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五章 大蒙古国
钟晴希望叶青能够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朝堂之上,而不是现在已然多少有些稳固的北地。
不管是钟晴,还是大宋朝其他人看来,叶青嘴里一直说着自己的重心不在朝堂,而是在北地,此举更像是为了迫使他们放松警惕之心,而非是真要继续把心思放在北地。
大宋朝廷如今收复了那么多的土地,这是大宋朝自南渡之后,从来不曾有过的事情,所以可以说,如今叶青的功绩,已经足够他在朝堂之上争得一大席之地,完全没有必要再动刀枪,继续跟金人起干戈。
毕竟,以叶青如今的功绩跟威望,只要运用得当,已经足够他回过头在朝堂之上,建立自己的党羽势力了,所以又何必再去做那些吃力不讨好,还会让朝堂众臣攻讦跟嫉妒的事情呢。
而叶青显然是比谁都清楚,南宋偏安一隅后繁荣富庶的境况,已经让更多的人忘记了,真正的危险依然是在北地,甚至大部分的人,包括眼前的钟晴,在内心深处从来都没有对如今的北地生出真正危机感,或者,在他们看来,眼下的势力格局,会一直这样不更改的持续下去,直到天荒地老一般。
小富即安,缺乏进取心,这是叶青对大宋朝上上下下的评价,也是大宋朝上上下下努力向往的方向,不想再在北地起烽烟、动干戈,只希望一切都这么和平的继续下去,北地的金、夏、鞑靼人的暗流涌动,于他们来说,在没有事到临头之前,最好是不闻不问,自扫门前雪便足矣。
看着叶青惆怅的神情,钟晴蹙眉,同床共枕这些年,她岂能不知道叶青的心思一直都在北地,而对于朝堂政事一直都不太热衷。
这也是为何她提醒叶青,希望叶青能够把注意力过多的放在朝堂之上的原因,便是希望不再有关山相似的事情再次发生在叶青的身上,只希望能够跟叶青平平安安、白头到老。
“自桑昆逃到夏国寻求庇护后,铁木真在草原上就只剩下了一个对手,扎木合。”叶青放下茶杯,看了一眼钟晴,而后继续缓缓说道:“而自从我离开京兆府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草原上的扎木合已经被铁木真打的自顾不暇,一再往草原以东退守。去年连场大雪,札达兰部冻死的牛羊马匹跟人数不胜数,而铁木真……因为我曾经派过去的工匠,损失倒是比起札达兰部减轻了很多,所以开春之后,也就使得铁木真有了更大的优势痛击扎木合。”
“可……可这终究是草原上鞑靼人的事情不是?”钟晴的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铁木真那魁梧豪放的身形,她当然清楚记得,当初叶青跟铁木真在燕家别院的那次一夜长谈:“即便是铁木真能够一统草原,而在你跟他中间,不是还有金国、夏国吗?他一时半会儿,怕还是难以成为北地,乃至大宋的心腹大患吧?”
“前两日扎木合已经开始接触完颜了,这说明扎木合已经是独木难支了,铁木真一统草原不过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了。”叶青点着头,而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钟晴,感兴趣的问道:“若你是铁木真,在统一了草原后,你接下来会怎么办?”
“我……。”钟晴愣了一下,而后便是轻咬嘴唇陷入到了沉思当中,想了半天后道:“若我是铁木真,且深知夫君你的最终目的是燕云十六州的话,我便会诱你与我一同南北攻金,从而趁机在你之前夺取燕云十六州的各个关隘。”
“那你觉得我会同意跟他在这个时候一同攻金吗?”叶青继续笑问道。
“不知道,应该不会。”钟晴摇头道,才发现,自己刚刚的所思所虑,其实好像遗漏了叶青跟完颜之间的师生关系。
而且如今,叶青依然是给予着完颜诸多的方便,虽然元日前刚刚大战过一场,而且叶青还夺取了河套三路,但金跟北地之间的镇场贸易等来往,并没有因为两国去年元日前的短暂战事,而中断哪怕一天的时间。
叶青微笑的看着陷入沉思的钟晴,而与此同时,在茫茫大漠上,一顶足以称得上豪奢的王帐四周,同样是布满了如同天空那悠闲自在云朵一般雪白的帐篷,就像是天空的云朵下坠到了绿色茫茫的草原上,星罗棋布的点缀成了绿色的天空一般。
远眺漫山遍野的白色帐篷、成群牛羊,给人一种富足祥和、美轮美奂的感触,而当接近那一片片洁白的帐篷后,便开始感到一股股肃杀紧张的气氛,以及那动物粪便满地的难闻味道。
最中央处那顶硕大的王帐内,木华黎跟博尔术禀报完战报刚刚走出王帐,一件立于铁木真身后的屏风后面,丘处机带着笑意,缓缓走了出来。
“恭喜大汗,如今终于把扎木合逼成了丧家之犬。”丘处机站在铁木真的一侧微笑说道。
铁木真抬头看了一眼丘处机,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寒冬第一场雪之前,若是能够一统草原,才当得起仙长的一句恭喜。如今金人怕是不会放过这个时机的,扎木合也绝不会束手
就擒的,若是金人插上一脚,想要一统草原可就是言之过早了。”
“既然如此,何不正好利用此次机会,向金……。”丘处机适时的住口不语,看着一脸笑容的铁木真。
跟铁木真相处久了,丘处机也多少了解了铁木真的脾气秉性,即是不管自己还是他的属下说的对与不对,铁木真都有着极强的耐心听你说完,而后也不会反驳你,但他接下来的举动,也绝不会跟你建言献策的一样。
所以到了如今,丘处机话语刚一出口后,看着铁木真脸上那不断扩大的笑容,便知晓自己想说的利用扎木合投金的机会,以此来攻金,显然在铁木真这里乃是一个下策了。
丘处机可以在很多地方帮助铁木真,或者是帮助草原上的部族,但在战略沙场之上,他的眼光比起铁木真来,可就是差的不止十万八千里了。
铁木真看重丘处机、谭处端两人,自然不会像对其他人一般,适时的止住自己脸上的笑容,看到丘处机也有不足的一面,并非是每一方面都能够让自己仰望后,心里头自然是也十分满意他们如今这样的上下遵从关系。
如今已然是整个草原上的大汗,若是处处都不如一个丘处机,对于铁木真在草原上的威望,以及在手下心里的威信力,自然是也有着极大的影响。
“借扎木合投金而攻金……到时候只怕是会便宜了叶青跟宋廷。”铁木真为丘处机倒了一杯茶水,示意丘处机在旁边坐下来后,缓缓开口继续道:“如仙长当初所言,宋金之间仇怨不共戴天,如今金国以南皆属叶青,若我草原勇士攻金,必然是会让金人松懈对叶青的防守,到时候恐怕可就是有可能让叶青坐收渔翁之利了。”
“叶青此人野心勃勃是真,但……他真的有魄力染指从来不曾属于宋廷的疆域?依贫道看来怕是未必啊,宋人向来喜欢窝里斗,何况大汗对于临安宋廷也是略知一二,加上去年的关山一役,宋廷一直都默不作声,难道大汗还看不出来,叶青在宋廷并非是那么的得人心?”
“话是如此,但在北地怕依然是叶青只手遮天,若是宋廷无法让叶青在临安分心,一旦我们这边跟金国对峙交战,以叶青那比狗还灵的鼻子,岂会嗅不到利益?关山一役离间了宋廷跟叶青之间的君臣信任,但叶青能够立刻反手夺取夏人占据已久的关山,而且还能够趁机再次夺取河套三路,甚至是得到了不少的养马之地,足以证明,即便是叶青跟宋廷闹翻了脸,但在北地依然还是由叶青说了算,非是宋廷啊。”铁木真有些惋惜的说道。
“所以……大汗在等?等宋廷牵绊住叶青,或者是叶青被宋廷剥夺掉北地的差遣?”丘处机感觉应该是如此的问道。
“谈何容易啊。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当初宋廷为了不常年被金人袭扰,不得不让叶青来镇守淮南东路,或者是北上收复所谓的失地。而今叶青在北地立下如此大的功业,宋廷如同养虎,现在想要消弱叶青,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以叶青的城府以及有仇必报的性格,如今在临安的叶青,怕是早就已经手刃了背后谋害自己的仇人。想必现在,恐怕正是在为北地能够有一个安稳的后方,而在临安朝堂之上四处斡旋,或者是……已经跟宋廷达成了何种让两方都能够体面接受的约定。所以不管叶青在金国以南到底如何,借扎木合投金一事儿来攻金,于我们而言,都是一件弊大于利的事情,如今这个时候,还不是跟宋或者是叶青起冲突的时候。”铁木真品着茶水,就像是再次回到了跟叶青在一起的日子一般,看了低头沉思的丘处机一眼后,便继续说道:
“《战国策秦策三》言:“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也。如今不管是跟金人对峙交战,还是跟夏国对峙交战,都会被宋廷或者是叶青加以利用,抑或是坐收渔翁之利。夏国失去关山之后,叶青就已经成了一头时刻让夏国背后发凉的猛虎,而金……想要吞金便必须要让宋廷、叶青放弃对我铁木真的所有防备才行,最好是……跟叶青或宋廷联合战金,如此一来,我们或许才能够占的便宜。”
“但眼下……。”丘处机捋须,经铁木真这么一点,他自然是知晓其中的厉害关系,但如今不管是夏还是金,还是宋或者是他们鞑靼人,都已经被牵扯进了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中,完全变成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势。
如今的铁木真,若是一统草原后,其麾下的勇士,必然不会满足于对他们自己草原其他部族的财富掠夺,必然是要把手伸向更为富庶的金、夏,乃至宋廷的身上。
人就是有着这样的劣性,一旦找到了一条能够轻易富裕起来的方法后,那么其他的方法根本无法入主他们的法眼,所以这世上,没有比野蛮的掠夺更容易来积攒财富的方法,鞑靼人必然是要在一统之后,势力更加强大之时,把手伸向自己的四周来掠夺更大更多的财富。
“眼下我们必须打破现在这
个局面才行,若不然的话,不管我们是动金还是夏,都有被叶青趁机坐收渔翁之利的可能,而叶青,必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的。”丘处机皱眉道。
“不错。”铁木真放下茶杯,神情也变得有些消沉道:“一旦这种现有的局势平衡被打破,我跟叶青也就将不再是兄弟了,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像以前那般了。”
丘处机先是心头一震,想不到铁木真对于跟叶青之间的结拜之情如此看重,不动声色的在心里叹口气,丘处机立刻就察觉到,铁木真的这番话里,还透露出了一丝讯息。
“如此说来,大汗已经有了……已经有了打破这平衡的办法?”丘处机抛开脑海里对铁木真与叶青之间的情义问道。
铁木真低头看着眼前的案几,就像是没有听见丘处机的话语一样,沉默了很久后才轻声说道:“不错,辽国。”
“大辽?”丘处机被震惊的脱口而出,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面色平静的铁木真,喃喃道:“征辽?大汗难道要放弃眼下的金、夏,去征辽?”
“唯有如此,才能够打破眼下宋、金、夏跟我们之间的微妙平衡,让叶青认为自己有机可趁。到时候不管叶青夺金还是攻夏,在如今叶青跟临安宋廷面和心不和的形势下,绝无可能一马平川的轻易征服,一旦交战必然是要延续数年之久。而辽国跟叶青可谓是相隔万里,即便是他有心想要插上一脚也是无能为力,夏人也决计不敢在这个时候,放弃对叶青的警惕,来趟这浑水,所以征辽于我们来讲,是最为合适不过。”铁木真深沉的说道。
“辽国公主跟叶青的关系……。”丘处机看着铁木真心中无比震撼,他终于明白,为何刚才铁木真所说,一旦金、夏、鞑靼人、宋廷之间的平衡打破后,他就跟叶青再也没有办法成为兄弟了,原来他早就想好了要在一统草原后征辽。
“辽国南院、北府如今早已经势同水火,何况我还曾经与叶青一同前往过辽国,对于辽国的兵力部署等更为熟悉,而且辽国如今的战力极弱,所以征辽于我们而言,必然是事半功倍。甚至征辽之后,若宋、金、夏依然是维持着僵局,那么我们大可继续西进,向花剌子模人方向而进,只要一旦宋、金、夏出现松动,我们再回过头来决策该如何也不晚。”铁木真放在案几上的双手,渐渐的攥成了有力的拳头。
“叶青当年既然能够怂恿大汗、金人、夏人一同助辽,那么在大汗征辽之时,难保不会再次……。”丘处机有些心惊肉跳的担忧道。
“金人、夏人又不全是傻子,上了一次当后,又岂会上第二次当?”不等丘处机问什么意思,铁木真便快速的说道:“宋、金、夏以及我大蒙古国助辽一事儿,最后是谁得了便宜?看似一个阻击叶青于关山失败后的无奈结果,但这些归根结底可都是因为一同助辽而起。在叶青的主张下一同助辽,最后夏国失去了关山险隘,金国丢掉了河套三路,难道他们还会再被叶青以同样的办法坑一次不成?”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丘处机脱口而出道。
铁木真瞬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心中早已经笃定,如今的金、夏防叶青还来不及呢,又岂会再次跟他联兵?
如今他麾下能征善战者如此之多,只要一旦大蒙古国建立,那么自己便可派兵直接西进征辽,到时候便可把眼下宋、金、夏的烂摊子留给他们相互制衡彼此,而自己可以继续西征,掠夺来自西方任何一国的财富,同样还能够兼顾着金、宋、夏三者之间的种种异动,所以于自己来说,完全没有必要跟他们在此耗下去的必要。
更为重要的是,叶青即便是想要借道夏国的那一条狭长的走廊来助辽,夏国恐怕也绝不会借助他,即便是敢于借给叶青,但叶青还有没有勇气跟魄力,为了一个辽国的亡国公主,再一次把自己置身于死生之地呢?
如今的叶青,不比当年的叶青,不管是北地还是他身后的朝堂之上,有着大量繁琐的事情牵扯着他的精力,所以到时候即便是他有心,恐怕也无能为力,为即将要亡国的大辽公主做些什么了。
“那大辽国公主……大汗打算如何处置?”丘处机从不觉得跟铁木真,在还未完全把扎木合打败前,讨论这些是多余的,来到草原上这么多年,如今所谓的大蒙古的兵力之盛、之强他可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在他看来,不管是金还是夏,哪怕是铁木真视为最大对手的叶青,恐怕他们麾下的兵力,都很难能够跟如今铁木真麾下的骑兵相媲美。
“耶律月?”听到丘处机的问话,铁木真不由的皱眉,一时之间,连他自己也不知晓,若是一旦打到了辽王城后,自己该如何处置这个一心扑在叶青身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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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六章 拉拢 离间
进入十月,北方已然是一片萧条,草木开始凋零,浓浓的秋风萧瑟开始席卷着整个大地,枯黄的树叶在地面上随风响起沙沙的响声,有些清脆,有些留恋。
燕京皇宫东苑,完颜永济走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完颜跟李师儿在廊亭内正相谈甚欢,脚下也跟着不由自主的加快了速度,轻松从容之间快步走到了廊亭外向完颜跟李师儿行礼。
“皇叔不必多礼。”完颜急忙站起身来,虚空伸手对卫绍王完颜永济说道,而后请完颜永济进入廊亭内一叙。
“谢圣上。”完颜永济礼数周到,态度恭敬,这也是为何他能够到如今,依然深得完颜赏识看重的原因,甚至如今,在大金朝堂之上,已经完全不亚于任何一个臣子。
而且到如今,朝堂之上的重要事情,完颜也会毫无猜忌的交由完颜永济来处置,所以使得如今的完颜永济,隐隐有盖过皇后李师儿其父的势头。
“禀圣上,扎木合再次派人送过来降表,希望再次归顺我大金……。”完颜永济也不客套,直截了当的当着皇后李师儿的面说道。
完颜亲自为完颜永济倒茶,带着微笑淡淡的说道:“怕是又提了一箩筐的条件吧?那就告诉他,朕无意再跟一个……。”
“非也,这一次扎木合的条件很简单,希望我大金出兵保护他的部族即可,至于帮助他们打败铁木真一事儿,这一次只字未提。而且为了表示对我大金的诚意跟敬重,他甚至还愿意,把自己的妻儿率先送到我大金。”完颜永济从袖袋里掏出扎木合派人送来的降表,双手递给了完颜,而后再次双手恭敬的接过完颜给他的茶水。
秋意来临,大金皇宫东苑已不复夏日那姹紫嫣红的烂漫美景,稍显沉闷的东苑美景,如今也不过只剩下一些顽强的绿叶与残荷,孤零零的飘荡在水面上。
不远处当年从宋廷艮园运过来的观赏石,在他们眼里并没有宋人眼里的那般意境,只是为了追求而追求的放置在各个角落,在这个深秋初入的时节,显得也稍微有些荒凉。
时不时的能够看到皇宫禁军盔甲在身的巡视着东苑经过,完颜的目光从手里的降表之上,缓缓移向远处经过的禁军,而后再次回到手里的降表上。
“皇叔意下如何?”完颜轻轻放下降表文书,微微叹口气平静的问道。
“臣以为圣上应该再次接受扎木合的归顺,即便是圣上因为前些时日扎木合的反复,而不信任他。但臣以为,此一时彼一时,不如就先答应他,等他把妻儿都送过来之后,圣上再做抉择也不晚。”完颜永济慎重的说道。
“半年之内,三番两次的递降表,而后便是违背承诺。还真应了叶青那句话,承诺的意义就是在于违背,非是遵守。”完颜叹口气,心中虽然有对扎木合反复的不快,但他也知道,若是扎木合真的归顺后,于此时的大金而言,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利好事情,最起码他就可以抽出一些精力,再次放在与宋廷的那一边了,而不是时刻防备着扎木合这头狡猾的狐狸。
“圣上,依臣看来,虽然扎木合三番五次的反反复复,但也从中可以看到,如今在草原上,铁木真的势力越来越大,扎木合显然已经不具备跟铁木真相抗衡的实力,所以才会如此反复的向我们表归顺之心。此事儿自然是扎木合急,我大金不急,但若是能够借扎木合之手掣肘、牵制铁木真,也未尝不是一件有利之事儿。”完颜永济分析道:“而若是我们一直袖手旁观,一旦铁木真在草原上真正得势,打败了扎木合一统草原后,圣上,我大金可就有可能,要被置于南北夹击的困境之中了。铁木真跟叶青一向交好,去年关山一役,铁木真袖手旁观,叶青在脱身之后,立刻便投桃报李,才使得铁木真于去年的大冬顺利的度过,从而使得在开春之后,并不像扎木合等部族一般大伤元气。”
“你是说到时候叶青有可能跟铁木真联手征我大金?”完颜皱眉,而后又微微摇头,显然在内心里,对于完颜永济所说的这一点他并不认同。
完颜永济看着完颜那不太认同的表情,心里微微叹口气,知道叶青对于完颜的影响太大了,而且这一段时间里来,金与叶青之间,出了去年元日前进行过短暂的交战后,如今叶青对于大金可谓是十分的友好,但……这种友好在完颜永济看来,完全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何况,如今叶青所占据的北地,虽然在商贸等方面跟大金一直通顺无阻,可别忘了,这可是大金国用河套三路,以及当年大金国掠夺的宋廷皇室之物换来的。
叶青向来阴险狡诈,目光长远,每走一步必算三步,所以此刻给予大金国的友好,让完颜永济不得不怀疑,这会不会又是叶青的一个阴谋。
“圣上,臣知晓叶青对圣上极为重要,而且臣也知道,叶
青答应过圣上,会保证支持我大金与鞑靼人交战,绝不会趁人之危。但如今形势已非昨日,鞑靼人已然要建国立号为大蒙古国,到了那时候,鞑靼人便不再是一群乌合之众,必然是势力见长,而叶青,到时候一旦有利可图,必然是会跟鞑靼人……。”完颜永济还想说下去,却是被完颜摆摆手阻止。
“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叶青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失去的疆域也必须夺回来才是,绝不能处处被叶青如此逼压才是。但……扎木合的归顺,皇叔可有把握能够掌控此人彻底为我大金所用?”完颜心底升起一股无力感跟挫败感。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原本还是很强大,谁见了都害怕的大金国,怎么不过是短短的几年时间,就变成了如今这番江河日下的模样儿。
夏国虽然依旧是如同当年一般,只有堪堪守住自己疆域的势力,但为何草原上的一群茹毛饮血的乌合之众,一直都让大金国不屑一顾的草原野蛮人,怎么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一下子变得如此强大了呢?仿佛就像是发生于一夜之间似的。
还有一向只有被金人欺压的宋廷,当年可是随意的任由大金捏扁搓圆,但如今随着如同横空出世的叶青出现,两国之间的形势,也仿佛是在一夜之间颠倒了过来。
皇爷爷当年在世时,大金是多么的强大与悍勇,何曾被一场败仗吓怕过?可如今……自皇爷爷的最后两年起,宋人一下子就变得势不可挡,先是抢回了北地四路与京兆府,而在自己当上了大金的皇上后,又是失去了河套三路,如同雪上加霜的屡屡失去疆域,让此时的完颜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内心变得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该从哪一方面着手,来扭转如今大金越发被动的局面。
“一旦扎木合不是真心归顺,皇叔……我们可就是再次引狼入室了,大金的基业我们不能再失去了。”完颜有些痛苦的纠结说道。
完颜永济此刻同样是无奈至极,刚刚进入皇宫时,他的心情还为扎木合的再次递降表感到激动跟兴奋,但如今听了完颜的话语后,心头也不由得升起了浓浓的愁意。
“臣尽力而为……。”完颜永济一时语塞的说道。
“尽力而为……我们承担不起后果啊,北有要立国为大蒙古国的鞑靼人,南有叶青对我大金疆域虎视眈眈,若是要选择的话……。”完颜顿了下,而后目光缓缓的投向了南方,不知道为何,即便是如今,大金国当年掠夺的宋廷疆域,已经被叶青抢回去了七七八八,但如今在完颜的心里,他依然还是觉得叶青承诺比扎木合的降表文书,更能够让他觉得心安跟信任。
“圣上……。”完颜永济看着完颜的视线南移,岂能不知道此刻在完颜的心里,他还是信任叶青多一些,于是起身行礼说道:“还请圣上允许臣跟扎木合再接触一次试试,臣愿意即刻启程前往武州,跟扎木合面谈一次。”
“叶青如今在何方?京兆府、济南府、临安府?”完颜突然问出一个,让完颜永济感到莫名其妙的问题。
“回圣上,叶青如今在宋廷临安。”完颜永济刚想要回答,但一直在旁边的皇后李师儿,突然抢先开口说道:“如今叶青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自从前些时日处死了赵汝愚后,如今的叶青在临安,在宋廷朝堂之上也是颇为狼狈,被自己人相继攻讦,据说……为了得到宋廷对他的继续信任,如今则是要辞去在临安的一切差遣,以北地节度使的差遣,替宋廷镇守北地边疆。”
“看来宋廷依然是容不下他啊,不管赵宋如何对叶青,但最起码在朝堂臣子之中,叶青是极为不得人心啊。”完颜难得的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叹口气继续道:“皇叔,你以为如今我们要是再次拉拢叶青当有几分胜算?”
“拉拢叶青?”完颜永济抬头,心脏仿佛漏跳了好几下似的,让他有些惊慌的脱口问道。
“不错,拉拢叶青归顺我大金,是否要比扎木合归顺我大金更为有利一些?”完颜的神色变得极为认真的问道。
“可……。”完颜永济的心头一时感到震撼无比,一时又觉得是荒唐可笑,这怎么可能?以如今的金国形势,叶青怎么可能会被拉拢归顺?当年父皇在时,都不曾拉拢得逞,如今想要拉拢,完全是痴人说梦!
“叶青虽然阴险狡诈,对大宋也隐隐似有不臣之心,特别是关山一役之后,叶青跟赵宋之间恐怕已为路人,谁也不会再相信谁,这个时候若是拉拢他,岂不是比皇爷爷当年还要有可能一些?”完颜始终觉得,如今拉拢叶青归顺大金是最好的时机,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如此一来,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收复失去的所有疆域,再次对宋廷施压,骑在赵宋的头上为所欲为。
“叶青此人心思难以捉摸,当年臣在济南府对此人也是颇有些了解,依臣来看,
拉拢此人的难度恐怕……。”完颜永济并不赞同,但看着眼前圣上跟皇后两人,一脸期待的样子,也不好坚决反对。
“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如今叶青在宋廷不过是一个国公,而且是一个四处受同僚排挤、皇室猜忌的国公,若是圣上愿意给他更大的声名,完全能够盖过他如今在宋廷所拥有的一切,皇叔以为可行性有多大,把握有几分?”李师儿再次开口问道。
完颜永济不敢把自己对皇后干政的不满表露出来,更何况一旁的圣上完颜,甚至在此刻,还以赞许的目光赞赏着皇后李师儿,完颜永济也只好低头道:“臣以为不过三分的把握。”
“朕若是赐封他为太原王,除去如今他抢夺的河套三路、京兆府路,以及北地四路外,朕再把河东南北两路一同送于他来治,皇叔以为如何?”完颜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
完颜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就像是不认识眼前的帝后一般,有些惊恐的看着相视而笑的完颜跟李师儿。
“如同当年司马昭之心,叶青的野心一直都是燕云十六州。他想要的必然不是圣上愿意给的,但河东南北两路想必对于他也有着足够的诱惑力,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这里距燕云十六州不过是一步之遥。不管是给叶青裂土封王,还是割据一方而为主,只要叶青愿意归顺,而他的属下……到时候必然不会再像现在这般跟他上下一心,到时候只要手段得当,分化瓦解叶青麾下的势力,而后徐徐图之,当年大金失去的疆域,完全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便重新归圣上所有,不是吗?”李师儿微笑着说道。
完颜永济继续在心头叹气,圣上完颜跟皇后李师儿所言,完全都是一厢情愿,甚至是带着一丝的儿戏之意。
先不说叶青会不会被太原王跟河东南北两路所诱惑,即便是叶青答应了归顺大金,以叶青的城府与心机,他不相信完颜跟皇后李师儿,就能够斗的过叶青这头阴险狡、城府极深的老狐狸,到时候很有可能会是真正的引狼入室,最后把整个大金江山都给搭了进去,成全了叶青。
“但……禀圣上、皇后,若是叶青不被这些诱惑该如何是好?如今叶青占据北地,虽爵位为国公,而且以后或许也只是一个节度使的宋廷差遣,但圣上跟皇后别忘了,叶青这个节度使,可是拥有着九路之多的节度使,放眼整个宋廷,何曾有人向他这般权利如此之大,还是独立于朝廷之外、完全由他一人说了算……。”完颜永济有些苦口婆心的劝解道。
“正是因为叶青如今势力庞大,而跟宋廷之间又有不合,所以朕才想要拉拢他。至于叶青答应与否,确实正是朕所担忧之处,一直犹豫不定,该派遣谁人去试探、说服叶青。”完颜的话语,更像是在告诉完颜永济,朕心意已决,不管如何,朕都要试上一试。
“若是能够兵不血刃的拿回失去的疆域自然是更好,若是不能够拉拢归顺叶青,依朕来看,也足以让叶青跟赵宋朝堂之间的裂痕跟猜忌越拉越大,变得越发不可弥补,从而为朕以后收复失地……。”完颜继续说道。
“若是圣上一手拉拢、一手离间叶青跟宋廷之间的信任,臣倒是……认同,而且臣以为,圣上既然有意挑拨加深叶青跟宋廷之间的不信任裂痕,那么派去拉拢叶青之人,必须是足够分量与威望,能够引起宋廷甚至是天下人的恐慌才是再好不过。不过臣以为,扎木合此事或许也可以双管齐下。”完颜永济说到最后,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原本的禀奏扎木合递降表文书归顺一事儿,不知不觉的却变成了他们君臣之间的讨价还价,如今看来,更像是他完颜永济,以同意完颜拉拢叶青之计,来换取完颜同意他跟扎木合再次见面相谈的交易。
当然,这其中还有着一层私心便是,完颜永济也借着扎木合归顺一事儿,回绝了完颜派遣他去说服叶青的可能性。
毕竟,若是想要说服叶青归顺大金,或者是离间叶青跟宋廷之间仅存不多的信任,那么这个说客,在完颜永济看来,怕是没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人选了。
由此也可以看到,完颜永济自始自终,并不看好完颜跟皇后李师儿所言的,拉拢或者是离间叶青跟宋廷这一计策。
完颜再次跟皇后李师儿互望一眼,从完颜永济的话语里,自然是也听出了完颜永济的态度。
完颜叹口气道:“既然如此,朕……便允皇叔前往武州,跟扎木合见面相谈,若是此人这一次是真心归顺,朕授皇叔全权处置此事儿。”
“多谢圣上!”完颜永济大喜,脸上带着惊喜的表情再次起身行礼,对于心头完颜会派谁去拉拢说服叶青的疑惑,不等他问出口,完颜便示意他下去即刻准备启程前往武州,并没有解答他心中的疑惑。
第九百三十七章 局面 形势
大宋圣上赵终于在大朝会上露了一面,或许也是因为刚刚从失去爱妃的悲痛之中,缓过来的赵出现,所以使得大朝会并没有变成原本预料之中的那般,如同菜市场一样官员、党羽会吵的面红耳赤的情形。
相反的是,所有的一切都在之前已经制定好的一切计划中,有条不紊的推进着,不管是韩胄升迁左相、留正居于右相之位,还是钱象祖迁兵部、李立方迁刑部等等的官员差遣,都在一派祥和中顺利的走完了过场。
淮南东西两路的合并,虽然是引发了不少人的反对,但最终还是如了叶青的意思,在辞去了枢密院枢密使的差遣后,淮南东西两路终于是合二为一为淮南路。
而韩胄在升迁左相后,对于两浙路的合并,仿佛也失去了兴致一般,加上叶青由一开始的支持变成反对,以及史弥远一直以来的反对声,从而使得两浙路依然是分两路,但于韩胄而言,好像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原本应该在今日大朝会上,已经被太上皇赵赐封为嘉王的赵扩,也应该出现在文武百官齐全的大庆殿内,接受群臣的拜贺,为未来立为太子之路混个脸熟。
但身居圣上赵身旁的皇后李凤娘,却是告诉殿内的所有人,不凑巧,昨夜里嘉王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所以今日便不能跟眼下的所有官员见面了。
没有人怀疑李凤娘话语的真假,在众人看来,今日皇后应该会很乐意让嘉王出现在群臣面前,为未来成为太子而造势的,所以嘉王既然没有出现在大庆殿内,众人心里几乎全是同样一个想法:不会未来的太子殿下,跟圣上一样,也是一个体弱多病的人吧?
唯有叶青在群臣之中,若有所思的看了李凤娘一眼,而李凤娘的凤目,在对上叶青那了然于胸的眼神时,便飞快的把视线转向了其他方向,不再与洞察到她此举目的的叶青对视。
朝堂之上聚满了整个在大宋朝的官员,自然,就是连各路的安抚使、知府也不乏少数,所以此时的叶青,在辞去了枢密院枢密使这一差遣后,便很自觉的以一个地方官员的差遣,跟各路的安抚使、知府站在了一起,而不再是跟韩胄、史弥远这样的朝中官员站在了一起。
淮南路的安抚使,北地八路的节度使,位高权重,但在如今的临安朝堂上,叶青却已经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地方官员,非是能够在临安朝堂之上,拥有一席之地的中央重臣。
史弥远的目光一直带着冷冷的笑意看向叶青,当他知道,自己那一张纸条,最终便宜了叶青之后,在看着叶青的时候,那嘴角的冷笑一直就没有消失过。
随着史弥远在大朝会的群臣聚宴开始进行了一段时间后,史弥远便在各个点头哈腰的官员的礼送之下,走到了一直坐在角落的叶青身边坐下。
“恭喜叶大人了。”史弥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而后淡淡的看了一眼叶青跟前那空空的酒杯,直接把酒壶放下道:“不知道叶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这朝堂之上若是少了叶大人的影子,史某始终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怎么?如今朝堂变幻一新,史大人这是打算要在朝堂之上崭露头角了?”叶青扭头看着史弥远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问道。
“史某不过一个吏部尚书而已,上头还有左右两相大人,朝堂之上想要出头,史某是没有这个想法了。史某只想着啊,只要还有一天身居吏部,那么便不能辜负了圣上跟朝廷对史某的信任,一定要把吏部掌好,为圣上分忧才是。”嘴角的冷笑依旧没有消失,若有所思的试探着叶青道:“倒是叶大人你,以如今在北地捞取的功业,足以在朝堂之上跟韩胄平起平坐,为我大宋朝再多出一分力才是,但不知为何却是愿意委身于地方呢?叶大人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叶青对着史弥远微笑:“史大人,钱
财终究是身外之物,死了也带不进棺材里去,积攒那么多钱,只不过是给史家后世子孙多了一个败家的机会。若是史大人真关心叶某的前程,但不知可否高抬贵手,在转运司一事儿上略作让步?”
史弥远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扫了一眼大庆殿内的其他官员,道:“淮南东西两路合二为一,扬州商会一年的岁入已经是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数字,若不是有转运司的监管,叶大人,刚刚那句话,就应该是史某奉送给你了。”
叶青与史弥远在大庆殿角落里的针锋相对,自然是被有心人皇后李凤娘、以及韩胄看的清清楚楚,随着叶青跟史弥远两人的争斗话语,越发显得剑拔弩张时,此刻原本还能够坐在一桌的其他官员,则是已经开始偷偷的往后退了出去,一步一步、战战兢兢的挪到了其他桌前,深怕一不小心成了两人之间的炮灰。
李凤娘微微蹙眉望着叶青与史弥远,以及在其他臣子的注视跟小声议论下,缓缓向叶青跟史弥远所在角落走去的韩胄。
当今圣上赵对于大庆殿内的微妙氛围茫然不知,随着黄贵妃的死,显然也对朝堂失去了仅剩的一丝兴趣,只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中不能自拔。
李凤娘无奈的望了一眼当今圣上赵,原本想要提醒其可以在这个时候结束聚宴的提议,也被她生生的吞回到了肚子里。
叶青与史弥远依旧是旁若无人的针锋相对,叶青如今是地方官员中身份最为显赫、手中权利最大的官员,而史弥远虽然差遣看似不如左右两相,但因其掌吏部尚书这一差遣的特殊性,使得他在朝堂之上的重要性,丝毫不输给左右两相。
地方官员之中,能够敢于跟史弥远这样的吏部尚书针锋相对者,如今除了叶青,恐怕也是再也找不到其他任何一人,而即便是朝堂之上,除了韩胄之外,就是连新晋的右相留正,也不敢随意得罪此时的史弥远。
“没有打扰到两位的雅兴吧?”韩胄走到桌前,带着微笑说道。
“韩大人坐。”叶青与史弥远同时开口道,毕竟,如今韩胄可是比他们都要高一品的宰相。
一张圆桌前,三人坐在三个不同的方位,甚至就连彼此之间的距离好像都是一模一样,从而使得大庆殿这个角落处,除了他们三人之外,便无任何官员敢靠近过来。
“恭喜韩大人如今终于坐上了左相之位。”史弥远笑着端起酒杯说道。
另外一边的叶青,同样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下官叶青敬韩大人。”
看着史弥远跟叶青两人端起酒杯伸直手臂对着自己,韩胄还是不由自主的大笑出声,而后豪爽的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叶大人、史大人客气了,你我同朝为官,自当为我大宋江山社稷着想才是。就如同当年我们三人一同出使大理国一般,只要两位与我齐心协力辅助圣上,为我大宋开创另一番盛世景象想必也是指日可待。”
“既然说起当年事,那么史某倒是很想请教韩大人,去年韩大人领兵镇压自杞、罗甸时,据传言说,大理有出兵相助一事儿,不知可否属实?”史弥远一饮而尽后,放下酒杯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如今随着叶青彻底的退出朝堂,而且即便是淮南路上,还被他狠狠的咬住不放的情况下,史弥远更加有自信,如今正是自己真正开始立于朝堂之上的最佳时机,所以今日朝会之后的史弥远,已经完全没有了前两年那般还谨慎小心、隐藏自己锋芒的举止,完全是要在今日告诉百官,他史弥远在朝堂之上的存在。
“传言难道史大人也信?监察御史闲的没事儿干乱嚼舌根,又不是第一次,史大人为官这么多年,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韩胄淡淡的瞟了一眼史弥远道。
“御史台这两年一直被称之为史大人攻讦同僚的私人利器,哪里还是朝廷的御史台啊,如今可完全
是为史大人一人为尊的御史台。当年出使大理,史大人受贿大理国多少银子?韩大人,你什么时候听御史台的御史提起过这件事儿?”叶青拿着酒壶给自己倒酒淡淡道。
史弥远也不生气,只是默默的笑了笑。
韩胄却是缓缓开口道:“御史台到底是不是史弥远一手所掌,是为史家差遣还是为朝廷朝廷,以后朝廷必然是会查明真相。对了叶大人,你一直把持着皇室皇城司不松手,如今人既然已经不在朝堂之上,但为何这皇城司统领的差遣不一起卸任呢?怎么?难道叶大人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非是叶某不愿意辞去,而是……事关当年金人南下时,掠走我大宋皇室的一批珍品下落,如今据说已经找到具体的下落了,不日便可通过皇城司运回孤山。所以叶某这个差遣,是太上皇、圣上、皇后所授,何况并非朝堂差遣,韩大人是不是管的有些宽了?”
“韩大人一向喜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叶大人这些年不在朝堂之上,或许还不习惯,但史某人却是习惯了。御史台到底是我史弥远所能够差遣的动,还是朝廷的御史台,韩大人,如今你贵为我朝左相,难道还不清楚吗?”史弥远一点儿也不含糊,直接骂道韩胄是狗。
而韩胄也并不因此生气,甚至是看着叶青端起酒杯跟史弥远对饮,依然是一副从容微笑的模样儿。
远处的李凤娘一直注视着只有三人把酒言欢的角落,而其他桌前的群臣,此时看似一个个正在低声相谈甚欢,但谁都清楚,如今大庆殿内,除了当今圣上以外,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大庆殿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一个如今贵为当朝宰相,一个如今手掌吏部百官,一个则是盘踞于北地如藩王,大庆殿内的群臣岂能不清楚,今日大朝会之后,大宋朝堂想必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角落里三人的明争暗斗中度过了。
所以此时此刻,就是连李凤娘心头都有不由自主的有些好奇,角落里的三人,到底谁会坐山观虎斗,最终,谁又会成为渔翁得利的那个人?谁会是螳螂、谁会是黄雀!
叶青看似在朝堂之上已然全身而退,但只要皇城司一日在手,那么临安城内就绝对不会少了叶青的影子,史弥远跟韩胄必然也要时刻防备着,不知何时就会从北地杀回来的叶青。
而韩胄如今虽然已经贵为左相,但因为右相是留正,而且还是跟当初赵汝愚关系极为密切之人,一时之间,他若是想要独断朝堂,留正这一道关卡他便不得不正视。
何况,身后还有一个今日开始,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在朝堂之上隐藏自己锋芒的史弥远在虎视眈眈,所以如今,朝堂之上远比之前更为错综复杂的关系与形势,对于李凤娘或者是皇室来说,反而成为了最想要看到的平衡一幕。
叶青、史弥远必然会防备着韩胄以他左相的权利打压他们二人,韩胄同样也要防备着二人,忽然有一天在朝堂之上挑战他左相的位置,同时,史弥远也还要防备叶青跟韩胄联手把他赶出朝堂,就如同叶青也会担心,史弥远跟韩胄居于朝堂,在背后设计他这个盘踞北地的地方官员。
李凤娘看着角落里的三人,越发觉得局面有趣,越发觉得……好像如今,只有叶青的最终目的依然还是一团迷雾,而其他二人的野心已经是完全昭告于天下。
这让李凤娘,不由自主的又想起叶青郑重于他的承诺,难道说……叶青真正的野心、目的,真的是为了他嘴里所谓的华夏文明不被蛮夷再次侵袭吗?真的是单纯的只为大宋镇守边疆吗?
想到此处,心情稍有恍惚的李凤娘,望着因为距离的原因,双鬓不像在眼前那般明显斑白的叶青,突然之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而后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他会谋权篡位?还是为“他”打下一片更为广袤的江山呢?
第九百三十八章 催促
浓浓的秋意就像是从北至南席卷而来一般,当草原上迎来第一场雪的时候,临安也渐渐有了秋与冬的意境,街上行人们的衣衫渐厚,但依然不改临安城的热闹与繁华。
随着金人距离临安越来越远,如今生活在临安城内的百姓、望族等等各阶层,已经开始展望着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的到来,自然,其中也不乏一些人,寄望着朝廷能够再接再厉、乘胜追击,夺回大宋当年失去的那些还未完全夺回的疆域。
没有了战争阴云的笼罩,不管是临安还是整个大宋朝,在这几年里也越发的富庶,每年都会有家财万贯的商贾,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在临安或者是其他路冒出来,彰显着大宋朝这些年的进步与发展。
太平盛世下的皇宫在修缮、扩建,整个凤凰山完全成为了皇室的私家园林,同样也在进一步的被大量的财力物力继续装点着,或许等到明夏,凤凰山便会成为美轮美奂、充满琼楼玉宇的仙境一般。
孤山同样是在进行着改造,甚至就连西湖,也在这个时候被皇室纳入到了修缮、扩建的范围,一批批的临安商贾削尖了脑袋,大方的出资于朝廷修缮孤山与西湖,从而也因此获得了一个个员外郎的身份。
临安城的每天都有着大量的交易存在,商贾与商贾之间,百姓与店铺之间,皇室与官员之间,官员与商贾之间等等,总之,每天临安城的财富流动,在金人远离大宋边疆越来越远后,大量的财富便如同长江之水一般滚滚涌入到了临安城。
秋风秋雨秋意浓,中和巷叶府门前的马车刚刚停好,叶青率先走出了府邸,身后的芳菲搀扶着肚子渐鼓,一脸幸福的钟晴,跟在叶青的后面缓缓上了马车。
钟蚕看着陶潜驾车载着叶青等人离去后,才扭头回府,开始为接下来的叶府挑选着,他跟叶青离开临安后的护卫。
皇城司既然还在叶青手里,叶青自然就不会把皇城司的资源白白浪费了,加上如今钟晴已有身孕,保险起见,叶青便不再打算让钟晴挪地方,而是一直留在临安,最好是能够成为皇城司的幕后主使。
钟晴很满意当初自己的代号:陷阵,加上如今又有了身孕,钟家有后在望,也渐渐生出了安心于临安的心思,只想在临安安安静静的为叶青把孩子平安的生下来。
马车载着叶青、钟晴、芳菲三人缓缓驶入乌衣巷,这已经不是钟晴第一次来皇城司的衙署,当年就曾经来过此地,而这些时日里,更是来的不计其数,所以马车在到了皇城司衙署门口后,钟晴已经能够很自然的正视眼前这个高大、深沉,带着一丝肃杀跟神秘的黑色大门,以及那黑色的牌匾上:皇城司三个代表皇室颜色的金色的大字。
“关礼依旧是皇城司副统领,前些时日朝会前,李凤娘曾有意染指皇城司,但被我拒绝了。但想必她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的,只要我还在临安,她必然还是会提及的。而且……李凤娘身边,如今多了一个叫青丘的太监,此人的底细皇城司正在追查,若是没有什么可疑之处的话,另外一个皇城司副统领的差遣,恐怕就得交给那个太监青丘了。所以……以后在临安你还是需要小心一些才是。”叶青一边亲自扶着钟晴往皇城司二楼他的书房走去,一边低声对钟晴说道。
钟晴点点头,而后微微睁开叶青的手,温
柔笑道:“我没那么娇气,自己可以上楼的。”
叶青笑笑并不反驳,身后的芳菲同样是抿嘴偷笑叶青这些时日里,在钟晴面前的呵护备至跟谨小慎微。
“你就不怕妾身把皇城司的差事办砸了吗?”钟晴依旧是被叶青扶着坐下后,抬头问道:“关礼在孤山跟妾身已经很熟了,自然是不必担忧。但若是……你说的那个青丘也入了这皇城司的话,你就这么笃定我能够控制的了?”
“皇城司唯有踏白一军有战力,人数虽然不多,但在如今的临安城保护你跟芳菲的周全已经足够了。而且钟蚕为了保护你们二人,这些时日一直在对踏白一军千挑万选,到时候你只要记得握有踏白便足够了。何况你的身边还有陶潜这头老狐狸,皇城司我还不曾接手时,他就已经在皇城司了,所以啊,有他在你身旁出谋划策,我可是丝毫不担心的。”
“钟蚕,当年第一次见他时,还是一个满脸都是晒斑的青涩少年,如今都已经结婚生子了,日子过的可真是快啊。”提起钟蚕,钟晴脸上就不自觉的带着一丝得意,此时听到钟蚕为她的安危而忙活,心里自然是感到了一股暖意。
“也就是你,若是换做他人,钟蚕也绝不会像现在这般认真在意。”叶青接过芳菲递来的茶水,而后道:“有时候真想把他继续留在你身边,只可惜……。”
叶青咬了咬嘴唇,而后拿起桌面上的密信,身为四时之一的董晁,虽然并不知道扎木合到底跟金人达成了什么交易,但不管如何说,只要扎木合跟金人一旦接触上,那么对于自己而言,就不是一件好事儿。
目光不由自主的从那封书信转移到了挂在墙壁上的地图之上,此时的叶青,看着金、夏、宋,以及传到他耳里不久,但却是如雷贯耳的大蒙古国四个字,叶青不由自主的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铁木真的羽翼已丰,加上又有丘处机这个臭道士帮他在立国一事儿上出谋划策,如今的一切都要比叶青预料的快了很多,从而也使得叶青如今,不得不去揣摩,铁木真一旦一统草原,以大蒙古国的大汗身份自立后,他的下一步会做如何打算。
正在叶青寻思之际,在钟晴跟芳菲窃窃私语着皇城司诸多官员的名字时,楼梯口处便响起了脚步声,随后便是陶潜那张痞子员外脸,以及一个陌生的太监出现在了门口。
陶潜如今的打扮依旧是一副员外的打扮,即便是这几日里一直骂骂咧咧的对朝廷不满,嫌弃着朝廷如今把员外郎的官名,不值钱的往外撒,叫嚣着以后员外郎早晚要臭大街,但最终还是以一副员外郎的德行,在中和巷的叶府,或者是临安城内晃荡着。
身后紧随着陶潜的,一名颇为年轻的太监,跟随着陶潜走进来后,叶青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是那日在何宁门送自己出宫的太监青丘。
“奴婢见过叶大人,见过夫人。”青丘第一时间便行礼道。
而后钟晴与芳菲,看了看欲言又止的青丘,便立刻明白如今书房里的人有点儿多,于是便以打算在皇城司随意转转为借口,给叶青与青丘腾出了空间。
“皇后可是有何旨意?”叶青请青丘坐下说话,但站习惯了的青丘,在叶青面前却是执意站着。
“大人真是折煞奴婢了,在大人面前,哪有奴婢坐下的道理。
”青丘一张比大多数女人还要白皙的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道:“皇后差遣奴婢过来,是想问问大人,如今大朝会已经结束了好几日,不知道叶大人……叶大人打算何时启程回淮南路。”
叶青笑了笑,自大朝会那日嘉王赵扩没有出现,他便猜测到了几分李凤娘的担忧,如今大朝会不过才结束几日,这就开始赶自己离开临安,这是深怕有些事情败露啊。
只是……这其中是否都全是李凤娘的意思,还是也有其他人的意思呢?
“元日后离开临安如何?”叶青淡淡的问道。
而后青丘的脸旁便瞬间皱成了苦瓜脸,一脸为难的看着叶青,苦涩道:“大人,您……您如今在朝堂之上……。”
“那皇后的意思呢?”叶青漫不经心的打断青丘的话问道,他还真想知道,如今的李凤娘,已经急到什么时候了。
不过倒也能够看出,如今的李凤娘,相比于赵扩还未晋封为王时的耐心,已经是长进了不少了。
元日于李凤娘而言自然是极为重要,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元日的时候,李凤娘必然是要让嘉王四处走动,以此来弥补前几日大朝会上,嘉王赵扩没有露面跟众臣见面的遗憾。
所以一旦自己在临安拖到元日后离开,李凤娘要是不跟自己急那才叫怪事儿,甚至李凤娘都恨不得,元日之时就立刻能够让嘉王赵扩,成为大宋的太子殿下。
“皇后的意思……皇后的意思……。”青丘的心头多少有些忐忑,当日大朝会上的那一幕他自然是看的清清楚楚,当今左相韩胄、吏部尚书史弥远,再加上眼前的北地枭雄叶青三人,那一日在大朝会上,当着群臣与圣上、皇后的面,上演的那一出互不相让的三雄争斗,足以想见,即便是如今叶青在朝堂之上毫无差遣,但其身份与地位,显然并不是其他朝臣能够比拟的。
更何况,自己也不是傻子,自然是能够看出来,在皇后这边,对于叶青更是多有支持跟袒护,而自己一个刚刚新晋到皇后身边服侍的太监,怎么敢得罪这样的权臣?
“皇后如何说的,你便如何说就是了。”叶青轻松的笑说道。
“皇后的意思是……。”青丘抬头看了一眼叶青,而后才忐忑道:“若是叶大人在临安事情已了的话,自然是越快越好,淮南路如今刚刚合二为一,想必那边也有很多的事情等着大人您去处置吧。”
“好,知道了,最多十日,我便会启程回淮南路。”叶青起身,走到一直站在书房的青丘跟前,打量了好一会儿后突然道:“若是让中贵人在皇城司任副统领的差遣,不知道中贵人可否愿意?”
“啊?大人……。”青丘吓了一跳,叶青的这个问题问的他是措手不及,根本没有半点儿心理准备。
“中贵人不必惊慌,若是还未想好,那么不妨回宫后请教下皇后,想必皇后会给你一个很好的建议。”叶青拍了下青丘的肩膀,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那……那就多谢大人了,奴婢告退。”青丘急忙行礼,转身走出书房时,才惊觉,不知道何时,自己的后背竟然已经被汗水给浸透了,一时之间他也有些猜测不透,到底是叶青早就知道了这是皇后的意思,还是说……他现如今才决定让皇后在皇城司插上一脚呢?
第九百三十九章 就不
绍熙二年十一月,草原上漫天飞雪、茫茫一片,整个世界仿佛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充满圣洁的白色世界。
撒里黑昆山脚下,原本圣洁平整的茫茫积雪,一条像是望不到尽头的被马蹄践踏过的凌乱印记,此刻正慢慢的被漫天大雪掩盖着,时不时的还能够看到处处猩红,如同绽放的梅花一般,无序的散落在圣洁的积雪上,使得整个圣洁的世界,多了几分妖艳。
顺着这条渐渐被风雪掩埋的凌乱马蹄印记继续向前,雪花飞舞的圣洁苍茫中,渐渐出现了一些与这个格外纯洁的冰雪世界,完全不相符的景象。
一匹匹战马凌乱的栽倒在雪地里,剧烈的起伏着被破开大口子的腹部、颈部,四周雪白的积雪因鲜血的温度,瞬间便融化为凝重的深褐色,而后又缓缓被寒冷的气温像是封印在了漫天雪花中。
凌乱不堪的马蹄印记越来越凌乱,甚至是倒在漫天雪花中的战马不远处,开始出现了各种姿势的尸体,嘴角、脖颈、背部,或者是腹部鲜血直流,如同那一匹匹战马一样,在纯白圣洁的冰雪世界,沾染着一层层的杀戮。
断掉的手臂歪歪扭扭的插在积雪中,被拧断的掌心已经布满了一层白雪,四周箭矢零落、短刀残臂处处皆是。
时不时还能够看到未完全咽气的“尸体”,在积雪中艰难的爬行、蠕动,而后就像是被身上一层薄薄雪花的沉重,压住了整个身体一般,在鼻尖白色雾气的艰难急促的呼哧声中,渐渐一动不动,最后与那些战马、残尸全部被风雪覆盖。
屈出律身边只剩下了不过五六十个护卫,而身后的木华黎跟蒙古骑兵,如今还有上千人,漫天大雪之中,屈出律迫不得已,只得边战边向撒里黑昆的大山深处逃去。
但身后的追兵木华黎,不只是有着兵强马壮的兵力,同样,在他们的背后,还能够听到汪汪汪的狗叫声。
积雪让山路变得越发的崎岖不平,战马时不时的因为脚下的积雪打滑,要么是马腿瞬间被拧断,要么便是被积雪下的石缝卡住,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让战马脱身。
随着前面的山路越来越崎岖不平,五六十人的战马变得越来越少,甚至就连身后的护卫,因为大雪天的缘故,也已经有好几个人掉队,在屈出律回头无助的望向他们身后,那长长的一条刚刚踩踏出的凌乱印记时,漫天飞雪的苍茫空中,便响起了几声惨叫声,顿时让屈出律的心头变得越发绝望。
无论是他还是身后听到惨叫声不约而同回头的护卫,心中都很清楚,刚刚那几声惨叫声,肯定是自己刚刚掉队的几个护卫,如今被木华黎追到后直接杀死时的最后惨叫声,而这……也就是预示着,木华黎跟他们的距离被越缩越短了。
“大汗……。”身后一个护卫,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神情比屈出律的心还要更显绝望道,而后悲怆的伸出手臂指了指前方。
屈出律急忙回头,只见原本还应该是白茫茫一片的前方,不知道何时,突然间出现了一片黑色的骑兵,肃杀而又冷咧,就如同在这大山里的风雪一般,正向着他绝望的心头割来。
“怎么办?”另外一名护卫同样是喘着粗气,绝望的看着屈出律问道。
大雪纷纷的大山中,经过一个时辰前的惨烈厮杀后,加上又逃了这么远的路,如今他们早已经人困马乏,即便此刻只是单单的站在大雪中,双腿都是不由自主的有些乏力发软。
更何况木华黎根本不需要加快速度追击他们,只要在大雪淹没他们留下的痕迹之前,跟着继续往前,那么自己就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来摆脱他们。
漫天飞舞的大雪中,就在屈出律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随意的抓起一捧雪搓了搓冻的已经麻木的脸颊时,耳边便响起了箭矢的破空声,身边的几个护卫闷哼一声,便软倒在了雪地当中。
“我投降……。”屈出律惊恐的看了看瞬间就倒下去的四五个护卫,急忙扔掉原本还紧握在手的腰刀,不顾风雪往嘴里灌的大吼道。
不远处的木华黎脸上终于是露出了笑意,策马缓缓靠近在风雪交加中的屈出律等人,直到看清楚屈出律的脸庞,以及他身后的几十个护卫后,屈出律却是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而后目光掠过屈出律,在身后那几十个的护卫脸上一一扫过。
“耶律直鲁古在哪里?”木华黎沉声问道。
听到木华黎的问话,屈出律心头一松,瞬间明白,木华黎他们为何如此紧紧的追杀自己,原来是为了耶律直鲁古。
“他没有跟我过来。”屈出律坦诚的回答道。
耶律直鲁古一向喜欢狩猎,而屈出律能够在辽国一直不被排挤,还深受耶律直鲁古器重,便是因为他向来会在耶律直鲁古跟前投其所好,时不时的便会建议其出去狩猎,而后故意安排着种种猎物被耶律直鲁古射杀,自己再跟旁人一同称赞着其乃是文治武功俱佳的大辽太子。
所以对于辽人还是其他草原上来说,在冬日来临后,特别是下雪天狩猎,完全是一件极为享受的事情,但这一次,原本要跟随自己一同狩猎的耶律直鲁古,却是因为北府公主耶律月而留在了王城,于是就变成了自己带领着自己的族人,来为耶律直鲁古猎一些好一些的狼皮等上好的过冬皮毛。
“为什么他没有跟你们一同狩猎?”木华黎骑着战马高高在上,阴冷的视线扫过屈出律的每一个护卫。
他曾经跟随铁木真去过辽国,所以对于辽国太子耶律直鲁古自然是认得,但视线扫过的每一个护卫,并没有哪怕半个人长得有一点儿跟耶律直鲁古相似。
木华黎显然并不甘心,好不容易打探到的大好机会,就这么白白从自己眼前溜走,毕竟,若是今日能够抓住辽国的太子,一旦大汗一统草原后,想要征辽就会变得要容易多了。
而就在他问屈出律,为何耶律直鲁古没有跟随着他们一同狩猎时,此时的耶律直鲁古在辽王城内,也向耶律月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茫茫草原上的狩猎,绝不是早去晚归那么简单,反而每一次耶律直鲁古的狩猎,都会带着大批的护卫,甚至是包括宫女、太监等等,如同一次巡视一般,少则一去便是半个月,多则一去便可长达一个月。
所以对于耶律直鲁古来说,能够带着大批的护卫跟美女、太监在大雪天狩猎,一走就是半个月或者是长达一个月,对于他来说,绝对是一件极为享受的事情,远比窝在辽王城里要自由自在太多了。
自然这样的狩猎绝不会局限于辽王城周围,所以每次耶律直鲁古的狩猎,更是靠近屈出律当年所在草原上的乃蛮部族一带,时不时的他们也会越过撒里黑昆进入原本是乃蛮部的草原,在蒙古人的眼皮子底下,猎一些雪天也会出没的群狼或其他动物。
“因为我不信任屈出律。”耶律月抬头看了看一脸不满的耶律直鲁古,微微叹口气道:“你现在已经长大了,该收收心了,大辽国的……。”
“这不是还有你跟姑母吗?何况南院大王萧斡里刺又不待见我,我留在王城只会碍你们眼,大雪天的不出去狩猎,简直就是辜负大好时光啊。”耶律直鲁古仿佛能够听见帐外雪花落地的声音,正在召唤他似的。
但他也知道,冬日第一场大雪下的狩猎梦想已经破灭了,若是早上几日的话,说不准自己快点儿赶路,还能够赶上屈出律,如今啊,只能是等屈出律回来后,看看他都猎了一些什么新奇玩意儿了。
“大辽国终究是要交到你手里的,南院不待见你,正是因为怕你继位。你如今已经成年,只要你继承了我大辽的王位,萧斡里刺便不会再像如今这般放肆。到时候你只要略施手段笼络好各个部族,萧斡里刺的威胁自然而然就会被消弱,那时候只要你再任选一个南院大王……。”耶律月心头有些无奈,看着耶律直鲁古不以为然的样子,就知道此刻他的心思,早已经飞向了外面大雪纷飞的白色世界当中去了,根本就没有放在大辽国事上。
“现在有你掌北府就很好啊,我才不怕
那个萧斡里刺呢,我只是不想看见他。何况,我出去狩猎,也是为了多锻炼我的骑术,是为了我大辽往后的东征。”耶律直鲁古的这个理由,在耶律普速完那里,每一次都是再好用不过,但在耶律月这里,始终不过是一种为了狩猎的借口说辞。
耶律直鲁古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事情比得上狩猎更为让他喜欢的事情了,特别是每次狩猎时,只要自己一箭射中猎物,心中瞬间升起的那股成就感跟征服感。
当然,这些都不是让他最骄傲自豪跟向往的事情,最有成就感的自然还是,百发百中的狩猎之余,自己手下、美女等等对自己投来的仰慕眼光,让自己在风雪之中,大有一种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感觉,远比在辽王城里跟南院明争暗斗有意思多了。
那种徜徉在无边无际的白雪世界中的感觉,自由自在、毫无束缚,最重要的是还能够让自己认识到自己有多么的强大,根本不像北府、南院那般小心翼翼的勾心斗角、投鼠忌器,一个个胆小的就跟那雪地里的猎物似的,从来不敢光明正大的较量一次。
耶律月无奈的叹口气,刚想要说话时,宫女带着耶律乙薛夹杂着风雪便走进了北府王帐内,使得原本温暖的王帐内,瞬间温度像是降低了几度,一下子便感到了冬日里的冷酷。
“你先下去吧,切记莫要走出王城,如今屈出律已经出走王城半个多月,你就是想要出去寻,这大雪漫天之下你也难以在外面找到他的。”耶律月叮嘱着垂头丧气的耶律直鲁古道。
“知道了,这一次肯定赶不上了,下一次大雪时,您别拦我行不行?”准备走出王帐的耶律直鲁古,听着耶律月温和的语气,心头瞬间又升起了一丝丝的希望。
耶律月无声的点点头,而后看着耶律直鲁古出去后,才是望着那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
宫女带着耶律乙薛此时也从外账走进内帐,极为干练、毫不拖泥带水道:“公主殿下,宋廷叶大人给您的亲笔书信。”
“亲笔书信?”耶律月双眸瞬间一亮,刚刚面对耶律直鲁古时的威严,在瞬间就变成了小女儿家的欣喜跟期待。
接过耶律乙薛递过来的书信,看着上面那熟悉的字迹,耶律月的心头瞬间暖和了很多,心情也一下子变得兴奋了起来:“他还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除了这封亲笔书信外,便是一些商贾给您带过来的……。”耶律乙薛恭敬的说道。
“那些东西你先安置好,等一会儿我便去亲自处置,在这之前,不准任何人接近。”耶律月小心翼翼的拆着信封,于她而言,就算是只有寥寥几字的信封,只要上面是叶青的亲笔,那么就不比里面的内容份量显得轻了。
“是,末将这就再加派人手。”耶律乙薛起身行礼说道,转身离开一半时,身后再次传来耶律月的话语:“这几日盯紧了太子殿下,莫要让他再出去狩猎,南院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总是给我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随着耶律乙薛领命走出王帐,整个温暖的帐篷里,便只剩下了耶律月,以及那封静静躺在面前案几上的信瓤,等候着芳心碰碰直跳的大辽公主揭开其中的秘密。
与往常的每一封亲笔书信不同,这一次信的内容,对于耶律月最想要看见的那些思念以及情话,不过只是寥寥几笔带过,而接下来的通篇,都是帮耶律月分析着如今大辽国的危机,以及蒙古国对于他们的威胁。
特别是当耶律月看到,铁木真很可能会在一统草原后,放弃对金人的报复,忽视夏国的存在,从而向辽国发起进攻时,心头也是不自觉的有些不以为然,她并不是很相信,铁木真会在刚刚一统草原,跟金国如今积怨依然很深的情形下,会突然把目光望向他们大辽。
而叶青就像是早就猜到了耶律月看到此处,会不以为然的撇嘴样子似的,话锋一转便直接警告着大辽公主不准撇嘴,而后看信的辽国公主,对着手里的书信露出一抹幸福的微笑,嘴里轻轻道:就不。
第九百四十章 你说呢
十一月份的草原上已然是漫天雪飞,临安城此时也已经有了冬季的景象,但整个大宋朝依然不改那盛世繁华的景象,街道之上依旧是人来人往的一派热闹景象,使得那一丝丝的冬季气象,瞬间在人头攒动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着大朝会已经过去了一些时日,整个大宋朝因此也算是再次进入到了一个“新时代”,韩胄为左、留正为右,在冬日来临后的朝堂之上,表面上同样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当然,在许多的官员眼里,若是碍眼的淮南路安抚使叶青,离开临安的话,那么临安就可谓真的是天堂一样的地方了。
所以如今,临安城朝堂之上,也开始传言着,叶青会在这几日,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后,便会在元日之前离开临安,回到淮南路。
至于依然还是淮南路安抚使的叶青,回到扬州之后到底有如何动作,如今其乐融融的朝堂之上,根本没有人会去关心:他到底是打算继续北上收复失地,还是从此以后便固守如今的边疆。
马车从早就已经点燃了过冬炉子的中和巷叶府内驶出,于午时到了一品楼不知见了什么人,而后便是游街串巷后,便直直驶入到了叶府,但却是只有车夫贾涉一人,叶青并无踪影。
钟蚕依靠着后花园廊亭内的柱子,看着贾涉跟几个府邸护卫一起卸车,淡淡笑道:“大人过去了?”
“过去了。”贾涉头也不回的答道。
“那好,既然现在无事儿了,一会儿跟我去趟禁卒营,接下来皇城司的踏白大军,跟府里的护卫人选等等你也认识一下,免得以后若是有事儿单独回临安的话,谁也不认识。”钟蚕走到了贾涉跟前说道。
“好,等我一会儿跟夫人通禀一声后,便与你一块儿出城。”贾涉回头笑了下说道。
皇城司的踏白大军,在叶青临走前再次重组,与其说是为了加强皇城司的势力,倒不如说是叶青为了一直留在临安的钟晴。
这一次的动作可谓是慎之又慎,不单是把一部分种花家军中的兵士留了下来,就是其余各路大军的精锐,加上这些年伞发展的探子等等,都被叶青有倾向性的留了一大部分,从而使得看似无依无靠的钟晴,在临安城俨然已经成了,为数不多的几个手握重权的重量级人物。
不管是钟蚕还是贾涉,抑或是如今已经悠然进入杏园的叶青,都相信,以皇城司为主的如今在临安的势力,足以让钟晴在临安城为所欲为,至于说是担忧会不会被旁人算计、伤害,在陶潜这个老痞子看来,如今手里握有实权,又有大理寺卿孟珙、兵部尚书钱象祖暗中相助的叶夫人,她只要不出去惹别人,整个临安城就算是烧高香了。
至于一些有能力招惹钟晴的人,陶潜相信,恐怕不等接近钟晴,便就被皇城司的探子给瓦解冰消了,何况,据说……当叶青离开临安之时,便是当今皇后赐封钟晴为国夫人的时候。
如此一来,就更等于是给钟晴加了一道护身符,从而使得钟晴在身份地位上,完全可以与当年她王妃的品级一般无二,同是正一品,比叶青叶大人的从一品鲁国公还要显赫。
当初便是身为皇后的李凤娘,把信王妃赐婚给了叶青,如今再次主动为钟晴提高品级,使之品级与当年的王妃品级一般无二,从中也能够看出,在叶青将要离开临安时,李凤娘显然已经猜透,接下来皇城司的大权,恐怕就要从名义上的叶青手里,转到叶青背后的女人钟晴手里了。
虽然她新近提拔的太监青丘,最终是如愿以偿的成为了皇城司的副统领,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儿,让李凤娘意识到,叶青敢于如此大方的扔出一个副统领的差遣于青丘,便说明叶青已经完全放心皇城司,不会轻易的被他人架空、夺走。
而钟晴本应该在大朝会后,跟着叶青离开临安前往扬州才对,但却是出乎意料的留了下来,所以不用过多的费心思,就足以知道,如今的钟晴恐怕在这些时日进进出出乌衣巷无数次后,俨然已经成了真正的掌管者。
“真的就这么不相信本宫?需要你叶青下这么大的本钱来保你那位正一品的夫人?”叶青悠然自得的行走于杏园内,身后便传来了李凤娘的声音。
“你在这儿干什么?”叶
青扭头皱眉,李凤娘竟然没有出现在后院,反而是悠哉的坐在前厅内。
“妾身在此恭候您的到来啊?免得被你那个良善温柔的正一品夫人比下去,在您的心里失去了该有的份量与位置。”李凤娘站在前厅的门口,看着叶青向她迈步过来后,便转身走入前厅坐下淡淡道。
“发疯了?还是发烧了?”叶青伸手摸了摸李凤娘那依旧洁白如玉的额头,那原本妩媚风情的双眼,在叶青的手搭向她的额头后,瞬间就露出了不耐烦,伸手一巴掌拍掉叶青抚摸她额头的手,冷冷道:“想对你温柔一些,但看看你这德行,从一进门就跟本宫要陷害你似的,畏首畏尾的,非要本宫如此对你,才觉得踏实是吗?”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
“叶青你给本宫滚出去。”李凤娘啪的一下放下茶杯,柳眉倒竖怒道:“你真当本宫是好欺负的不成?”
叶青则是无所谓的笑了笑,而后在李凤娘身旁坐下,道:“就是嘛,这才是我印象中的皇后,刚才那般景象,让我还以为你撞见鬼了。”
“本宫问你,下这么大力气在临安城,在皇城司,在钟晴身上,你到底想干什么?”李凤娘干脆也不再废话,看着那张双鬓都已经斑白,但依然是一副嬉皮笑脸的德行,她就不由得想要生气。
当然,她更为气愤的自然是,如今叶青对于钟晴竟然如此看重,也让她才真正明白,原来钟晴在叶青心里的地位竟然是如此重要,更是让她联想道,那几个不在临安的,是否叶青也会像对钟晴这般呵护的捧在手心里?
所以……自己在这个佞臣的心里算什么?是不是连那个据说是辽国的公主都比不上呢?
如今的李凤娘,自从在大庆殿想通,不管叶青接下来做什么,到最后得益的都会是她们母子后,李凤娘已然不再怀疑叶青是否对自己有敌意了,而至于当年他们每每幽会时,她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早晚我要把你这个佞臣剁碎了喂狗的话,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再也没有提及过了。
这些年接触下来,虽然不能说是同床共枕多年,相互知心的平常夫妻,但李凤娘也有足够的自信,相信她自己也很了解叶青,更相信叶青自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走到今日,心中从来没有过要谋反的想法儿。
特别是当叶青见到了嘉王后,虽然只是短短的半日相处,不过于李凤娘来说,该知道的,叶青应该都已经做到了心里有数,所以叶青在北地拥兵谋反的可能性,到了如今,在她李凤娘看来已经完全没有可能了。
冒着被天下人唾骂、遗臭万年的风险去博一个还不一定能够到手的江山,难道真的比帮助嘉王守护江山容易吗?两者之间孰轻孰重、弊大于利还是利大于弊,她也相信,叶青心里头应该有一杆秤。
只是如今,随着在朝堂政事儿少了对叶青的怀疑后,皇后李凤娘身为女人的嫉妒心,便又再次而起,特别是看着叶青在离开临安前,为了使钟晴不受到任何伤害而做的种种举动,李凤娘心头又开始有些不平衡,她多么希望,叶青也会为她像对钟晴那般,做出很多很多让她感动的事情来。
“不想干什么,皇城司终究是你我之间的纽带,若是失去皇城司,我怕我叶青再也无法回到临安了。”叶青看了一眼挽着自己胳膊的李凤娘,深深的吸一口气,虽然已是冬日,但花园里呈现在眼前的绿色并不算少,甚至还有一个花骨朵,像是在等待着一个天气暖和的合适时候,准备再次绽放。
“你心里……。”李凤娘如同把自己挂在了叶青半边身子上一般,紧紧把叶青的一只胳膊搂在怀里,看着那斑白的鬓角,道:“你心里忌惮史弥远竟然多过忌惮韩胄,为何?”
“怒你不争啊。”叶青用另一只手,无奈的掐了下小女人状的李凤娘的脸颊说道。
“我?跟本宫有什么关系?”李凤娘虽然心头有疑惑,但依旧是整个人都快要挂在叶青的身上,恐怕叶青只要微微一松开李凤娘的腰肢,皇后立刻便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陈年旧事了,本想着顺势而为,但不想……。”叶青叹口气,回忆着当年颇黎刚刚问世时,他当初的想法。
他当年曾经蛊惑过还
是太子的当今圣上接手将作监,从而使得颇黎可以成为皇家的一份产业,而更为重要的是,那时候除了自己外,就属史弥远最为眼红颇黎的制法,因此他没少跟史弥远明争暗斗。
看似当初已经稳稳赢了史弥远,但叶青并没有想到,当今圣上对于钱财的看重,远远不如史弥远那般贪婪,随着大量的钱财涌入太子府后,将作监便失去了太子跟李凤娘的兴趣,从而也使得他原本想要利用太子之手,来霍乱市舶司的想法儿最终胎死腹中。
原本他想着,只要自己把颇黎的制法给予将作监,一旦太子看到了赚钱的希望后,便能够进一步的激发起他的野心,从而越做越大时,市舶司必然会很自然的成为太子眼前的拦路虎,如此一来,只要太子跟李凤娘出面,那么一直被史弥远借着蒲家掌在手里的市舶司,必然会因为而受到来自皇室的威胁,从而能够进一步在利益上,根基上来削弱史弥远起势。
如同想要借刀杀人一般,叶青的打算自然是很好,但显然他高估了当今圣上的野心,以及对钱财的需求程度,并没有想到当今圣上竟然不热衷于赚钱,只是因为那时候太子府稍显拮据,才不得不如此,并非是为了真正的赚进天下财富。
“所以你当时就在利用我?”廊亭内,李凤娘依旧是腻在叶青的身上,整个人的重量全部压在了叶青的一双腿上问道。
“为何不能?”叶青反问道:“那时候的你,恨不得把我剁碎了喂狗,所以利用你跟圣上的势力来压制史弥远,自然是最为妥也是最自然的方式,只可惜……圣上跟你都没能够做到。”
李凤娘静静地看着表情有些遗憾的叶青,而后突然默不作声的伸出双臂紧紧搂着叶青的脖子,使得叶青整张脸,一下子全部淹没在了她胸前的波涛汹涌中。
抚摸着叶青的头发,一只手下意识的摸着叶青的耳垂,少有的温柔喃喃道:“你说若是我出阁那日,你我没有发生交集,那么你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我依然还是那个皇后,你依然还是一个枭雄?”
“你想闷死我是不是?”鼻尖充斥着的全是李凤娘身上的幽香,叶青并不反抗,任由李凤娘依然把他搂紧在怀,借着那胸口的波涛被他挤压的起伏,闷声说道:“世间没有那么多如果,若是有如果的话,我只想安安心心的做一个禁军都头,就守着我通汇坊那小院,平平凡凡的过一辈子就足矣。至于你们这些只能仰望的人们的事情,我才不会关心。”
“就知道白纯!”李凤娘抱怨着捶了下叶青的后背,而后继续双目放空道:“若是你投胎为当今圣上该有多好,到时候……我就准你纳了白纯她们几个,不过她们必须听我的,只有我不需要你的时候,你才能去她们宫殿里跟她们鬼混……。”
窝在李凤娘胸口的叶青,听着李凤娘的自言自语,耳朵感受着突然而至的一丝凉意,但并没有离开李凤娘那诱人的胸口,只是拍了拍李凤娘的后背,继续听李凤娘憧憬着一个不会发生的如果。
“怎么还哭上了?这可不是你李凤娘的性格。”在李凤娘的胸口沉默了好久,等李凤娘憧憬完后,叶青便颇为煞风景的问道。
“你管我!”脸颊带着淡淡泪痕的李凤娘,再次捶着叶青的后背:“你告诉我,本宫在你心里有没有位置,是不是……是不是连那个远在辽国的公主都不如?”
“唉……。”叶青终于被李凤娘松开,一边替李凤娘擦着泪痕,叹口气后道:“你要是不想做太子妃、不想做皇后多好?说不准在我还是禁军都头,天天走街串巷时便碰到了你,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你拐骗到我家。”
“白纯会同意才怪。”李凤娘噗呲笑了下道。
“我觉得会同意的。”李凤娘终于是从叶青的双腿上起身,在一旁坐了下来,随机廊亭内,竹叶儿带着几个宫女,开始往廊亭内的桌面上摆上各种菜肴。
“这么说来,本宫在你心里,还不如辽国的公主?”李凤娘并没有让叶青岔开话题,依旧紧追不舍的问道。
“她……若不是公主了,你是不是就会彻底对我放心了?”叶青抬头看了一眼李凤娘问道。
李凤娘妩媚一笑:“你说呢?”
第九百四十一章 代价
不管是铁木真对于远交近攻理解的十分透彻,还是因为有丘处机在旁建议,总之,当铁木真一统草原,把最后一个对手扎木合逼的无路可走后,金、夏、辽必然就成为了铁木真接下来想要征讨的三个目的。
更何况,掠夺永远要比缓慢建设更能够让人快速发家致富,加上草原民族的传统、部族之间的发展与壮大,向来都是靠着掠夺来增加自己部族的实力。
铁木真的发迹,也正是因为吞并其他部族而发展壮大,从而一统草原。
所以如今一旦草原一统,那么铁木真必然会在尝到甜头后,把掠夺、抢劫的传统继续发扬光大,从而以此来稳固他大蒙古国的大汗之位、增加他在草原上的影响力跟威信力,甚至包括树立外部的敌对,以此来消化各个部族之间,在仓促被他融合后的种种矛盾冲突。
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族,此时并非全部是被铁木真的人格魅力所征服,显然其中大部分归顺的部族,都是因为他强大的武力而屈服于他,所以大大小小的部落在短时间内,必然是会有着各种各样的矛盾与冲突。
而铁木真想要短时间内让这些全部归顺他的部族,在短时间内形成有效的战斗力,凝聚出如同一只拳头一般的向心力,那么就必须顺应着各个部族首领的强盗逻辑,继续向往扩张、掠夺,用他人的财富来安抚各个部族首领的贪婪跟勃勃野心。
同样,因为丘处机的存在,大蒙古国的建立,则是作为铁木真统一草原后,真正行之有效的统一、融合草原各部族的最佳办法,只是如今在短时间,显然各个部族不会这么快的就认同这个大蒙古国的国号,所以建国与扩张,必然是要被铁木真同时施行于统一后的各个部族之间。
大蒙古国能够在短时间内崛起,而后又在瞬间分崩离析,除了他们身为马背民族的强大武力优势外,便是大蒙古国的建立,让他们原本各自为政的大小部族,终于是在铁木真的手里,被融合成为了一个强大的整体,以一个人的意志为最终意志力的王朝。
**一度后的李凤娘脸颊之上,依旧残留着刚才激情后的春意,一双如水一般温柔的凤眸,此刻紧紧的盯着**着上身的叶青。
叶青披散着直达肩膀的一头长发,双鬓的白发妙到毫巅的点缀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一双眼神深邃而睿智,古铜色的肌肤上除了那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疤外,便是那让人心惊肉跳,充满爆发力的一块一块的肌肉,给人一种暴力美学的画面冲击感。
随着叶青指着被竹叶儿挂在墙壁上的地图,指着金、夏两国的疆域道:“一旦铁木真真正一统草原后,他决计不会休养生息,停步不前的率先来融合、消弱各个部族之间的矛盾……。”
“他们之间既然被铁木真一统,为什么还会有矛盾?”坐在不远处睡榻之上,身披一件单薄的衣衫,把她那还泛着激情春意的肌肤,在隐约与模糊之间,映衬的更是惑人心神。
微微敞开的领口处雪白一片、山峦起伏,随着李凤娘的说话散发着女人的风情与妖娆,叶青的目光深深看着那春光乍泄的领口,李凤娘则是骄傲的又在叶青的直视下挺了挺胸膛,从而使得自己傲人的胸口,更是春光美景一片。
“女人、牛羊、草场等等,都是草原上大大小小部族之间的矛盾,这些矛盾已经持续了千百年的时间。”叶青的目光从李凤娘的胸口再次移向地图上草原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拍在草原上继续道:“草原上千百年来,出现过很多很多的部族,但向来广袤的草原从来不曾被一个人有效的一统过,向来是各自为政。即便是到了如今,他们依然只会觊觎中原大地的财富,并不擅长学习中原王朝的各种统治制度,也从来没有一种自己的问话,来让他们认同他们各个部族之间本该是同源同种,所以草原即便是很强大,但终究是一群乌合之众,即便是对中原边疆城池造成了威胁、困扰,但一些钱财便足以消灾免祸,始终难以撼动整个中原王朝。可如今铁木真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前有辽、金、夏为他们做示范,所以如今铁木真建立大蒙古国,开始造自己民族的文字,开始让所有的部族以他为尊,这一切都说明,草原上的部族开始意识到了凝聚力、向心力的重要性,只有像辽、金、夏,或者是我大宋这般,建立起一种有效的制度,才能够让他们成为一个真正的王朝。”
“他们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强大?”睡榻上缓了好久的李凤娘,终于掀开被单,露出雪白如玉的长腿,在单薄长裙的掩映下,缓缓落地走到了叶青的身边。
虽也是冬季,但随着杏园里也有了炉子等物来取暖后,如今的房间内自然是温暖如春,加上刚刚的激情暧昧,所以此时李凤娘的身上,一袭薄纱长裙,完全无法遮掩住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
温柔幽香的娇躯缓缓靠近叶青,而后叶青的一只手臂便被搂进了李凤娘的怀里,滑 嫩温热的肌肤、绵软又弹性十足的高耸紧紧挤压着叶青结实的手臂。
顺势把李凤娘搂进了怀里,叶青的视线自始自终一直都是盯着那墙壁上的地图,一只手下意识的抚摸着纱裙下李凤娘那平坦的小腹,喃喃道:“他们比你想象的要可怕太多了。一个穷了很久的人,若是一觉醒来,突然发现眼前全部摆满了金银财宝,而且还有我见犹怜的美人儿后,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草原上漫天风雪的残酷世界后,他们会怎么做?”
“掠夺、破坏、抢钱抢女人,全部占为己有。”李凤娘红唇微启喃喃说道。
“不错,没有人比我大宋朝更了解,一旦这些人强大后,会给我们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辽、金,甚至是夏国,都曾让我大宋朝的百姓、朝廷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屈辱。所以绝不能再让另外一个更为凶残的游牧族,更加变本加厉的欺辱中原百姓了。”叶青皱眉,视线从草原上开始西移。
“但这些……。”李凤娘在叶青的怀里转身,正面看着叶青问道:“跟本宫刚才问你的,我与辽国公主哪个在你心里重要,有什么关系?”
两人之间如今不过是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纱裙,李凤娘山峦起伏、颤巍俏立的胸膛,在叶青的怀里渐渐被压扁,但二人显然十分享受这般滋味儿。
搂着软如无骨的李凤娘的腰肢,一只手自然是轻轻拍着李凤娘那纱裙下的翘臀,低头看了一眼盯着他的李凤娘,嘴角露出一抹苦涩道:“铁木真不会动金、夏两国的,因为在一统草原,建立大蒙古国后,不管他跟金为敌,还是夏为敌,他都怕因此而便宜了我大宋朝廷,从而在他们互相征战、杀伐之际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呢?”李凤娘芳心一颤,虽然她背对着墙壁上的地图,直视着叶青那棱角分明、豪放不羁的面庞,但金、夏等国的疆域所在位置,早已经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若是如叶青所言那般,铁木真一统草原后,为了防备宋廷坐收渔翁之利,但又不得不以对外征战,来缓解草原上各个部族之间的矛盾,不至于使刚刚被他一统的大小部族,在短时间内再次陷入四分五裂、各自为政的境地,那么就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给大蒙古国的各个部族找到一个发泄的对象,以对外征战、掠夺财富来满足各个部族的贪婪需求,来稳固初建的大蒙古国。
但不等叶青张口回答,看着叶青带着胡渣的下巴,李凤娘则是又摇了摇头后道:“当年身为左相的赵普,曾在给太宗皇帝的奏章里说过:中国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难道丘处机不懂这个道理?他难道就不知道告诫铁木真,在一统草原后应该先安内?”
“铁木真没有那个时间一步一步来,他要做的则是双管齐下。”拍了下李凤娘的翘臀,低头看了一眼被压在他胸口的山峦沟壑的雪白风景,微笑着道:“此一时彼一时,于铁木真来说,安内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有效的征战,来让大小部族彻底臣服于他。大蒙古国如今不是弱者,而是强者,反而是他四周皆为残喘弱者,所以他又何必优柔寡断的照搬中原王朝的法度?”
李凤娘深吸一口气,缓缓把脸颊靠在叶青那结实的胸膛上,手指温柔的抚摸着上面的疤痕,喃喃道:“所以……他会把目光投向辽国?一统草原后,他便会征辽?”
“不错,他接下来必然会征辽,甚至还会一直西征,直到世界的尽头,但他也绝不会放弃对于金、夏的征战,特别是金人,与草原上的部族之间仇怨极深,铁木真必然会根据他自身内部的情况,适时的讨金报仇……。”叶青抱起怀中柔若无骨的娇躯,而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说道。
“若是他讨金之时,你与他联合讨金……。”李凤娘抬头看着叶青,双眸一亮出主意道。
“唇亡齿寒,一旦金、夏被铁木真
征服,下一个就该轮到我大宋朝了,这样的事情我大宋朝难道还少经历了吗?”叶青皱眉道。
“但你若是支持完颜,朝堂之上必然会有人因此而攻讦你,到时候你依然是要腹背受敌不是?”李凤娘在叶青怀里挣脱开来,胸前颤颤巍巍甚是诱人的起伏着,突然双手掰正叶青一直望着地图的视线,看着那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与她对视后,带着一丝质问道:“所以你过几日回扬州后,便会再次北上,你不会与金人结盟来战铁木真,但你会与辽人一同战铁木真,就像你当年为了辽国公主,不惜扔下整个北地,宁做宋廷叛臣也要助辽?”
“远水不解近渴。”叶青叹口气,凝望着李凤娘的视线,道:“即便是我有心助辽,夏人又岂会借道于我?金人又岂会袖手旁观?我若动,也是正好如了铁木真的心意,他必然会立刻调头攻金,所以我……根本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李凤娘一惊,瞬间扭头看向身后墙壁上的地图,辽国远在西北边陲,而如今宋廷所收复的所有疆域,跟辽之间,要么是有夏国相阻,要么便是被铁木真相阻,所以叶青根本无法靠近辽国,或者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铁木真征辽,但却无能为力。
李凤娘看着叶青那有些苦涩的目光,再次问道:“为什么?”
“燕云十六州。”叶青深沉的说道:“铁木真早就洞察到了我的心思,知道我想要的是燕云十六州,从而便可以真正的阻击他们于群山之外,让他们不得进入中原半步。自然而然,他也同样想要得到燕云十六州,而后便如同我占据夏境关山一样,进退自由。所以……我跟他谁也不敢轻易再紧逼金国,但铁木真比我们多了一个选择便是可以西进,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继续一步一步的壮大。”
“辽国公主怎么办?你真舍得下她被铁木真摧残?一朵如花似玉的娇嫩花朵儿……。”李凤娘终于理解,为何一提到辽国,叶青的眸子中,便会带着一丝苦涩了。
虽然她知道,叶青很在意,但……若那辽国公主很快就会是一个死人的话,那么自己又何必吃一个将死之人的醋呢?倒不如放下心思,想想其他事情。
“不知道。”叶青长叹一口气,缓缓靠向椅背,依旧坐在他怀里的李凤娘,同样是静静的望着有些消沉的叶青。
叶青这几日来,几乎每天都会有一封亲笔书信送往辽国,但以他对耶律月性格的了解,他心里很清楚,耶律月是决计不会抛弃辽国来投靠他的,甚至这个丫头,会选择率领北府军战死,恐怕也不会独自偷生。
“大宋朝自立国以来,一直想要收回燕云十六州,不管是花钱从辽人手里买,还是想要从金人手里抢,始终都无法靠近燕云十六州一步。我李凤娘虽为一介女流,但心中也很清楚燕云十六州于我大宋朝意味着什么。”李凤娘缓缓从叶青腿上起身,薄纱一般的纱裙柔顺如秀发一般荡漾在若隐若现的娇躯上:“我李凤娘在此向你叶青承诺,若是你真能够夺下燕云十六州,我愿封你为一字王!让你永生永世都替我大宋守住北地疆域,绝不易主他人。”
“用美人换封王?还是说,为美人而守边疆?”叶青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他岂能不清楚李凤娘的意思,虽然在乎耶律月在自己心里的位置,但显然,她依然还是更为在乎她未来的皇太后之位,或者是嘉王赵扩能够继承帝位。
但不管是哪一个,只要自己留在临安城,那么于她李凤娘而言,终究是一个隐患与威胁,一旦丑事败露,显然这绝不是李凤娘想要看到的,所以关山一役她才会对自己下手。
如今显然是又要借着封王这个诱惑,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拿下燕云十六州,从而更加远离朝堂,最好是永远不再回到临安,以免坏了她的大计。
“功利的女人。”叶青伸手拉向李凤娘,李凤娘扭转腰肢躲避,衫裙随着摆动入叶青的手,而后传来呲的一声,单薄如蝉翼的纱裙瞬间裂开。
李凤娘刹那间再次一丝不挂,就像当年她出阁之时,跟叶青同处闺中的情景一般无二,只是如今的李凤娘,则是很乐意向叶青展示着她傲人雪白的娇躯:“我向来都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女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如今既然心里有了你,舍不下你,那么以后便绝不会再反复哪怕一次。倒是那个辽国公主,你真的舍得吗?”
第九百四十二章 书信
每次与李凤娘的相聚,总是会以一场交易来结束,而这种别具一格的相聚关系,已然成了他们二人的日常。
如同这一次在分离前的相聚一般,李凤娘依旧是借着耶律月一事儿,与叶青进行着交易,从而加固着嘉王赵扩成为未来的太子之路。
而叶青却是别无选择,或者是说,这样的结果于他来说,也可谓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封王拜相,叶青之前不曾想过,但如今盘踞北地之后,以及跟赵扩见过面之后,这一切好像又都在往那个方向发展。
当然,他也知道,不管自己能不能够拿下燕云十六州,只要随着自己在仕途上的资历渐长,以及在北地的势力越发的稳固,那么到时候,自己想要成为大宋的异姓王也绝不是不可能。
如今的大宋朝廷,既然能够让赵汝愚成为自宋建国以来的第一个宗室宰相,那么自己成为大宋朝唯一一个活着就封一字王的王爷,自然也就是成为了一种可能。
李凤娘抛出这么一个诱饵于自己,无非是想要在朝堂之上为嘉王赵扩以及她的未来铺路,而若是能够借此机会,把自己一直置于北地不回临安,对于李凤娘来说,无疑是最好的一种选择。
绍熙二年十二月初,在与钟晴再次交代了一些事情,包括钱氏钱震,以及到了临安的贾伟等人,关于转运司的事情后,叶青便踏上了回扬州的行程。
如同往常坐船北上不一样,这一次叶青则是再次选择了陆路回扬州,镇江府耽误了一日的行程后,便于第二日继续出发,不到十二月初十,叶青就已经回到了扬州的府邸。
看着并没有带回钟晴的叶青,燕倾城无奈的叹口气,不过她也没有追问叶青为何要把钟晴,一直留在临安的原因。
叶孤城、叶无缺被刚刚回到扬州的叶青宠溺的叫到身边,时不时的还让燕倾城他们打量着他们父子三人的模样儿,连连追问着眉宇之间有没有相似之处?
从回来的第一天开始,叶青就跟在临安受了什么病一样,不管是跟燕倾城一起的时候,还是跟柳轻烟独处之时,哪怕是跟幽儿无聊的坐在书房内时,也都会问着他们同样的问题,自己跟儿子到底像不像?
甚至是包括叶府的总管,也会被叶青追问着叶孤城、叶无缺他们父子到底长的像不像的问题,不过在面对跟陶潜一般,同样是皇城司的老人陶器时,叶青心里头还是有着隐隐的担忧,深怕被陶器从中发现一些什么。
不过好在,陶器对于叶青的问题,总是会不紧不慢、笑呵呵的回答着:身为两个公子的父亲,自然是跟你像了,不过……你就不怕你这样的问题,惹得府里两个夫人生气?
“什么意思?”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的气氛后,叶青警惕的问着陶器,陶器却是笑而不语。
于是淮南路的安抚使叶青叶大人,从那一天开始,一连好几晚上只有幽儿陪他入眠,至于燕倾城跟柳轻烟的房间,他则是连进去一趟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叶大人终于明白,自己回来这两日,没事就问他们父子长相的问题,显然是触碰了燕倾城的逆鳞,显然让人家以为,自己是在怀疑……叶孤城的身世!
不等叶青向燕倾城解释,也不等阻止幽儿也跟着“叛变”到了她小姐那边的阵营,叶青便开始一连收到了好几封来自京兆府的密信,以及扬州知府萧振的邀请。
回到扬州的几日时间,也已经让叶府的两个公子失去了对他这个当爹的新鲜感,唯独只有咿呀学语,没人能够听懂她说话的叶家千金叶小凤,还是一如既往的黏着叶青不松手。
抱着自己的宝贝闺女来到衙署,萧振、何充以及司马坚已经等候他多时,当看到叶青身后跟着贾涉,怀里抱着的叶家掌上明珠时,三人则是不由自主的感到有趣的笑出了声。
“人人都以为叶府应该是重男轻女才是,想不到叶大人您,今日倒是让下官几人开了眼界,竟然如此宠爱这位掌上明珠啊。”萧振跟叶青是最为熟悉,何充、司马坚于临安大朝会后,便一直在扬州候着如今淮南路的安抚使叶青,如今虽说已经彻底加入到了淮南路的阵营中,但他们二人还是不敢像萧振那般,敢当面开叶青的玩笑。
“没办法,小家伙太粘人,所以就正好抱着过来了。”叶青坐下之后,才撇见前厅外面,在贾涉的带领下,急匆匆跑过来的幽儿,在厅内一一向众人行礼后,这才接过叶青怀里不情不愿的叶小凤离开了扬州衙署。
“毕再遇会在元日之后来扬州,到时候你们四人……便可算是淮南路的真正父母官了,至于我这个安抚使,还需要仰仗各位的协助才是。”叶青看着幽儿离开后,这才含笑对眼前的三人说道。
自然,临安大朝会后,何充依旧是
寿春府的知府,与从前并无二致,不过是以后需以扬州府马首是瞻,而不是还能够像从前那般独立自主。
至于司马坚,则是摇身一变,与还在临安的毕再遇,成为了淮南路的两个副安抚使,共同辅助叶青掌淮南路的各路大军。
“这是辛大人今日一早送过来的书信,大人你过目。”萧振跟何充、司马坚相似一眼,而后便把放在桌面上的书信,递给了叶青,继续道:“大人,下官以为这个时候金人给你送来书信,很有可能是有所求,毕竟,去年在济南府我们可是刚刚与他们大战一场。”
“辛弃疾有没有说其他?”叶青一边当着三人面的拆信,一边问道。
“辛大人让下官告诉大人,黄河对岸的金人,原本自去年元日战败以来,一直都驻扎在那边与我们隔河相望,但是在不久前,他们却是撤退了所有的兵力。探子也曾悄悄的潜过去查探,发现如今即便是黄河以北的方圆两百里之地,竟然是再无哪怕一路金人大军,看似敞开了大门一般,完全不设防。”萧振对于军伍之事儿也是一个外行,而何充也同样如此,只有司马坚听到萧振的话语后,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大人,金人如此举动绝非是寻常之举,必然是会有下一步动作的。”司马坚自从在大朝会时的大庆殿内,见识了叶青跟史弥远、韩胄二人谈笑风生时的情景后,心里头便不由自主的开始有些庆幸自己跟对了人,而不是一直还想要跟随赵汝愚。
“你说说,金人此举意欲何为?”叶青视线从书信中移向司马坚问道。
司马坚沉吟了一下后,斟酌道:“大人,依下官来看,金人此举无非是两种可能性。一,突然之间撤出对岸的所有兵力,呈完全不设防之状,是想要以此来让我们跟着放松警惕,从而再我们疏忽大意之时,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要么便是,金人此举完全是为了求和示好,抑或者……如大人在临安时所言,如今鞑靼人立大蒙古国,让金人感受到了来自鞑靼人的压力,所以不得不抽调兵力前去支援他们的北面。”
“不管是哪种可能,但自去年金人跟我们在济南府城下一战后,却可是一直不曾谈和,所以下官以为,会不会是金人的诡计?就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萧振听着司马坚的话语,有些茅塞顿开道。
“不错,今年一年的时间,金人都不曾派遣使臣来跟我们谈和,所以如今金人大军突然莫名撤退,其背后必然是有着不可告人的诡计。”何充也跟着说道。
叶青微微叹口气,而后把手里看完的书信递给了萧振,道:“这是一封金人皇帝完颜的亲笔手书,明年开春后,想要派人跟我在济南府面谈一次,具体会是什么,并没有明说。而且特意言明,只是跟我叶青相谈,与朝廷无关。”
“必然是想要给大人你栽赃嫁祸,若不然的话,为何不想让临安朝廷知晓?”何充立刻猜测着说道。
“栽赃嫁祸?但是他们能够栽赃嫁祸大人什么?暗中通金不成?”司马坚想了想,而后突然一笑道:“何况以如今大人在北地以及朝堂上的影响,即便是金人想要嫁祸大人通金,恐怕朝廷都不会相信吧?如今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即便是单论北地这一片,也是我大宋占据着主动,而金人已然是处处被动,想要嫁祸怕是很难啊。”
“但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当初赵汝愚通金一事儿刚过不久,如今金人若是在尝到甜头后再次故技重施,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大人……还是要小心为妙,特别是在这个时候,跟金人不痛朝廷见面详谈,可是颇为敏感的。”萧振把手里的信递给了何充跟司马坚厚慎重说道。
听到萧振的话语,何充跟司马坚不由自主的望了叶青一眼,赵汝愚到底是怎么死的,真是因为通金还是因为跟叶青之间的恩怨,如今恐怕除了他们当事人外,谁也不清楚其中的真相。
而萧振敢于当着叶青的面,以赵汝愚举例,自然是更让他们二人心中一震。不过看着叶青那张毫不在意的脸庞,心头还是微微安心了一些,只是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再顺着萧振的话语继续往下说。
“完颜想要拉拢我恐怕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何况如今……北地大半疆域都在我们手里,这个时候,若是他们趁机拉拢我的话,完全等同于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够再次收回他们被我收复的疆域,所以撤兵示好,而后以此来作为拉拢我的诚意,这完全是有可能的。”那封书信再次回到了叶青手里,拿在手里抖了抖后道:“关山一役天下皆知,虽然如今我跟朝廷之间的误会已经完全解开,但在完颜看来,或许还是觉得有机可趁吧。”
随着叶青的话语,此时就是连萧振都变得默不作声了,关山一役看似只是叶青跟朝廷之间的事情,但如今经过大朝
会之后,如今这形势,怎么看怎么像是他跟朝廷之间达成了某种互不相犯的协议。
而这件事情,于叶青跟朝廷而言,或许是可以放在桌面上谈的话题,但于萧振他们来说,如今叶青跟朝廷之间的微妙关系,他们虽然已经不知不觉的站定了立场,可眼下,也不过是正处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过程中罢了。
像叶青这么明目张胆、丝毫不在意的说出来,甚至是一眼即能够看出跟朝廷之间泾渭分明的立场,让萧振等人,一时半会儿在面子上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即便是他们心头已经认定了这是事实,而且他们也做出了站在叶青这一边的决定。
当然,其中更为重要的是,即便是如今,他们不想跟叶青站在同一立场上,回到临安朝堂或者是其他路任差遣,恐怕下场比在淮南路还要惨上百倍。
“大人,下官以为不妥……是不是过上一些时日,再跟金人接触为好?如今大朝会刚结束不久,大人跟朝廷之间尚处于微微稳固阶段,这个时候若是立刻跟金人接触,会不会影响到朝廷对你的信任?毕竟……如今诺大的北地少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离开你来主政。”萧振叹口气,看着微笑不语的叶青,而后继续说道:“朝廷不知如今北地大好形势,但下官等人可是十分了解,这三年近四年的时间,北地连年洪灾不断,而如今在今年终于是有了长足的进步,水患已经不足为惧,只要时常修缮河道、清除淤塞,下官相信,明年北地连年遭灾的各路,完全可以在秋收之后实现自给自足,即便是缺粮短衣的,单单淮南路想必就足够应付的过来。”
“这么说来,这两年你还是没少囤粮啊。”叶青扭头,笑看着萧振问道。
“还不是给这贼老天逼的!”萧振此话一出口,何充跟司马坚不由得便面面相觑,当初没有投诚至叶青麾下时,还悄悄的暗中跟赵汝愚心照不宣时,就曾经多次拒绝过把粮食送给扬州府,如今被萧振再次提及,他们二人自然是有些不自然跟心虚。
而萧振此时并未注意到两人的神色,继续自顾自说道:“自从黄河遭灾,北地陷入洪水肆虐时,粮食都是大批大批的往北运送,所以在秋收之后,下官不管北地来年有没有需求、会不会再次遭灾,都会刻意囤积一些粮食,要不然的话,那空空如也的各地粮仓,也就太难看了,耗子看见了都会抹着眼泪儿离开。”
叶青笑了下,打断接下来萧振的抱怨道:“其实淮南东路之所以会如此,还是因为与金人紧邻,所以粮仓从来都不会囤满粮食,毕竟,若是金人一旦南下,到时候便宜的可就是金人了。如今金人之患已除,多囤积一些粮食自然是好事儿。若是北地明年能够自给自足自然是最好不过,但若是不能,以如今两路合二为一的淮南路,想必供给北地应该也不成问题了。”
听话听音一般,听到叶青的话语,萧振瞬间心头明白了一些什么,而司马坚则是诧异的看着叶青,嘴唇动了动后,声音有些发干的问道:“大人……大人不会还要继续北……北上吧?”
“暂时还说不好,但不管如何,也要跟我们的敌人碰上一面,探探虚实后才能够决定,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叶青叹口气,望着前方窗户的窗纸,想了下道:“但若是我们现在便止步不前,满足于眼下的一切显然是不行的,或许你们也都知道了,当年被我们不当人看的鞑靼人,如今都已经立国了,这个时候,我们若还是满足于眼前的成就,那么就等于是在自杀,早晚有一天,蒙古大军的铁骑,会像金人一样踏进淮南路,甚至是攻破临安城。”
“封锁大人跟金人使臣见面的消息,不让朝廷知晓,或者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决计不能让朝廷现在就知晓大人跟金人使臣将会见面。”何充攥着拳头沉声说道。
“金人若是想要离间,便不会如同信上所说那般遵守承诺,说不准,这边大人还没有跟金人使臣见面,临安那边已经是传的满城风雨,有鼻子有眼儿了。大人,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够过于大意了。若是金人真有心挑拨离间,元日之后自然是最佳时候,不管是否能够拉拢大人成功,但对于金人而言,哪一个结果于他们都是非常有利。毕竟……大人如今跟朝廷之间的信任,还是显得有些脆弱。”萧振看着神色坚定的叶青,后退一步不再阻止,而是提醒着叶青金人绝不会像书信中说的那般坦诚。
“不管如何,元日后我便会前往济南府,至于淮南路,就靠你们了。只要淮南路还在我手里,朝廷便不会无故攻讦,更不会因此就定罪于我通金。”叶青端起茶杯,想了下后说道。
萧振、何充、司马坚三人,见叶青心意已决,只好跟着默默点头,心里只能是期望着,在叶青离开淮南路后,朝廷不要借机向淮南路发难便好。
第九百四十三章 百姓 圣人
绍熙三年扬州城的元日,丝毫不比长江以南的临安等城的氛围冷清,甚至因为如今扬州的开放,其元日的气氛比临安等地都还要显得热闹繁华一些。
特别是随着扬州城扩建后的其他一些设施完善,如今已经比临安城大的扬州,完全已经是一个内外稳定的大城,特别是随着这几年金人的相继北撤,在少了被战火侵袭的忧虑后,不管是扬州的各级官员,还是蜂拥而至的百姓、商贾、文人等等,对于如今的扬州俱是赞慕有加。
鳞次栉比的商铺,白墙灰瓦的民居,富有江南风情万种、小桥流水的楼阁游园,二十四桥明月夜的美景等等,包括各种寺庙在内,如今都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气息。
扬州商会的不断扩张,商船的不断涌入,向北与金、夏的贸易持续,以及淮南路在绍熙三年对于赋税的再一次减少,都让扬州以及整个淮南路,开始变得如同苏杭一般让人心生向往,从而也使得当年快要成为空城的扬州,如今在内外城俱是人满为患,不再显得空荡。
上元节刚刚过去不久,扬州的百姓也渐渐开始重新走入忙碌的正轨,即便是各州衙署,如今也是在元日再调整后,迈进了崭新的一年。
终于不再给叶青冷脸的叶府夫人燕倾城,天气转暖后便越发的喜欢登上楼阁眺望整个扬州城,或者是时不时的前往扬州商会,看着越发繁忙的马车等等,心里同样是充满了油然而生的成就感。
短短几年的时间,扬州商会的不断发展、扩张,虽然说在水上贸易上遇到了不小的阻力,可燕倾城一直坚信,这样的阻力很快就会被商会迈过去,特别是随着贾伟这个副会长亲自去了一趟临安,而后便开始着重于福建路后,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有了转机。
燕庆之不等元日过完,便也匆匆赶往了临安,燕家的老宅子依旧还在,贾伟同样在等候着燕庆之,自然,还有这些年一直跟他不睦的小舅子钱震。
“他们三人能行吗?”即便是燕倾城心里头很乐观,但毕竟是要跟由史弥远为幕后主使的福建商会交手,燕倾城还是隐隐地有些担忧。
“应该没有问题,福建路除了市舶司跟转运司颇为重要外,自然还有一些其他因素,史弥远想要只手遮天是完全不可能的,只要他们三人不犯什么大错,又有钱家这杆不亚于皇室的大旗在身后,有个一两年的时间,应该便能够平起平坐吧。商贾之事还是你最为精通,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大可以在扬州提醒下他们,免得再被史弥远算计了。”叶青抱着坐在自己腿上,今日依旧是一身喜庆 红色衣服的宝贝千金说道。
元日后,叶小凤已经是两岁之龄,但小家伙到如今依旧是很喜欢这个她很少见到的父亲,自元日前到如今,甚至有时候就是晚上睡觉,小家伙都会嚷嚷着伸出小手,指着叶青所在的房间。
小家伙如此“吃里扒外”的行径,让身为生母的柳轻烟,心里头是冰凉冰凉的,时不时便会捏着叶小凤那小脸蛋儿,一句一个小白眼儿狼的喊着,而叶家的千金,面对母亲的不满,则是如她爹一般,只会没心没肺的呵呵傻笑着,而后便是继续无忧无虑享受着那份纯真。
“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这一次又要去……多久?”燕倾城一想起叶青不日便要北上,心头就立刻变得沉重了起来,这么多年了,他们夫妻一直都是聚少离多,不管是她燕倾城,还是白纯、钟晴都是跟叶青聚少离多,所以也让燕倾城的心头,在与叶青每次分别时,总是能够升起一股惆怅跟感慨,很是盼望有朝一日,他们一家子能够团团圆圆的聚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还不知道呢,到了济南府还要看看形势才能够做下一步的判断。”叶青看着神情惆怅的燕倾城,笑了笑道:“再给我一些时间,再过上几年,便可以给你们一个安稳的家了。”
“每次都是这样说。”燕倾城撅着嘴巴,却是掐了下叶青怀里无辜的叶小凤的小脸蛋儿,引得小家伙不断抗议后,则是继续逗着叶青怀里的小家伙,道:“当初原本以为到了扬州,置办下这个诺大的府邸后,我们就都可以开开心心的聚在一起,在这里长久的生活下去,永远也不会分开……。”
“放心吧,这次保证不会再出现关山那样的事情了。”叶青开始有些头疼的打断燕倾城的话语,如同在临安跟钟晴分
别时一样,钟晴同样是在他的耳边絮絮叨叨着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但说道最后,还是会绕回到对于他的担忧上。
“等再过几年,我们一个个都人老珠黄了,那时候就算是终于是能够团聚了,但你叶大人的眼中,早已经没有了我们这些黄脸婆了,恐怕到时候就更不愿意回家面对我们了。”嘴上如此埋怨,脸上却是带着笑容,逗着叶青怀里的叶小凤道:“凤丫头,你说姨娘说的对不对啊?你爹是不是一个见异思迁的花心之人啊?”
叶小凤一边被燕倾城挠着痒痒,一边呵呵笑着嗯嗯的不断应是,而叶青也只是默默的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当着自己的面数落着他。
在扬州府衙见过了前来上任的毕再遇,几天之后,叶青便再次踏上了北上的征途,而这一次,叶青的行程可谓是极为缓慢,加上已经早早便在泗州候着他的原海州之州沈牧,已经在泗州等候他多时,所以叶青北上济南府的行程,从泗州开始后,一天也不过才能够走个三五十里之地。
而在进入北地四路之一的山东东路之后,叶青的行程变得完全可以用龟速来形容,大小河道的勘查等等,使得金人的使臣已经到达济南府后,叶青依旧还在距离济南府近两百里地的地方晃悠。
绍熙三年四月曲阜,叶青自第一次北上时所征战的官道而过,而后在进入曲阜前,便一脚在春耕收尾之前,踏入到了满眼俱是农夫的田地之间。
阳光温和、万物俱寂,茫茫的一片田野之间布满了弯腰曲背耕作的农夫,时不时的也会有人抬头,望望站在田间的叶青等人,而后在好奇掠过后,便开始继续自己脚下的田地耕种。
而就在叶青带着贾涉、钟蚕,以及一路陪同的沈牧一同欣赏着这和谐的风景时,只见在田垄之间,有两个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的向他们这边迎了过来。
“那是什么人?”贾涉刚要派人前去拦住询问,但还是被叶青拦了下来。
“前面那个跑的最欢的应该是萧贞,据说在修建济南城时,一不小心从城墙上摔了下来,瘸了一条腿。”叶青手搭凉棚,眺望着由远及近的两道人影,道:“这家伙如今还真是又黑又瘦啊,腿脚不便了都不老老实实的歇着,还跑到这田里干什么,种地吗?”
就在钟蚕笑着回应时,远处已经靠近的他们萧贞,跟身后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已经笑着对叶青行礼:“想不到在此竟然先碰见了叶大人,还以为得到济南府才能见到叶大人呢。”
“腿脚如何了?”叶青直截了当的问道。
而萧贞也是毫不为意,抬起自己的左腿自嘲道:“还成,还能用,就是如今这地不平,总是使得我走起路来肩膀一沉一沉的。”
“不错,我也觉得是这地不平。”叶青笑着拍了拍萧贞的肩膀,而后看了一眼跟在萧贞身后的少年,便拉着萧贞在田垄上坐了下来。
“你不在济南府,反而是跑到曲阜来干什么?拜会孔圣人?”叶青仰头看了看头顶温和的阳光,眯着眼睛问萧贞道。
而萧贞则是先看了看一直跟在自己旁边,一言不发的少年,才道:“大人或许不知道吧,在大宋享有盛誉的朱熹朱先生,如今就在曲阜孔庙,而至于我,则就是慕名而来。如今的孔庙,可是聚集了南北不少文人士子在此祭拜孔圣人。”
“孔庙修缮扩建,所以你也就跟着参合进来了?”叶青略微思索了下,便明白为何萧贞会出现在此了。
金人南下之时,最初对于孔庙进行了大肆破坏,而后来在完颜雍继承皇位后,为了沿用宋制以及安抚宋遗民,又对孔庙进行了恢复与祭祀,从而也使得在一段时间内,完颜雍治下的北地在民心上,开始渐渐倾向了金人。
这也是为何,当初叶青在夺回北地四路后,南北两地的百姓之间一直互有敌视的原因,归正人的蔑称虽然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但于北地人来说,除了反感这个南边的百姓给予他们的这个蔑视称呼外,便是金人在北地进行的一系列的安抚民心的举动,使得北地百姓中,已经有了绝大部分的人开始以金人自居。
“不错,朱熹在元日前曾去过济南府,后来经杨辉引见,便找到了我,那时候正好济南府的一切也已经完备,闲着也是闲着,就应承了下来。”萧贞并不像其他人一般,见到如
今的叶青后,会表现的谨小慎微,反而还是如同最初一样,在叶青跟前一如既往的轻松自如、从容不迫。
“所以你再次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你早就知道我会从此经过?”叶青心头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怕是自己在此被萧贞拦住,恐怕是要大破一笔钱财了。
“叶大人真是聪明,我这还没有说……。”萧贞先是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自己的来意一下子就被叶青看穿了,于是瞬间变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叶大人如此一说,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你少来。”叶青急忙开始回绝,道:“你在此等我,显然之前已经在辛弃疾那里碰到过钉子了,所以才特意跟我在此装作偶遇吧?”
“大人……。”萧贞笑着顿了下,而后继续道:“此事同样是非同小可啊,当初你也曾经说过,金国皇帝完颜雍,当年修缮孔庙,笼络了一大片人心,如今既然我们已经夺回北地,若是照搬完颜雍的做法岂不是也能够让百姓心向我大宋?这可是一件极为有利于大人跟朝廷的益事啊。”
“这样的话,恐怕你也跟辛弃疾说过吧?那他为何没有同意?你可别忘了,辛弃疾可是真正的济南府出身,这里如今依旧是他的故乡,照理说,他应该也很上心才对啊。”叶青捏着手里的黄土块儿笑问道。
“没钱。”萧贞两手一摊,神情有些无奈道:“只要我去找辛弃疾,不管说什么,他都是冷着一张臭脸告诉我没钱。说这些年修缮河堤、梳理淤塞、安置灾民把钱花光了,所以无能为力。”
“那就不能再等两年吗?”叶青心头同样是很为难,这个时候修缮孔庙,特别是在北地被夺回后的时间点,朱熹等人,更是有了充足的理由来操办此事儿,如此一来,就等同于把他叶青架在火堆上炙烤一般,进退两难。
让不富裕的自己花钱,或者是让也同样不富裕的济南府花钱,即是如同割肉一般难舍,而且还要担心,如若今年的黄河,真要是再次泛滥的话,那么济南府就压根儿没有了钱粮来赈济灾民了。
但若是不花钱修缮孔庙,济南府这两年的修建必然是要被人口诛笔伐为劳民伤财,以朱熹等人为首的南北文人士子,必然是要唾沫横飞的怒骂自己,而自己也有可能从而陷入到连百姓都愤愤的处境之中。
“恐怕是等不了了,自元日起,南北两地的天下文人士子,已经是蜂拥而至曲阜,就是这两日,依旧还有南来北往的士子往曲阜赶来,如此一场盛事,大人,不出点儿银子怕是不行了。人言可畏啊,若是拒绝了他们修缮的请求,到时候北地的民心……会被人议论如今于宋廷治下,还不如金国治下时尊崇圣人啊。”萧贞也是一脸为难的说道。
与其说他是主动接下了修缮曲阜的差事儿,倒不如说是,他早就看透了其中的缘故,一旦自己拒绝了朱熹的邀请,那么就等于是把自己置于文人士子的口诛笔伐之下,一不小心会成为罪人的。
“难怪那时候我回临安后,临安竟然是不见了朱熹的踪影,谁能想到,他竟然……竟然跑到了这里!”叶青长叹一声,当初还以为朱熹因为自己回到临安,不愿跟自己碰面,所以便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没想到竟然没有南下,反而是北上了:“如今曲阜聚集了多少文人士子?”
“不下千人。”萧贞回答道。
“所以我若是要去济南府,要么绕道,要么就只能先交上一笔不菲的修缮费用了?那么他是谁?”叶青终于问到了萧贞身旁一声不响的少年。
“叫朱世杰,燕京人。”萧贞说道。
“跟朱熹……。”叶青皱眉。
“毫无关系,不过朱熹却是认为他们同姓朱,当该是一家人才是。”萧贞继续回答道。
叶青认真的看了看那还有些青涩的少年,而后叹口气,对着朱世杰问道:“以如今北地连年遭灾的形势,你认为是否应该先修缮孔庙?百姓的温饱与圣人的颜面,哪个为先,哪个应在后?”
“回大人的话,小的以为同等重要。”朱世杰有些紧张,先是行礼后才有些局促不安的回答道。
“回答的真好。”叶青冲着那朱世杰竖了个大拇指,自然,谁都能够听出来他话语里的讽刺意味,就是连朱世杰,也是一下子脸色变得涨红无比。
第九百四十四章 算学
随着叶青等人开始前往曲阜县,原本跟萧贞一同孤身一人的朱世杰,身后则是多了一个容貌秀丽的小娘子,虽然一身粗布衫裙,但依然还是能够看出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若是换上一身漂亮的衣衫,必然是能够使得其姿容更为让人惊艳。
小娘子一路低头跟随着朱世杰,而到此时,叶青也才从萧贞嘴里得知,这位朱世杰,竟然是一位大数学家,所以也才使得他颇为受朱熹等人的赏识。
至于旁边那个一直跟随的小娘子,竟然是一个因父欠债,而后被卖入青楼后逃跑出来的女子,在大街上正被老鸨与伙计追打时,恰巧被朱世杰碰见,于是原本十两银子的父债,被老鸨生生讹了朱世杰五十两银子后,便把此女赎到了跟前。
如今的的萧贞,虽然在山东东路并没有官职差遣,但因为这两年一直跟着卢彦伦扩建扬州以及济南府,所以在山东东路如今也是颇有影响力,就是连曲阜县知县见到他也要以礼相待、高规格对待。
所以叶青到达曲阜后的住所,萧贞也早已经给安排好,而叶青自从进入曲阜后,就有种进入到了猎人设下的陷阱之中,背后一直在冷气。
钟蚕、贾涉被叶青亲自叫到面前,不管是知县还是谁谁,总之……任何人不得放进来,绝不能让他们跟自己见面,以免因此完全陷入到非得修缮孔庙一事儿中。
虽然如今,叶青已经被萧贞算计进了修缮孔庙的阴谋诡计中,但叶青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拿定主意,这一路走来,他虽然看到了大部分遭殃的田地已经可以耕种,但他并不是很清楚,去年刚刚遭遇洪水肆虐的田地,是否能够在春耕之后,迎来理想的秋收,叶青对此毫无把握。
所以对于是否要修缮孔庙,以他现在的囊中羞涩来看,他压根儿不想修缮,但如今萧贞把自己拦在曲阜,而且还有朱熹等人在此等候自己主动送上门来,叶青如今已经是有些骑虎难下了。
萧贞与朱世杰一路跟随自己来到他们早就为他备好的驿所内,两人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请二人坐下后,叶青则不得不主动开口问道:“萧先生,你不至于这般看着我吧,难道真怕我跑了?还有你,修缮孔庙一事儿,跟你应该关系不大吧?为何你也要留在这里呢?”
朱世杰再次脸色涨红了一些,有些局促的看了看叶青,又看了看一旁微笑而坐的萧贞,嘴唇动了半天,但还是没能够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萧贞坐在一旁笑而不语,朱世杰是他带过来的,而当初也是因为在扩建扬州城时,叶青曾经在他面前洋洋得意的说过一句话,那就是他有一种计算方法,比算筹还要快速便捷,根本不需要带着算盘,或者是那用算筹时的一根根小棍。
而朱世杰可以说是一个对于算学极为痴迷的少年,加上萧贞对他颇为欣赏,所以为了把这个少年留在自己身边,便把当初叶青在他跟前吹嘘的,连他自己都不信的事情告诉了朱世杰,从而使得朱世杰被勾引起了好奇心,很想见识一番那又被萧贞添油加醋、更为快捷的计算方法。
只是自从朱世杰见了叶青之后,特别是知道叶青的真正身份,竟然是北地所有宋廷疆域的节度使后,瞬间是没有了跟叶青一较长短的勇气,此刻之所以依然跟着来到叶青的驿所,除了不知道该以什么借口离开外,便是心里头依然还是极为好奇,只是不敢开口罢了。
萧贞看着在叶青的注视下,已经不知道是着急还是害怕的满头汗水的朱世杰,苦笑一声,暗道:还真是人的名树的影,竟然能够云淡风轻之间,就把这个痴迷于算学的痴才给镇住。
他可是知道,朱世杰即便是面对朱熹等一些大儒时,只要是跟算学有关,朱世杰不管是当着多少的面,都能够极为自信的侃侃而谈,唯独今日见到叶青后,哪怕是叶青一直都带着随和的微笑,但朱世杰面对那同样随和的目光时,却是不知道为何,在算学上的自信竟然是消失的无影无踪,根本不敢当面向叶青讨教。
听到萧贞替朱世杰的解释后,叶青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少年之所以会出现,只是为了跟自己在计算一事儿上一较高下。
此时的珠算已经出现,但还不是后世那般算法,而算筹如今依然还盛行于世,所以珠算的计算方法,虽然有人会用,但在此时,因为那个写出《算学启蒙》的人,还没有著出跟后世基本相同的珠算方法。
如今的计算,虽然所谓的主流依然是使用算筹来计算,就如同萧贞当初在扩建扬州城时,在城墙底下用一把把的算筹小棍子在计算时,叶青就在一旁一直说着风凉话,于是还没有零这个数字词义,零在算筹中依然还是用空位来代替时,加上叶青在旁边的捣乱,萧贞则是蹲在城墙下一连算了好几次,都算出了不同的结果,最终是被叶青狠狠的嘲笑了一番。
“在……在下想要向大人请教那更为快速的计算方法。”朱世杰在听完萧贞帮他说话后,急忙起身对着叶青说道。
看着朱世杰那紧张的一头汗水,叶青笑了笑,想不到当年的陈年旧事,竟然被萧贞到现在还耿耿于怀,记恨自己记恨到了现在。
“萧先生,若是我真的拿出一种快捷的算法来,你是不是可以通融……。”叶青眼珠子一转,开始跟萧贞讨价还价。
“大人即便是能够拿出来,也得朱公子认可后才行,不然的话,我怕你又诓我。”萧贞急忙把叶青作弊的路堵死,而后又摇头道:“至于通融,那真的对不住叶大人了,在下在那么多的文人士子中间,可没有那个影响力,更别提左右此事儿了,我就是一个被人绑架,任由差遣的奴役罢了。”
“你倒是推的一干二净。”叶青不以为意萧贞的言谈,但倒是把一旁一直忐忑的朱世杰吓得又是一额头冷汗。
萧贞跟他本来就没有任何的隶属关系,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讲,萧贞还算是金人,要不是因为自己跟卢彦伦的关系,恐怕萧贞都不太会搭理自己,更不会帮自己修建扬州、济南二城了。
“那……学生斗胆,想要跟叶大人比试一番……。”朱世杰再次对着叶青行礼道。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朱世杰
在面对叶青时,竟然是接连换了三个自称,先是自称小的,后改称在下,如今看到叶青并无反对之意,瞬间就又以学生自称了,这完全是把叶青当成了跟朱熹那般大儒一样对待了。
“比试就算了,既然你常常游历于各地,为了你心中的算学而奔走寻找最佳答案,我就不班门弄斧了。不过……。”叶青抚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道:“我倒是有个建议,还希望你看看是否可行。”
说完后,也不管朱世杰是否愿意,便让钟蚕拿来纸笔,而后把零到九的阿拉伯数字给写了出来。
一旁的朱世杰看的直皱眉头,而萧贞则是看到朱世杰皱眉头后,便立刻感兴趣的凑了过来,心道难不成叶大人还真有这个本事儿?能让这个痴迷于算学的小疯子,如此凝重的对待。
叶青也不故弄玄虚,不等朱世杰问,就开始说起了关于阿拉伯数字他知道的一切,特别是说到零这个数字时,在听明白了除了可以代替算筹中的空位时,双眼瞬间变得格外明亮,而后在一次次的快速询问中,叶青也是坦诚的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至于他不知道的,同样也是很坦诚的耸耸肩膀,表示自己不知情。
时间不知不觉的便到了天黑,而叶青好几次不耐烦的望向窗外时,朱世杰依然是视若无睹,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胆小慎微、察言观色,孜孜不倦的丝毫不顾及叶青的不耐烦,大有要把叶青肚子里的那点关于算学的东西给掏空。
于是直到外面传来了贾涉的禀奏声,朱熹等人来访时,朱世杰这才抬起头看向窗外:“啊,都这么晚了啊。”
看着那茫然无辜的表情,叶青恨不得一脚把这小王八蛋给踹出去,不过想了想刚刚自己吃到肚子里的饭食,以及那朱世杰的丫鬟,给自己泡的茶,叶大人也就忍住了对朱世杰施以暴力了。
随着朱熹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伸了个懒腰的朱世杰,则是急忙看向桌面上那一张张,已经被他写写画画,恐怕连他本人,都需要好久才能够顺利理清楚的东西,而后一股脑儿的全部折叠起来。
“大人……这些……这些学生可否……可否都带走回去揣摩一番?”拿着手里如同鬼画符的纸张,朱世杰有些生怕叶青不让他带走,或者是深怕被别人看见似的紧张问道。
叶青则是耸耸肩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后道:“但我警告你,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即便是你明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只能自己去揣摩解答了,可别再来烦我了,不然的话……。”叶青在朱熹走进来的那一刻,嘴角浮现一抹冷笑道:“不然的话,我就把你扔进大牢里……。”
“您放心,学生已经把大人所阐述的都记住了,不过还需要回去多揣摩才行,还希望大人答应。”朱世杰的眼里,根本没有走进来的朱熹,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叶青,等着人家点头允许。
“那是自然,这东西我又不稀罕,给能够给它带来最大价值的人,自然是再好不过。”叶青笑了笑,而后便看着跟朱熹打招呼的萧贞,示意他可以跟朱世杰离开了。
第九百四十五章 名望
随着萧贞带着朱世杰离开,朱熹便带着淡淡的笑意站在了叶青的面前,身后几个做文人打扮的中年人,先后在朱熹的介绍下,向叶青行礼,只是或许因为朱熹在他们心中的威望,所以这几个文人书生,虽然很想立刻提及请叶青修缮孔庙一事儿,但看着朱熹跟叶青做寒暄后,最终还是默默的站在了一旁。
叶青对于朱熹身旁坐着的几个文人书生,一个名字都没有记住,但不算是热情、也算不上过分尊敬的态度,倒还是让那几个书生比较满意,与他们这几日道听途说的关于这个北地枭雄的一些事迹,倒是有些完全不同。
“不知道叶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朱熹在钟蚕送上茶水后,看了看身旁的几个同伴,毫无顾忌的说道。
“哦?”叶青神色从容,带着随和的笑意,想了下道:“朱先生这边请,正好这座驿所我还没有来得及看,若是朱先生方便的话,那正好一同参观一番如何?”
朱熹含笑点头应允,而后冲着那几个一同而来,此刻有些茫然的同伴点点头,便跟着叶青走出了驿所的前厅。
驿所并不是很大,只是分出了前后院,叶青在前、朱熹在后缓缓向中间的小花园方向走去,一路上朱熹自然是能够看到,不管是他们进来时的驿所大门外,还是这驿所内,都是叶青的麾下警惕的守护着整个驿所。
“叶大人未眠有些过于小心了吧?如今黄河以北的疆域,已经全部被你收复,不知为何还要如此戒备森严?”朱熹笑着问道。
两人从一开始见面到如今,在外人眼里根本看不出来,之前在临安两人可谓是曾经互相攻讦过对方,甚至还曾经被一方抓进大狱过,倒是两人自然从容的言谈举止,让外人看起来,更像是关系不错的好友一般。
“朱先生既然猜到了,又何必再多此一问呢?”叶青不答反问,请朱熹在花园前的一方石桌前坐下。
朱熹目光深邃的看着微笑自若的叶青,花园内一盏盏的灯笼,使得石桌前倒是颇为明亮,朱熹的眉头,也随着叶青脸上的笑容渐渐皱了起来,而后深邃的目光也跟着变得凝重了一些。
“老夫此番北上,目的并非你想的那般。”朱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不管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既然你选择了北上,就足以说明,南边的一方天地已然不满足于你了,也或许……史弥远曾经提醒过你些什么,所以才让你在临安大朝会这么重要的时刻,没有留在临安攻讦我,竟然是跑到了北地。”叶青看着神情凝重的朱熹,顿了下后继续说道:“或许如今北地已经不再是兵荒马乱的时期,所以你也就有了勇气过来看看,也或许是……真是因为要替大宋文人士子祭拜孔庙,所以才选择了北上。但不管是哪一个原因,我只是想告诉你,把自己拘禁于一方天地,只会让自己的心胸变得狭隘,多看看北地的大好山河,看看豪放不羁的黄河、长城,想必你也能够发现,南边各路的山水虽然修身养性足矣,但若
是想要心怀天下、心系百姓,北上于你来言可谓是再合适不过。泰山想必你已经去过了吧?比起庐山如何?”
朱熹紧闭着嘴唇,花白的胡须随着夜风微微抖动:“你到底想说什么?即便是阅过庐山真容,再见识下泰山的雄伟,想必不过分吧?叶大人如此说,依老夫看来,倒是叶大人有所求啊。”
在叶青眼里,虽然朱熹并非是欺世盗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但也绝不是什么真正的光明磊落、顶天立地的读书人,从他在这个时候跑到北地一事儿上,就能够看出来,如今的朱熹,必然是在临安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跑到曲阜来,若不然的话,此时更应该是他在临安再次扬名天下的大好机会。
于一些官员、商贾,哪怕是勋贵、豪门世家来说,被抓入大狱或者是被朝廷定罪,会成为他们一辈子洗脱不掉的污点,会成为他们仕途上的严重阻碍。
可于如今的朱熹来说,不管是朝廷定罪于他,还是把他抓进大狱,只要是罪不致死,于朱熹而言,都是他人生威望、影响力的重塑再生,或者是他的资源累积。
若想名垂青史,首先得活的精彩。
朱熹或许不知道这句浅白的话语,但他绝对明白其中的道理,一次次的传道授业都是他人生资源的累积,也都会成为他死后威望的再次重塑重生,是能够让他成神拜圣的丰富资历。
所以按理说,这个时候的朱熹,更应该在临安无所畏惧的面对朝堂韩胄的强权,而后以一次次的被打压的资历,来积累他未来在天下人心中的声望才是,但朱熹却是跑到了北地,为何?
“临安大朝会前,朱先生联合天下有名望的文人士子,以父子同朝居要职不利社稷为由,弹劾韩氏父子,大朝会后朝廷便遂了天下文人的心愿,韩诚辞官,韩胄继相位,如今应该是他们父子找你清算旧账的时候,但你却是不声不响的跑到了北地,是收到了韩氏父子要与你为难的风声,还是……突然间觉得应该先来北地积攒些名望,而后再回去任由韩胄打压你呢?”叶青手指敲击着桌面,如今与人谈话,他已经改掉了这个小毛病,但今日还是不由自主的再次出现在了朱熹眼前。
“叶大人的话老夫听不懂。”朱熹淡淡一笑:“如今既然北地为我宋廷疆域,身为宋人,难道不能来北地吗?抑或是……真如外界传言那般,如今北地已经是叶大人私人之疆域,所以老夫若是北上,必须经叶大人同意不成?”
“那自然不是,收复的所有疆域,自然是我大宋疆域。不过其他人可以随意来去,但朱先生的举动,就不得不让人揣摩其中的目的了。”叶青看着面色平静的朱熹,接着道:“非是叶某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朱先生你此举太过于反常了。金人治下时,也从来不曾拒绝过朱先生来北地,但朱先生半步不曾踏进北地,最多不过是跟几个北地文人信件往来罢了,可如今……倒是不得不让人怀疑朱先生此举有些过于投机了。”
与文人打交道便是如此,特别是跟即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文人打交道,废话连篇自然是少不了的。
即便是如今,不管是叶青还是朱熹,都已经隐隐察觉到了趁着这个机会,彼此想要利用彼此的目的,但文人的脸面终究是在他们自己看来极为值钱,所以废话一通之后,他们依然还是想要选择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办法。
而叶青则是想要跟朱熹把两人之间互相利用的窗户纸捅破,放下从前的成见,为了眼下或者将来的彼此利益而合作,但这种讨价还价,比他与夏人、金人谈国事还要艰难很多。
与夏、金谈判,如今叶青手里的实力便是最好的筹码,不管是金人还是夏人,在不占据主动的情况下,只能够是任由叶青漫天要价,而且叶青还不用顾忌他们会污蔑自己的声誉。
但朱熹则是不同了,正所谓人言可畏,金、夏人嘴里不管如何污蔑叶青,在大宋百姓看来自然是不足以相信,可朱熹等文人士子的话语,叶青就不得不掂量一番了。
如今他既然要长久的盘踞北地、经营北地,那么除了手里的兵马跟朝廷的支持之外,自然还需要民望来帮他稳固他在北地的根基,从而才能够在远离朝堂之后,依然是稳如泰山,不怕被他人在背后下绊子攻讦自己。
毕竟,金人都知道通过修缮孔庙来拉拢民心,如今盘踞北地的叶青,想要长久的在北地经营下去,又怎么可能选择不拉拢民心?
而朱熹一出现在北地,便立刻联合南北两地的文人士子聚于曲阜孔庙,虽然还没有用实际行动修缮孔庙,但人家大张旗鼓的要修缮孔庙的声明,已经是传了出去。
如此一来,只要朱熹等人筹得钱财,有了修缮孔庙的实际行动后,那么民心必然是会倾向朱熹为首的文人士子,而叶青则就在只专注于政事与军事之时,等同于把另外一块儿拉拢民心的肥肉,眼睁睁的看着别人从自己桌面上拿走了,这种事情他自然是不允许发生的。
所以如今朱熹既然已经先一步下手,那么叶青必然是要借着朱熹这趟顺风车,来获取民心,绝不能让朱熹一人得之,从而使得自己在北地的舆论上失去了该有的主动。
叶青并非是不想这么干,自从曲阜一战,在打到济南府,而后再到把金人赶出黄河以北后,叶青就曾经想过修缮孔庙来笼络民心,但那时候的时局却是颇为艰难,让他根本没有时间与精力做这件事情。
加上刚刚收复北地,还要防备着金人的侵袭,第二年又是爆发了连年不断的洪水灾患,既要修缮河道,又要救济灾民,从而使得叶青,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来做这一件事情,所以才给了如今坐在他对面的朱熹可趁之机。
如今朱熹依然还想要把修缮孔庙的名望揽于他自己一身,叶青自然是要分得一杯羹,不能让朱熹一人专美于前,所以今夜朱熹来访,叶青必须要让朱熹让步,最起码不能丢了原本该是属于他在北地的声望跟民心利益。
第九百四十六章 一口大锅
如同后世的官员大搞政绩工程一样,在这个时代同样,笼络民心的捷径也就永远都是那么几件事儿,为官一方天地,除了造福一方百姓这件极为困难的事情外,那么修缮与朝廷皇室有关,或者是跟当地百姓息息相关的庙宇,就成了为官一任时,获得政绩、得到朝廷认可的最佳捷径。
后世或许已经绝迹,但若是在这个时代,为官一任实在没有办法给百姓带来富裕的生活,无法在税赋方面做到减轻百姓的负担外,那么修建一些祈求风调雨顺、或者是国泰民安的庙宇,自然就能够成为笼络民心的最佳办法,同样,这也是最佳的名正言顺的贪墨之法。
而修缮孔庙这样的事情,叶青不知道以朱熹为首的文人士子会不会从中贪墨银两,但就连朱世杰这样的少年,都能够出手阔绰的甩手就是五十两银子,为一个女子赎身,所以让叶青绝不会单纯的认为,南北两地上千的文人士子相聚曲阜,完全单纯的就是为了“学雷锋、做好事”的义务活动。
只要是来到此地的文人士子,必然都会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来此,或是扬名立万,或者是结交一些名望更大的文人士子,或者是希望借此来抬高自己以后在孔庙的历史中的存在感。
总之,为孔圣人修缮孔庙一事儿,绝没有表面上那么的高尚跟神圣,总之,这其中同样是有着关于文人士子各种错综复杂的利益。
所以借修缮孔庙,笼络民心、提高自己的声望,稳固地方吏治、政事,叶青决计是不会让朱熹一个人得逞的,甚至,既然无法避免要北地官府出钱修缮,那么必然要以他叶青为首才行,需要把他叶青的名字排在第一位,把他当成是此次事件的发起人,而朱熹等人不过是赶来此地共襄盛举罢了。
朱熹静静的看着叶青,从叶青来到这后院花园问他第一句话时,他就隐隐猜测到了叶青的目的,只是在他看来,这件事儿完全是因为他朱熹,才会有这么多的文人士子相聚于此,他叶青何德何能,凭什么就要分一杯羹?甚至还要拿走那最高的声望,只给他们这些人留下一些汤喝呢?
“叶大人……。”朱熹语气不再像刚才那般平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沉声道:“如今居于圣庙的文人士子多的是在当地颇有威望之人,家里富裕、银钱万贯者也有许多,你可要想好了,若是老夫真的撇开你……。”
“北地是谁的地盘?”叶青端着茶杯,看着那上面漂浮的茶叶,淡淡道:“若是朱先生真的有这样的想法儿,恐怕早就付诸于行动了,又何必在此等候着叶某人到来?更何况,别说是辛弃疾,就是临安朝廷也没用,没有我叶青的点头,任何人谁哪怕敢动孔庙一块砖,我都能够给他治个谋逆之罪,若是朱先生不信,大可以试试!”
“你……叶青,你这是逼人太甚!”朱熹被叶青类似于强盗的逻辑气的直发抖,而这恰好就是他们等人一直为难,
无法逾越过叶青自建的重要原因。
这几年来,叶青不管是修缮河道还是救济灾民,或者是继续收复失地,都使得金人的疆域不断的收缩,宋廷的疆域不断扩大,加上又往淮南路分流了不少灾民,从而也使得这几年的时间,叶青在北地的声望也是渐高。
朱熹自然是知晓这一切,从临安北上一路走来,他见识到了北地对于宋廷的感恩戴德,对叶青的敬若神明的种种作为,甚至连好几个小地方所建的庙宇中,里面供奉着的赫然是跟叶青样貌完全不搭的叶大将军。
而他所带的护卫,一路上战战兢兢,时时刻刻的防备着的土匪草寇一个都没有出现,虽不富裕但颇为太平的景象,也让他终于明白,叶青北地枭雄的名号绝非是浪得虚名,能够在朝廷的如此打压之下,依然立足于北地,显然正是因为天灾**,让叶青占了笼络民心的便宜。
这就如同北地是一个大锅,在朱熹到来前,锅里面的种种所有吃食都是叶青一人独享的,而如今朱熹突然跑过来,看着大锅里的某一种吃食叶青还未动过,于是瞬间就动了占为己有的心思一般。
而今叶青愿意让他吃,只是不得他一个人吃,必须由叶青来分配时,朱熹便不愿意了,在他看来,这份没有动过筷子的吃食是他先看见的,凭什么要分你叶青?
显然,朱熹忘了,或者是故意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那就是这一口大锅本就是人叶青一手打造出来的,愿意跟他们分享已经是天大的让步了。
“所以啊,你这就叫做吃相太过于难看了,不能因为你看见我锅里的吃食,就立刻不把我这个主人放在眼里,而后便认为这是你的吧?”叶青把玩着手里已经喝空的茶杯淡淡问道。
“叶大人,老夫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北地乃是我大宋的疆域,百姓同样也是我大宋的疆域,非是你叶青的疆域……难不成叶大人收复了几路失地,就生出了要自立为王的心思吧?叶大人,老夫还得提醒你一句,如此心思小心到头来害人害己,若是老夫禀奏朝廷……。”朱熹阴沉着脸,开始半威胁着叶青。
大朝会前开始北上,显然他对于大朝会后的朝堂局势还处于他自己的分析当中,并不是确切的知道如今朝堂之上的权利划分也好,还是局势达到了一个以信任叶青为基础的微妙平衡。
“招来上千士子齐聚曲阜,看来让朱先生变得有些有持无恐了。不错,当着这么多士子的面,甚至是如今在北地我不能把你朱熹怎么样儿,但朱先生,你可别忘了,叶某在北地的声望如今依旧比你要高,而你……不过是在一些文人士子的心中有几分地位罢了。所以在北地,你想要占尽便宜,那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至于你禀奏朝廷,可以,完全可以,你问问韩胄他如今更恨你还是更恨我?若是你的奏章到了韩胄手里,若是我一封信到了韩胄手里,官官相护的道理……朱先
生,想必这不用我提醒吧?”茶杯轻轻的放在桌面,看着面色更加阴沉的朱熹,叶青则淡淡的继续说道:“不错,我跟韩胄之间在朝堂之上素来不和,可这仅限于我跟他之间,但若是有人主动站出来,想要成为我跟韩胄共同的敌人,我想……韩胄肯定会不假思索的答应与我联手的,到时候朱先生,你再在文人士子之间有名望,但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你在南边辛辛苦苦所建的书院,还有你这大半辈子苦心钻研的理学学说,只要朝廷愿意,一纸文书便可以把的半生心血定义为伪学……。”
“叶青,你这是欺人太甚!老夫绝不会……。”
“到底是你欺人太甚,还是我叶青欺人太甚?北地在金人治理下时,你特么的怎么不来?北地黄水泛滥成灾,百姓流离失所,吃不饱、无衣穿的时候你特么的怎么不来?你特么的怎么不在北地最为艰难,到处都是洪水的时候,带着你身旁的文人士子、揣着腰缠万贯的同伴一同来救济下北地的百姓呢?如今北地民生刚要见好转,你特么就立刻屁颠屁颠的北上了?捡便宜有你这么捡的吗?吃相还能再难看一些吗?”叶青比朱熹更为火大,用力的拍向身前的石质桌面,对着朱熹便是一顿怒骂抢白。
看着朱熹那哆嗦的嘴唇,叶青得理不饶人,继续冷冷道:“去年洪水依旧泛滥,数十河堤依旧是被冲垮,我叶青当年从金人那里借了两名金人工部的官员,被临安朝堂官员、文人士子一通攻讦、谩骂,那时候也没有见有人站出来为我说话!知道为什么我找金人工部的官员吗?那是因为,我们大宋离开北地太久了,都特么不懂黄河水到底是冲着哪个方向在流!今年好不容易才刚刚把所有的危堤加固、修缮了一遍。但大量被黄河水淹没的耕地,如今还无法预料是否能够有收成,你特么的就立刻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要举文人大义之旗!你是把我叶青当傻子忽悠呢,还是视北地百姓的民生如草芥?就特么的这么迫不及待!我告诉你朱熹,想要修缮孔庙,可以,济南府一文钱都不会出,这钱必须由你们这些为了名望,视北地万万苍生如草芥的文人士子出,而且必须是我叶青发起的倡议,必须是我叶青带领着你们修缮、祭祀孔庙!想要在北地把我叶青单择出去自己捞名望,做你的春秋大梦去!钟蚕,送客!明日起,命辛弃疾派大军驻守孔庙,没有我叶青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孔庙!谁都特么的不行!”
端起空空如也的茶杯,看了一眼便直接摔在了桌面上,而后对着不远处如同鬼影的钟蚕喊道。
“叶青,民生吏治岂能与圣人庙堂如此比较?老夫心系社稷苍生,又怎么会视百姓生命如草芥?”朱熹跟着站起身来,脸色极为难看的说道。
“滚蛋!今日不想再跟你说话,老子心情不好!送客!”叶青不耐烦的挥手,走到跟前的钟蚕,顺势便虚请着朱熹:“朱先生这边请。”
第九百四十七章 腹背难受
叶青也不知道为何,总是能够轻易的被朱熹挑起肝火,而后便会不顾形象的大骂出口。
当年还没有发迹时,在西湖就曾经当着众多文人士子的面,如同泼妇一般对着朱熹等人大骂一通,而今又再一次对着朱熹大骂一通,更甚之的自然是临安那一次,直接把朱熹给关进了皇城司的大佬内。
细细数来,除了朱熹能够轻易惹的他叶青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外,还有一个人,便是陆游,也是曾经被他堵在人家府邸门口大骂一通。
辛弃疾当年还在临安时,曾经对朱熹极为推崇,而这一次在叶青未知朱熹倡议天下文人士子,修缮孔庙一事儿时,辛弃疾竟然是多次拒绝了他偶像的请求,由此可见,朱熹真他娘的可恨。
一觉醒来的叶青,对于昨夜谩骂朱熹一事儿好像还觉得不过瘾,一早上便开始把辛弃疾拒绝朱熹的事情缘由,归结到了朱熹可恨的原因上,并不是归结到辛弃疾是因为他的意思,以及忧虑今年北地粮食收成的原因,才拒绝了朱熹修缮孔庙一事儿。
“大人,即便是辛大人派人驻守孔庙,恐怕一来一回也需要半月的时间,要不要……。”
“自然是要,立刻就去。”叶青坐在门槛上晒着太阳,直接说道:“即便是萧贞问起,也不必理会,直接封锁孔庙。”
“可……总是需要理由吧?这件事弄不好可就是一把双刃剑……。”钟蚕有些忧虑的说道,昨夜里叶青骂得太得意了,只想着不让文人士子去祭拜,但却忘了如此一来,有可能会招来的指责了。
“就以要修缮孔庙为由,比如其中多有危险地方,容易出人命,所以在修缮之前,为了保护圣人不受惊扰,便暂时不允许其他人进入祭拜了。对了,还有你们,就别穿着盔甲去了,长枪弓弩也别带了,就只带一把腰刀前去吧,免得惊扰了已经睡了好久好久好久的圣人。”叶青说道最后,不自觉地自己先笑出了声。
钟蚕跟着笑了笑道:“是,大人,末将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就去安排。”
随着钟蚕离去,一路跟随叶青自扬州北上的沈牧,则是快步走了过来,见叶青示意后,便在门槛另外一侧坐下,而后掏出书信说道:“大人,这是关于朝堂之上自大朝会后,史弥远、韩胄大肆安排自己亲信的名单,史弥远增置了七人,而韩胄也不甘示弱,同样是安置了多达七人在朝堂之上。而其中两人显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御史台,所以彼此都在御史台安插了不少御史、言官,看样子,这是打算为以后互相攻讦彼此做准备啊。”
“皇城司在我手,他们想要打主意很难,何况如今皇后的心腹太监青丘也在皇城司。所以啊,他们就只能是打御史台的主意,从而通过御史台来寻找朝堂其他官员的把柄证据等等,或者是继续给自己麾下拉拢党羽。”叶青笑眯眯的轻松说道。
“御史台……。”沈牧一愣,呆了呆后道:“如此一来,那御史台岂不是成了他们清除异己,拉拢党羽的最佳之地了?难怪他们一个个打御史台的主意,御史风言奏是、言官同样是如此职权,所以只要朝堂之上有人跟他们过意不去,他们便可以通过御史、言官来弹劾、攻讦,或者是威逼利诱?大人,若真是这样的话,您也得小心一些才是。”
叶青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笑
了下道:“御史台不过是风言奏是,皇城司当年可是被高宗皇帝亲题:小涉饥议,即捕治,中以深文的职权,所以暂时对我还不会有什么威胁,毕竟皇城司罗织起罪名来,比御史台还要周密啊,只是通过舆论往我身上泼脏水倒是有可能,不过现如今,看两人在朝堂之上的架势,恐怕一时半会儿还顾及不到我。”
沈牧本就是金人治下时的宋人官吏,后来随着海洲知州被朱熹一封书信诘问而自杀后,才被叶青差遣到了知州,原本从京兆府后淮南路时,叶青想要他差遣在扬州,但沈牧对此并不热衷。
这或许就是真正的南北官员之间的隔阂吧,所以叶青也便遂了沈牧的意思,把他安置在了辛弃疾的身边,从而自到达泗州后,沈牧便一直陪着他一同北上。
“大人,下官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可不说吧,堵在心口又难受。”沈牧看着叶青问道。
“你是想说朱熹的事情吧?”叶青扭头看着点头的沈牧,而后道:“前海州知州赵秉文的死,确实跟朱熹有关系,所以你想要替赵秉文报仇?”
“报仇倒是谈不上,只是下官觉得,当年大人收复失地后,任免了大量原有金人治下的官员,比如下官便是如此。而我们这些人,对于当年赵秉文的死,以及南边百姓、官场对于我们这些人归正人的称呼一直耿耿于怀,所以下官担心,若是大人……这一次跟朱熹联合倡议修缮孔庙的话,恐怕会引起一些北地官员的暗中不满。所以此事儿,大人是否要斟酌一番?”沈牧神情坦荡,看着叶青把自己心头的忧虑毫无顾忌的说了出来。
北地当年被刚刚收复时,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平和稳定,加上水患肆虐,四处又都是盗匪草寇,整个北地看似回到了宋廷的手里,但最初开始的时候,朝廷根本是不管不顾,北地完全是一团乱麻,毫无秩序可言。
若不是叶青及时对于灾民的安置,以及大量的粮食从淮南路,甚至是从长江以南的各路购买了大量的粮食,恐怕整个北地,虽不至于再次烽烟四起,但盗贼横行绝对是无法避免。
沈牧极为佩服叶青在治理北地时的果断手腕,流民的安置,赈灾粮食的到位,以及快速果决的修缮河堤等等措施,都让原有的北地官员对叶青是刮目相看,再加上辛弃疾等人尽心尽力的帮助叶青,从而才使得北地在被宋廷收复后,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度过了最为危险的时期,丝毫没有给金人想要立刻夺回失地的任何可趁之机。
但如今即便是叶青已经能够牢牢的控制着整个北地的官场,可依然还有大量原有的金人官员,换身宋廷的官府便继续在任,而赵秉文的死,虽然没有闹出什么大动静,但没有谁是傻子,岂能不知道赵秉文的死,跟宋廷、跟朱熹有关?
何况他们眼里如今只有叶青,根本没有宋廷,而这个问题一直都是叶青跟各级官员刻意回避的问题,如今北地看似平稳,但若是一旦有一点儿有悖官民的事情发生,那么这几年一直留任的原有官员,难保不会在这个如同三不管的北地,另立一杆大旗来跟叶青平起平坐。
北地缺乏宋廷承认的正统性,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其一是因为临安朝堂之间的明争暗斗,使得叶青不敢让吏部插手北地的官员差遣任免。其二则是朝廷一直把北地当成防备金人再次南下的
炮灰,所以根本无心为他人做嫁衣,深怕一旦北地的民生、经济有了改善之后,再次便宜了金人。
再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的种种缘由,从而使得如今北地看似是宋廷的疆域,但在合法性上、正统性上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的意思,如同男女二人已经同居,但没有领那一纸结婚证一般,缺少了仪式感跟归属感、从而也使得关系颇为脆弱,甚至是一碰即碎。
“你说的不错啊,但眼下不修缮孔庙会失一部分民心,修孔庙的话,还真会因朱熹而得罪一些官员,或者是寒了他们的心,所以在想出对策前,我只能是先命钟蚕封锁孔庙,不准任何人祭拜。”叶青挠了挠头,这确实是一件让他感到棘手的事情。
沈牧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也是他觉得为难的原因,站在叶青的角度确实是如此,不修缮的话,不明真相的百姓会议论纷纷,修缮的话,明一些真相却不究背后利害关系的官员,则会因此而感到一些心寒,简直就是骑虎难下啊如今。
“人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得失利益,没有多少人愿意站在对方的立场去考虑问题。所以啊,这很正常,怪不得百姓,也怪不得官员,要怪的话,只能怪我摊上了这件棘手的事情。”叶青无奈的低头笑了笑,一旁神色忧愁的沈牧,也只能是跟着摇头苦笑。
他的职责就是提醒叶青,至于办法,他一时半会儿还没有一个解决良策,所以能够做的,就是尽量让叶青明白,此件看似不起眼的事情,一旦稍微走错一点儿,可是会引起一场关乎北地安稳的大动荡的。
“那大人打算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一直被耽搁在这里吧,眼看着就要到济南了,却是被这么一件糟心事儿给拦了下来。而且……如今济南府还有金人的使臣在等候,若是叶大人在曲阜再耽搁下去……难保临安朝堂的那些御史,不会以此事儿来污蔑大人。”沈牧深深的吸一口气,神色凝重的再次提醒着叶青。
“不错,临安朝堂会认为我叶青做贼心虚,所以踌躇不前,不敢于金人使臣碰面,要么便会认为,是给金人使臣时间在济南府斡旋。这还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啊!”叶青耷拉着脑袋,怎么就没有一件让人省心的事情呢!
“下官以为,大人还应该以与金人使臣之间的事情为要,不管如何,都必须赶到济南府才是,至于临安朝堂会如何认为,如大人刚才所言,不过是一些居心叵测的攻讦之言罢了,但若是这个时候北地起了民怨,或者是官员多有不满的话,恐怕就会真的危及大人在北地,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望了。”沈牧斟酌着提议道。
“看来这一趟孔庙之行是不可避免了,不管如何,风头不能让这些文人士子,让朱熹给占尽了。至于民怨还是官员的不满,就看朱熹会不会让步,以我叶青的名义修缮孔庙了。”叶青说完后,扭头看着沈牧一笑。
沈牧先是一惊,而后则是一喜:“以大人的名义修缮?如此的话自然是最好不过,只是那些文人士子看似一个个一身傲骨,但哪一个不是……。”
“而且还要让他们自己出资修缮,而我叶青是唯一的倡议之人,是我的倡议让他们聚于此才行。”叶青拍了拍膝盖,而后站起来道:“琢磨琢磨,今日若是朱熹不来的话,明日咱们便去孔庙,会会那些文人士子!”
第九百四十八章 神秘贵人
济南府内,当年金国卫绍王完颜永济所在的宅子,辛弃疾原本打算当作叶青到达济南后的暂时住所,但随着金国使臣到来后,特别是当他得知,在以李湘为首的金人使臣当中,还有着一个娇贵的使臣后,便不得不把当年完颜永济留下的宅子,当成了金人使臣的驿馆,而原本给金人使臣所准备的驿馆,则是成了叶青到达济南后的暂时住所。
杨怀之、陈次山二人刚刚走进衙署内,便看到了愁眉不展的辛弃疾,放轻脚步步入议事厅内,但还是惊动了沉思的辛弃疾抬头望向他们二人。
“叶大人这两日的行程消息可有传来?”辛弃疾不等两人坐下,便出声问道。
陈次山、杨怀之相望一眼,而后一同摇头:“还不曾,刚刚差人去问了,这两日里还没有大人行程的消息。不过从之前的行程上判断,如今叶大人应该是……。”
陈次山适时的停住了话语,其实他们三人都知道,如今叶青的行程,若是按照之前的速度推算的话,那么此刻的叶青,应该是在曲阜。
而曲阜,则是他们三人最不愿意让叶青去的地方,更不愿意让叶青跟朱熹碰面,从而被那些文人士子所胁迫。
不管是辛弃疾还是陈次山、杨怀之,都可以理直气壮的拒绝朱熹等人提议的修缮孔庙,而身为北地节度使、北地第一人的叶青,则就不能够像他们三人那般,不计后果的拒绝了,毕竟,这几日细细想来,此事儿若是落在了叶青身上,那么一件小小的孔庙修缮,就变成了北地一件可大可小、牵扯极广的事件,一个弄不好,很有可能会动摇北地这刚刚稳定下来的民心跟官场。
“金人那边又催促了,下官刚刚从那边过来,李湘又在追问了,叶大人何时能够抵达济南府,他们已经在此停留了大半月有余,却是连叶大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已经开始怀疑我们是否有议和停战的诚意了。”杨怀之苦笑了下说道。
“里面的贵人可有说话?”辛弃疾消瘦的脸颊颇为凝重,不过还是宽慰着道:“若是前卫绍王府邸的那位没有说话,那么便不必理会,议和停战不过是说的好听罢了,如今他们撤去所有沿岸兵力,看似拿出了最大的诚意来,但谁知道会不会这边刚一议和,那边便立刻出兵呢?你们二人看看,这是董晁刚刚密送过来的。”
说完后,辛弃疾把放置在桌面上的书信递给了杨怀之,而后道:“卫绍王完颜永济,无缘无故的去了武州,金廷却是派了李湘来此谈和,在我看来,这明显不像是要真心诚意的跟我们议和,更像是欲盖弥彰之举。”
“不错,完颜永济对济南府极为熟悉,而且还跟叶大人乃是旧识,私交也可以称得上的是还不错。所以若是完颜真有意跟我们谈和,显然完颜永济才是最佳的人选,但完颜却是在这个时候,把完颜永济差遣到了武州,而派了李湘这个据说去年在京兆府,跟大人还曾发生不快的官员来谈和,如此看来,明显不是为了谈和而来,更像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杨怀之看完后,递给了陈次山,而后嘴上附和着辛弃疾的分析说道。
“是啊,所以他们此行济南府的目的会是什么呢?而且还挑明了只会跟叶大人谈,连我这个安抚使都没有资格。”辛弃疾皱眉头思索着:“前几日我宴请李湘等金人使臣,本想看看是否能够从交谈中探得一些什么,但李湘此人却是极为警惕,只要一说道谈和一事儿上
,立刻就闭嘴不言,要么便是转移话题。”
“若是所料不错,如今叶大人很有可能把行程耽搁在了曲阜。但不管如何,我们应该尽力摸清楚金人此次前来谈和的真正意图,尽可能的不让叶大人在到达济南府后,被金人来个措手不及。”看完信后的陈次山,再次把书信交给了辛弃疾后说道。
辛弃疾跟杨怀之认同的默默点点头,而后辛弃疾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金人使臣团里,那位所谓的神秘贵人,可摸清楚了身份?”
“没有。”陈次山摇头道:“驿馆看守极为严密,就是连里面的厨子、洒扫丫鬟等等,用的都是金人自己带过来的,我们的人根本没有办法靠近,据说就是连李湘想要进去,都得在门口站着先通禀一声,同意了才能进去。”
“难不成会是完颜?”辛弃疾深陷的眼窝写满了疑惑,也正是因为这一次金人使团人数已经达到了好几百人,而且上上下下,都是极为谨慎小心的侍奉着那位神秘的贵人,才让他把原来卫绍王的府邸拿来给金人使团当驿馆使用。
但一连多半个月的时间,别说见到那位所谓贵人的真面目了,就是连人家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自从来到济南后,也曾走出过卫绍王府,但一路上不管去哪里,在济南府哪个角落转悠,还是出城散心,那豪华到让辛弃疾都瞠目结舌的马车,始终是车帘封的严严实实的,连哪怕一个手指都不曾见到过。
“大人没有从范大人那里旁敲侧击一番吗?”杨怀之小心翼翼的问道。
范邦彦乃是辛弃疾的岳父,如今依然还是在金国为官,所以在杨怀之看来,若是从范邦彦处着手,或许能够找到一些,关于卫绍王府里那位神秘贵人的蛛丝马迹。
“暗中派人去过了,但是……范大人连此次金国使臣出使一事儿都不清楚,若不是我问起,恐怕他还不知道金人使臣团,已经到达济南府半月有余了。”辛弃疾继续皱着眉,道:“如此看来,这数百人的使臣团一路行来,并没有惊动各路地方,在金国的行事还是颇为低调,如此看来,是完颜秘密前来的可能性就基本上可以排除了。”
“要不要联系下叶大人,或许……或许大人清楚呢?”陈次山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着手,只好寄望于他眼里,几乎无所不能的叶青能够未卜先知。
济南府的三个主要官员,还在为前卫绍王府邸那所谓的神秘贵人身份感到头疼,而这边叶青一天的时间里,也没有等来朱熹的再次到来,不过倒是萧贞倒是跑了过来,跟叶青天南海北的聊了一番后才又离去。
而两人的谈话,无非是集中在了朱世杰的身上,据说自从昨日里拜别叶青后,那朱世杰回去后便开始继续研究叶青告知他的那些东西,几乎是一也不曾睡觉,而到了第二天清晨,依然是埋头于此,就是连吃饭都是被那个赎身的丫鬟,给他端到书房里吃的。
钟蚕带着种花家军封锁了诺大的孔庙,虽然不准他们再祭拜的严令引起了一些骚乱,不过也很快就平息了下来,而后那些要么是寄居在农家,或者是客栈里的几个重要的,在众人心中颇有威望的文人士子,据说在曲阜最大的圣人书院里,一一跟朱熹见了面。
“至于谈了什么末将就不知道了,因为在所谓的圣人书院里,也是挤满了满嘴之乎者也的文人士子,看到短打扮的我们,就跟见了贼似的,一个个可是警惕的很,即
便是末将,都没能够靠近朱熹所在大厅。”贾涉向叶青汇报着今日监视朱熹的种种举动。
“户部尚书郑清之是朱熹的学生,如今的右相留正跟他关系也不错,所以……会不会朱熹此举北上,跟朝廷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呢?或者是北上根本不是他的意愿,只是受了谁的蛊惑不成?”叶青喃喃说道。
今日他一边等着看朱熹是否还会再来,一边便是思索着朱熹北上的举动,到底有多少是他个人的意图,有多少是因为朝廷内有人在他背后给他撑腰,所以他才会来曲阜呢。
“留正任兵部尚书时,可是曾经出使过金国,见过完颜,当然,那时候的留正还是听命于赵汝愚行事。所以大人……会不会是留正?毕竟,前往金国他必然要走北地,那么北地的风土民生,他自然是再了解不过了,所以回到临安后说给朱熹听也不足为怪,于是朱熹就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了呢?”贾涉帮叶青分析着说道。
“留正与虞允文乃是旧识,也算是颇为了解。这一次回临安,之所以没有在对付赵汝愚时捎带上留正,完全是因为留正不管是为人处事,还是做官吏治,都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是真正的在为朝堂做事儿……。”
贾涉听着叶青对留正的评价,嘴角带着一丝不屑笑意道:“大人,知人知面不知心,留正若是真没有结党营私之心,当初又怎么会跟赵汝愚一同设计陷害大人您?所以依末将看来,朱熹出现在北地一事儿上,很有可能便是留正在背后作祟。”
“那留正的目的是什么?靠一个朱熹,他绝不会天真的以为就能够扳倒我。而修缮孔庙这样的行径,怎么看都不像是出自朝廷官员之手,若是朝堂官员,决计不会这么小家子气,而是会要比如今朱熹所做的这一切要更为阴险。今日这修缮孔庙一事儿,一眼就能够看出,完全是出自那些乌合之众一般的文人士子之手,要是朝堂官员出谋划策,那就不会等着我点头同意了,直接大红绸缎、敲锣打鼓的奔走相告,而后即便是不动手修缮,最起码也要先把声势搞出来,从而让我连插手抢功的机会都不留半点儿。”叶青抚摸着下巴,分析着此事儿到底跟朝堂有没有关系,而且还需要想着,自己明日前往圣人书院,若是面对那么一群迂腐文人的慷慨激昂时,该如何应对才能够使得事件平息下来,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那大人……您打算怎么处置?总不能到了咱们的地盘上了,还让人家给堵在半道上,眼睁睁的看着济南府却是没办法到达吧?”贾涉无奈的叹口气,朝堂之上无休止的尔虞我诈,已经让他感到厌烦,本以为到了北地之后,就再也不用受那些明争暗斗了,谁承想,朱熹这个讨厌的家伙,竟然率先一步拦在了他们的面前。
看着一脸愤愤不平的贾涉,叶青很难相信,这样一个光明磊落的武将,怎么会生出贾似道那样的祸害呢。
“对了,你去找萧贞,我有一个法子,可以暂时把这件事情压下去,等事后我们再处置。”叶青突然嘿嘿一笑,而后冲着贾涉招了招手,在其耳边私语了几句后,贾涉便一脸兴奋的都忘了行礼,直接就往外跑去。
贾涉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毕竟,若是按照大人刚才所言的那般,只要一旦得逞,就等于是狠狠的甩那些文人士子们一个响亮的耳光啊,难怪说朱熹等人此举太过于小家子气,看来还是大人技高一筹啊!
第九百四十九章 饿死事小
夜色下的圣人书院多少显得有些安静,并没有多少的灯火,三五成群的文人士子相聚一起,要么是在书院外面仰望星空做沉思状,要么便是与同伴述说着自己的抱负跟理想。
来到圣人书院半个多月的时间,如今这些文人士子们,在修缮孔庙一事儿上,并未取得突破性的进展时,已经有人开始变得焦躁跟不耐,甚至一些人,也已经开始私下里对朱熹等人议论纷纷。
跟随朱熹一同北上的张恃,以及弟子林择之行走于圣人书院内,耳边时不时的便会传来一些昏暗的灯笼下,文人士子们要么伤春悲秋的声音,或者是豪迈热血的朗诵声,当然,其中也会夹杂着一些,对于他们如今还无法动工修缮孔庙的不满。
不过圣人书院里的这些文人士子,聚在一起议论最多的,还是今日曲阜官府下令封锁孔庙的消息,这让他们在大惑不解的同时,自然是对官府心生不满,一个个摩拳擦掌、义愤填膺,叫嚣着明日必须要跟官府好好理论一番才行。
书房内的朱熹秉烛夜读,张恃与林择之放轻脚步,对着书童示意后这才轻轻的在旁边不远的椅子上坐下,而朱熹不过是抬了抬眼皮,继而便把注意力再次放到了手中的书卷上。
静静地书房内,随着朱熹一声长叹被打破,手里的书卷缓缓放向桌面,看着张恃跟林择之问道:“叶青今日没有来圣人书院?”
“没有来。学生今日在门口等待几乎一天的时间,都没有见到叶青的影子。”林择之轻声说道。
“先生,如今看来,这叶青真是铁了心,势要抢这头名啊。今日圣庙被封锁,如今外面的士子们更是愤愤不平,叶青此举,他就不怕招惹到这么多人的不满吗?”张恃看着若有所思的朱熹,心头也有些担忧的问道。
前些年,朱熹在临安没少吃亏,跟这个叶青之间更是恩怨颇多,甚至那叶青,还曾经把朱熹抓进过皇城司的大牢内过,今日两人在曲阜再次相遇,不过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叶青就立刻兴师动众的封锁了孔庙,这明显就是冲着朱熹来的。
而且更让他担忧的是,叶青可谓是整个北地之主,他们几人携手来此已经是在以身犯险,等于是跑到人家叶青的地盘上撒野了,这要是一个闹不好,吃亏的可绝不会是在北地能够只手遮天的叶青。
朱熹淡淡的扫了一眼张恃,张恃把对于自身安危的担忧,不动声色的就转变成了士子们对叶青的不满,从而让他也必须考虑,如今聚于圣人学院众多士子的人身安全。
“叶青不会轻举妄动的,更不会对如今聚于此的士子们进行武力打压,既然他想要借修缮孔庙来笼络民心,就足以说明,他很清楚眼下若是打压我们带来的后果,绝对不会利于他在北地立足扎根。”朱熹端起书童送上来的茶水,看着那冒着热气的茶水,想了下后还是宽慰张恃道:“不管如何说,如今北地都是我大宋的疆域,不管外面传言是否为真,但叶青终究是我宋廷的官员,他不得不在乎临安朝堂的态度跟立场,所以……这件事儿就看我们跟他谁能够耗过谁了。”
“叶
青此举是北上济南府,据说金人使臣想要拉拢他,也有人说是为了跟他谈和,从此让两地再无战事。”林择之看了一眼张恃,以及朱熹那平静的脸色,而后放心大胆的继续说道:“但不管如何说,叶青恐怕都没有太多的时间跟我们在此相耗,想必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耐心,叶青到最后,不管是迫于朝廷的压力,还是跟金人谈和,或者被拉拢一事儿的迫切,学生想……最终沉不住气的必然会先是叶青。”
“择之说的不错,今日老夫不出书院,便是在等待叶青的到来。现在看来,叶青今日应该也是在驿馆等待我过去,所以啊,如今已经算是耗上了。但我们的时间比他要充裕很多,最终沉不住气的,不出所料的的话,必然会是他。”朱熹赞同着学生林择之的话语点头说道。
张恃听着朱熹、林择之师徒二人的分析,不由自主的跟着点头,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担忧道:“但先生……这千多人聚于曲阜,每日的开销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而如今曲阜的百姓……。”
说道这里时,张恃的神情立刻变得有些忿恨道:“俗语云:穷山恶水出刁民。圣人千百年来竟然都不曾让这里的百姓变得……。”
“张先生……。”林择之不等张恃说完,便摇头打断了张恃的话语,而后看着朱熹道:“不妨事,学生前两日已经写信于家里,让他们给学生再多寄些银两过来。而且今日,学生也已经跟几个家境颇为殷实的士子通了通气,继续维持半月时间不成问题。”
“可如今曲阜的百姓、商贩,只要跟我们的这些士子交易,都会不自觉地抬高物价,我们最初来时一顿饭才多少钱,而如今呢?曲阜的商家只要见到做文人装扮的士子,必然是要比卖给他人时贵上很多,我们岂能就如此一直被坑下去而不理论?”张恃有些头疼的说道。
他在众多的文人士子中,已经算是口袋比较殷实的了,但这几日曲阜的物价猛涨,可就是连他都有些吃不消了,更何况,君子不食嗟来之食,若是随意任由他人施舍,这岂不是失了读书人的傲骨!
朱熹默默的长叹口气,如此多的文人士子相聚一堂确实是一个大问题,这些人的家境差距太大,甚至这几日,已经有一些人,因为囊中羞涩,而又不肯接受他人的帮助,已经带着自己的书童下人离开了曲阜,若是自己跟叶青如此耗下去,恐怕……还真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过两日再看看吧,明日我们召集那些颇有名望之人再商议一番。如此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看看明后两日叶青会不会率先沉不住气吧。”朱熹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说道。
在他看来,钱财都乃是神外之外,竟然还被张恃拿到了这里,当成了一件生死大事儿来说。
何况,即便是曲阜百姓要价高了些,但身为文人士子、心系天下苍生,难道就不能把此当成是济天下的善举吗?
而此时叶青所在的驿所内,不管是会写字的,还是不认字的种花家军兵士,都被分配了一个很重要的差遣,那就是照着叶大人所书的八个大字,不管你写还是画,总之明日天亮之
前,必须交上十份才行,否则军法从事。
于是整个驿所内一片哀嚎声响起,让他们上战场杀人打仗行,而如今让他们学写字,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所以种花家的兵士便开始一层层一级级的托关系走人情,从都头到正将,再到钟蚕这个种花家军的统领,包括贾涉在内,每个人不知不觉的已经帮自己的属下包揽了那一份差遣,而后提笔写下: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八个大字时,才猛然惊喜:卧槽!我到底答应了帮多少人写?
于是掰了掰手指头后,钟蚕等人发现,即便是他们不停的写到明天早上,恐怕也写不完。
但不管如何,当第二日天刚刚蒙蒙亮时,一箩筐一箩筐的八字箴言都被放在了叶青的面前。
随意的从箩筐中抽取了几份,有些还能够一眼认出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但有些不管你是睁着看、反着看、斜着看、歪着看,你都不知道他们到底画的是什么。
不过好在,如同在神的指引下画出来的鬼画符并不是很多,大部分还是认真辨认一番,联想着小跟大两字,再看看失节二字的话,应该就能够很轻易的明白,这八字箴言乃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找些机灵的,身手麻利的,让他们把这一箩筐一箩筐的八字箴言都散发到圣人书院,还有孔庙里去,不用递到那些文人士子的手里,就算是扔地上、挂树上他们也会因为认的字而好奇的捡起来看的。”叶青颇为满意的看着眼前一箩筐一箩筐的圣训,脸上的猥琐得意之情,怎么都掩饰不住的笑着道。
“好嘞,大人您放心吧,这种事情末将保证,绝对做的悄无声息。”钟蚕揉着写了一晚上箴言圣训后发酸的手腕打包票道。
“快去快去,天就快亮了,再晚的话就不容易散发了。”叶青满意的挥着手,示意钟蚕赶紧去办。
随着众人离去后,叶青看了看一旁揉手腕的贾涉,呵呵道:“怎么,昨夜里一宿没睡?帮自己的属下抄了不少吧?”
“大人,这样行吗?”贾涉点点头,他不觉得这八个字,就能够瞬间化被动为主动。
“行不行过了晌午就知道了。”叶青胸有成竹,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很想看看朱熹看到这八个字的时候,脸色会是什么样子。
更何况,这只是他的铺垫而已,真正的杀招明日恐怕就能够凑齐用上了。
“对了,交代萧贞的事情,交代的如何了?”叶青问道。
“他笑的很奸诈的答应了,说今夜应该就没问题,毕竟大人要求的人数太多,附近周遭他都得跑一遍,而且还带走了曲阜的知县。”贾涉如实说道。
“那就好,带着知县应该方便行事一些,不过在这之前,决计不能被人发现。还有,你立刻再去趟曲阜县衙,告知他们准备好明日所需的必要物品,若是明日的事情出了差池,我特么就让辛弃疾免了他们的差遣,一个个都以通金的罪名给送到临安去。”叶青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很想看看明日那些文人士子,以及朱熹等人会如何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