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五章 局势的变化
越是想要这个严寒的冬季快点儿结束,那么便会感觉这个冬季十分的漫长,甚至漫长到了让人绝望的地步。
呼啸着的西北风一连肆虐了好几日河套三路,就当众人以为能够终于歇一口气时,气温却并没有因为凛冽的寒风消失后,有丝毫的回暖迹象,甚至这鬼天气比寒风凛冽之时还要冷上了几分。
延州前线将近一个月没有战事发生,虽然宋军这边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但征集而来的民众、壮丁,却是表现的越来越乐观,在他们眼里,原来打仗竟然是这样子的,就是两军隔着一条河对着叫骂而已,根本就没有说书人嘴里说的那么吓人跟残酷。
叶衡差遣了将领去驱赶民众营内的妇孺,但效果并不是十分理想,在严厉的训斥了好几次,已经分成不同阵营的民众后,但其中还是有不少胆大的民众钻着空子,偷偷把一些妇孺还是留在了民众大营里。
而直到十月底的时候,随着金人突然毫无预兆的发动了一次袭击,规模虽然不大,但这一战同样是打的格外的惨烈,两边在不到大半天的时间里,伤亡都要大于过往的任何一战。
也正是因为这一战的缘故,使得征集来的数万民众,终于是见识到了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样子,当天夜里,整个民众大营都是一片风声鹤唳、惶恐不安、人人自危的景象。
在叶青的默许下,当天夜里不光是残余的妇孺跑了个精光,就是连一些怕死的民众,也是偷偷的撇下,已经细心经营了近一月,打算当家的营帐逃离了前线。
逃离的人数并不少,甚至连破冰差遣的最后几日工钱都没有要,这于整个大军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儿,而留下来的民众,也不再是像往常那般轻松。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次随着大军前往河边破冰时,一个个也不再像是春耕劳作时那般有说有笑了,反而是如同惊弓之鸟一样,金人那边稍微有点儿大的动静,这边的民众就会瞬间扔下手里的家伙事儿,跑了个无影无踪。
叶青苦熬了两宿之后,终于是亲自写出了一份安民告示,内容无非便是希望大家团结起来,同仇敌忾的抵御金人渡河,但是在言语措辞上,则是选择了极具蛊惑性跟煽动性的言辞,热血沸腾的爱国之情跃然于纸上,在传令兵的慷慨激昂下,让听者无不是感觉到肩头都有一份保家卫国的重担与责任。
一场金人的突然袭击,最终若是不算大军伤亡的话,叶青这一战倒是赚了不少,不光是让民众大营因此而紧张了起来,再也不像一开始那般涣散,甚至会影响军心,而且也使得民众在破冰之时,更是不遗余力,不再像之前那般,还需要有大军将领指挥、监督着。
如今的黄河河面,始终无法形成让乞石烈诸神奴满意的冰层,加上民众的不遗余力,以及开始主动的查缺补漏,反而使得近百里的黄河河面上,即便是在清晨,竟然是连一丁点儿冰碴儿都看不见,全部被拍碎到了浑浊的河水中。
随着三千营的到来,叶青这一边的士气也越发的高涨,军心也更加稳固,反倒是金人那边显得有些一反常态。
这几日的金人甚至连巡查河面结冰的斥候都懒得派了,反而是竟然大张旗鼓的搞起了对于各营大军的调整,以及对一团乱麻的营地的休整。
虽然每日还都会有金人斥候警惕着对岸的宋人
,但明显能够感觉的到,金人那边这几日所做的这一切都有些不太合常理,所作所为并不像是在为下一次交战做准备,看起来倒像是跟前些时日,宋人这边的民众大营要把前线当家的举动异曲同工。
就在徐寒、司马坚、王重、谢伦、叶衡等将领疑惑重重的同时,这几日对岸被金人休整出来的一块儿平坦的大空地上,终于是立起了一个巨大的营帐。
“有大人物要来?还是又有援军?”叶衡神色凝重,看了看左右两侧的徐寒几人喃喃道:“立刻比禀报大人,徐寒。”
“不用了。”叶青的声音在叶衡身后不远处响起,批着黑色皮裘、里穿厚厚窄袖长袍的叶青,迈步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对岸那竖立起来的巨大营帐,以及还有大军调整后,空余出来的大片经过休整的空地,淡淡道:“金人皇帝完颜璟带着五万大军不日便会到达对岸。”
“什么?”叶衡倒吸一口河边的寒气,震惊的问道。
而徐寒等人也俱是心头一震,头顶上空瞬间像是被一片厚厚的阴云遮盖住,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也是越来越强烈。
“如此一来,岂不是……他们有近二十万大军了?”徐寒脸色凝重的掰着手指喃喃道。
“不错,如此一来,他们就有二十万大军了,而我们……自上一战后,只剩下了不到三万五千人。”叶青站在岸边的最前端,紧了紧身上的黑色皮裘,看着对面吸着冷气说道。
“如此看来,金人是打定主意,要在今年拿下这一战啊。”叶衡眉头紧皱,一会儿望望脸色平静的叶青,一会儿看看还在不遗余力的,巡视着河面冰层的民众壮丁,有些无力的长叹一口气。
“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叶青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人,微笑着道:“史弥远去了济南府,辛弃疾如今应该已经跟史弥远见面了,韩侂胄同样还在兰州府跟虞允文耗着,两人的目的不用我说,想必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吧。”
“妈的,他们这个时候来……黄鼠狼给鸡拜年,绝对是没安好心。”叶衡难得的朝着河面啐了一口吐沫骂道:“这个危急时刻,简直是添乱!为何就不能同仇敌忾的一致对外,偏偏要在这个时候争权夺利!临安朝堂之上的其他官员都死光了不成!”
“朝堂几乎都是由他们二人把持着,圣上龙体欠安,皇后能够做的总是有限,史弥远跟韩侂胄这个时候一东一西的挺进北地,便是不希望我叶青一家独大,这是要离间夺权啊。”叶青抬头望着冬日里难得的晴天说道。
“他们还真是会选时候啊。”一直不曾说话的王重,下意识的摇着头,嘴角带着一丝讽刺继续道:“夏国不过刚刚才亡,他们就立刻急不可待的北上夺权,难道就不怕如此内讧下去,夏国会死灰复燃,金人会趁机攻过黄河吗?”
叶衡默不做声的看了看叶青,又看了看王重,他如今多少有些理解当初叶青北伐时的压力了,那时候的他就如同现如今的史弥远、韩侂胄一般无二,虽然不曾像他们那般想要夺权,但在临安也是一直在攻讦叶青的北伐、抗旨不回的举动。
当然,如今的叶衡,自然是更为佩服叶青的强韧,最初北伐之时就能够顶住来自临安各方面的巨大压力,坚定不移的持续北伐,收复失地,哪怕是背上一世骂名也在所不惜。
更令叶衡佩服的便
是,叶青当初对于虞允文、辛弃疾留在兰州府、济南府的那份坚定,在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英明正确。
很难想象,此刻若是镇守济南跟兰州的不是辛弃疾跟虞允文的话,恐怕换做北地的任何一个官员,都很难抵挡的住来自韩侂胄跟史弥远的压力。
毕竟,二人可是代表着朝廷来到两地的,其他官员很难坚定的站稳倾向于叶青的立场,如此一来,很有可能就会让史弥远、韩侂胄二人夺权得逞,从而使得叶青就真的是在给这二人做嫁衣,这么多年的所有努力就全部付诸东流了。
“济南、兰州既然去了史弥远、韩侂胄,难保京兆府就不会有人来了,叶大人,京兆府也不得不早做安排才是。”叶衡皱眉,如今大片疆域尽在叶青之手,那么史弥远、韩侂胄既然插手了一东一西两个地方,京兆府这块儿难道他们会眼睁睁的放过吗?
“不错,京兆府也会有人来的。”叶青叹口气道。
而王重则是有些疑惑的道:“大人,若是按照地理位置来说,那么朝廷要派遣他人继续北上,也该是前往开封、洛阳才是,毕竟,这对于朝廷来说,或者是史弥远、韩侂胄岂不是更为有利?京兆府虽然重要,但毕竟是在大人您的眼皮子底下,而且又有崇国公坐镇,他们难道不知道夺权的难度很大吗?”
“洛阳周宗、开封张奎可信吗?”叶衡听到王重如此问,也不由的跟着问道。
他并不清楚北地其他路的官场内情,这一切都是在叶青第一次北伐时,就已经被叶青差遣到任的官员,至于背景身份叶衡更是一概不知。
“金遗留官吏,不过在北伐之前,就已经暗地里投靠我们,完全可信。”叶青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朝廷不会派人去洛阳跟开封的,虽然两地于朝廷更为有意义,但终究是不是名正言顺的我大宋官员,朝廷就算是去了人招揽,也不会有任何的突破。”
叶衡看叶青说的如此笃定,便默默的点了点头,道:“辛弃疾、虞允文应该能够与史弥远、韩侂胄二人周旋一段时间,所以当务之急还是眼前这一切,我们该如何应对。既然金人皇帝要来这里,就足以说明,金人是打算要在此跟我们决一死战了,接下来金人的攻势必将会更为猛烈,以我们现如今的兵力很难应对,还需要早做打算才行。”
叶衡的话语在空旷的黄河岸边,却是让众人有种压抑的感觉,眼下依旧是内忧外患,甚至一个弄不好,所有的一切都将会前功尽弃了。
河套三路守不住,就很有可能意味着,京兆府路也会因此而失去,失去了京兆府路,那么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夏国疆域,也就有可能失去,而且即便是不会被夏国残余复国,但如今还有韩侂胄在兰州虎视眈眈。
眼下的困局,让众人站在黄河岸边一筹莫展,既要应付金人,还要应付背后的自己人,甚至,连京兆府在接下来也将会陷入到不安宁的局势当中,必须有一人坐镇才行。
叶青的目光扫过叶衡等人,竟然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虽然叶衡最为合适,但白纯并不是很相信叶衡,而且伞还曾截获过叶衡跟赵师夔的来往信件。
(ps:征夏国开始铺的有些大了,所以写起来就很费劲,现在也是一样,情节得继续往前发展,但正在进行的也得完整的交代出来,慢慢来吧。)
第九百九十六章 有些乱
辛弃疾与史弥远并不是很熟,何况因为归正人这一称呼,正是出自于史浩之手,所以向来嫉恶如仇的辛弃疾,即便当初在临安时,对于史弥远也没有多少印象。
同样,史弥远对于辛弃疾也没有什么印象,不过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归正人罢了,几乎没有在朝堂之上任过什么重要的差遣。
只是想不到,这个归正人离开了临安后,竟然跟着叶青是一飞冲天、平步青云,短短十来年的时间里,如今竟然已经成了一路安抚使,甚至比平常的安抚使还要位高权重。
经淮南路行至山东东路济南府,史弥远对于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也是颇为震撼,原本以为到处都该是衣衫褴褛、如同叫花子一般贫穷的百姓才是,但当他跨入山东东路后,才知道自己这些年简直是小看了山东东西两路的吏治。
虽然黄河泛滥成灾长达三年的时间,即便是如今,依然有大量的田地无法种出庄稼,但经过的州府县境内,一片祥和的景象,还是出乎了史弥远的预料。
“辛某见过史大人,史大人请。”济南府前卫绍王完颜永济府门口,身形高大却精瘦的辛弃疾,含笑对走下马车的史弥远欢迎道。
走下马车的史弥远,颇为有些意外的看了看高大威严的王府门口,待听到这里便是他在济南府这段时间所住的地方后,史弥远胖乎乎的脸上,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在金人退走后,这里原本是打算当成叶大人的府邸,但叶大人也很少来此,加上前些时日金人使臣团,就曾在此下榻,所以如今这里,变成了济南府唯一能够拿得出手,来招待贵客的地方了。”辛弃疾一脸微笑,陪同着史弥远往府里面走去。
“史某先要恭喜辛大人了,据说一个月前,才刚刚结束跟金国的战事,所以史某此次来此,不会影响辛大人吧?”史弥远挺着越来越大的肚子,如同弥勒佛似的笑呵呵道。
“史大人严重了,身处济南府,又紧邻黄河,金人来犯时常之事儿,即便是如今,辛某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辛弃疾笑着回答道。
之前跟虞允文通过气,得知虞允文一直在兰州亮着韩侂胄,任由其在兰州随意晃荡,但在政务之事儿上,从来不让韩侂胄过问,即便是有时候偶尔赶上了韩侂胄在旁,虞允文每次都会装作听不见韩侂胄的建议,一直我行我素的安排处置着各种政务。
不过在虞允文给辛弃疾的信中,倒是提醒辛弃疾要注意,莫要太过于轻视史弥远,毕竟是吏部尚书,而且济南府多有一些从淮南路而来的官吏,小心其早已经在官场安插了自己人,在这段时间故意挑衅、诬陷辛弃疾。
一番简单的客套寒暄,半杯茶水下肚,史弥远则是一直没有提及他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一直打着哈哈,连连感慨着北地的天气真冷。
辛弃疾在问了一遍,换来了史弥远的顾左右而言他后,便也颇为识趣的不再问。
“对了,史某听说……令泰山如今还在金国为官,可有此事儿?”史弥远端着茶杯,突然漫不经心的问道。
辛弃疾心头一笑,暗道:终于还是来了。
不过好在,在这之前,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何况,如今不只是眼前的史弥远想要拿此事儿来攻讦他,就是临安朝堂之上,自金人开始兵临城下的那段时期起,几乎每天都有御史、言官,以此攻讦辛弃疾通金等,建议立刻罢免其济南府安抚使的差遣。
而今身为吏部尚书的史弥远驾临济南府,辛弃疾甚至是不用想,心里头都很清楚,史弥远此番北上济南府的用意是什么。
但好在,如今的辛弃疾,已非当年那个不懂变通,不善权谋的辛弃疾了,何况,加上跟虞允文先前的沟通,再加上叶青放手任他在济南府经营多年,所以如今面对史弥远的诘问,他根本无所畏惧,完全可以坦然以对。
“不错,正是如此。”辛弃疾笑着回答道。
刑部李立方、大理寺孟珙,在辛弃疾岳父乃是金国知州一事儿上,从来不曾在朝堂之上弹劾过辛弃疾,所以到如今,朝堂之上虽然在御史言官的攻讦下闹的满城风雨,但只要叶青不点头,那么基本上在济南府,谁也难以撼动辛弃疾安抚使的差遣。
但话又说回来,如今叶青还如狗皮膏药一般,死死的依附着宋廷,所以身为朝堂之上的吏部尚书来到济南府,辛弃疾自然是也不敢过于怠慢。
在如今北地的一些官吏眼里,叶青如今根本没有必要拿朝廷的官员当回事儿,还要受他们的窝囊气才对。
明眼人如今谁看不出来,整个北地都是他叶青一人收复的,而且大小官吏要么是他任命差遣的,要么是他的那几个心腹亲信任命差遣的,跟远在长江那边的临安,根本就没有一点儿的关系,所以为何还要对临安朝堂的官员,那么低声下气?
辛弃疾身为归正人,早年不得宋廷的看重,如今在叶青手下,在济南府实现了他当年的理想抱负,而朝廷在他心里的重要性也是越来越淡,反而只想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的心思是越来越重。
在辛弃疾看来,自己如今之所以也会从内心深处,不把朝廷当回事儿,完全是当初受了刘克师的影响,那个货简直就是另外一个叶青,虽然他没有叶青的本事儿,但他绝对有如叶青一般的狡诈跟奸猾。
而此刻,辛弃疾眼中那狡诈、奸猾之人,在西平府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刚刚收到叶青的命令,令他立刻从西平府启程回京兆府,因为崇国公赵师淳的兄长赵师夔要从临安来长安,叶青不放心,但他自己还在延州前线与金人对峙、交战,无法亲自回长安的情况,只能是先将就着立刻把刘克师差遣回长安。
并非是叶青不相信崇国公赵师淳,而是因为不论是赵师淳还是赵师夔,终究是皇家宗室,在这个微妙的时刻突然来京兆府,由不得叶青不得不做好完全准备,以免被人在眼皮子底下钻了空子。
毕竟,既然他能够差遣的动赵师淳跟庆王,那么史弥远、韩侂胄也便可以跟其他宗室交往过密,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如今,在叶青掰着指头算来算去
,能够让自己信任,还能够在官场之上游刃有余的跟朝堂斗智斗勇的,也就只剩下了刘克师一人,至于其他人,包括李横在内,或许打仗是一把好手,但若是要让他们跟史弥远、韩侂胄一党来争斗,那就完全不是对手了。
但此时的西平府内,只有刘克师一个人在镇守,钟蚕、田琳,以及墨小宝如今早都已经不在城内了。
又是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雪,终于在墨小宝离开西平府后的第二日停了下来,刘克师在西平府内开始继续安抚跟镇压着夏国残余,而本来说好,只在附近转悠的墨小宝,如今已经是五天没有音讯了。
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刘克师想要再加派人手去寻墨小宝等人,但又害怕随着城里的兵力减少,会使得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夏国残余,再次在西平府内暴、动起来。
雪后的世界看似能够让人的视线变得更加遥远,但随着阳光带着凛冽的寒风一同撒在大地上,整个世界依然是如同下雪一般。
厚厚的积雪上浅浅的一层雪花再次被风吹起,耶律乙薛终于是再一次的追上了耶律月,但他也知道,身后的尾巴蒙古人,还远远没有被甩掉,估计接下来还会如同这两日一样,不超过两个时辰里,他们必然会再次碰上蒙古人的骑兵。
被厚厚的围巾围住了整个脸,只剩下一双眼睛在外的耶律月,看着耶律乙薛冲向她的跟前,凌乱的雪地上,瞬间便洒满了鲜艳的红色。
“殿下,末将无碍。这一次蒙古人不回再来的那么快了,我们终于可以安心赶路了。”耶律月喘着粗气,鲜血随着一只下垂的胳膊经过手指,而后缓缓掉落在雪白的积雪上。
“我们停下来休整下吧。”耶律月眯缝着眼睛,阳光下的白雪格外刺眼,同样,也格外的冰冷,即便是身上依旧穿着厚厚的皮裘,但耶律月还是感觉四肢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殿下……。”耶律乙薛仿佛累的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看了看四周依然处于高度戒备的兵士,喘着粗气摇了摇头道:“殿下,眼下我们还不能休整,必须先翻过前面那道山岗才行,要不然的话,蒙古人很快就还会找到我们的。”
耶律月低头看了看耶律乙薛的手臂,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那手指下方原本雪白的积雪,此刻已经是鲜红一片。
“没有必要了,我们如今只剩下了这一千多人的兵力,恐怕是走不出去了。”耶律月扯下蒙着脸颊的围巾,带着哈气继续大声喊道:“所有人原地休整,包扎伤口。”
“殿下……。”耶律乙薛感激的看着耶律月,继续摇头坚持道:“殿下,我答应了叶大人,一定要安全把您送到西平府,末将就绝不能食言。”
“将军,你看……。”
就在耶律乙薛跟耶律月争执不下时,只见旁边的一名将领,神色紧张的指了指远处的白色山岗。
随着那名将领的视线转头望去,只见在远处的那白色的山岗上,渐渐出现了一抹黑潮。
“蒙古人!”耶律月有些绝望的喃喃道。
第九百九十七章 防御
远处山冈上的骑兵越聚越多,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远处那山岗之上,已经有大概一千来骑骑兵,此刻正从上往下的注视着雪地里挣扎的夏军残余。
雪地里更显刺眼的阳光下,那山岗上骑兵头顶的旌旗随风作响,一股扑面而来的肃杀气息,排山倒海一般向着耶律月他们扑了过来。
“保护殿下后撤……。”耶律乙薛双腿轻拍马腹,一边凝望着远处山冈上那冷森森的骑兵,一边命令手下立刻保护耶律月向后退去。
而就在此时,在他们的左前方,又是一阵战马嘶鸣的声音传来,只见另外一支骑兵,从不远处的山谷处,如同凶残的狼群一样,带着阴森森的气息,缓缓涌现出来。
耶律月等人不由的一阵头皮发麻,战马不安的踩踏着厚厚的积雪,开始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
这几日里来,他们一路东逃的路上,还从来没有同时遭遇到过两支蒙古人的骑兵,而且即便每次只是遇到了一支蒙古骑兵,但都已经让他们陷入到了伤亡惨重的绝境之中。
如今正前方跟左前方一下子出现了两支蒙古人的骑兵,不光是耶律月感受到了绝望的气息,就是连耶律乙薛,此刻望着远处的两支骑兵,也是因为迎面而来的杀气跟压力,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自己麾下的疲惫之师,已经很难跟蒙古人的生力军抗衡了。
人群中不安的气氛越来越浓,随之而来的便是影响到胯下的战马也跟着越发的不安起来,时不时的打着响鼻,不安的踩踏着脚下的积雪,开始不听使唤的往后退缩着。
“不必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耶律月在这一刻终于是释然了一般,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平和的微笑,寒风夹杂着雪花打在无动于衷的耶律月脸上,看着惊讶的回过头的耶律乙薛,平静的微笑道:“耶律将军,命令大家向山谷的蒙古人主动进攻。”
“殿下……。”耶律乙薛吓了一跳,而后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山冈上的骑兵,急忙说道:“殿下,末将来阻止他们,您带着其他人从右侧的谷口迂回过去便是,这里已经距西平府不远了,您不能就这么放弃。”
“看山岗上那摇摆的旌旗。”耶律月脸上依旧带着平和的微笑,甚至还带着一丝的轻松跟温柔。
“殿下……。”耶律乙薛还是没有明白耶律月是什么意思。
“你跟钟蚕、墨小宝他们在一起也征战了好长时间,难道都忘了我们之间的暗号了?”耶律月的脸绽放着幸福的光芒,生死在逃亡的这一路上早已经看透,特别是随着王城被破后,耶律月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是生是死了。
之所以一直如此坚持着,除了因为耶律乙薛等众将士的忠诚外,便是她内心里对于叶青的不舍,所以这一路上,能够支撑她不倒,愿意继续勇敢前行的,便是在遥远的宋国的叶青。
她想再见叶青一面,甚至……就像她这一路上时常发呆时幻想的那样,如果可以,她想死在心爱的人的怀里。
所以她愿意不顾一切的继续向东,即便是漫天飞雪的
恶劣天气,让人寸步难行,但心中只要想着,自己最后的归宿会在心爱的人怀里,安详的闭上眼睛离开这个世界时,她的心头就会燃烧起一股不顾一切的勇气来。
速不台并不知道还有其他大军来围堵辽国公主,即便是有,但也应该在两个时辰,甚至是三个时辰后,才能够赶到这里,所以速不台在望着前方的夏人残余时,也不得不警惕着高 岗上那气氛肃杀的身份不明骑兵。
随着夏人残余开始向着他们这个方向移动时,速不台便发现,头顶山岗上的身份不明骑兵,也在向着他们这个方向缓缓俯冲。
“是宋人的骑兵。”速不台看向旁边战马上,脸庞稍显稚嫩的少年说道。
“他们竟然敢深入到这里?”术赤有些少年老成的皱了皱眉头,身为大汗的长子,如今已经是深得铁木真信任,加上又有速不台这个勇将辅佐着术赤,使得如今已经在沙场驰骋多年的少年,在此刻即便是面对两股骑兵的夹击,也显得极为的冷静跟沉着。
“从西平府到这里,少说也有三百余里的距离,看来那个叶青,为了这个辽国公主,真是要跟大汗翻脸了。”速不台一边命手下准备进攻,一边保护着术赤策马到视线更好的一处高坡上,注视着积雪开始滚落的山坡说道。
“命大军后退五百步,这里是谷口,可以减缓他们攻击我们的速度。”术赤望了望前后,看着前方的更为狭窄的谷口说道。
而此时的辽军中,耶律月已经缓缓落到了大军的最后面,随着耶律乙薛带着一部分骑兵,开始向着那蒙古人所在的谷口冲去时,原本山坡上的钟蚕,此时同样是兵分两路,一股向着蒙古人所在的方向奔去,另外一股则是向着辽人骑兵的尾巴处奔去,准备接应耶律月。
足足四天的时间,西平府的刘克师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急如焚,叶青给他的差遣已经过了四天了,本应该第一时间动身的他,如今依然还不得不在西平府逗留着,等候着田琳、钟蚕,抑或是墨小宝回来一个后,他才能够放心的离开西平府。
可到了如今,自己在这几日里也已经派出了无数的斥候,但却依旧是无法联系到墨小宝等人,他们就像是在这个白雪皑皑的世界里,凭空消失了一般。
刘克师已经能够预见到,此时在延州的脸色有多难看了,甚至,他只要一想到叶青那张阴沉的脸庞,就会浑身上下哆嗦个不停。
他是真的敬畏叶青,而且还是打心底里敬畏的那种,从外面到骨子里,甚至到血液里,都隐藏着对叶青的敬畏,更为重要的是,自从跟随叶青以来,他还从来没有违抗过叶青的命令,但这一次,墨小宝等人却是把他给害惨了。
谁知道当自己见到叶青后,叶大人会如何处置自己,虽然说是性命无忧,但……一想到那张在他面前阴沉下来的脸,他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刘大人,找到墨统领了。”一个斥候沙哑的声音,此刻突然在刘克师耳边响起,无异于天籁之音。
听到外面斥候的声音,刘克师脸上
大喜,急忙掀开帘子就跑了出去,刚一看到那斥候,就发觉脚下一滑,而后刘克师整个人瞬间就摔倒在了地上。
“刘大人……。”斥候被吓了一跳,这几里,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刘克师如此着急跟惊慌,当然,摔了个跟头的狼狈相,也更是头一次看到。
“快说,墨统领如今在哪里?”刘克师也顾不得胯骨被摔的生疼,急忙爬起来就问道。
“墨统领说今夜他就能够赶回城里,而且还要刘大人切勿着急……。”斥候如实禀奏着墨小宝的话语道。
“放屁,他要是再不回来,老子我就人头不保了。你没告诉他,叶大人命我在四天前立刻赶回长安吗?”刘克师听到墨小宝天黑前才能够回到西平府,而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还得等到明日才能启程?
“说了。”斥候有些为难的点头道:“但是墨统领说,他眼下还有要紧事儿,得盯着咬上他的蒙古人,而且还得帮……说是得帮钟统领跟田统领来牵制蒙古人的骑兵……。”
“墨小宝他……他跟蒙古人交手了?不是说好了不准跟蒙古人起冲突吗?”刘克师听到墨小宝跟蒙古人接触,而且看样子,田琳跟钟蚕与蒙古人之间也是发生了冲突,瞬间让刘克师的心头,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快,传我令,所有人立刻戒备起来,关闭城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刘大人您这是……?”斥候有些犯懵的问道。
“墨小宝他们既然跟蒙古人起冲突了,难不保蒙古人不会趁机来攻西平府。在蒙古人看来,这个时候的西平府必然是兵力空虚,正是夺取的大好机会。”刘克师急急忙忙向往走去,这个时候,叶青让他回长安的心急如焚,完全被他抛到了脑后。
毕竟,比起晚回长安几日来,若是西平府在自己手里丢了,那可就真是会被砍头的大罪过!
“真是被墨小宝他们三个给坑死了,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他们全部出城!”刘克师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随着号角声在西平城的各个角落响起,随着四面的城门一一被关闭后,整个西平府在安稳了没几日后,一下子又变得紧张了起来。
气喘吁吁的爬上城头,看着渐渐西斜的阳光下,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上,这几日里被百姓、斥候踩踏出来的一条黑色的小路,如同一杆长矛一般,笔直的延伸向遥远的西方。
如同蚂蚁一般的斥候,开始从西平府的各个城门口散开,而后在雪地里踩出一条条长长的印记,开始在西平府的四周,查看着是否有蒙古人的大军向这边来犯。
城内的百姓看着宋人的兵士,一个个神色凝重的奔上城楼,而在城外也开始修建起了简单的防御工事,拒马枪、以及原本攻城时都快要被填满了的沟壕,再次被挖掘开来。
直到夕阳全部没入地平线时,整个西平府的四周,依然是在紧张的构筑着防御蒙古人攻城的工事,只是这个时候,在刘克师那三寸不烂之舌的蛊惑下,城内的夏人百姓,也渐渐开始参与到了防御工事的修建中。
第九百九十八章 主动议和
延州前线,难得一见的大好天气,头顶的阳光在寒冬里显得格外明媚,空气中流动着若即若离的微风,轻轻缓缓的拂过脸庞时,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舒心之意。
站在黄河堤岸处,望着那水流缓和的河面,感受着微风与阳光,大自然的美妙祥和,仿佛都聚集在了这一片时空之中,油然而生的惬意在心头也更显的格外珍贵。
对岸金色的帐篷足足占了一大片的地域,此时站在河岸处放眼望去,金国皇帝独有的金色帐篷,在风和日丽之下,也没有了这几日的凌厉跟压迫感,巡卫营地的金人骑兵,与前往王帐的官员各司其职,时不时也会转头望向河对岸的宋人大营。
持续了半年的战争,乞石烈诸神奴竟然是寸步难进,这让一向跟宋人作战,习惯了对宋作战长驱直入的金人众官员,不由自主的开始怀疑起乞石烈诸神奴的能力。
当然,随着皇帝完颜璟的到来,金人如今士气可谓是更加高涨,加上如今的兵力优势,又有皇帝御驾亲征,众多随着完颜璟集结到黄河岸边的官员,如今心头已经是胸有成竹、十拿九稳,在他们看来,重新夺回河套三路甚至是京兆府,都是指日可待。
可就在这个皇帝完颜璟率领着众将士,正在研究如何在他到来后,能够一战击溃宋军渡过黄河时,完颜璟突然则是在营帐内,急召文武官员议事。
硕大如宫殿的营帐内,完颜璟端坐在上方,两侧如同朝堂之上一般,占满了跟随他齐聚于此的文臣武将,随着众多官员满心疑惑的走进营帐,营帐内便开始时不时响起,文武官员在下方悄悄议论的声音来。
随着完颜璟手里的书信放回案几上,下方的官员依然是在小声的议论着,今日完颜璟突然急召众人的目的,会不会今日清早过来送信的宋人使臣有关。
一时之间,众多官员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众多可能性,而最让他们认为可靠的,便是宋人今日派遣使臣送信过来,是不是惧怕了大金国的威势,所以想要投降了呢?
从西平府已经晚了七天的刘克师,这一路上是心急如焚,恨不得肋下生翅立刻飞回到京兆府。
虽然如今赵师夔还没有到京兆府,但刘克师更惧怕于他自己违抗了叶青的命令,没有在第一时间启程回京兆府。
当然,如今已然启程,而且加上长长的队伍中,还有辽国的承礼公主随行,所以刘克师虽然相信,如今自己有护送着辽承礼公主一同前往京兆府的这道保命符,可保自己性命无忧。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只要一想起叶青那张阴沉的脸颊,他就觉得心虚、双腿发软。
想要在第一时间就赶回京兆府,可奈何如今随他回京兆府的队伍,庞大到了足足有三千人。
除了辽国承礼公主的一千多人外,还有便是从墨小宝他们那里借来的,保护承礼公主的两千名骑兵,三千多人的队伍显然会拖慢刘克师回京兆府的速度,加上承礼公主等辽人都有伤在身,刘克师就是想要快,也是没有办法快起来,更是不敢扔下承礼公主这个保命符,自己率先往京兆府赶路。
日头渐渐消失在了背后,朦胧的夜色开始席卷着寒冷的大地,甘州城的城门缓缓打开,在守军对刘克师进行了询问、盘查后,才放这三千人进入城内。
甘州城内已经日渐安稳,虽然时不时还会有一些烧杀抢掠的事情发生,但随着宋廷官员的入主处政后,河西走廊的这几州,如今虽然四处还残留着战火的痕迹,但相对平和如同往日的景象,也开始渐渐在城内复苏。
一座谈不上豪华的别院,被刘克师留给了辽国公主耶律月等人,进入暖和的前厅后,耶律月依旧是没有摘下蒙在脸颊上的头巾,只是露出一双眼睛,带着笑意像刘克师表示着感谢。
“承礼公主,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您尽管安生歇息便是,明日在甘州休整一日,后日我们再启程便是。”刘克师虽然心急如焚,但奈何眼下的形势让他不得不以耶律月为主。
“我没事儿的,明日启程便可。”耶律月依旧戴着头巾,也没有摘下来的意思。
如今的她,除了一双眼睛还依稀有从前的样子外,其余部分皆是生满了冻疮,特别是双手双脚,在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站在地面上时,那股疼痛难忍的感觉,让她差一些双腿一软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加上这一路在风雪天的逃亡,使得原本白嫩无比的脸颊,也是布满了血丝与小伤口,使得她如今从来不敢在外人面前摘下头巾。
耶律月很想在到达京兆府时把伤养好,不想让叶青看到她狼狈受伤的难看样子,但她这几日里来,也多多少少的从宋人来来往往的信使中,听到了如今叶青在延州的困境,以及宋廷在背后给叶青的压力。
亡国的痛楚让她还来不及伤心,就又不得不牵挂着如今在延州困境的叶青,以及她这幅吓人的容貌。
“承礼公主……其实下官不必着急……。”刘克师虽然不曾亲眼目睹过耶律月脸上的伤痕,但被钟蚕带回西平府时,他还是看到了承礼公主那一双布满冻疮,十分红肿的双手,甚至比大部分在西平府生有冻疮兵士的手,看起来还要多了几分心惊,完全不像是一个女人该有的一双手。
“承礼公主,实不相瞒,今日进
城时,刚刚接到信使送来的信件,叶大人让下官好生照料承礼公主,不必着急赶路。”刘克师假话说的跟真的一样,而后依旧是一脸真诚的说道:“何况,如今叶大人已经打算主动跟金人谈和,所以下官就更不着急赶回京兆府了。”
“主动谈和?”耶律月那双眼睛微微带着些担忧,望着刘克师问道:“是不是……败了?”
“没有。”刘克师轻松的笑说道:“金人皇帝御驾亲征,如今陈兵黄河对岸与叶大人对峙,金人兵力虽然胜于我们,但我大宋儿郎也同样是悍勇无比,金人这小半年来,与叶大人大小战无数,但依旧是无法渡过黄河。”
“但主动议和,岂不是等同于承认失败了?”耶律月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这样的落寞神情,这些时日里则是时常出现在她那双,原本明亮美丽的眸子里。
看着有些我见犹怜的神情,刘克师微微低头,心里纠结了下后,说道:“承礼公主,议和也确实需要实力。虽然如今叶大人跟金国皇帝完颜璟相比之下,兵力极为悬殊,我们没有任何的优势,但……叶大人相信,他能够说服金国皇帝以天下百姓为重。”
“金人向来凶残,我大辽同样是在金人手里受尽了屈辱、吃尽了苦头,才不得不迁向大漠深处另觅生路。叶青难道忘了当初金人是如何欺压宋廷皇室的吗?这个时候选择主动议和,金人的胃口岂有那么好满足。”耶律月的双眸忧愁更甚,喃喃叹口气说道。
投靠叶青的想法,如今她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了,自从王城被蒙古人攻破后,她一下子就像是失去了意识,变成了行尸走肉一般,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由耶律乙薛策划完成的,包括他们向东投靠叶青,与其说是她耶律月的主意,倒不如说是耶律乙薛带着浑浑噩噩的耶律月一路东逃。
看着不说话发呆的耶律月,刘克师一连出声问了好几次,耶律月都是没有任何反应,无奈之下的刘克师,也只好在心里微微叹口气,而后转身走出了前厅内,吩咐刚刚送过来的两个丫鬟,好生照顾着耶律月。
即便是如今已经在甘州,已经是宋廷的疆域,但走出前厅的刘克师却是丝毫不敢大意,还是尽职尽责的巡视了一圈府邸的守卫后,才放心的离去。
刘克师并不清楚、也猜不透为何耶律月突然之间变得伤心了起来,脑海里仔细的回味着刚才跟耶律月的对话,他并不觉得自己斟酌后的话语,有哪一句勾起了承礼公主的伤心事儿。
这一路上,他一直都在回避着关于辽已亡的话题,甚至还三番五次的叮嘱随行的将领,让他们命令自己手下的兵士,任何人不得跟辽人套近乎,更不准打听关于辽国的事情。
而此时的延州前线营帐内,知晓刘克师已经护送着耶律月至甘州时,终于是长出了一口气,有些好奇的看着怒气冲冲进来的叶衡,而后把信件收好,笑道:“叶伯伯怎么了这是?”
“你打算主动跟金人议和?还有,你是不是派人救下了辽国公主?”叶衡神情严肃,语气之中带着一丝的不满跟质问。
“不错,我是打算跟金人议和。至于辽公主……是钟蚕他们的自作主张。”叶青示意带着冷风怒气冲冲刮进来的叶衡坐下来说话。
“你糊涂啊。”叶衡坐下后便开始有些怒其不争的说道:“你难道不清楚,主动议和等同于投降啊可是。而我们这小半年的坚持,牺牲了那么多的兵士,岂不是都白白牺牲了?”
“叶伯伯……。”叶青笑着说道,只是刚一开口,就再次被痛心疾首的叶衡打断。
“你可知道,跟金人议和的后果有多严重?史弥远在济南府对辛弃疾步步紧逼,韩侂胄在兰州府,对虞允文是不依不饶,这个时候你如果主动议和,朝廷会如何看待此件事儿?史弥远、韩侂胄二人,岂不是手里就更有了攻讦你的把柄?甚至会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在济南府、兰州府趁机夺权!如此一来,你还如何在朝堂之上立足,如何在北地……眼下的大好局面,我们岂不是都要葬送于此了!”叶衡说道最后,甚至有些气急败坏道:“跟金人议和,是你自作主张,朝廷并不知晓此事?”
叶青依然是轻松从容,但笑容的背后,却是隐藏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忧虑,看着气急败坏的叶衡,道:“叶伯伯,这场战事我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再打下去,输的必然是我们。何况……。”叶青伸手制止了叶衡再次打断他话语的冲动,继续说道:“这一次我的目的本来就是跟铁木真瓜分夏国,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了,跟金人的战事也就没有必要在消耗下去了。而且……辽国已亡,我们跟金人再这样打下去,到时候只会让铁木真坐收渔翁之利……。”
“即便是如此,你也不应该主动议和啊!这可是关乎着你在朝堂之上的声誉,跟在北地官员心中的威严……。”叶衡有些怒其不争的拍着桌面说道。
当然,他压根儿就没有想过,一向没有人看得起,只有叶青把其视为强敌的蒙古人,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拿下了当年欺压宋廷的辽国。
“辽国跟我大宋向来有仇怨,虽然自朝廷南渡以后,不曾再发生冲突,但你搭救辽国公主一事儿,你……你这是引火上身啊。史弥远、韩侂胄等人,一个个都在眼巴巴的看着,就等着你的把柄落在他们手里,如今你救了辽国那公主,他们又岂会放过你
?赵师夔昨日已经到达京兆府了,你所说的刘克师,到现在还没有进入关山,你打算怎么办?”叶衡说着说着就话锋突然一转,说到了京兆府的事情上。
“因为朱熹的关系,所以户部尚书郑清之,才会给北地放粮,但如今粮食已经用完了,就连当初我私下里命人悄悄存储的粮食等物,在这一战中都已经消耗的一粒不剩了。山东路连着四年的水灾,于今年刚刚有所好转,但今年的收成,堪堪够百姓自给自足,哪里还有粮食给我们?史弥远在北上济南府之前,就已经断了供给北地的粮食,就算是淮南路,如今也实在是无法筹集到更多的粮食来驰援我们。”
“夏国大半疆域被我们所夺,我们兵力不足的问题便被无限放大,看看外面我们现在还剩下多少兵力?又哪里能够有新的兵力补充?兰州、兴庆、西平三个重城,如今西平、兴庆两城外面都是蒙古人,他们驻守的兵员,哪怕是一个我都不能动,生怕因此而给了蒙古人可趁之机。兰州还有韩侂胄虎视眈眈,济南府有史弥远觊觎已久。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眼下,我们能够维持住现在的局面,就已经是万分艰难了,跟金人再打下去,有弊无利,只会让蒙古人坐收渔利。”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叶衡只看到了叶青主动议和后,会留下诸多的把柄给史弥远、韩侂胄二人,却没有发现,其实如今的北地,在连续的消耗之中,已经把这两年暗中积攒的那点儿家底,都已经消耗殆尽了。
当然,站在叶衡的角度,或者是其他官员的角度,自然是不希望眼下占据主动、上风的局势,被金人重新夺回那股气势。
所以眼下的局势,若是不考虑北地的薄弱家底儿,以及背后史弥远、韩侂胄的暗中阻挠,那么跟金人在此时议和,确实是显得很可惜,等同于把大好的机会拱手让给了金人。
可叶青其实比谁都清楚,眼下的局势对于他来说则是越来越不利,若是不及时止损,再继续跟金人在黄河岸边无止境的消耗下去,大把大把的兵力葬送进黄河,那么不出两年的时间,等铁木真回过头来后,他跟金人都要遭殃。
战争如同赌徒的心理一样,不管是输是赢,总想着最后一把,这是最后一把了,但最终,所有的财富都会葬送在这最后一把上。
赌输了想要靠最后一把捞回来,赌赢了,想要靠最后一把收手,但最终都是**战胜了理智,结果必然是输的一败涂地。
对于夏国的掠夺,让叶衡等人就像是赌赢了的赌徒一样,**战胜理智,让他们开始盲目的相信宋军是不可战胜的,既然能够打败夏国,甚至是掠夺大片夏国的疆域、重城,那么跟金人以寡敌众的半年对峙,也让叶衡等人开始盲目的相信,宋军必然能够打败金人。
但有多少人知道,叶青的这番以寡敌众,完全是因为占据了地形的优势,以及在夏境宋军作战、连战连捷的恢弘士气之光。
若是没有夏境内宋军的连战连捷,叶青绝不会相信,自己仅靠这点儿东拼西凑的兵力,就能够完全阻击金人度过黄河,当然,这其中还有便是,乞石烈诸神奴对于自己的忌惮,让他无法完全放开手脚,才使得宋军能够坚守在黄河沿岸没有后退一步。
回头想想这半年来跟金人在黄河岸边大大小小的每一战,几乎每一战金人都能够轻易的把守在堤岸的宋军逼退,几乎都是宋军到了退无可退之时,到了战争形势进入到了最后那关键的时间点时,宋军又突然像是神兵天降一般,一鼓作气的击退金人。
看似好像宋军就如同不死鸟似的,总是能够在欲 火中重生,但叶青却是心里无比的清楚,要不是有种花家军这一支强悍的大军,一直在支撑着整个宋军的骨架,恐怕金人早就不知道渡过黄河几回了,河套三路恐怕也早就被金人夺回去了。
看着叶青那坚毅的脸庞,叶衡无奈的叹口气:“你就真的打算这么放弃了?”顿了下后继续说道:“与金人议和,可是会让你在朝堂之上再次陷入更为被动的局面……。”
“不管是战还是和,史弥远、韩侂胄都不会停止攻讦我的。继续跟金人打下去,他们同样会攻讦我,跟金人主动议和,他们同样也会攻讦我。所以我为何不保存眼下的实力安内?更何况……如今的金人,已经不再是我们的主要敌人了,我们的主要对手,该是铁木真了。”叶青微微叹口气,语气依旧坚定的道:“叶伯伯,我意已决,非是我叶青现在害怕失败,而是我们现在败不起,只要败一次,不管是我叶青还是整个北地,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中。”
“朝廷那边总是要交代的,虽然这些年你一直都主政北地,但……终究是宋臣,还是要顾虑一下影响的。攘外必先安内,这话是不错。但金人会答应吗?这得付出多少的代价……。”
“代价而已,完颜璟敢于张口是一回事儿,但他吃不吃得下又是另一回事儿了。主动议和……也是要凭借实力的,眼下我们虽然是强弩之末,但金人还不敢小觑我叶青的。”叶青的嘴角,不由的浮现一抹弧度,冷笑在叶衡看起来竟然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而还想问叶青,要不要自己先回京兆府应付赵师夔的话语,也因为叶青嘴角那有些阴森的笑容,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ps:回老家后心有些收不住了,光想着喝酒玩儿了,尽量保持每天一大更。)
第九百九十九章 犹豫不决
对于耶律月总是心怀一份愧疚,即便这份愧疚是一个只有叶青自己知道的秘密,但当辽王城破的消息,以及耶律月失踪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时,叶青心里的那份愧疚,就开始在寒冬里快意的滋生着,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突然刺向他的内心,针扎似的疼。
辽国的灭亡虽是大势所趋,但若不是当初他有意带着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助辽征花拉子模,恐怕也不会让铁木真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就决定征辽扩疆。
辽国终究是要灭亡,但若不是他叶青催生了时间的步伐,也或许耶律月完全可以无忧无虑的过完她这一生,辽国或许还能够苟延残喘不少年,耶律月也就不用受这份亡国之痛了。
但所有的一切,都因为他要保护所谓的华夏正统,在将来不会受到蒙古人的摧残而被提前摧毁。
当初助辽攻花剌子模,让他对耶律月心怀内疚,而当蒙古人开始征辽时,其实他也完全有机会来助辽国摆脱亡国的危险,但依旧是因为要保护华夏正统不受未来蒙古人的摧残,叶青又不得不放弃了对耶律月伸出援手,任由其在辽国自生自灭。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要远远大于个人情感,这个道理绝大部分人都懂,但当自己的个人情感,成为了大时代洪流下的牺牲品后,心里头总是会参杂着几分戚然跟无奈。
耶律月能够活下来,能够从被蒙古人封锁后的广袤无际的疆域内,顶风冒雪、浴血厮杀一路艰辛的向东投靠他叶青,叶青心里是庆幸、欣慰的,但这份欣慰又让他在低头凝视双手时,会不由自主的把自己归咎为辽亡国的罪魁祸首。
他不知道如今亡国后的耶律月心里,如今到底是恨自己多,还是爱自己多,但不管如何,随着耶律月在刘克师的护卫下,越来越接近京兆府时,叶青就越发觉得心里对耶律月的那份愧疚,则是越来越沉重,甚至沉重到了……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耶律月。
对耶律月牺牲小我的大义凛然,对宋廷保护大我的尔虞我诈,同样都是用尽了所有卑劣的手段,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能够保存、扩张北地的势力,耶律月、宋廷……实则都已经沦为了他跟铁木真争雄的工具。
对于耶律月的搭救,实则叶青都没有白纯那般上心,甚至叶青一度都认为,这一辈子恐怕都将不会再跟耶律月有重逢的机会了。
老天眷顾,不管如何,辽国的承礼公主如今都已经安全的在前往京兆府的路上了,而他叶青,也就可以继续怀着那份不为人知的内疚,继续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等待是一个十分难熬的过程,清晨叶青派了使臣过河给对面递交议和书信,但如今眼看着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金人那边却依旧是毫无音讯,是战是和不止是悬在了叶青的头上,同样也像是一把利剑一般,悬在了所有前线将士的心头。
徐寒、武判、司马坚三人就像刚才的叶衡一样,裹挟一阵冷风就钻进了并不怎么暖和的营帐内。
“大人,刚……看见叶衡叶大人心事重重的离开,没事儿吧?”司马坚这个常年混迹于南方的官员,来到延州短短的时间,此时已经是手脚都胖了一圈,生满了在暖和天气下,刺痒无比的冻疮。
“没事儿。”叶青笑着摇了摇头,而后看着徐寒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妥了大人,昨夜里悄摸埋了半宿,今日一早末将率着三千营的人又去了一趟,份量足够把对岸的金人吓的魂飞魄散。”徐寒嘴角带着一股狠劲说道。
叶青点点头,而后看向武判,不等他发问,武判就连忙说道:“大人,金人那边还没有动静,末将递交了要议和的国书后,他们就让末将回来了,完颜璟也没有召见末将,也没有见到乞石烈诸神奴。”
“如今大营军心如何?”叶青挠了下额头,议和这件事情如今还仅限于他们几人知晓,就是连王重、谢伦都还不曾知晓。
但这些都只是明面上的迹象而已,谁也不知道漫山遍野的各个大营的将士,会不会因为今日一早武判过河一事儿,已经开始在私下里纷纷议论起来此事儿。
“末将回来后就上下游以及中军都转了一圈,军心士气总体上还算是在掌握之中,但……还是有不少人在私下里偷偷议论末将此番渡河的目的。因为大人跟金人皇帝是旧识的缘故,所以……不少人都倾向于今日末将过河,是为了停战。”武判看着眉头微微紧皱的叶青,顿了下后便继续说道:“本来末将也能早些回来禀报大人,但这一路上……末将前往河对岸的事情,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几乎军中所有人都知晓了,一路行来,总是会有好奇心重的将士,偷偷拉着末将问东问西的。”
“大军虽然还有一战之力,但厌战的情绪已经开始蔓延了,若是再打下去,于我们只会越来越不利。金人那边因为完颜璟的到来而士气高涨,加上兵力悬殊,以及打了这么久时间的仗,有人已经厌倦了战争也是无可厚非。不管金人最后是否同意议和,这几日我们都不得掉以轻心,也或许这个时候,完颜璟就在对岸观察着我们这边的军心形势。”叶青神色颇为凝重的说道。
“那是自然。我们突然要主动议和,完颜璟等金人,必然会第一时间认为我们这边发生了什么大变动,所以才想要突然议和。大人,末将以为,就不如直接给金人来个下马威,管它黄河决堤不决堤,何况,决堤也是他们的百姓受罪,又不是我们……。”司马坚看着叶青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只是说道最后,那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了。
叶青淡淡的瞟了一眼司马坚,吓的司马坚连忙缩着脖子往武判身后躲,耳边叶青的话语跟着响起:“完颜璟自然是要先查探下我们这边的形势,而后才会做决定是和是战。何况,金人如此兴师动众,光是战争就进
行了半年有余,若是加上前期的准备,这一战又死了这么多人,如今若是同意谈和的话,完颜璟自然是心有不甘,而且金人的那些臣子,恐怕也不太会同意,在如此大好形势下跟我们议和。”
“站在金人的角度,确实是有些不甘,他们几乎等同于倾国之力来征讨我们,这边大半年的时间寸土难得,而且那边还在济南府又是接连被辛弃疾、赵、刘几个老背嵬军的老爷子打的满地找牙,不得不退兵专攻我们这边。而今大部分的兵力都齐聚于此,我们突然要主动议和,完颜璟自然是不会轻易答应了。”武判回想着今日自己在金人答应的所见所闻说道。
如今的金人,在完颜璟等人到来前,因为连战连败的缘故,士气已经极为低落了,但随着完颜璟率领着众臣到来后,摆出一副誓死也要过河的气势后,金人那边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变得气势如虹了,而他们这边则是因为兵力悬殊等原因,士气已经隐隐被金人压制,加上厌战的情绪已经开始滋长、蔓延,打下去的话,于他们而言确实毫无好处。
“所以就要看看如今的完颜璟,是否已经真的长大了,是否已经具备了一个英明帝王该有的深谋远虑了。”叶青如今也无法猜透完颜璟的心意,何况,确实如武判他们所言,如今金人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所以人家没有必要跟自己谈和,如果那样的话,那于金人而言,这半年来的战争岂不都是白折腾了。
“大人,您给他的信难道也打不动他?”徐寒带着一丝试探的语气问道。
身为种花家军的老人,他甚至比武判还要清楚,叶青跟完颜璟之间的关系有多么的亲密,所以在徐寒的下意识当中,叶青跟完颜璟交锋,几乎是无所不能,也绝对不会居于劣势才对。
“夏国被我们跟蒙古人瓜分了,辽国被蒙古人一阵风似的收割了,完颜璟本也想在这个时候,趁机夺回河套三路乃至更多的失地,既能够提高自己在朝堂之上的威望,也能够有效的震慑我跟铁木真,同时恢复金国往昔的强盛,所以他会心有不甘。但他也应该知道,如今这片广袤的疆域之上,就剩下了我们大宋跟蒙古人,还有他们金国,夏国跟辽国亡了,接下来的每一战,可都是会决定国运的关键之战,我们就期望吧,期望完颜璟如今心有深谋远虑,不会在乎眼前的得失吧。”叶青说到最后,也不由自主的苦笑了起来,说来说去,其实自自己有了议和的意向后,主动权其实就已经交给完颜璟了。
而自己即便是没有在军中大肆宣扬要谈和的意向,但身为一军主帅,一言一行总是能够让人察觉到一些异常的意味,就如同当年曹操所言鸡肋二字,而后被杨修破解了曹操的心意一般。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自己总不能也效仿曹操杀杨修一般,杀了军中众多已经察觉到议和意向的将士来稳定军心。
一连三天的时间,对岸的完颜璟没有丝毫的动静,而叶青这一边则就是如同陷入到了度日如年的境地之中一般,从上到下,虽然整个大营在金人的眼皮子底下还维持着,跟往常毫无分别的景象,但就是这短短的三日时间,让军中也是充斥着各种足以扰乱军心的流言蜚语。
王重、谢伦如今三日里天天往叶青的营帐跑,下面的将士对于上层的风吹草动格外敏感,如此一来,他们这些真正的带兵之人,也就渐渐的开始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在叶青跟两人透露实情后,王重、谢伦跟武判几人,也都是一头扎进了安抚大军的差遣中。
不管是司马坚还是王重、谢伦,即便就是连叶衡,这几日里都是在兵营里来回巡视着,弹压着一切扰乱军心的流言蜚语。
叶青这边过的是度日如年、战战兢兢,而完颜璟那边,日子同样是不太好过。
是和还是战,如今已经分成了两大阵营,而且令完颜璟想不到的是,赞成跟宋人议和的竟然大部分都是武将,而梗着脖子、面红耳赤,誓要夺回河套三路,乃至京兆府的竟然都是文臣。
以乞石烈诸神奴为首的武将,这个时候赞成跟宋人议和,多少有些出乎完颜璟的预料,脑海里乱哄哄的完颜璟,留下了武将为首的乞石烈诸神奴,以及文臣之首的夹谷清二人在王帐内,长长的叹口气后道:“为何你会赞成议和?”
“回禀圣上,眼下局势看似我大军军心士气正旺,而且还有圣上御驾亲征,这一战不管如何看,都是我大金赢下宋人,重夺河套三路与京兆府才是。但这半年来,因臣的无能,一直都无法突破叶青镇守的……。”乞石烈诸神奴低头沉声说道,自完颜璟到来后,他的日子也更加的不好过。
完颜璟给了他绝对充分的信任,但他却是实打实的完全辜负了完颜璟的厚望,非但没能够在近半年的时间夺回一城一地,甚至在伤亡方面,比对面的宋人还要惨重。
也正是因为他这半年来的失败,使得如今在群臣之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攻讦跟压力,连带着完颜璟如今都不好明着偏袒他。
“直接说缘由。”完颜璟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说道。
“叶青向来善置之死地而后生,关山一战便是最好的证据。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乞石烈诸神奴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旁边,在他说话时一直以冷哼表示不屑的夹谷清,深吸一口气道:“圣上,叶青当年在武州是如何逃脱我大军追击的,想必当时身处武州的圣上应该最为清楚不过。臣与叶青这半年来交战无数……。”
“你是说叶青如今还有杀手锏,如今你之所以一直没能够过河,是因为惧怕叶青手里的火器?”完颜璟皱眉问道。
“回禀圣上,臣不敢隐瞒,臣确实一直对此极为忌惮。”乞石烈诸神奴的脸色铁青,原本他应该是完颜璟跟前最为得力的武将才是,但这些年来,他所率
领的战争,特别是跟宋人叶青作战,竟然是无一胜绩。
从而也使得这成了他的人生大耻,也使得他在面对其他同僚的攻讦时,根本难以为自己分辨。
“既然他有足以杀伤我们的火器为何不用,反而是用人命来跟我们交战?乞石烈诸神奴,被叶青打怕了就是打怕了,别再找这些可笑的借口!你怕了叶青,但圣上并不怕叶青,如今圣上挟天子之威,加上我大军兵强马壮,难道还拿不下一个只有区区几万人的渡口不成!”夹谷清面容带着不屑冷冷的说道。
乞石烈诸神奴抬起眼皮翻了夹谷清一眼,而后继续低着头,淡淡的说道:“圣上,臣敢肯定,叶青手里绝对有那如同天雷一般的火器,至于他为何不用,臣猜测不出这两种可能性……。”
“你说。”完颜璟瞪了又要抢话的夹谷清一眼,平静道:“如此说来,你之所以一直寸土难进,是因为投鼠忌器的缘故?”
完颜璟之所以三日里来,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要跟叶青是战还是和,同样也是叶青在三日前给的信中,提及了那曾在武州用过的火器,所以他多少也理解,乞石烈诸神奴一直没有取得战事进展的原因。
当然,他也很想听听,乞石烈诸神奴一直不能取得进展的原因,以及为何对叶青如此忌惮的缘由。
“回禀圣上,依臣看来,叶青之所以从始至终没有用那威力强大的火器,其一可能是:他在等一个一战定胜负的时机,但如今叶青既然主动求和,那么也就可以排除这个可能性了。而剩下的唯一可能性便是……如此威力强大的火器,就是连坚如磐石的武州长城,都能够被叶青手里的火器炸的坍塌,而我们脚下这即便是冻的坚硬的黄土,恐怕就更容易被炸出一个个缺口,轻则我们大军伤亡惨重,重则……黄河决堤,到时候不止是我们大军被河水掩埋,恐怕就连我们身后的城镇以及千千万万的百姓也要跟着遭殃。所以臣猜测,叶青之所以到现在不管是求和,还是与臣交战时一直没用火器,完全是因为顾忌到了我大金国百姓的安危。”乞石烈诸神奴说完后,依旧是微微低着头。
这些时日里跟叶青交战,他确实很忌惮叶青当年在武州所用的火器,所以也使得他乞石烈诸神奴,一直都不敢把叶青逼入到绝境之中,深怕到时候叶青会跟他们来一个鱼死网破。
所以在用兵上的投鼠忌器,不敢更大规模的投入所有兵力渡河,就是深怕要么被叶青钻了空子,一举炸毁了大部分的兵力,或者是被叶青直接炸塌黄河堤坝,从而使得黄河喝水泛滥成灾,民不聊生。
看着陷入沉思中、默不作声的完颜璟,夹谷清冷冷的撇了一眼低着头的乞石烈诸神奴,对着完颜璟急急说道:“圣上,臣以为乞石烈诸神奴完全是信口雌黄,是在为他这半年来毫无进展的战事失败找借口,以此来逃脱圣上您对他的问罪。如今我大军因圣上御驾亲征而战意高昂,臣相信,如今我大军只要择良辰吉日攻宋,必然是能够取得一场大胜,重新夺回河套三路与京兆府路,也可趁着此战的胜利,于明年开春后再次南下,直指宋廷临安。”
“圣上……。”夹谷清看着神色犹豫不定的完颜璟,打铁趁热的继续道:“圣上,如今蒙古人立国,又刚刚灭了辽国,跟宋人瓜分了夏国的疆域,而我大金,如今已然成了偏安一隅的小国,若是再给宋人喘息之机,圣上,我大金国则就将是要在夹缝之中求生存了啊?宋人向来与我大金之间有深仇大恨,一旦蒙古人回过神来,联合宋廷一致对我们,我们就退无可退了啊。而眼下,正是我们夺取失去的大片疆域,趁着蒙古人还在安抚辽国之时,审时度势再次南下的大好机会,只要我们借此一战之威,便可效仿当年太宗雄风对宋连战连捷,攻破临安,擒下宋人皇帝也不是不可能啊。想想当年太宗擒下宋人二圣的壮举,如今则是有可能在圣上您手里再次实现啊。”
“破临安,擒赵惇?”完颜璟突然之间双眸一亮,仿佛已经看到了大金国的骑兵再次驰骋于宋廷疆域,渡过了黄河、长江,兵临临安擒获赵惇的景象。
“圣上……。”乞石烈诸神奴被夹谷清的豪言壮语吓的心头猛跳,简直是太敢想象了,而且按照夹谷清的说辞,别说擒宋廷皇帝了,恐怕就是打败蒙古人,再次统治草原都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
“圣上,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宋廷因为叶青镇守北地,已经不同于当年那般腐朽不堪。当年太宗皇帝能够一路南下,乃是因为宋廷朝堂官员风气败坏、贪生怕死,军中群龙无首,所以我大金国的大军才能够势如破竹。但如今,在叶青的吏治下,短短数年的时间里,已经把整个北地治理的固若金汤,济南府一战就足以说明,如今被宋廷占据的北地,绝不是当年宋廷治下的城池那般守卫松散。”乞石烈诸神奴有些忧心的抬起头,看着有些被夹谷清说服了的完颜璟,他不敢想象,若是真的按照夹谷清的意思行事,继续对叶青用兵的后果,会不会从此断送了大金国的国运。
“圣上……。”在夹谷清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乞石烈诸神奴便继续急急说道:“圣上,叶青能够破夏,绝非是靠运气,而且这半年来,叶青等同于是在三处同时用兵,虽然他依靠着阴谋诡计,把蒙古人拖进了瓜分夏国疆域的战争中,为他分担了不少来自夏人抵抗的压力。但圣上,我们必须得承认,如今的叶青,如今的宋廷,其战力绝不亚于我们。瓜分夏国,守住黄河,济南府赢了我们,就足以说明如今叶青麾下,还有着众多的精兵良将,绝不是像夹谷大人所言的那般不堪一击……。”
“那难道朕失去的疆域,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都被他叶青拿走不成?”完颜璟突然间冷哼一声,打断了乞石烈诸神奴的话语!
第一千章 条件
不管是金国皇帝完颜璟,还是赞同议和的乞石烈诸神奴,哪怕是赞同跟宋死战到底的夹谷清,其实他们心里都很好奇,宋人突然要主动议和的背后,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这些年来,金强宋弱,金主攻宋主守的势力格局,随着叶青的异军突起已经调转了过来,所以按理说,这个时候的宋人,万万不可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主动议和才是。
可如今,在黄河这一带,战的旗鼓相当,甚至是隐隐还占有一丝上风的宋人,竟然在这个时候主动议和,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宋人此举的目的,到底是缓兵之计,还是说另有所图!
对岸的宋人自递交了议和国书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在准备下一场战争的来临,井井有条、军心士气稳定的大军,也并没有让金人发现任何的异常,这样的情形,反而是更让金人怀疑,叶青此举的目的,并非是真想要议和,而是所谓的缓兵之计。
完颜璟在这边与众臣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叶青主动议和的真正目的到底什么,而那边的叶青,也如同等待判决似的,一天天的过着难熬的日子。
阳光照耀在广袤的黄土大地上,浑浊的黄河水日夜不停的继续向东流淌着,河面上时不时投射出冰碴儿反射的刺眼光芒,闪烁之间、忽隐忽现的飘忽不定,就像两军主帅此刻的心态一样,谁也无法琢磨透对方此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是战是和,虽是一念之间,但……长达半年的战争,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结束,金人显然绝对是心有不甘,除非是宋人能够给予让他们心动的利益。
“合则两利、斗则俱伤。”叶青深吸一口气,目光透过帐篷门帘儿的缝隙,遥望着看不见的黄河对岸,继续道:“利益并非是只有摆在眼前,看得见的才算是利益。与金议和、停战便是对金人最大的利益,或许这个时候金人还无法明白,也或许有些人明白,只是无法说服完颜璟罢了。”
“赵师夔已经到达京兆府了,刘克师如今还未进入关山。”叶衡摇摇头,他有些不明白,叶青既然认定了要议和,为何就不能让步一些让金人看的见的利益?
在他看来,只要叶青愿意让步一些能够让金人看得见的利益,那么他想要的谈和也就很容易便能够达成了。
可如今的叶青,却是既想要跟完颜璟谈和,又不愿意在利益上让步半分,这的方式,显然对于与宋交战大半年的金人来说,是很难接受的。
半年的时间里,金人与宋之间的交战,几乎没有像样的打赢过,济南府更是一败涂地,这样的情况下,金人必然是心有不甘,何况面子上必然也挂不住不是?如此一来,又岂会真的与叶青谈和?
所以在叶衡看来,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跟金人谈和,那么作出一些实实在在的让步,而后跟金人谈和,岂不是就能够容易一些?
“若是与金人谈和能成的话,赵师夔到达京兆府一事儿便不足为惧。何况,刘克师也正在往关山赶,晚几日也无妨。”叶青的目光一直望着正前方的方向,并不看向这几日里来,一直想要从延州回京兆府的叶衡说道。
叶衡无言的点点头,他也相信,此时的叶青,已然知道了自己想要回京兆府的心意,但既然叶青没有开口,他便也不好再次跟叶青提及此事儿,只好无奈的叹口气,起身打算走出帐篷时,武判跟徐寒则是快速的跑进了帐篷内,两人的脸上,不约而同的都带着一丝兴奋。
“大人,金人刚刚派遣使臣送过来的文书,您过目。”徐寒把还带着冷气的金国文书递向叶青跟前说道。
不管是这文书的书面,还是里面的内容,都是颇为正式的国书格式,比起叶青递给金人的那封称之为议和国书的书信来,显得就要更为正式跟严肃了一些。
毕竟,这是完颜璟这个金国皇帝亲手所书的国书,所以比起叶青这边,很难得到朝廷全力支持的北地来说,在形式与格式上自然是要正规了很多。
而完颜璟在信中的内容,同样也若有若无的提及了如今北地真正面临的窘境,甚至是字里行间带着一丝的讽刺意味。
完颜璟并不是十分相信叶青想要和谈的诚意,何况那份递过去的所谓和谈国书,跟宋廷几乎毫无关系,更没有临安宋廷差遣叶青为使臣的文书,也就是说,叶青的和谈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权威性,完全代表不了临安朝廷。
“这是在说……你没有资格跟他谈和吗?”叶衡能够感受到,完颜璟字里行间对于北地叶青的蔑视与不屑,身为金国的皇帝,即便是与叶青谈和,叶青也当该有临安朝廷差遣的文书才行。
而如今叶青毫无朝廷的差遣文书,此举就显得颇为不伦不类,毫无公信可言。
叶青把手里的最后一张书信也递给了叶衡,而后嘴角带着一丝捉摸不定的笑意,依旧是淡淡的望着门帘儿的方向。
“不行,绝对不行。”叶衡看着最后一张书信上的最后一段话,当机立断道:“金人凶残狡诈,若是你
一人只身前往,说不准就会……。”
“但我若不独身前往,完颜璟便认定我叶青没有想要谈和的诚意不是?”叶青终于是回头看着叶衡问道。
“依我看,干脆两方就寻一处河面较窄的地方,大人您跟完颜璟隔岸相谈不就行了?”徐寒几乎是从叶衡手里抢过了最后一张文书,看了一眼后说道。
“岂可如此儿戏?”叶青笑了笑,道:“完颜璟这封书信,以国书的格式递交于我们,便是有意要打压我们在北地的合理性,以及讥讽我们不受朝廷待见、得不到朝廷的支持。也就是说,完颜璟此刻,想要和谈的兴趣并不是很大,但他心中有很好奇,我们主动谈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同时,也是为了试探我想要和谈的决心,从而谋取谈判的筹码罢了。”
“可是若你一个人过去后,他们若是不守信用该如何是好?当年二圣都能够被他们俘虏至……。”武判也有些犹豫的问道,随后把手里的书信交还给了叶青。
“完颜璟提及了临安朝廷,指明叶青你没有得到朝廷谈和使臣的差遣文书,除了有意打压我们在北地的合理性外,也是有意在离间你跟朝廷的关系,想要彻底把北地给孤立出来,从而让外人觉得北地与宋廷毫无瓜葛。说来说去,完颜璟是不想谈和啊。”叶衡不等武判说完,就打断了武判的话语,接着继续说道:“至于让你一人过河,想必完颜璟知道你根本不敢一人过河,所以才会有如此说辞,从而让你无法再次提及谈和一事儿来。”
徐寒若有所思的听着叶衡的分析,一手抚摸着下巴暗暗点头道:“不错,完颜璟此封书信可谓是歹毒至极啊,即离间了朝廷跟我们北地之间的关系,也是完全拒绝了大人再次向他们递交和谈文书的可能性。说到底,确实是还想要继续打下去。毕竟,完颜璟在最后说了,想要和谈,那就让大人您独自一人前往金营,显然他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才会如此一说,还能够彻底绝了我们再次递交谈和文书的举动……。”
“如此一来,岂不是说明,完颜璟以为我们递交谈和文书,是缓兵之计?”武判突然没头没尾的冒出了这么一句话道。
“不错。”叶青却是赞同着武判的话语点点头,解释道:“完颜璟此举是为了让我看清楚我们如今的处境,即不得朝廷的重视,又深陷他们金人兵临城下的困境。显然在他看来,我们此时递交和谈文书,在他眼里是缓兵之计。当然,完颜璟此举也暗含有拉拢我们归顺、以及离间我们跟朝廷的意思。总之……想要破完颜璟给我们设下和谈的条件,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我前往对面金营。”
“末将是怕他们不守信用……。”武判捅了捅旁边的徐寒,示意他也阻止叶青不要一个人前往金营谈和。
“完颜璟也是在试探,我们谈和的诚意到底有几分。显然,让他不安跟好奇的还是,我们谈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看来他心里也是犹豫不决啊,所以才会以此为条件,来试探我们的诚意。”叶青抬头,看了看望向他的六只眼睛,继续说道:“堵住了所有其他和谈的路径,只留下了这一条谈和的途径,看似冒险,其实也说明,完颜璟同样也有谈和之意,只是他不敢确定我们的诚意罢了。”
“完颜璟会有谈和之意?”这不光是叶衡的疑问,同样也是徐寒跟武判心头的疑问。
如今金人在对岸兵强马壮,加上又有完颜璟御驾亲征,不管是士气还是军心,都要比宋人这边强悍上许多,若是金人打算决死一战的话,不管是武判还是徐寒,都不太相信还能像从前那般再次阻敌于河面上,何况如今各大营内,都已经开始流传着谈和的声音,从而也使得他们宋人这边的战意相比金人,则是要低落了几分,想要再次拒敌的胜算可就是要再弱上几分了。
“若是单看眼前的局势,金强我弱,金人自然是没有想要和谈的意思。”叶青再次环视三人,食指下意识的敲击着桌面道:“但别忘了,夏国、辽国如今已经不复存在,在未来也不可能有再次复国的可能了。华夏大地上,原本宋、辽、金、夏、蒙并立,但如今随着辽跟夏相继灭亡,那么站在当权者的高度,完颜璟就不得不撇开眼前,跟我们的小争执而从大局考量问题了。宋、金之战若是一味的延续下去,到时候只会便宜了草原上的蒙古人,让其坐收渔翁之利。所以,完颜璟的长远处境,比我们还要更加艰难。说句难听的话,即便是我们跟金人继续消耗下去,到最后大不了我叶青再率领着所有人退守回长江以南便是,可金人面对如狼似虎的蒙古人时,他们是否还有一战之力?特别是继续在此跟我们消耗下去的情形下,金人面对蒙古人时,可就真的没有多少抵御能力了。所以,完颜璟若还是一个有深谋远虑的帝王的话,那么与我们谈和,甚至是结盟一同对抗蒙古人……。”
“不可能!”叶衡打断叶青的话语,在武判跟徐寒疑惑的目光下突然站起来,道:“你主动跟金人谈和,已经是触及到了朝廷的底线,若是你再进一步跟金人联手
抗蒙,到时候朝廷必然会加大弹劾、攻讦你的力度。加上这一次你主动跟金人谈和,朝廷根本不知晓的缘故,如此一来,岂不是给了朝廷、圣上、史弥远、韩侂胄等人攻讦你的绝佳机会!”
“所以叶青,此事儿万万不能。别忘了金人跟我们大宋朝之间的仇怨,那不是凭借时间就能够化解、不了了之的。”叶衡深吸一口气,看着都望向他的六只眼睛说道。
“为什么到了大人这里就不行了?”徐寒有些不满的撇嘴道:“朝廷向金俯首称臣、叔侄相称就行,史弥远与金人谈和就行,韩侂胄也行,怎么到了大人这里就不行了?难道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成?叶大人,可别忘了,大人比起史弥远、韩侂胄二人来,才该是我大宋朝的有功之臣才是,这诺大的北地疆域,哪一寸不是大人率兵夺回的?史弥远、韩侂胄,甚至是朝廷,他们又做过什么?非但是没有帮助过我们北地的各路大军,甚至还在大人北伐之时,在背后大搞阴谋诡计、栽赃嫁祸之举。如今大人想要谈和,甚至是联手抗蒙,怎么就不行了?”
叶衡皱眉看向神色不满的徐寒,而后又看看笑而不语的叶青,微微叹口气,而后有些无奈道:“叶青这些年来一直经营着北地,不错,在北地你们是得民心,但在朝廷,不管是你们的叶大人,还是整个北地的官场,总是与朝堂乃至各路格格不入、不得人心。这些年来叶青北伐是有功,但这些年来,他种种出格的举动,种种违抗朝廷之意的行事,也让朝廷深深忌惮叶青会在北地用兵自立,也让群臣眼红、嫉恨如今叶青手里的权力,特别是史弥远、韩侂胄为首的官员,他们本来就与叶青不对付,如今谈和一事儿,朝廷默不作声,史弥远驾临济南府,韩侂胄又赖在兰州不走,这些难道都不能说明问题吗?谈和已经是朝廷的底线了,若是……。”叶衡再次看了一眼叶青,而后语气有些深沉、忧虑的道:“若是再跟金人联手的话,恐怕就将要给你自己惹来不必要的大麻烦了。”
“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徐寒冷冷的嘟囔了这么一句,回头又看了看帐外的阳光。
叶衡想要说什么,但看着徐寒满不在乎的样子,又硬生生的把话憋了回去。
徐寒可谓是叶青所有属下里心腹中的心腹,完全是可以跟墨小宝、李横、钟蚕等人相媲美的心腹,即便是武判,这位同样是当年神劲军走出来的将领,在叶青心里,显然都没有办法跟徐寒等四人相比较。
“此事儿并不能怪朝廷。”叶青缓缓说道:“朝廷的态度之所以模棱两可、矛盾犹豫,说到底也是因我们而起。说白了,朝廷对于金人如今的心理,既有惧怕又有愤恨。朝廷当然希望我们能够夺回所有失去的疆域,也希望我们能够不同于其他各路大军,能够一直保持对金人的威慑力跟压迫感。但朝廷也不得不在我们收复疆域时,因为当年二圣被俘一事儿造成的心理上的惧怕,做着另外的准备,就是对金人的以和为贵。所以在朝廷眼里,谈和不该是我们要做的事情,而是史弥远等人要做的事情,而我们要做的,便是一如既往的收复当年失去的疆域。”
“既然如此,那为何朝廷还要断我们的粮草?还要让史弥远、韩侂胄来济南跟兰州,朝廷就不怕这样会让我们感到不安吗?一手打、一手和?”武判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继续道:“朝廷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打输了是我们自己的事儿,朝廷就要弹劾我们,打赢了又是史弥远、韩侂胄的功劳。谈和也是我们的过错,反而史弥远他们一点儿过错没有,简直是可笑至极!”
“朝廷自由朝廷的用意,岂是你等轻易揣摩的。”叶衡虽然不会在叶青面前训斥徐寒,但不轻不重的训斥两句曾经的属下武判,还是有这个权利的:“朝廷对金文武并用、顾全大局,也是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危。至于对北地一直模棱两可,甚至是时不时偶尔采取打压的态势,也是为了跟金人的关系。这一次主动谈和,朝廷默不作声就足以说明,还是支持叶青的。”
“也难怪这都好几日了,史弥远、韩侂胄二人竟然没有来信质问我,更没有代朝廷问罪于我叶青。”叶青抬头看了一眼叶衡,刚才叶衡的一番话,也终于让他明了史弥远、韩侂胄没有趁自己跟金人主动谈和之时,主动发难的缘故。
当然,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朝廷的立场,自始自终都是倾向于史弥远跟韩侂胄,而非是他叶青这一边。
喝掉了最后一口茶水的叶青缓缓起身,而后在三人的注视下,想了下后还是坚定的说道:“我决定了,明日我一人前往金营谈和。”
“大人……。”
“叶青……。”
三人异口同声的惊呼道,虽然说已经多少有了些心理准备,但当听到叶青亲自说出口后,三人还是不由的为叶青捏了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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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渡河
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情是绝对的。相对应的,朝廷的不作为,往往会成就一个个权臣、枭雄的问世。
不会有一入仕途,就想着要谋反篡位、立志要当权臣的臣子,也不会有一出征就想要裂土封侯、自立为王的枭雄。
之所以会有文臣武将最终走到了权臣、枭雄这一条路上,除了随着仕途的升迁、权利的诱惑引发野心的滋长外,自然与朝廷的不作为有着极大的关系。
同样,朝堂之上的党争往往也是一个催生权臣、枭雄的最佳之地,为了能够压倒对方一筹,为了自己背后的集团利益,同样也是为了自己一家老小,能够过上安稳富裕的显贵日子,权臣、枭雄便不由自主的在朝堂斗争中,成为了权臣、枭雄。
叶青并不是在为自己找借口,而是经过一夜的仔细梳理跟思量,他发现现在的他,已经在枭雄这一条路上奔驰的足够远了,即便是想要回头,重新做一个所谓的好人也都已经无望了。
除非是……他愿意撇下白纯等妻儿,以及身后的武判等众将士的死活,而后以死表忠朝廷,或许才能够获得一个良好的身后名。
像岳飞那般,最终死在了自己人手里,而后又被自己人平反,冠以忠武等谥号,可选择如此下场的意义又何在?
站在金人准备的渡船上,回头看了看身后一脸担忧的武判等人,看着徐寒在人群中向着他点头,而后转身离去,身披黑色皮裘的叶青,迎着河面上的冷风,思绪依旧是胡乱飞散。
也或许……自己如今连死都死不起了,叶青的嘴角随着心头的话语露出一抹苦涩,牵挂与责任的羁绊,让如今的他,即便是想要步岳飞的后尘,都变得极为困难。
自己一旦死了,白纯等人该怎么办?她们的下半辈子又会过的怎么样儿,会不会整天以泪洗面?
收复的整个失地怎么办?会不会因为赖在济南府的史弥远、兰州府的韩侂胄而四分五裂?会不会又再次被金人抢回所有的城池,陷百姓于战火之中?
死不过是一闭眼不再睁开的简单事情而已,但闭上了眼睛,心头的牵挂与羁绊,难道就能够跟着消失的无影无踪吗?这个世界终究是会走向昌盛祥和的,但如今的乱世之下,自己若是为了取忠而无视苍生……是不是有些过于小家子气了?
看着对岸微笑不语的完颜璟等金人,叶青的嘴角随着自己的心思,再次露出平和的笑容,或许内心深处,叶青早就想在枭雄这一条路上狂飙驰骋了,只是他如今随着权利与影响力大增,开始变得瞻前顾后,既想要权力,又想要好名声了吧。
完颜璟的目光从叶青嘴角的微笑上缓缓移向叶青身上的黑色皮裘,这是一件他再熟悉不过的物件,细细算来,已经有十来年的时间了,但即便是如此,还是能够看出来,这件皮裘被叶青平日里养护的很好,除了那一道比较刺眼的缝补之处外,看起来依旧是如同新的一样。
跳下渡船登上堤岸,除了完颜璟对自己待以微笑外,便是乞石烈诸神奴在叶青望向他时,微不可查的向叶青点了点头,而至于簇
拥在完颜璟身后的其他金人,则是一个个要么对自己报以不屑一顾的神情,要么便是目露凶光的狠狠的盯着自己,像是自己跟他们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如约而至,想必圣上如今应该相信我们的诚意了吧?”叶青敞开双臂做坦诚状,对着完颜璟说道。
“见了当今圣上,还不跪下行礼……。”一旁的夹谷清一脸怒气,仿佛叶青跟他有深仇大恨一般冷冷地说道。
而完颜璟则是淡淡挥手,制止了夹谷清向叶青发难,面带微笑看着叶青说道:“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 民无所措手足。叶大人可能代宋廷谈和?如今我大军士气高涨、战意高昂,加上又有朕御驾亲征之威,想要渡河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叶大人此时却背着宋廷与朕谈和,恐有名不正言不顺之嫌。”
叶青笑着点点头,此时的完颜璟,已非当年那个还有些稚嫩的少年帝王了,俨然已经在帝王这一职位上适应的如鱼得水,举手投足之间所表现出来的帝王气概,多少是有着一丝睥睨天下的威势。
如今的完颜璟,再也不是那个见了自己,就会忘记他皇帝身份的完颜璟,会抛开国家政务先跟自己寒暄的完颜璟了,而是一个凡事以国为重的真正帝王了。
视线所及之处星罗棋布的铺满了营帐、金国旌旗在冷风中猎猎作响,金碧辉煌的王帐就在不远处,如同一头巨兽一样,时刻准备张开血盆大口吞噬叶青。
完颜璟的身后,文臣武将分列两班,几乎没有一个臣子会对叶青报以善意,一个个特别是在完颜璟说完话后,神情之间更是变得更加不屑跟充满了浓浓的敌意。
“如果事事都要禀奏朝廷,而后再听命行事的话,那么叶某也不可能在短短数年间,就收复如此多的疆域。朝廷虽未许我先斩后奏之权,但在北地这一亩三分地上,叶某的每一个决定,却是完全可以代表我大宋朝廷的意思。”叶青对于特别是乞石烈诸神奴身后,那一个个凶神恶善的将领视而不见,神情依旧是轻松的对完颜璟说道。
而这一番话,却是如同触碰到了金人臣子的痛脚一般,特别是这几年来,金人面对叶青麾下的大军一直都是有败无胜,这些自然是让完颜璟身后的那些,向来习惯了面对宋人充满了优越感的文臣武将,一直以来都跟吃了苍蝇似的那么难受。
如今叶青当着他们众人的面,再次提及这几年来宋、金之战的胜败,无异于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清脆的打在在了在场的每一位金人臣子的脸上。
微笑自若的完颜璟身后,瞬间就如同炸开了锅一般,文臣武将一个个对叶青指手画脚的叫嚣、怒骂着。
其中不乏一些人让叶青赶紧滚回对岸,而后两方立刻再战一场,看看到底谁胜谁负。
甚至其中还有一些更为龌龊猥琐、不要脸的狠人,叫嚣着让叶青自己跳进黄河游到对岸去,渡船都不让你坐了。
当然,更为阴险的便是武判他们一直以来最为担忧的事情,那
就是有些金人臣子,已经开始跪在黄土地上,嘴里叫嚷着请完颜璟立刻拿下叶青问罪,而后再率兵渡河攻宋。
“叶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辞。胜败乃兵家常事,虽然这两年来,宋军在你的率领之下,确实抢走了我大金国的不少疆域,但如今站在黄河之岸,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叶大人,如今的形势谁强谁弱难道你不清楚吗?若不然的话,叶大人又何必独自一人过来主动议和?”乞石烈诸神奴微微向前跨了一步,看着叶青沉声说道。
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乞石烈诸神奴,而后又转向完颜璟,在金人其他臣子依然吐沫横飞的口诛笔伐下,叶青继续说道:“叶某此次前来议和,完全是为了贵国着想,特别是为圣上你着想,而非是因为叶某惧怕圣上身后的二十万大军。”
“放肆!叶青你罪该万死……。”
“那你赶紧滚回去,看看我大金挟天子之威,如何打败你们这些贪生怕死之徒!”
“臣请圣上立刻斩杀此贼,此人渡河名为谈和,实为羞辱圣上,臣请圣上……。”
“为何是为朕着想?”完颜璟的声音不是很大,但一开口,身后的众多臣子立刻住嘴不严,堤岸处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叶青看着完颜璟开口后,立刻变得鸦雀无声的众金人臣子,心头颇是有些意外,想不到如今的完颜璟已然在金人臣子之中,拥有了如此大的威望。
“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蒙古人。”叶青深吸一口气,眼神真诚的看着完颜璟说道。
“蒙古人?”完颜璟嘴角带着一丝不屑,淡淡道:“若是朕没有记错的话,当年你出使我大金,自武州一路北逃,便是经草原、夏国而迂回到宋廷的,而那时候在草原上,好像你就已经跟铁木真结为异姓兄弟了吧?如今你却说,要跟我联手对付你的结义兄弟,叶大人,这番话你让朕如何相信,这不是你跟铁木真的阴谋?”
“结拜为兄弟,并不代表便可因为兄弟之情义而损家国利益。何况……。”叶青视线移向乞石烈诸神奴,顿了下后接着道:“铁木真攻辽就已经说明,兄弟之情义已经被他抛掷脑后了,而我叶青,也绝非是迂腐之人,又怎么敢在家国利益面前,把个人利益放在首位呢?”
“你怕蒙古人,但朕并不怕蒙古人。你与蒙古人瓜分了夏国,还夺走了朕的大部疆域,如今却是又要以蒙古人为筹码与朕谈和,叶青,这天下的好事儿总不能全凭着你来定夺、为所欲为吧?”完颜璟笑着摇头,顿了下后说道:“当然,你若是想要谈和也可以,立刻退出河套三路跟京兆府路,而后朕便息兵,如何?”
显然,叶青给出的理由,完全无法说服完颜璟同意和谈,自然也就更无法说服完颜璟身后,那一个个怒目而视、心有不甘的臣子同意谈和了。
从渡过黄河之后,他们之间省去了那些无用的寒暄之语,站在堤岸处迎着寒风直奔谈和主题,也就足以说明,完颜璟同样是有意谈和,只是叶青给的筹码与完颜璟想要的相处甚远罢了。
1002 拉拢
济南府辛弃疾的府邸,丫鬟、下人进进出出,一个个脸上俱是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之情,甚至是一些常在辛弃疾夫妇跟前的丫鬟、下人,脸上除了喜悦之外,则是更多了几分得意的样子。
而与下人、丫鬟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辛弃疾的夫人范如玉,看着进进出出的丫鬟把一匹匹光鲜亮丽的绫罗绸缎、首饰珠宝盒子放在桌面上,心里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面前摆放的这些东西,都已经是她多年来未曾染指过的心爱物品了,不论是那摸上去如同少女肌肤般光滑的绸缎,还是那些掀开盒子后,绽放着亮光、让人眼花缭乱的珠宝首饰,都让范如玉的心房不争气的剧烈跳动着,难以抗拒的诱惑让她的心头砰砰直跳,恨不得在第一时间就立刻穿戴在自己的身上。
可当手指微微触碰到精心打造的金步摇、耳环、手镯时,范如玉又是蹭的一下把手收了回来,就像是那些绽放着亮光的首饰有着锋利的刺一般,瞬间扎痛了她的手指。
心头依旧是砰砰直跳,眼花缭乱的有些目不暇接,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这些能够让每个女人都心动到尖叫、难以抗绝的首饰珠宝。
可范如玉却是知道,这些让她心房乱颤的珠宝首饰,确实是像长了锋利的刺一样,一旦自己真的收下了,或许将会给夫君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锋利的让她家破人亡也不是没有可能。
“夫人,老爷回来了。”旁边的丫鬟一连喊了几声,才把有些魂不守舍的范如玉惊醒,急忙望向书房的门口处,只见辛弃疾看着房间内琳琅满目的各种物品,微微皱了皱眉头,而后便挥手示意丫鬟先下去。
“夫君……。”范如玉起身迎候,指了指房间内堆放的满满的物品,有些欲言又止道:“一连三天了,每天都有人会送来这些……这……妾身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暂时先放着吧。”辛弃疾虽然神情不像范如玉那般忧虑,但紧锁的眉头也能够看出来,对于眼下的这些拜访满满的“心意”,他一时之间也没有一个好的主意。
“夫君……。”范如玉再次出声。
“我知道,这是史弥远在向我示好。可终究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辛弃疾坐下后看着忧心忡忡的范如玉说道。
“可若是叶大人知晓了此事,岂不是会有所怀疑?到时候你还能解释的清楚吗?”范如玉咬了咬嘴唇,身为一个妇道人家,这些本该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可这一连三天的时间里,每天都有这么贵重的物品送到家里来,这让一向明事理、晓轻重的范如玉,受宠若惊、忐忑不安的同时,也看明白了这些贵重物品的目的,不外乎是那史弥远想要拉拢夫君的手段而已。
而且一旦夫君真的收下了这些贵重的物品,那么就等同于是背叛了一手把辛弃疾提拔起来的叶大人,如此一来,岂不是失去了最起码
的做人良心。
范如玉可是十分清楚的记得,当年她跟随着丈夫在临安等地受得白眼,不止是同僚会因为他们夫妇归正人的身份,背后里对他们二人冷嘲热讽,就是连一些街坊四邻,也会暗地里对他们指指点点。
加上自己的父亲又是在金国为官,所以使得他们那时候的日子,过的是无比的辛酸与提心吊胆,就是连平日里上街,范如玉都会挑在街巷僻静的时候,才敢偷偷摸摸的如同做贼似的前往,生怕碰上街坊四邻又会在背后对他们指指点点。
而今多亏叶大人的提拔,终于让他们在属于自己的家乡站稳了脚跟,甚至是由不受重视的一个小小吏员,在短时间内,就做到了如今人人敬仰、敬重的安抚使差遣的位置上。
当年不曾正眼看辛弃疾一眼的朱熹,因为修缮曲阜孔庙一事儿上,而变得格外看重自己的夫君,甚至如今,就算是在圣人学院,辛弃疾都拥有着一定的影响力。
这一切归根结底,都离不开一个人的帮扶,那就是北地节度使叶青叶大人。
毕竟,若不是叶青叶大人的信任跟提拔,辛弃疾即便是为大宋朝廷立下再多的功劳,就仅凭父亲是金国官员这一点儿,他就很难在宋廷的官场之上,居得如今安抚使的高位。
“我已经给叶大人秘密去信了。史大人如此之举,不外乎便是希望离间我跟叶大人之间的信任。但我相信,叶大人绝非是不明事理之人,他一定能够洞悉,这一切不过是史弥远拉拢我的手段而已。”辛弃疾好奇的拿起难得一见的砚台,若是说不动心,那完全是不可能的。
范如玉手疾的把辛弃疾刚拿在手里,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一番的砚台抢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回到了盒子里,道:“这一方砚就足足值好几百两的银子,还有那些字画更是价值连城,你不会真的想要把这些占为己有吧?”
“不会。”辛弃疾望向角落里的卷轴,眼热又有些惋惜的道:“眼下时局颇为复杂,可谓是一言难尽。宋廷朝堂向来是充满了尔虞我诈、你争我夺,此时正是紧要时候,之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拒绝,是不想在这个时候给叶大人再添烦恼。”
范如玉有些发呆的看着辛弃疾,自己的夫君自己自然是比他人了解,若是辛弃疾不喜这些文房四宝、文人字画,那么就是自欺欺人,但……若是说夫君会因为这些东西而背叛叶青,范如玉同样是绝不会相信。
但即便是如此,心里头还是多少有些担忧,毕竟,今日她刚刚见到那些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时,眼睛都已经快要看直了,砰砰跳的心房时刻在提醒着她,错过了这一次机会,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再有拥有这一切的机会了。
对于朝堂政事虽然她从来都是一幅漠不关心的样子,但生在官宦人家,不论是还未出阁时随父在金国为官,还是嫁给辛弃疾后在宋入仕,对于官
场的耳濡目染,自然也让她明白,史弥远对于叶青的步步紧逼,以及辛弃疾的利诱拉拢,会对北地产生什么样儿的影响。
所以此时的范如玉,虽然平日里很少会过问关于济南府的官场之事,但不代表她不清楚,如今整个北地的时局艰难与否,自然,也就多少清楚一些,身为主心骨的叶青,此时身处的局势有多么的艰难。
“叶大人愿意放心的把济南府交给你来打理,足以证明他对你的信任,如今虽然有史弥远从中离间,妾身也相信你对济南府以及叶大人的忠诚,何况……这里也是我们的家乡……。”范如玉一时之间言语有些模糊,但辛弃疾却是明白范如玉想要说什么。
视线从卷轴处移向范如玉的脸上,笑了下道:“我相信叶大人,也相信叶大人相信我不会背叛他,更不会背叛济南府的百姓。金人治下的济南府是什么样儿,如今北地又是一番什么样儿的光景,你我都是心知肚明。若是没有当年叶大人顶着朝廷的压力,也就不会有如今的太平盛世,百姓也就能够堂堂正正的做人,而不是在金人治下,一直过着低人一等的日子。所以不管是为叶大人,还是为山东路的百姓,我都不会因为这些字画就被拉拢的。”
“若是喜欢,大可以自己画,以夫君的才华,妾身相信,并不会比那些大家差到哪里去。”范如玉原本忧心忡忡的眉头,终于是渐渐松开了一些。
她相信夫君的为人,更相信夫君一言九鼎的话语,所以此时的她,才真正的把心踏实的放进肚子里。
辛弃疾与范如玉这边,因为史弥远的拉拢而忐忑不安,而兰州府的虞允文,比起辛弃疾夫妇的处境来,则就是要显得更加艰难了一些。
不同于史弥远的圆滑处世,军伍出身的韩侂胄向来喜欢直来直去,自从来到兰州府没有几日后,便开始当着虞允文的面插手北地事物,特别是随着大半个夏境被纳入北地疆域后,各府各州的官吏任免差遣,因为刘克师要急于赶回京兆府的原因,便全部落在了虞允文的肩膀上。
一道道关于各州各府的差遣任免文书,最初还能够由虞允文批阅,而随着韩侂胄渐渐开始熟悉兰州府的事物后,便开始干涉起虞允文对于各州各府的官吏任免。
甚至在很多时候,还会建议虞允文从临近的利州路来选拔任免官吏,一天的时间里,韩侂胄少则推荐几人给虞允文参考,多则数十上百官吏的文书被他放在虞允文的案头。
不过好在,虞允文最终是硬着头皮顶住了这些来自韩侂胄方面的压力,除了拿叶青来做挡箭牌为他减轻压力外,便是以夏境各州府的人事宋廷官吏不熟,还应该以当地官吏为主为由拒绝着韩侂胄的建议。
总之,虞允文每天早上醒来之后,第一时间盘旋在脑海里的便是:今日应该以什么借口来婉拒韩侂胄合适一些呢?
1003 说服
随着叶青与金人谈和的消息被史弥远、韩侂胄知晓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在济南府跟兰州府,加快了拉拢辛弃疾跟虞允文的计划。
但不管是送文人字画还是珠宝首饰,抑或是韩侂胄这边更为直接的想要参与到兰州府的政务之中,在暂时都没有说服两人的情况下,史弥远与韩侂胄则是再次变换着手段,继续对虞允文、辛弃疾展开着拉拢的攻势。
辛弃疾也好,虞允文也罢,当年都曾经在临安府任过差遣,虽然当年在临安府同样是不惹人注目,身份地位都是那么的不起眼,但不代表史弥远、韩侂胄就无法找到当年在临安府,与辛弃疾、虞允文一同为官的其他同僚。
济南府的史弥远招来了当年与辛弃疾关系颇为不错的几名官员,开始走马灯似的天天邀辛弃疾叙旧,兰州府的韩侂胄同样是招来了当初大理寺与虞允文一同为官的几名吏员,一个个打着投奔虞允文的旗号,希望能够在兰州周边各府州县谋个好差事儿。
华夏官场的传统向来不过是人情世故,即便是几千年来最为不近人情、没有情面可讲的律法,在华夏民族的传统中,往往都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人情世故。
人情大于律法、原则更是数不胜数,官场之上的人情世故,也就更是会让一个个原本怀着精忠报国、忠贞之心的官员,在不知不觉中迷失在了官场的人情世故中,从而不知不觉的成为了权力党争之下的傀儡、棋子。
辛弃疾每天应付着来来往往,与他多年前稍有交情的同僚,虞允文也不用再绞尽脑汁去琢磨如何回绝韩侂胄,但每天依旧是需要想着不同的借口,来应付旧日大理寺的同僚。
自然,此时不管是史弥远还是韩侂胄心中都很清楚,眼下不管能不能够拉拢到辛弃疾跟虞允文,他们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叶青与金人万一谈和后,从而回过头来整理整个北地的官场。
不能让叶青跟金人和谈完后回过头来,再次有权倾整个北地的机会,必须要在如今广袤的北地打破叶青对于官场的垄断,史弥远与韩侂胄,便不得不考虑着前往京兆府的可行性。
身在金营的叶青,对于辛弃疾、虞允文如今面临的压力即便是知情,但他如今显然也无法顾及到这些,唯一能够做的,便是相信辛弃疾、虞允文二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投入到史、韩二人的阵营之中。
诺大的王帐内,只剩下了完颜璟与叶青二人,就是连乞石烈诸神奴、夹谷清等完颜璟跟前的重臣,此刻也都站在帐外的冷风中,苦苦等候着完颜璟是战是和的决定。
“史弥远拉拢辛弃疾、韩侂胄拉拢虞允文,只要两人有一人被拉拢,先生您在北地的大业也就将土崩瓦解。先生麾下看似良将众多,但如今面对宋廷的步步紧逼,恐怕想要全身而退者难得一人啊。”完颜璟亲自给叶青斟茶,笑着继续说道:“不错,先生一直以来在我大金国都安插有暗探,所以朕便效仿而为,多少也知晓一些如今先生的处境有多艰难。良臣择主而事,先生,眼下的局势难道您还要自欺欺人吗?宋廷的眼里,始终都没有您这个占据北地,为他们开疆扩土的一方大员,他们的眼里,依然还是信任史弥远、韩侂胄二人更多一些。史弥远、韩侂胄的北上,就足以说明朝廷对你一直持有怀疑的态度,这个时候先生若是能够投我大金,朕一如当初在济南府对先生的承诺,整个北地依旧归先生您掌,即便是河东两路,都可以归先生所掌,只要先生……。”
“我拯救不了金国,也无法凭借一己之力拯救宋廷,圣上您如今也并不需要我一个外臣效力。”叶青放下茶杯,看着完颜璟笑着道:“如今你已然坐稳了大金国的皇帝之位,今日我看到的这一切,就足以说明,整个朝堂已然都已经在你的掌控之中了,若不然的话,圣上麾下的文臣武将,也不会毫无怨言的站在寒风中苦苦候着你的决定。谈和不论是对圣上的金国,还是宋廷都是有利无弊,这是一次双赢的结果。不错,史弥远、韩侂胄如今一直在拉拢辛弃疾、虞允文,甚至是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但
我相信辛弃疾跟虞允文,绝不会轻易就变节。所以圣上不必为我忧心,只要圣上愿意谈和,那么北地的所有问题也变迎刃而解。”
“合则两利、斗则俱伤。”完颜璟微微感慨着,而后若有所思的望着另外一侧:“先生就像是一早就知道蒙古人会立国,会强大起来似的,对于我大金国运是否也曾有过推算?夏国的灭亡、辽国的被征服,是否也在先生的预料之中?”
“若是金、宋两国不联手抗蒙,那么早晚有一天,我们都将被蒙古人吞并。”叶青看着依旧望着另外一侧,若有所思的完颜璟,平静的继续说道:“正所谓唇亡齿寒,如今夏国亡在了我跟铁木真的手里,辽国被蒙古人的铁骑征服,接下来铁木真的目光,必然是会趁着不可阻挡之势,把目光放在金国身上。札达兰被你庇护,这对于铁木真来说,是一个最佳的发难、出兵的借口。完颜永济脑子愚笨,当时看似因为我在北地对你们的步步紧逼,才使得你们为了避让蒙古建国的锋芒,不得不跟蒙古人各退一步。但实际上,铁木真自始自终,始终没有想过在征辽之前来攻金国,他的目的自始自终都是辽国。而至于夏国……。”
“不错,夏国是你刻意把他拖了进来,从而减轻了你面对夏人反扑的压力,才使得你能够如此轻松的在半年之内,就跟铁木真瓜分了夏国。可朕的大金得到了什么?自始自终都是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在壮大,在蚕食他国疆域。而今先生一句说不打就不打了,想谈和就谈和。先生,如此对朕的大金可公平?”
“这世间哪有公平可言?当年太宗皇帝掳走我大宋二圣等宗室、臣子之时,可想过公平二字?宋廷皇室在贵国受尽凌辱,被钉在了耻辱柱上永远无法翻身,这也是事实。如今宋廷慢慢强大起来,正所谓不争一时之长短,而取决胜之关键,璟儿,如今天下之大势,已非金国一家独大、予取予求的时代了。对于草原上鞑靼人的松懈,是你们自食其果的原因,若是你们能够一直把注意力都放在整治草原上,铁木真也不会横空出世……。”
“条件,朕只要看得见的利益,若不然的话,朕绝不会同意谈和,即便是我们两败俱伤,最后让蒙古人渔翁得利,朕也在所不惜!”完颜璟忽视了叶青对于他璟儿的称呼,强硬的冷声说道。
“河套三路,即便是连京兆府一并还你,以如今你的兵力,你能守得住不被蒙古人夺走吗?济南府一战即败,你甚至都没有卷土再战一次的准备,而是把战事已到了此地,但半年来毫无效果,难道你还觉得,以金国如今的兵力,还能够守住有着大半操场的河套三路?你的皇位要比金国的颜面重要才是。”叶青看着一直倔强的扭着头不看他的完颜璟,深深叹口气说道。
完颜璟缓缓转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叶青,最后一句话对他的触动虽然非是醍醐灌顶一般,但还是有些不可思议的触碰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敏感地带。
人都是这样,春风得意之时,没有谁会悲观的预测自己的未来,但在悲观失意之时,惆怅的情绪往往会让人时不时的陷入到绝望的情景之中,从而使得对于未来也就越发的悲观与绝望,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与亮。
完颜璟同样是如此,在他继承大金国皇位之后,金国的国运便开始每况愈下,北地的相继失守,京兆府被夺,河套三路沦陷,鞑靼人在草原上立蒙古国号,每一件事情对于金国的自信心来说,都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让人不得不绝望的认为,大金国的国运将要就此终结。
完颜璟不愿意承认,也不想承认,但同样想要扭转眼下金国尸颓的局面,但不管是拉拢叶青,还是与叶青交战,不管是避过蒙古人的锋芒,倾全力与宋廷一战,可到头来的结果只是白白浪费了人力、物力,始终不能够像当年的太宗皇帝那般,再酣畅淋漓的大胜宋廷。
虽然如今他比当初的皇位要牢固了很多,甚至是已经完全掌控了整个金国朝堂,但每每一个人思及如今金国越发颓废的形势之时,完颜璟的心头也会偶尔的闪过:自己会不会成为大
金国的亡 国 之 君!
“大金不会亡于我手的!”完颜璟狠狠的瞪视着叶青,咬牙切齿的说道。
“世宗皇帝在世时,曾三番五次挽留丘处机、谭处端二人,甚至不惜在燕京为其建规模恢弘的道观,但最终结果如何?丘处机、谭处端二人,不还是无视了世宗皇帝的厚爱,义无反顾的奔向了草原,成为了如今蒙古国的国师。丘处机、谭处端早已经看出了金国势微的端倪,因为他们知道,金国无法成就他们把全真二字发扬光大,所以他们必须去找一个,能够成全他们……。”
“既然如此,为何丘处机、谭处端不选择你?别忘了,当年在武州,你可在大雪天救过他们。”完颜璟冷冷的说道。
“百密一疏,因为宋廷太弱了,就是连他们也没有想到宋廷有一天还能够再次崛起。可不管如何,他们却是算准了……金国必然是要衰落的,要不然绝不会放着世宗皇帝给予的厚待不理会,反而去草原上挨冻受苦。”
“这些理由不够,我心不甘。”完颜璟虽然相信叶青所说的,如今金国与宋廷的联手,才能够避免让蒙古人一家独大,但他内心深处实在无法接受,大金到了自己手里后,会变成如今这幅失去大部疆域的局面。
“再打下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你的处境变得越发的艰难。可若是如今你我联手,蒙古人必然是要掂量一番,甚至有可能因为忌惮你我联手,他们也会来离间我们的结盟,也或许,他们便会把贪婪的野心继续向西。但不管蒙古人接下来会如何,宋、金都应该休兵才是。璟儿,你刚才提到了武州,你我也曾一同在武州寻找过黑石,那么……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当年我在武州被三千铁浮屠追杀时,是如何全歼你们三千人的,这难道还不够你息兵吗?”
“你还有那些……。”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要多少有多少。”叶青坚定的说道:“之所以一直不曾用那些,是因为不想看到天下苍生生灵涂炭、百姓无家可归、无田可耕。山东两路这几年一直是洪水肆虐,如今不过刚刚有些好转,但泥沙淹没的田地依然还荒废着,我不想看着河东两路的百姓,同样面对泥沙淹没的田地而欲哭无泪、无法耕种。”
“所以我若是不和谈、不息兵,你便会炸毁堤岸,让黄河水肆意横流,淹没农田、冲毁百姓家园?”完颜璟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他之所以一直以来都认为叶青主动谈和,除了兵力不足的原因外,便是因为史、韩二人在他背后争权夺利的暗搞小动作,才迫使着叶青为了稳固自己的后方,不得不出此下策跟自己谈和。
“自我夺下夏国关山等地已经近两年的时间,而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我在陇城建了诺大的兵营外,同样也有如同军器监这样的衙署。三千营最初跟随李横在夏国兴庆府周边与夏人交战,但如今已经被我调拨到了此地,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跟我出去一观,看看我大营身后的土丘,会不会眨眼间就被夷为平地。
完颜璟不说话的看着叶青,他并不怀疑叶青的话语,而是在考虑要不要真的去看一下叶青的杀手锏,毕竟,若是宋人大营身后,那如同小山似的土丘,随着轰隆隆的巨响,真的在眨眼间就被夷为平地的话,那就不单是一个壮观的景象了,那是绝对会毁掉他们二十万大军军心士气的利器了。
他不想自己麾下的二十万大军,被叶青的杀手锏给吓破胆,从而变得往后再无心理上的优势,但若是不亲眼目睹一番,他又有些心有不甘。
“在你没来之前,曾经就已经偷偷在对岸埋过那些火药,甚至是差一些就要引燃他们。若不是在最后一刻,因为乞石烈诸神奴乱了阵脚,失去了主攻的方向,从而使得我们顶住了最后一拨的压力,又反扑了回去,恐怕黄河早就决堤了。”叶青声音有些深沉的说道。
“乞石烈诸神奴战后也很可惜,若不是他自乱阵脚,那一战他说完全有可能在河对岸站稳脚跟,甚至是收复河套三路。”完颜璟依旧是有些纠结的说道。
1004 缺一个章节名可好
完颜璟依旧是不松口要跟叶青和谈,心里头对于拉拢叶青一事儿依然是不死心,这么多年来,叶青就如同长在了他心头上一样,在他看来,即便是大金国所有的官员加起来,都不如叶青一个人来的有用。
自当年还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开始,在与叶青短短接触了半年后,叶青就在完颜璟的心头,深深的烙下了一个高大伟岸、睿智多谋的形象,哪怕是到了现在,二人早已经是敌我分明,但完颜璟却是始终无法改变,叶青在他心里的最初印象。
以一百来人出使金国,不单是得到了当时皇帝完颜雍的亲自召见,甚至是还得到了其他宋人使臣,都不曾得到的单独谈话的待遇,而且还被完颜雍极为欣赏,不惜让完颜璟以弟子身份跟随其左右。
带着完颜璟在武州寻找黑石,又是一百之力破三千铁骑,安然无恙的从草原上跑到夏国,又参与了夏国的党争,除掉了宋廷叛臣任得敬,而后才从容不迫的回到宋廷。
当年的种种举动,都让完颜璟心神向往,甚至不惜亲自跑到临安招揽叶青。
篝火在黄河岸边燃起,使得方圆几里之内变得亮如白昼,不管是战还是和,但叶青既然身为谈和使臣,完颜璟自然还是要以礼相待。
“当年皇爷爷对你就很欣赏,若是那个时候……。”完颜璟的脸庞在篝火旁显得红扑扑的,扭头看着叶青继续说道:“你会投我大金吗?”
“不会。”叶青看着只有他们两人围坐的篝火堆,笑着回答道。
“为何?”完颜璟这个问题,这么些年来,在叶青跟前已经不知道问了多少遍,但他一直都不满意叶青的答案。
在他看来,宋廷如此懦弱,而且又是十分的不信任叶青,叶青怎么可能会一直对宋廷忠心耿耿,不愿意另投他人呢?
叶青很想回答完颜璟:因为宋廷有适合枭雄出世的土壤,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民族气节与家国大义。
“若是我不同意议和,先生会不会与铁木真联手,如同瓜分夏国一样对我下手?”完颜璟再次默认了叶青对于宋廷的忠诚,虽然他依然是不愿接受这个理由。
“不会,因为那是自取灭亡。与铁木真联手,若是亡了金国,那么下一个就该轮到宋廷了。所以,为了宋廷不会被战火摧残,即便是你不同意议和,等这里的战事结束了,我也会借着河套三路与夏国之境,来为你们牵制蒙古人对你们的大举入侵。”叶青扭头看着认真聆听的完颜璟,笑的很平和的道:“这是实话。”
“大金绝不会亡于我手的。”完颜璟同样是神色认真的说道。
“想要对得起世宗皇帝对你的信任,便需要看清眼下的局势,争一时之长短,看似保全了金国的颜面,但有可能断送的便是大金的国运。不管是站在那个角度,即便我们不是敌人,我也会这样劝你。王帐里我绘制给你的地图,如今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蒙古人居北,宋廷居西与南,而金国如今只能是借着河东两路等地,在夹缝中就生存。铁木真狼子野心,他的雄心壮志非常人能够企及,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打败铁木真,我只想让华夏正统不受落后文明的摧残。金国强盛时,对于鞑靼人的压迫与剥削,比对中原百姓还要狠辣,所以即便是你选择跟蒙古人结盟,但最终蒙古人也不会放过你们。何况……正所谓远交近
攻,有丘处机等人作为铁木真的国师,也会使得铁木真,绝不会轻易答应与你们联手,这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所以铁木真若是主动找你联手,你也不会同意?哪怕是给你难以拒绝的诱惑。”火光在完颜璟的眸子里跳动着,使得原本便很俊秀的完颜璟,此时显得更加是丰神如玉。
“不会同意。”叶青点头说道。
除了叶青与完颜璟独坐的这一堆篝火外,四周同样是围满了其他金国臣子围坐的篝火,因为完颜璟的在场,所以此时在夜色下的篝火宴,并不是很热闹,加上军中并无人饮酒,从而使得叶青跟完颜璟,不用很大声的便可在噼里啪啦作响的火堆旁谈话。
时不时的会有金人臣子带着敌意的目光投向叶青,但众人也都清楚,叶青与他们皇帝之间的交情,若是真论起来,可是比在场的好多人都要长一些。
而就在此时,随着叶青与完颜璟二人,坐在篝火旁默默无声时,在黄河对岸宋人大营后方,突然间则是熊熊火光冲天而起,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在众人耳边响起。
完颜璟几乎是第一时间站了起来,眺望着宋人大营后方,那熊熊大火在轰隆隆的巨响之下,如同火龙一样在漆黑的夜空腾空而起。
随着完颜璟的神情变得有些目瞪口呆之际,原本围坐周边的金人官员一时之间也是蹭的一下跳了起来,一个个神色惊慌的望向宋人大营的后方方向。
原本漆黑一片的黑夜就如同一头巨兽一般,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之间张开了血盆大口。
随着众人议论纷纷询问着怎么回事儿时,以及那轰隆隆的巨响持续不断时,仿佛就连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河水也如同沸腾了一般,流动的速度也仿佛变快了不少。
提前知晓会有这一幕的完颜璟,此刻表现出来的镇定自若,才使得金人这边并没有出现大的骚乱,随着乞石烈诸神奴的一声声令下,整个大营也在短暂的躁动后,瞬间安静了下来。
倒是那些一直面面相觑的官员,即便是对面的巨响声早已经停止,腾空而起的火龙也早已经消失不见,但刚刚那颇具震撼性的一幕,还是在众人心头久久环绕着。
“宋营那边并无慌乱之象。”乞石烈诸神奴几乎是小跑到完颜璟跟前,神情凝重的说道,而后不自觉地瞟了一眼,一直静静地坐在篝火旁的叶青一眼。
“在此之前,各级将领都已经知会他们麾下的众将士了,所以并不会有什么慌乱现象。”叶青此时才在众多金人臣子的目光下,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完颜璟说道:“之所以一直没有用的缘由,今日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但过了今日,若是圣上执意不肯谈和,那么……。”
“那么你便不会再顾及百姓的死活,用它来拒朕所率二十万大军?”完颜璟问道。
“非是我想如此,而是你也看到了,如今几乎我宋营内的众将士,都已经知道了我们有此利器,所以若是战事不支时,我若是坚持不用,岂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叶青从容的笑着回答道。
不管是完颜璟还是乞石烈诸神奴,甚至就连一直叫嚣最为厉害的夹谷清,此刻也有些默认了叶青的说法。
毕竟,若是己方有此拒敌利器的话,那么麾下的众将士在战事不支时,自然而然的会想到用这些来拒敌,而那
时候若还藏着不用,那么恐怕就是自找死路,恐怕不等对方打过来,自己人就有可能因此而兵变,先把自己给绑了送给敌人。
这边完颜璟与众臣不由的陷入到了纠结之中,而另外一边的刘克师等人,终于是在夜色降临前赶到了平凉镇,接下来他们只要略作休整,便可于明日直奔固关而后到达京兆府。
随着离京兆府的路程越来越近,原本焦急的火烧眉毛的刘克师,这几日里来,也难得的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只是他的笑容还来不及绽放多长时间,便又再次凝结在了脸上,其神色甚至是比往日里还要显得忧心忡忡。
紧锁眉头,神情冷淡的刘克师,看着占据了平凉镇好几间上房的宋人将领,挑了挑眉问道:“你又是谁?”
“在下吴猎,奉命护韩大人前往京兆府。”甲胄在身的吴猎,越过拦住刘克师的几名护卫,缓缓走到跟前,上下打量着文官服饰的刘克师,缓缓道:“平凉镇既然是你驻守,但为何我们到来之前,却不曾看见你迎候韩大人?”
“刘某奉叶大人之命差遣,还用不着跟你禀报吧?”刘克师嘴上虽然说的很硬气,但此刻两条腿却是不听使唤的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着。
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用膝盖想也知道,吴猎嘴中的韩大人到底指的是谁了。
毕竟,在这个时候,能够大摇大摆,丝毫不顾及北地大军感受的,除了应该在兰州的左相韩侂胄外,恐怕也没有其他人,敢在北地的地盘上如此目中无人了。
“哦?这么说来,刘大人是不把韩大人放在眼里了?还是说……刘大人以及刘大人嘴里的叶大人,都已经不受朝廷节制了?”吴猎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不屑的反问道。
刘克师虽然腿在抖,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弱了北地的威风,不然的话,一旦被这些人骑到了头顶吆五喝六的,那么自己在叶大人面前,恐怕以后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如今谁不知道叶、韩、史三人,其中两人权分朝堂,另外一个只手遮天于北地,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三人,实则私底下一直在明争暗斗。
但自从史弥远跟韩侂胄,一个到达济南府,一个抵兰州府后,这种原本表面上的和平,便也有了被打破的可能。
“叶大人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更是立下不世之功业。北地也是因为朝廷之命,而受叶大人节制。”刘克师同样是嘴角带着一抹不屑,视线上下扫过身着崭新甲胄的吴猎,冷笑道:“倒是你,一看这一身的盔甲就不像是上过战场的,你又有何资格住这里的上房?”
“有没有资格轮不到你来评判。”吴猎高高的扬起下巴,十分不屑的说道。
“这里由我说了算,我说你没有资格你就没有资格,立刻给本官搬离,别逼着本官找人亲自动手。”刘克师同样也开始仰着下巴打起了官腔,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若是让他们痛快了,自己那就真不会再痛快了:“来人,立刻把他们赶出去。”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随着吴猎抽出半截腰里的腰刀,刘克师也是微微后退一步,一路上随行的兵士,也是瞬间刷刷的抽出了自己腰间的腰刀,甚至还有几人,飞快的端起了弓弩,寒光闪闪的箭矢,也在第一时间瞄准在了吴猎等几人身上。
1005 居所之争
越是接近京兆府,耶律月的心情则是越发的复杂跟惆怅,这些时日里来,当初辽王城被破时的种种景象,时时在她脑海里盘旋,甚至是在睡梦中,也会梦到辽王城被破时的样子、梦到自己的弟弟,以及其他皇家宗室被蒙古人残忍的杀害,梦见南院大王笑斡里刺仰天大笑,而后身上插满了蒙古人射过来的锋利箭矢。
自遇见钟蚕、墨小宝,而被送到西平府后,刘克师便已经准备了两个机灵的丫鬟一直侍奉着耶律月,而且不管是在西平府,还是这一路上,刘克师也好,其他宋人兵士也好,都一直把她耶律月当作辽国尊贵的公主一般看待,并没有因为辽国的灭亡而有半分轻慢。
自然,耶律月也知道,刘克师、墨小宝、钟蚕等人为她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是看在她是辽国公主的尊贵身份上,而是因为自己与叶青之间的关系,才让这些一直对自己敬重有加。
有些失神的耶律月,透过无法关闭严实的窗户缝隙,望着外面灯光昏暗的前方,刚刚还在自己面前和颜悦色、恭敬有加的刘克师,此刻面对自己人,竟然是在第一时间抽出了刀子。
心有疑惑的耶律月,不由自主的望向房间里的两个丫鬟,刚想要出声询问,但随即又微微叹口气放弃,耳边也在此时,传来不远处刘克师跟旁人,言辞越来越激烈的争吵。
“告诉刘大人不必了,这房间就很好了。”耶律月看了看自己还有着冻疮的手指,又环顾了一周这有些漏风的房间,对着其中一个丫鬟说道。
脸颊同样依然还是围着厚厚的围巾,露出一双比前些日子多少要明亮了一些的眸子,看着丫鬟应了一声,打开同样关不太严实的门,正准备出去时,却见丫鬟在掀开门帘后突然后退了几步,外面响起了耶律乙薛的声音。
随着一个燃烧正旺的炭盆被耶律乙薛连同几个兵士抬进来,整个房间瞬间也显得亮堂了很多,对着那正要绕过耶律乙薛出门的丫鬟说了声你别去了,而后耶律月又是对着耶律乙薛说道:“你去告知刘大人,不必如此麻烦了,这房间就不错,告诉她我很满意。”
“……是,殿下。”耶律乙薛快速的环视房间,虽然他也很不满意这个四处漏风的房间,但不管怎么样,比起他们逃亡时,只能够风餐露宿在漫漫大雪中的情景则是要好太多了。
自然,这房间无法跟辽国还未亡时,耶律月所住的王帐相比较,而且即便是在战时,那时候的耶律月对于自己的住所,也是极为的挑剔。
哪怕是当初跟随着耶律月,连同钟蚕、墨小宝一起在草原上与鞑靼人交战时,耶律月对于自己的营帐都是格外的挑剔,里面不光有可供取暖的铁炉,而且还会摆放着各种难得一见的鲜花,使得整个营帐如同刚刚绽放的花海一样,处处都是沁人心脾的花香。
只是如今已然落难,耶律乙薛同样是心知肚明,身为一个亡国公主,如今能够有这样的待遇,确实是已经很不错了,若是再让刘克师跟他们自己人为难,以眼下的形势,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刚刚从门口退出去的耶律乙薛一转身,就听到那不远处再次传来激烈的呵斥声,甚至是包括箭矢的破空声在耳边响起,砰砰砰的几声闷响,只见在吴猎的身后不远处,已经有好几根箭矢钉在了墙上,箭尾还在微微颤抖着发出细小的嗡嗡之声。
原本坐在房间的耶律月,同样是很清楚的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剑拔弩张的场面此刻在夜风之下显得有些让人窒息,不想因为自己不过一夜的歇息之地,而让刘克师为难的耶律月,急忙快步走出房间。
“刘大人……。”耶律月在耶律乙薛的护卫下,快步向着刘克师的方向走去。
而就在她的声音响起时,一个深沉的声音,也几乎是同时响起。
韩侂胄从灯火通明的二楼阶梯处缓缓走了下来,清脆的女声并没有打断他的话语跟下楼的步伐:“你就是刘克师?怎么?以本官如此位阶难道还不配在此住上一宿吗?”
刘克师看着缓缓从阶梯处走下来,身形高大如同叶青一般,瞬间就又变得有些心虚,当韩侂胄停留在阴影处时,刘克师甚至都要以为是叶青从对面走了过来。
“下官不敢。”刘克师急忙应声说道,而后顿了下后道:“只是……韩大人,此栋房屋乃是叶大人所居之所,用来招待贵客的房间在对面,比起这一栋来,并没有丝毫差别。”
“放屁!你当老子是傻子吗?”吴猎怒声反驳道:“老子刚到这里便去那边看了,整栋楼乱七八糟,不止是灰尘满满,更是阴冷无比,又如何跟这一栋相比?”
吴猎还不曾受过这等侮辱,如今不管是在宋廷临安还是其他各路,哪一个官员见到自己不是点头哈腰,深怕得罪了自己,以及自己身后的韩大人。
原本在兰州就因为虞允文对他们不卑不亢的态度,让吴猎憋了一肚子的窝囊火,没成想到了平凉镇,竟然被一个品级还不如自己的文官,用弓弩又是吓唬了一通。
若不是韩侂胄出声的及时,这个时候的吴猎早就已经扑上去砍了刘克师了,当然,也有可能在他还没有碰到刘克师之前,就已经先被射成了刺猬。
“打扫一下便是了,很快就可以完成的。”刘克师的余光扫过,自然是看见了此刻正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耶律月跟耶律乙薛。
这一路上他可是没少在耶律月跟耶律乙薛跟前吹捧叶青在北地的威望,而且自从辽国公主等人进入西平府后,经过每一个刚刚被夺下的城池时,刘克师都能够把最好的宅邸安排给耶律月等人,如此一来,不光是能够让耶律月等人看到如今北地的威望,同样,也能够给叶大人长脸,说不准到了京兆府后,还能够被叶大人赏一个笑脸呢。
所以到了平凉镇后,在刘克师看来,这里更是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在刚刚夺下的州城内,自己都能够以极高的待遇来招待耶律月等人,没理由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地盘,却是让辽国公主住那四处漏风的房子才是。
加上刘克师又不是不知道,在朝堂之上史、韩、叶三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所以这时候的刘克师,当着耶律月等人的面,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强抗在吴猎跟前站定的韩侂胄。
“韩大人,下官得罪了。并非是下官不懂礼数、以下犯上,而是……这是叶大人交代下来的,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住进这栋楼里。”刘克师睁眼开始说瞎话。
叶青从来就没有在平凉镇里做过停留,而这一栋比较奢华的阁楼,最初建成时的目的,是因为怕夏国战事久拖不决,以防万一叶青会在此坐镇而建,所以说是叶青在平凉镇的居所,倒也不算是说了太多的瞎话。
总之,真真假假中,在北地这一亩三分地之上,刘克师比其他人更为清楚,北地的威望就等于是叶青的脸面,任何时候都不能弱了这威风,扫了叶大人的颜面。
何况,朝堂之上他们三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各自麾下的官员岂有不清楚之理?所以这个时候,即便是没有自己的主心骨在,刘克师也不能让他人在北地的地盘上为所欲为。
韩侂胄无声的看了看远处对面黑漆漆的楼阁,视线随即回到了刘克师的身上,淡淡道:“你可知本官是谁?”
“回大人,下官自然知晓,您乃是我大宋朝廷当朝左相韩侂胄韩大人。不过……下官如今在叶大人麾下任差遣,所以还请韩大人恕罪。”刘
克师谨小慎微的躬身行礼,不给韩侂胄任何指责他以下犯上的机会。
“她又是谁?”韩侂胄的目光,转向了不远处静立不语的耶律月跟耶律乙薛的身上。
虽然耶律月依旧是蒙着脸颊,身上也同样是穿着厚重的衣衫,还披着丫鬟刚刚送来的皮球,但即便是如此,耶律月只是静静地往那一站,也给人一种绝世独立的感受,就像是凄风冷雨中的一朵雪莲花一般,即便是外部环境再恶劣,她依然能够保持着她那绝世独立的气质。
“她……是叶大人的家眷,下官正是奉叶大人之命,护送其回京兆府,所以还望韩大人……。”刘克师并不敢透露耶律月的身份,虽然如今已经不过是一个亡国公主,但谁知道一旦被眼前的韩侂胄得知后,会不会以此在朝堂之上攻讦叶青呢?
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是帮着大人解决麻烦的,而不是给大人加添麻烦的。
耶律月并没有反驳刘克师的话语,一直都是静静的站着,旁边的耶律乙薛,也像是认定了这是事实一样,只是微微的用余光瞟了一眼耶律月。
而韩侂胄则是笑着打断刘克师的解释,再次看了一眼不远处静静站立的耶律月,笑道:“据我所知,叶青的家眷除了有一个在京兆府外,还有一个是在扬州府,另外一个则是在临安府,也并没有听说她们会千里迢迢的跑到这寒风肆虐的地方来。何况,即便这一位是在叶青在京兆府的家眷,当该也是认识本官才是。叶夫人你说呢?”
“韩大人真是耳聪目明,您说的这些下官都不是十分清楚。但叶大人既然交代了此事,下官自然是不敢怠慢。”刘克师看着韩侂胄丝毫没有搬离的意思,甚至还有要对耶律月身份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急忙扭头对身后的兵士说道:“还不快去把后面的阁楼给韩大人收拾出来,怎么,等着韩大人自己收拾吗?真是不像话!”
“不必了。”韩侂胄淡淡出声阻止道:“本官今日有些累了,明日还要赶路,就请叶大人的家眷在对面委屈一夜吧,明日待本官走了,她再搬过来便是。”
“韩大人,如此……下官很难在叶大人面前交差,还望韩大人见谅,对面很快就会……。”刘克师不死心,此时的他,内心是真不想让韩侂胄在北地横着走。
“耳朵聋了不成?没听见大人所说的话吗?还不快滚!”吴猎不等刘克师说完,就站在韩侂胄的身后指着刘克师怒道。
“刘大人,不必了,我们也不过是歇息一夜便赶路,现在的房间就不错。”耶律乙薛在耶律月看了他一眼后,便急忙对着刘克师说道。
随着刘克师神色依旧带着一些对韩侂胄的不满,看向耶律乙薛时,韩侂胄也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了耶律月跟耶律乙薛的身上。
耶律乙薛的汉话虽然说的不错,但浓浓的口音还是让韩侂胄瞬间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刘克师,而后遥对着正打算转身离去的耶律月问道:“不知这一位是叶青叶大人的哪一位夫人?”
“大辽国承礼公主耶律月。”耶律乙薛代并未转身的耶律月回答道。
而耶律月则是依旧没有转身,只不过是停下了脚步,身后同时响起了韩侂胄的声音:“原来如此,难怪叶大人当初力主助辽,原来是为了承礼公主。”
说完后的韩侂胄,若有所思的瞟了一眼神色有些难堪的刘克师,而后才淡淡道:“既然是尊贵的辽国公主,那么本官把这栋阁楼让出来便是。对了,明日一早,承礼公主也要前往京兆府吗?”
耶律月并没有说话,甚至连转身都没有,则是径直往着刚才的房子方向走去。
1006 撤军
韩侂胄最终还是把房间让给了耶律月,但转身离去后的耶律月,也并没有搬过来住,从而使得那一栋阁楼,到最后竟是白白空了一宿。
刘克师当然更不会想到,这么一件小事情到了最后会是这么一种结果,更不会想到当韩侂胄等人搬离后,就在他准备前往耶律月所在的房间邀请其前往阁楼时,那四处漏风的房间在第一时间内竟然是熄灭了里面的灯火。
站在门口尽职尽责守卫着耶律月的耶律乙薛,则是对着有些茫然的刘克师摇摇头:殿下累了,就让殿下早些歇息吧。
第二日的清晨,刘克师依然是遵循着先耶律月后韩侂胄的态度,拿得出手的饭食第一时间先送给了耶律月的丫鬟,命其拿进去,而后才命令其他人把韩侂胄的饭食给送了过去。
昨夜里刘克师临休息前,耶律月的房间四周是耶律乙薛在守护着,而到了早上,也同样是如同这些时日里一样,依然是仿佛一宿没睡的耶律乙薛与辽国的其他兵士,守护在房间的四周。
两人拿着剩余的饭菜,在旁边的一个房间里闷头吃着,耶律乙薛时不时抬头看看刘克师,而后便闷头吃了起来。
“有什么事儿你就问,别这样老是若有所思的看我一眼又低头不语,弄得我这个人心里很慌的好不好?”刘克师干脆放下筷子,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粥后说道。
“韩侂胄……。”耶律乙薛放下筷子,把最后一口饭食咽下去,道:“韩侂胄乃大宋朝当今左相,你昨夜里为了殿下不惜得罪他,最后使得这上好的楼阁空了一宿,你心里不觉得有些失望?”
“得罪不得罪又能如何?”刘克师不紧不慢的喝着热粥,整个人也跟着变得暖洋洋的十分舒服,道:“即便是没有昨夜的争执,韩大人也不会对我另眼相看,何况是各为其主,我当该对的起叶大人给我的差遣才是。”
“从平凉镇到京兆府,少说也还得三五日的时间,看昨夜那意思,韩侂胄是打算要与我们同行了,你打算怎么办?”耶律乙薛点头认同着刘克师的话语问道。
这一路行来,耶律乙薛自然也是把刘克师的种种举动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也很惊讶刘克师对于叶青的忠诚度,特别是这一路上对耶律月的照顾有加,丝毫没有把他们等人当成落难之人来区别对待,甚至是很多时候,都给耶律乙薛等人一种,辽国并未亡国,这一次只不过是他们跟随承礼公主出使宋廷的错觉。
同样是对自己的主心骨忠心耿耿,耶律乙薛看着刘克师一路来对他们的照顾有加,而表现出来的忠诚,多少让他多了几分对刘克师的亲近之意。
“还能怎么办?”刘克师叹口气,道:“就算是没有昨夜之事儿,韩大人前往京兆府,也并不是要跟叶大人化干戈为玉帛的,选在这个时候前往京兆府,就算是瞎子都能够看清楚,他们的目的不外乎是想要在北地争权夺利,不想让叶大人在北地一家独大。只是……如今承礼公主暴露了身份后,就是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拿此事儿来攻讦叶大人了。”
耶律乙薛默默点头,如今宋、辽已经不再是当年那般水火不容、仇深似海了,随着辽国偏安西域,宋廷仓皇南渡以后,两国便再无任何实质的交集。
若不是叶青的出现,使得辽国跟宋廷又有了联系,恐怕这个时候辽国亡国一事儿,宋廷还一头雾水、毫不知情呢。
“这也一直承礼殿下担忧的地方,如今我等投奔叶大人,恐怕……少不得给叶大人惹下不必要的麻烦,即便是两国恩怨早已经随着时间而淡化,但如今终究是贵国强大,我大辽已经……。”耶律乙薛抬头看着正认真听自己说话的刘克师,顿了下后道:“所以今日一早,承礼殿下的意思是……能否不跟韩侂胄一路同行?”
“恐怕会很难,一会儿我派人过去试试,若是可行自然是再好不过。”刘克师不经思索的立刻回答着,显然这个问题,他也在昨夜思虑过,想了下后接着说道:“若是实在无法避开,到时候就麻烦将军你跟你的部下了,从今日开始,便由你们来护卫承礼公主,至于我们的人,前后呼应着便是,尽量不给韩大人接近承礼公主的机会,如何?”
耶律乙薛想了一下,他也知道,若是只能一起同行的话,刘克师所言的已经是最为妥当的办法了,刘克师毕竟是宋廷臣子,即便是因为叶青再怎么跟韩侂胄泾渭分明,但人家韩侂胄终究是大宋朝的左相,还不是他刘克师在任何事情上,想要拒绝就能够拒绝的。
而且一旦若是这一路上,刘克师若是再被韩侂胄抓住了什么小辫子,那么等到了京兆府后,岂不是又给了韩侂胄一个攻讦叶青的理由?
耶律乙薛能够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而在刘克师缜密的心思中,如今他在有些事情上是必须要在韩侂胄面前强硬起来的,但又不能事事强硬,不把人家这个当朝左相放在眼里。
所以对他刘克师来说,这一路同行上,最难的就是在面对韩侂胄的各种要求时,在度的把
握上,如何做到恰到好处,记不再次得罪韩侂胄,给他抓小辫子的机会,而又不会弱了叶青在北地的威望。
如此一来,在护送耶律月等人一事儿上,刘克师显然便不能再担此大任了,毕竟,一旦韩侂胄要是心血来潮,要跟耶律月交谈的话,刘克师这个宋臣夹在中间就不太好做人了,就不如直接交给耶律乙薛,毕竟是辽人,在借口方面要比他多的多。
这边的刘克师跟耶律乙薛商议着一路同行的话,路上会遇到的种种麻烦,而那边用膳过后的韩侂胄,动作缓慢的披上自己的皮裘,随着在左相的位置上呆的时间越久,身上的那股威势也越发显得浓厚,加上他那原本就高于常人的身高,即便是扎进了完全陌生的人堆里,也会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上位者多年来养成的举手投足之间的威仪,想要做到恰到好处同样也是一门学问,官品不大架子极大的官员大有人在,但反而官位越高越没架子、甚至给人一种和蔼可亲感觉的,同样是大有人在。可这种官位极高又具备那不怒自威气势的官员,却是并不多见。
史弥远扔进人群中,顶多是一个大腹便便、阴险狡诈、贪恋钱财的富商大贾,而韩侂胄若是扔进人群中,则依旧是会成为人们敬惧的对象。
吴猎看着身形高大、威严十足的韩侂胄背影,他是打心里敬畏此刻的韩侂胄,就如同刘克师内心深处对于叶青的敬畏相差无几,是那种从骨子里让他们感到敬畏的气势。
“大人,昨夜里您搬出来后,那亡国公主并没有搬入到阁楼里住,而是就在那四处漏风的小房子里歇息了一夜。今日一早,刘克师就率先给送去了饭食,而后才……。”吴猎一想起刘克师昨夜里那小人嘴脸,就不由自主的想要摸腰间的刀。
“看来这个亡国公主是个聪明人啊,知道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这句话。”韩侂胄迎着窗外的冷风,并没有理会吴猎告状刘克师在饭食上优先了耶律月一事儿,而是淡淡的问道:“问清楚他们何时启程了吗?”
“回大人,刚刚那刘克师派人过来说,那耶律月染上了风寒,打算休整几日再启程,未免耽误了大人的行程,所以请大人……。”吴猎看着韩侂胄的后背说道。
“那就告诉他们,我大宋朝廷乃是礼仪之邦,如此非是我大宋朝廷的待客之道,既然承礼公主病了,那么本官就等她病好了再一同赶路向京兆府。”韩侂胄的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他其实心里很好奇,叶青如此护着一个亡国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是这个辽国公主,想要借助于叶青在北地的势力来帮他复国呢?
而且,辽国是否真的已经彻底亡了,如今好像除了叶青之外,就只有蒙古人跟辽人知道了,所以这是真是假,他还想要从耶律月的嘴里探出一些端倪。
若是一旦能够探出这耶律月投奔叶青,是想要让叶青帮她复国的话,那么如此一来,自己手伸进北地的机会岂不是就大大增加了不少?甚至到时候完全可以跟叶青以此来达成条件,那就是全力支持叶青助耶律月复国,如此一来,只要叶青的重心从北地转移到帮辽国复国一事儿上,北地的官场等事物,自己不就有时间可以徐徐图之了。
刘克师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推辞竟然被韩侂胄反将了回来,当初他就已经在西平府耽误了好几日,而自从启程后,因为耶律月等人的缘故,这一路的赶路速度也并不快,如今已经比叶青让他回京兆府的时日,晚了快十日的时间了。
若是再因为这句推辞,在平凉镇耽误两日的话,或许耶律月、韩侂胄他们等的起,但他刘克师可是等不起啊,何况那赵师夔已经到了京兆府,如今的京兆府几乎已经是宗室的京兆府了,自己若是再不快些赶回去,谁知道这些皇家宗室,会不会在叶大人的背后,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又急匆匆地来回跑了好几趟,跟耶律乙薛商议了一番,而后又假模假样的进进出出几次耶律月所住的房间后,刘克师又再次告知吴猎,辽国公主感觉好了一些,想要尽快到达京兆府见到叶大人。
这样的消息自然是从吴猎的最终传到了韩侂胄的耳里,从而引的韩侂胄更加相信,辽国公主不顾病体风寒,也要尽快赶到京兆府的目的,必然是要请求叶青助她复国。
快至午时的时候,平凉镇内的数千人才开始浩浩荡荡的出发前往固关,耶律月宽大豪奢的马车,就是让吴猎看了都眼馋,看看那辽国公主的马车,以及四周对于胯下战马驾驭自如的辽人兵士,吴猎都是不由的一阵羡慕。
韩侂胄只是在上马车前,淡淡的撇了一眼刘克师给耶律月准备的豪奢马车,而后便抬腿上了自己那立刻显得有些寒酸还窄小的马车,淡淡的说了一句跟着他们的马车便是。
固关到陇城,要经过六道关卡,而这一路上他们也会在不同的关营内歇脚,所以韩侂胄也并不着急现在就跟耶律月交谈套话,毕竟,这一路上他有的是时间。
这边刘克师等人开始进入固关,
而叶青也已经从金营回到了宋廷大营内,翘首以待的众将士,一个个望向他的目光俱是充满了对于战事停歇的希冀,显然,不过是短短一日的时间,谈和的事情如今已经在整个大营的上空飞旋乱舞,恐怕就连冬眠在地底下的蚂蚁,都已经知晓宋、金两国将结束长达半年的战事了。
一夜的时间,叶青除了见到武判等人外,也还见到了其他更为基层的将士,一些个真正奋战于一线的将领,这大半年来,几乎连他叶青的面都没有见过,可谓是真正的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一通的安抚、谈话下来,天色也在不知不觉的再次亮堂了起来,随着壮丁营那边最先开始有了撤退的动静后,真正的兵营内虽然也在最初因此起了好一阵骚动,不过好在,昨夜里叶青对于众多将士的一夜安抚,在这一刻终于是起到了作用。
短暂的骚动在第一时间便被各个将士以及武判等人安抚了下来,从而使得整个宋军大营,在外人看来依然是显得井然有序、军心士气极为稳定。
对岸的乞石烈诸神奴跟随着完颜璟,遥望着一大清早依然井然有序的宋军大营,看着那些模糊的兵士影子,各司其职、如同往常一样进行着自己的差遣时,莫不是在心里无声的叹口气。
虽然已经谈和了,但完颜璟绝不想放弃,接下来有可能宋军大营在开始撤军前那短暂的混乱,再来一次渡河之战,毕竟,谈和虽然已经定了下来,但不代表就不能够立刻违反约定了。
何况这一招,叶青就没少用在他们金国身上,而这一次完颜璟若是抓住机会能够在叶青身上实施一次,也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只是如今随着那些当初让金人极为愤恨的民众开始撤退,在天际边的远处形成一条条黑线时,宋军大营并没有出现他们想要的混乱局面,反而就像是没有看到身后那条条正在撤退的民众队伍一般,一如既往的在战事最前沿,尽着他们的职责差遣,不给完颜璟所率的金兵任何可趁之机。
随着一声声短暂轻微的巨响,在日头升高后,毫无预兆的在宋军大营这边响起,而后一阵阵的浓烟与火苗升腾而起时,完颜璟终于是彻底绝望的放弃了趁宋军率先撤退之时,再进行一次渡河的打算。
三千营在徐寒、武判的率领下,在各个床子弩、投石车缓缓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散落一地后,他们便立刻与种花家军等其他步军,补上了床子弩、投石车留下来的防守空缺。
井然有序的换防举动,同样是没有给对面的金人留下任何的机会,而随着三千营震慑性的对着对岸遥望的金人,点燃了好几处威力较小的火药后,那边的金人众将士,包括一些文官一个个表情也立刻变得沉重了起来。
“如此井然有序的撤退……叶青真是好狡诈啊,简直是太可恨了!”夹谷清愤愤的冲着黄河河面啐了一口唾沫,而后对面那突如其来的爆炸声,震的夹谷清心神跟着颤了颤,急忙往后退了好几十步,深怕被那巨响所殃及,毕竟,昨夜里那威力更为震撼人心的画面依然还清晰的留在他脑海里。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在乞石烈诸神奴向完颜璟等人的示意下,他们也终于发现,当初屹立在宋军大营后面的土丘,是变得好像与昨夜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好像是变矮了,也变得更加光秃破烂了一些。
宋军做为主动谈和的一方,既然要谈和,就必然是要拿出谈和的诚意来,再无法让宋军拱手相让河套三地后,完颜璟的条件也就变得越发简单,简单之中自然是也带着奸诈与阴险,那就是表明了让宋军率先撤军,而后他们才会撤军。
自然,叶青也不会真的就什么也不管不顾的闷头撤军,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后背、毫不设防的亮给金人,所以如今三千营、种花家军以及步军营如今所做的,便是对于金人的震慑与对自己撤退时的保护。
没有人能够看清楚那些时不时发出巨响、冒出黑烟的地方是怎么被引燃的,即便是如今他们金人也拥有为数不少的火器,但跟宋人手里的火器比起来,就如同萤火与皓月相比较一般。
叶青的心神从一开始变紧绷着,甚至是包括武判等人,在投石车、床子弩被拆卸的第一刻开始,他们就一直紧紧的注意着金人那边的动向,甚至就连叶衡走到了叶青身旁,站了好一会儿后,叶青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随着叶青终于是看着完颜璟,率领着众人向他们的王帐方向走去时,叶青此时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回头有些惊讶的看着,神色有些不可思议的叶衡。
看着明显被自己站到他身旁而吓了一跳的叶青,叶衡脸上带着一丝轻松的笑容跟疑惑,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说服完颜璟的?难道就真的是凭昨夜里三千营的举动?”
“这几年内,北地应该能够过上稍微安稳一些的日子了,不用再担心战争的来临了。”叶青并没有回答叶衡的话语,反而是给了其一个更为模棱两可的答案。
1007 盟约
绍熙四年十一月底,比战争甚至还要让叶青赶到耗费精力的撤退,终于是从延州撤回了最后一路大军,也就是叶青所率的种花家军。而三千营也由徐寒带着向陇城方向出发。
只是叶衡从叶青跟完颜璟罢兵谈和之日起,一直都没有弄明白,叶青跟完颜璟的谈和,到底只是谈和,还是说,在未来的几年太平日子里,北地就将与金人联手而对付蒙古人呢?
不管是叶衡还是说其他宋廷的官员,特别是临安朝廷以及已经到达京兆府的韩侂胄、史弥远来说,蒙古人再可怕、再强悍,也应该没有金人当年的行径让宋人恨的咬牙切齿吧?
随着四万多不到五万大军陆陆续续撤退开始,金营那边也开始了撤兵回营的举动,当一望无际的黄河堤岸,只剩下了种花家军的三四千人时,金人那边同样是加大了撤兵的步伐,漫山遍野的营帐如同夏日里的绿意一般开始逐渐消失不见。
而当时日进入腊月后,整个延州一线,随着宋、金各路大军的陆续撤去,一时之间变得格外荒凉与空旷,少了那无数的帐篷与兵士,以及战马的嘶名声、河岸的诸多渡船后,竟然给人一种有些无所适从、空荡荡的感觉。
放眼望去,人去地空的黄土大地上一片狼藉,大军离去后留下的种种残骸等物品,在这个时候看起来,甚至比战后那惨烈的战场还要狼藉、混乱几分。
凹凸不平的各种坑洼,特别是那些后勤大军离去后,满地的狼藉让人很难相信,这里曾经也是驻扎着一拨训练有素的大军。
而壮丁营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所驻守的大营则是显得更加的狼藉跟混乱,比起前方各路大营所驻守的大军营地,虽然是多了一丝的生活气息,但人去楼空后的苍凉也格外的让人惆怅。
种花家军围绕着整个大营依旧是如同往常一样巡视着,孤零零的一片还支撑着营帐的营地内,叶青与最后余下的叶衡走出帐内,而对面的河岸处,乞石烈诸神奴等人,也在完颜璟离开后,正呆呆的望着黄河水出神。
随着一艘较小的渡船在岸边停下,最后留下来撤退的乞石烈诸神奴,终于是踏上了渡船,向着叶青跟叶衡所在的堤岸处行了过来。
迎着寒风的乞石烈诸神奴终于站在了宋军一直坚守的堤岸,望着这一望无际的荒凉大地,偶尔能够看见宋军骑兵在堤岸与营地内来回奔走,心头瞬间升起无数的感慨。
原本以为无需多少时日就可以拿下来的延州一线,想不到竟然成了他难以逾越的天堑,长达半年的时间里,数次的大规模交战,双方不论是兵士还是将领都拼耗到了最后,但宗室会在重要的关头,宋军会突然之间如有神助一般,把乞石烈诸神奴的金兵再次打回黄河对岸。
“不知道这浑浊的河水里到底掩埋了多少生命,也不知道这河水被多少献血浸染过。”乞石烈诸神奴有些感慨的望着前方那矮了不少的土丘,最为担忧的事情最终没能发生,但宋人也因此付出了更多原本不该付出的鲜活生命。
“战争不就是如此?”叶青迎着风微微一笑,留下叶衡一个人站在原地,与乞石烈诸神奴并肩沿着堤岸向前方行去。
“叶大人是真的没有想过用那火器?”在乞石烈诸神奴的眼里,叶青应该是一个为了胜利而不择手段之人才是。
这些年来,关于他的事迹,以及展现在他们眼前的种种成就,也足以说明,叶青为了北地这份大业,任何事情他可是都能够做出来的。
当初还有些不明白的事情,随着这一战的结束,也让乞石烈诸神奴终于明白,辽国的亡国,与其说是亡在蒙古人的手里,倒不如说是亡在了叶青的手里。
所谓引狼入室,如今看来,不只是引入自己家里才叫引狼入室,而带着狼以善意进入他人的家里,最后让狼消灭了旁人的家,从而减轻自己这边的压力,在乞石烈诸神奴此时看来:也可以称作是引狼入室。
名义上为了助辽,而实际上
呢?乞石烈诸神奴这几日一直在思索,叶青为何能够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内,甚至都不用亲临前线,只要坚守住延州一线与他们大金对峙,就能够轻松的让麾下将士夺得夏境大半疆域。
当初联合蒙古人、他们金人、甚至是包括夏人来助辽,显然是叶青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来回经过夏国,不单是让乞石烈诸神奴、铁木真看清楚了夏国境内的城池与军备,同样,也让叶青看清楚了夏国境内的所有一切。
对于金国来说,想要征夏已然乏力,而且加上北地的失守,完颜璟根本没有心思征夏,唯一的念头,便是维持当年世宗皇帝在世的疆域不变,重夺被宋人夺回去的疆域。
而正是因为金国没有征夏的心思,铁木真即便是在草原上立国,但终究是缺乏攻城略地的战事器具,如此一来,穿越整个夏国,把所有一切都记入心里的蒙古人、金人,宋人之间,就只有宋人会从穿越夏国国境一事中获益了。
为了以防自己在征夏时,跟蒙古人在夏境内起冲突,实则叶青则是连他一直示好的辽国都算计在内了,名为助辽,实则呢……不错,是给助辽以及掠夺了大部分财富的蒙古人指明了一条道路,以辽国为诱饵,诱使蒙古人的贪婪野心与对财富疆域的渴求目光,应该向遥远的西方望去才是,而非是东土这片富饶的疆域。
如此一来,叶青只要防备好金国不踏入他们的防线便可,而后便可以趁着蒙古人征辽的契机征夏,自然,以叶青如今在北地的势力,根本没有可能完全拿下整个强悍的夏国,但好在又有贪婪的蒙古人在旁征夏,所以当夏国陷入到了内忧外患时,必然不会放弃对于夏国疆域的觊觎,从而给宋军减轻了压力与负担,占据了夏国境内几乎所有的城池,只是把辽阔肥美的操场留给了蒙古人而已。
“叶大人,你所有的一切手段,其实都是为了吸引蒙古人的目光转向西方更辽阔的天地?您之所以如此做,就是为了能够在有朝一日替宋廷夺回所有的疆域,还是说……是为了有朝一日您能够登上帝位呢?”乞石烈诸神奴虽然这一战败的极为彻底,但此刻的乞石烈诸神奴,却是比当初的时候多了一份沉稳的内敛与睿智。
若是说这一战对于整个金国,或者是完颜璟而言,还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收获的话,那么就是,他们开始拥有了一位能够定乾坤的帅才!
“你想过吗?若是你们大金国被蒙古人所攻破后的样子吗?”叶青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毕竟,随着耶律月已经到了京兆府后,他在与完颜璟谈和后,竟然内心深处有些害怕回京兆府面对耶律月了。
“生灵涂炭、家破人亡。或许……会比当年宋廷宗室的遭遇还要凄惨吧。不过这跟我都不会有关系。”乞石烈诸神奴看着叶青有些不解的目光,笑了下后感慨道:“若是真有那一天会来临的话,我想我已经战死疆场了,一个死人谁会担心自己无法看到的事情呢?”
看着经过半年的战争磨砺,已经颇有大将之风的乞石烈诸神奴,叶青同样是无声的笑了笑,道:“你说的不错,若是真有那一天,你确实已经战死了。宋廷的富裕、繁华以及文明等等种种,远不是金、夏、蒙、辽所能够企及的,宋廷自立国以来,不进则退,边疆战事从未间断过,一直以来都是过着苟且求和的日子,辽国欺辱过宋廷、夏国同样是欺辱过宋廷,你们金人自是更不必多说。之所以欺辱宋廷又是为了什么呢?”
乞石烈诸神奴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这个时候不需要他来回答,叶青会给他答案,从而继续说下去。
“不管是辽还是夏,或者是宋,即便是蒙古人,你们无一例外觊觎的都是富裕宋廷的各种财富。可有些财富,在你们的眼里并不是财富,但在宋廷百姓乃至后人的眼里,都是无价之宝,远远超过那些眼睛看的见的真金白银。如果宋廷沦陷了,并非单单只是宋廷的悲哀,而是华夏民族的挽歌,是时代的倒退跟文明的衰败。我不想裂土封王、
更不想自立为帝,我想要做的,只是保住中原文明不会被野蛮民族践踏乃至被毁灭。当年的开封、洛阳,唐时的长安、洛阳,汉时的长安又是何等的恢弘气度,而如今的长安不过土城一个,开封、洛阳落魄潦倒不比长安差,哪里还有半点儿你们当初夺走时的辉煌与磅礴?燕京是你们大金国最为繁华的都城,但跟宋廷的扬州、建康、临安等地如何比拟?长安、洛阳、开封在你们手里都落魄潦倒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你能够想象,若是这些瑰宝之城都落入到了连你们都嫌弃,觉得如同蛮夷的蒙古人手里后,他们会长盛而不衰吗?”
“所以叶大人为了宋廷不受战事袭扰,宁愿移祸江东,甚至不惜让承礼公主记恨你?甚至不惜让圣上对你的崇敬变成仇恨?”乞石烈诸神奴停下了脚步,迎着河面的冷风,难得认真的看着叶青说道。
“即便是没有我叶青的引狼入室,铁木真就会放弃征辽吗?你我以及铁木真曾经一同在辽国东进西出,直指更为西方的花剌子模人,难道你不清楚,比起夏人的悍勇、宋人的坚韧,以及你们金国的余威来,辽国才是最为不堪一击吗?铁木真一统草原各个部族立国后,若想要其他部族心悦诚服的归顺他,他就只有不断的扩张下去这一条路可以走。一个新生的国度诞生,他必然是要靠战争来立威,来满足其内部众多人的野心,以及稳固他自己做为大汗的威望。而金、夏、辽三者之间,唯有辽国最为适合让新生的蒙古人的去征服,这是事实,也是早晚的事情。我……不过是加快了这一步伐而已,但即便没有我,结局也不会更改。”叶青与其说是在解释跟乞石烈诸神奴听,倒不如说是他在解释给自己内心的那份对耶律月的愧疚听。
“可……叶大人,对我大金您的敌意不曾减弱过,当年你曾经亲口对圣上说过,你此生最大的理想,便是重夺我大金国的燕云十六州,如今还是如此吗?”乞石烈诸神奴微微迎风叹气问道:“即便是如今我们已经谈和,但不远的将来,当夏国的大半疆域被你理顺后,稳固于手中后,您……依然还会针对于我大金,会针对于圣上?所以您还会对我大金发起战争?”乞石烈诸神奴微微皱着眉头,若是可以选择的话,他确实不想跟叶青为敌,这个人的目光简直非常人能够想象,当草原上还是茹毛饮血的蛮夷之时,他就比任何人都先预知到了蒙古人会强大起来。
而他也没有辜负了他的那份长远的目光,从一开始就在针对蒙古人而布局,为他自己、为了宋廷而谋取利益。
“战争的形势有很多种,并非只有在沙场上厮杀才叫战争。”叶青继续往前行去,乞石烈诸神奴微微愣了一下后,快走两步跟上了叶青的步伐:“我知道璟儿如今心里的忧虑,他是怕我在北地越来越强大后,会连同铁木真一起伐金,宋廷与你们之间有着化不开的深仇大恨,蒙古人跟你们之间同样是有着无法解开的仇恨。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更何况宋廷与蒙古人的敌人都是你们金人……。”
“所以叶大人您还是会弃守与圣上的盟约?”乞石烈诸神奴问道。
“回去告诉璟儿,励精图治一心为民吧。至于与铁木真结盟伐金,在我叶青有生之年,北地绝不会如此做。除非北地已经不受我所控,或者是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那么这天下的所有事情,也就都跟我叶青无关了。”叶青拍了拍乞石烈诸神奴的肩膀,完颜璟走的毫不留恋,但最终还是留下了乞石烈诸神奴来印证他的坚定。
“叶大人此言当真?”乞石烈诸神奴神情一震,这于他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虽然我叶青违约已经不下无数次,但这一次我是认真的。”叶青嘴角带着一丝自嘲的笑容,而这自嘲的笑容在乞石烈诸神奴看来,却是还有着浓浓的阴谋味道。
直觉告诉他,叶青这一次认真的坚守盟约,绝非是嘴上说的那么简单,必然是还有着不可告人、他无法揣摩到的目的。
1008 恩科进士
绍熙四年十二月初,叶青做为最后一路大军开始从延州撤军,而与他在黄河堤岸长谈后的乞石烈诸神奴,也率领其余金兵,开始从河东北路撤兵回朝,长达多半年的宋、金之战终于彻底结束。
这一场战争可谓是没有胜利的一方,但也没有失败的一方,叶青虽然因此一役夺得了夏国大半疆域,但也因为金人的牵制而付出了让史弥远、韩侂胄插手北地官场权利的机会。
所以权衡之下,在蒙古、宋、金、夏、辽五国都不可避免的参与的这一场战役中,叶青远远称不上是这一场战役的最大赢家。
辽、夏的亡国,显然是成为了失败的一方,金国的原地踏步,显然也不会是胜利的一方,但最后能够凭借大军压境,逼迫着叶青主动谈和这一要素,虽然最终没有取得任何实质的利益,但多少是保存住了大金国这些年来,身为宗主国的颜面。
只是随着蒙古人的立国,宋人的反扑,如今谁都清楚,金国已非往昔那般强大,在宋、蒙悄然崛起的这个时代,金国已经是江河日下,开始走向了衰败一途。
辽、夏之亡,使得原本华夏疆域五国并存的局势,开始发生着根本性的转变,蒙、金、宋之间的角逐也将会成为接下来的主旋律,在大时代的背景下,所有的一切仿佛已经在开始驶向大一统的方向。
只是,如今没人知道,接下来载入史册的华夏历程,到底谁会成为最终胜利的一方。谁主华夏沉浮、谁将问鼎中原,依然还是一个扑朔迷离的大大问号。
地缘战略层面的强大与优势,使得叶青在之前能够游刃有余的先于对手布局,甚至是布其他人难以望其项背的长远之局,但随着如今的历史轨迹已经完全偏离了原本的路线,叶青能够倚仗的除了只有自身在北地的实力,以及跟完颜璟之间的师生情谊外,便再无任何优势。
铁木真的狼子野心,随着征伐辽国已然是天下皆知,做为叶青早就已经知晓的真正对手,叶青依然可以靠着先天的作弊优势,避免重蹈当年宋廷的老路,去与蒙古人结盟伐金。
而若想要真正的做到与金人联手抗蒙,叶青依然还面临着巨大的阻力,不管是朝廷还是史弥远、韩侂胄也都绝不会放弃这个绝佳的攻讦叶青的机会,从而使得叶青跟金人之间,难以达成想要的亲密无间。
不过好在,从前对于北地各路大军,以及各路官员的一些担忧,叶青如今倒是不用再担心,毕竟,随着征夏的胜利,在北地的声望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够与他相比拟。
战争向来是一个掠夺财富最为容易、直接的手段,同样,对于统治者而言,也是一个凝聚势力、壮大实力,建立绝对威望的最佳方法。
当初从关山一役死里逃生,叶青心里便十分清楚,北地之所以能够在被金人占据的疆域内势如破竹、攻城略地,并非全部是因为自己顶住了所有来自朝廷的压力,才使得宋军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夺回如此多的失地。
之所以能够成就如今这一切的原因,显然跟各路大军将士对于金人的恨之入骨有着极大的关系,并非完全是因为他叶青这一个北地将领的原因。
叶青极为有自知之明,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北地的地位,与在各路大军的影响力,在还没有征夏以前,之所以能够把北地的所有人凝聚在一起,完全是因为金人这个“仇家”,无形之中帮他拉拢了诸多凝聚力,才使得他能够在北地享有极高的威望。
而如今随着征夏一战的胜利,以及在延州对于金人的抗守,才算是彻底的把叶青二字,深深的烙印在了北地各路大军将士以及百姓的心中。
如今叶青也可以狂妄的喊出一句:北地乃是他叶青的北地,是他一手打下来的疆域,与他人无关。
也终于算是做到了,提起北地来,人们的脑海里第一反应便是叶青二字,个人的威望、烙印终于是在北地彻底凌驾于朝廷之上,北地疆域已经成为了他的私人疆域。
从延州开始一路向南前往京兆府,再次经过河套三路的州府衙署,此时的河套三路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借着与金一战,官场之上又再一次经历了官吏的调整任免,大部分当年的金国遗留官吏,也随着金国的这一次无功而返,终于彻底失去了对于金国重夺河套三路的
希望。
如同当年的宋廷遗民百姓被金人统治后,心怀期冀的南望王师收复失地,等到的却是宋军北伐的一个个败仗的消息后,终于向现实低头一样,河套三路的一些百姓与一些官吏,也在这半年里,经历过一次次金人战败的失望后,终于是认清楚了现实,开始不得不接受自己是宋人,非是金人的事实。
征夏之战的开始,让不少心怀鬼胎之人蠢蠢欲动,金人兵临延州,更是让众人心头充满了蠢蠢欲动的期待,但一次次被宋军打退,一次次的无功而返,消耗的不只是金人兵士的生命与财富,同样也是河套三路乃至整个北地,翘首以待的一些百姓与官吏对金人的信心。
途径河套三路州府衙署而撤军的叶青,这一次终于是在各州府感受到了各路散发出来的宋廷,或者是北地的气息,而非是在半年前经过时,四处依然还飘荡着的金国气息。
这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但又是那么的实实在在让人感到真切与真实,当初被叶青与白纯用来杀鸡儆猴的几个遗留官吏,自然是没能够在战时逃脱他们既定的命运,只是短暂的骚乱过后,在刘敏行兄弟二人,以及崇国公赵师淳短暂的停留河套三路安抚民心后,一切都开始向着理想的方向发展。
当然,途经三路衙署州府,也并不全是让叶青感到高兴的消息,百姓的安居乐业、踏实稳定,虽然让叶青满意的笑的合不拢嘴,但如今三路官场上官员的短缺,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半年的战事、官场的调整任免,使得被罢免与入狱的官吏也不在少数,但加上没有太多的新生力量注入,从而也使得三路之地的官员有些捉襟见肘的不够用。
“大人,眼下的形势,唯有重新开科举才能够解决这个问题,若是一味的只靠其他各路的调任、调整,终究不是办法。官吏也像庄稼一样,割去一茬后,总是要靠本地的种子来繁衍才行,若不然的话,只会让各州府陷入到水土不服的恶劣形势下。”刘敏行一路送叶青与种花家军到了与京兆府接壤之地,才望着一望无际的黄土大地,忍受着迎面刮来的寒风说道:“税赋等等其他,下官等人完全可以遵照我大宋朝廷的税赋之法、刑律之典,但这官吏,特别是那些九品、八品、七品、六品官,若都是各地调任,只能解燃眉之急,如今河套三路已然稳定,下官以为是该采科举之制了。”
“不错,不管是调任、还是差遣,即便是举荐都非是长久之事,更不是解决一路各级官吏的关键所在,科举终究是要纳入各路的。”叶青点着头,身上依旧披着那件当年完颜璟送的黑色皮裘。
“大人,下官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
“你说便是。”叶青若有所思的点头道。
“大人,下官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今北地虽然也是我大宋朝廷的疆域,但……。”刘敏行有些紧张的看了看叶青那平和的脸色,而后才继续小心翼翼的说道:“但北地各路终究不同于朝廷江南各路,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些差别的。下官以为,以京兆府为首,建都护府也好,抑或是遵循如今的州府也罢,但如此一来,不管是礼部的乡试、还是尚书省的省试,北地都无法绕开,如此一来,自然是不妥。”
“你的意思呢?”叶青心头微微有些惊讶,但依旧是不露声色的继续平和问道。
这正是自己一直犹豫不定的问题,开科举自然是好事儿,但如今的北地岂能自主科举?而且若是自己一旦孤行的话,那么谋反、自立的帽子,可就实打实的要扣到自己头上来了。
之所以一直都是调任、差遣其他各路的官吏,便是因为如此能够避过朝廷的各种冗长的手续,从而也不给旁人插手北地官场的机会。
加上北地乃是收复之失地,叶青也一直可以在北地,借着战争之名来随意差遣、任免各级官吏。可如今随着夏、辽亡国后,北地也与金人谈和,一时之间没有战事的情况下,叶青想要理顺整个北地的吏治,就不得不倚仗朝廷了。
而且即便是在战事,对于各路官吏的升迁,他也从来没有绕过过吏部,虽然吏部同意与否都没有多大的意义,但这毕竟不同于科举。
科举终究是给文人士子提供仕途之路的平台,而文人
士子初入官场,哪里会像久经官场的老手那般会看风向?在他们这些初入仕途、刚进官场的菜鸟心里,哪一个不是把忠贞于朝廷放在首位?哪一个会从一开始刚当官,就想着参与党争,或者是想着自己要步步高升之余,终究成为一方枭雄呢?
显然这对于初入官场的菜鸟来说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北地一旦开科举,必然是要把礼部、吏部、尚书省等衙署引进来,如此的话,叶青在北地的影响力或许一时半会儿不会受什么影响,但过上个三五年后,一旦有士子出人头地,那么原本铁板一块的北地,就将陷入到了官场呈四分五裂、人心不齐的困境之中,从而给予其他人更多的、还是名正言顺的可趁之机,甚至从此叶青也会遭其反噬,受到那些官吏的质疑,从而被其他人攻讦,甚至有可能因此而失去对北地的完全掌控。
这不符合北地的利益,自然更不符合叶青的要求。
看着叶青神色如常,刘敏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按理说这些都不该是他一个州知府操心的事情,而是叶青这等大人物才该操心的事情。
可不管如何说,当初若不是叶青给予了知遇、提拔之恩,他刘敏行跟刘敏学也不会有今日的这般高位,如今说不准还是在南边那腐蚀的官场上,日复一日的做着行尸走肉。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他们刘氏兄弟心里也很清楚北地跟朝廷之间的微妙关系,也清楚如今他们兄弟二人,早已经被朝廷以及南边的其他各路官员,在额头印上了大大的叶字标签,所以不管是出于对于仕途的考量,还是出于对叶青的忠诚,在这个紧要时刻,他们兄弟二人,唯一能够选择的,只有坚定不移的跟随着叶青才能够屹立不倒。
刘敏行动了动嘴唇,而后才慎重的说道:“当年太祖皇帝在我大宋刚立国之时,其实也曾面对过跟如今北地相差无几的情况,而那时候太祖皇帝便在参照了吏部仔细筛选的一百单六人的名单后,最终御笔一挥,成就了单独的:恩科进士。”
“恩科进士?”叶青微微皱眉,但神情并没有丝毫的不悦,只有寒风吹过后留下的一片红晕。
“不错,下官以为,大人您完全可以效仿我大宋当年刚刚立国时的吏部,官员捉襟见肘之时行便宜之事。北地科举自然是只开乡试,而这也是在各路州府的权利范围之内,而至于省试大可不必,由乡试经两重科考,行省试之实,而后由大人再次筛选、考校后,列一名单禀奏于圣上举恩科,如此一来便可解北地官吏捉襟见肘之局。”刘敏行察言观色的看着叶青,说的是极为的小心翼翼。
这个办法是他深思熟虑了很久,在不知道推断了多少个日夜后,才最终在叶青将要踏入京兆府的时候,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他相信,如此一来,北地的科举完全可以绕过吏部、礼部、尚书省等朝廷诸多衙署,不给他人插手北地官场的机会,而后又能够解北地官吏捉襟见肘的局面,最重要的是还能够让叶大人不受制于他在朝堂之上的对手,比如:史弥远、韩侂胄两个叶青最大的对手。
看着意有所动、正在思索着他的办法的叶青,刘敏行则是继续说道:“如今已经是四年十二月九日,过不了几日便是元日,而元日过后,恰好便可开科举,只要到时候大人应对有度,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便可解北地官场燃眉之急。”
“此事儿还有谁知道?”叶青点点头,认真的问道。
“回大人,只有您一个人知晓。”刘敏行顿了下后继续说道:“但此事儿若要成行,恐大人肩上还需要暂时背负一些不好的声明,譬如说那些对于科举了如指掌的文人士子最初的不解与埋怨,以及朝廷对于北地科举举动的弹劾等等……。”
刘敏行的言下之意便是,此举只是能够解燃眉之急,但也是如同行走在悬崖峭壁上一般,一个不小心便有粉身碎骨的可能,会被人扣以谋反、自立的帽子。
当然,就如同刘敏行所言,若是叶青能够顶住压力,应对有度的话,那么这一切完全可以绕过朝廷的科举典律,自称一套适合北地的科举之制,比起经朝廷各部衙署等等来,风险完全是要小太多了,特别是对于叶青在北地的影响力跟威望,以及对于北地的掌控,自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弊。
1009 对手的对手与对手
除了地方政务需要快速处置,如今迫在眉睫的自然是还有军事一事儿,需要叶青在最短的时间内,对如今的夏境以及河套三路做一番部署才行。
不管是如今李横主守的兴庆府,还是墨小宝等人所在的西平府,包括河套三路的军事重镇牧马镇的重建,从而成为抵御蒙古人的第一道防线,济南府、开封府、洛阳等地对于金人的防务,都需要叶青在战后 进行重新调整。
显然,战事的部署并非是等同于战后的防御部署,如果把李横、墨小宝等人都置于夏境抵御蒙古人,对于本来还缺乏良将的叶青来说,则就显得有些过于浪费了。
但不管如何,自河套三路开始前往京兆府的叶青也不是没有收获,刘敏行的办法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这其中的危险重重,还需要自己小心应对,甚至是在进行的过程中做一些更为实际的调整。
在叶青进入京兆府地界时,史弥远同样从济南府赶到了京兆府,而与此同时,被叶青私自受封为兴庆侯的李安全,连同着苏道,也在元日前到达了京兆府。
这大半年的时间对于李安全来说,简直是过的如同做梦一样,甚至做梦都没有想到,这半年的转折会有这么大,会因为他跟李纯佑的内讧,竟然导致了夏国的灭亡。
原本还是镇夷郡王,不过是想要在夏国再进一步,夺回应该属于他的王位,只是内讧到了最后让他不得不去杀了李纯佑,而后选择自己做夏国的皇帝。
皇位到手也不过是短短几日的时间,便让李安全经历了更为残酷的冰火两重天,身为夏国的新君,竟然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把整个夏国断送,从而使得他成了夏国的亡 国 之 君。
从兴庆府出发,这一路上看着遍地都是宋军的身影,李安全依旧是难以置信,夏国就这么突兀的亡在了自己手里。
他实在没有料到,叶青的狼子野心竟然藏的如此深,竟然会因为关山一役如此报复他们夏国,这样的睚眦必报,完全不该是温和的宋人该有的手段才是。
随着史弥远、李安全等人到达京兆府,加上之前已经先于二人到达的韩侂胄、耶律月,还有皇家宗室的赵师夔,一下子竟也使得长安城变得贵气逼人,仿佛就连那正在修缮、扩建的城门,都多了几分威严的气势。
长安城依旧是如同往常一样,只不过随着卢彦伦的徒弟萧贞开始重新修建长安城开始,整个长安城在此时,在破烂之余,倒也升腾起一股重现往昔辉煌的感觉。
比当初要更为高大、宽敞、威严的城门,带着粗旷与豪放之风,城墙的加厚以及高度,同样是超过了当初的长安城,甚至在一些百姓眼里,眼下的长安城,在未来大有媲美汉唐盛世时的宏伟长安。
绍熙四年十二月十五日,叶青率领着种花家军终于是看到了长安城,那如今还稍显简陋的长安城城门,比起当初第一次来长安时,显然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因为修缮、扩建不过才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加上因为战事的阻碍,所以如今的长安城,除了几个城门与两侧的城墙外,其余地方依然还是当初时的样子。
韩侂胄、史弥远、庆王赵恺、赵师淳、赵师夔,以及刘克师、李安全等人皆是出城迎接叶青凯旋归来。
虽然说再次主动与金人谈和,多少使得这一次迎接叶青的刘克师等人,心里头有些小小的遗憾,但夏国的灭亡对于整个北地,以及长安城的百姓来说,依然还是一件让人心神振奋的大事情。
所以迎接叶青归来的仪礼同样是在长安城城门口搞的很热闹,没有一个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去提及与金人谈和的事情,从而也使得李安全跟苏道,在众人恭贺叶青夺取夏国半壁江山的贺喜声中,脸色是变得越发的铁青跟难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可如今国已不存,他们的生死已经完全要看叶青的脸色,所以这个时候,即便是心里有再多的忿恨,但在面对走到跟前的叶青时,他们二人还不得不像刘克师等人一般,喜笑颜开的恭贺着叶青,甚至在神情上,还要比其他人显得更为的诚挚才行。
韩侂胄、史弥远如今也已经是究竟官场的老狐狸,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叶青的不快,同样是跟叶青寒暄着一些场面话,自然,他们的话语从始至终都不会代表朝廷,而是只代表着他们个人而已。
晚上的庆功宴,不管是韩侂胄、还是史弥远,抑或是被亡了国的李安全、苏道,都表现
的极为热情与兴奋,酒就像是不要钱似的往自己嘴里灌,痛快豪放的笑声,使得整个衙署内充满了元日快要来临的欢乐与轻松。
宴席一直持续到深夜,直到韩侂胄、史弥远面不改色的笑着摇头,嘴里开始说着不胜酒力,而李安全、苏道已经喝的酩酊大醉、两腿发软直往地上趴时才算是真正的结束。
看着喝的酩酊大醉的李安全跟苏道,在场的所有人,此时已经没有人会相信,他们是在为叶青激动的苦笑,显然,夏国的亡国之痛,此刻正在他们心里发酵,让他们面对长安城的盛世太平时,不由的悲从中来。
“史某从临安还带了不少好茶,叶大人不妨喝上几杯解酒而后再回府?”史弥远的肚子就像是孕妇一般,比之前最起码大了足足一圈。
而韩侂胄还一如从前,脸上依旧是没有二两肉,深陷的眼眶、高挺的鼻梁,不苟言笑的面容,往那里一座就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使得整个宴席的过程中,李安全等人都很少跑到他那里敬酒于他。
“叶大人此刻哪里有心思喝茶,只怕是心思早就飞回到府里夫人的身上了。”韩侂胄神情略带一丝的挑衅,看着叶青淡淡的说道。
此时的叶青,比起当初在临安时的叶青消瘦了很多,精瘦的脸颊比起韩侂胄的脸颊来毫不相让,从而也使得颧骨凸起的极高,眼眶同样是因为脸颊太瘦而显得有些深陷其中。
斑白的双鬓依旧如是,只是如今早已经习惯,所以不管是韩侂胄还是史弥远,抑或是其他人都早已经不在奇怪,年纪轻轻的叶青,竟然会双鬓含霜。
叶青粗糙的双手布满了风霜磨砺的痕迹,宽大的手指骨节看起来仿佛就是皮包着骨头,并没有几两肉似的,放在桌面上随意的抖动着,带着嘴角那平和的笑意,道:“难不成你是叶某人肚子里的蛔虫不成?不过啊,身处前线,黄河水都已经快要喝吐了,井水泡茶修身养性,这大半年来做梦都想啊。史大人,若是让叶某发现你的茶叶是以次充好,那么就别怪叶某人不给面子了。”
“瞧你小人劲儿,史某岂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史弥远淡淡的瞥了一眼韩侂胄,意有所指道:“史某可不像是某人,身居高位后却是变得越发的小家子气跟抠门儿了,就他那茶叶,即便是在临安,恐怕就是连贩夫走卒都懒得看上一眼。”
“韩某多年来尽忠朝廷、一心为公,哪像史大人你,今日有官员为了升迁送礼,明日有各路州府悄悄来到临安宴请,要不然的话,又怎么会如此脑满肠肥。”韩侂胄毫不示弱的回击着史弥远的意有所指。
叶青、史弥远、韩侂胄不曾换地方喝茶,而另外一桌上的皇家宗室,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荣国公赵师夔,只能是干巴巴的坐在另外一桌前,静静地等待着朝堂的三个权臣在酒桌前明争暗斗、相互讥讽。
而且不只是贵为皇家宗室的三人需要看叶青三人的脸色行事,同样是包括叶衡等长安城的官员,此时也都不得不陪着庆王等人,看叶青的脸色行事。
随着刘克师低头低语着茶室、暖炉子等等事物已经备好后,身为主人的叶青才长身而起,看了看叶衡等北地官员,又看了看庆王等几人,而后淡淡的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不痛不痒语气平静的话语,虽然听在其他官员的耳朵里并没有什么异样,但飘进庆王赵恺跟崇国公赵师淳的耳朵里时,还是使得两人不由自主的心跟着同时一揪,荣国公赵师夔更是瞬间脸色变得有些不安。
不管是庆王还是崇国公,抑或是初来乍到的荣国公,此时都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特别是荣国公赵师夔,他这一次前来京兆府,原本就不是很想来,但因为太上皇亲自召他至孤山所嘱,所以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到了让他胆战心惊的京兆府。
不管是庆王还是崇国公,虽然在赵师夔到达京兆府后,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叶青的事情,更是没有把北地的利益便宜他人半分,但他们在今日见到了刚刚凯旋而归的叶青后,看着那消瘦了好几圈的叶青,却是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慌。
随着众人离去后,韩侂胄依旧是不阴不阳的冷笑着道:“叶大人还真是好大的威风啊,看来这北地……就是连皇家宗室都要看叶大人的脸色行事啊。”
“叶某也没有见你对庆王有半分敬重来,刚才若不是庆王亲自过来敬你酒,恐怕你韩侂胄是不屑自降你当朝左相的身份,去跟庆王、崇国公、荣国公喝上一杯吧
?”叶青头也不回的直接反击道。
史弥远铁了心要加入到这样的“战团”之中,当下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一边走一边呵呵道:“左相大人如今可谓是权倾朝野,别说是皇家宗室,恐怕圣上都快要不被他放在眼里了。宗室三人敬酒俱是一饮而尽,而左相大人面对宗室三人,竟然连一杯都没能喝完,可见……左相大人如今是多么的目中无人啊。”
“比起你史弥远只会往家捞银子,如今家里的银子堆积如山来,韩某可不敢当这权倾朝野之词。史大人,如今恐怕你家的银子,都要比我大宋朝廷户部的银子多了吧?还是说,户部就是你史家的储银之地?”韩侂胄再次同样讥讽道。
茶室内,三人依旧是分宾主而坐,不管如何说,如今在北地,韩侂胄、史弥远即便是再对叶青不满,也不敢在长安城太过于猖狂,毕竟,北地如今终究还是牢牢的控制在叶青一人的手里,他们二人想要把手伸进来,可谓是难上加难,要不然的话,也不会亲自跑到京兆府来。
“银子再多,比起叶大人麾下的百万大军来,岂不是就不值一文了?所以啊韩大人,别看你在朝堂之上身居人人敬畏的左相之职,但若要是真论起谁的权利更大一些的话,恕史某直言,你韩侂胄还无法跟叶青相比较。”史弥远开始把战火再次引向了叶青的身上。
叶青低头泡茶,挥手示意刘克师先下去,这里由自己来泡茶便是。
“我如今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在想……。”叶青看着史弥远、韩侂胄两人的视线从案几的一左一右转向他后,阴森笑道:“朝廷要是抄了你史弥远的家后,会不会国库库银立刻翻上好几番。而至于韩侂胄,若是被抄家后,即便是抄不到那么多的银子,但各种姿色的美人恐怕可不会太少吧?虽然久居北地,但来来往往的商贾那么多,叶某就算是不想听,但也是一个劲儿的往耳朵里钻,据说……佣金楼等临安、建康,成都府等路的各个州府,每年都会给韩府送上标致佳人,不知是否可属实?”
“那又如何?比起你叶青抢了信王妃钟晴来,韩某所作所为都乃是光明正大。”韩侂胄冷哼一声,夺过叶青正要递过来的茶杯放在自己面前道。
史弥远则是眯缝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叶青,在韩侂胄说完后,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想不到叶大人离开临安如此之久,竟然对于临安的事情依旧是了如指掌,皇城司不愧是你叶青一手重建的耳目啊,史某人佩服。但若是朝廷抄了叶大人的府邸,恐怕就不是只能够抄到金银、美人那么简单了。叶大人,叛国、谋逆之罪可懂?”
“据说自我离开临安后,御史言官从第一日起,弹劾我叶青在北地拥兵自立的奏章就没有断过?史弥远,叶某人这么多年来一心只想一雪靖康之耻,对朝廷的忠心天地可鉴。倒是你,时不时的跟金人眉来眼去,极力讨好着完颜璟以及金国官吏,又是为何?论起叛国,在你史弥远跟前,叶某自愧不如。”叶青同样是皮笑肉不笑的反击了回去。
“想要一雪靖康之耻?简直是笑话!”韩侂胄冷哼一声,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有些诧异于史弥远带来的茶叶的味道,而后才不动声色的说道:“叶青你若是一心想要为二圣雪耻,那么就不该在延州跟金人主动议和,而是该死战到底才是,哪怕最后战死沙场,如此才是忠于朝廷之举。而你因完颜璟御驾亲征便不战而败、主动求和,如此懦夫之举,韩某绝不会视而不见。”
不过是盏茶时间,三人你来我往的言语甚至是比明刀明枪还要锋利、阴险数倍,不管是叶青还是史弥远,抑或是韩侂胄,看似不过是在说着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抑或是不过是轻轻的点到即止,但三人心里头都明白,此时不管是谁,手里都有着彼此的短板与把柄。
而若是谁想要在这个时候,铁了心的置对方于死地,那么必然会招来同样的打击与报复,自然,还会有另外一个虎视眈眈的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言语上的交锋,让三人也渐渐明白,眼下谁想要置哪一个于死地,看来都没有十足的把握,甚至是有可能招来其他两人的联手打击,就如同他们在言语上对彼此的攻讦一样,在抨击另外一个时,总是会拉第三人加入言语战团中。
从中也足以说明,这个时候的他们三人,都在忌惮着对手的对手与对手、劲敌的劲敌与劲敌。
(ps:最后这句话,有没有语病?请踊跃回答!唉……恐怕明天书评区依旧是死水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