶青心甘情愿的回到临安,而后再问罪入大理寺。
目光扫过三人,钱象祖、毕再遇不约而同的吐出四个字:怀柔之策。
留正有些诧异的看着两人,因为一时之间,他还没有平衡好怀柔之策对于朝廷的利弊,以及对叶青的利弊。
“急召史大人、韩大人回临安自然不是难事儿,难的是,如何召叶青回到临安,而又如何能够让他心甘情愿的回到临安?臣以为,只要朝廷愿意帮着叶青解决北地如今所面临的困境,那么在得到朝廷善意后的叶青,即便是心里还提防着朝廷,但在手段上显然便不会过于激烈。如此一来,只要能够让他回到临安,那么接下来显然就要办多了,不论如何,都要比他躲在北地,又有众多兵马保护要好的多。”钱象祖一边深思着一边说道。
“难道叶青回临安,就不会带人回来了吗?别忘了,上一次回临安,足足带了三千精兵,东华门两次聚满了兵士,可是都跟叶青脱不开关联。而且最近一次回临安时,叶青根本没有知会任何人他会带如此多的兵马到临安,不过是一夜之间,在临安城外的皇城营内,就聚满了他的兵马。”留正皱眉,语气显得有些强硬道。
“但留大人别忘了,叶青上一次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什么?关山一役死里逃生,留大人,此事儿若是换做你,你会不带兵马就回临安……。”钱象祖冷冷的反驳道。
“过去之事儿不提也罢,相信叶青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赵昚挥挥手,有些心虚的打断了留正跟钱象祖的言语交锋。
不管是留正还是钱象祖,其实说的都没有错,归根结底,还是当初朝廷小觑了叶青,不然的话,那次要是叶青死在了关山,也就不会有如今这些让人头疼的事情了。
说白了,这是朝廷,还有留正,包括他赵昚的咎由自取,若不是关山一事儿彻底惹怒了叶青,想必叶青也不会在最近一次回临安后,即便是有他赵昚求情,叶青最终还是干脆利落的鸩杀了赵汝愚。
所以归根结底,叶青走到了今日这般地步,赵昚、以及朝廷都要担上很大的责任,毕竟,赵汝愚的死,是在发生在他赵昚刺杀叶青不成后的当夜。
而叶青如今在北地的势力,也正是因为朝廷的放纵跟打压,使得叶青不得不在北地一直壮大着实力来保全身家性命。
1017 啥章节名好呢
赵昚召自己信任,又在朝堂之上颇有身份地位的臣子议事于孤山,最终却是无果而终。
不管是留正还是钱象祖或者是毕再遇的提议,他都颇为心动,但向来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赵昚却是又一次陷入到了纠结之中。
他对钱象祖三人的怀柔之策:向叶青释放善意的谏言很感兴趣,但他又不愿意立刻召回此时在北地长安的史弥远、韩侂胄二人。
因为他想要坐收渔翁之利,想要看着史弥远、韩侂胄、叶青三人之间斗的你死我活之时,而后由朝廷在出面收拾残局。
赵昚的想法好的,但显然是有些过于想当然,不论是史弥远还是韩侂胄、叶青,能够拥有今时今日在朝堂之上的威望跟地位,就足以说明,三人之中没有一个是善茬,没有一个会给另外一方可趁之机。
而赵昚想要在三人的明争暗斗中渔翁得利,显然有些过于异想天开了。
留正、钱象祖、毕再遇无一不是神色带着一丝遗憾,摇头叹气的离开了孤山。
即便是刚刚还有些针锋相对的留正跟钱象祖,此时互望彼此,都能够看到对方眼里的无奈。
“留大人……。”钱象祖在孤山山门前,看着留正要上马车的那一刻,最终还是出声道。
看着留着在马车前转身望向他,钱象祖行礼道:“留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留正望了望并没有理会他们二人的言语,而是直接上了马车的毕再遇,微微顿了下后,同意了钱象祖的请求。
马车跟在两人身后通过断桥,两人时不时的望望歌舞升平的西湖,或者是望望另外一边世外桃源一般的孤山。
“不知钱大人有何事儿?”留正微微皱眉问道。
“下官以为……留大人身为我大宋朝廷右相,当该有劝谏之责。今时圣上不理国政,皇后一言独断,太上皇若是再如此优柔寡断,下官是怕如此下去,北地的乱局会越发不可收拾。”钱象祖的语气带着颇多的无奈,仰天叹口气道:“元日之后便是绍熙五年,叶青经营北地时日已经太长了,下官以为此事儿不可再拖下去。”
留正停下脚步,同样是心事重重的叹口气:“如今叶青在北地势大,加上当初关山一役后与朝廷之间的间隙,想要让叶青回临安确实非易事,朝廷向其投以善意诱其回临安之策固然不错。可……钱大人可想过,若是不成的后果,你我身为人臣者,可担的起这责任?”
“留大人此言……下官有些不太明白。”钱象祖愣了下,有些疑惑的问道。
留正低头笑了下,随即望着钱象祖说道:“钱大人只看到了朝廷向叶青示以善意,便可诱其回临安这一点儿。但……朝廷的这份“善意”,如何把握?不错,北地如今问题颇多,叶青因此而焦头烂额,加上史弥远、韩侂胄又在北地牵制着叶青,叶青如今想必颇有束手束脚之感。而一旦朝廷急召史弥远、韩侂胄回临安,再向北地示意善意,则有为虎作伥之嫌,除非……朝廷有足够的把握,能够把叶青一直留在临安,否则,此策如今看来并非上策。”
钱象祖了然的点点头:“留大人是怕朝廷的善意成全了叶青,帮其解决了北地的诸多难题后,但又不能在临安把叶青问罪入狱,反而是最后让叶青在北地的势力更加稳固、庞大?”
“不错,留某心里确实有这一层顾虑,所以我猜想,太上皇一时难以决断,怕也是因为此顾虑吧。”留正有些无可奈何的望向前方,毕再遇的马车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另外一辆颇为豪奢的马车,则缓缓的向他们驶过来。
回过头看着有些不以为然的钱象祖,留正带着有些惆怅的笑容,进一步解释道:“虽然钱大人跟叶青,同是出自太子府,但钱大人或许还不是很清楚叶青的狡诈跟奸猾,以及那股狠辣跟果敢。当初关山一役,留某一直奉沂国公赵汝愚之命
为此奔波,夏、金还有我大宋朝廷,都以为那一次叶青,面对三方合围必然是在劫难逃,而关山必定会是他的葬身之地。可最终……叶青不单是完好无损的从关山逃了出来,而且还在这不过两年的时间里,先是夺取了夏国门户关山,以及河套三路之地,回到临安又肆无忌惮的鸩杀了沂国公赵汝愚,原本以为他的报复便会到此为止,可再次回到北地之后呢?夏国被他与蒙古人瓜分,金人面对正在征夏的叶青竟然毫无办法,难得寸进。所以……要问罪这样一个盘踞北地多年的枭雄,绝非是诱之长安那般简单,恐怕还需从长计议才行。”
钱象祖了然的点着头,显然不只是太上皇,就是连留正也被叶青这两年那一连串的报复手段,吓得是心有余悸。
特别是留正,在最近一次叶青气势汹汹,毫不掩饰自己的报复之心回到临安时,留正都以为自己将要死在叶青的报复手段之下了。毕竟,就是连宗室赵汝愚都没能逃过叶青的报复,而他一个当时不过是并无什么权力的兵部尚书,叶青若是想要报复他,绝不会比对付赵汝愚要显得棘手。
可最终的结果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叶青只报复了赵汝愚,警告了孤山太上皇,而后便又大摇大摆的回到了北地,对夏人展开了灭顶之灾的报复手段。
所以在留正看来,想要问罪如今在宋廷所有疆域内,几乎都可以横行无阻的叶青,绝非是诱之临安那么简单。
几乎想都不用想就能预料到,如今盘踞北地如同枭雄的叶青,即便是愿意回临安,也必然会带着成千上万的精兵回临安,以此来保护自己的周全,绝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只带着自己的两百亲卫回临安复命了。
而如今临安四周的兵力,是否能够留下携成千上万精兵回临安的叶青?显然这是一个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关山一役,夏人五万精兵,都没有留下只有五千人的叶青。而若是叶青这一次回临安,带着上万人马回临安的话,朝廷能下的了决心,调动各路大军,在临安围剿叶青这个枭雄吗?答案显然也是否定的。
若是跟叶青在临安大动干戈,恐怕后果只会更严重,甚至严重到就算是朝廷都承受不来那严重的后果。
一旦朝廷跟叶青起兵戈内讧,那么整个大宋恐怕就将要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之中,北地也会因此而拥立叶青为王,甚至叶青完全可以在临安振臂一呼,由北地拥庆王为帝,跟朝廷抗衡。
这显然是朝廷不愿意看到的,朝廷也不想走到这一步。毕竟,如此除去一个叶青,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大到朝廷都无法承受!
马车距离留正以及钱象祖越来越近,车厢外围的饰物,以及驾车的车夫都已经能够看的清清楚楚,原本行走在道路中央的留正跟钱象祖,望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车,都是不由自主的微微皱眉,而后低头做不经意的向两侧避开。
两人身后各自的马车,动作则就比留正、钱象祖二人要快了很多,在隐隐看清楚那对面的马车时,就已经把跟在留正跟钱象祖身后的马车,急忙赶向了道路的一侧,甚至最外侧的车轮,都已经快要掉进路旁的沟渠之内了,车夫更是如临大敌一般紧紧抓着车辕,拉紧了缰绳,生怕自己的马车惊扰了对面准备经过的马车,从而给自己老爷惹出不必要的大麻烦来。
“叶府的马车。”钱象祖微微低声冷哼道。
留正不说话的望着前方,如今在临安,除了叶府的车夫,会打扮的像是一个人五人六的员外以外,并无谁家的车夫,会像叶府的车夫那般,驾个车都能够驾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来。
“两位大人这是刚从孤山出来?”车夫根本不拿自己当车夫,仿佛他跟人家留正、钱象祖一般同朝为官似的,极为热情自然的跟人家打着招呼。
钱象祖的鼻孔冷哼了一声,而后缓缓转头望向了西湖,以此来表达自己不
屑跟一个车夫打招呼。
留正则是笑容满满,就像是碰见了熟人一般:“不错,留某刚见过太上皇。”
陶潜也不下去,依旧是手拿长鞭坐在车辕上,那神情气质无论如何,都无法看出来他不过是叶府的一个车夫,反而更像是叶府的老爷似的。
“太上皇他老人家还没有午睡吗?夫人还怕此时过去,会打扰了太上皇。”陶潜扭头指了指车厢,显然是在告诉两人,他们也是进孤山见太上皇的。
“叶夫人当年在信王府时,就深得太上皇跟皇太后喜欢,如今又贵为叶府叶夫人,此时前去拜见,太上皇跟皇太后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呢。”钱象祖神情高傲,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对钟晴的讽刺,目光则依旧是望着西湖,有些不屑的说道。
“钱象祖,老夫看你也就敢欺负我叶府的孤儿寡母,若是我家老爷在马车上,你还敢如此口出狂言吗?”陶潜不屑的撇了撇嘴,马鞭指着钱象祖的鼻子冷笑道。
“哼。”钱象祖一手拍开指到他眼前的马鞭,而后转身就往自己的马车跟前行去。
“钱大人留步。”车厢内的钟晴掀开一侧车帘,先是对着留正微笑示意,而后对着钱象祖的背影说道:“钟晴嫁入叶府,是皇太后之意,若是钱大人对钟晴嫁入叶府一事儿不满,大可在今日拜见太上皇时,问问皇太后才是。”
“还望叶夫人见谅,刚刚钱大人跟留某因朝堂政事起了些争执,所以刚才说话才会言重了一些,还望叶夫人莫怪才是。”留正看着不言不语的钱象祖背影,心里叹口气,不得不打圆场道。
钟晴依旧是风华绝代的让人不敢直视,微微笑了下后,突然说道:“钟晴此番前去并非是拜见皇太后、太皇太后,而是有要紧事儿禀奏太上皇。”
“我等二人就不打扰……。”留正再次开口说道。
“留大人、钱大人就不想知道是什么要紧事儿,要如此急匆匆的禀奏太上皇吗?”钟晴笑着问道。
而后不等留正问,在钱象祖转过身看过来时,淡淡道:“钟晴的夫君,也就是身处北地的叶青,打算元日之后在北地重置安西、安北、安东三大都护府。”
“什么?此……此此言当真?”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留正难以置信的结巴道。
而钱象祖已经是变得面如死灰,如同被雷劈中了一般,久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就连叶府的马车,已经从二人身前离开,两人还没有从三大都护府一事儿上回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叶府的马车也早已经进入孤山山门内,留正跟钱象祖才缓缓回过神来。
留正看着同样是不可思议的钱象祖,喃喃道:“叶青这是要谋反不成?这是要把北地完全牢牢的把持在自己手里,这是……这是对史弥远、韩侂胄想要插手北地事物的报复吗?”
“必须禀奏太上皇,立刻召史大人、韩大人回临安。若不然的话,只会让不知情者以为,北地置都护府一事儿,是得到了足以代表朝廷的史大人跟韩大人的首肯,会让人以为这是朝廷的举措,非他叶青一人之见。”钱象祖看着留正惊骇的说道。
“此事儿还需禀明圣上才行。”留正强迫着自己从刚刚震惊的消息中冷静下来,他需要判断出眼下的形势,对于朝廷的利弊,以及该如何做最快决断的办法来。
此时不管是留正还是钱象祖,在情急之下,都没有心思去想,钟晴为何要把此事儿告知他们二人的意思。
钱象祖因出自太子府,所以在留正看来,由他回临安觐见圣上的把握会大一些,若是换做其他人,恐怕也就只能够见到当今皇后,很难能够见到无心政事的当今圣上。
看着钱象祖的马车向临安城的方向驶去,留正有些焦急的看了看孤山方向,心头重重的叹了口气,而后再次向着孤山方向行去。
1018 道别
夜色下的西湖显然是更为美轮美奂,在象征着繁华与盛世的灯火映照下,此时的西湖更是给人一种静谧与祥和,孤山上隐隐约约的盏盏烛火与夜空的星光交织于一起,透着一股股的神秘与皇家特有的威仪。
赵昚的耳边依然是回荡着钟晴的话语,以及留正苦口婆心的谏言,特别是在钟晴告诉他的第一时间,赵昚脑海里就感到轰的一声,瞬间是一片空白,只有要谋反两个字在回荡着。
孤山重华宫内,昏黄的灯光下,宫女与太监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格外谨慎,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深怕惊扰了好久以来,都不曾见过的如此萎靡不振的太上皇。
有些死寂的大殿内,赵昚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烛火,即便是到如今,他还是难以置信,叶青竟然要在北地置都护府。
绍熙五年元月底,赵昚终于下定决心召史弥远、韩侂胄回临安,而他在元日这段时间内,也如愿见到了已经好久不见的当今圣上。
北地置三大都护府,大都护则由嘉王赵扩遥领,同时为北地开恩科,官吏名单由叶青亲自带回临安呈圣上御批。
朝廷同意了叶青几乎所有的要求,甚至包括,他可以继续安置北地事物,不必跟史弥远、韩侂胄一同回临安复命。
史弥远、韩侂胄,包括荣国公三人俱是眉头紧锁,但又是各怀心事儿。而对面的叶青则是神色悠哉,正在悠闲惬意的泡着茶,时不时的发出啧啧惊叹声,看的三人是恨的牙痒痒。
朝廷的善意超乎了史弥远跟韩侂胄的预期,原本他们以为,在官吏一事儿上,朝廷绝不会如此放权,但朝廷竟然是在考虑了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后,就同意了叶青开恩科的要求。
不过,朝廷让叶青携官吏名单亲回临安呈圣上御批,倒是也让史弥远跟韩侂胄感到了一股淡淡的阴谋味道。
两人相信,叶青绝不可能毫无所察,即便是朝廷如今对他释放出了最大的善意,但叶青跟朝廷之间的间隙,显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冰释前嫌。
叶青在北地的强硬跟独断,完全超乎了史弥远跟韩侂胄的预料,即便是在重置都护府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叶青的态度坚定的让史弥远、韩侂胄都有些怀疑,下一步叶青是不是就要造反朝廷了。
当然,对于史弥远跟韩侂胄来说,这一趟北地行,也不能说是全无收获,北地显然并非是绝对意义上的铁板一块,虽然几个重城的官吏,如济南、开封、洛阳、长安等等州府,是叶青完完全全的牢牢把持着,但在一些不太显眼,重要性不足的州府内,不管是史弥远还是韩侂胄都算是有着小小的收获。
所以这一趟北地之行,于二人而言,虽然谈不上收获颇丰,但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当然,遗憾自然是有,不管是辛弃疾还是虞允文,本来是他们最为想要拉拢的对象,可不管他们用何种计谋来拉拢、分化他们与叶青之间的关系,都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
特别是史弥远,看着叶青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望着自己时,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
跟心虚。
随着外面传来脚步声,贾涉站在门口禀报着叶青,辛弃疾此次从济南府过来,给他带来了不少古玩字画等等。
听着门口贾涉的言语,史弥远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看看此刻被人抬在院子里那一口口熟悉的箱子,再看看脸上得意之情更盛的叶青,史弥远不由感到一阵肉疼!
“叶青你……你真是小人行径!”史弥远神色之间尴尬之中带着愤怒,抬起肥胖的手指指着叶青怒道。
“史大人真是客气了,如此厚礼那么叶某就却之不恭了。”叶青笑的分外得意,史弥远的脸色则是越来越难看。
韩侂胄的嘴角带着一丝丝的冷笑,眼下的形势他岂能看不出来,史弥远这一次又被叶青狠狠的坑了一次!
而荣国公赵师夔,此刻却是握着茶杯不知该如何是好,眼看着叶青跟史弥远把彼此之间的暗斗在桌面上摊开,心头瞬间升起一股莫名的心虚之情,就仿佛此刻自己正**裸的在被叶青打量一般。
史弥远看着叶青那越发是可恶的嘴脸,一连愤愤的说了几个好,而后便一甩袖子率先离开了长安衙署。
看着贾涉走到院内,怒气冲冲的看着一口口熟悉的箱子,泄愤似的踢了几脚那箱子后,回头看着房间内不为所动的叶青等几人,冷笑道:“叶青,好,这次史某认了,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这不过是才刚刚开始,你我走着瞧!”
“叶某奉陪到底。”神色自如的叶青在厅内朗声说道。
随着史弥远离开衙署,叶青对着一直站在门口的贾涉摆摆手,示意把那些辛弃疾早就送来的箱子抬下去。
“如此看来,叶大人回临安……可就要小心了。史弥远向来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此人又阴险狡诈,到时候叶大人回到临安后,可不得不防啊。”韩侂胄一边喝茶一边说道。
四人的大厅内,随着史弥远的离开变成了三人,每一个人今日来此,都是来跟叶青道别回临安的,而此时,韩侂胄既然开口了,荣国公赵师夔,自然还需要继续干坐在那里,继续承受着朝堂三权臣之间言语交锋的刀光剑影。
有些坐立不安的赵师夔,端着早已经冰凉的茶杯,原本他可以在大厅外等候,等候史弥远、韩侂胄分别跟叶青道别后,自己再进来道别,从而也就不需要承受这份无形的紧张压力。
可叶青显然并不打算做,从一开始就把他们三人共同请到了大厅内,而且还当着三人的面,出示了朝廷给他的关于开恩科,以及可以晚些时日回临安复命的旨意。
“韩大人此言何意?”叶青淡淡的问道。
“史弥远今非昔比,叶大人,史弥远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隐忍的史弥远了,韩某只是奉劝你,这一次回临安恐怕不会太安生而已。”韩侂胄在做着试探道。
“那就多谢韩大人提醒了。叶某既然当年就不怕他,如今还会怕他不成?”叶青看着韩侂胄,言语之外的意思,则是轻轻的关上了那一扇韩侂胄想要试着敲开的大门。
一旁的赵师夔虽
然有些心不在焉,但他也能够听出来,两人的言语显然并非只是表面上交谈的那么简单,特别是两人脸上的表情,好像比他们的言语,透露出来的讯息则是要更多一些。
“既然如此,那就是韩某多管闲事儿了。不过说起这多管闲事儿一事儿来,韩某突然记起来,在离开长安前,还有一件事情一直是悬而未决。你我都乃是大宋朝臣,理当按律行事才是,而前些时日原本镇守大散关的安丰军统领司马坚……。”韩侂胄嘴角的冷笑越来越浓道。
“此事儿叶某已经知会兵部,何况……在司马坚出兵助兰州时,枢密院还有调兵遣将之权,一切都是叶某还任枢密使时的命令,谈不上违背朝廷之意。”叶青把司马坚当初出兵助虞允文等人攻兰州一事儿的责任,全部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叶青,你可知这是逾越?即便是你那时还是枢密使,但别忘了,韩某才是左相,朝廷差遣各路大军,也绝非你一个枢密使便可以差遣,何况……司马坚率安丰军至兰州时,枢密院的差遣权也已经十有**交换了兵部,如今你这番话,很难站得住脚。”韩侂胄神色一冷,深陷的眼窝以及消瘦的脸庞,此刻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叶青并没有被韩侂胄的威势吓到,倒是旁边的赵师夔,捧着茶杯的双手,此时已经开始微微的紧张颤抖了起来。
就如同两个高手在自己面前大打出手,虽然不会殃及他这个池鱼,但刀来剑往的凌厉之劲,却是让赵师夔感觉到无形的巨大压力,排山倒海的向自己身上扑来。
仿佛被置放在了油锅上一样,赵师夔此刻的感受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即没有资格劝说两大权臣,又没有勇气避开两人剑拔弩张的巨大压力,忐忑不安之余,恨不得立刻先找个地缝钻进去,等两人之间的风暴平息了,自己再爬出来。
“如此说来,叶大人笃定兵部知情司马坚私自出大散关一事儿了?”韩侂胄咄咄逼人的问道。
原本他想要试探着跟叶青再次联手于朝堂,而后借着这一次叶青回临安的机会,先扳倒史弥远,如此一来,自己在朝堂之上少了一个劲敌后,便可以再利用朝廷跟太上皇如今对叶青的不满,来在临安除去叶青。
韩侂胄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先与叶青联手在朝堂之上除去史弥远,而后再除去叶青,最终使得自己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
但叶青就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从他第一句的试探言语开始,就缓缓的关上了联手的大门,不再给他任何机会。
所以这让韩侂胄,不得不搬出当初司马坚率安丰军助兰州一事儿,来逼迫叶青就范。
而且他实在无法想明白,叶青既然已经跟史弥远当着自己跟荣国公的面翻脸,史弥远也放出了话,等他回到临安时,必然是要与他为难,那么叶青这个时候,就应该选择跟自己合作才对,但为何……他却不愿意呢?
同样的想法儿也同样在赵师夔的脑海里出现,他同样也不理解,叶青为何要拒绝韩侂胄释放出来的善意。
1019 信物
绍熙五年二月初,史弥远、韩侂胄在长安城度过了一个并不怎么有意义的元日后,便踏上了回临安的行程。
同样,虞允文、刘克师、辛弃疾,身为三大都护府的另外一位副都护,也开始踏上了自己身为副都护的征程,比史弥远、韩侂胄在长安多停留了几日后,辛弃疾回济南府,而刘克师也率李安全等人则是前往兴庆府。
墨小宝、钟蚕在刘克师到达兴庆府后,便第一时间从西平府启程,把镇守西平的差遣,完全交给了历仲方一人,开始启程回长安,准备与叶青一同回临安。
不管是刘克师还是辛弃疾,都曾在临走前建议叶青,能不能差遣别人代替他回临安,毕竟从关山一役后,叶青跟朝廷之间的关系就已经没有信任可言了,而这一次朝廷释放出如此大的善意来,从另外一个角度而言,对于叶青也更像是一场鸿门宴。
不管在谁看来,朝廷的态度都不应该转变的如此之快才是,当初关山一役,不惜联合金、夏也要除去叶青,如今竟然愿意拱手让出所有北地吏治于叶青。
所以不管怎么看、怎么分析,在朝廷向叶青释放的善意背后,完完全全是**裸的阴谋。
可如今北地的形势,显然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朝廷要的就是叶青亲回临安,不管叶青差遣北地的任何人,显然都不可能代替的了他。
辛弃疾也好,刘克师也罢,都曾在临走前苦口婆心的劝过叶青,在这个时候千万莫要再回临安,但对于北地的困境,在一时之间内,也拿不出来一个可行之策来。
除非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愿意让叶青在北地自立为王,可这对百废待兴的北地来说,同样也是一道难关。
说白了,如今的北地显然从各方各面,依旧是离不开宋廷的扶持,即便是一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扶持,对北地来说,都是异常的重要,何况如今的民心所向,也是建立在叶青乃是宋臣的基础上,并非是拥立叶青自立的条件上。
所以这个时候的叶青,在朝廷没有对他采取更为强硬跟蛮横的动作前,他想要在北地自立的条件,并没有完全成熟,北地民心这一道关卡,原本是建立在大宋正统之上,而这时候再改弦易辙,成为一个新的王侯的百姓,各方各面都是弊大于利。
上元节过后,在史弥远、韩侂胄还在临安时,刘敏行就从河套三路回到了长安,而后在叶青的同意下,刘敏行主持的科举,也缓缓在北地各路拉开了帷幕。
送走辛弃疾、刘克师二人,与虞允文一直不曾离去的叶青,望着渐渐远去的队伍,心头一时之间惆怅不已,奋斗厮杀了这么多年,终于是替朝廷夺回了大片的疆域,可如今……朝廷却想要叶青这位功臣的性命。
心头的情绪有些复杂,迎着空气中的寒风,虞允文叹口气,胡子随风微微摆动着:“大人,回临安一事儿下官与刘克师、辛弃疾持相同之意见,还是要三思而后行才行。”
脸上带着复杂的笑容,看了一眼虞允文后,望着城外辽阔的黄土地,跟稀少的行人,叶青淡淡道:“北地耽搁不起
时间,虽说我们如今跟金人再次联手抗蒙,但并不是我们此时能够懈怠的借口。何况铁木真也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跟金人之间联手,必然是会从中离间,要么使金人与我们分道扬镳,要么便是与金联盟对我们,所以我们不得不防。也正是因为如此,使得我们必须跟朝廷修好,最起码能够让金人从表面上看起来,北地跟宋廷是一体,而不是两个完全独立的政权。”
“完颜璟与我有师生之谊,但他也更想打败我,所以我不敢肯定,在我们跟金人结盟的过程中,完颜璟不会被铁木真说服,从而与他们联手。如今完颜璟多少对于我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信任与欣赏,除了因为我们在北地的势力不断发展壮大外,便是因为我们身后还有宋廷,而若是我们彻底跟宋廷断绝了联系,实力变弱了后,完颜璟也就不会再像今日这般看待我们了。时代终究只适合强者生存,弱者被淘汰是规律也是命运,北地离开了朝廷就是一个弱者,不过是表面上光鲜亮丽罢了。所以我们离不开宋廷,除非有朝一日……。”叶青回头,阳光照在侧脸上,使得此刻的叶青有股睥睨天下的气势:“除非有朝一日,我们能够夺回中原所有的疆域,把金人赶到关外,如此一来,我们也就可以谁的脸色也都不用看了。”
虞允文一时之间有些无言以对,北地的虚实他自然是十分清楚,而在北地的所有官员中,除了叶青以外,文武双全的也就要属他虞允文了。
所以他比谁都清楚,叶青所言的正是北地的无奈事实,随着疆域的不断扩大,但北地却是一直得不到朝廷的有效支持,特别是随着夏国大半疆域被囊括后,就更显得北地官吏跟兵员问题的严重性了。
北地终究不是一个独立的政权,在各个方面不可能像是一个政权那般运作,很多事情都必须依赖不支持他们的朝廷来完成,这些年来,之所以能够一直不靠朝廷,除了因为战火不断给了他们缓冲的时间来面对这一切外,便是他们一直在勒着裤腰带过拮据日子。
黄水成灾的苦日子也算是挺过来,但其中也绝对离不开朝廷的调粮支持,别管是用什么手段得到的粮食等物,但终究是从朝廷那边拿到的,而若是那时候就跟朝廷划清界线的话,恐怕北地就不知道要多饿死多少人了。
陇城兵营,名义上是朝廷在北地的兵营,但实际上不过是打着朝廷的旗号,在给北地、给叶青壮大自己的实力而已。而一旦陇城兵营没有了宋廷这块儿招牌,恐怕能够募征到的兵士数量,也会大打折扣。
以上这些,叶青不离开北地,便可以“招摇撞骗”似的利用朝廷的名义,在北地给自己壮大实力。但官吏方面的缺口,显然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大家都是读书人,不像灾民、兵士那般往往都是目不识丁,你派遣两个会之乎者也的人过去,夸夸其谈上几句没人听的懂的话,然后大家就会相信你说的就是真理了。
显然,读书人没有那么好蒙蔽,特别是在仕途一事儿上,恐怕没有人比他们更为清楚入仕之路上的沟沟坎坎、规矩门道了,所以你想要在这些方面忽悠、蒙
骗人家,就算是打着朝廷的名义显然也难以做到。
朝廷正统终究是叶青等人在北地,永远也绕不开的一道关卡,所以想要补充北地的官吏,又不想让朝廷插手北地官场事物,刘敏行的办法自然是可行,而代价就是叶青必须冒着很大的风险才行。
叶青当初离开临安,跟李凤娘约法三章,在李凤娘没有召他回临安时,他叶青就绝不能踏进临安一步,但如今,北地的困境想要得到解决,他就不得不赴朝廷专门为他设下的这一场鸿门宴。
虞允文无奈的叹口气,跟着叶青缓缓走下城楼,道:“钟蚕、墨小宝不日便会回到长安,如今各路大军中,我也挑选了不少,在去年跟夏、金交战中悍不畏死的精兵,名单已经给了徐寒,让他筛选后补充进种花家军中。除了种花家军外,安北都护府左有安西都护府接应,虽然东边与金人为邻,但好在你与他们刚谈和不久,想必在短时间内不会再次交战,所以你再挑一路大军带上,一同护你回临安。或者是把李横从兴庆府差遣回来,陪你一同回临安如何?”
“不必,种花家军就够了。”叶青与虞允文走在上元节氛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长安街道上,一边走一边道:“不管是你这里还是刘克师、辛弃疾那边,兵力都是极为吃紧。夏境被我们拿下后,说句不好听的话,是真的差点儿撑死我们啊。所以这个时候我们既要好好消化,也更要好好存储实力,未来可不一定会有这般悠闲的日子供我们休整了。抓住这次机会,安西、安东、安北三大都护府就拜托你们三人了。”
“你这话说的怎么感觉有点儿像在交代后事似的。”虞允文听着叶青的话语,心头越发觉得沉重的笑道。
“当初夏国五万人,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不也没有把我叶青怎么样儿?我叶青仅凭种花家军,不还是有惊无险的逃过了那一劫?这一次回临安,虽然是赴一场太上皇专门为我备的鸿门宴,但说不准,也没有那么危险。对了,这个你拿好,今日在送刘克师、辛弃疾时,同样也给了他们这样一枚无孔钱币。”叶青伸手在空中一弹,一枚金灿灿的钱币在空中飞过,而后被虞允文一把抄进了手里。
虞允文摊开手掌,只见是一枚跟如今铜钱差不多大小,只是少了中间的方孔,而不管是质地、工艺却都要比普通铜钱更为精良,反面刻着一朵向日葵,正面则是小篆写有华夏二字的钱币。
拿在手里给人一种沉甸甸的感觉,虞允文不由得在手心里掂量着,而后拿起仔细看了看,有些讶异道:“纯金打造?”
“不错,所以你发财了。”叶青笑着道。
那枚铜弹壳以后不能再作为信物标示了,待我离开长安后,所有的来往书信上,必然会有如同这枚钱币一模一样的信物标示,余者皆不可信。
虞允文点点头,而后谨慎的把那枚钱币妥善装好,他相信,除了刘克师跟辛弃疾外,恐怕北地还有不少人,同样也拥有这样的钱币,估计北地众将领的手里,如墨小宝、钟蚕等人手里,也会有这样的钱币。
1020 启程
种花家军从北地各路大军内精挑细选后,在虞允文跟徐寒的张罗下,由原本延州之战后的三千余人,一下子把人数规模扩大到了八千人。
不管是山东路还是征夏的各路大军,抑或是在安北都护府的各路大军,都被虞允文一个不落的挑选了一遍,而后又在好几万人的基础上进行了一番淘汰,而且这还要算上钟蚕跟墨小宝,从西平府挑选来的一些适合种花家军的将士,才组成了如今种花家军八千人数的规模。
种花家军可以说是把整个北地的精兵悍将全部囊括在内,而且因为选拔条件的苛刻,也使得淘汰率是极为的惊人。
从种花家军的规模建制扩张,就足以看出来,不管是虞允文还是刘克师,抑或是辛弃疾,对于叶青这一次回临安都是十足的重视跟谨慎,同样,也反映出叶青在北地的地位举足轻重,不然的话,也不会因为他要回临安复命一事儿,而把整个北地的各路大军都用筛子过了一遍,最终只是为了挑选出完全忠诚于叶青、只认叶青一人的众将士。
长安城的街道并不是很繁华,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骡车、牛车较为常见,马车与轿子则是要少了很多,如果说临安城就像是一幅彩色生动、小桥流水分外精致典雅的风景画,那么处处裸露着黄土夯实的土墙的长安城,就是一幅没有生动色彩的水墨画,倒是处处有一股说不出的沧桑与厚重感。
两人悠然自在的看着长安城的人文,虞允文把心头最后的疑惑还是问出了口:“为何韩侂胄在道别那日向你示好,试探着想要和你再联手,你却视而不见,拒绝了此提议?史弥远既然放话了,要在临安跟你为难,所以此形势下,跟韩侂胄联手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
看着一家颇有规模的茶馆,叶青率先迈入里面,点了一壶茶水后,才笑着道:“听没听过一句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看着虞允文咂摸着这句话,露出笑容摇着头,叶青也笑呵呵的解释道:“韩侂胄急功好利、好大喜功,不管是城府还是眼光,比起史弥远都相差太多。此人能够坐上今日左相高位,与其说是靠他自己,倒不如是靠其父韩诚在朝堂之上积攒下来的实力,韩诚任左相不久,便因为朱熹等人的弹劾而辞官,顺理成章的把相位让给了韩侂胄。韩诚任相时,史弥远则是一直蛰伏着不敢露头,深怕招来韩诚的打压。再看看如今,自韩侂胄任左相之后,非但没有打压住史弥远,反而是使得史弥远在朝堂之上的势力越来越大,就仅凭这一点儿就足以证明韩侂胄的无能。”
看着虞允文静静聆听,叶青亲自给虞允文斟茶,而后继续说道:“韩诚辞官与史弥远暗地里鼓惑朱熹等人,弹劾他们父子不无关系,所以按理说,韩侂胄在任左相后,就该把史弥远视为他朝堂之上的劲敌跟仇人,极力打压才是。可自韩侂胄任相后,如今在朝堂之上史弥远非但没有节节败退,反而是在朝堂之上已经隐隐有了跟他平起平坐的实力。虽说吏部乃是六部之首,身份地位在朝堂之上本就隐隐高出其他五部一筹,但韩侂胄终究是当今左相,竟然无法理顺朝堂之上的势力党羽的划分,反而是弄到了要跟史弥远一个吏部尚书……。”
“如此不是也正和北地之意?或许朝廷也是希望史弥远能够在朝堂之上制衡韩侂胄,不使他一家独大,所以才任由史弥远一步一步做大。”虞允文打断叶青的话说道。
“不错,朝廷当然不希望韩侂胄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但韩侂胄身为当朝宰相,一个政客,难道就要任由局势如此这般发展,对他越来越不利吗?史弥远掌吏部、控户部,刑部、兵部又都不是韩侂胄的势力范围,只有工部、礼部唯他马首是瞻。大理寺同样非韩侂胄唯命是从,御史台又是他跟史弥远平分秋色,身为一个左相,在朝堂争斗中,竟然仅仅握有两个不被人重视的工部跟礼部,而且还因此自鸣得意之人,你觉得跟他联手的收获会有多少?”叶青摇头反驳着虞允文替韩侂胄无能的开脱。
在叶青看来,韩侂胄身为当朝左相,留正又只忠于朝廷,而且还跟他叶青、史弥远之间都有恩怨的情况下,韩侂胄无论如何都该是拉拢留正站在他这一面,一同来图谋朝廷其他几部才是。
但韩侂胄自任左相后都做了些什么?时时刻刻防备着留正会对他左相的权利构成威胁,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从而使得史弥远在朝堂之上游刃有余的发展着自己的势力。
而韩侂胄对此非但没有半点儿不满跟危机感,竟然还隐隐觉得史弥远在朝堂之上的崛起,以及跟他平起平坐的势力,都是理所应当!
本末倒置之余还要自降身份,把自己堂堂一个左相的地位降到跟史弥远一个尚书的级别,如同坐拥宝山而不自知,这样一个人,在叶青看来,已经毫无跟他联手的必要。
当初能够时不时的跟韩侂胄联手制衡史弥远,
完全是因为时局所迫,让叶青不得不如此做,毕竟,韩诚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比早已经不问国事的史浩要大的多。
“可……。”虞允文看着叶青,喝掉杯中茶后,还是有些担忧道:“可你这次回临安,总不能以一己之力跟他们二人相争吧?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句话你可是深以为然,怎么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反而是反其道而行之。”
“韩侂胄难堪大任,若是跟他联手,只会逼迫着太上皇跟史弥远站在一起,若真是如此的话,跟韩侂胄联手就是对我们的拖累了。所以在还没有清楚临安时局前,不能轻易下决定,不然的话,一旦回到临安,只会让我们赶到处处受到束缚。”叶青微微叹了口气,李凤娘这一次默认了自己回临安,这并不是一个什么好讯息。
李凤娘的心性向来是反复无常,唯独只有在权利一事儿上,简直就是志比金坚,所以叶青也不得不顾虑,如今李凤娘的真正态度到底是什么,是又要跟他为敌,还是说……。
叶青有些头疼的摇摇头,明确了身份的敌人好对付,唯独是李凤娘这种反复无常,又跟自己不清不白的女人,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太过于棘手了。
“如今的临安恐怕已经是如临大敌、暗流涌动了。”虞允文无奈的叹口气,朝堂之上的党羽之争向来不是什么对错分明、非黑即白的简单之事儿,错综复杂的残酷因果关系局势中,若没有一个沉着冷静的头脑,可是很快就会在其中尸骨无存。
“北地想要再进一步,真正的变大变强,临安这一步自然是非走不可。”叶青拄着下巴,打量着客人不多的茶馆,下意识说道:“所以说,一旦我离开长安后,北地的一切就要靠你们自己了,不管如何,都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北地的民心、军心更上一层楼,也要让北地的经济跟着强大起来。当然,蒙古人必然也会在这段时间,试探我们对于北地疆域的态度,所以不管是你还是刘克师,都不能有丝毫的大意。至于临安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你们只要打理好北地就足矣。”
虞允文点着头:“下官明白,下官也绝不会让大人失望。”
以凝重的口吻说完后,虞允文再次看着叶青,问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了,这一次回临安的时日……会很长?”
“两方交战的局势战况一般情况下都有可预见性,而唯独党羽之争从来都是难以捉摸,不管如何,我都要做好在临安停留很久的准备,做最坏的打算才行。战争是明刀明枪,党争是杀人无形,两者不可比拟。”
“庆王、崇国公如何处置?安西、安北、安东三大都护府的大都护这一差遣,既然你同意了全权由嘉王遥领,那么庆王跟崇国公……。”
“还如同从前一般,该交由他们处置的事物依然还交由他们来办,不过比平日里多上一个心眼儿提防就是了。太上皇差遣荣国公赵师夔来临安,必然是说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给二人,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但北地都离不开皇家宗室的威望跟影响力。”
“你说他们在你离开长安后,会不会趁机夺权?”虞允文说完后,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这个想法儿显然有些不切实际,毕竟庆王跟崇国公,如今虽然也会处置北地政务,而且在北地也拥有一定的名望跟影响力,但距离北地的核心圈子,还是差着一大截的距离呢。
叶青嘴角含有深意的笑了笑,道:“那到时候就是你们的失职了,你虞允文的一世英名也就断送在二人手中了。”
虞允文心头怅然,叹口气:“唉……什么时候才能够真正的拥有一个清明的天下,这处处充满了尔虞我诈的天下,真是让人无奈。若是皇家作为的话,不胳膊肘往外拐,北地也不至于会跟他们同床异梦。”
叶青示意虞允文给茶钱,而后率先起身往外走,笑着道:“怎么,想起当年你被牺牲到大理寺任差遣了?”
付完茶钱的虞允文跟在叶青身后,笑着道:“有一点儿,当年大败金国皇帝完颜亮,本以为朝廷会借势收复失地,谁知道最后……竟然因为朝堂内讧,从而使得自己成了他们争斗的牺牲品,非但没有功劳,反而是明升暗降的被差遣到了大理寺任左少卿,不得不说是让人寒心啊。那时候对于朝堂之上的党争还没有一个十分清楚的认知,还道是朝廷所需。”
虞允文苦笑了下后,则接着说道:“若是那时候就有如今这般认识,我就该效仿咱们当初北伐时的态度,不理会朝廷的息兵谈和,而是对金国展开穷追猛打、乘胜追击才是。”
“完颜亮在扬州被部下所杀,而完颜雍在燕京夺得帝位,那时候金国朝堂之上自然是动荡不安,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北伐机会。可惜,朝廷根本没有做好北伐的准备,而你大败完颜亮一战,同样也完全出乎了朝廷的预料,更是出乎了朝堂之上主和一派的预料。所以若是任由你继
续率兵北伐,那么必然是要损失朝堂之上主和一派的利益,自然而然的,你虞允文就不能继续在军中立足,只能是把你差遣到大理寺内,让你跟军伍之事儿再无瓜葛。”叶青笑着分析道。
那时候的叶青,还没有来到大宋,而且即便是到了大宋,不过还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对于朝廷大事儿,又哪里会有他说话的机会。
虞允文赞同的点点头,宋廷如今的形势,在他看来则是要完全归功于叶青。而且自叶青崭露头角、开始渐渐进入仕途之后,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当初的朝堂之上有主战、主和两派斗的不可开交,但总体上依旧是主和一派在朝堂之上占据上风,把持着朝堂政事与朝廷的走向。
而如今,随着叶青的崛起,以及在北地的一系列作为,当年的那些主和一派的官员,可谓是死的死,辞官的辞官。
朝堂之上由主和、主战而形成的泾渭分明的局势,在如今已然是越发的复杂化,所谓的主和、主战两派已然模糊了界限,也不再分的那么清楚,反而是形成了带有个人浓烈色彩的党羽之争。
正所谓:节同时异、物是人非。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如今的朝堂依然还是那个朝堂,而朝堂之上的人却是全都换了面孔。
时代的车轮继续在往前发展,朝堂之上走马灯似的换着一批一批的臣子,也如同一个沙场一般,有些人培植的势力依旧还活跃于朝堂之上,而有些人,早已经在斗争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在史书上留下了淡淡的一行字。
与虞允文分别回到府里,耶律月虽然已经不再像最初来到临安时那般郁郁寡欢,时不时的也会偶尔对着叶青露出笑容,但大部分的时候,耶律月依旧是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发呆。
书房里,耶律月、白纯同在,看着坐在书桌后面的一家之主,红楼送完茶水、茶点后,便悄悄的退了出去,即便是不太关心北地政务,但红楼也知晓,如今的长安恐怕又有大事发生了。
“当初你不是跟皇后约法三章,不到迫不得已不会回临安吗?”白纯打破了书房内的寂静,有些不解跟不愿的看着叶青说道。
她并非是舍不得叶青离开长安回临安,而是这些年来,她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妇人,如今的她身为伞的四时之一,对于朝堂政事多少也知道一些。
就如同这一次叶青回临安,白纯都能够看出来,朝廷此举完全是一场专门为叶青设下的鸿门宴,就在临安等着他自己亲自过去赴宴了。
“此一时彼一时,我若是不回临安一趟,北地的问题便一直无法解决,所以这一趟临安行不想去也得去。”叶青看着面色有些冰冷的白纯说道,夫妻多年,他自然是知道白纯忧心的是他的安危。
“需要我做些什么?”白纯面无表情的问道,她其实心里也很清楚,叶青如此也是出于无奈之举。但不知为何,心里就是是有些生叶青的气,觉得某人太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儿了。
“你们若是想要跟我一同回临安……。”叶青带着讨好的笑容说道。
“不必了,我在长安挺好,这里清净,不想回去让你分心,也不想看到那些只顾自己利益的一些人的丑恶嘴脸。”白纯不悦的回绝道。
“你呢?”叶青像是早就知道白纯会拒绝一样,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的望向了耶律月问道。
不等耶律月答话,白纯就颇为贴心的说道:“妹妹不妨跟着他一同回临安,正好也可以一路上散散心,若是在那边待的不喜欢了,便告诉姐姐,姐姐派人去接你回长安。”
少了一分平日里的古灵精怪,多了一分复杂恬静的耶律月,摇头笑了下,道:“不必了,想要散心在长安就可以,或者其他路都很好。至于临安,我没有打算再去,在这里陪着白姐姐就挺好的。”
叶青看着摇头拒绝的耶律月,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本想带着耶律月一同回临安,正是因为心里不放心刚刚经历过亡国的耶律月,所以才想着一直带在身边,这样也可以照顾着耶律月的情绪。
“你不再考虑下?”白纯面对耶律月时,明显要比面对叶青时要温柔了很多:“临安终究是江南水乡,不管是风景还是……。”
“不必了,我喜欢陪在姐姐身旁,何况……我已经没事儿了。”耶律月拉着白纯的手,仰着笑脸说道。
如同会变脸一样,刚刚对着耶律月还是温柔相迎,而扭过头面对叶青时,又很快就恢复了她高冷淡漠的样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我……。”叶青被问的有些措不及防,老夫老妻之间,虽然说分别不至于像新婚夫妇那般难舍难分,但也不至于像白纯这般干脆利落吧!
于是无奈的端起茶杯,闷哼道:“等钟蚕、墨小宝到长安后,便启程回临安。”
1021 临安
绍熙五年四月,叶青才开始慢慢悠悠的启程回临安。
自元日后,叶青在长安送走了史弥远等人后,又在刘敏行的强烈要求、建议下,亲自监察了北地的第一次科举,而打算离开长安时,又被庆王跟崇国公多挽留了几日,参与了春耕之后,才算是把北地的所有事物都彻底解决完。
临行前叶青同样是给了白纯一枚纯金打造的钱币,而后被眼尖的耶律月看见后,便开始几乎一整天的时间都缠在叶青身边,非要叶青也给她一枚同样的钱币。
万般无奈之下,叶大人百炼钢再次化为绕指柔,同样也给了打算陪着白纯留在长安的耶律月,一枚纯金打造的钱币。
叶青并不是很清楚耶律月为何非要缠着自己要这么一枚钱币,但他也隐隐能够猜到,耶律月必定会在自己离开长安后,有她自己的打算。
于是乎,叶大人又对着白大美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好那亡国公主,千万不能让她由着性子在北地胡来后,这才终于放心的开始启程回临安。
浩浩荡荡的八千种花家军旌旗招展,黑色的甲胄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威武肃杀,精兵悍将的气势一览无余,回头望着城楼上送行的众人渐渐如变小,叶青这才笑着扭头开始专注赶路。
自绍熙五年四月出发,叶青并没有打算在最快的时间内回到临安,同样是采取了走走停停的赶路方式,北地一路重要的各州府在叶青所经过之时,都会有官员出来迎候,而后叶青也会因此而耽搁上一日两日。
总之,当叶青一路慢慢腾腾的边巡视边赶路,在进入淮南路后,已经是绍熙五年的五月下旬。
而此时的临安城,也才开始接到叶青一路回临安的踪迹。
如今的临安城,虽然不至于说是如临大敌,但不管是史弥远还是韩侂胄,抑或是在孤山园林的太上皇赵昚,都在暗中做着各自的准备。
而三人之中,如今最为得意的便是史弥远跟太上皇赵昚,唯独韩侂胄,自长安回到临安后,眉头却是一直都没有舒展开来过。
当初离开临安前往兰州时,韩侂胄还没有叶青所说的那么无能差劲,但当他回到临安后,韩侂胄才渐渐惊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手中的权利竟然小了很多,能够影响的范围也开始在渐渐缩小。
特别是对于利州路、成都府路、夔州路三路当初他曾经因镇压自杞、罗甸时笼络的心腹以及影响力,在不知不觉间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瓦解的人去楼空。
利州路以及大散关的将领不再听他的了,成都府路、夔州路的州府也不再以他马首是瞻,甚至就连当初滞留在自杞、罗甸的大军,在前些时日竟然向东移时的动作,他竟然还是在朝堂之上知晓的。
也正是因为两路大军突然间从成都府路、夔州路向着临安方向移动,也才让韩侂胄突然惊觉,在他离开临安的短短大半年时间里,竟然有好多事情都不再是当初原来的样子。
朝堂之上留正的声音大了,腰杆直了,史弥远越发得意跟肥胖了,甚至一连三日被招进宫内,而且就是连孤山,也是时常召他过去。
临安城内正在发生的所有一切,都让韩侂胄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总感觉随着这种不受控,很有可能造成自
己在朝堂之上大势已去。
当叶青踏入淮南路的消息传到韩侂胄耳朵里时,正在思索着问题的韩侂胄被突然而来的消息,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而后才看着吴猎喃喃道:“这一切显然都是太上皇的用意,是他在我离开临安的这段时间,命留正拔了我在利州、成都府、夔州路的心腹。如今叶青都已经到了淮南路,太上皇竟然在这个时候想要节制我?他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
苦苦无法思索出答案的韩侂胄,不由得脑海里出现了当初在临安,叶青明着拒绝跟他再次联手的提议,难不成是叶青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如此?
韩侂胄此时因为自己身为左相的权利突然变小、被右相留正所代替,已经变得没有多少心思去思索叶青回临安一事儿,而此时的史弥远则是显得有些跃跃欲试,一直在思索着如何来对付即将回到临安的叶青。
同样,身处孤山的太上皇赵昚,在听到叶青已经到达淮南路,不日便会选择渡江南下的消息时,则是微微睁开了浑浊的眼睛,而后淡淡的说了一句:召留正过来议事。
此时的叶青对于临安的一切还完全不知情,在扬州停留了不过十日的时间后,叶青就踏上了前往临安的行程。
从扬州再次出发的叶青,心头则是即幸福满满又感到空落落的有些不舍,多日不见燕倾城,消瘦了很多,一直以来操持着整个家的她,还带着三个孩子,显然在几个女子当中,是最为忙碌的一个。
不管是大儿子叶孤城还是二儿子叶无缺,比上一次见到的时候也都长高了不少,不过也比当初更加顽劣,常常让燕倾城头疼不已,气的是大动肝火,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如今的顽劣不光是在书院里名声在外,就算是整个扬州,也已经是小有名声了。
叶青最为喜欢的唯一的一个闺女叶小凤,此时则是变得越来越怕人,当叶青踏入府门时看到叶小凤的那一刻,叶小凤竟然是愣在了原地,而后看着叶青那笑容满满带着慈爱的脸颊,瞬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当叶青还以为自家小棉袄是因为自己给她的惊喜而哭泣时,小棉袄则是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拔腿就往后远跑,就像是不认识他一般。
站在船头向着临安的方向,叶青的脑海里还回荡着临出发时,跟自己再次熟悉的叶小凤,依旧是红着眼眶、眼角含泪,努力作出不哭泣出来的样子,只是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舍不得让他再次离开的场景。
心头升起一抹淡淡的惆怅,本来想要把叶小凤带走,但当他看到燕倾城那足以杀人的目光时,只好把对叶小凤的父爱生生的咽了回去。
三个小家伙都是燕倾城一手带大的,自己若是在这个时候把叶小凤从燕倾城身边带走,恐怕燕倾城真的能恨他一辈子。
绍熙五年六月,叶青率八千种花家军,终于从艮山门回到了临安。
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府里的叶青,第一时间就去了皇宫,在太监的带领下,一个人先后拜见了当今圣上赵惇,以及皇后李凤娘。
从宫里出来后的叶青才带着钟蚕、墨小宝回到了中和巷的叶府,而贾涉、徐寒则带着种花家军,再次驻进了皇城司在城外的大营内。
而此时的孤山上,太上皇赵昚再次睁开荤做的
双眼,看着眼前的留正、毕再遇、钱象祖三人,淡淡问道:“叶青回到临安后,第一时间便去了宫里,见了圣上跟皇后,而后才回到了他的府邸?”
“回太上皇,正是如此。”留正开口回答道。
“带了几万人马回临安?”赵昚的嘴角带着一丝的冷笑,在他看来,这一次叶青回临安,必然是要带着数万大军才敢回来。
而他,也早就准备好了两路大军近十万的人马,再加上建康临安周边的兵马,他相信若是真走到了那一步,朝廷也有能力跟实力,彻彻底底的除去叶青跟其党羽。
“回太上皇,共计八千人马,之前也曾像兵部通报此事儿。是在臣允许后,他才带着八千人进入临安,如今八千人则依旧是驻扎在皇城司于城外的大营内。”钱象祖躬身向赵昚回答道。
赵昚满意的点点头,终于是松了口气的缓缓道:“即使如此,但你们也不能大意,当初关山一役,夏人五万人马都留他不住,这一次虽然叶青已经回到了临安,但凡事还需小心行事才是。在朕没有彻底与他撕破脸前,你们也不必过于跟他交恶,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以免打草惊蛇。”
不管是留正还是钱象祖、毕再遇,在听到赵昚的话语后,也都是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若是说在叶青刚一回到临安,就让他们跟叶青恶言相向的话,他们一时半会儿还真有些做不到。
毕竟,无论如何,叶青虽然在北地实为枭雄,但名义上毕竟是北伐收复失地的功臣,不管是在北地的百姓心里,还是在临安百姓的嘴里,叶青的声名虽然谈不上好,但也还没有真正的完全坏到尽是骂名的那一步,所以若是当叶青挟着征夏、收复失地之威回到临安后,他们要是第一时间就跟叶青为难,也是要背负不小的压力的。
何况,若是在叶青刚一回到临安,太上皇赵昚就立刻动手的话,第一,他并没有那样的魄力,第二,朝廷也不敢冒天下大不韪来立刻除掉叶青,总之,在赵昚接下来的设想中,首先要给叶青安插一个居功自傲的罪名,如此一来,才能够使得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是顺理成章,也就不至于在他手里,还犯像当初高宗皇帝冤杀岳飞一样的错误了。
“太上皇,孤山的守卫要不要加强……。”留正看了看青山绿水宛如仙境的周遭景色,时不时的能够听到潺潺流水声,以及鸟语之声在孤山上空传来。
“暂时不必担心,叶青此人虽不多疑,但也是警惕的很,虽然他明知这一次回临安会很艰险,但他既然敢回来,就说明他必有依仗。钱尚书,你乃是兵部尚书,既然叶青如今率军凯旋而归,那么你以兵部尚书的名义,代朝廷犒赏他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大可以一试。”赵昚否决了留正给孤山增加守卫的建议,而后对着兵部尚书钱象祖说道。
在场的留正跟毕再遇自然是心知肚明,这是打算让钱象祖分化叶青所率大军,尽可能的把叶青如今在临安的实力有所削弱,不管如何,对于他们接下里的每一步都是有利无弊。
随着留正三人离去,稍显疲惫的赵昚,嘴角隐隐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来,在他看来,叶青这一次回临安无异于是自投罗网,北地真正回归朝廷、归朝廷所掌看来也是早晚的事情了。
1022 缺一个章节名
临安依旧还是那个临安,但置身于御街之上时,依旧是给叶青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在叶青的心里,临安就像是他的故乡一般,自从来到大宋以后,所有的事情也都是因临安而起,即便是如今跟临安之间的距离是越拉越远,但那种难以言喻的对临安的特殊感觉,依旧是让叶青对临安,怀有着一份特殊的情感。
御街之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就是连叫卖声,好像都要显得比长安繁华一些似的。
回到临安已经三日的时间,叶青除了回来的第一天去了皇宫复命外,便开始如同一个小媳妇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抱着小钟叶不撒手。
叶青对于钟叶这个名字并没有任何的意见,自然是对于跟随了钟晴的姓氏,更是没有一丁点儿的意见,这也让钟晴原本还微微有的那么一点儿担忧,也随着叶青天天爱不释手的抱着钟叶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钟晴为她与叶青的孩子取名为钟叶,既有把她跟叶青的姓氏作为姓名的意思,同样也有借着叶字一字,寄望着钟叶能够为钟家开枝散叶。
芳菲、钟蚕、墨小宝三人跟在叶青的身后,叶青的脖子上坐着看见什么都新鲜,还不太会说话,只会咿咿呀呀的钟叶,四大一小五个人穿梭在临安繁华热闹的御街之上。
叶青父子二人对于任何事物,都有着相同的好奇心,钟叶是没有见过,他爹则是好久不见,所以父子两人游走在御街之上时,兴趣爱好几乎是完全的契合到了一起。
只要坐在叶青脖子上的钟叶,伸出小手抓住什么东西不放外,叶青便大手一挥,身后的芳菲立刻掏钱,钟蚕跟墨小宝便立刻帮着提东西。
令钟蚕想不到的是,自他跟墨小宝第一眼看见钟叶后,钟晴就把他的身份定义为了钟叶的舅舅,而对于墨小宝则是以叔叔相称。
对于比墨小宝更为亲近了一层的关系,使得钟蚕这几日高兴的只剩下咧着大嘴发笑了,怎么看骑坐在叶青脖子上的钟叶,都是那么的顺眼跟让人欣喜。
芳菲同样很高兴叶青对于钟叶的喜欢,而且特别是对于小家伙姓钟一事儿,表现出了难以置信的大度时,芳菲甚至是一度替钟晴高兴的双眼通红,差点儿就哭了出来。
身处临安才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盛世太平,而在北地,即便是跟金人谈和之后,哪怕是在长安,依旧是能够感觉到长安上空笼罩着一股淡淡的紧张氛围,与眼前的临安相比,完全如同两个世界一般。
临安显然对于战争早已经陌生的不能够再陌生,所以行走于街上的百姓,抑或是茶馆、酒肆的客人,在谈起北地的形势时,一个个都是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巴不得北地的战事能够再惨烈一些,从而也才能够突出大宋朝廷的强大。
“如今临安安抚使乃是谢深甫,最初曾做过青田知县等地方差遣,而后一度被差遣到大理寺任大理寺丞,还曾在李立方任工部尚书时,担任过
工部侍郎。而这段时期,也正是谢深甫的才华得以施展的时候,李立方对于工部之事儿并不是很上心,所以几乎工部的所有事物都是经由谢深甫来处置,包括北地前几年治理黄水时,都有谢深甫支持的影子。”芳菲时不时的抬头看看骑在叶青脖子上,望着御街之上的人群傻笑的钟叶,而后在叶青旁边继续说道:“夫人命人暗地里调查过此人,并不属于李立方一党,也不属于史、韩一党,而之所以能够在临安脱颖而出,完全是靠他自己的努力。”
“如此说来,李立方也是走了狗屎运了,所以才会瞎猫碰死耗子的遇到这么一位得力下属。”叶青看着一品楼,带着芳菲几人便走了进去。
一品楼相比当年并没有什么区别,大的格局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里面的装饰等等,显然在今年也又进行了大的修缮,眼光甚毒的伙计看着叶青等人一进来,立刻就从叶青等人的衣着之上开始做着判断,脸上的笑容瞬间更盛,态度也是变得更为热情,殷勤的带着叶青等人来到一间布置的极为雅致,但又不失豪奢的房间内。
随着墨小宝示意伙计出去后,芳菲才一边把骑在叶青脖子上的钟叶抱了下来,一边说道:“但李立方不识人才,反而是被太上皇召见过几次,特别是在史弥远、韩侂胄不在临安的这段时日,谢深甫一度在朝堂之上,成为了朝廷所依仗之臣。”
“如此说来,与留正关系看来也是不错了?”叶青看着芳菲怀里并不怎么老实待着,挣扎着要下去的钟叶,便示意钟蚕带着小家伙再出去转转。
“与留正在朝堂之上因为政事意见相投,但在私交上并没有过于密切的交往。听夫人说,前些时日太上皇召见他时,还给了:深甫奏对雍容、颇有古人之风的评语。也正是因为如此,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谢深甫便从工部被差遣到了吏部任侍郎,而后在韩侂胄回临安前,又被朝廷差遣为临安安抚使,从而代替了韩侂胄当初提拔的……。”
“谢深甫的升迁,应该都是在太上皇在去年元日跟圣上碰面以后吧?”叶青抚摸着下巴,神色有些若有所思的问道。
“是这样。元日的时候听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兵部尚书钱象祖身为为数不多的能够面见圣上的臣子,在举荐官吏时,原本以为十拿九稳,但不成想,却是被圣上一句:恐谢侍郎不可而拒绝。”芳菲看着叶青消瘦的脸颊以及那斑白的双鬓,不知为何,脑海里却是浮现出了昨夜里二人荒唐的一幕来。
对于芳菲的脸面羞红毫无所觉的叶大人,继续是抚摸着下巴,正视着前方喃喃道:“如此说来,谢深甫要么是近太上皇多一些,但也深得圣上信任,要么便是太上皇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叶青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来,历史上的谢深甫到底是何许人也,所以他显然不可能像是对史弥远、韩侂胄那般,能够轻易的做出判断来。
“夫人的意思是,此人忠正不阿,在朝堂之上不结党营私,与史弥远、韩
侂胄等派系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是在为朝廷尽忠。不过此人也有近留正的倾向。”芳菲也不知道该如何为叶青解释,今日一早钟晴便被召去了孤山,而她跟叶青还是在起床后,才发现钟晴去了孤山。
“被差遣为吏部侍郎,吏部向来是史弥远一手把持,而今谢深甫却是被朝廷差遣到了吏部,这显然不是冲着史弥远,就是冲着我来的。而临安安抚使的差遣也被谢深甫所兼任,难不成朝廷能够一同对我们三人动手?”叶青琢磨到最后,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的笑了出来。
“老爷这一次回临安,是想要奏请圣上为北地开恩科,而恰巧不久前,钱象祖举荐之人却是被圣上以谢深甫的名义所拒,所以如此看来,会不会更像是针对老爷您呢?”芳菲皱着洁白如玉的额头说道。
“不知道,先吃饭再说。”叶青轻轻捏了下芳菲那还带着淡淡红晕的脸颊,丝毫不知道,刚刚旁边的美人,因为昨夜任由他荒唐,而到了今日还有些春心荡漾的残余。
因为钟晴去了孤山,叶府的上下所以才跑了出来逛街散心,而此时在皇宫内,李凤娘的眉头就如同一品楼内芳菲那皱起来的紧锁眉头一般。
叶青回到临安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见了她跟圣上,而后接下来的三天内,叶青竟然连府门都没有迈出过这一步,这让李凤娘的心里是充满了莫名了怒火跟醋意。
她可以想象的到,那佞臣在回到临安后,少不了跟钟晴那狐媚子互诉相思之情,而一连三日足不出户,这对于一向高傲的李凤娘来说,就如同是羞辱一般。
在临安,如今她跟钟晴之间的关系,虽然谈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两个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则是一直存在着,如今叶青回到了临安,而后便是一连三日足不出户,这在李凤娘看来,完全就是钟晴**裸的在挑衅她。
就在李凤娘独自一个人咬牙切齿时,竹叶儿则是兴奋的跑了进来,看着李凤娘禀奏道:“皇后,圣上御批了嘉王兼任北地三大都护府的大都护一事儿……。”
“那叶青兼任副都护也御批了?”李凤娘抬头,眼眸中依旧是带着一丝愤愤与不甘。
“回皇后,圣上也一同……。”竹叶儿看着李凤娘的神色,瞬间心里是变得忐忑不安,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为何皇后的心情突然就变得如此差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不过是回来复命,便要求圣上立刻御批此事儿,本宫偏偏就不让他如意,去勤政殿。”李凤娘蹭的一下站起来,而后便风风火火的往外行去。
身后的竹叶儿愣了下,紧忙跟着李凤娘的脚步,今日还是李凤娘亲自送过去让圣上御批的,怎么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皇后就变卦了?难不成是叶大人今日进宫了?
竹叶儿看向一旁的太监青丘,微微张嘴无声的说着叶大人今日是否可有进宫,而同样跟在身后的太监青丘,则是对着竹叶儿摇摇头,表示着叶青今日并没有进宫。
1023 偶遇
从芳菲的怀里接过非要他抱不可的宝贝儿子,刚刚准备下楼,墨小宝则指了指另外一个雅间的房门,待叶青的视线望过去后,墨小宝才低声说道:“大人,留正跟谢深甫也在此用膳,两人刚刚进去不久。”
“这么巧?”把钟叶抱在怀里的叶青有些讶异的问道。
“刚才我付银子的时候看见的,没敢确定,后来悄悄打探了下,确实是他们二人。”墨小宝在叶青跟前耸耸肩膀,无辜的说道:“虽然我不认识谢深甫,但我是听见留正呼他谢大人才确定的。”
叶青没在理会墨小宝,反而是抱着钟叶望着那不远处雅间的门口深思了起来,而后说道:“你们下去等我,我过去看看。”
拒绝了芳菲接过钟叶的提议,叶大人便怀里抱着呵呵高兴的钟叶,迈步向着那间雅间的门口行去,行至门口处,人声嘈杂的一品楼内的其他声音,显然完全掩盖了里面的谈话声,叶青即便是想要听见些什么也是不可能。
而就在此时,房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伙计看着站在门口微笑的叶青,雅间里的留正抬头之余,同样是恰好看到叶青微笑着向他望了过来。
留正端在手里的茶杯莫名一颤,看着门口处叶青那平和的笑容,一阵莫名的窒息感瞬间向他扑来,神色不由得僵了僵,而后颤抖着双手放下茶杯,强忍着巨大的压力缓缓站了起来。
对面的谢深甫并没有看见身后门口的叶青,只是有些奇怪的看着留正变得有些紧张僵硬的神情,心头充满了疑惑与不可思议。
留正如今在大宋朝乃是当朝右相,可谓是位高权重,谁人见了不是礼让三分?毕竟在临安,能够与留正这般位高权重的官员平起平坐的本就不多,而能够让留正一见面就突然色变的,恐怕在临安更是少之又少了。
看着留正站起身来,僵硬的神色之间挤出难看的微笑,下巴的胡子仿佛都在微微颤抖,对着他背后的门口行礼道:“叶大人……。”
几乎就是在留正叶大人三个字刚出口,谢深甫的脑海里就轰的一声,瞬间整个人变得有些发懵,已经无法听清楚留正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几乎是第一时间站了起来,转身望向了自己的身后。
只见在雅间的门口处,一个怀抱约莫一岁的小孩儿的男子,神色之间带着平和的笑容,正望着刚刚行礼完毕的留正,而后视线才平和的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留大人客气了。”叶青抱着钟叶缓缓走进雅间内,看着留正跟谢深甫并肩而立的望着他,而后看了看自己怀里的钟叶,笑着解释道:“今日夫人去了孤山,而且离开临安这么久,也很想尝尝一品楼的美食。刚刚听属下说,留大人跟……。”
“下官吏部侍郎兼临安安抚使谢深甫见过叶大人。”看着叶青平和的目光再次扫向自己,谢深甫急忙行礼自报家门。
表面山已经恢复平静的谢深甫,并不算是认识叶青,而且之前虽然见过叶青,但也不过是在人群中匆匆一瞥,甚至都没有看清楚过叶青长什么样儿。
今日终于是看到了北地叶青的真身,谢深甫的心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原本对于叶青的认知以及形象的揣摩,完全来自于道听途说的流言蜚语,什么凶神恶煞、一脸奸相、嚣张跋扈等等,总之能够用来诋毁人的词汇,大部分也都被用在了叶青的身上。
所以在谢深甫的脑海中,不知不觉的就形成了一个满脸横肉,粗鲁无礼、目中无人的武将“叶青”形象,加上一些说书人,为了夸大叶青的无力,贬低金人的形象,所以叶青在谢深甫的揣摩中,应该就是一个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武夫模样儿。
但此刻真正的叶青,却是给人一种儒雅和善与平易近人的感觉。
怀中抱着一个婴孩儿,平和的笑容自从进入雅间后,便一直挂在脸上,有些儒雅跟教养的一举一动,加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以及那刺眼的双鬓白发,谢深甫竟然是生出一股:这才应该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宋臣该有的样子。
“两位大人坐。”叶青率先在上首坐下,即便如今留正乃是右相,谢深甫是侍郎兼安抚使的差遣,但终究在叶青面前,都给人一种低人一阶的感觉。
当然,三人之中,叶青的爵位本就要比两人高,所以进入雅间后坐到上首的位置,对于留正跟谢深甫来说,也并不是一种挑衅。
怀里的小家伙钟叶也不认生,对着有些紧张的留正跟谢深甫呵呵傻乐着,而后嘴里便开始咿咿呀呀的指着桌面上的食物,示意叶青给他夹过来。
“不知叶大人是刚到还是已经……。”或者是因为叶青怀里咿咿呀呀的钟叶,使得雅间里骤然变得紧张的气氛得到了
缓解,少了初见时的紧张后,留正同样是带着和善的笑容,看着叶青怀里的钟叶问道。
“哦,我们已经吃完了,正准备下楼时才知道两位大人在此,所以叶某便过来打个招呼。叶某三日前刚刚回到临安,府里琐事颇多,所以这几日也没有上朝,更没有去拜会留相,还望留相见谅。”如同跟老友叙旧一样,叶青轻松自若的说道。
“哪里哪里,叶大人言重了。留某也已经知晓,大人您在回到临安后,第一时间便去了宫里,甚至都没有先回府给夫人报个平安。所以留某自然是理解大人的苦衷。”留正干巴巴的说道。
毕竟是心照不宣的人,不管是如何想要让雅间里的氛围变得融洽起来,显然都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
何况,叶青虽然怀里抱着一个咿呀学语的婴孩儿,从而使得雅间里的氛围多少倒是宽松了一些,但叶青终究是一方枭雄、一地霸主,在临安的种种事迹,不管是留正还是谢深甫恐怕都已经能够背下来了。
所以如此形势下,叶青在雅间里表现的是越发的轻松自如,反而留正跟谢深甫则是越发的不自在跟紧张。
雅间里唯独只有小家伙钟叶是没心没肺,一会儿瞪着明亮无辜的眼睛看着暗自紧张的留正呵呵傻笑,一会儿又是扭头看着同样紧张的谢深甫咿咿呀呀的打着招呼,而留正跟谢深甫,显然也不可能对一个不谙世事的婴孩儿视若无睹。
于是小家伙钟叶对着两人咿呀、傻笑几声,堂堂的宋廷当朝右相留正留大人,跟临安安抚使兼吏部侍郎的谢深甫谢大人,也不得不嗯嗯啊啊的回应着叶家公子的友好善意。
房间内的情形在留正跟谢深甫看来多少是有些尴尬,虽然他们明知,叶青怀里的孩子,乃是当年的信王妃钟晴为叶青所生,但此刻他们即便是再对叶青跟钟晴的事情心有微词,面对一个天真无邪的婴孩儿时,也不得不尽力的回应着。
“哦,这是叶某的老四,在扬州的是老大、老二、老三,老三是个姑娘,而这个小家伙……则是随他娘亲姓,所以他娘亲便给他取名钟叶,即是我跟他娘亲的姓,也是寄望着小家伙长大后,能够为钟家开枝散叶。”叶青像是介绍宝贝一样儿,先是把被小家伙要扒拉下去的空酒杯往里挪了挪,而后对着留正跟谢深甫介绍道。
留正跟谢深甫即便是心头有一万个不情愿,但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在他们面前坐的,可是如假包换的北地枭雄叶青。
所以什么人中龙凤,粉雕玉琢、天真无邪等等赞美的词汇,也被留正跟谢深甫一一送给了瞪着明亮无辜眼睛,望着他们的小家伙钟叶。
简短的寒暄,也可以称作是叶青一个人的客套过后,叶青脸上的平和笑容,也渐渐被一股无形的威势所取代。
“谢大人任临安安抚使的差遣不久,恐怕在这个非常时期还是要小心一些才是。留大人以为呢?”叶青抱着今日玩了好半天,刚刚又看见生人兴奋了好一会儿后,此刻已经精疲力尽,在怀中打着瞌睡要睡过去的钟叶,对着留正跟谢深甫说道。
“叶大人……此话是何意?”谢深甫看了一眼神色也转为凝重的留正一眼,而后对叶青问道。
“谢大人如今即是吏部侍郎,又身兼临安安抚使这一差遣,难道对于朝堂上的形势,不该有一个清晰的了解吗?”叶青笑着反问道,而后不等谢深甫解释,便自顾自说道:“叶某对于谢大人身兼吏部跟临安安抚使的差遣,并无任何不满。只是今日既然凑巧碰见谢大人,不吐不快的想要提醒谢大人,不管谢大人身负谁的期望,但既然朝廷信任、委以重任于你,谢大人便要对得起朝廷才是,而不是在迷迷糊糊之间辜负了这份信任。留大人以为呢?”
“留某不太明白叶大人这番话的意思。”留正凝重的摇头说道。
叶青随和的笑了笑,伸手放在刚刚被钟叶翻来覆去把玩了很久的酒杯上,谢深甫第一时间便拿起酒壶给叶青斟满酒,而后也给留正与他倒了一杯。
“叶某虽然久不在临安,对于朝堂政事也不是很关心,但不代表对于朝堂之上的派系之分也是一点儿都不清楚。当初叶某跟留大人之间的过节,过去就过去了,叶某当初不会追究,以后也不会追究。是为朝廷尽忠的好官,还是为自己谋取利益的贪官,叶某向来还是能够分的清楚……。”
“叶大人此话是想要拉拢留某……。”
“非也。”叶青笑着摇头道:“叶某从来没有想要拉拢留大人为我所用的意思。若是想要拉拢,上一次叶某在临安时,就可以替他人来争取右相的差遣,而非是眼睁睁的看着留大人成为我大宋右相。当然,叶某没有那么大的能
耐,想让谁任右相的差遣,就让谁任右相的差遣。但叶某在朝堂之上混迹多年,又在高宗皇帝、太上皇跟前侍奉、差遣多年,还是能够做到,不想让谁任右相的差遣,那么那个人就绝对不会如意。如同岐黄之术,救一个人或许很难,但若是想要害一个人,那么自然是轻而易举,甚至是不费吹灰之力了。这道理,想必两位大人都应该明白吧?”
“所以今日留某还要多谢叶大人成全……。”留正面对叶青,显然不可能像叶青面对他那般轻松,虽然说他是当朝右相,但在叶青这个权臣眼里,右相不右相的根本没有多大的关系。
“用不着。朝堂之上,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只要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大宋国运、为民为社稷,叶某自是不会轻易于留大人不利。若是想要对留大人不利,当年关山一事儿,叶某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对留大人报复了,又何必等到今日?”叶青依旧是从容不迫、轻松自如。
而旁边的谢深甫,不得不再一次重新认识着北地枭雄叶青,刚刚进入雅间时,叶青不过就是怀抱婴孩儿的平和青年男子,而此时的叶青,在进入正题后,虽然依旧是带着平和的笑容,但浑身上下却仿佛散发着一股不可一世的霸气,给人一种头皮发麻的压迫感。
“这么说来,叶大人当初治罪沂国公赵汝愚赵大人,并非是为公而是为私了?”留正嘴角带着冷笑问道。
“赵汝愚何尝又是为了宋廷?当初他联合金、夏想要铲除我,难道就真的是为了朝廷着想?何况,叶某这些年替朝廷收复大半失地,又有哪里对不起他赵汝愚了?朝堂之上又岂单单只是一个非黑即白的朝堂?”叶青反问道。
留正紧闭嘴唇,不说话的看着叶青,一旁的谢深甫,此时显然也没有他能够插话的余地,一个是当朝右相,一个是北地枭雄,甚至就连右相都要看人家的脸色,他一个侍郎兼安抚使,恐怕此刻也没有什么资格来劝解。
留正自然明白,叶青所谓的朝堂之上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意思是什么意思,同样,他也相信,叶青若是想要报复他,那么当年在他还没有任右相时,在治罪赵汝愚时就有的是机会。
所以叶青并没有选择报复,甚至为难他,也一直都是他心头上的一个疑惑。
毕竟,在赵汝愚被叶青带进大理寺的时候,他也已经做好了被叶青报复,甚至连家里的后事也都已经安排妥当,就等着叶青来报复的准备了。
可最终,叶青非但没有动他,甚至在自己升迁为右相一事儿上,据说叶青还曾在皇后面前为自己争取过。
留正之前并不相信,叶青会在皇后,在宗室面前为自己争取,但今日看着叶青,留正的心头却是隐隐动摇了当初坚定否决的念头。
熟睡在叶青怀里的钟叶,不自觉地蹬腿使得叶青低头关切的查看,看着小家伙睡的很香后,叶青脸上不自主的露出慈爱的笑容,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在有些寂静的雅间内,微微叹口气,道:“叶某只是想要提醒你们二人,右相跟吏部侍郎,以及临安安抚使的差遣,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坐。如今史弥远、韩侂胄都已经自北地回到了临安,而我叶青,也随后到了临安,如今的临安上空,将又一次风起云涌。不管你们是为谁,首先则要先能够保全自己,不被他人从右相、安抚使的位置上拉下马,如此你们才有机会……。”
叶青以及留正、谢深甫,侧耳倾听了下外面越来越嘈杂,越来越接近他们这个雅间的吵闹声,顿了下后便不理会的继续说道:“吏部向来是史弥远把持着,临安安抚使自韩侂胄任左相后,便是由其把持着,如今史弥远眼见吏部有不是他心腹之人被差遣进来,你觉得史弥远还会坐以待毙吗?韩侂胄又岂会轻易的就这么让出临安的权利?”
“这些都是下官的事儿,跟留大人又有何关系?”谢深甫再次望了望外面,此刻嘈杂吵闹的声音比刚才更大,也要显得更为气势汹汹。
“史弥远如今岂会只甘心于吏部尚书的差遣?吏部侍郎被你谢深甫插了一脚,那么史弥远必然是要把目光再向上拔一格。”叶青的目光游走到了留正身上,道:“韩侂胄的左相差遣,史弥远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办法取而代之。但他想要动动你留正这个右相的差遣,此时正是最佳的机会。因为我叶青回临安了,在朝廷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时,他完全可以轻易的浑水摸鱼,从而把你留正拉下马。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叶青话还没有说完,雅间的门便被砰的一声撞开,巨大的响声把留正跟谢深甫吓了一跳,同样,也把叶青怀里正熟睡的小钟叶,给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1024 叶青
“刑部拿人,何人敢拦!”历喝声在雅间门外响起。
叶青只顾着低头哄从睡梦中被吓哭的小钟叶,根本无心理会门被撞开后发生的状况。
而旁边同样被吓了一跳的谢深甫跟留正,看着临安通判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谢深甫惊呼道:“傅良……他们是什么人?”
一脸惊慌的临安通判陈傅良满头大汗,急忙奔到谢深甫跟前,而身后被撞开的门口处,瞬间被刑部的捕快围了个严严实实。
“大人,刑部来人要带走渠伯大人,下官不得不赶紧跑过来向您禀告一声。”惊魂未定的陈傅良望着门口气势汹汹的刑部捕快,抓着谢深甫的胳膊急急说道。
“渠伯?”谢深甫一惊,急忙问道:“如今他在哪里?”
“就在楼下,刑部要连下官一并带走……。”陈傅良急急说道。
与此同时,雅间外再次传来吵闹的声音,以及一个女子的哭喊声,连带着叶青怀里刚刚被哄好的小钟叶,像是被传染了一般,又一次在叶青的怀里哭了起来。
叶青一边哄着怀里再次哭起来的小钟叶,一边神色有些不耐烦的看向被捕快围的严严实实的门口,动了动嘴唇,看着门口匆忙赶过来的墨小宝跟钟蚕二人,冷冷道:“都赶出去。”
叶青话音刚落,门口处施施然走过来一个中年男子,在捕快让开一条路后,踱步到雅间门口冷笑道:“哟,什么人这是,好大的口气,竟然连刑部的捕快都敢赶出去,怎么?也想尝尝刑部大牢的滋味?”
随着怀内的小钟叶不再哭泣,叶青此时才开始打量起房间内,留正、谢深甫,以及一个中年人站在一起,而门口处,同样是站着一个中年人以及诸多捕快。
刚刚随着吵闹正冲进来的墨小宝跟钟蚕,此刻站在捕快的跟前,堵住了他们进入雅间的去路。
随着那中年人走到门口,墨小宝跟钟蚕看了一眼叶青后,缓缓让出了门口的位置,看着叶青抱着小钟叶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门口的中年人。
中年人显然也不认识叶青,自然是更不认识他跟前的墨小宝跟钟蚕,看着一个男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孩儿,神色之间不由得露出了一丝不屑,而后视线便转移到了谢深甫跟那个闯进来的中年人身上。
“带上来。”门口的中年人向身后招了招手,就看见一个约莫不过四十来岁的男子,衣衫凌乱、面色之间还带着几处红肿,被如狼似虎的捕快押到了雅间门口,而在如狼似虎的捕快身后,还紧紧跟着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妙龄少女。
“爹……。”少女望着被捕快押在中间的男子,顾盼之间目光是终于望向了雅间内,而后目光带着一丝诧异的从抱着婴孩儿的叶青身上掠过,投向了谢深甫的身上,凄然泪下道:“爷爷,他们要抓走爹爹。”
谢深甫在少女说话的同时,也是紧张的惊呼着:“道清,你怎么也在这里?”
少女奋力推开两侧的捕快,小跑至谢深甫的跟前,指着门口的捕快,嘤嘤哭泣的拽着谢深甫的衣袖,而后又是指了指门口在捕快的压力下,快要跪在地上的男子:“爷爷……。”
“谢大人,邓某乃是奉命办差,如有打扰,还望留大人跟谢大人见谅。”刑部侍郎邓友龙站在门口,嘴角带着冷笑冷冷道:“陈大人,看在留大人跟谢大人的面子上,还请您自己走出来吧,别逼我们进去拿你,免得再次惊扰了留大人跟谢大人。”
“他又犯了何事儿?”谢深甫听到邓友龙还要带走陈傅良,又看了看已经被捕快按在地上的自己的儿子急急问道。
“犯了何事儿下官并不清楚,下官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儿,所以还望谢大人见谅。”邓友龙神色之间带着一丝得意的说道。
不管是站在雅间内的陈傅良,还是已经被他们捉拿的谢渠伯,都是他今日要带回刑部的目标。
两人一个是谢深甫在任临安安抚使后,刚刚提拔不久的临安通判,一个不光是两浙西路嘉兴府的通判,而且还是谢深甫的长子,也是在不久前,刚刚被提拔为嘉兴府的通判。
叶青看了看谢深甫,又看了看留正,而后在雅间的门外,芳菲跟贾涉也正在外面神色紧张的张望着,因为捕快堵在了门口却是无法进来。
留正看了看铁了心还要带走陈傅良的邓友龙,而后沉声问道:“不知邓侍郎是奉何人之命?竟然都不问犯了何罪,便要如此粗鄙无礼的捉拿朝廷官员?此事儿恐怕是说不通吧?”
“回留大人,下官是奉左相韩大人之命来拿捉拿罪犯。至于犯了何罪,韩大人没说,下官自然也不敢过问,只是奉命办差而已。”邓友龙对留正的态度,丝毫没有一点儿的尊敬。
而留正跟谢深甫,在听到邓友龙嘴里的左相韩大人几个字时,则是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叶青。
刚刚叶青还在警告他们二
人,要小心韩侂胄对他们二人的报复,不成想叶青这才刚刚说完,那边报复就到眼前了。
叶青几乎在邓友龙自报家门后,就已经隐隐猜到了眼前这一幕,便是来自韩侂胄党羽的反击,此刻听到邓友龙如此说,在验证了他最初的猜想后,叶青嘴角带着平和的笑意,也迎向了留正跟谢深甫的目光,显然是在说:怎么样儿,我说的没错吧。
留正跟谢深甫的目光投向了叶青身上时,使得刚刚进来的陈傅良跟谢深甫的孙女谢道清,也不由自主的把目光再次投到了叶青的身上。
两人的心里都是颇为好奇,眼前这个抱着婴孩儿的青年男子,到底是何等身份,竟然能够在事发之时,跟当朝右相以及临安安抚使同坐在一间雅间内。
男子身材高大,脸颊棱角分明,目光平静,身上隐隐带着一股威势,则是被嘴角平和的笑容弱化了不少,一身常见的深青色长袍,并非是样式更显华丽的儒生服饰,但即便是如此,也还是给人一种难以忽略他的存在的感觉。
特别是当留正跟谢深甫,这两位朝中大员的目光,都在此刻齐齐望向那青年男子时,从而使得青年男子的身份,也变得更加神秘和好奇起来。
叶青并不打算趟眼前这趟浑水,何况,韩侂胄与留正、谢深甫为难,对他而言完全是有利无弊。
所以叶青拍了拍怀中好奇的睁大双眼,望着满屋子人的小钟叶,而后对着留正跟谢深甫从容说道:“留大人、谢大人小心,叶某先告辞了。”
“这……。”谢深甫想要开口,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且开口的话,自己又能说什么,难不成请求叶青帮帮自己不成?
而此时不管是门口的邓友龙,还是雅间内那惊魂未定的陈傅良以及谢道清,也根本没有心思去寻思,叶青嘴里的叶某到底是什么意思。
墨小宝跟钟蚕看了看叶青,便对着把门口依旧围的严严实实的刑部捕快,以及站在最中央的刑部侍郎邓友龙说道:“让开。”
“放肆!”邓友龙面对着转过身来看着他的墨小宝跟钟蚕,不自觉地感到一阵杀气扑面而来,没来由的往后退了两步,转念又觉得自己太过于懦弱,何况自己身后还有十几二十个捕快,又怎么能弱了刑部的威风,瞬间挺了挺胸膛,冷声喝道:“刑部办差,在本官没有查明你们身份之前,便不得离开。”
在邓友龙看来,能够跟留正、谢深甫同在一个雅间的人,必然不会是什么寻常普通人,要么是非富即贵,要么便是跟留正、谢深甫一党。
而且三人聚在一起,显然是在商议什么事情。而他若是能够从这个抱着婴孩儿的男子身上,得到什么对留正、谢深甫一党不利的证据的话,说不准还能够在左相韩大人那里,立下一大功劳、得到更高的赏识。
毕竟,在他看来,若是朝廷官吏,不可能会怀抱着一个婴孩儿,而且以叶青的年纪,在邓友龙的推测中,即便是一个朝廷官吏,也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小官吏罢了,不足为惧。
何况如今既然已经当着留正跟谢深甫的面,都把谢深甫的长子谢渠伯给抓了,难道还会在乎一个跟他们二人,不沾亲不带故的男子不成?
“本官怀疑你乃是谢渠伯、陈傅良的同党……。”邓友龙指着怀抱小钟叶的叶青,面色严肃的说道,就像他手里已经握有了叶青乃是谢渠伯、陈傅良二人的同党证据似的。
叶青有些啼笑皆非的看着邓友龙神情严肃的指认自己是谢渠伯、陈傅良的同党,于是不等邓友龙说完便笑出了声:“邓友龙,你这是为了在韩侂胄跟前立功,连命都不要了是吗?”
“放肆,你是何人,竟然敢如此跟本官说话!”邓友龙看着笑出声的叶青,以及叶青身后苦笑摇头的留正跟谢深甫,突然间莫名有些心虚的再次问道:“你……你到底是何人?”
邓友龙脑海里飞快的旋转搜索着临安城内,自己得罪不起的豪门权贵、朝堂重臣,但依然不觉得眼前的叶青,跟哪一个自己得罪不起的人相似。
“李立方还真是够蠢的,身为刑部尚书,竟然都不知道自己的下属已经越权,不听他的差遣了。我问你邓友龙,李立方知道你今日来此拿人吗?”叶青抱着小钟叶,缓缓走到邓友龙跟前问道。
面前的邓友龙快速的转动着眼珠子,敢于轻松的直呼当朝左相韩大人的名讳,如今竟然还敢直呼刑部尚书、当今皇后亲弟弟的名讳,哪怕是个傻子,也知道眼前这个抱着婴孩的男人绝对不简单啊,绝非是自己推测的那般,毫无背景而言。
此刻面对叶青的问话,不光是邓友龙的心在紧张的噗通噗通的乱跳,就是连叶青身后的陈傅良,还有那妙龄少女谢道清,心跳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很多。
同样,他们也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身材高大,却抱着一个婴孩儿尽显慈爱的男子到底是
何人,为什么敢于如此质问当今刑部侍郎,而且自己的祖父跟当朝右相,却也是不加阻拦,甚至是还有些看好戏的意思。
站在谢深甫旁边的妙龄少女谢道清,偷偷扯了下谢深甫的衣袖,无声的张嘴问道:“这个人是谁……?”
而此时门口的邓友龙,都变得有些结巴的问道:“你……你到底是何人?为……为什么会在这里?”
邓友龙也不是傻子,既然能够得到韩侂胄信赖,还能够身居侍郎之位,就足以说明,他并不是一个没脑子的怵蠢货。
于是不等谢深甫张嘴告诉自己的孙女,就听见叶青二字在门口响起,而他那原本哭的梨花带雨的孙女,瞬间是震惊的张大了嘴巴,有些难以置信的瞪圆了双眸,指了指叶青那高大的背影向他求证着。
谢深甫无言的对着谢道清点了点头,而后心里不由的涌起一阵苦涩,叶青这个名字,就是连不谙朝政的小女孩儿,听到后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何况是在朝堂之上多年的邓友龙,以及旁边听到叶青二字,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的陈傅良。
邓友龙自然是更没有料到,今日会在此碰见叶青,而且还把叶青得罪了个彻底。
所以当叶青自报家门后,邓友龙的双腿便开始不听使唤的颤抖了起来,再也笑不出来的他,脸上的表情更是一言难尽,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人的名树的影,何况是北地枭雄叶青的名字,那完全不是他邓友龙能够企及的高度,何况,他在投韩侂胄麾下后,第一时间就听到了一件关于叶青的事情。
那便是上一次叶青回临安,在经过镇江宁镇山时,据说还是当着韩侂胄的面,在明知江阴军统领赵方乃是韩侂胄的人时,还是毫不留情面的把人给扔到了河里。
要不是最后韩侂胄施以援手,恐怕江阴军统领赵方,就要成为大宋朝第一个被淹死的统领了。
跟随韩侂胄多年的赵方,即便是有韩侂胄在场,都没有逃脱被叶青惩治的报复,何况是他这个投韩麾下不久的刑部侍郎。
“原……原来是……叶大人,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请叶大人……请叶大人见谅,下官不过是奉韩大人之命……。”神色惶恐、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的邓友龙对着叶青连连赔不是。
刚刚即便是面对当朝右相,邓友龙都能够表现的不卑不亢,甚至是还有一丝的嚣张意味,而如今,面对叶青时,却是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尽显卑微跟惶恐。
邓友龙一前一后巨大反差,不光是瞪大了眼睛的谢道清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就是连留正跟谢深甫,都没有预料到,邓友龙见了叶青会表现的如此慌张。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叶某今日不过是跟谢大人、留大人在此偶遇而已,并无要阻邓侍郎办差之意。”叶青哄了哄怀里开始有些不耐烦的小钟叶,而后回头看了一眼谢深甫跟留正,目光扫过那个此刻睁大眼睛望着自己的妙龄少女,以及在自己看向他时,飞快的躲避着自己目光,条件反射的想要行礼的陈傅良,笑了下后继续平静说道:“记得下一次切莫随意给他人安插莫须有的罪名,叶某也绝非是谢……渠伯等人的同党。办完差后回去告诉韩侂胄还有李立方,他们欠叶某一个道歉,你邓友龙……不够资格。”
叶青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他并不打算插手今日的事情,而且对于邓友龙的无礼,他也没有打算追究。
对于叶青要置身事外的态度,倒是让他身后的谢深甫跟留正,心里都微微的有些失望,原本还希望借着邓友龙得罪叶青一事儿,从而帮自己的长子从刑部抽身而退,如今看来,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是是是,下官一定及时禀告两位大人。”邓友龙听的是头皮一阵发麻,根本不敢反驳叶青的言语,只是一昧的点着头,想要开口道歉吧,但人家都说了,他不够资格,于是急忙转身,想让身后的捕快立刻给叶青让出道路来。
而等他转过身时,却是发现,自己身后那些原本把门口围的水泄不通的捕快,早就挨着一侧站好,给叶青等人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来。
“叶大人请,下官一定转告韩大人跟李大人。”如释重负的邓友龙弯着腰,根本不敢看叶青的脸色惶恐说道。
叶青怀抱小钟叶,回头对着愣在原地、神色凝重的留正跟谢深甫微笑着点点头,而后这才带着墨小宝跟钟蚕,以及门口接过他怀里小钟叶的芳菲离开了雅间。
妙龄少女的目光从叶青的身上,在转移到接过叶青怀抱小钟叶的芳菲脸上时,双眸瞬间一亮,心里不由得赞叹着:好美的女子。
而芳菲在抱过小钟叶后,视线也是不自觉地在扫过雅间时,看到了那睁大了眼睛,正望向她的妙龄少女谢道清,而后嘴角带着一丝的微笑,微微 冲着那少女点点头,便随着叶青的脚步匆匆离去。
1025 最坏的打算
临安的六月天气已经是热浪袭人,即便是到了夜晚,那微风中的凉意也是显得极为奢侈。
中和巷叶府的后花园内,奔波了一天从孤山回来的钟晴,身着一袭白色的直领单襦裙,使得整个人在夜色下,显得既淡雅恬静而又给人惊艳的感觉。
在叶青的旁边坐下,看着那空空如也的茶杯,而后贤惠的给斟上茶,这才带着她那特有的知性而又温婉的笑容看着叶青。
今日发生在一品楼的事情,刚刚在哄钟叶睡觉时,芳菲已经一五一十的学给她听了,所以此刻看着想事情的叶青,钟晴便只是静静的陪坐在旁边。
后花园内时不时传来不远处的虫鸣声,虽然不解暑,但在宁静的夜色下听起来,倒是也颇有一番闲适意境。
回过神来的叶青,看着旁边的钟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后道:“太上皇召你入宫何事儿?”
回报以温柔的笑容,轻轻抚摸着叶青那斑白的双鬓,淡淡道:“太上皇还是很紧张你回到临安一事儿,即便这就是他想要的。所以今日以太皇太后的名义召妾身去孤山,也是想要知道你回到临安的这几日到底在干什么,见了哪些人。”
“也是?”叶青敏锐的抓住了钟晴话语里的也是二字,任由钟晴继续抚摸着自己头发,问道:“除了太上皇还有谁?”
“自然还有那个跟你不清不楚的皇后,这几日来,你一直都不曾踏出府门一步,显然皇宫里的那位有些着急了。”钟晴的语气多少带着一丝醋意,不过已然是事实了,她能够做的,也只剩下了好好的守在叶青的身边,永不分开。
“太上皇过于着急了,以如今朝廷的能力而言,根本不可能同时对付两个人……。”叶青微微叹口气说道。
“你是指今日发生在一品楼内的事情?”钟晴问道,而后不等叶青说话,便继续说道:“韩侂胄自然是不敢报复太上皇,但他想要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因而从谢深甫身边下手,这于如今太上皇对你并无矛盾之处不是?”
“话是如此说,两浙东西两路,曹北海所率的昭庆军居东路,李域所率的遂安军于西路,都可以在大半日之内赶到临安。所以为了调动这两路大军,他不惜把韩侂胄在两浙两路的势力拔除一部分。他以为韩侂胄不会报复,但韩侂胄终究是左相,脸面还是要的,要不然的话,他怎么跟自己的党羽交代。”叶青叹着气说道。
钟晴有些发呆,昭庆军跟遂安军,都是在叶青回临安前秘密调拨的,而两路大军的目的,便是冲着叶青而来的。
“所以你认为……。”钟晴看着叶青的神情,两人之间多年来培养的默契还是有的,虽然不敢说完全的心有灵犀,但最起码也能够对彼此的心理跟想法儿,清楚了解个七八分:“你的意思是,太上皇早就有了让留正、谢深甫当替罪羊的想法儿?他明知道韩侂胄会报复,但为了能够……遏制你,宁愿牺牲掉忠于朝廷、宗室,不投其他党派的官员?”
钟晴的内心有些惊讶,因为她一直没有往这方面猜想过,而且通过太上皇的一举一动,她也丝毫没有看出来,有要牺牲留正、谢深甫等人的目的。
甚至此刻,钟晴都有些怀疑,叶青之所以如此说,完全是为了拉拢谢深甫跟留正,才会如此揣摩太上皇的意思。
“你认为太上皇这一辈子,什么时候有过果断决绝的魄力?赵宋皇室,若是真有如此大开大合、勇往直前的魄力跟心胸,也就不至于一直偏安江南了。所以在我看来,他根本就没有同时对付我跟韩侂胄的魄力,之所以如此做,还都是冲着我一个人来的。韩侂胄对于朝廷跟谢深甫、留正的报复,显然也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叶青抬头仰望星空,回忆着今日发生在一品楼的情景,而后喃喃说道:“甚至我怀疑,韩侂胄跟太上皇是心照不宣,要不然的话,今日那刑部侍郎邓友龙,胆子也太大了。”
钟晴冲着叶青白了一眼,道:“你还是记恨人家今天对你无礼,把钟叶给吓哭了一事儿。”
叶青伸手捏了下钟晴那还如同少女般肌肤细嫩的脸颊,笑道:“留正是当朝右相,谢深甫是临
安安抚使,其长子是嘉兴府通判,次子是绍兴府通判,不管怎么说,一个刑部侍郎在面对此二人时,都不可能表现的没有丝毫的忌惮之情。但今日在一品楼内邓友龙做到了,邓友龙做到了完全不把留正跟谢氏父子三人放在眼里,邓友龙之所以有如此的底气,显然绝非全部是因为有韩侂胄给他撑腰壮胆,必然是还有着另外一层的关系,才使得他如此肆无忌惮。而且……他在知晓我的身份后,表现的也过于软弱了,跟面对留正、谢深甫时,虽然态度上有所差别是正常的,但差的太多的话,必然是反常之举了。”
叶青几乎是斟字酌句的在分析今日发生在一品楼的事情,邓友龙在知晓他的身份时,那份惶恐甚至是惊恐,都超乎了他的预料,但回到府里后,叶青越是琢磨,越是觉得不同寻常。
邓友龙怕自己是没错,但堂堂一个朝中要员,怕自己竟然怕到了那份儿上,就足以说明,背后的事情绝非是自己看到的那么简单。
也正是因为如此,原本在回到临安后,并不打算再跟韩侂胄见面的他,不得不在离开一品楼时,把话留给了邓友龙去传给韩侂胄。
“临安城有几个官员不怕你的?”钟晴在叶青面前伸出拳头,做数数状的竖起了两根指头代表史弥远跟韩侂胄后,而后便对着叶青摇摇头道:“一只手都数过来了。”
没理会钟晴的不以为然,惩罚似的拍了下钟晴的大腿,惹得美人吃痛白了他一眼后,才微笑着道:“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不过还有最坏的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本想报复着掐回来叶青拍她大腿的钟晴,见叶青神色终于变得严肃了起来,于是也跟着正色问道。
叶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礼记·曲礼》中曾言:君王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君王当为保江山社稷而死,大夫当为保国安民而战死,士人当该为律典之制、家国责任而亡。留正、谢深甫显然就是那个士人,所以他们选择了以死报国,来除去我这个所谓的北地枭雄,是要拉着我跟他们同归于尽。”
钟晴被叶青的猜想震惊的脸色刷白,她不敢想象,若叶青的这一个猜想真的就是事实,真的就是太上皇一手策划的除掉叶青的阴谋的话,那么叶青岂不是再一次坐困死局之中了?他是不是真的就不该以身犯险的回到临安?
“不可能!”钟晴抓着叶青的手,紧张的摇头道:“要不然……要不然你现在就离开临安……。”
“开弓岂有回头箭?现在回北地恐怕是回不去了。”叶青抚摸着钟晴的脸庞,安慰着道:“如今这些不过是我的猜测,至于这到底是不是太上皇一手谋划的,以及谢深甫、留正是否真有以死报国的忠心,如今还无法确认。不过,凡事能够做最坏的打算倒是没有任何不妥。”
钟晴真的不敢顺着叶青的猜想继续往下想,有些难以接受的摇着头,直呼着不可能,因为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就等同于,她也一直以来在被太上皇利用着。
毕竟,叶青在北地建都护府一事儿,是她当成了秘密告诉了太上皇,从而使得太上皇,不得不趁着元日之际,在跟圣上见面时,妥协了叶青关于在北地开恩科一事儿。
“太可怕了……。”钟晴难以置信的摇着头,虽然她尽力不去顺着叶青刚才的猜想去往下想,但脑海里还是不断的闪现着,若是按照叶青的猜想,接下里的后果是令人多么的难以接受。
可以想见,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留正、谢深甫等等官员,在太上皇的一手谋划下跟叶青同归于尽的话,那接下来太上皇必然是会把目标放在韩侂胄的身上,毕竟,留正、谢深甫等人被报复,完全是因为韩侂胄所指使。
而一旦叶青不在后,那么太上皇完全可以借着留正等人的死,乃是因韩侂胄报复而死的借口,借机除掉韩侂胄,如此一来,除了皇室能够得利之外,就要属一直能够游离在斗争之外,永远能够借势而起,如同黄雀一般的史弥远最为得利了。
“其实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我已经命墨小宝秘密北上镇江,再次打探下韩侂胄在那里的大军部署,跟我回临安时是否发生了变
动。若是有变动,那么就是最坏的结果了,若是并没有什么变化,就说明是我多想了。”看着依旧是还有紧张的钟晴,叶青以宽慰的眼神看着她道:“放心吧,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钟蚕去了皇城司,这几日只要看看留正、谢深甫的动静,也就基本上能够知晓太上皇到底有没有那么深沉的城府跟手段了。”
“但愿没有,若是真的有那么深的城府,那么妾身也是一直被……。”钟晴如今心里很是后悔,若是知道会如此,她宁愿死,也要阻止叶青回临安。
芳菲匆匆的来到后花园,看着钟晴那询问以及有些伤心的眼神,有些不明所以的扫了一眼叶青,而后才道:“叶子已经睡下了,有丫鬟在旁守着。钟蚕在前院,说有要事儿要禀奏老爷。”
松开钟晴的手,而后轻轻拍了下其脸颊,示意芳菲跟钟晴回房休息,而后便向着前院走去。
前院的假山前,钟蚕正在焦急的来回踱步,甚至就连叶青快要走到跟前时,都不曾发觉。
“查出什么来了?”叶青指了指假山一旁的廊亭,昏黄的灯光下,钟蚕跟在叶青的身后。
“今日一品楼内,咱们离开后,刑部侍郎邓友龙,最终还是带走了谢深甫的长子谢渠伯,以及那临安通判陈傅良,如今已经关在了刑部的大佬内。”钟蚕向叶青禀报着。
“大理寺有什么消息没有?毕再遇不知道此事儿?”叶青微微皱眉问道。
“我怕您在府里着急,所以并没有去大理寺问询,但依我看,若这是韩侂胄的报复,是对谢渠伯、陈傅良的欲加之罪的话,大理寺恐怕是并不知情。刑部在这个时候,也不会让大理寺参与的,除非是谢渠伯、陈傅良认罪了,或者是他们找到了什么确凿的证据,让两人难以反驳、自证的话,才会交由大理寺吧。”钟蚕跟在叶青身后,缓缓前行说道:“要不要我先去知会李大人一声?看看他知晓些什么?”
钟蚕所说的李大人,自然指的是刑部尚书李立方,不管此事儿是否是韩侂胄一人所指使,但既然入了刑部的大牢,李立方这个刑部尚书,按理说就应该知晓这件事儿了,除非是李立方懒得过问,就如同当年他在工部时一样,所有的一切事物都交给了那时候的工部侍郎谢深甫来处置,他自己则是天天的游手好闲,只为了听满大街的人喊他一声李尚书,就觉得很有成就感了。
叶青则是摇了摇头,缓缓道:“李立方应该这一两日便会来找我,韩侂胄同样如是。至于毕再遇那边,即便是要去,也还需要小心一些才行,暂时还不宜公开与我们的关系,兵部也是如此,所以接下来的几日里,你在跟毕再遇、钱象祖碰面时要格外小心。”
钟蚕多少有些不以为然,今日在一品楼的一幕,他同样是看的清清楚楚,堂堂的刑部侍郎邓友龙,在叶青亮明身份后,那惶恐又害怕的样子,让他心里是极为的舒服,甚至是有一些得意。
在钟蚕看来,如今以叶青的权势跟威望,在临安根本不必怕任何人才是,也不至于凡事都还要像从前那般谨慎才是。
不过接下来叶青的话,则是立刻让他收起了轻视之心:“如今太上皇、韩侂胄都在我回到临安后,迫不及待的有了动作,不管太上皇跟韩侂胄是否是心照不宣。但韩侂胄在我回到临安后,便立刻急不可待的对留正、谢深甫施以报复,看来也像是想要趁太上皇的注意力在我身上时,趁机取势。但到现在为止,史弥远则是一直都不声不响,所以我们不得不防着他才是,一旦我们要是露出马脚的话,我怕会被一直躲在暗处的史弥远瞬间抓住把柄。”
钟蚕收起了刚才的轻松之色,神色凝重的在叶青身后点着头,认真道:“是,大人,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小心的。”
“明日若是无事儿,去一趟大营吧,总之,内外都得兼顾,不能放松警惕,反而让他人钻了外面大营的空子。”叶青吩咐的极为细致,而钟蚕同样是听的极为认真。
随着钟蚕离去后,叶青又独自一人在廊亭内坐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向着后院走去,小钟叶咿咿呀呀的声音,让原本神色凝重的叶青脸上,瞬间绽放出了慈爱的笑容。
1026 威逼利诱
临安城的夜晚比北地的夜晚要更加的精致与繁华,浓浓的夜幕下,若是在长安城,除了有限的三两条街道上还显得颇为灯火通明外,其余地方几乎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走在街道上,除了能够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外,便是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犬吠声。
而在临安城的夜幕下,却像是一天内最为精彩的时段才刚刚到来,盛世太平下的临安夜色下,有着太多让人眼花缭乱的种种诱惑,不论是青楼酒馆,还是赌坊茶馆、勾栏瓦舍,在浓浓的夜色下,则是散发出了更为迷人诱惑的魅力,一个个销金窟在晚上远远要比白日里显得更加热闹与喧嚣。
有人说临安城的夜很短,短到还没有来得及体会临安城的美,天色便渐渐亮了起来。有人说临安城的夜很长,长到了你可以在一夜之间,领略到你这一辈子都不曾领略不到的各种美。
小桥流水的画意街巷,灯火通明的酒楼茶肆,文人士子的风花雪月,勾栏瓦舍的低吟浅唱,赌坊酒馆的人声鼎沸,青楼楚馆的纸醉金迷,在临安城的夜色下都具备着让人迷失其中的魅力。
御街之上依旧是人来人往,一副好不热闹的景象,行人、轿子、马车来回穿梭,与北地的长安完全就像是两个极端的世界。
北地的战火与紧张形势,在说书人嘴里虽然被如实道出,但听的如痴如醉的人群之中,却没有几人能够深切体会到……北地的苦寒跟坚韧,才造就了歌舞升平、繁花似锦的临安城。
邓友龙的马车停在了韩府门前,已经好些时日没有在临安城风流快活的邓友龙,脑海里一边想着一会儿见了韩侂胄,该如何禀报今日碰见叶青一事儿,一边又坚定的下着决心,过了这几日一定要好好的逍遥快活一番。
随着邓友龙把今日发生在一品楼的事情一一描述给韩侂胄,韩侂胄灯烛下犀利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一般,直直刺向正襟危坐的邓友龙。
“叶青?他去一品楼干什么?”韩侂胄放下手里的毛笔,深陷的眼窝在此刻看起来更为吓人,最起码刚刚坐下的邓友龙,面对韩侂胄那锋利如刀的目光,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
“像是……像是去吃饭,怀里抱着一个婴孩儿,所以下官……下官一时之间并没有想到他就会是叶青……。”邓友龙就像是办错了差遣一般,虽然他今日已经算是尽职尽责的把陈傅良、谢渠伯两人下了刑部大狱。
“也就是说,在不知他身份之前,你对他有些言语不敬,并没有过分招惹他,而他也没有跟你计较,反而是选择了置身事外,眼睁睁的看着你在他面前带走了陈傅良跟谢渠伯?”韩侂胄微微皱眉问道。
“正是如此大人。”邓友龙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的汗珠子越来越密集:“他并没有阻止下官拿人,只是在临走前……临走时说……说大人您欠他一个道歉。”
说完后的邓友龙,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身为刑部侍郎,已经乃是朝堂重臣,但当面对这几个朝堂之上有限的真正的重臣时,突然发现自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渺小到仿佛人家轻轻动一根手指,自己就可能灰飞烟灭。
“欠他一个道歉?”韩侂胄细细思索着这句话,嘴角带着一抹笑容:“睚眦必报啊,这是一点儿亏也不肯吃。不过看来,并非是这么简单。他还说了些什么?”
“还有便是,让李尚书李大人也去给他道歉,因为下官乃是刑部侍郎……。”
“那你可曾有告知李立方?”韩侂胄看着窗外的朦胧夜色,而后回头问道。
“下官一时拿不定主意,愿听从大人吩咐。”邓友龙把一路上想好的说辞重述了一遍道。
“让我给他道歉,也让李立方给他道歉?叶青真当这里还是北地不成,还是由他一人说了算?绝非是这般简单,既然没有阻止你拿人,那么显然他这一次回临安,更不会跟太上皇站在一边了。可当初在长安,我隐隐向他示好,他却是置之不理,如今一回到临安,就借你之事儿让我给他道歉,难不成在临安他也感到了一股危险的味道?”像是在自说自话,也像是在跟邓友龙商议。
不过邓友龙却是十分清楚,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自己说话
的份儿,就如同今日在一品楼叶青所言,自己连给他道歉的资格都没有是一模一样的!
“明日晚些时候你再告知李立方,至于李立方如何决定你不必理会,至于为何得罪了叶青,你大可以实话实说。李立方向来对朝堂政事不感兴趣,只是在乎别人高看他一眼的目光,想必即便是你说了,他也不会当回事儿,更不会去插手谢深甫之事儿。”韩侂胄依旧是望着窗外淡淡的说道。
随着身后的邓友龙应声称是,而后缓缓退出书房后,韩侂胄才缓缓转身,再次走到了书桌前,随着敲门声响起,吴猎缓缓走进来站定。
韩侂胄头也不抬的说道:“叶青今日撞见了邓友龙去拿谢渠伯、陈傅良一事儿,相信以他的聪明,已经隐隐猜到我在做什么了,为了以防打草惊蛇,明日暂不必前去绍兴府,待我跟叶青碰面后再做定夺。至于如今已经被邓友龙下了刑部大狱的谢、陈二人,告知沈继祖、杨**还有刘三杰,让他们明日再次弹劾谢、陈二人,争取早日让二人认罪,签字画押。在这期间,没有我的命令,绝不许大理寺接触此案,若是有人执意要碰,就让他们来见我。”
“是,大人,下官这就去告知他们。”吴猎站在门口恭敬的说道。
此时的韩侂胄才抬起头靠着椅背长吁一口气:“想了下道,拿我的名刺递给叶府,邀叶青明晚前往涌金楼,在北地苦了这么久,想必叶青对于临安的美酒佳肴、佳人小曲也是颇为想念才是。”
吴猎微微动了动嘴唇,不过还是在韩侂胄示意后,转身离开了书房。
在长安的时候,叶青对于韩侂胄的态度并不是很友善,而叶青回到临安后,韩侂胄竟然要再次主动邀约叶青,这让吴猎觉得,韩侂胄对于叶青是否是太客气了。
不过这并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他要做的,便是办好韩侂胄交待给他的每一个差遣而已。
夜色下吴猎的身影在从韩府出来后,便上了马车往外行去,而此时的新任临安安抚使谢深甫的府门口,同样是停着一辆马车。
在谢府的前厅内,有些心不在焉的谢深甫,正与跟他同在吏部任侍郎的楼钥说着话。
自己的长子嘉兴通判谢渠伯,以及自己的属下临安通判陈傅良双双入狱,到现在为止,他身为吏部侍郎跟临安安抚使,竟然还没有查到,谢渠伯跟陈傅良,到底被关在了刑部的哪座大牢内,更别提想要前往探视了。
“听说今日在一品楼,贵公子跟贵属下被刑部下了大狱?尚书史大人在得知此事儿后,便让楼某立刻过来相询,是否需要史大人帮谢大人从中斡旋?”楼钥身为吏部左侍郎,乃是史弥远的绝对心腹,跟郑清之等几人,在朝堂之上也是颇有威望。
而且谢深甫也很清楚,以他如今的人脉关系,根本无法跟楼钥等人相提并论,更不必说是跟史弥远这等朝堂之上高高在上的人物相比拟了。
原本不过是一个工部侍郎,而后在这几个月来,突然之间就平步青云,先是一下子被差遣到吏部任右侍郎,而后还不等他缓过神来,临安安抚使的差遣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如果说朝廷只是这般给他惊喜差遣也就算了,但就在他谢深甫,还没有从朝廷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惊喜差遣中回过神来,自己的长子、次子也在各自的差遣之地,突然蒙受浩瀚无垠的恩宠,几乎是同一时间被差遣为嘉兴、绍兴的通判。
巨大的惊喜让一向不信天上会掉馅饼的谢深甫,一连恍惚了好几日的时间,都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而如今好不容易适应、相信了自己谢氏一门深受皇家恩宠时,打击也是来的如此的措不及防,如同朝廷的差遣惊喜一般,暴风雨似的说来就来。
“楼大人言重了,谢某岂敢劳烦史大人。何况……不论是谢某还是犬子任差遣,都是问心无愧,不曾做过半点儿伤天害理的事情,更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朝廷、圣上的事情,竭心尽力、肝脑涂地只不过是想要为我大宋朝廷出一份力罢了。史大人的好意让谢某甚是惶恐,不过还请楼大人转告史大人,史大人的美意下官心领了。下官也相信,朝廷必然会明察秋毫……。”谢深甫在心里无奈的叹口气,
自自己任了吏部右侍郎的差遣后,史弥远拉拢自己的动作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如今这个关键时刻,自然更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
楼钥像是早知道谢深甫会如此回答一般,丝毫不在意的微微笑着点点头,端起茶杯并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看了看杯中的茶水,而后又缓缓放下,道:“谢大人,今时非同往日,贵公子以及谢大人的左膀右臂双双被刑部下狱。不管是史大人还是楼某都相信,贵公子跟陈傅良是清白的,这必然是有人栽赃嫁祸。毕竟……不管是谢大人,还是谢大人的两个公子,这些时日里来,可谓是平步青云,如此的恩宠自然是引得他人眼红嫉妒,所以才会如此。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史大人正是因为深知谢大人以及贵公子跟属下对朝廷的忠心,更是相信谢大人的为人与清廉,若不然的话,史大人也不必在得知此事儿后,立刻让楼某过来询问谢大人是否需要一些帮助了。毕竟,若是贵公子跟陈傅良,一旦被人栽赃嫁祸、罪证确凿,那么身为吏部尚书的史大人,恐怕也会因此而受牵连。”
看着谢深甫微微惊讶的望向他,楼钥笑了笑继续说道:“史大人身为吏部尚书,掌天下官员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若一旦贵公子跟陈傅良罪名坐实,岂不是会引来他人非议是史大人任人唯亲、用人不察?加上谢大人您又是任吏部右侍郎,所以让史大人很是为难啊。”
谢深甫的眉头越发的紧皱了,楼钥的话语中既有威逼也透着利诱,所谓听话听音,而楼钥没有说出来的话,意思便是:史弥远或许会因为渠伯、傅良二人的事情,迁怒于他这个新晋的吏部尚书,要不然的话,实在是无法给其他官员一个交待,从而还会影响到史弥远的声誉。
“你我同在吏部任侍郎,受史大人节制,若是贵公子出了事儿,史大人脸上也不好看,会被他人攻讦史大人御下不严,从而因此受到牵连,到了那时候,史大人就算是再相信谢大人您,恐怕也不得不……为了平息他人不满而牺牲谢大人了,所以谢大人要三思啊。”楼钥的笑容,在此刻看起来是极为的阴森可怖。
谢深甫继续在心里叹着气,史弥远这是步步紧逼,是不给自己丝毫喘息的机会,硬生生的是要自己跟他站到一边。
因为安抚使的差遣得罪了韩侂胄,因为吏部侍郎的差遣,惹得史弥远不快,如今人家没有直接拿自己开刀,因为自己乃是圣上钦点,所以人家才会拿自己的儿子跟属下开刀,从而达到逼迫着自己要么辞官不做,要么就眼睁睁的看着谢渠伯、陈傅良被人栽赃嫁祸。
脑海里不由得想起在一品楼,那抱着婴孩儿的叶青,对他跟留正所说的每一句话,如今却是正在被一一验证着。
“楼大人……此事儿可否容下官再好好想想?”谢深甫的目光中带着纠结跟无奈,如今的朝堂之上,想要成为一名只为朝廷尽忠的官员,简直是越来越难了。
“谢大人,贵公子都已经被人下了大狱,难道你还不清楚?人家这是有备而来啊,你还要耽搁到什么时候?你还有时间耽搁吗?一旦人家给贵公子跟陈傅良捏造的罪名坐实,到时候不光是他们,就是连谢大人你恐怕都是难辞其咎,那时候你就算是求史大人,史大人恐怕也都是无能为力了。”楼钥一副苦口婆心、全是为谢深甫的着想的神态说道。
谢深甫纠结矛盾的咬着嘴唇,如今谢渠伯被下大狱,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因何罪名而入狱,而不等他明日上朝堂,甚至前往孤山一行,如今人家就已经急急上门,逼着他做出选择,这些对于谢深甫来说,简直是太过于煎熬了。
“谢某多谢史大人跟楼大人好意,谢某心意已决,若渠伯真是触犯了国法,谢某也无话可说。谢某相信,朝廷必然是能够给渠伯、傅良一个清白。楼大人,下官多谢史大人跟您的心意,谢某明日便在朝堂之上奏请圣上圣裁此案。楼大人请……。”谢深甫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他很想搭救被下大狱的谢渠伯跟陈傅良,但圣上亲自钦点他为吏部侍郎、临安安抚使,自己身负浩荡皇恩,怎可因一己之私,就轻易忘记朝廷跟圣上对自己的信任!
1027 黑白对错
谢府前厅的外面,一个纤细的黑影一直悄悄的趴在窗户旁,偷听着前厅里面祖父与吏部侍郎楼钥的谈话,她很想祖父答应那楼钥,但又不想祖父的名节因此受损。
虽然她比任何人都要记挂如今被关入大牢内的父亲,但从小便在谢府长大的她,如同她的父亲、祖父、叔父一样,对于名节看的甚至比生命还要重要。
楼钥面色深沉的走出前厅,甚至没有理会身后谢深甫的赔罪之声,只是冷哼了一声,而后如同疾风一般向谢府门口行去。
趴在窗户下的谢道清,看着那人影在影壁处转弯消失,正待要起身前往前厅时,却是听见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在前厅内响起。
“谢大人高风亮节,留某佩服。这一生留某有幸与你同朝为官,留某深感骄傲。”留正的声音在前厅内响起,外面正准备进去的谢道清,则是再次趴在了窗户下,倾听着祖父跟留正的谈话。
“留大人过奖了。”谢深甫的声音无奈而又沉重,心头的滋味更是百味杂陈,今日发生的种种事情,加上一品楼内叶青的及时提醒,到了如今,他岂能不清楚,自己如今已经身不由己的卷入进了朝堂党争之中:“圣上、太上皇、朝廷对我谢氏一门信赖有加,谢某岂可因私而辜负?岂可眼睁睁的看着朝堂被权臣把持而不出声。”
留正跟着叹了口气,如今他跟谢深甫可谓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从太上皇召他入孤山……不,应该说自从当年受赵汝愚之命,斡旋于多方势力之间,只为在关山一役除掉叶青那一日起,留正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
“朝堂之上能够有谢兄这般因公而忘私之人,乃是我大宋朝廷的幸事,留某与谢兄相比,真是自愧弗如啊。”留正心头同样是颇为惆怅,若不是当年受赵汝愚之命,他也不会从那一刻起就陷入党争之内。
当然,这两年他能够身居右相,能够不被史、韩两党所排挤,除了因为他是右相外,现在想来,完全是因为当初叶青放了他一马,显然,在史、韩两党看来,叶青自关山一役死里逃生后,既然敢报复赵汝愚,就不应该放过他留正才是。
可最终,叶青竟然是对他毫无动静,如此一来,不单是使得看好戏的史弥远、韩侂胄没能趁机在叶青对付留正时,黄雀在后的谋右相之差遣,反而是让留正在右相的位置上越做越稳,以至于到了今日,才发现好像哪里不对头。
听完留正讲述着当年跟叶青结怨,以及赵汝愚因何而死在大理寺的陈年往事,谢深甫是被震惊的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不管是赵汝愚的死,还是叶青在关山死里逃生的事情,谢深甫当然清楚,但他绝对没有想到,在每一件事情的背后,原来都有着那么多错综复杂的因果关系。
叶青是佞臣、枭雄,在临安敢于抗皇命,敢于杀宗室、亲王,这些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就如同叶青在北地北伐取得的功绩一样,俱是罄竹难书。
叶青在包括谢深甫等朝堂官员的眼里,之所以会让人害怕,正是因为他如同一个矛盾体一般,一半是魔鬼一半是天使这样的存在。
在临安的众多朝堂官员心中,因为史弥远、韩侂胄时不时对叶青的弹劾、攻讦,加上留正跟叶青之间的恩怨,所以使得朝廷众官员,已经全然忘记了北地的疆域全部都是叶青所收复的功劳,只记得叶青盘踞北地,如何不听朝廷差遣、节制,如何私自用兵、谈和,跟金人、夏国、辽人、蒙古国之间的暗地交往。
“如果不是今日在一品楼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是叶青当着你我二人的面,提醒我们小心他人报复,留某也不会去细思这些年留某在朝堂之上所做的种种事情。甚至就连留某人,都差点儿忘记了叶青于北地、对朝廷的功劳,只记得他在北地的独断专行。有些事情啊……。”留正怅然若失的望着房顶,无奈的叹气道:“只有身居高位之后,才知晓……原来在每一件事情的背后,其实都有着不可告人的肮脏秘密。”
“叶青坐拥北地,使得北地百姓只知叶青、不知朝廷、不知圣上天颜,史弥远、韩
侂胄何不也是如此?朝堂之上,史党、韩党遍布,谁若是稍有不顺从,立刻便有大量的御史、言官在朝堂之上弹劾他,从而使得朝堂之上,如同史、韩二人的朝堂一般。今日看谢兄被史弥远威逼利诱,留某不由在想,叶青当年收复失地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他那个时候就想要成为一个盘踞北地的枭雄?”留正眉头深皱,摇着头自语道:“显然,他当时的处境或许就如谢兄你如今处境相差无几,或许还要比你的处境更为复杂、艰险,所以最终才使得他在枭雄之路上越走越远,远到了甚至忘记了朝廷。”
“留大人……不会是同情叶青……。”谢深甫看着像是陷入天人交战的留正,有些错愕的问道。
留正回神,看着谢深甫苦笑着摇头,摆手道:“留某只是想说,留某已经不具谢兄这般高风亮节,不像谢兄一般,立身处世都刚正不阿。叶青终究与我之间有着不可化解的恩怨,当年若不是我四处斡旋,他也就不会陷入关山困境,说不准沂国公赵汝愚因此也就不会死于大理寺……。”
“依谢某看,留大人不必如此自责,沂国公终究是皇家宗室,又岂会做出对朝廷不利之举?当年差遣留大人斡旋想必也是为了朝廷、为了宗室着想。而叶青,若是真的对朝廷问心无愧、在北地的一言一行都光明正大,又何必惧怕朝廷召他回临安?八千精兵如今居于城外,还不都是为了保全他的身家性命?若是相信朝廷,难道朝廷就不能还他以清白?”谢深甫对于朝廷的公正,还有着极为盲目的自信,在他看来,朝廷、圣上、太上皇永远都是最为公正的。
留正对于谢深甫如此这般对朝廷的无条件信任,也只能够报以苦笑,显然自己刚刚的一番话,并没有被谢深甫真正的听进去,甚至是假意揣摩。
正如他所言,不到一定的高位,显然不会看明白,这个朝堂到底有肮脏,这个天下的人心,到底有多么的阴险。
何况,这朝堂之上的事情又岂能以简单的对错、黑白来一分为二?
留正本想以当年岳飞冤死风波亭一事儿提出来,来正告谢深甫,凡事并非是眼睛看到的那么简单,但看着谢深甫那刚正不阿的脸庞,最后又把想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摇摇头挥去脑海里那些关于对叶青的思索,看着谢深甫道:“叶青之事儿暂且不提。只是如今谢兄打算如何应对?这一次人家可就是冲着你来的。”
“明日我便禀奏圣上,请圣上为谢某圣裁此案,我相信,圣上必然是会给渠伯、傅良一个清白。即便是……即便是最终无法更改,谢某也不会因此而向史弥远低头,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直,一不愧对朝廷,二不愧对自己的良心……。”谢深甫即便是心里不愿意如此,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有了回头路,唯一能够做的,便是靠着文人士子的风骨坚定着对朝廷的忠诚一路走下去。
“大理寺毕寺卿那边,留某明日可帮谢大人详询一番,看看他那边是否可有应对之法。”留正显然也不愿意就此撒手不管,何况,不管怎么说,谢深甫最起码对于朝廷的忠心可是天地可鉴,比起叶青、史弥远、韩侂胄可是不知忠正了多少。
所以若是眼睁睁的看着如此一个忠臣,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也是于心不忍。
“那就多谢留大人费心了。谢某这一辈子为官碌碌,并没有结下什么人情缘分,即便是想要找人疏通,哪怕是打听、探视一番,都不知道该去敲门谁家的府门。当然,谢某也绝非是迂腐之辈,留大人不必过于强求……。”请留正坐下后,谢深甫露出有些在留正看来颇为可怜的笑容,而后有些双眼放空道:“谢某其实心中也很清楚,这一次人家是有备而来,又有当朝左相在背后撑腰,渠伯跟傅良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了。这诺大的天下啊,能够跟左相大人抗衡的,也不过是那三两人,史弥远刚刚已经被我得罪,而叶青……恐怕若不是今日在一品楼相遇,人家都不会知道我谢深甫是何人。其实能够搭救渠伯跟傅良的,也就是叶青跟史弥远了,谢某如此说话,还望留大人莫要见怪。但谢某身负皇恩,朝廷在
差遣谢某为临安安抚使,吏部侍郎,长子为嘉兴府通判、次子为绍兴府通判时,初心绝非是为了让谢某有朝一日去投靠史党、韩党或者是叶党,而是为了让谢某能够味朝廷持一缕清明。谢某人微言轻,自是不敢以私事而废公。凡事不可强求……。”
留正坐在旁边,脸颊一时觉得有些火辣辣的痛,浑身上下也是感到一阵阵的燥热跟不适,相比于谢深甫的忠正来,留正除了自愧不如外,此刻心里头还充满了对谢深甫的憧憬跟由衷的敬意,毕竟,比起人家来,他留正在身居右相后,偶尔也会产生患得患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
“毕寺卿同样也曾多次被太上皇召进孤山,元日之时也曾面见圣上,留某想,大理寺即便是不能够……。”
前厅内的谈话,一字不落的被谢道清听在耳里记在心上,虽然她很赞赏祖父的气节、风骨,但在她的脑海里,时不时出现那个怀抱婴孩儿的男子面孔时,却总是觉得那男子不像是一个坏人,更不像是在临安城内,一些人嘴里传的那般凶神恶煞,反而看起来很随和的样子。
如此之人,怎么会是一个枭雄呢,怎么会是一个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的大奸臣呢?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是不是就像刚刚那留大人所说的,是有坏人一步一步的把他逼到了今日的这般地步呢?
少女的心里对于那抱着婴孩儿的男子,越是细细琢磨则是越发的好奇起来,关山一役有人要杀他,而后他死里逃生,回到临安就把害他的人杀了,但为何没有杀留正呢?
信王也是死在了他手上,祖父向来尊崇有加的沂国公赵汝愚,也是被他杀了!这个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怕朝廷、圣上、太上皇吗?他跟那史弥远、韩侂胄比起来,谁又更厉害一些?他们三人谁的权利最大,谁又能从刑部大牢里救出爹呢?
蹲在窗前的少女,抱着双膝发呆,一会儿脑海里会不由自主的浮现那抱着婴孩儿的男子形象,一会儿又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那男子如花似玉的夫人脸颊,虽然不过是匆匆一瞥,但她却是记得极为清晰。
“其实若是请叶青帮忙救出令公子,此策也并非不是不行。”留正的话语,让蹲在窗前的谢道清脑海里一震,再次缓缓起身,趴在窗户处侧耳倾听着。
“留大人为何如此说?”谢深甫皱眉,他不知道为何留正突然又把话题,从明日委托大理寺卿毕再遇的身上,一下子又转移到了叶青身上。
当然,他也相信,叶青绝对有这个能力,能够跟韩侂胄对抗,从而救出自己的长子跟临安通判陈傅良二人,但他谢深甫不想把这一辈子的风节,毁在投靠叶党一事儿上。
像是知道谢深甫心里忌惮什么一般,留正摇头道:“非也。留某想问,谢兄可还记得今日叶青在一品楼时说了些什么?”
“不知……不知留大人说的是什么时候?”谢深甫虽然不愿意与叶青为伍,更不愿意投叶党之下,但看着留正那正色的神情,再想想心里一直让他纠结担忧的长子跟属下,以及自己的宝贝孙女,若是万一失去了爹,这不得哭的稀里哗啦的。
“留某得罪过他,甚至是把他陷入到了绝境之中,但叶青反而像是我跟他之间没有任何恩怨般,并没有对我施以任何报复,甚至今日还不惜跑到我们所在的雅间,提醒我们要小心他人的报复。这虽然说不上是叶青的好意,但何尝不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一个机会?”留正刻意压低了声音,窗户边的小黑影,也把头越发的贴紧窗户,试图能够听的清清楚楚。
“你的意思是……。”谢深甫微微动容道。
“何不将计就计?朝廷差遣你为临安安抚使是为何?”留正神秘一笑:“正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若是我们能够趁此机会铲除掉二人,岂不是更好?”
此刻窗户边的小黑影,已经完全听不清楚里面再说什么,急的有些抓耳挠腮的谢道清,看了看那扇窗户,又望了望不远处的厅门,最后是一咬牙一跺脚,闷头向着厅内行去。
1028 好大一张网
赵昚最为看重谢深甫的显然就是其身上的文人风骨,以及宁折不弯的气节。
在朋党横行的朝堂之上,想要洁身自好的保持中立,不被他人所拉拢,宁折不弯的气节绝对是一个臣子身上最不能缺失的。但也正是因为谢深甫身上的风骨气节,使得谢深甫即便是参与到朝堂斗争中后,也不太会懂得变通跟权谋。
刚正不阿的性格,显然很难适应如今的朝堂形势,文人的迂腐往往容易把人简单的一分为二来看,以及容易钻牛角尖、认死理。
留正显然就要比谢深甫圆滑了许多,虽然在谢深甫宁折不弯,不向权贵低头的高风亮节下,会觉得有些自惭形秽,但他却是深知,朝堂之上哪有好坏之分?
华夏数千年来,能够做到高位的权臣数不胜数,但并不代表其人的才华就有多么的出众,甚至有可能身居高位的权臣,也就不过是比猪聪明一点点儿而已。
一辈子兢兢业业、为民为社稷,对朝廷、皇室忠心耿耿,但却无法得到重用,甚至这一生不过就是一个县尉,顶多做到知县便到头的能力官吏,如同过江之鲫,但终其一生,朝廷却是连正眼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天下从来不是公平、公正的天下,天下也从来不是百姓以及大部分人的天下,天下往往是在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而后名义上代表着多数人,实则为少数人谋利的天下。
谢深甫想要通过一己之力在朝堂之上弹劾叶青的种种,以此来让朝廷治罪的想法,把留正给震惊的是瞠目结舌,他实在无法理解,难道谢深甫不清楚,若是那般就可以轻易治罪叶青的话,朝廷至于费这么大力气,拐这么多弯吗?
让叶青从北地回到临安,朝廷就已经是绞尽脑汁,用尽了计谋、搭上了利益,才如同请神似的把叶青哄回了临安,而若是靠朝堂弹劾来治罪叶青?恐怕叶青这辈子都不可能被关入大牢内!
留正有些浑浑噩噩的从谢府前厅走出,看着站在门口的谢深甫孙女,又看看身后亲自送他的谢深甫,留正缓缓叹口气,神色凝重道:“还请谢兄三思而后行,明日朝堂之上……谢兄敢保证就一定能够见到圣上?”
说完后,留正又是叹了口气,而后转身向着谢府门外走去,谢深甫原本想要亲自送到府门口,但看了看挥手制止的留正,又看了看不尊礼数,竟然跑到前厅的宝贝孙女,只好目送留正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
转头看着神情可怜的宝贝孙女,谢深甫心里同样是重重的叹口气,有些不敢与谢道清那可怜的目光对视,转身走回厅内道:“明日祖父便奏请圣上……。”
“刚刚留大人都说了,说爷爷明日不一定就能够见到圣上。爷爷……。”谢道清看着有些疲惫的谢深甫,欲言又止,她想让谢深甫去请叶青帮忙,因为在她看来,那个抱着婴孩儿的男子不像是一个坏人,而且看样子很好说话的,说不准只要爷爷去请求人家,人家就会同意救出自己的爹爹了。
当然,谢道清之所以犹豫,也是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爷爷的脾气,刚正不阿了一辈子,在官场之上从来没有求过人,不管是她父亲还是叔父,能够在嘉兴、绍兴为官,也都是各凭本事,并非是靠谢深甫手里那些可怜的人脉关系网。
“爷爷也早些歇息吧,孙女不打扰您了,孙女回去了。”谢道清看着揉着太阳穴的谢深甫,眼神黯淡,此刻自己的母亲还在后院里担忧垂泪,她同样是有些放心不下。
谢深甫默默的点点头,挤出一丝笑意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女落寞的离开,而后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临安的夜色在寂静中缓缓流淌,随着夜空中的喧嚣渐渐稀疏,临安城也渐渐进入到了短暂的梦乡之中。
每一个夜晚的临安,几乎都是只有不过一个多时辰的真正安宁,而后随着早起的商铺开门声,临安城又会在不过一个多时辰的休整中,缓缓苏醒过来,而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持续着繁花似锦的太平盛世。
睁开眼睛的叶青,看了看旁边空无一人的床榻,钟晴身上独有的香味还有一丝的残存,但佳人却是已经消失不见,打了个哈欠随即起身,不等走出开门出去,便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芳菲伺候着叶青洗漱、用膳完毕,而后便向叶青解释着,钟晴一大早去了皇城司一事儿。
韩侂胄一早让吴猎亲自送来的请柬,被芳菲放在了叶青眼前,嘴里自顾自说道:“听陶潜说,今日一早府门刚一打开,就看见了韩侂胄
家里的那个下人吴猎,毕恭毕敬的拿着名刺在等候……。”
“李立方呢?没派人送请柬?”叶青拿起韩侂胄的名刺,不用看都知道,又是在涌金楼,也不知道这家伙为何这么钟意涌金楼,家里的小妾都快要塞满了,但还是不满足。
“终究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虽然不太理会刑部的事情,但这两年在临安,谁人不卖刑部尚书李大人几分薄面。”芳菲风情万种的白了一眼叶青,虽然叶青同样是位高权重,但在芳菲的心里,始终是觉得也就那么回事儿,根本就没有外人嘴里形容的那般有多厉害,总之在眼里,也就只是一个让她死心塌地的男子而已。
与芳菲说了没几句家常,钟蚕便跑到前厅,而在钟蚕的身后,则是跟着刚刚下朝的毕再遇。
当叶青来到前厅看见毕再遇时,同样是微微一惊,昨日里刚刚嘱咐钟蚕,跟毕再遇相见如今还要小心一些才是,想不到今日就把人领进了府里来。
“毕寺卿?快坐。”叶青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而后自己在另外一边坐下,问道:“可是有何要事儿?”
“今日朝堂之上,留相托我打听下谢深甫长子谢渠伯,以及临安通判被刑部下狱一事儿。而今日在朝堂之上,我也隐隐听说了,昨日里刑部在一品楼拿人时,大人您便在场。所以一时之间有些拿捏不准,此事儿……帮还是不帮?”毕再遇也不废话,直截了当的问道。
“谢深浦可曾找你?”叶青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反问道。
“今日朝堂之上,谢深甫当着留相、韩相等众官员的面,高呼要见圣上,但最终还是没能够如愿。所以在下朝后,在留相跟我谈话之时,谢深甫也不过是在不远处微微对我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而已。依我看,留相委托我一事儿,谢深甫必然是知情的,但恐是不愿意自己……。”
“那就不必理会,谢深甫一介老朽,迂腐之极。既然放不下身段,大理寺又何必趟这浑水?何况韩侂胄摆明了要跟他过不去,而今日一早,府门还没开,就给我送来了名刺,暂时先观望一番再定夺。”叶青想了下后,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问道:“留正跟谢深甫并非是有多深的私交,昨日里两人在一品楼单独相会,是太上皇的意思?还是他们二人的意思?”
太上皇赵昚在临安给他叶青设下鸿门宴,这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了,但让叶青有些难以理解的是,谢深甫这段时间的平步青云,难道真的跟对自己设下的这场鸿门宴完全没有关系,完全是冲着韩侂胄去的不成?
如今的叶青,还是有些搞不太明白,留正跟谢深甫在太上皇给他们二人的差遣中,到底是怎样的分工,是两人一同来做太上皇对付自己的替死鬼,从而捎带上了韩侂胄,还是说,太上皇赵昚真的有同时除去他跟韩侂胄的魄力,要在临安来个一石二鸟之计?
“此事儿不太好揣摩,据我所知,如今太上皇秘密调集的两路大军,曹北海的昭庆军则是在东路,距离绍兴府不远,而李域所率的遂安军则是在西路,距离嘉兴府同样是很近,钱象祖并没有察觉此二人跟绍兴、嘉兴的通判有过来往。但也不能太过于肯定,他们之间没有过秘密往来。更何况,嘉兴通判谢渠伯已经出现在了临安,昨日里虽被韩侂胄下了刑部大牢,但他回临安是何目的尚不清楚,而至于绍兴府通判谢棐伯,则一直留在了绍兴府,但跟曹北海最起码明面上并无任何接触。依我看,昭庆军、遂安军被秘密差遣至两浙东西两路,必然跟谢氏父子有关,可他们的目的到底是冲着你,还是冲着韩侂胄,如今还难以下判断,也有可能……真是冲着你们二人而来。”毕再遇分析了半天,答案同样是模棱两可。
虽然太上皇也召他跟钱象祖自元日后多次入孤山,但在一些关键的差遣上,太上皇则都是分开吩咐的,所以即便是如今,除了他跟钱象祖知晓彼此的差遣外,对于留正在其中到底要干什么,不清楚,对于谢深甫的差遣,同样也是不清楚,而留正对于谢深甫的差遣,一样是不清不楚。
“如此手段,倒是颇有一丝身为帝王的权谋之相。”叶青眉头紧锁,难得的夸赞了下太上皇的权谋手段。
毕再遇、钱象祖、谢深甫、留正四人之间的差遣各不互通,显然说明,太上皇对于四人并非都是绝对的信赖有加。
同样,也可以理解为,这乃是帝王的御下权谋,为的就是让四个人各自做好自己的差遣,也是怕因此而走漏一些风声吧。
叶青不得不往最坏的方面想,那就是太上皇在除去自己的时候,只不过是同时把韩侂胄当成了幌子,从而来使自己分心,乃至误判局势,以为是要对付他们两个人。
所以若是如此的话,那么如今发生在临安的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就如同是一张网一般,真真假假的其实都是给他叶青一人编织的,而韩侂胄就只是一个幌子而已,最终的目的还是只有自己一人。
“这一次你回临安的决定,我跟钱象祖都觉得过于轻率了,明明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你为何还要以身犯险?史弥远今日在朝堂之上一直在奸笑,而后也是第一个率先离开朝堂的,至于韩侂胄,虽然从一开始就阴着脸,但在我看来,他好像很胸有成竹似的,哪怕是在朝堂之上面对谢深甫的指责,表现的也是极为从容,就像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毕再遇有些替叶青担忧的说道。
北地如今已经是大好局势,虽然说有些方面确实是难了一些,但……不管怎么样,总好过回到临安这个充满明枪暗箭、处处都是阴险算计的地方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回临安,北地困境便不会解决,而且是刻不容缓,若是再耽搁一两年的话,北地的形势就是岌岌可危了。”叶青神情凝重的说道。
毕再遇则是有些不以为然,当然,这也跟他一直处在临安,对于北地以外的形势不是很了解有关。
毕竟,在他看来,叶青在北地可谓是顺风顺水,虽然有些难以解决的问题,但如今金国已经势弱,而蒙古人即便是灭了辽国,在他看来也不至于如此让叶青紧张才是。
“对了,钱象祖下朝之后,便听从太上皇前些时日给他的差遣,去了城外的皇城司大营。毕竟是兵部尚书,是以犒赏众将士的名义而去的。”毕再遇岔开话题,对于北地的形势,他并没有多少发言权,能够做的,只不过是给叶青一些建议而已。
“这点儿我料到了,本以为会是留正偷偷摸摸的前往大营,所以我在昨日还让钟蚕在今日,要抽空前往一趟城外大营。”叶青下意识的回答着毕再遇的话,思绪则是还沉浸在对太上皇目的的分析中,以及眼下的局势如何能够破开,让其稍微变得明朗一些的思索中。
如今的局势各处都是疑点,各处看起来都很重要,但叶青如今,显然无法一下子抓住关键点,而后拨云见日似的一窥究竟。
太上皇赵昚就像是刻意把局势要搞复杂一样,让叶青从乱局之中,根本难以理清头绪。
韩侂胄被牵连进来,也如同烟雾弹一样,迷惑着叶青的视线,一时之间让他难以判断真假,谢深甫跟韩侂胄之间的冲突,更是让叶青的视线,如同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布一般,根本看不清楚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叶青陷入沉思之中,毕再遇在一旁默不作声时,门口响起了从皇城司回来的钟晴的声音:“史弥远昨夜里第一时间派人去了谢府,而且还是同为吏部侍郎的楼钥,在楼钥神色阴沉的离开谢府后,过了小半个时辰,留正则是从谢府走了出来,神情之间……据说也不是很开朗。至于韩侂胄府上,今日一早在府门外递韩侂胄名刺的吴猎,去了御史杨**、沈继祖、刘三杰的府上,而邓友龙从韩府出来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前往李立方的府上。也就是说,你昨日里在一品楼的话,邓友龙除了第一时间告诉了韩侂胄外,并没有立刻去告诉李立方。”
对着起身向她行礼的毕再遇还礼后,钟晴便再叶青一旁坐下来,叹口气道:“如今看来,太上皇跟韩侂胄之间,并非是有着十足的默契,但也不排除,这是太上皇刻意为之,就是为了混淆你的视线跟注意力。”
“好大的一张网啊,太上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叶青苦笑着调侃道。
显然,这就是帝王跟权臣在权谋之上的差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举手投足之间的一举一动,都会让人去揣摩他的用意,而若是想要刻意混淆他人的视线,对于帝王来说更是容易之极。
而对于权臣来说,在权谋的先天上本就毫无优势,特别是在权臣跟帝王的对抗中,权臣的弱势就更为明显,要顾忌的方方面面也要比帝王多很多,还要防备着同僚、政敌对自己的落进下石,而这些对于帝王来说,则是完全无需顾忌的。
所以成为权臣的臣子很多,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的也有很多,但能够做到真正的挟天子以令诸侯者并不多,能够谋朝篡位者更是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