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章 孤山行
一连两天的时间,叶青就像是在临安城突然消失了一般,没有几个人清楚他到底去了哪里,而当叶青再次出现的时候,人已经迎着明媚的阳光,站在了西湖的断桥处,正望着那不远处的孤山。
看着迎面而来的关礼,叶青带着钟蚕向前迎上,不等关礼客套行礼,便有些心急的问道:“如何?”
“太上皇并未同意,不过皇太后倒是请您前往一叙。”关礼神色之间带着些遗憾,继续说道:“奴婢这几日一直在察言观色,但即便是如此,奴婢也看不出来,如今太上皇对于大人您抓了沂国公后的心思。”
“皇太后?会不会是太上皇授意……?”叶青神色也跟着凝重了下来,有些迟疑的问道。
三人缓步向孤山行去,关礼向叶青解释着,想必皇太后请他前往一叙,并无太上皇的意思。
“还有,奴婢一直不曾跟您说,前些时日在赵汝愚的发起下,群臣开始尊称太上皇为寿皇圣帝,自然是希望太上皇福寿延绵,神武圣明之意。”关礼在带着叶青来到孤山慈福宫前,低声对叶青解释道。
“此事儿我已经知晓。”叶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当初赵汝愚为了保命,不得不讨好太上皇赵跟皇太后二人,便是希望此举能够保他一命,所以率群臣尊称赵为寿皇圣帝,称皇太后为寿成皇后。
叶青也正是因为此事儿,让他在赵汝愚一事儿上,不得不看太上皇赵的脸色行事,毕竟乃是群臣给予的尊号,也间接说明了,如今的太上皇,虽然久居孤山,但不代表就已经被群臣遗忘了。
而且不管是当今皇后李凤娘,还是当今圣上赵,也正是因为在赵汝愚的发起下,让群臣尊称赵的事情,从而引的当今圣上跟皇后,与太上皇原本就颇为紧张的关系,变得更加的紧张。
太子之事儿太上皇赵想当然的想要立庆王之子,加上又让群臣尊称其为寿皇圣帝一事儿,便让本就临近疯癫边缘的当今圣上赵,更加在心底猜忌,太上皇此举是想要夺回当年有些被迫禅位的皇位,而后传位于庆王之子。
赵一辈子都活在了犹豫不决、瞻前顾后的矛盾中,即便是当年发起的几次对金北伐,其中也看不到他果断英明的影子来,只是因为在赵构的阴影下,以及赵构与秦桧求和金人的负面影响下,反而显得赵颇为英明。
但随着赵构一死,赵就等同于被人抽走了魂魄、少了主心骨一般,越发变得优柔寡断起来,禅位之后或许也是因为荒废朝政多年的原因,也或许是因为深受赵构干涉朝政的影响,使得如今的太上皇赵,即便是居住在了孤山,但大部分的时间里,还是希望能够向当年的赵构一样,能够对朝堂产生一些影响力。
赵汝愚发起的尊称,自然就是如同一个信号,而叶青的监押赵汝愚于大理寺,又等同于是把这个信号给掐灭了一般,所以可想而知,如今的太上皇赵,没有领群臣攻讦叶青,已经是足够忍耐了。
而这也是叶青在把赵汝愚监押到大理寺后,不敢立刻就处置的原因。
“臣叶青见过寿成皇后。”叶青面对慈福宫内的皇后谢氏,行大礼跪拜于地道。
“你是叶青?”皇太后谢氏如今已经是六十多岁,微微眯缝着眼睛,不知道是成心还是故意讽刺叶青,淡淡道:“老身认识的叶青,可不是你这般模样儿啊,这人一旦权利大了,难不成相貌也跟着变了不成?抬起头来,让老身好好看看,眼前这个可是当年老身亲自做媒燕家那丫头,但人家一点儿恩情不记的叶青。”
“臣正是叶青。皇太后责骂的是,臣……臣愧对皇太后……。”叶青起身,缓缓抬起头说道。
“这番言不由衷的话语听起来倒像是当年的叶青,可惜啊,物是人非,如今就是老身也得称呼你叶青一声叶大人了吧?”皇太后谢氏此刻的语气,即便是把叶青换成一头猪,都应该能够听出来,这是在讽刺叶青这个权臣。
“臣不敢、臣惶恐……。”叶青微微躬身说道,而在皇太后谢氏的旁边,赫然是钟晴,以及庆王妃华国夫人韦氏居于两侧。
“臣不敢、臣惶恐……呵,你叶青可是胆子大的很呐,这世间还有你不敢的事情?就连钟晴如今都成了你叶青的小妾,你叶青还有什么事儿不敢啊?皇家宗室的女人成了你的妾,男人被你关押进了大理寺,叶青啊,大宋皇室难道跟你有仇吗?别忘了啊,是谁扶持你,才让你有了今日今时的地位跟权利。”皇太后谢氏语重心长,直接放开了开始数落着一直低着头,如同孙子似的叶青。
他没有料到钟晴会在孤山,因为他是跟李凤娘那娘们,一连两天没下床,下床后就直奔孤山而来的,所以根本不会知道,钟晴于昨日终于是肯再次踏上孤山了。
当然,他更不会想到,皇太后谢氏会当着钟晴,以及庆王妃韦氏的面让自己难堪,让自己下不来台,被她一通的冷嘲热讽加训斥。
身后关礼的头
垂的很低,在叶青再次跪下谢罪的时候,他差一些就跟着跪下去,还好膝盖打弯的瞬间,钟晴咳嗽了一声,才让他猛然惊醒,自己如今还算是太上皇的贴身太监,怎可跟着叶青下跪赔罪,这样一来,岂不是明摆着自己是叶青的人,是更把叶青往火坑里推吗!
“起身说话吧,老身老了、不中用了,可不敢让你这么一个朝堂臣子都敬畏的大宋官员,在老身跟前下跪了。”皇太后谢氏翻着眼皮,继续淡淡道:“怎么只有你来看望老身呢?燕家那丫头呢?老身当年是给燕家的丫头做媒,怎么,成家立业了,成了重臣夫人了,就不再理会老身了?”
“臣不敢。”叶青起身低着头,脑子里想了半天,能够想到的还是只有臣不敢三个字,有些空白的脑海里,根本想不起任何其他词汇来。
恭恭敬敬的站在大殿内,连一把椅子都没有捞到坐下,就这么一直在三个女人的注视下,使得慈福宫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当中。
庆王妃韦氏在扬州曾经跟叶青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的叶青不管是跟崇国公说笑,还是跟庆王谈天,表现的都要比今日要从容轻松很多,甚至在不点名三人的身份前,你很难分辨的清楚,谁是宗室,谁是臣子。
而如今再次见面的叶青,在外界看来隐隐有了枭雄之势,但此刻站在皇太后谢氏的跟前,韦氏怎么看,都觉得还不如自己儿子站在大殿内显得轻松。
“叶大人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儿啊?不会是回到临安好几日了,终于想起来孤山还有老身这个没人理会的皇太后吧?”谢氏没有理会一旁蹙眉的钟晴,更是拒绝了其他太监给叶青拿座,就让叶青一人孤零零的站在大殿内说话。
在整个北地,别说是宋廷的官员等等,就是金、夏两国的皇帝跟前,北地枭雄叶青也不会有这番难堪、下不来台的时候,何况,不管是金还是夏,这个时候哪一个敢忽略他叶青的存在,敢不把他叶青当回事儿?
但如今回到了临安,来到了孤山,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被他抛掷脑后,只需要记得自己乃是大宋的臣子,眼前的是有恩于自己的皇太后。
所以就是叶青,也不得不偷偷感叹,枭雄不好当啊,既要玩的了霸气、也要当的了孙子才行啊。
“回皇太后,臣今日前来孤山,除了拜见皇太后您之外,便是因沂国公一事儿……。”叶青硬着头皮,此刻,他感觉整个大殿内,不管是宫女还是太监,或者是坐在上首的三位,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老身不想听你那些敷衍之语,更不想听朝堂政事儿。后宫不得干政,老身身为皇后多年,从不曾逾越半次,不像有些人啊,仗着圣上的恩宠……。”皇太后谢氏像是忘记了叶青的存在一般,开始自顾自的数落起了当今皇后李凤娘。
而大殿内,唯一跟太监、宫女一般站着的叶大人,此刻心里更是一股无法言语的匪夷所思!
他完全没有想到,刚刚跟李凤娘在杏园的床上分开不久,而后就会在皇太后谢氏的骂声中再次相聚,这特么……还真是缘分啊!只可惜,压榨了自己两天的李凤娘,此刻却是没办法陪自己一起挨骂。
当然,他也相信,若是李凤娘在此,皇太后一旦开始含沙射影到了李凤娘身上,李凤娘也绝不会老老实实的捏着鼻子任由皇太后骂她,说不准这慈福宫内,又要展开一场婆媳之间的激烈骂战。
“太上皇答应见你了吗?”兴许是数落李凤娘数落累了,皇太后谢氏,再次把话题转到了正在走神儿、发愣的叶青身上。
叶青并没有听见皇太后谢氏的问话,此时心里还在恶狠狠的骂着李凤娘,他娘的,老子如今在此装孙子,你倒好,回到皇宫继续作威作福当你的皇后去了。
“皇太后问你话呢!发什么呆你!”钟晴看着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出神的叶青,急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提醒道。
皇太后不满的看了一眼钟晴,嘴里嘟囔着:“怎么,这就心疼了?比起他对宗室下的狠手,老身只不过是骂他几句都不成了?还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当年跟随信王时,也没见你为信王出头过一次……。”
“回皇太后,妾身并非是……。”钟晴尴尬,急忙转而望向皇太后谢氏紧忙解释道。
“行了行了,老身清楚,有些事儿怪不得他叶青。”皇太后谢氏拉着钟晴的手坐下,而后看着正望着她的叶青,叹口气继续道:“老身眼不瞎、耳也不聋,更没有到老糊涂的是非不分的地步。看得到他斑白的双鬓,若不是为了大宋边疆,为了收复失地,也不会把当年还算得上风流倜傥的一个人,给压迫的如此苍老,看起来比你还要大上好几岁。”
“皇太后说的是。”叶青站在殿内,依然是没有捞到座说道。
“这事儿……就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吗?叶青,你跟老身说实话,还有没有……皇家宗室人脉并没有很多,你可要替圣上想清楚啊,若是如此下去,宗室可就要再次
凋零了啊。如今因为你在北地守我大宋边疆,震慑着金人不敢再进一步,宗室也因此终于可以恢复些生机,可以开枝散叶了。但我们总不能……让宗室寒了心啊,没有再次被金人摧残,反而是落在了自己人的手里啊。”
“……回皇太后,沂国公通金证据确凿,臣身为皇城司统领,担负着我大宋江山社稷稳固之重任,此事儿臣绝不敢有半些私心,更不敢因私而设计陷害沂国公。臣如今只是把沂国公请到了大理寺,至于如何处置,臣自是不敢自作主张,所以臣……前往孤山,除了拜见皇太后您之外,便是请太上皇抉择,此事儿该如何抉择。金人于我大宋向来有深仇大恨,当年二圣被俘,宗室受欺凌侮辱之事儿,如今虽已时过境迁,但臣身为大宋朝廷的臣子,丝毫不敢忘记当年的耻辱,而沂国公暗中勾结金人,投敌献城、谋害大臣实乃是千真万确,还请皇太后为臣做主。”叶青一番话说的很真诚,加上那斑白的双鬓,使得他的话语不由自主的也多了几分说服力。
“头发什么时候白的?听钟情说,是在被夏、金两国贼子围困在关山时,一夜之间白发的?”皇太后沉沉的叹了口气,并没有理会叶青对于赵汝愚通金的指正,而是把话题落在了叶青的白发上。
这么多年的皇后加皇太后,一直都能够紧守本份,做好自己身为后宫之主的所有事情,便是需要她做到,即便是听到了什么,也能够轻易的直接把话题转移开,而后当作什么也没有听到。
何况赵汝愚一事儿如今已经成了定局,而且除了叶青跟赵汝愚之间的恩怨外,其中还夹杂着其他朝臣的明争暗斗,更是错综复杂到了难以理清。
甚至就连她身旁的钟晴……她又岂能不知道,前两年钟晴突然搬离孤山,是因为太上皇越发的重视赵汝愚,所以才使得钟晴只好默默的搬离孤山。
钟氏一族惨遭灭门,而当年的信王也因此失去了性命,这一切都是拜赵汝愚所赐,而因为太上皇的重视,竟然也让他成了大宋朝立国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宗室宰相。
但即便是如此,赵汝愚依然是没有收敛自己的野心,表面上在孤山表现的规规矩矩,可暗地里谁知道他拉拢了多少臣子结党营私?
所以啊,说不准,一旦等到她跟太上皇去世后,那赵汝愚立刻便会谋权篡位也是说不准啊。
只是身为皇太后,不管如何,她既然还活着,那就必须站在宗室的角度去考量问题,去维护宗室的权益,就必须站出来为宗室说上几句话。
叶青把关山的事情,不知道跟钟晴跟李凤娘二人,在被窝里说了几遍后,又再次平平静静的当着皇太后的面,不加任何水分的说了一遍。
即便是叶青的语气平静,就像是在讲述旁人的事情,即便是钟晴已经不知道央求着叶青,给她讲了好几次,但每一次听起来,她依然还是会有心惊肉跳、又有余悸的感觉。
所以每次叶青平静的对着钟晴说完后,钟晴都会紧紧的抱着叶青,如同劫后余生一般,幸福的喃喃道:“能够抱着你真好。”
皇太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望着叶青那斑白的双鬓,仿佛已经不再是白发,而是叶青经历的那凄惨的战争画面一般,仿佛看到了大宋兵士倒在了血泊里,仿佛看到了战马在嘶鸣,仿佛看到了叶青独自一人拦下金人两万大军似的悲壮,也看到了种花家军紧紧凭借五千人,用血肉之躯跟夏人铁骑厮杀的惨烈。
华国夫人韦氏双手纤细的手指都快要拧成了麻花,但即便是如此,依旧阻止不住她的那一双手,随着叶青刚刚平静的叙述一直在不由自主的颤抖,即便是如今,她依然是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脑海里不只是勾勒出了叶青厮杀于战场的画面,同样,还让她想起了当年二圣被俘、宗室被辱的那些让人不寒而栗的种种流言蜚语。
她不敢想象,若是没有叶青替大宋守着边疆的话,若是一旦金人铁骑再次南下,兵临临安城下时,一旦临安城破后,自己的下场会是多么的凄惨,她也不敢想象,自己若是不堪金人那“牵羊礼”,会不会如同当年朱皇后那般投井自尽。
当年二圣的嫔妃如此之多,赵宋宗室如此之巨,可以想象,当年有多少人活的生不如死,凄寒的北地又非是如今宜人的南境,需要经历多少的屈辱才能够活下来,也或许,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够选择自杀。
“你下去吧,老身累了。”皇太后谢氏缓缓的闭上双眼淡淡说道。
待叶青行礼,转身准备离去时,皇太后谢氏则是再次开口道:“这几日你就让芳菲那丫头陪着你吧,钟晴留在老身身边一段时间。”
“是,皇太后。”叶青抬头看了一眼钟晴,钟晴则是温柔的冲他一笑,示意无妨。
走出慈福宫,并没有任何成就感的叶青,心里头依然想着如何能够见到太上皇的事情,而跟随钟晴一同来孤山的芳菲,此刻已经迎面走了过来。
第九百二十一章 君 臣
叶青在孤山可谓是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的走了好久,才带着芳菲与钟蚕,被关礼送到了孤山门口处,但即便是这样,依然还是有些不死心的回头望着身后,真希望会有一个太监,或者是宫女,突然间跑出来说道太上皇请叶青叶大人过去。
扭头有些无奈的望向波光粼粼的西湖,又是不由自主的回头望向那孤山雅致的各个建筑,心头叹口气,正要回头时,只见一个太监快步向他们跑了过来。
叶青瞬间喜上心头,紧忙转身看着那如同救命稻草似的太监,旁边的关礼同样是一脸的关切,望着那跑过来的太监。
“太好了。”叶青兴奋的左手握拳捶了下右手掌心,看着那请他再次前往孤山的太监,振奋的说道。
让钟蚕跟芳菲在燕家别院等他,而后与关礼跟着那名还有些气喘吁吁的太监,这一次向着太上皇赵所在的重华宫方向行去。
绍熙二年,叶青已经三十四岁,不过比当今圣上小上三岁而已,此时的叶青走在重华宫内,在当今太上皇赵的眼里,满是自己年轻时候、刚刚登上帝位时意气风发的影子。
高宗皇帝赵构在赵三十五岁时禅位于他,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赵禅位于当今圣上赵时,赵也正值三十五岁,但即便是如此,当今圣上依然觉得自己当皇帝当的有些晚。
赵的桌面上放着一尊千手千眼白玉观音,在叶青来到跟前时,这才继续专注的擦拭着,审视着那白玉观音。
气色比当年高宗皇帝去世的那两年好了很多,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丝毫看不出来是一个已经六十五岁的老人。
“可知道这尊千手千眼白玉观音的来历?”散发着毫光的白玉观音,在重华宫内熠熠生辉,看起来分外夺目。
“臣……多少清楚一些。”叶青恭敬的说道。
“多年前的事了啊,那时候朕一直志在北伐,收复失去的山河故土,不想不过是打马球时,打瞎了一匹马的眼睛,就被金人使臣借此机会送来了这尊白玉观音,来嘲讽朕。那时候你叶青,还未到皇城司吧?”赵转身看了一眼叶青,而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问道。
叶青待赵坐下后,这才敢半个屁股轻轻的挨着椅子坐下,道:“臣那时候应该还在建康府神劲军,也可能是刚刚进入临安禁军任都头不久。”
“一手动时千手动,一眼观时千眼观。幸得太平无一事,何须做得许多般。金人使臣羞辱朕,而径山寺住持便当着金人使臣的面说了这偈语,意指金人无事生非,乃小人之举也。”赵叹口气:“如今金人外患渐除,但朝堂之上依旧是不平静啊,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尔等臣子不能够和睦相处,只知在朝堂之上明争暗斗。叶青,朕担忧有一天,金人使臣还会来犯啊,到时候若是再宋朕一尊这样的白玉观音,朕可就是颜面尽失了。”
“臣自当竭尽全力,力守我大宋边疆,不给金人再次南犯我大宋山河的机会。”叶青起身认真的说道。
赵的手在空中按了按,叶青便再次坐下,望着对面的太上皇,道:“臣深知如此甚是不妥,但……如太上皇所言,若是暗中勾结金人,陷害忠良此等罪孽都能够赦免的话,臣更是担忧,朝廷此举不只是让镇守边疆的将士寒了心,同样,也会让金人、乃至我大宋一些朝臣更加的肆无忌惮。朝堂之上,明争暗斗者甚多,若是再有人如此
效仿,臣斗胆……如此放纵怕才是真正的纵容,才会危及到我大宋的江山社稷。”
“你叶青就没有私心?当年你北上辽国时,难道就没有预料到后果的严重?朝堂终究是法理之地,你叶青为了一己之私,也当该承受这些后果才是。关山一战朕对不住你,但朕也有苦衷啊,朕并非是针对你叶青,而是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才迫不得已。如今你叶青带兵回到临安,可顾及过朝廷的颜面?可顾及皇家、宗室、天下百姓如何看你叶青?”赵的目光,只是偶尔快速的扫过叶青那斑白的双鬓,但他也绝不会像皇太后那般有着女子的好奇心,而问出口。
“臣生是我大宋之臣、死是我大宋之鬼,北上辽国前,臣只记得,太上皇您带臣前往高宗皇帝差遣臣为皇城司副统领时,所在的点将台处嘱托臣的话语,臣一直谨记在心,丝毫不敢忘记当该以江山社稷为重,当该替太上皇、圣上守好边疆,不让金人再南下一步。臣……。”叶青抬头,看着太上皇赵顿了下后心一沉道:“臣不想做岳飞第二。”
赵在听到叶青所说的不想做岳飞第二后,眉头不由的紧皱了下,而后则是默默叹了口气。
当年他则是为了北伐,而后趁机为岳飞平反,希望以此来安抚、支持各个武将,站在他赵的角度,那时候为岳飞平反,无疑于对他有着极大的利益,更能够在短时间内,稳固他的皇位,增加朝堂之上的威信。
所以那时候,只要他赵所做的事情能够有利于北伐这个目标,能够有利于将士军心的提升与稳固,那么于他而言,都是对的事情。
但如今叶青所做的显然已经超乎了他所预料的范畴,随着金人越发难以南下,而镇守北地的叶青,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盘踞于北地的实质枭雄,这让他赵也不得不担心,有朝一日叶青会不会危及到赵宋的江山社稷。
所以在金人已经无法构成威胁,大部分的疆域已经被收回后,立刻剥夺掉叶青手里的权力与在军中的威望,才符合赵宋宗室的利益。
何况朝廷也是如此做了,关山一战只要叶青战死,那么虞允文、辛弃疾完全可以暂时完美的替代叶青,为大宋守好边疆,不使金人来犯。
如此只要过上几年,在平稳过渡中,从朝堂之上寻找其他官员来代替虞允文、辛弃疾,从而从根本上铲除叶青所遗留下来的一切影响,最终便可以在赵预料的十年之内,不光是收复失地,而且还能够消除叶青在北地的威望与影响力,从而使得朝廷真正的能够吏治北地各路。
计划内的所有一切,都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前提,那就是叶青必须站死于关山。
所以赵根本不在乎在叶青北上辽国时,能够享有的最大权利,以及对北地最大限度的控制,如同独立于朝廷之外的藩王一般。
若想要毁灭一个人,必先让其疯狂,让其膨胀,所以赵十分愿意给予叶青更大的权利与在北地吏治的高度自由,便是相信,总有一天,叶青终究是会迷失在自己野心跟权利之中。
赵相信,不管是哪一个臣子,在走到叶青今时今日的地位时,都会陷入到权臣该有的膨胀、飘飘然的感觉当中,都会意气风发到狂妄自大、骄横跋扈的地步才对。
不管是站在赵这个统治者的高度,还是站在叶青这个权臣的角度,都从来不会相信,这世上会有天然的忠诚存在,到了他们如今的高
度,忠诚在他们眼里,往往都与利益有着极深极密的关联,从来不是一种单独存于世的信念。
所以赵也决计不会相信叶青对于赵宋宗室的忠诚,可叶青的一举一动又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即便是手中握着如同藩王一般大的权利,但也并没有使叶青迷失在野心跟权利之上。
相反的,朝廷跟自己对叶青的刻意放纵,则完全成了养虎为患的一招臭棋,使得现在叶青如同赵宋身上的一个毒瘤,想去都没办法去掉。
关山一战是关键,当叶青从关山死里逃生后,赵第一时间便知道大势已去,想要切割掉叶青这个毒瘤,恐怕朝廷就得沉下心来再觅时机了,而且这一次,还需要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比如赵汝愚,则就完全成了一个十足的牺牲品,比如钟氏一族等等,都成了朝堂尔虞我诈的牺牲品。
“如此皇室还有何面目面对天下百姓?叶青,不论是朝堂还是皇室,都要有颜面面对天下百姓的。沂国公通金之罪一旦确凿,丢的可是朝堂跟皇家宗室的颜面。此等后果,朝堂承担不起,皇家宗室也无力承担,你……叶青就能够承担的起了?”赵语重心长,言外之意更浓的是:你叶青如此咄咄逼人、赶尽杀绝,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自己也落得如此报应?
叶青心中一时想笑,若是说到承担后果,谁还能比自己惨?关山一役下来,自己经营了多年的人缘,都已经烂成什么样儿了?自己还在乎被其他人指指点点吗?还在乎可能更为严重的后果吗?
金、夏、宋联合起来想要自己死,自己都能够死里逃生的活了下来,难道还在乎下一次更为严重的后果吗?
何况,若不是当初自己过于大意,没有把赵汝愚彻底解决就匆忙北上的话,恐怕也就不会发生关山一役这样的事情了,也就不会给自己留下祸根,更不会一直懊悔着当初为何没有斩草除根了。
所以这一次,叶青也绝不会再给赵汝愚一次死里逃生,而后再在背后构陷自己的机会。
“沂国公在朝堂之上结党营私同样是事实,而且证据确凿,据臣所知……。”叶青低垂着眼皮说道。
同样,言外之意便是,赵汝愚必须得死,即便不是以通金叛国的罪名治罪,那么也该以朝堂之上结党营私的罪名,来治赵汝愚的罪名。
“证据确凿?”赵不由挑了下眉毛问道。
“证据确凿,据臣所知,刑部侍郎李祥等人便是沂国公的同党,李祥等**乱朝堂、营私舞弊……。”叶青继续低着头说道,赵的叹气再次打断叶青的话语。
“此事儿怕是还需跟韩诚等人商议……。”赵明显是拒绝了叶青,以结党营私为罪名治罪赵汝愚。
“事后平反,追谥为王,如此也可以保全朝堂跟皇室的颜面,也不会让其他宗室心寒。臣以为,庆王、崇国公等宗室,也决计不会因此而心寒,相反,怕是沂国公以宗室之身成为我大宋朝的宰相,恐怕才会让……。”
“你下去吧,朕有些累了。”赵淡淡的说道。
叶青行礼,而后缓步走出重华宫,赵的目光,则是一直盯着叶青那高大笔直的后背,即便是他也很清楚,叶青完全清楚,自己一直在盯着他。
“夜长梦多……告知大理寺,立刻鸩杀赵汝愚。”走出重华宫站定,叶青望着远处那美如画的西湖与山景,平静的说道。
第九百二十二章 暗斗 角逐
亲自送叶青走出孤山,关礼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重华宫内,而此时赵依旧还坐在刚才所在的位置,仿佛一直都没有动过一般。
“回太上皇,奴婢打听清楚了,叶青打算在燕家别院住上一日,明日再回临安。”关礼站在不远处,恭敬的对赵说道。
“那你们准备好了吗?”赵放下茶杯,双眼抬起,仿佛带着一股杀意。
“回太上皇,奴婢已经准备好了,共计七十四人。”关礼语气平静道。
“莫要再让朕失望了。”赵说完后,才缓缓起身向后方走去。
夕阳下的西湖显得颇为宁静,微风掠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湖面上的画舫楼船依旧是穿梭不停,时不时的能够听到丝竹之声从湖面飘向岸边。
随着叶青回到燕家别院,天色也渐渐的暗淡了下来,别院里也适时的点亮灯笼,吃过晚饭后的叶青,并没有再去夜游西湖,而是与芳菲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天。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风驰电掣一般,快速的冲进了大理寺内,随后孟珙、毕再遇神色颇为凝重,望着外面的夜色无声的叹口气,而后望着彼此默默点点头。
赵汝愚仿佛已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一般,今日整个人也显得极为平和,不大的房间被他收拾的整整齐齐,就连这几日看的那几本书,也都被他重新摆放整齐。
拿起桌面上正中央的一封信,不过几日的时间,叶青已经把自己的家人安排妥当,而这封信,便是叶青差人送过来的。
再次从头到尾的细细看了一遍,就像是再与自己的家人告别一般,赵汝愚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从容与微笑,给人一种云淡风轻的感觉。
随着敲门声响起,赵汝愚回头,房门打开,门口站着并不是这几日经常碰到的孟珙、毕再遇,反而是叶青身边的一个属下,以及几个面色阴沉的兵士。
“贾将军?”赵汝愚微微有些意外道:“怎么,由你来送我上路吗?”
贾涉默默点点头,而后身后的兵士,便把一小壶酒递到了贾涉的手上。
贾涉对于赵汝愚并无什么好感,加上如今已经知晓,关山一役乃是赵汝愚所为后,如今的贾涉,甚至比钟晴都要恨不得让赵汝愚立刻去死。
“这封信亲自交给叶大人,如何?”赵汝愚伸手接过贾涉递过来的酒壶,而后把袖袋里刚刚写好的信交给了贾涉道。
“末将一定亲手交给叶大人。”贾涉面无表情的说道。
赵汝愚看了看手里的酒壶,又看了看走到门口,慢慢掩上门的贾涉,而后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但愿吧。”
贾涉一直站在门外,他并不着急进去看赵汝愚到底死没死,总之,半个时辰内,不管赵汝愚有没有喝掉那毒酒,自己都必须得看见一个彻底死去的赵汝愚才行。
随着嘉会门上方那原油浑天仪象再次响起浑厚的鼓声,坐在慈元殿椅子上闭目养神的皇后李凤娘,心里不知为何突然咯噔了一下。
神色有些迷茫的看了看脚步声响起的方向,只见竹叶儿迎着她问询的目光走了过来,道:“皇后,左蛟刚刚来禀奏,大理寺传来消息,沂国公已死。”
“叶青人在哪里?”李凤娘的第一反应便是问叶青此刻的下落。
“回皇后,叶大人还在西湖,今日并未回临安城。”竹叶儿恭敬的说道。
“完了,这个佞臣怕是要失策了。”李凤娘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神色之间带着隐忧,喃喃道:“他难道不知道吗?这么早就处死赵汝愚,他自己要担很大的风险吗?竟然还敢在西湖……传左雨,立刻秘密带人前往西湖燕家别院,看看可有什么动静,还有,若是见到叶青,无论如何,都一定要保护他到杏园,立刻就去。”李凤娘的目光闪烁不定,神色显得有些紧张,看着竹叶儿刚刚离去,而后还不等她从自己的揣摩中回过神来,刚刚出去的竹叶儿则是去而复返,而此刻,身后还多了一个左雨。
“什么事儿?”李凤娘蹙眉,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在心底升起。
“回皇后,据说今日午后,圣上所在的福宁殿内丢了些东西,怕是宫内的太监、宫女所为,所以圣上便先是让殿前司的人封锁了皇宫,而后在入夜后,嘉会门外、东华门外,已经被韩胄所领的大军封锁城门口,说是圣上的旨意,要严查偷盗宫内宝物的窃贼。”左雨在竹叶儿侧身后,行礼向李凤娘说道。
“多少人?”李凤娘瞬间眉宇之间多了一丝怒气,鬼才会相信,宫里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丢了东西。
“人数不多,但嘉会门处乃是韩胄亲自坐镇,而东华门处,则是左相韩诚
亲自坐镇。”左雨看着神色由紧张,而后变得有些颓然的李凤娘说道。
“晚了一步。”李凤娘跌坐回椅子上,蹙眉喃喃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是里应外合啊。”
“皇后,若是有所差遣,末将就是硬闯也要……。”左雨还没有明白李凤娘为何会变得如此紧张,毕竟,刚刚一见到走出宫殿的竹叶儿,还来不及说话,他就跟着一同进来禀奏宫外的情况了。
所以此刻他还不知道,李凤娘是在担忧在西湖的叶青的安全,是在担忧,叶青怕是上了太上皇跟韩诚的当了,而赵汝愚则就是引他叶青上钩的诱饵,可谓是……用赵汝愚的性命来换他叶青的性命,宗室换重臣,于太上皇跟韩诚来说,可谓也算是值了。
“不必了,看他的造化吧,看他是否还有足够多的好运气吧。”李凤娘打断左雨的话,摇着头喃喃说道:“左雨、左蛟,本宫命你们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进入皇宫,擅闯者就地处决。”
左雨回应的声音被思绪混乱的李凤娘自动略过,她现在又需要好好考虑一下,若是一旦叶青在西湖出了事儿,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跟韩诚还有没有再次联手的可能,若是不能的话,自己要不要给史弥远那边放些风声。
她没有想到,叶青会这么快就要处死赵汝愚,本以为,叶青就算是想要处死赵汝愚,也会从孤山回来后再动手,但如今,叶青人还在西湖,这边大理寺就已经动手了,这显然足以说明,叶青怕是等不及了,或者是……跟太上皇彻底闹翻了吗?所以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可他难道看不出来吗?这明显就是一个设置好的圈套,就等着他处死赵汝愚后,再以他叶青来替罪吗?
“为了给钟晴这个女人报仇,难道你叶青就真的可以做到什么都不管不顾吗?枭雄!本宫看来,简直就是个笑话罢了!”李凤娘嘴角泛着一抹冷笑,多多少少的还带着一丝丝的嫉妒。
而此时的西湖燕家别院内,书房内依然是只有芳菲跟叶青二人,叶青在看书,芳菲拄着下巴在看人,两人默默无声的坐在书房里,气氛虽然有些沉闷,但多少却还是有些温馨。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叶青放下手里的书,看着芳菲笑问道。
芳菲小脸一红,调皮的吐了下舌头,道:“因为老爷是个好人。”
“因为帮钟晴报仇吗?”叶青笑问道。
蜡烛下,明眸皓齿的芳菲依旧拄着下巴,而后眨动着眼睛冲叶青使劲的点头,道:“老爷明知道帮夫人报仇,会得罪朝堂之上的很多人,而且还会给自己带来大麻烦,但老爷还是做了,芳菲很敬佩老爷。”
芳菲一句一个老爷,让靠着椅背的叶青,不由自主的摸了摸斑白的双鬓,苦笑着道:“说了你多少回了,不用喊我老爷的,这样喊下去,会把我喊老的。”
芳菲调皮的摇摇头,而后起身,道:“老爷累了吧?我帮您按摩按摩?”
说完后也不等叶青同意,便走到叶青身后,温柔的把双手搭在叶青的两侧太阳穴旁,而后微微向后用力,叶青的后脑勺,便枕在了芳菲那弹性十足的胸口处。
“白头发还很多吧?”叶青享受的闭着双眼问道。
“但是老爷一点儿也不老,还很年轻呢。”芳菲低头,吐气如兰道。
叶青笑了笑,便任由芳菲帮自己温柔的按摩着太阳穴。
棱角分明的脸颊,难得的能够完全放置在芳菲的视线下,打量着坚毅的嘴唇、挺直的鼻梁,还有那长长的睫毛,芳菲的一双手此时则是显得越发的温柔。
而就在书房内的气氛由温柔渐渐向春意盎然转换时,窗外却是响起了箭矢之类的破空声,甚至还隐隐有闷哼声,从那没有关严实的窗缝外传了进来。
“什么声音?”芳菲好奇的问道。
“不必理会。”叶青依旧闭着眼睛,脸上带着随和的笑容对芳菲说道。
“我去看看……。”芳菲的双手离开叶青的太阳穴,好奇的转身就向身后的窗边行去。
“危险,别靠近。”叶青猛然一惊,急忙睁开眼睛从椅子上起身,而此时的芳菲,已经一只手搭在了窗户上。
随着芳菲的刚刚打开半扇窗户,立刻就感觉肩膀被人从身后用力一扯,而后眼前发出了啪的一声,一根箭矢钉在了窗棂处,箭尾正颤抖着嗡嗡作响。
被叶青拉进怀里的芳菲小脸刷白,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那还在颤抖的箭尾,而几乎是同时,叶青抱着她再次向着侧面移去,耳边又是在芳菲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时,响起了连续不断的破空声。
抱着怀里柔若无骨的芳菲,紧
紧靠着墙壁,而那刚才他们两人站立的窗户处,两扇窗户此时都已经被打开,其中一扇是被芳菲打开的,而另外一扇显得破烂的窗户,却是被又急又狠的箭矢所击开。
破烂的半扇窗户随着箭矢的射击,变得越发的不堪,几乎是眨眼间,芳菲砰砰直跳,仿佛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还没有来得及平复,那破烂的半扇窗户便发出吱呀一声,而后摔在了脚下的地板上。
“老爷……。”芳菲有些惊恐的看着神色平静的叶青。
“没事儿,不害怕,很快就会过去了。”叶青双手捧着芳菲那雪白的脸颊,温柔的说道。
“是……是什么人?”芳菲脑海里一片空白,她不敢相信,竟然还有人敢刺杀如今位高权重的叶青。
“一些西湖游荡的贼寇罢了,怕是惦记上咱们家宅子里的好东西了。”叶青一直把芳菲搂在怀里,而芳菲那搂着他腰的手,此刻还因为刚才的突变在颤抖着。
叶青甚至有些怀疑,若是自己此刻放开芳菲,这丫头会不会直接双腿一软,而后一屁股就坐在地面上。
“可……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芳菲转动着明亮又有些紧张的眼睛,不过比起刚才的惊魂一刻来,此时的她,已经渐渐在叶青的怀抱内平复了下来。
虽然脑子里还因为刚才的突发情况,有些没有回过神来,但小脸蛋儿在叶青双手的温柔呵护下,渐渐恢复了些许的血色。
“不必担心,钟蚕会解决掉的。”叶青低头,在那诱人而又还有些冰凉的唇上亲了下说道。
用脚勾过椅子,而后便挨着墙壁坐下,芳菲便被他放在了大腿上,而后继续抱在怀里。
“老爷,会不会是因为……。”芳菲惊魂未定的眼神突然看着叶青问道,对于他们之间如此暧昧的姿势,如今的芳菲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是平日里,大部分的时候,都是钟晴坐在这个男人的怀里罢了。
“别瞎想,没有关系的。”叶青笑着捏了捏芳菲的鼻子道。
关礼在他进入孤山时,就曾经小声的提醒过他要小心,而他之所以不回临安,而是选择逗留在了燕家别院,就是想要看看,当今太上皇,会不会像当年的赵构一样,也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而如今,他也有有些理解,为何皇太后谢氏,要把钟晴留在宫内,而不是让其跟随着自己一同回临安了,看来,这件事情皇太后心里也是心知肚明,只是……钟晴也被蒙在了鼓里罢了。
箭矢已经在窗户处停歇,而此时的院内,则是响起了越发急促的脚步声,以及闷哼声,甚至是其中还夹着一些刀枪相撞的叮当声,在深夜里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脆一些。
楼下窗户被破的声音响起,坐在叶青腿上的芳菲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跟着一惊,而后便是感觉叶青轻轻拍了下她的脸颊,示意她站起身来。
书房里的蜡烛被起身的叶青随手拿起椅垫扑灭,而后一手搂着芳菲的腰肢,另外一只手顺手抽出挂在墙上的雁翎刀。
“不要害怕,紧紧的跟着我就好……。”叶青推开书房的门的刹那,对芳菲说道。
而不等他对芳菲说完,就在开门的霎那间,外面的烛火下,一个黑衣蒙面人则是已经冲到了眼前,芳菲惊吓的张大了嘴巴,但不等她惊吓的叫出声,那单独跑上来的黑衣人,显然也没有想到,竟然一下子就找到了正主。
只是不等他把手放到腰间,就感觉自己整个人在眼前出现一片亮光后,便突然间飞了起来,那被叶青搂在怀里的女人,更是惊吓的睁大了眼睛,仰头望着自己……的头颅。
“害怕的话把眼睛闭上。”叶青一刀挥出,并没有立刻收刀,而是把胳膊拦在了芳菲的眼前,帮着芳菲遮挡住了不少飞溅的鲜血。
楼梯口再次响起脚步声,芳菲整个人的心都已经紧紧揪在了一起,原本以为又会是一个黑衣人出现在眼前,但等芳菲看到人影时,却是两个并未蒙面的陌生人。
“大人……。”
“这里没事儿,外面还有多少人?”叶青手里雁翎刀,指了指脚下的尸体问道。
“回大人,大概有百十来人吧,具体数目还不太清楚,不过这里已经不会再有漏网之鱼了。钟将军特意让末将……。”
“下去一人,告诉钟蚕,不必报官,更不必惊动其他人,所有的尸体都挪到院子里来。”叶青再次指了指脚下的尸体,而后对对面的种花家军兵士说道。
燕家别院内此时正发生着刺杀叶青的事情,而当初最早到达临安的那两千种花家军兵士,此时在贾涉的率领下,正朝着嘉会门的方向涌去。
第九百二十三章 史弥远的城府
绍熙二年九月十四日夜,于临安来说,注定是一个不会平静的夜晚,甚至临安城的百姓,在叶青回到临安城的那一刻,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临安这些时日里,怕是又要有大事儿发生了。
自叶青第一次离开临安算起,甚至是再久远一些的话,可以追溯到当年大瓦子雨夜那次冲突算起,临安城内这些年来,发生的稍微有些规模的冲突,都跟叶青逃脱不了关系。
不论是当年的大瓦子雨夜,还是高宗皇帝亲历的大理寺之变,或者是还有那一次东华门处的两路大军对峙的大事件中,都是跟叶青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而且大部分都发生在……叶青从外地回到临安的最初那几日里。
就像是找到了规律一般,所以这一次叶青回到临安,不管是朝堂之上的官员,还是民间的百姓、文人士子等等,几乎是不约而同的都在猜测着,这一次临安再次发生冲突,又会是哪一天呢?
任何事件在到来之时都是有迹可循的,不过那都是在事情发生之后,经过所为的砖家的马后炮分析后,才会得出来的结论。
而后便是一片感慨之声,若是当年谁谁谁怎么着怎么着,那么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这样的事情完全是可以避免的嘛,而且从当时发生的事件来看,只要谁谁谁稍微动点脑筋,基本上就可以完全化解此事,就不会让这件事儿,成为后来某某大事件的转折点等等。
总之,砖家的嘴可以灵活到把历史上发生的各种大事件,摊开了揉碎了给你讲的头头是道,圆的也能说成是方的,方的也能将成椭圆的,言而总之,砖家们的嘴就是键盘侠的祖宗。
而事实是,身为当局者的人们,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是皇室还是宗亲,在事件正在进行时,他们并没有多少人能够敏锐的察觉到,事件发生前的种种专家眼里极为明显的迹象。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历史的走向向来都是如此,事件的来龙去脉事后可以分析,但当正处在事件发生的过程中时,谁也不敢保证,每一件事情就都在自己的控制与预料之中。
毕竟,若是如此的话,历史上就不会发生那么多让人感慨万千的人和事儿,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看史书掉眼泪,替古人担忧的砖家了。
左雨再次出现在了慈元殿内,神色之间显得有些紧张跟茫然。
李凤娘的双目如刀,冷冷道:“何事儿?”
“嘉会门出现与韩胄将军所率兵士相等数目的不明兵士,韩将军在嘉会门喊话大半天,那边竟是一点儿反应没有。”左雨如实禀奏着。
李凤娘的神情却是比刚才要缓和了很多,默默点点头,而后淡淡道:“下去吧,守护好皇宫便是,外面不管发生事情都不必过问。”
随着左雨离开,李凤娘的嘴角不由的浮现一抹会心的笑意,看来那佞臣今日前往孤山时,并没有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本以为那佞臣从自己身上下来后,已经被**冲昏了头脑,现在看来,这个佞臣,又再一次没有让我失望啊。
李凤娘敢肯定,东华门处必然也有默不作声的不明兵士,在跟韩诚所率之人在对峙,而且不管是前面的嘉会门,还是后面的东华门,这些人必然都是叶青的种花家军。
“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必担心。”史府内,史弥远根本不担心外面肃杀紧张的气氛,此刻正在烛光下欣赏着自己刚刚写的字,神色之间还是颇为满意。
“大人,难道您就没有从中看到些什么吗?”户部尚书郑清之,有意无意的提醒着史弥远道。
史弥远极有城府是真,而且为人处事向来圆滑、世故,不管是眼光还是思虑周全,都要比他郑清之高出不少。
但让郑清之不明白的是,为何到现在为止,史弥远却是从来没有像叶青、韩胄那般,把权利之手伸向各路大军之中,如今临安城内,明眼人一眼都能看出来,手握各自兵力的叶青、韩胄才是真正的朝堂权臣,不管是在什么样的争斗中,都能够凭借手里的兵权来占据上风跟主动。
可史弥远却是对于这一朝堂争斗利器,一向都是视若无睹。
前两年淮南东路扬州府成立扬州商会,史弥远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意识到了商会能够带来的种种巨大好处,而后便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果断的在福建照猫画虎的成立了福建商会。
从这一件事上便能够看出,史弥远绝不是一个迂腐之人,完全是一个极为懂得变通,能够在短时间内,把他人的优势效仿过来,而后转化为自己优势的聪明人。
可就是不知道为何,在兵权一事儿上,史弥远向来是视若无睹,即便是如今他潜在的两个朝堂对手,都是手握兵权的重臣、权臣,可史弥远却是一直都没有想要拉拢哪几路大军来抗衡叶青、韩胄。
史弥远抬起头,笑着看了一眼替他担忧的郑清之,放下手里的毛笔,从容不迫的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是眼红如今叶青、韩胄二人手里握有兵权吧?”
“下官的心思,向来瞒不过大人您。”郑清之很坦然的说道。
“那你可知道,自我大宋立国以来,武将向来不会有好下场呢?反观当年的秦桧,够罪孽深重吧?可下场比起怒发冲冠的岳飞来,谁的下场更好一些,谁的下场更恶一些了呢?”史弥远端起茶杯,闻着那淡淡的清香后,接着道:“史书之上,未来秦桧必然是得遗臭万年之恶名,岳飞必然是享忠君爱国之美誉,可……这些于我当下有什么用呢?历朝历代,向来都喜为前朝作史,前朝之开国之君向来都是享明君贤相、英明神武之美名,而亡 国之 君向来都被批的一无是处、皆乃昏君、庸主。其中的道理,无非是告知天下人,前朝最初是好的,只是后来坏透了,当代统治者才不得不为了天下苍生、华夏正统而改天换地,旨在安民、安天下,让天下人兴不起为前朝复兴的念头罢了。”
看着还不太明白,没有转过弯来的郑清之,史弥远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端着茶杯继续道:“翻遍西汉之前的种种史籍,你不会找到秦嬴政焚书坑儒的记载,但若是翻阅东汉史籍,便能够看到更多的关于秦嬴政的暴 政记载。所以何为真、何为假?秦嬴政英明神武否?而如今天下文人士子,提起秦嬴政,能够立刻在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暴 政二字,但真相是否便如同这史书记载一般无二呢?暴秦与今之金人相比,谁又更为残暴呢?我们看到的,经历过的,在后来人嘴里,未必就是他们想要的真相,真相往往……只为统治者的利益而真相。”
“这也是跟叶青学的啊,叶青早已经知道自己的身后事,必然是恶名昭彰,可他在乎过吗?他不在乎,因为前车之鉴岳飞就是一个例子,所以叶青放弃了对身后名的顾及,他更多的在乎的是活着的时候的切身利益,至于死后,不过一土罢了,骂名、赞名于我等何干?”史弥远悠然的喝着茶,丝毫不觉得,自己这番话,其实并没有帮郑清之解惑。
史弥远自然是有着他的打算,而且他的眼光并不是只在当下,从他偷偷摸摸的亲自开始张罗未来的太子妃一事儿上,就足以看出来,史弥远有着极其长远的野心跟谋划。
至于他为何不谋兵权,只是站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叶青、韩胄二人舞刀弄枪,那是因为他早就已经看出来,大宋朝是绝不会容下两人同时享有如此大的兵权的,之所以如今会出现在这样的局面,不过是朝廷的一时之举罢了。
而若是自己在参合进去,那么史弥远敢保证,到时候他们三人都不会落得好下场,而刚刚死在大理寺不久的赵汝愚,恐怕也就不会死了,如今就该是他率兵来擒叶青、韩胄以及自己三人问罪了。
大宋向来重文抑武,这一条如同祖训般的训示,皇室决计不敢忘记,朝堂之上的文臣更不会放弃这个诺大的权利,只不过是在这么一段时间内,因为叶青、韩胄的突然崛起,才使得如今朝堂之上,看起来像是武将要崛起一般。
但事实上,若是放在整个大宋朝的历史中,叶青跟韩胄如今的得势,顶多只能算是大宋朝无意间翻起的一朵小小的浪花而已,随时都会有被更大的巨浪吞噬的危险。
而今夜过后,叶青、韩胄二人之中,必然有一人要因为利益,而放弃兵权。
在史弥远看来,今夜胜算更大的必然还是叶青,毕竟叶青镇守着整个北地,相比较于韩胄在自杞、罗甸的影响来说,朝廷更为看重的,必然是北地金人的再次来犯。
“不出我所料的话,今夜过后,韩胄便要成为我大宋的左相了。至于叶青……哼,怕就是要被赶出临安了,朝堂之上,是决不允许有他这样一位武将一直逗留的。所以叶青啊,只能是继续为我大宋看护好门户了,而且若是一旦败给金人一次,叶青就将再次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兵权,是一把双刃剑啊,伤人也伤己。朝堂也该恢复短暂的武将当权后,文臣掌朝堂的规矩了。”史弥远双眼看似放空,却是带着满满的阴险道。
“大人的意思是……坐山观虎斗,只要他们斗的越凶……只要大人一直把持着吏部,那么终究会在朝堂之上……。”郑清之瞬间有一点明了史弥远的打算了,只是不等他说完,史弥远那有些不悦的目光,顿时让他把剩余的话吞回到了肚子里,不敢在吐露半个字。
不过郑清之的心里,随着他自己的思索,也是越发的明白,为何史弥远既不争、也不抢,甚至这两年来,还处处示弱于韩诚父子的原因了。
原来他早就有了长远的打算,也早就看透了,今日这一切不过是一时之失,想要谋得更大的权利,配的上心中的野心,还需要扎实的打好根基才行,而这样的根基,显然没有比吏部更为适合培植党羽势力的地方了。
“兵权再好,终究还是要文臣来治,我大宋朝的祖训没人敢忘,朝堂之上的文臣自然是更不会放弃自己稳压武将一头的优势,所以啊,就让叶青再蹦些时日吧。朝堂之上、左右两相,早晚要权利重组,现如今就让他们继续闹下去吧,枢密院终究还是要还权于兵部的,叶青顶着一个枢密院枢密使的差遣,如今也没有多大的利用价值了。北地最初被收复四地后,枢密院便已经
形同虚设,想来叶青也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但如今他既然想要继续稳抓兵权,必然就得放弃对朝堂的影响,如此一来,用不了几年,只要枢密院完全形同虚设,兵部得大宋之兵后,叶青就会再次成为无根之木,在北地的所作所为也就会变得越发的名不正言不顺,那时候只要朝堂之上的官员联合起来弹劾、攻讦他,试问,就算是握有百万大军,又如何?他难道真敢谋反吗?”史弥远顺着自己的思维,显得有些意犹未尽的对郑清之问道。
“若是北地全部归叶青掌,而各路地方吏治又完全被叶青把持着,吏部无法差遣任何官员前往的话,叶青在北地不还是如同藩王一般,无人可以遏制?”郑清之顺势而为的问道。
史弥远就像是等他这个问题似的,胸有成竹的笑了笑,而后带着一丝神秘道:“言路!言路一通,他叶青难道真敢跟天下人做对不成?在御史、文人士子、朝堂官员的攻讦下,他还有能力完全掌北地吗?冒天下之大不韪吗?凡事俱是事在人为,兵权归兵部,枢密院虚设,枢密使没有了差遣的权利,朝廷完全可以对北地缓缓图之,而叶青……就算是想要造反,如今我大宋朝在少了金人这个外患后,天下再呈太平盛世,百姓又岂会跟着他一同谋反?他麾下的兵士又岂会跟他一同谋反?如此那般的话,那他叶青与残暴的金人又有何异?所以,叶青想要活着,他唯一的出路便是,一直替大宋守着边疆,一直率兵跟金人交战,如此才能够保全的性命。”
“前提是……韩胄必须在今夜为左相之位放弃兵权?如此一来,就不用大人您出手,身为左相的韩胄,必然是会处处针对手握兵权的叶青,而大人您便可继续坐山观虎斗、从而渔翁得利?”郑清之双眼一亮道。
“不错!韩胄太过于恋权贪功,他决计不会安稳于朝堂之上,眼睁睁的看着叶青一人在北地捞取功劳,因为他会害怕,随着叶青在北地的功绩越大,那么就越发会有一天对他取而代之,所以韩胄跟叶青之间的争斗,今夜不过是才刚刚拉开帷幕而已!”史弥远像是已经看到了未来的胜利一样,有些赞许的看着郑清之说道。
“而到了那时候,只要大人您在朝堂之上微微用力,与韩胄心照不宣一两次,北地的叶青必然会承受不住来自朝堂官员、天下百姓视他为藩王、枭雄的压力,必然是会慢慢的松开对北地的掌控,大人便可以稳坐吏部而有所为、有所不为!”说道兴奋之处,郑清之甚至是想要立刻喝上两杯来庆祝一下,不得不承认,史弥远这才叫做真正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完全把叶青、韩胄二人都算计在了其中。
丫鬟适时的推门进来,送上了精致的酒菜,史弥远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郑清之也不再客气,先是给史弥远倒了一杯,而后给自己倒上:“下官在此祝大人……。”
“今夜之言,你知我知,切莫让第三人知,可否明白?”史弥远端着酒杯,神色又恢复了平静说道。
郑清之整个人一震,暗道自己刚刚真是过于大意了,只想着向史弥远表忠心,谋得失,却忘了自己听了这么多,会引起史弥远对自己的怀疑,而且……。
郑清之有些不敢往下想了,他不敢想象,若是一旦史弥远并没有达到他谋划的那般预期的话,会不会迁怒于自己,或者是叶青、韩胄二人中的其中一人,若是窥透了史弥远的谋划的话,那么自己……会不会就成为了他们三人明争暗斗间的牺牲品、替罪羊!
“大人放心,下官就算是死,也绝不敢把今夜的话语向任何人吐露半个字。”一层层冷汗出现在了郑清之的额头上,后背那单薄的衣衫,此时也是完全被冷汗浸透,一杯酒下肚,郑清之有种如同阴曹地府刚刚转了一圈的感觉。
“叶青绝非平庸之辈,能够从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爬到今日之高位,则是有着他独到的过人之处。不过好在,今夜过后,一切都将明朗化,接下来敌我就分的很清楚了,谁也别想轻易的占谁便宜了。明日晚间在涌金楼置办一桌宴席,看来还需我主动请他叶青才行啊。”史弥远夹着菜的一直僵在空中,对对面正襟危坐的郑清之说道。
“是大人,下官一会便去办。对了大人,明日晚间要不要把整个涌金楼全部包下来,供您与叶青不受任何打扰的叙旧?”郑清之乃是户部尚书,论起花钱、讲究排场来,恐怕整个大宋,除了皇室之外,没有几个臣子能够跟他相媲美。
“跟叶青摆场面,你找死吗?”史弥远冷冷的说道。
郑清之手里的筷子,被史弥远的训斥,吓得一个拿不稳,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唯唯诺诺的连连称是。
“不必,叶青此人并非庸俗之人,看似很在乎钱财、美色、权利,但这些在你越发了解他后,你便会发现,其实他根本不在乎,甚至是,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所以啊,这种人是最为难打交道、难以捉摸的,不得不小心应付啊。”史弥远饮尽一杯酒,仰着头开始回忆着他跟叶青打交道的点点滴滴,更在谋划着,明日跟叶青的宴席,自己能不能占到便宜。
第九百二十四章 时势造枭雄
绍熙二年九月十四日深夜,此时西湖燕家别院内,芳菲那烛火下的脸颊微微恢复了一丝血色,依然是被叶青搂在怀里,向着楼下行去。
风从破损的窗户处飘进来,带着隐隐的血腥味儿,一楼内此刻是灯火通明,钟蚕身上带着些血迹,看到叶青下楼,急忙走了过去,道:“大人,共计七十三名刺客,并没有过多的惊动邻里,这些人都是些生面孔,末将没办法辨认,怕还是需要陶潜这个老油子……。”
“不必了,陶潜在通汇坊府内应该没事儿,既然人家来了这里,必然就不会去招惹陶潜了,何况我们也没在通汇坊。”叶青皱眉走到院外,在火把的照耀下,看了看地上那一排排快要成堆的尸体,而后对着无尽的夜色叹口气,道:“备车,回临安城。”
“现在?”钟蚕差点儿跳起来。
“不错。”叶青点点头说道。
“大人,夜黑风高啊,这一路上怕是不安全,不如明天……。”钟蚕深怕今夜这些刺客只是第一拨,若是万一在回临安的路上,还有其他人,那就有些太被动了。
“今夜事今夜毕,不赶回去临安城恐怕就得乱了。”叶青苦笑一声,这些都是超乎预料的事情,但既然发生了,那么就得赶紧解决掉,争取明天一早,还临安一个太平祥和,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的清晨。
“好,那末将这就备车。”钟蚕看着叶青神色坚定,也不再废话,急忙招呼手下备车、牵马,而后问道:“大人,那这些尸体怎么办?放在宅子里不吉利啊。”
“不必理会,会有人来清理的。”叶青向不远处的芳菲招招手,待芳菲走到跟前时,马车也正好到了跟前。
随着叶青携芳菲上了马车,身后差不多百余骑种花家兵士,在钟蚕的率领下,护卫着马车点燃火把向着临安城的方向行去。
而此时的孤山上,太上皇赵看着原本在平静夜色下沉睡的西湖,突然是亮起了一片明亮的火把,神色之间带着些遗憾的叹口气,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还未来得及禀奏,便头也不回的道:“朕清楚了,叶青可留有活口?”
“回太上皇,不曾留有活口,七十三人全部毙命,只有一人跑回向奴婢禀奏刺杀失败。”关礼看着赵那瞬间有些苍老跟落寞的背影答道。
“嗯,朕知道了,此事儿……到此为止吧,处理干净一些。”赵望着远处越来越小的火光离西湖而去,再次长叹一口气说道。
“是,奴婢这就去办。”关礼依旧声音平静、神态恭敬。
他猜不透叶青为何不留活口的原因,也猜不透太上皇为何就这么一下,而后立刻就放过叶青的原因,但他还是知道,那个报信回来的唯一活口,也该跟着那七十三人一同前往阴曹地府了。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眼前的火光也渐渐消失不见,快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赵喃喃叹息道:“朕最终还是有失孝道,未能替父皇您去掉叶青这块儿心病啊。”
此刻赵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着,当初赵构在弥留之际时,曾经跟他说过的那些话,当年大理寺之变,让叶青从信王府杀出一条血路,到达了大理寺,从而使得赵构再也没有机会处死叶青。
而这块赵构亲自提拔的“心病”,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赵的肩上,可那时候的赵,最初只顾着伤心落泪,守道尽孝,就是连朝堂政事都给抛掷脑后不闻不问,哪里有时间理会叶青。
而当赵回过神,尽了他两年多三年的孝道后,朝堂已经远非他熟悉的那般模样儿,特别是叶青,已经由一个原本只是对皇室有功的臣子,变成了对大宋江山社稷都有功的武将名臣。
收复北地四路的功绩,让赵一时之间也难以把叶青如何,毕竟,若是他真要效仿当年赵构对待岳飞那般,那么天下人恐怕就会完全失去对皇室的信心,他赵也承担不起再以莫须有罪名,处死一名忠君爱国臣子的后果。
何况那时候他本以为王淮就足以替他除掉叶青,但谁能够想到,最终却是叶青斗倒了王淮,这才让赵在不得已的情形下亲自上阵。
朝堂之事儿错综复杂,既要继赵构的遗志除掉叶青,又要面对太子对于皇位的觊觎,而那时候的韩诚跟赵汝愚,则是成为了率先拥立太子继位,让自己禅位的臣子。
叶青在那时候,没人知道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总之,在拥立太子继位一事儿上,叶青竟然没有做出头鸟,反而是韩诚跟赵汝愚冒了出来,这让赵想要问罪叶青都变得极为困难,连个借口都没办法找到。
按照当时的情形来看,在拥立太子继位一事儿上,叶青更应该成为支持的第一人才是,毕竟那几年中,谁都清楚他跟太子走的很近,就连太子府的护卫,用的都是皇城司的精兵强将。
可在拥立太子继位一事儿上,本该第一时间站出来的叶青,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选择了退缩,反而是赵汝愚野心勃勃的冒了出来,夹杂着韩诚眼见朝堂动荡已起,大势所趋之下,若是自己再不表态,恐怕左相位置便要落空的担忧下,也不得不站出来拥立太子。
所以在那样错综复杂的形势,以及各国使臣来贺大宋新君继位的情况下,赵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对付叶青,何况叶青那时候还是态度稍显模糊的站在了他这一边,甚至是给旁人一种,叶青由太子阵营倒戈他这个禅位皇帝这边的假象。
此时的赵心中开始流露出一丝的悔意来,赵构的死对于他的打击是巨大的,但不理朝政那几年,让他失去了朝堂臣子对他的信心
,也是事实,所以才会使得朝臣一边倒的开始拥立太子继位,劝谏他禅位。
“若是朕能够守孝之余,还能够兼顾朝堂政事,恐怕也就不会落得如今的局面,更不会使得要动叶青,变得如此这般艰难了。”赵语气带着一丝的无奈,如今的叶青远比前两年更为势大,北地失地收复的越多,想要动叶青也就会变得越发的困难。
在赵汝愚、韩诚跟前达成禅位的条件,在叶青跟前,同意让其北上辽国,赵把他能够用到的帝王术都用上了,可最终的结果还是功亏一篑,依旧是差一点点就能够置叶青于死地。
此时的赵心头对叶青渐渐升起一股无力之感,他已经无计可施,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够完成,当年赵构在弥留之际的遗志了。
叶青就像是不死鸟似的,精心挑选的七十四人的刺杀下,让他安然无恙的离开了西湖。金夏联兵数万人的绝境下,依然是还能安然无恙的走出关山,甚至还有空顺手把关山给占了,把河套三路给抢了回来!
如果说赵汝愚成为大宋朝立国以来,第一个或者是唯一一个宗亲宰相,还能够让赵构、赵等人接受的话,那么让叶青成为大宋朝立国以来,第一个或者是唯一一个手握兵权的武将,显然是朝堂官员、皇家宗室都难以接受的事实。
赵构当年提拔叶青,后来直到叶青慢慢羽翼颇丰时要动手清除,再到如今皇家宗室、朝堂之上想要清除已经感觉如同推翻一座大山这般费力,就足以说明,身为朝臣,能够辅佐三代皇帝,成为三朝元老并不稀奇,而像叶青这般,能够在三代皇帝的阻击之下,依然还能够坚强的崛起,这才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正所谓时势造英雄,甚至可以说,若是叶青不是恰逢时势,在错综复杂的朝堂争斗中,加上他那熟知历史走向的作弊手段,他也不会有今日这般成就,恐怕也早已经步了岳飞的后尘,被人灭的渣都不剩了。
可话说回来,恰好也正是在这个看似太平,实则内忧外患的历史转折点,在人们都忙着把历史的走向,推向那熟知的轨迹时,那几乎所有的时势空子,都被他叶青钻了一遍,从而在天时之下,造就了今日这番景象。
禁军统领卢仲,副统领吴贵,如今依然还是会跟自己的手下,偶尔感慨一番北地枭雄叶青的发迹史,一个禁军教头,短短十几年的光景,就走到了今日这般地步,卢仲向来都认为,是自己那时候给了叶青机会,从而才使得他一发不可收拾,一飞冲天。
所以不管是何时,卢仲跟吴贵,向来都认为自己是如今北地枭雄叶青的贵人,如今贵人叩响了城门,卢仲跟吴贵还是愣了一下。
“你是说……要进城的是叶青叶大人?”卢仲的声音不由自主的高了几度道。
“统领大人,这是鱼符,末将也是不太相信啊,但城外的人,却是口口声称,自己就是枢密使叶青啊。”守城门的武将,挠了挠后脑勺,在卢仲也拿捏不准时,继续说道:“大人,末将以为十之**是假的,若真是枢密使叶大人,怎么会这般如此客气呢?按照卢大人您说的,如今的叶大人应该是很……很那个……对吧?”
“少说两句死不了人的,快闭上你的嘴巴,带我去看看。”卢仲半信半疑,听到手下说起外面要进城的人很客气,反而让他觉得,是叶青的可能性更大了一些。
如今的枢密使大人,不管是当年还是如今,当然,如今的枢密使大人,已经不是他一个禁军统领能够随意接触到的了,但从当年叶青开始崛起时算起,他在有限的跟叶青打交道的几次当中,还是能够发现,叶青给人的第一感觉永远就是随和、客气、彬彬有礼,完全不像是那些旁人说的那般,心狠手辣、城府阴险,满脸横肉、身材其胖如同一座小山似的,动不动就让手下杀人、挑筋、割舌啥的。
小心翼翼的迈动着脚步,透过城门口侧门的窗户,卢仲往外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形即熟悉又陌生,正在城门前来回踱步,特别是当看到叶青转过身来时,卢仲的心便不由自主的像是停了一下似的,而后急忙吩咐手下打开城门,迎枢密使叶大人入城。
大门终于吱呀着打开,叶青还来不及往里看,卢仲就率先离得老远向其行礼,身后的几个将士一看卢仲的样子,自然是更不敢怀疑眼前不远处,那火把照耀下的青年男子的身份。
“有劳卢统领了,在下今日去了趟孤山,因为跟太上皇商议一些事情,所以就忘了这回城的时间了,如此深夜,倒是打扰卢统领了。”叶青带着随和的笑容说道。
“大人哪里话,这都是末将等该做的,倒是让大人在城门口等候如此之久,还望大人赎罪。”卢仲的心跳不由自主的继续加速跳着,东华门、嘉会门此刻发生着对峙的事情,他又不是不知道,要不然的话,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还在城门口耗着,早就回家里睡大觉去了。
所以他本能的一直认为,此时的叶青要么在自己府里,要么便是在东华门或者是嘉会门处才是,根本没有想到,叶青竟然是从城外赶回来的。
“卢统领客气了。”叶青站在街道一旁,看着种花家百名兵士,跟载着芳菲的马车进城,而后看了看卢仲,道:“卢统领若是不觉得叶某越权的话,不妨就把各个城门都打开吧,想必一会儿的功夫,恐怕还会有人来叨扰卢统领开城门了,如何?”
“好,末将听凭叶大人吩咐便是。”卢仲急忙回道,叶青越是客气,他则是心里越发的感到没底。
按理说,今夜东华门、嘉会门处发生的事情,叶青
都会知会自己一声的,就像前两年圣上继位时那般,在东华门处他与韩胄各自领兵对峙时一样。
但这一次,叶青根本没有跟自己打过招呼,也没有示意过自己今夜该如何做,所以他能够做的,便是跑的远远的,躲到与东华门相对的艮山门处来,反正是能离皇宫等地自然是越远越好。
“好,那就多谢了。”叶青拍了拍胡须都已经花白的卢仲的肩膀,而后便上了马车。
卢仲、吴贵望着马车,跟一百多神色肃杀的兵士距离他们越来越远后,这才敢放开了呼吸着,而后便是一同望向了大开的高大城门。
“大人,这城门关……还是不关?”那刚刚通知他的将领问道。
卢仲自上而下的打量着城门,叹口气想了下,又看了看吴贵后道:“开着吧,既然叶大人说了,那就听叶大人的,吴统领以为呢?”
“开着吧,既然叶大人刚刚没提及,但又隐晦的点明了,咱们再装聋作哑就不合适了不是?”吴贵的言外之意便是,如今东华门、嘉会门处剑拔弩张的,自己等人身为禁军,怎么可能一点儿也不知晓呢,若是再睁眼说瞎话,那就真是把那些朝堂重臣当成傻子了不是。
“言之有理,立刻派人,下令大开临安各城城门。”卢仲点点头说道。
吴贵亲自点将派人去通知其他城门口,而此时卢仲的旁边,那名将领则是看着卢仲,见四下无人后才低声问道:“大人,刚刚高大的青年男子,就是当今枢密使,被称为北地枭雄……。”
“该问的问,不该问别问。没错,他就是叶大人,收复整个北地的叶青叶大人。”卢仲转身往回走着说道。
“看着跟传言中的完全不像啊,那么温和有礼,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个杀人如麻……除了身材高大一些外……。”将领望着夜色之下的御街尽头,还有些不舍,刚才他一直都是低着头,只不过是偶尔才敢瞟上一眼罢了,所以此刻有点儿懊悔,刚刚自己怎么没有大大方方的过看几眼呢。
马车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今夜的御街比起往常来同时间段来,可谓是清净到了无以复加,除了偶尔有几家紧闭着商铺的大门外,还亮着灯笼外,剩余的商铺等等大门几乎都是一片漆黑,跟平日里这个时候,还颇为热闹的御街,完全是天差地别。
百十骑战马的马蹄清脆的踩在御街青石板路面上,发出来的清脆声音,就像是踩在了两侧商铺内,不敢入睡的商贾心头一样,让人在紧张之余,多少还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晚了竟然还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上街。
“我们去哪里?”芳菲再次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甚至就是连马车里,仿佛都开始充斥着一股莫名的紧张感。
“见个人,现在送你回家我也不放心,一会儿你就继续留在马车内好了。”叶青回头,看着芳菲笑了笑说道。
看着叶青那随和而又温柔的笑容,芳菲默默的点点头,今夜于她而言,注定是难忘的一夜,甚至是刻骨铭心,值得她回味一辈子的一夜。
毕竟,自从陪着钟晴跟了叶青后,她还从来没有向今夜这般,单独的跟叶青独处,更别提一同经历过刺杀等,这么让人紧张、心跳加剧的事情了。
前方隐约传来的呵斥声,使得他们的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叶青坐在马车里无动于衷,芳菲时不时的看看叶青,而后便是隔着车帘猜测着外面的情况。
时不时会隐隐传来钟蚕的声音,甚至是,芳菲都能够听到腰刀出鞘的声音,以及那弓弩上弦发出来的紧绷之声,让她是不由自主的头皮一阵发麻,一双小手瞬间又是变得冰凉无比。
“放心,不会有事儿的,马车外面会有人保护你的。”叶青握着芳菲的手说道。
芳菲再次坚定的点点头,而后道:“妾身不怕。”
“那就好。”捏了下芳菲的脸蛋儿,外面也响起了钟蚕的声音:“大人,左相韩诚想要跟您面谈。”
“车里等我。”叶青再次重重握了下芳菲的手,看着佳人点头后,便随和的笑着下车。
东华门处依旧是灯火通明,为数不多的两拨兵士各自都是兵器出鞘、严阵以待。
叶青阻止了钟蚕继续跟着自己,而后便一个人向着韩诚的方向行去。
“叶大人别来无恙啊。”韩诚的语气平静,就像是老友相见打招呼一般。
“托韩大人的福,叶某人还是从孤山回来了。”叶青同样是平静的说道。
韩诚就像是没有往西湖派遣七十四名精兵一样,叶青也就像是,根本不知情那些人的来头一样。
“此说韩大人前两日,给圣上了递了要辞官的奏章?”叶青笑呵呵的问道。
“叶大人消息灵通啊,即便是临安城内消失两日不见人影,想不到老夫的这点儿小事情,都没能逃过叶大人的耳目啊。”韩诚同样是笑呵呵的说道,身后原本几个守护着他的兵士,在韩诚的示意下,也准备继续向后退去。
“等一下。”叶青突然对着韩诚身后的几名兵士道。
“哦?叶大人有何赐教?”韩诚愣了下,而后笑问道。
叶青走近韩诚,低头笑了下道:“既然如今我已经回到临安了,那么韩大人就不妨让韩胄韩兄,未来的左相大人一同过来见个面如何?”
“也好,趁着如此美景夜色,正好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嘛。”韩诚飞快的思索了下后说道,随即身后的兵士,从旁领来一匹快马翻身而上,瞬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九百二十五章 不太平的夜
临安城夜色依旧,原本该热闹而又喧嚣的御街,因为东华门处两方对峙的兵士,而显得冷清无比。
一家已经紧闭门户的茶馆,被兵士的敲门声砸开,掌柜的连带着伙计,站在门口望着门外通明的火把照耀下,一个老人、一个青年男子含笑寒暄,而后在茶馆门打开后,缓缓走了进来。
芳菲透过马车车帘的缝隙,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官场上的叶青,比起平日里在府邸的样子来,多了一丝不怒自威与让她芳心乱跳的魅力。
特别是看着叶青与韩诚从容不迫的寒暄,看着旁边那家茶馆被兵士们拍开门,叶青跟韩诚走进时,芳菲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气:原来老爷真的很威风,甚至比传言中的看起来好像更威风一些。
“十余年来,这家茶馆儿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啊。”叶青打量着烛光下的茶馆陈设,有些感慨的说道。
“哦,这么说来,叶大人跟这家茶馆很熟了?”韩诚在叶青对面坐下,掌柜的亲自颤抖着手奉茶在桌面上,而后有些茫然无措的不知道是该站在旁边伺候着,还是该躲到一边别碍了这两位大人的眼。
韩诚对着茶馆儿掌柜挥挥手,掌柜如同获释一般,急忙行礼,便急急往后面跑去,深怕晚一步的话,就会惹来杀头的灾祸。
“叶某第一次来这家茶馆时,还是禁军都头,那时候也是为了多挣一些养家糊口的柴米钱,所以就在这家茶馆内,被兵部差遣到了燕家当护卫,如今想来还是颇多感慨啊。”叶青给韩诚倒茶道。
“如此说来,你应该感谢兵部才是。若是老夫没记错的话,那时候的兵部尚书还是汤硕可对?”韩诚笑着问道。
“不错,大官,在叶某眼里,那可是朝堂之上能够通天的大官。汤思退贵为右相、汤硕差遣于兵部尚书,汤家一门可谓是显赫的无以复加啊。”叶青嘴角带着一丝颇有意味的笑意,看着韩诚继续道:“本以为在我大宋朝,除了汤家之外,恐怕再也不会出现如此显赫、能够把持朝堂的家族了,但如今看来,叶某还是见识太少了啊。”
“叶大人是在指老夫吗?”韩诚并不生气,笑呵呵的喝茶问道。
“当年的汤氏一门比起如今的韩大人,可谓是小巫见大巫啊,毕竟那时候兵部手里只有临安禁军,而如今韩大人贵为当朝左相,令公子韩胄身兼两路安抚使,更是手握重权,所以当年的汤氏一门跟如今的韩大人比起来,岂不是根本没有可比性?”叶青笑呵呵的说道。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唐思退一门,可是败在了你叶青的手上,如今你旧事重提,怎么?当我韩家会像汤氏一般好对付吗?要不叶大人试上一试如何?”韩胄高大的身形出现在了茶馆门口道。
“好啊,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就着今夜御街无人,你我都有人在此,大可以杀个痛快。”叶青扭头,针锋相对道。
韩胄身后的兵士,瞬间再次抽出了腰间的腰刀,而不远处的钟蚕等人,同样是瞬间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刀,端起了手中的弓弩。
韩诚笑而不语,继续轻松的品着手里的茶水,完全无视叶青跟韩胄的针锋相对。
“叶青,你莫要欺人太甚!别当我韩胄真就不敢跟你撕破脸皮!”韩胄冷声说道,而后一步跨进了茶馆内。
“到底是你们父子欺人太甚,还是我叶青欺人太甚?韩胄,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真当我叶青在临安是又聋又瞎,什么都不知道?”叶青啪的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来跟韩胄相望道。
韩胄沉默,看了一眼并没有理会他们的韩诚,而后深陷的眼窝再次紧紧盯着叶青,拳头来回几番握紧。
“叶青,冤有头债有主,今夜之事儿难道你不清楚到底是谁的主意?既然如今平安归来,大可既往不咎才是。过了今夜,老夫就要辞官了,将来的朝堂啊,你们有的是时间,何必如此冲动急于一时呢?”韩诚终于开口说话道。
“那若是我的人对韩大人不敬的话,韩大人可会有如此宽容的胸怀气度?”叶青冷笑一声,而后缓缓坐了回去,韩胄同样是冷哼一声,而后挨着韩诚坐了下来,一杯茶水自叶青的手里,递到了他的面前。
“今夜这口恶气,不管你
叶青咽得下去,还是咽不下去,你都要强忍着咽下去。若是你叶青不服,大可以自西湖便前往孤山问罪才是,而不是坐在这里跟我抖你北地枭雄的威风。”韩胄冷冷的说道。
“叶青,今夜之事儿,你我心知肚明,说白了,我们都不过是皇室手里的棋子罢了,何况你叶青如今已然安然无恙,若是还如此斤斤计较,可是有失风度啊。所以倒是不如趁着今夜良机,我们商议一番如何?”韩诚笑着说道,语气多少有些劝和叶青跟韩胄的意思。
就在韩氏父子跟叶青于茶馆儿内谈判的时候,皇宫内的李凤娘,在听到嘉会门处已经没有了韩胄以及众兵士的身影后,脸色瞬间变得冰冷,道:“去福宁殿。”
其实不用李凤娘猜便知道,黄贵妃必然是跟韩氏父子暗中有勾结,要不然的话,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关键时刻,韩诚父子就会极有默契的封堵东华门跟嘉会门。
当然,更让李凤娘愤怒的是,自己两日多没在宫中,而韩诚则是进宫不下数次。
福宁殿此时同样是灯火通明,外面既有宫女、太监,同样也有着殿前司的兵士守卫着,但这些于当今皇后来说,完全可以视若无睹。
当今圣上赵睡眼惺忪,看着嫣然一笑的李凤娘,瞬间睡意全无,身穿睡衣坐起身道:“皇后这么晚可是有什么事儿?朝堂之上有大事儿发生不成?这些事情你自己拿主意便是,实在无法抉择,便与韩诚等人商议便是了,不必来问朕的意思。”
“妾身并非是为朝堂之事儿而来,妾身是有一事儿想要询问黄贵妃,不知道圣上可否应允,妾身跟黄贵妃单独说会儿话?”李凤娘笑的很妩媚,赵旁边的黄贵妃听到李凤娘的话语,顷刻间是花容失色、脸色煞白。
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赵的胳膊,而后知后觉的赵,此时还未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只是看了看黄贵妃后,点点头道:“既然皇后找你有事相商,那你便去吧,朕在此等你。”
“圣上……。”黄贵妃瞬间娇躯冰凉,那在赵眼里温柔和善的皇后李凤娘,此刻在她眼里,跟来自阴曹地府的厉鬼并无多大的区别。
而此时的赵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还催促着黄贵妃立刻跟已经出去的李凤娘前去。
黄贵妃泪眼婆娑,却是不敢在赵面前,说出自己可能一去便不复返的可能,只好在宫女的侍奉下,甚至都来不及穿戴整齐,便手脚冰凉、一步三回头的被李凤娘带出了福宁殿内。
茶馆内,叶青转动着茶杯,淡淡道:“即便是韩大人您辞官归隐,但我朝还从来没有过……即任左相之差遣,而且又能够领兵之臣,若是一开此先河,别说我等朝臣会心忧,怕是孤山的太上皇、宫里的圣上,都会担忧的无法入睡吧?或者是说,难道韩大人有意谋反不成?”
“叶青,若是论起……。”韩胄如今,显然还不想因为左相之位放弃手里的兵权。
“枢密院掌兵,叶某镇守北地、收复失地,可叶某并未在朝堂之上再谋一官半职。韩兄若是想要鱼与熊掌兼得,即便是叶某不非议,但你能管得住天下所有文人士子的嘴?韩大人为何辞官,除了要让贤于你韩胄,让你子承父业外,恐怕跟朱熹等一帮文人的口诛笔伐、弹劾攻讦也是有着分不开的关系吧?”叶青越发轻松的问道。
“大理寺孟珙如何说?”韩胄不服气的反问道。
“志同道合罢了。当初在丹徒叶某就曾经警告过韩兄,要小心史弥远,可韩兄却是当作耳旁风,如今应验了吧?韩大人辞官的缘由,看似主动,实则是因为朱熹等人在临安言论的压力,不得不如此做啊。”叶青呵呵笑着道,他并不怕韩氏父子识破,自己是想要借他们父子的手来对付朱熹。
如今朱熹虽然已经彻底跟朝堂隔绝,但就如同情场得意赌场失意一般,朝堂之上连丁点儿影响力都没有的朱熹,如今在民间文人士子中的声名,却是越发的高涨,从而也使得朝堂之上意气风发的韩诚,不得不为了大局,主动辞去左相的差遣,来让韩胄来担任。
毕竟,若是在这个朝堂动荡、势力重组的时候,一个不小心,韩氏父子就有可能会落得两手空空的境地,所以他不得不选择退隐,把朝堂左相之
差遣留给韩胄来掌。
“叶大人真是打的好算盘啊,既能消弱我们父子在朝堂之上的势力,又能借我们的手为你讨伐朱熹,可谓是一举两得啊。”韩诚摇头苦笑道。
“朱熹与我有怨,世人皆知,但我却又奈何不得他,当年一怒之下抓了,那又如何,不过一个晚上,我还不是乖乖的又给放了?可如今则是不同了,叶某在北地收复失地,扬我大宋之威,朱熹即便是继续率他的学生攻讦我,天下百姓还会认同吗?所以韩兄与韩大人,自然而然的就进入到了朱熹的法眼,加上史弥远一直在暗中推波助澜,韩大人,说句不好听的话,不要一直把视线放在叶某身上,叶某即便是权利再通天,但也绝不会阻碍你们在朝堂之上的大事小情,可……史弥远不一样,虽然他并未与朱熹见过面,但户部尚书郑清之,是谁的学生,难道你们不清楚吗?”叶青悠闲自在,端起茶杯,看着韩氏父子凝重的神情道。
“你真会离开临安?”韩胄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
如今的叶青要功劳有功劳,要名望有名望,即便是他争夺右相这一差遣,他相信,恐怕也绝非是什么难事儿。
“朝堂之事儿一了,我便会立刻回淮南路,而非是淮南东路,从今往后,只要朝堂之上无人恶意中伤我叶青,叶青绝不会没事儿就跑回来碍你韩胄的眼。但史弥远会不会一直在暗中碍你我就不得而知了。他虽然跟朱熹不熟,但郑清之熟啊。”叶青笑呵呵的说道。
“撤了吧。”韩诚沉思片刻,而后抬头对茶馆儿外那些依旧刀枪出鞘的兵士说道。
随着韩诚一声令下,不大会儿的功夫,东华门处原本盔甲明亮、肃杀森严的兵士如同潮水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夫即已递交辞官奏章,便不会更改。”韩诚看着叶青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叶某相信韩大人言而有信。”叶青端起茶杯。
韩胄看了看韩诚,又看了看叶青,无奈的叹口气:“左相之差遣韩某绝不会易于他人,两浙路的安抚使,韩某已有人选,不知道叶大人可否满意?”
“随意,只要韩大人认为吏部的官员可信便足矣不是?”叶青毫不气馁的继续挑拨着,史弥远跟韩氏父子之间的利益纠缠。
“再过两日便是大朝会,但愿叶大人也是言而有信之人,老夫累了,先行告辞了。”说完后,韩诚便起身向外走去,韩胄深深的看了一眼叶青,而后才起身,跟着韩诚离去。
钟蚕走进茶馆儿,叶青此时独自一人正端着茶杯若有所思,今夜看似平安渡过,就是不知道宫里头,李凤娘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妒妇,会不会又搞出什么让人大吃一惊的事情来。
“大人,韩府外面的人要撤了吗?”钟蚕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贾涉所率的不过两千人,而自从跟随叶青回临安的一千人,一直都是如同放羊似的散落在临安各个角落,今夜,更是有好几百人,在暗中把韩府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收点今夜西湖一事儿的利息就好,燕家别院,我们伤了多少人,便让他们多少人偿命便是,若是一点儿也不警告他们一下,他们还道我叶青真是可以随便欺负的了。”叶青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下后说道。
钟蚕率先走出去,叶青摸遍了怀里,也没有找到哪怕一文钱的差钱,扭头随意的说了句差钱先欠着,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茶馆儿。
掌柜与伙计颤巍巍的从后面走出来,惊魂未定的看了看整洁的桌面,以及那完好无损的一个茶壶三个茶杯,茶馆儿的伙计则是小声嘟囔着:这些大官谈事儿,跟平常的那些商贾讨价还价,也没什么区别嘛。
“嘘……你小点儿声,想让人家把咱们的店砸了啊。”掌柜的紧忙回头怒斥道,而后再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面色冰冷的武将。
“看来你们知道的不少啊。”吴猎嘴角带着一丝杀意,而后一挥手,身后瞬间跑过来几个兵士,茶馆的掌柜跟伙计,以及楼上的其余伙计,没有留下哪怕是一个活口。
通汇坊内下车的叶青,听着钟蚕说道茶馆的伙计跟掌柜,被韩胄的心腹吴猎灭口,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便一言不发的向书房走去。
第九百二十六章 缺个章节名
绕过门口的影壁,瞬间便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飘了过来,还不等叶青皱眉询问,陶潜便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一身月白色的员外服上沾染着不少血迹,紧紧跟在陶潜后面的两个丫鬟,脸色煞白,神情之间还带着一丝丝的紧张跟惶恐。
“连这里也没有放过?”叶青皱眉问道。
“一共二十七人,还好,刚刚皇城司的已经把尸体清理干净了。”陶潜低头顺着叶青的视线,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迹,以及手臂上的那渗出不少献血的衣袖,笑着道:“些许小伤,不妨事儿。”
“包扎一下吧,免得残废了。”叶青的语气依旧平静,而送叶青回来的钟蚕,一言不发的便向外走去。
叶青回头望了一眼,并没有制止钟蚕,与芳菲在两个丫鬟的陪同下看了看屋里屋外后,包扎完毕的陶潜便再次出现在了叶青的跟前。
“还有事儿?”叶青神色稍显疲态的问道。
陶潜自然是知道,今日里的叶青已经够忙活的了,先是前往孤山,而后便是在燕家别院,估计肯定遭受了比府里还要多的刺客行刺于他,所以也不多废话,直接道:“这条巷子里,现在最起码能够判定,有三户人家跟这拨刺客有关,所以我想问下,要不要我明日一早去拜访拜访咱们的邻居?”
“自己拿主意便是,但不要把事情闹的太大,过了今夜还是安分一些为好。按兵不动,看看在大朝会前,还会有什么人跳出来才是主要的。”叶青随意的翻了翻桌面,并没有新的关于北地的信件等等,便放下心里亲自沏了壶茶,跟陶潜在书房里一边说话一边喝茶。
天色蒙蒙亮时,陶潜伸了个懒腰,还不等他站起身来,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动静,于是随口便对叶青道:“你休息去吧,我去看看是何事儿。”
叶青打着哈欠点点头,刚刚走出书房准备上楼,便看见满身是血的钟蚕,以及一脸担忧关切的钟晴走了进来。
“你……你怎么回来了?”叶青没想到钟晴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按理说,她不应该是在孤山才对吗?
不等一脸关切的钟晴上下打量着他走近跟前,叶青看了看眼前的钟蚕,而后道:“没受伤吧,若是没受伤就下去好好睡上一觉,而后下午便去城外的皇城司禁卒营,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禁卒营。”
“可……大人,府里……。”钟蚕有些紧张的问道。
“今夜我们便搬去中和巷的宅子,那里毕竟离皇宫近一些,陶潜一会儿便去派人把宅子收拾出来的,你跟贾涉也在那边住下吧。”叶青说道。
钟蚕一听要换宅子,心头立刻松了一口气,通汇坊的宅子太子,除了叶青跟钟晴几人外,就只有门房可以住有限的几个人,所以在守卫上很难做到面面俱到,但若是搬到中和巷那边的大宅子里,那么钟蚕、贾涉,甚至是包括那两百名亲兵,就算是都住在里面,那宅院也绝不会显得拥挤。
钟晴一听叶青要搬到中和巷,便自告奋勇着要去亲自收拾,叶青并没有拒绝,便让钟蚕安排人跟着钟晴、芳菲一同前去,而他则是如同甩手掌柜一样,回到二楼倒头就睡。
而此时的皇宫内,不同于叶青忙碌了一夜,而是等了一夜都没有等回黄贵妃的当今圣上赵,在天蒙蒙亮时,则是看到了李凤娘再次来到了福宁殿,不过奇怪的是,昨夜跟随
李凤娘一同离去的黄贵妃,却是失去了踪影。
“黄贵妃呢?”赵心头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圣上就如此惦记黄贵妃吗?也不怕如此冷落了其他贵妃跟婕妤?”李凤娘嫣然一笑,而后示意旁边的太监,把一个木盒放在了赵,淡淡道:“妾身倒是觉得,圣上不该如此专宠一人,所以妾身已让董贵妃过来陪您在福宁殿内休养。”
说完后,也不理会神情茫然的赵,在太监放下那木盒后,便微微行礼后,离开了福宁殿,随即当她踏出福宁殿的时候,身后便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响声,以及圣上赵受惊吓后的恐惧声音。
“黄贵妃……皇后你……。”赵看着木盒里那毫无血色的头颅,即熟悉又陌生,脸色煞白、冷汗瞬间布满了整个额头,他完全无法想象,一夜之间,怎么黄贵妃就……就变成了这样。
有些凄厉的喊叫声再次从福宁殿内响起,而已经走到福宁殿门口的董贵妃,整个人浑身瞬间是一紧,眼神不由自主的有些敬畏的望向一脸微笑的李凤娘。
“进去好好安抚下圣上吧,太医一会儿就过来,这些时日,黄贵妃不在,你便搬到这福宁殿里陪着圣上吧,莫要让本宫忧心失望便是。”李凤娘望着清晨的远方,淡淡的说道。
“妾身遵旨。”董贵妃的语气带着一丝颤抖的说道。
李凤娘淡淡的瞟了一眼董贵妃,丝毫不理会身后福宁殿内,来自当今圣上赵悲伤欲绝的哭泣声,便往自己的慈元殿方向走去。
一夜之间,李凤娘在宫里终于是完全没有了竞争对手,甚至连一个看不顺眼的人都不再存在,如今的她,在她的心里,才算是终于登上了真正的皇后之位,再也没有人敢忤逆她的旨意。
通汇坊内,叶青一觉睡到了大中午,在丫鬟的侍奉下匆忙的洗漱一番,便接到了来自史弥远的请柬。
整个不大的院子内,随着钟晴、芳菲、陶潜去了中和巷,钟蚕去了城外的禁卒营,家里便就只剩下了叶青跟两个丫鬟。
桑树底下坐定,看着手拿请柬,恭恭敬敬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史府下人,叶青眯缝着眼睛敲了半天后,才伸手接过那请柬,问道:“你家大人可曾要让你带什么话吗?”
“回叶大人,不曾,老爷只是吩咐小的,要把请柬亲自递到大人手上。”史府下人恭敬的说道,心里却是带着一丝的鄙夷。
原本他以为,能够在朝堂之上跟他家大人平起平坐的叶青,府邸应该很大才是,但今日过来一瞧,还不如史府的花园大,甚至就是史府的前院,都要比这里要大上很多。
叶青点点头,示意丫鬟送史府下人离去,而后坐在桑树下面悠然自得的打开请柬,涌金楼三字便第一时间飘进了眼里,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脑海里一边琢磨着今夜史弥远宴请自己的目的,而后独自一人向着三婶儿酒馆的方向行去。
通汇坊的这条街巷,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特别是自叶青回到临安后,这条原本应该车水马龙的街巷,就变成了如今这幅样子,每一户人家都是大门紧闭,也不再像从前那般迎来送往。
即便是这些人不知道昨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大概都能够猜到,必然是跟刚回到临安不久的叶青有关。
坐在三婶酒馆儿僻静的角落,一个人自斟自饮着,不一会儿的功夫,孟珙跟毕再遇便
匆匆的出现,看到角落里的叶青后,便立刻走了过来在对面坐下。
“大人……。”孟珙跟毕再遇的神色也是显得多少有些疲惫,看来昨夜于他们来说,也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赵汝愚的遗体可还在大理寺?”叶青替两人一边倒酒一边问道。
“在,刑部的人今天一早便来过,而下官也亲自给朝廷递了奏章,但此时不管是朝廷还是宫里,都还没有信传出来。”孟珙说先说道。
“不必着急,耐下心来等待便是了。”叶青点点头,而后看着毕再遇道:“可有兴趣任淮南路安抚使的差遣?”
不管是毕再遇还是孟珙,都可以算得上是将门之后,而毕再遇同样是身材魁梧,据说一身武艺还很不错,到如今一直都没有放下。
“淮南路?”孟珙跟毕再遇面面相觑的异口同声问道。
“不错,过些时日,朝廷应该便会商讨此事儿,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叶青端起酒杯示意两人道。
“下官……。”毕再遇有些犹豫,看着笑而不语的叶青,想了下后道:“下官怕担不起……这个重任,若是淮南东路的话下官自然是信心十足,但若是淮南路,大人,这其中的微妙之处,不必您说下官也明白,所以下官还是颇为担忧,深怕辜负了大人的期望。”
毕再遇说的是实话,若是单单一个淮南东路的话,那么虽然也会面对来自朝堂的压力,但比起合二为一的淮南东路来,压力可谓就是要小了很多。
而一旦淮南东路合二为一,那么压力也绝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安抚使的差遣职责他自然是十分清楚,而淮南路的微妙处境,已经对叶青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所以一旦若是出了什么纰漏,便绝不会是什么小事情。
叶青认同的点点头,而后道:“如今思来想去,能够委以重任,让我放心的唯有你们二人,而孟珙身为大理寺卿,这个时候必然是不宜有任何动作,朝堂之上也需要有个人为淮南路保驾护航才是。所以啊,这个重担……只能是你毕再遇跟萧振二人共同承担了。”
毕再遇看了看颇为认同,跟着点头的孟珙,而后端着酒杯沉思着,叶青跟孟珙也不打断他的沉思,无声的端着酒杯慢慢的喝着。
“大人,请恕下官冒昧,下官……大人可否告诉下官,大人接下来打算如何吗?”毕再遇犹豫再三后还是出口问道。
“重中之重、北地安民,渡过黄河、收复失地,为我大宋雪耻。”叶青简要的说道。
“所以淮南路对于大人的重要性就显得越发重要了,大人真的放心把淮南路交由下官……下官……下官怕是一时无法给大人答复,还需慎重斟酌一番……。”毕再遇的心思缜密,跟他的外貌完全不相符合。
孟珙端着酒杯,竟然是看着神色凝重的毕再遇笑了笑道:“毕大人是担心跟随叶大人……。”
“绝非如此,绝非如此。”不等孟珙说完,毕再遇连忙摆手道:“下官绝无此意,下官是想要好好斟酌一番,若是下官答应了大人后,是否能够做到不负大人的重托,绝非是害怕因此而得罪朝堂之上的其他人。”
“好,既然如此,给你两日的时间,大朝会之前给我你的答复便是。”叶青痛快的笑道,而后举起酒杯,三人便把话题,再次转入到了大理寺内的赵汝愚身上。
第九百二十七章 吴猎挨揍
人总是要坦诚做人的,即便是做不到真正的坦诚以待,但最起码也要做到让他人看起来,你对他很坦诚、在推心置腹才行。
而且随着官位越高、权利越大,做人便更需要让人觉得你足够坦诚才行。
三婶酒馆里,三人的话题从赵汝愚的身上,再次转移到了如今的叶青身上。
如今的叶青要功劳有功劳,要威望有威望,甚至是看尽整个大宋朝堂,恐怕没有一个人在这段时期里的功绩,能够跟他叶青相比拟,而即便是论起久不在临安,但却还能够拥有如此大的威望来,恐怕是也没有几人能够跟叶青相比。
当然,叶青的名声、威望向来在临安都是两个极端,百姓愿意把他看作是收复大宋失地、为二圣雪耻,让金人闻风丧胆的大英雄。
而文人士子,却是愿意把盘踞于北地的叶青,当作祸乱朝廷、结党营私的权臣枭雄。
所以如今以叶青的功绩跟威望,他完全可以在朝堂之上占据一席之地,来为自己搏取一个好名声,最起码可以居于朝堂之上,来改观下天下文人士子对他北地枭雄的误解。
可如今的叶青,却是依旧对朝堂毫无兴趣,这便让猜不透他目的的所有人,不得不在心里揣摩着,叶青的野心是否非一方枭雄所能满足,是否真有要自立为王的勃勃野心!
韩氏父子不相信叶青志不在朝堂,会高尚到只愿为宋戍守边疆的境界,同样,史弥远也不绝不相信,叶青会借着如今的功绩跟威望,不在朝堂之上占据一席之地。
甚至就连皇后李凤娘,哪怕是跟叶青推心置腹好几日,但心里头依旧是不太相信,叶青戍守北地完全是为了大宋朝廷,并非是为了一己之私,并非是为了权利跟声名。
旁人信与不信,叶青大可不在意,完全无视,但显然,他想要拉拢的人,比如眼前的孟珙、毕再遇,他就必须以坦诚的态度,来让二位清楚,自己之所以不利用如今的功绩跟威望,宁愿继续戍守边疆,也不愿在朝堂之上谋一席之地的原因,并非是真要成为一代枭雄。
可如果要是说如今的叶青是在做更为长远的打算,是为了谋反,是为了自立为王,恐怕韩氏父子、史弥远、李凤娘,就是连孟珙、毕再遇都不会相信。
纵观秦汉之时到如今,任何人都明白,在天下太平、百姓安康、社稷稳固的形势下,谋反完全是自寻死路,也从来不曾有人在盛世之时能够改天换地过。
所以孟珙跟毕再遇相信,叶青绝不会愚蠢到,认为以他如今的实力,就有了谋反的底气,何况金、夏、鞑靼人、辽又在更北的地方虎视眈眈,叶青谋反完全就是自寻死路,根本没有成功的一丝机会。
“为了钱?可我有的是,扬州城如今堪比临安一般繁华,甚至已经隐隐超过建康,扬州商会更是淮南路的重中之重,至于扬州商会是谁家的,我不说你们也知道。所以,我志不在朝堂非是为钱。若是为了权利,我更改回临安才是,怎么可能还要离开临安,把背后完全亮给韩家跟史家?”叶青端着酒杯笑着说道。
“大人难道真的是……全部心思都为了收复所有失地?”孟珙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
“也不全然是,其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活着。”叶青说完后,脸上开始绽放出开朗的笑容,看着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孟珙跟毕再遇,继续道:“这人啊,有时候一旦踏上了一条路,便就没有了回头路。人们总会议论我叶青是从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开始发迹,而后便是靠着高宗皇帝、太上皇,甚至是当今圣上的恩宠,才有了今时今日之地位。不错,这些我叶青都承认,可别忘了,真正能够让我走到今日之地位的,可是靠着那些彪炳战功,才使得我有了今日的这般地位。细细想来,我叶青何时可曾在朝堂之上滞留过半年以上的时间?如同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虽说不管是什么样儿的花盆,都能够栽种出好看的花儿来,但……有时候,事情却非是如此……。”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大人的生地则是沙场,朝堂反之……。”孟珙像是窥透了什么,沉思着说道。
毕再遇同样是神情凝重,思索了下后喃喃道:“朝堂之地或许会令大人水土不服,也或者是……大人没有足够的……自信?相信自己能够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上……。”
“我居庙堂,北地怎么办?”叶青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两人的猜测,毕竟,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若是从北地退居朝堂之上后,是否还能够像在沙场上那般如鱼得水。
人需要承认自己的不足,敢于直面自己的短处,而叶青一直都不认为,官场上的明争暗斗,能够让自己像在战场上那般如鱼得水。
文人治国、理政,终究是正道,武将当国,终究要落了下乘,如今宋廷虽偶然让武将在朝堂之上看似占据了上风,可叶青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相信这短短的十几年时间,就能够彻底扭转文重武轻的大宋百年传统。
何况,这几年在朝堂之上身居高位者,有几个落得好下场?
左右两相的差遣,走马灯似的换了一拨又一拨,短短的十来年时间里,从汤思退、史浩开始到如今的韩诚,中间看似只有王淮、赵汝愚的下场凄惨,但别忘了,王淮、赵汝愚已经属于居相位足够久的朝臣了,而那些半年、八个月便被拉下马的,这十几年来也有好几个,甚至一些人,叶青连名字还都没熟悉,转过头后,相位就已经又换人了。
叶青站在沙场看朝堂,多少还能够有些旁观者清的优势,加上他那任何人都不具备的强大作弊手段,使得他这些年才能够顺风顺水,而若是一旦一头扎入朝堂之上后,在如今这个历史轨迹,已经被他改的乱七八糟、偏离了原本轨迹的时代中,叶青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在朝堂之上就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不准一旦真正入了朝堂,自己还不如赵汝愚、王淮等人在位的时间久。
“何况如今,北地还有一大摊子的烂事,若是我抽身居朝堂,试问,谁人可胜任继续收复失地这一差遣?”叶青看着孟珙给自己倒酒,轻松的笑问道:“太上皇接连几次北伐,一直未能够取得一城一地,如今好不容易我大宋占的上风,取得主动,若是稍有差池,哪怕是败给金人几仗我大宋能够承受的起,可北地的百姓,长江以北的各路百姓是无辜的,再让他们饱受战火摧残,我叶青也会良心不安啊,恐怕还会背上北地百姓对我无尽的骂名。所以既然如今能够都有个太平安稳的日子过,我叶青又何必为了朝堂之上的一席之地,而自私的把北地百姓再次置于战火之中呢?”
叶青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沉默不语的孟珙,这番话便是让孟珙明白,当他离开临安后,他的背后就等于是完全交给了他跟钱象祖二人。
“下官敬大人一杯。”孟珙端起酒杯沉声道:“大人高义,我等不及。请大人放心,下官从今往后就算是在朝堂之上拼个家破人亡,也一定让大人无后顾之忧。”
“言重了,只要我能够清楚的知晓朝堂之上每日发生的大事小情,知晓这个朝廷没有忘记身在北地的叶青,就足够。所以,淮南路万万不能易于他人,不然的话,我可就成了跟朝廷毫无关系的无根之木了。”叶青一饮而尽道。
“大人……。”毕再遇放下酒杯,又是看了一眼孟珙后,道:“承蒙大人不弃,下官愿意跟萧振萧大人,一同为大人掌好淮南路,不让大人在收复失地,为我大宋雪耻时有后顾之忧。下官自知能力有所不及,但为了大人,为了我大宋能够有朝一日重回往昔盛世,下官甘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以后就有劳二位费心了,叶某这后背,就算是交给两位来守护……。”叶青主动端起酒杯道,而此时酒馆掌柜,正在不远处,犹豫着是否要过来。
叶青招了招手,喊过钟成道:“上些茶水,不能再跟他们两人喝了,晚上还要赴史弥远的宴请,若是再喝下去,恐怕今夜我得醉死在涌金楼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孟珙默默不语,既然他以后还是大理寺卿,那么跟叶青,即便是演戏,也得把这戏做足了,也不能让人说他跟叶青走的很近,所以他此刻只要沉默就好。
史弥远乃是吏部尚书,掌百官升迁,虽然说以叶青如今的权利,想要差遣毕再遇前往淮南路,完全没有一点儿问题,但正常的程序,该走还是需要走一番的。
“下官陪您前去如何?”毕再遇心思玲珑道。
叶青先是一愣,而后大笑道:“好,正好咱们二人在吏部尚书那里为你走个后门。”
“那就多谢大人栽培了。”毕再遇瞬间进入角色,成了一个阿谀奉承上官的属下,看的孟珙是摇头苦笑。
茶水被钟成亲自拿了过来放在桌面,而后看着叶青有些凝重的道:“大人……宫里出事儿了。”
“出事儿了?”叶青皱眉,孟珙与毕再遇脸上的笑容,也是瞬间消失,一同肃然的看着钟成。
“黄贵妃于昨夜死了,据说死因不明。”钟成如实禀奏道。
“圣上可有什么反应?”叶青捏着茶杯,心里无奈的叹口气,不用猜都知道,这必然是出自李凤娘的手。
“福宁殿悲伤欲绝,如今董贵妃日夜陪伴在圣上左右,皇后也在第一时间安抚了圣上,而圣上原本刚刚起色的龙体,病情据说又加重了。”钟成低声说道。
酒馆内依旧是人生嘈杂,但叶青这一桌此刻的气氛却是显得有些沉闷,皇室的家事,虽说与他们这些臣子无关,但……毕竟是在这个微妙的时刻,谁也不知道这件看似不大的小事,会不会引发什么严重的连锁反应。
“备车,前往新安郡王府。”叶青沉默了一会儿后,便对钟成说道。
孟珙、毕再遇两人起身相送叶青走出酒馆,而后便看着钟成跟伙计,正在一旁手忙脚乱的套车。
叶青是独自一人溜达过来的,别说身边没有一个使唤之人,就是
连头驴都没有,所以只能是借着钟成酒馆里的载酒车,一屁股坐在车辕上,向着赵士程的郡王府方向行去。
赵士程一直以来都是宗正寺卿,在叶青看来,宗正寺就相当于是给皇室宗亲上户口的地方,而随着黄贵妃被李凤娘处死,宗正寺必然是要前往宫里的。
所以这个时候,一旦若是有人从宗正寺这里寻找突破口,从而设计、陷害李凤娘处于被动的局面,也绝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驴车来到赵士程的府邸门口时,坐在车辕上的叶青,恰好看到一辆先他一步的马车停了下来,而后便是韩胄缓缓从车里走了下来,旁边则是跟着吴猎。
吴猎看着叶青的驴车,一双眼睛瞬间是阴沉了下来,昨夜里的事情,他还没有找钟蚕算账,想不到这么快,就碰到了幕后主使之人。
韩胄微微咳嗽了一声,提醒着吴猎,而后目光先是望向了叶青,随后又再次放远,望向了叶青身后。
叶青从车辕上跳下来,不用回头看,他基本上都能够猜得到,既然韩胄出现了,那么身后的必然会是史弥远,要不然的话,没几个人值得此时快要意气风发的韩胄,一直注视着。
韩胄的眼角处有着一条细微的伤口,看样子应该是被利刃划过留下的,叶青肆无忌惮的打量着韩胄眼角,那又长又浅的伤口,心里估摸着,恐怕是昨夜里气不过的钟蚕所留。
“好看吗叶大人?”韩胄带着伤口的眼角有些抽搐的问道。
“可惜了,下手轻了些,再重些就更好了。”叶青轻松的笑道,而后猛然间抬起脚,踹向了旁边,一直以阴沉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他的吴猎。
吴猎一直都在紧紧注视着叶青,即便是韩胄刚刚也轻微的咳嗽提醒他,但依旧没有阻挡住他那双带着恨意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叶青。
所以当叶青飞起一脚踹向他的小腹时,吴猎便如同一同机敏的豹子一样,快速的向后退去,一只手瞬间便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让你抽出刀算我输!”叶青一脚落空,而后整个人顺势欺上。
吴猎沉肩想要拔刀,只是刚刚拔出一小截,叶青的手就已经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不等他握刀的手臂再次发力拔刀,吴猎的肩膀处便传来势大力沉的疼痛,而后整个人不由自主的随着叶青的拉扯,上身向下弯去。
拔出一半刀的手臂,在弯下身子的瞬间,迎着叶青飞起来的膝盖,再次挡住了叶青撞向他的胸口处,腰腹用力肩膀向外甩,叶青抓在肩膀上的手便被吴猎甩开。
但不等直起身子来的吴猎再次后退拔刀,叶青以膝盖撞向吴猎胸口处的腿,随着落地后便再次欺进吴猎身前,让其根本没有拔刀的空间,随即手肘瞬间抬起,而后韩胄便听到砰的一声。
叶青的手肘又狠又重的撞向了吴猎的下巴处,随着叶青肘击的力道,不由自主后仰的吴猎,一头便撞向了身后的墙壁上,随即便是感到腹部被叶青一拳重重击中,整个人一下子如同虾米似的弓起身子,窝倒在墙角下。
刚一倒地的吴猎,不顾昏沉的头脑跟嗡嗡作响的疼痛、以及还冒着金星的眼前,便踉踉跄跄的想要站起来,可连续试了几次,都没能如愿的站起身来,反倒是刚一起身就立刻晃晃悠悠的再次倒在了地上。
韩胄自始自终都是一言不发的皱着眉头,并没有阻止叶青突然对着吴猎一顿暴揍。
而叶青也是直到把吴猎打的满脸是血,趴在地上如同死狗,再也不敢挣扎着站起来后,才冷笑着拉过一旁看热闹的史弥远的长袖,擦了擦自己满是鲜血的拳头。
“喂……过分了啊。”史弥远拉着自己的袖子连忙急急后退道:“新换的衣裳!”
“这下可算是扯平了吗?”韩胄冷冷的看了一眼,被叶青即便是拳打脚踢,都没有吭一声的吴猎后,才扭头看向叶青问道。
“祸不及妻儿老小,韩胄,这是最后一次,若是再有下次,你就等着给梁雁那小娘们收尸吧!”叶青语气依旧冰冷的说道。
韩胄竟然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反驳叶青的话语。
昨夜里的事情,他其实并没有要动钟晴的心思,但既然派人去了叶青在通汇坊的府邸,那么今日被叶青报复,自己也就认了,也就没有了解释的必要。
史弥远一双眼睛骨碌碌的在叶青、韩胄身上乱转,不知道昨夜里因为朝堂之事儿起冲突的两人,怎么今日见面,谈的却是关于女人的事情。
自从韩胄的马车刚刚在赵士程的府门前停下,郡王府里的下人便立刻禀报了唐婉,而当唐婉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了叶青正好一脚踹空吴猎,随即她便在自己的郡王府门口,亲眼目睹了叶大人演了一处全武行。
目瞪口呆的唐婉,此时看着府门前的三个手握重权的男人,但怎么看怎么都感觉像是临安街头上的地痞、流氓似的,哪里有半点儿朝廷重臣的样子。
第九百二十八章 虎狼
新安郡王府门前,韩胄面色阴沉,史弥远心疼着自己的新衣裳,叶青一脸的余怒未消,唐婉一脸的茫然无措跟紧张,身后的下人更是战战兢兢,不知道这样的局面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儿。
叶青、韩胄,袖子上带着血迹正在掩饰的史弥远三人站在台阶下方,上方的唐婉对着三人行礼:“妾身见过叶大人、韩大人、史大人。”
眼前的三位,如今哪一个在朝堂之上不是如日中天、位高权重?即便赵士程是皇家宗室,但若真论起地位份量来,可远远是没有办法跟眼前的三人相比较的。
长久以来,郡王府能够府里下人引以为傲的,便是他们宗室的地位与身份,可面对台阶下的三人,他们则是瞬间就觉得矮人家一头。
更让唐婉跟身后几个下人心里忐忑的是,府里虽然偶尔也会有官员来拜访,但大多数是一些与新安郡王相当的官员,像今日这般,门口一下子站了三位位高权重者,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郡王府感到蓬荜生辉之余,剩下的便是紧张跟谨慎,叶青可以说是三人里,跟唐婉最为熟悉的一人,而且赵士程跟唐婉的事情,说到底,还得感谢他这个红娘才是。
“郡王还没有回来?”叶青开口问道。
唐婉再次行礼,而后道:“郡王一早就被招到了宫里,所以到现在……叶大人若是不嫌弃,不妨进府稍候,妾身这便差人去……。”
“不必了,我们在府里等候便是了。”叶青笑着说道,韩胄跟史弥远则是跟着点头表示愿意继续等下去。
亲自领着叶青三人前往前厅的唐婉,此时的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忐忑之极,一大早上宫里就急急把赵士程招到了宫里,自己心里头还在猜测着,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不成。
心头有些担忧、焦急之余,开始不由自主的把赵士程今日进宫的事情,跟如今轻松从容坐在前厅的三人联系了起来。
虽说是宗室郡王,可这府里一年到头来,见不到几个有分量的大官,前几年他们在府里宴请的大官,能够让郡王府蓬荜生辉的,便是眼前的叶青。
而今府里一下子来了三个,唐婉心思不免变得更加忧虑起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能够把这三人一同给吸引到了府里。
“赵夫人不必在此相陪,若是有事不妨先忙,我们三人自便便可。”叶青看着神情忐忑的唐婉,哪里不知道,他们三人的到来,给人家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赵士程一向比庆王赵恺还要本份、老实,这么多年来,为人处事上,要说有什么污点的话,恐怕也就是他跟唐婉的情事,在临安引起了较大的轰动,至于其他,赵士程便跟普通人完全没有任何区别,也很少在人家摆他皇家宗室的架子,所以一向与人为善的赵士程,不管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在街坊四邻间,其名声都要比叶青他们三人好了太多。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当年郡王跟赵夫人的事情,还是你叶青帮的忙,可对?”史弥远一直在擦他袖子上的血迹,但他越擦,却是越觉得血迹多。
叶青含笑正待说话,另一旁的韩胄便煞风景的冷冷道:“所以此事儿还得感谢沂国公赵汝愚的牵线搭桥才是,若不是沂国公,你叶青哪里有幸认识郡王。”
“那岂不是沂国公更得感谢你?若不是你韩胄,他又怎么会这么早就上了断头台?”叶青放下茶杯,带着淡淡的微笑说道。
史弥远坐在一旁继续擦袖子看戏,唐婉站在不远处,急忙悄悄挥手让丫鬟、下人下去,而自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离开还是应该继续站在自己家的前厅内。
赵汝愚的死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但自从被叶青抓进大理寺后,身为宗室的赵士程,就已经知道赵汝愚凶多吉少了,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叶青会这么快果断快速,竟然于昨夜在大理寺内,便处决了赵汝愚。
今日一早当赵汝愚还未进宫时,便已经知晓了赵汝愚已死于大理寺的事情,所以当赵汝愚被召入宫时,唐婉一时之间,还以为是因为赵汝愚的事情被招到了宫内。
“叶大人颠倒黑白的本事渐长啊,看来这朝堂之上,不久将来,便可以领教叶大人的犀利了。”韩胄冷笑着继续道:“赵汝愚是谁带进大理寺的,又是谁让沂国公于昨夜死于大理寺的,这件事情,叶青,你即便是再狡辩,也不会有人相信你的鬼话的。”
“我倒是相信。”史弥远悠然的说道:“其实昨夜里,若是你韩大人不带兵围堵嘉会门、东华门的话,说不准叶青也就不会如此着急行事了。所以啊,说到底,沂国公的死,你们二位都是难辞其咎,与其说是叶青独自一人,倒不如说是你们二人联手,诬陷死了一个皇家宗室。”
“史弥远,东西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沂国公赵汝愚是畏罪自杀,并非是诬陷。若是史大人不相信的话,大可以前往大理寺看看,所有的证据都摆在眼前,完全谈不上诬陷。”叶青摇着手指说道。
韩胄则是冷笑,而后不冷不热的道:“史大人当然认为是诬陷了,毕竟,除了沂国公,如今我大宋朝堂之上,跟金人官员亲近的,还有史大人,所以啊,史大人跟金人勾结即便是证据确凿,史大人也会让满朝文武视而不见,视为我等在诬陷史大人,勾结金人能够勾结的如此明目张胆,你史弥远可谓是秦桧之后的第一人。”
唐婉连个坐都没有捞到,便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三位当朝重臣在那里端着茶杯互相攻讦对方,看那样一个个恨不得吃了对方的样子,让唐婉再次很难想象,这就是大宋朝未来的支柱。
身为郡王府女主人的她,根本就没有资格来调解三人的言语之争,而且别说是她,就算是赵士程此刻站在这里,恐怕也只有一边听、一边摇头苦笑的份儿。
不过好在,唐婉也压根儿没有劝解三人的意思,倒是从三人的相互攻讦中,知晓了他们今天破天荒的跑到郡王府,并非是跟自己的夫君过意不去,也不是为了赵汝愚的事情而来,而是为了……让她刚一听到这个消息,眼前一黑,差点儿晕厥过去的大事件:黄贵妃竟然暴毙于宫中。
但唐婉还是想不明白,一个贵妃的死,于皇家宗室来说是大事儿,但眼前的三位重臣,不约而同的跑到郡王府到底是所谓何事儿呢?
想要了解宫内的详情?以他们如今的身份地位,想必不用通过赵士程就能够轻而易举的了解到吧?
所以,唐婉在一边听着叶青三人的互相攻击对方,一边思索着三人来此找赵士程的目的时,心里头隐隐的,竟然有些希望,最
好赵士程不要回来才好,即便是要回来,也要等眼前的仨人离开后再回来才是最好。
不关心朝堂政事,但嫁入到了郡王府后,唐婉就成了即便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有眼光的妇人,何况她本身就很聪慧,宫里黄贵妃的事情,以及赵士程身为宗正寺卿的关系,所以唐婉已经隐隐能够猜对方向,叶青三人来此,必然是跟黄贵妃的事情有关。
而她,自然是不希望赵士程跟眼前的仨人有什么瓜葛,毕竟朝堂上的事情,有时候即便是不沾,都有可能惹来杀神灭门之祸,而眼前的三人,哪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恐怕一旦沾上了,再想要摆脱就难如登天了。
要不然的话,他们夫妇也不会在叶青这个算是他们大媒人的人回到临安后,一次也没有去拜访。
但就在唐婉开始在心里暗暗祈祷着,赵士程千万莫要在这个时候回府的时候,一个丫鬟急忙跑了进来,立刻说道:“夫人,郡王回府了。”
丫鬟的话语让前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叶青、韩胄、史弥远三人,虽然刚才对彼此冷嘲热讽的很激烈,但一个个依旧却是面色平和,根本就没有朝堂之上其他官员吵完之后面红耳赤、青筋毕露、怒不可遏的样子。
一个个从容不迫、云淡风轻,停止了对彼此的攻讦,而后还是由叶青说道:“既然如此,就不妨请郡王过来一叙如何?”
唐婉在心里头无奈的叹口气,而后行礼道:“三位大人请稍候,妾身这便去。”
走出前厅的唐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朝堂是一个死生之地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自然,也就越发的希望,赵汝愚不要因此而被牵涉到其中。
看看如今的叶青,尤记得当初与自己第一次谋面时,还是一个笑意随和、温文尔雅的年轻人,但如今坐在前厅的叶青,在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的熏陶下,显然早已经褪去了那些原有的随和与温文,已然已经变成了一头,时刻会要人命的嗜血猛兽。
赵士程同样是神色稍显紧张,从下人的嘴里已经得知,当朝的三大权臣,此刻都在府里等着他,这让他的心瞬间一下子被提了起来,甚至是有股立刻再回宫躲一躲的冲动。
但无奈,他此时已经看见唐婉走了过来,而且,刚刚的丫鬟,已经前去通禀了府里,所以想要急忙离开已经是不可能了。
“夫人可知是何事儿?”赵士程压低了声音问道。
“怕是为宫里黄贵妃的事情而来。”唐婉忧心的看着自己的夫君,又再张了张嘴,本想从赵士程的嘴里确认,宫里的黄贵妃,是不是真的于昨夜死了。
“看来他们早就知道了啊,只是……他们的来意是为何呢?想要知道黄贵妃为何而死吗?”赵士程看着满脸担忧的唐婉道。
“三人一直都在攻讦彼此,只是偶尔说起了宫里的事情,妾身才得以知道。至于为何来找夫君,妾身便不知道了,他们并没有透露。不过在妾身看来,他们应该是在防备着彼此吧。”唐婉替赵士程分析道。
“是福是祸都躲不掉,见机行事便是了,想来叶大人也绝不是强人所难之人。”赵士程原本缓慢的步伐开始加速,一旁的唐婉再次是欲言又止,如今的叶青……怕早已经成了虎狼,不再是从前的叶青了。
第九百二十九章 左右为难
带着受宠若惊表情的赵士程跟叶青三人简单的寒暄过后,唐婉很识趣在这个时候带着下人、丫鬟离开了前厅,即便是心里头对赵士程颇为担忧,但她也知道,这个时候的自己,完全不适宜出现在前厅内。
为今之计,便只能是等着送走了前厅的三个人后,自己再跟夫君商议下,他们来此的目的,以及他们接下来的打算。
前厅内叶青并没有过多的询问赵士程,反而一直都是由韩胄在问,叶青跟史弥远旁听。
叶青的来意其实很简单,他不想因为黄贵妃这件事儿,让李凤娘受到旁人的攻讦,从而牵连着自己接下来回北地的所有计划,所以他必须坐在这里,听着赵士程“如实”的讲述着:黄贵妃是突然暴病而亡,非是被人谋害致死。
韩胄显然对于赵士程的答案并不满意,时不时的在询问过程中,旁敲侧击着赵士程,或者是以言语来导引着赵士程,把黄贵妃的死向着皇后李凤娘这个方向关联着。
每每这个时候,叶青都会适时的咳嗽一声,或者是打断韩胄的询问,质问着韩胄的动机到底是为何。
黄贵妃的死,赵士程自然是心知肚明,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之所以到如今,并没有多少人清楚,昨夜里黄贵妃到底是被人谋害致死,还是暴病而亡,这还要完全归功于昨夜里东华门、嘉会门外的紧张对峙。
叶青与韩胄在东华门、嘉会门的紧张对峙,如同是封锁了皇宫跟外界的联系一般,所以也使得,外人不清楚宫里的情况,宫里同样是对外面的情况知之甚少。
而看似冲动的李凤娘,正是看准了这个难得的时机,所以才会对黄贵妃下毒手,从而能够使得,她可以随意的编造黄贵妃的死因,即便是外人怀疑是遭了她的毒手,但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一切都不过是猜测罢了。
叶青来赵士程府邸的目的一目了然,韩胄的目的自然是也一清二楚,一个是要保护皇后不受这次黄贵妃事件的牵连,一个则是希望借着黄贵妃的事情,把李凤娘拉入到漩涡之中。
韩家跟李凤娘之间的关系,随着叶青回到临安后,便开始泾渭分明,韩诚在辞去相位之前,便是看到了这一点儿,所以才会当机立断、以退为进,以自己的主动辞官,换取韩胄继任左相。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为何黄贵妃的死一经传开,叶青、韩胄、史弥远三人会不约而同的跑到赵士程府里了,毕竟,身为宗室,又是宗正寺卿,关于宫里黄贵妃的事情,恐怕没有人比他知道的更为清楚了。
赵士程正是因为叶青坐在旁边,像是给他撑腰壮胆的举动,使得赵士程才能够在韩胄的连番追问,以及言语导引下,一直坚持着出宫前,宫里交代的死因:暴病而亡。
史弥远看似其中最为无关之人,甚至就连问的问题,都跟黄贵妃的死因没有多大的关系,但还是让叶青、韩胄隐隐感觉到,一层阴云正从史弥远的嘴里,向他们的头顶罩了过来。
当今圣上膝下有一子两女,当年钱氏为圣上生下的嫡长子,据说是夭折而亡,但叶青却是一直认为,这件事情,同样是跟李凤娘脱不了干系。
眼看着夜幕低垂,降临在了郡王府内,叶青三人依旧没有打算离开郡王府的意思,而此时的赵士程已经是身心俱疲,毕竟面对这么三个满身都是心眼儿的重臣,不管是换作谁,恐怕应付起来都会觉得压力很大。
韩胄不走,叶青便不会离开,史弥远更不会选择离开,因为他今日还约了叶青在涌金楼消遣,所以也就更有理由,看着叶青跟韩胄二人,一个为保皇后不受牵连,一个是想方设法的要拉皇后下水。
嘉会门处的厚重鼓声缓缓在夜色中荡开,韩胄终于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有劳郡王了,韩某多谢郡王解惑。”
“自古红颜多薄命,唉……天妒红颜啊。”叶青盖棺定论一般,不给韩胄任何的机会。
“在下应该的,在三位大人面前,在下也不敢有半句谎言,所言句句属实。”赵士程看着三人不约而同的起身,内心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跟着起身说道。
四人走到府邸外,明亮的灯笼下,韩胄淡淡的扫了一眼叶青跟史弥远,而后向着赵士程行礼后,便率先独自一人离开。
叶青跟史弥远同样,看着韩胄离开后,也对着赵士程行礼,而后叶青便搭史弥远的马车,两人一同前往涌金楼。
看着三人离开后,一下子寂静了很多的门口,赵士程不由得长长叹气仰望星空,身后的脚步声不用猜,都知道是一直在担忧他的唐婉。
乌云笼罩的郡王府,随着叶青三人离开后,府里上下的所有人,心头俱是觉得松了一口气,有种拨云见日的重生感觉,再也不像刚才那般感到窒息与紧张。
“真的是暴病而亡吗?”后院的花厅内,示意下人下去后,看着毫无胃口的赵士程,唐婉担忧的问道。
赵士
程神情复杂的点点头,而后又是叹了一口气,看着唐婉道:“这件事情我们不能参合进去,今日这一切你都瞧在眼里了,如今不管是宫内还是宫外,稍微有个风吹草动,恐怕都会闹的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唐婉也不敢多问,既然赵士程说了是暴病而亡,那么自己再细问,恐怕就更有可能招来横祸了。
所以黄贵妃到底是怎么死的,跟谁有关系,对谁的利益损害大,显然也不是他们夫妇该操心的事情。
赵士程却是继续叹着气,而后主动说道:“今日叶大人是一心要让此事儿跟皇后没有任何牵连,韩大人则是……一心希望这件事情跟皇后有牵连。”
一边沉重的说这话,而后一边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张,摊开于桌面上后道:“这是史大人离开前,趁其他人不注意时,特意递到我手上的。”
“这是……。”唐婉抬头看了一眼神色复杂凝重的赵士程,而后便把目光放在了那张皱巴巴的纸张上。
“宗正寺丞韩湘州、工部郎中杨会理、湖州通判曹方、观文殿大学士阎克己四人府上小娘子的生辰八字。”赵士程看唐婉蹙眉的样子,挤出一丝笑容道:“叶大人、韩大人的目的,一个在于保护皇后、一个在于拉皇后下水,而史大人的目的,则是已经把眼光放在了英国公身上。这四人,便是史大人为英国公物色的未来国公夫人。”
“韩湘州?”唐婉继续蹙眉,韩湘州与赵士程同在宗正寺,所以她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甚至是对于韩湘州膝下有一个漂亮、聪慧的女儿,也是偶有耳闻,只是她真的想不到,如今竟然已经有人开始打她们的主意了。
“不错,上次带着其女还来咱们府上拜访过。只是……我们也不清楚,这份名单上的四个人的生辰八字,是这四人推举给史大人的,还是史大人自己主动物色的,今日暗中交给我,想必是希望利用宗正寺的差遣,来给英国公出谋划策吧。”赵士程有些头疼道。
“不管是他们四人主动向史大人推举了自己家的小娘子,还是史大人物色筛选而来,你打算怎么办?”唐婉目光明亮、聪慧,只是里面的担忧,让赵士程心头更是升起了诸多的无奈。
他岂能不知道,一旦自己参合了这件事情,就等同于是为史弥远办差遣了,到时候先不说能不能在史弥远这边有个圆满的交代,最起码一旦拿定主意后,就等同于是跟叶青、韩胄站在了相对立的方向。
唐婉有些心疼的看着赵士程,本来平平安安的日子,因为一个黄贵妃的事情,竟然一下子他们一家,瞬间给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看着赵士程,唐婉平静的分析道:“当作此事没有发生过,必然是会引起史大人的不满,而若是……哪怕只是单纯的把这生辰八字递到了宫里,叶大人跟韩大人即便是嘴上不会说什么,但……以后朝堂之上,免不了会因为其他事情而为难于你。”
“不错。”赵士程皱眉,苦笑道:“唯一的希望便是,今日之事儿不会被叶大人跟韩大人知晓……。”
“这是不可能的。”唐婉立刻反驳道:“不管是叶青还是韩胄,或者是史弥远,能够在如此年纪便于朝堂之上拥有一席之地,就足以说明他们必然是有着旁人不可及的过人之处。而朝堂之上、宫里宫外必然不乏他们自己的耳目,今日之事儿便是一个例子,你不过刚刚进宫不久,他们便来到了咱们府里,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想要替其中一人而隐瞒过其他两人,太难了。”
唐婉不自觉的摇着头,今日之事儿简直是如同飞来横祸,没有招谁也没有惹谁,小心翼翼的做着自己宗室的本分而已,却不想,即便是如此谨慎行事,依旧还是招来了难以摆脱的灾祸。
“我何尝不知是太难了,可眼下我们还能够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赵士程的目光望向了桌面上的纸张,此刻在他眼里,便是如同一道催命符似的,让他心怀忐忑。
“叶大人,即便是我们要被逼迫着站队,也该是找叶大人才对,或许……或许叶大人可以帮我们夫妇解决掉……。”唐婉咬着嘴唇,有些艰难的说道。
赵士程继续报以苦笑,若是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就该在叶青刚回到临安时,由他们夫妇亲自前往拜访才是,而不是等到如今有棘手之事儿了,才想起要求助叶青来。
其实赵士程也不得不承认,叶青确实是帮她们他们夫妇解决眼下困境的最佳人选,今日既然他是为了保护皇后而来,那就足以说明,他一直都是跟……。
赵士程又叹气,他一时之间,又有些拿不准,叶青到底是一直跟皇室站在一边,还是说,其实他才是狼子野心最大的那一个权臣!
毕竟,虽然今日他在保全皇后,不受黄贵妃一事儿的牵连表明了忠于皇室的立场,但可别忘了,昨天晚上就是他处置了另外一个宗室,沂国公赵汝愚的。
何况,如今朝堂之上,多有人议论叶青如今已经实为北地藩王的说辞,
加上前些时日,又是半逼迫、半威胁的把庆王、崇国公两个宗室,给接到了遥远的京兆府。
也正是因为叶青此前的种种举动,这才使得赵士程、唐婉夫妇,不敢再跟叶青走的太近,不得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从而也使得他们在叶青一回到临安后,便当作不知情一般,不愿前去拜访曾经帮助过他们夫妇的叶青。
“我们夫妇还有颜面去见叶青吗?”赵士程神色凝重,过了好半天才开口问道。
面对赵士程的问题,才情俱佳的唐婉也是难得脸上一阵尴尬,今日在府门前,第一眼见到叶青时,她就有些尴尬,不过好在,叶青根本就没有提及当年的交情,就像是……就像是根本不在意他们夫妇,自他回到临安后,一直不曾拜访似的。
不由自主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今日在府门前,叶青殴打韩胄下人的那一幕,她不清楚那个下人怎么招惹了叶青,但叶青竟然在当街上,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跟地位,对着韩家的一个下人拳打脚踢。
而韩胄则是自始自终都是站在一旁默默看着,根本就没有阻拦的意思。
唐婉相信,这绝不是韩胄惧怕叶青,要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在进入自己府里后,三人一直在那里互相攻讦彼此了。
“由妾身先去拜见叶大人如何?”唐婉银牙一咬,目光坚定的说道。
“你?”赵士程吓了一跳,有些不敢确定的道:“你打算如何……?”
“妾身毕竟是妇道人家,即便是叶大人驳了我的脸面,或是出言讥讽、骂我几句,也比丢了夫君的颜面要妥善一些,何况……此事儿本就是妾身的错,妾身若不是当初阻拦夫君前去拜访,也就不会有今日我们这般进退两难了不是?”唐婉温柔的笑着说道。
女人的心思男人永远都是揣摩不透,如同现在的唐婉,看似在为了保全赵士程的颜面,所以便打算牺牲自己的脸面,去拜见叶青。
可其实,在唐婉的心里,还有着一丝丝的小私心,那便是这两年内,一直流传在临安城的两首钗头凤:红酥手与世情薄。
她当然知道,所作这两首词的人便是叶青,可有时候深夜时分,她每每念及这两首词的时候,却总是给她一种,这两首词就像是在说她跟陆游当年的情事一般。
钗头凤红酥手是叶青在陆游府邸,被陆游赶出来后怒骂而成,而钗头凤世情薄,则据说是叶青在西湖,当着几个文人士子的面而作。
可即便是如此,唐婉依旧是深深觉得,这两首词,更像是叶青在指自己与陆游,就像……偶有的心绪难眠的夜色下,有时候看着身旁的夫君赵士程,但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陆游的影子一般,两首词仿佛道出了她与陆游无奈又无尽的心酸。
也正是因为此,让唐婉总觉得叶青更像是一个了解自己的人,甚至是了解自己与陆游、赵士程二人之间所有事情的人,从而也让她,在心理上更倾向于相信叶青,更为信任叶青一些。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涌金楼的花魁此刻正在唱着这首词,歌声玉润珠圆,情思哀婉悲戚。
史弥远陶醉其中,时不时的把酒向叶青,向涌金楼的花魁介绍着,红酥手与世情薄的大词人,便是跟前这位朝堂重臣。
叶青丝毫不觉得汗颜,到现在为止,他心里依然是对陆游有气,所以对于剽窃了人家的词,心里也就越发的理直气壮,面对那花魁的爱慕眼神,叶大人自然是十分享受。
只是当史弥远起哄,值此良辰美景,不知叶大人可否再作一首词时,叶青才从飘飘然中清醒过来,扭脸看着脸颊红润的史弥远,道:“那么不妨我们先谈谈福建商会的事情如何?”
史弥远显然也不爱听这些,立刻低下头端起酒杯,不理会叶青的自斟自饮了起来。
涌金楼内两人没有达成任何的约定,对于未来淮南路的合并,史弥远虽然并不反对,但他的条件便是,当年叶青北上时,转运司留给他史弥远的空缺,他绝不会放手。
现在谁都清楚,随着跟夏、辽、金关系的缓和,如今宋廷的商贾贸易跟北地的往来也是越发的频繁,不管是水路还是陆路,相比于北地收复之前,如今的贸易数量已经达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数目,所以要让贪财的史弥远放弃淮南路的转运司,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除了淮南路的转运司,福建的商会、市舶司,对于扬州商会以及淮南路各个商船的打压,也是一件让叶青颇为头疼的事情,从扬州回临安时,燕倾城曾经在府里跟他叨叨过这些事情。
但最起码到现在为止,叶青还是无法拿出合适的筹码来,跟史弥远达成一致。
而他若是想要强硬的在转运司一事上调任差遣一些官员,必然还是绕不过吏部这道坎,毕竟与淮南路以及北地官场上的其他司不同,在转运司一事儿上,叶青确实被史弥远拿捏住了七寸,一时之间竟是奈何不得史弥远。
第九百三十章 酒馆里的比较
皇宫内,竹叶儿向李凤娘禀奏着今日发生在新安郡王府里的事情,虽然并不清楚具体的内情,但这种事情,稍微动下脑子,便知道叶青、韩胄、史弥远三人出现在新安郡王府,到底是为了何事儿。
李凤娘的脸颊带着一丝得意跟满足的笑容,黄贵妃的死如同是去了她一个大心病,而且她也很清楚,这些年来的所有机会中,没有比昨天夜里除掉黄贵妃最为合适的机会了。
不管叶青前往新安郡王所为何事,但李凤娘都相信,除掉黄贵妃后的烂摊子,叶青必然得帮自己收拾才是。
“因为黄贵妃的暴病而亡,朝会改在了十日后,十月初举行,既然如今还有些时间……传旨给叶青,本宫明后两日都有时间召他入宫。”李凤娘欣赏着凤仙花刚刚染的指甲,淡淡的说道。
竹叶儿默默点头,而后便退出了内殿。
“既然你心里有我,那么我也不会占你叶青的便宜,就让你见一次英国公便是了。”李凤娘依旧自顾自的欣赏着自己新染的指甲自语道。
而另外一边,与史弥远没有达成任何约定的叶青,也不得在离开涌金楼后,开始再次认真的思索着,如何能够让淮南路,完全摆脱朝廷的掣肘,或者是史弥远的掣肘。
钟蚕已经在涌金楼下等候着叶青,而钟成也早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三婶儿酒馆。
跟得意洋洋的史弥远道别,而后看着史弥远的马车离去后,叶青嘴角依旧带着若有所思的微笑,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搞清楚,今夜史弥远宴请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相信,史弥远绝不是为了让自己知难而退,后者是在自己跟前耀武扬威,让自己明白即便是在淮南路上,他叶青也拿如今的史弥远没有一点儿办法。
“我们还是小觑史弥远了啊。”叶青一屁股坐上马车,看着钟蚕掉头而后叹气道。
“前些日子夫人都为关山一事儿而忧心,临安城里自然就会稍微放松一些了。”手持长鞭的钟蚕回应着叶青话语道。
“如此也是能够说得通,但也足够看到,史弥远的城府越来越深不可测了,喝了一晚上酒,我竟然还是没能够抓住哪怕一丁点儿能够反制他的事情,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叶青背靠车厢,开始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夜色已深,今夜的御街比起昨夜来自然是要热闹了很多,但若是前些时日的喧嚣热闹相比,今夜的御街还是显得有些行人稀少跟冷清。
两侧的商铺基本上都还开着门,但从懒洋洋的伙计身上,就能够看出来,今夜的御街之上,大多数商铺恐怕都不会有太好的生意上门,客人自然也是少的可怜。
一个稍微有些熟悉的身影,在一家酒馆门口驻足,看那样子像是在等什么人。
叶青的目光望向唐婉,唐婉同样含笑看着叶青行礼,心里头的大石终于算是放了下来,多少有些庆幸,看来今日自己赌对了,赌对了能够在此跟叶青“不期而遇”。
马车在走过了一些距离后终于停了下来,唐婉依旧站在酒馆门口不动,看着叶青跳下车辕,嘴角依旧是带着那,自从第一次见面时,就让人难以忘记的随和笑容。
“这么巧?”叶青随和的笑着说道。
唐婉再次行礼,温婉道:“让叶大人见笑了,妾身实在无颜深夜前往大人府邸拜见大人,便只好……用这样的笨法子试试,看看能不能够跟大人再偶遇一次。”
唐婉的话语可谓是不卑不亢,甚至是有些绵里藏针的意思。
当初她跟叶青第一次的相遇,看似叶青经过时碰见了一大清早砸门买酒的唐婉,但这几年过去了,唐婉早已经从赵士程那里得知,是赵士程拜托叶青寻找她的下落的。
所以他们的第一次相遇,便算不上是偶遇。而这一次再次在这家酒馆门口相遇,不过是由当初叶青这个有心人,变成了唐婉为有心人,再次让两人在此相遇罢了。
叶青自然是听懂了唐婉咬的颇重的“再偶遇一次”这五个字,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算是扯平了如何,请你喝一杯?”
“那就多谢叶大人了。”唐婉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几个客人的酒馆道。
酒馆门口两侧的灯笼有些昏暗,酒馆里的掌柜跟伙计,自然是看不清楚一男一女的面容,不过随着叶青跟唐婉一前一后踏入酒馆后,掌柜的跟伙计瞬间是张大了嘴巴。
看着眼前身形高大,身上隐隐带着一股不怒自威气势的青年男子,再看看旁边那身材婀娜娇小、温婉秀丽的女子,掌柜与伙计仿佛一下子又置身于了几年前那个,灰蒙蒙的天空,飘着雪花的清晨。
“怎么,准备打烊了吗?”看着张大了嘴巴的掌柜与伙计,叶青出声问道。
“啊,没……大人、夫人这边请。”张大嘴巴的掌柜急忙回应道。
叶青只记得这家酒馆,但对于掌柜与伙计的面貌早已经模糊不清,而唐婉却是一直都记得这家酒馆的掌柜跟伙计的面容。
“大人、夫人……。”叶青刚要迈步走向不远处的酒桌前,听到掌柜的称呼又再次停下了脚步
倒是唐婉不像叶青那般介意,看着叶青扭头再次望向掌柜时,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了今日在郡王府前,叶青殴打韩胄下人的景象。
深怕叶青这头虎狼,因为称呼而为难酒馆的掌柜,所以便直接认了掌柜对他们二人的称呼,在叶青反问前急忙说道:“多谢掌柜了,把你们上好的酒拿过来。”
掌柜的看着叶青微微皱眉的反问,心头一下子也变得惴惴不安,不知道到底是自己说错了话,还是态度不够恭敬,又得罪了这个年轻的朝堂官员。
不过好在,那漂亮娘子的解围,让掌柜的也不敢再看叶青,急忙扭头去后面亲自拿酒去。
“赵夫人真是好气度啊,如此倒是让叶某在掌柜的嘴里,占了你的便宜啊。”叶青在酒桌前坐下笑着说道。
“应该是妾身高攀了才是,何况以妾身的蒲柳之姿,如何入的了大人的法眼。”唐婉并不觉得尴尬,何况以她的阅历跟才情,对于这种言语之上的事情,早就能够应付自如了。
几碟中规中矩的小菜,一壶溢出浓郁香味的美酒被掌柜的亲自端了过来,放好之后便再次嘴贱道:“大人、夫人慢用,有任何需要只管招呼小的便是。”
“那就多谢了。”叶青呵呵笑着道,对面的唐婉同样是带着含蓄的笑意,谁也没有借此机会,去解释掌柜对于他们的误会。
酒馆里为数不多的几桌客人,时不时的也会偶尔望向叶青跟唐婉这边,但相比较于叶青跟唐婉的轻声谈话,其他酒客的声音,跟三婶儿酒馆里的大嗓门儿酒客比起来,则是不遑多让。
所以也使得没有几桌客人的酒馆显得颇为热闹,时不时的能够听到一些酒酣耳热的客人,大声的划拳行令,而后输者遗憾之余,也会抖着手自责着直呼大意了,或者是惹来旁人善意的一阵笑声。
“叶大人怕是很少会来这样子的酒馆喝酒吧?”唐婉率先开口问道。
“也不然,今日中午就是在这般模样儿的酒馆喝的酒。”叶青端起酒杯随和笑着说道。
两人谈话的声音只是能够让对方听见,旁边酒客的吵闹,也像是被隔绝在了两人的世界之外,一男一女便安安静静、悠悠然然的坐在角落喝酒谈话。
而此时酒馆里的几桌客人,除了划拳喝酒外,便是对昨夜里发生在东华门、嘉会门的事情议论纷纷。
显然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不管是在哪里,不管是什么人,都有着八卦的好奇心,也或者是都对朝堂政事有着十足的兴趣。
所以当唐婉把那一张,在她跟赵士程眼里,如同催命符似的纸张递给叶青的时候,此刻酒馆里则是响起了酒客对于昨天夜里发生事情的种种“揭秘”。
在这些酒客的嘴里,仿佛他们都是昨天夜里亲眼所见一般,唾沫横飞之余,一个个俱是说的眉飞色舞、绘声绘色。
“从叶青最初回到临安时,我就料到了会有昨夜的事情发生。不过话说回来,就是我都没有想到,昨天晚上竟然动静闹的那么大,不止是动刀子了,连人命都出了好几起啊。”一个酒客一杯酒豪饮下肚,立刻扯着嗓门儿对着其他酒客高谈阔论道。
接过唐婉纸张的叶青手莫名一抖,而后在唐婉有些紧张的注视下,带着随和的笑意,望向了那一桌正在谈论昨夜事情的酒客。
“叶青是什么人?那可是一个从来不吃亏的主,从他那凶神恶煞的长相上就能够看出来,要不然的话,怎么可能落下一个不管是对自己人,还是对金人都是心狠手辣的名声来?各位,不是我赵麻子吹牛皮,我可是见过叶青好几次的,就是这一次回到临安,第二天我就正好碰见过他。当时在一大群兵士的簇拥下,一直都是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就像是回来杀人来的,当时我也猜到了,临安城怕是又要有命案发生了,果不其然,如何?昨夜里的那家茶馆儿就遭了殃,无妄之灾啊可是。”
“如今整个临安城,手下有兵的就两人,外加一个兵部,可禁军那些老弱病残就算了吧,连盘踞在大瓦子混混都不怕他们。所以不用我说,各位都能够猜到吧,昨夜里是叶青跟谁起冲突了吧?对……不错,就是韩胄。”
“那昨天谁赢了谁输了啊?”有好事儿的酒客开始问道。
“这还用说?”另外一位酒客显得有些不屑道:“自然是叶青输了啊,你也不想想,叶青哪能够跟韩胄相比?韩家在朝堂之上经营了多少年,叶青才在朝堂之上崭露头角几年的时间?韩家可谓是门阀贵胄,势力可谓是庞大的很,这么多年了,韩家在朝堂之上如同一颗百年大树。而叶青呢,说是恩荫,但太上皇时期,连番削夺之下,叶青如同寒门没什么区别,而且别忘了,当年的叶青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当年在我住的坊里,我就见过他巡逻过好几次。只是人不可貌相,哪能想到,这叶青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了,竟然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几乎所有的话题,都是围绕着叶青、韩胄二人,自然,两人从出身到如今谁的权利大,谁的官大都被酒客们一一比较,甚至就连两人有几房妻妾,都被这些好事的酒客拿出来比较了一番谁
赢谁输。
当然,说来说去,在众人的嘴里,叶青这几年虽然崭露头角,而上升迁速度很快,但比起势力庞大、朝堂之上关系网错综复杂的韩胄来,还是有着不小的察觉。
即便是在酒馆内的酒客,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但不代表着他们便会站在叶青的这一边,反而是他们几乎一致认为,叶青跟韩胄相斗,早晚要落的身败名裂的下场。
自不量力、蜉蝣撼树、狂妄自大等等标签,也从他们的嘴里,一一被贴在了叶青的身上,在他们看来,如今的叶青显然是已经被权利冲昏了头脑,跟金人打了几场胜仗,收复了一些失地后,便开始变得有些目中无人飘飘然了。
唐婉有些担忧的看着神色平静的叶青,开始有些后悔,为何要在这里跟叶青见面了,在座的酒客不清楚事情的真实原委,但她唐婉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若是叶青真的没有实力跟韩胄斗,又怎么可能敢当着韩胄的面,肆无忌惮的对人家的下人拳打脚踢?
所谓的打狗还要看主人,而叶青敢于如此肆无忌惮,真的是目中无人吗?唐婉心里绝对是持否决的态度,在她看来,即便是韩胄确实背景、势力在朝堂之上很强大,但如今已经隐隐有枭雄之势的叶青,未必就会输给韩胄。
“所以赵夫人,你现在还觉得找我是找对人了吗?”叶青手拿纸张,晃了晃后,继续说道:“若是你现在后悔还来的及,而我也保证,会当今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唐婉看着叶青,目光坚定的摇了摇头,红唇轻启道:“妾身并非是在赌,而是妾身跟夫君本就是一直站在叶大人这一边,所以谈不上后悔不后悔。妾身也相信,以大人的英明,在朝堂之上也绝不会输给韩大人才是。”
“郡王可知夫人这番话?”叶青看了看纸张,而后又看着唐婉问道。
从唐婉出现起,到拿出这张纸,叶青就知道他们夫妻打的是什么主意,所以他也压根不相信,站在他叶青这一边,是唐婉夫妇早就做好决定的,毕竟,若是如此的话,唐婉就不会选在这个颇有意义的地方跟自己见面了。
“郡王暂时不知,不过妾身跟郡王,如今还有别的路可走吗?”唐婉无奈一笑问道。
“当然有,朝堂之上本就是这样一个你争我夺、结党营私的地方,所以夫人跟郡王,自然是还有着更多的靠山人选才是,并不一定非要跟叶某人站在一起的。”叶青指了指房顶,意思是还有皇家为宗室撑腰不是。
唐婉摇头笑,道:“我们夫妇只想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夫君尽好自己的差遣,妾身把郡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就足够,至于其他,我们夫妇有心无力,所以还希望叶大人能够成全。”
“那你可知道此事儿很棘手?”叶青叹口气,他理解唐婉跟赵士程的心思,但史弥远向来是喜欢软刀子杀人,就比如这一张简单的纸张,对于叶青来说,也都是一个不小的难题。
不让赵士程把此事儿禀奏皇室,那么等同于自己在阻碍史弥远为英国公、以及皇室的未来考量,很有可能因此让史弥远借题发挥,从而抓住把柄攻讦自己。
何况,还是在当今圣上龙体欠安的这个微妙时刻,史弥远的所作所为,不管怎么看,都是站在完全为皇室考量的角度。
而他叶青,一旦要把这件事儿承担下来,恐怕就要背负上扰乱皇家的罪名了。
“叶大人直接认了这张纸呢?”唐婉蹙眉,她想不到,这里面竟然还有着她看不到的杀机。
“史弥远城府极深,手段更是高明之极,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儿。我即便是想要借花献佛,也得不到任何的好处,反而有可能惹来一身祸事。”看着不明所以的唐婉,叶青叹口气,继续说道:“既然史弥远已经敢于把这上面的四人示人,就说明,这四人已经都被他拉拢到他的麾下了,如今恐怕一个个都已经是对他感恩戴德了,所以我即便是占为己有,也不过是替他史弥远做嫁衣而已。当然,赵夫人若是不信的话,可以明日让郡王试探下宗正寺丞韩湘州,便知叶某所说是真还是假。”
唐婉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再也没有了刚刚与叶青见面时,本以为事情很容易解决的轻松。
“叶大人,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妾身跟夫君真不想因此被牵连到朝堂争斗……。”王婉有些无奈的请求道。
“已经被牵涉进来了,想要全身而退,回到这些都没有发生的日子显然是不可能了。不过……。”叶青顿了下后道:“若是破史弥远的局,也不是没有办法。”
“还请叶大人赐教妾身。”唐婉急忙问道。
“连同这张纸上的四人名单,加上禀奏皇室立英国公为太子一事儿,一并禀奏给皇室便可。”叶青的话语,如同一道炸雷,在唐婉的心头轰的一声响起。
“此事儿你们夫妇商量好了便可,若是不愿意,叶某就当今日我们不曾见面便是。夜深了,我让钟蚕送你回府。”叶青起身,而另外一桌上,听那些酒客胡言乱语,已经按耐不住想要揍人的钟蚕,对着叶青点点头,便对唐婉说道:“赵夫人请。”
第九百三十一章 游园
这世上的权臣、枭雄,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无一不是心狠手辣、阴险狡诈之辈,只要稍微沾上一点儿,从来还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
要么被榨干了自身的价值、而后弃之不顾,要么便从此沦为一党、成了其众多党羽之一。
叶青的话语让唐婉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心底同时升起了一股骑虎难下的感觉。
叶青看似开明、大度的话语,对于此刻处境的唐婉夫妇来说,绝不是真心实意的话语。
唐婉绝不会相信,叶青最后说的那句“若是不同意,我便会当今日我们没有见过”是发自肺腑的,这句话,完全就是表面上的客套说辞,以及对于他们日后站在他这一边,留给他们的颜面余地罢了。
既然不想被史弥远拉拢,而后来找叶青帮忙,叶青岂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拉拢他们夫妇二人为己所用?
主动送上门的肉若是在嘴边溜走,叶青恐怕都得抽自己好几个大嘴巴子了。何况若真是有那么高尚的情操、德行,他叶青也就不会爬到今日这般高位了,恐怕早就被高义、交情四字连累的粉身碎骨了。
不去看唐婉那煞白的脸色,以及有些哀求的目光,起身走出酒馆的叶青,静静地站在街边,看着钟蚕陪着唐婉走出酒馆,而后在马车旁回头望着他。
叶青低头,再次不去看唐婉那哀求的眼神。
唐婉扭身,踩着马凳上了马车,最终还是拉开车帘,对着叶青挤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唐婉夫妇,与其说是叶青刻意拉拢、利用他们,倒不如说是他们夫妇主动送上了门,不想被史弥远所利用,在又不想跟叶青有瓜葛的情况下,又想要让叶青帮他们夫妇解决掉,史弥远带给他们的困扰。
可谓是想要行左右逢源之计,但最终却是落的偷鸡不成、反倒蚀一把米的下场。
而如今的处境,甚至还让他们失去了选择的余地,只能是认命的站在叶青这一方,按照叶青所言的那般去做。
赵士程第一眼便看见了唐婉那又想哭又想笑的面庞,谢过钟蚕后,急忙抓着唐婉的手回到后院内厅:“是不是……于我们想象的相去甚远?”
唐婉苦涩的点点头,露出一个难堪的笑容:“或许妾身就不该去找叶青,还以为他会念在跟我们夫妇那一点点的交情上,即便是不会帮我们夫妇,但也应该不会难为我们才是。”
赵士程神情有些沮丧的往椅背上一靠,长吁一口气后道:“其实当你出门后,我就料到了这一种可能。若是换做我是叶青,想必也会借此机会如此做的。”
看着像是做错了事,有些伤心懊悔的唐婉,赵士程抓住唐婉的手,挤出笑容宽慰道:“其实这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了,毕竟比起被史弥远拉拢来,如今这样反倒更能够让我们心安理得一些不是?虽说叶青跟沂国公之间有恩怨,但……退一步来看,他最起码在庆王、崇国公,黄贵妃一事儿上,还都是站在皇家宗室这一边的不是?”
“叶青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还有些真诚的人了,也或许……。”唐婉抬头看向赵士程,顿了下后道:“是妾身太过于自负,以及相信叶青了。”
唐婉无奈的摇着头,她之所以敢找叶青,便是因为那两首钗头凤的词,让她误以为叶青对她很了解,甚至是在内心深处的一些秘密上,可以视为知己。
但最终,她身为女人的感性,还是败在了残酷的现实面前。
一连两日,钟晴、芳菲以及陶潜,都在为从通汇坊搬到中和巷而忙碌,唯独只有叶青一天显得无事儿可做,时不时的拿出宫里的旨意,思索着要不要在这个时候进宫。
不过不等他在已经快
要空空如也的书房做好决定,竹叶儿竟然亲自来到了通汇坊的叶府。
“皇后请您进宫一叙。”竹叶儿一身端庄大方的宫装,向叶青行礼道。
“有说什么事儿吗?”叶青晃了晃手里昨日接到的旨意问道。
“皇后不曾告诉奴婢,昨日里皇后不曾等来叶大人,所以便让奴婢今日亲请叶大人进宫。”竹叶儿脸色平静,但在叶青眼里却是显得有些冷冰冰的,就好像自己欠她钱似的。
叶青点点头,并没有打算为难竹叶儿,而且人家在外面连马车都备好了,也由不得他叶青再继续耗下去了。
跟着竹叶儿上了马车,显然不可能让竹叶儿坐在车外,自己独自坐在车内,于是不算很宽敞的马车内,身形高大、长手长脚的叶青便占据了更多的空间,从而似的竹叶儿只能是窝在一个角落,时不时的随着马车摇晃,整个人还会往叶青身旁靠过来。
尽着最大努力控制着自己身体的竹叶儿,尽量不让自己太过于靠近叶青,但无奈马车跑的飞快,所以这一路上竹叶儿已经不知道自己“主动”往叶青怀里扎了几次了。
何宁门处马车停下的时候,叶青善解人意的看着神色窘迫、脸带红晕,正准备起身的竹叶儿,而后伸手拍了拍竹叶儿的肩膀,吓得竹叶儿一个激灵,差一些再次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要不要平复下你的心绪?”叶青眼神清澈坦诚,意有所指的问道。
竹叶儿先是一愣,而后瞬间明白,若是自己这幅窘迫的神情带着叶青去见皇后,恐怕会引起皇后的误解,到时候恐怕自己……。
“多谢叶大人。”竹叶儿顺从的点点头,而后窝在一边努力的做着深呼吸,平复着自己一路上有些紧张、尴尬的心情。
叶青如今不只是权臣,而且跟皇后的关系,没有人比她竹叶儿更为清楚了,所以可以想象,一旦嫉妒心极强的皇后,见到自己微窘的样子,难保不会认为自己这一路上,有勾引叶青的嫌疑。
心绪平静下来的竹叶儿带着叶青,并没有前往李凤娘所在的宫殿,而是带着叶青直直向玉津园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走过来,整个皇宫依旧是如同之前那般平静,根本看不出来有一丝一毫,因为黄贵妃的暴病而亡,而流露出来的悲痛味道。
走在前方的竹叶儿,像是知道叶青在想什么般,低声解释道:“圣上所在的福宁殿已经为黄贵妃布置了一切,如今那里则是素缟一片,余者地方,因为大朝会临近的缘故……。”
“是怕引得皇后不高兴吧?所以也就只有福宁殿才会那般,其余地方自然就是如常了,可对?”叶青看着玉津园三个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里对于他来说,可不算是有什么美好的回忆,而李凤娘再次安排自己在这里见他,不知又特么的打什么鬼主意,这娘们就不能安分一点儿吗!
竹叶儿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看了看玉津园那鲜花铺就的门口,平静道:“皇后让您独自进入玉津园,所以还请叶大人恕奴婢无礼,不能送大人进去了。”
叶青看看竹叶儿、再看看那玉津园的门口,而后淡淡的点点头,道:“知道了,有劳了。”
在竹叶儿的注视下,叶青一个人缓缓迈步走进玉津园,并没有见到任何的太监、宫女,甚至就连皇后李凤娘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为数不多的侍卫杵在各个不起眼的角落,尽量弱化着他们对玉津园大道自然美景的影响,对于进入玉津园的叶青,同样也是视若无睹,仿佛叶青就是一个透明人一般。
一个人漫步在花香鸟语的玉津园幽径小路上,时不时能够看到一些被圈养的动物,好奇的向他这个方向注视过来,
而后便又再次蠕动着嘴唇专心的开始进食。
“你是谁……?”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在叶青前方不远处响起。
透过前方的一片花海,叶青看到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孩童,此刻正睁大了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他。
孩童衣着华贵,面色白皙俊秀,一双明亮的眼睛此时充满了对叶青的好奇跟探究。
“你是谁?”叶青瞬间有些猜到眼前小家伙的身份后,便笑着反问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玩儿……我是……我是英国公。”
“我来这里找人,我是鲁国公。”叶青走近赵扩跟前,而赵扩显然不适应叶青跟他接近,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一双清澈的眼睛,开始带着一丝警惕。
“那你找谁?这里是玉津园,没有人,只有……。”赵扩扭头环顾四周,而后道:“这里只有一些动物而已。”
如今的赵扩看起来十来岁的样子,小小的身体看起来微微有些瘦弱,不过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睛,以及有些俊秀的面庞,倒是显得有些书卷气似的。
“好吧,其实我就是来找你的。”叶青也扭头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打扰他们二人的谈话,便直接在旁边的一块儿石头上坐了下来说道。
赵扩皱眉,而后继续警惕的打量着叶青,见过不少官员,但像今天这个人这般,在他跟前这么随意的还没有过。
而且更让赵扩感到不舒服的是,这个人自从见了自己后,就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就好像自己是朵花儿似的,能够让他看出一些其他东西似的。
“我认识你吗?”赵扩依旧站在不远处,皱眉问道。
“应该说认识吧,不过那是你小时候,可能你不记得了。”叶青笑着说道。
他实在是看不出来,眼前的赵扩是否跟自己有相像之处,抑或者,因为一些原因,让他怎么看都觉得很像自己,就像是看扬州的那两个小家伙一样,明明是长得随他们的母亲,可在叶青眼里,就是觉得像自己这般帅气。
“那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你要一直盯着我看?”赵扩原本放在两侧的小手,开始变得不安起来,暗暗的拧着自己的衣衫问道。
“我叫叶青,有印象吗?”叶青问道。
赵扩摇头:“谁让你来这里的?”
“你母后。”
“母后不在这里,为什么让你来这里?”赵扩还是摇头问道。
叶青双手一摊,耸耸肩膀道:“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你妹妹呢?”
“文安?齐安?”赵扩愣了下问道。
“文安公主没跟你来这里吗?”叶青问道。
“没有,就我自己来这里的。”
“哦……。”叶青点头道,而后两人便陷入到了生疏的沉默中,一时之间,面对眼前这个英国公赵扩,叶青也不知道该找些什么话题。
而赵扩,也从一开始对叶青的兴趣,慢慢转移到了不远处嘶吼的白象身上。
“我陪你过去看看白象,或者……你要是愿意的话,我陪你游玉津园如何?”叶青随着赵扩的视线,看了看大象发出嘶吼的方向后问道。
“你……你不怕这里是皇宫?”赵扩瞪大了眼睛,他还是头一次碰见,敢于在他面前如此从容轻松的朝堂官员。
“既来之则安之。”叶青率先起身,而后向着大象嘶吼声的方向走去,赵扩犹豫了下后,终于是松开已经被他的小手,在忐忑局促间,拧出褶皱的衣衫,忍不住的跟在叶青后面,向着白象所在的方向行去。
第九百三十二章 嘉王
李凤娘站在不远处的假山后面,看着叶青与赵扩在玉津园里随意游走,最后再次回到他们刚刚相遇时,那花香鸟语的花圃前。
脚下是如同绿色地毯的草坪,一块儿美轮美奂的太湖石横躺在草坪上,叶青看着赵扩在自己的示意下,在石头上坐了下来,而自己则是随意的坐在了草地上。
“你母后……就只教过你要成为太子?其他的都没有理会过吗?”叶青笑着问道。
一同游园让两人彼此之间少了一些生疏,此刻两人间的气氛也变得越发融洽跟活泼。
赵扩不再像初见时那般一直抱着警惕之心,时不时的脸上还会露出对叶青的崇拜之色,特别是当叶青讲述着,自己这个枢密院枢密使,之所以一直不在朝堂,而是在北地打仗时,赵扩脸上的崇拜跟向往之色则是更盛,一双眼睛充满了兴奋与新奇的光芒,听着叶青讲述北地的大好山河等等事情。
“其他自由先生教于我,母后只是偶尔考校我一番而已。”赵扩看着随意坐在草地上的叶青,笑了下回答道:“母后希望我能够成为我大宋的太子,将来继承父皇的皇位。”
“你想做皇帝吗?”叶青双手撑着草地,阳光从头顶洒下来,温热的感觉让人很是享受大自然的安宁。
赵扩看着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是有些犹豫的抿了抿嘴,而后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道:“不知道。但母后既然想,我便会照着做。”
“要想成为一个好皇帝很难啊,特别是在这个时候。我大宋如今依然是偏安一隅,北地众多豺狼虎豹对我大宋的富庶虎视眈眈,一旦成了皇帝,稍有不慎……你这个皇帝就会变得很难的。”叶青神情同样显得有些惆怅道。
“我知道我大宋朝在蛮横无理的金人、夏人、辽人的大兵前吃了很多亏,但……如今你不是可以为我大宋守住北地吗?”赵扩眨动着眼睛问道。
此刻在他的心里,对于朝堂的尔虞我诈,以及臣子之间的争斗,显然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虽然他知晓大宋朝自立国以来的种种坎坷跟不平,但这些不过是他身边那些个先生,机械式的灌输给他而已,而对于其中真正的意义,显然以他如今十来岁的心智跟理解,还无法完全透彻了解。
叶青注视着那英俊的小脸庞,扯了扯嘴角道:“若是你未来有一天,成为了我大宋朝的皇帝,其他臣子向你禀奏,我叶青在北地勾结金、夏、辽人,非是为我大宋镇守边疆,你会怎么办?”
“不会的,我相信你。”赵扩摇头说道,眼神显得颇为坚定跟认真。
“当皇帝得有理想与抱负才行,不能因为想要当皇帝而当皇帝……所以若是英国公还信任叶青的话,不妨从现在开始,一个人的时候问问自己,自己若是当了皇帝后想做什么,是为了你的母后而成为皇帝,还是为了皇家宗室或者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也或者是……努力让我大宋朝恢复盛唐时那般恢弘气象。”叶青看着在他说话时,似懂非懂点头的赵扩淡淡说道。
“就像你刚才说的那般吗?宜悬头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以此来威慑金、夏等欺压我大宋朝的豺狼虎豹?”赵扩的小手,不知何时开始,又再纠结的抓着自己已经拧出褶皱的衣袖问道。
“这不是我说的。是大汉名将陈汤禀奏汉元帝奏章时所书,而且还是在他击败匈奴人后才说出来的。所以……也是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可以暂时的把自己的理想隐藏在心里,等实现的那天到来后,再说出来,这样则会更好一些,免得到时候被打脸。”叶青说道最后,不自觉地笑了一声。
“免得被打脸?”赵扩有些不太明白的问道。
“就是免得自食其言,让自己尴尬。”叶青淡淡的说道。
或许别人并不是对于这句话有着很深的感触,但他一路走来,却是知道,自己的理想跟目标,即便是到了如今,依旧是还有人在嘲笑跟讽刺。
即便是眼前赵扩的母后李凤娘,不也是到了如今,还无法完全相信,自己之所以宁愿放弃朝堂也要前往北地,是为了能够守住大宋朝的繁荣富庶,以及保住真正的华夏正统。
不管是李凤娘还是史弥远,即便是军伍出身的韩胄等等朝堂官员,也从来没有人相信,自己这个俨然要成为北地枭雄的权
臣,会有如此高尚跟无私的情操。
在他们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浓浓的阴谋诡计,都是为了权利跟野心。
李凤娘出现的时候,叶青当着赵扩的面,自然是给足了当今皇后面子。
一身喜庆 红色宫装常服的皇后李凤娘,与宫里刚刚暴病而亡了一位贵妃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福宁殿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之中,而她却是一身喜庆之色招摇于宫中。
赵扩被竹叶儿跟其他太监、宫女带下去,临走时赵扩还是不由自主的像叶青行礼,而后才缓缓的离开。
李凤娘一直都在审视着叶青跟赵扩的脸庞,双鬓的斑白,让叶青看起来多了一些积淀的沧桑感,但即便是如此,她的视线在游走于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身上时,还是有股心惊肉跳的感觉,暗暗下着决心,过了今日便再也不能让他们再见面。
“从小教导他成为太子,成为继承圣上皇位的储君未尝不可,但皇后也别忘了,教导一些身为太子、储君的责任跟抱负才是。英国公想要成为太子、储君不难,难得是……你希望他成为一个什么样儿的皇帝?难道也要向……。”叶青望着一身喜庆之色衣衫的李凤娘,平静的说道。
“皇室之事还用不着你操心。”李凤娘冷冷的打断了叶青的说教,而后冲着叶青妩媚一笑道:“知道本宫为何要于今日穿成这样吗?不过相比于你心里的好奇,我更是好奇,你是怎么说服太上皇的。”
叶青皱眉看着心情很好的李凤娘,疑惑道:“什么意思?”
“今日孤山来了旨意,册封英国公赵扩为嘉王,也就意味着,嘉王如今距离太子,只剩下一步之遥了。”李凤娘笑的很开心的说道。
叶青这才终于明白,为何李凤娘今日会极不恰当的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宫装了,上下打量着李凤娘后道:“我答应你的我便会努力做到,但……我不希望嘉王的目光,只是被你教导的局限于朝堂跟皇位之上,他的目光跟心胸应该更为开阔一些才是,应该放眼整个天下,包括金、夏、鞑靼人、辽国等疆域之上,而非是我大宋如今所立足的这一隅之地。”
正处于开心兴奋心情之下的李凤娘,也不知道是不是把叶青的话语当成了耳旁风,总之对于叶青对她关于对嘉王赵扩的教导,她反正是没有任何的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
“除了孤山来旨意晋封赵扩外,便是宗室在今日已经有人提议,敦促孤山立赵扩为太子,这……恐怕跟你便没有关系了吧?”李凤娘志得意满的问道。
“新安郡王赵士程罢了。”叶青平静的说道,而后走出草地,沿着幽静的小路开始往外走去。
李凤娘并不在意叶青对她不敬的态度,毕竟,眼前这个佞臣,对她不敬的事情太多了,从当年认识他开始,到现在为止,这个背对着自己的男人,何时真的敬重过自己这个皇后!
“而且我还知道,赵士程给皇室提了几个臣子之女的名单。”叶青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一同停下脚步的李凤娘,看着那疑惑的神情,继续道:“这足以说明,如今已经有有心人,开始把主意打在了嘉王身上,已经开始在从长远布局。”
“你是说赵士程?劝谏孤山立嘉王为太子,以及给嘉王寻妃都是他所为?他……他到底是何居心,是想要成为第二个赵汝愚吗?”李凤娘原本春风得意的脸蛋上,瞬间凝固了一层冰冷问道。
“不是,是史弥远。”叶青长叹一口气,李凤娘自始自终,始终不曾尊称过赵一声太上皇,一直都是以孤山来代替。
望着湛蓝的天空,想了下道:“史弥远为人处事深不可测,心机城府可谓是极其深沉,难以捉摸。我担忧的是,他之所以如此着急开始布局,是他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如此吗?”
“你什么意思?”李凤娘目光也跟着变得冰冷了下来追问道。
“你说是什么意思?”叶青反问,而后道:“对于史弥远来说,只要是对他有利的,不管是什么办法,他都能够为己所用。市舶司于福建成立商会,是在效仿扬州,而如今把心思放在了嘉王未来王妃一事儿上……。”
“你是指……你跟我?”李凤娘心头一紧道。
“总之一定要切记,莫要小看了史弥远,一定要小心提防才是。”叶青再次叹口气:“即便是他如今还未有窥探到蛛丝马迹,但难保他
不会用这种办法,最终找到你的弱点。”
“杀了他!”李凤娘银牙一咬,杀气腾腾的道。
叶青皱眉,瞟了一要杀人成性的李凤娘,又是无奈的叹口气,道:“即便是杀了史弥远也无济于事,史弥远死了,你以为就安宁了?朝堂之上终究还会出现李弥远、王弥远等等朝臣。事情一旦在败露的边缘徘徊,便不是杀人灭口就能够解决问题的。何况,史弥远岂是那么好杀的?这些年来,他能够一直游走于朝堂之上,可绝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李凤娘的目光,由原先的冰冷,渐渐变得似笑非笑,缓缓向叶青靠近了两步,身上淡淡的幽香时不时的钻进叶青的鼻子里。
而后带着有些玩味的笑容,看着叶青悠悠道:“叶青,这到底是你察觉到的呢,还是说这是你为了摆脱我,故意找出来的借口?我告诉你叶青!这辈子你都休想摆脱我!说好了的!即便是你去了北地,但我李凤娘只要一声呼唤,不管是千山万水,还是远隔重洋,你都要立刻回到我身边来!你是我李凤娘的,谁也抢不走!”
“收起你那些无端的揣测。”叶青看着李凤娘那恨不得咬自己一口的眼神,伸手抚摸着李凤娘的脸颊,笑着道:“自从当年进入了你的闺楼,就注定了我跟你要纠缠一辈子了。人生啊,就是这么奇妙,没谁能够预料到,两个人一辈子的纠缠、拉拉扯扯,完全都是源自于不经意的那一次初遇。”
李凤娘扭动着被叶青抚摸的脸庞,而后红唇微张,轻轻把叶青的拇指含在了嘴里,牙齿轻咬着叶青的手指,含糊不清道:“那我该怎么做?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
“这些时日谨慎一些便好,接下来这几日,史弥远不会有太多的心思,放在这件事情上的。至于以后,我远走北地后,想必他更难查探出什么来了。”叶青想要抽出被李凤娘含在嘴里的拇指,但刚一动,便被李凤娘的牙齿轻轻拉扯住。
“怎么?这么怕被我咬掉吗?”李凤娘终于松口,而后不屑的道:“就算是我李凤娘嫉恶如仇,咬也不会只咬断你的手指,直接让你叶家绝后我岂不是更快哉?”
“这么想让我进宫?”叶青看了看满是口水的拇指,干脆拉起李凤娘的袖子擦拭道。
李凤娘也不反驳,也不在乎不远处竹叶儿的目光,平静的道:“既然史弥远如此狡诈阴险,你就放心这么离开临安?”
“宫里如今为你独尊?你还想要怎么样儿?”叶青皱眉问道。
“皇城司!”李凤娘坚定的说出这三个字,而后道:“如你所说,我不得不防着史弥远坏了我李凤娘的大计。”
看着有些犹豫的叶青,李凤娘笑着缓缓向前行去,道:“当年我记得高宗皇帝把皇城司交由你时,曾对你说过一句话:察事之卒、布满京城,小涉饥议、即捕治、中以深文。可对?”
“你不是史弥远的对手,斗不过他的。在我离开前往北地前,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至于皇城司,已经被你得罪了,到了你手里反而会……。”叶青叹气道。
“你……。”李凤娘有些愤怒的转身指着叶青,随即又愤愤的把手放了下来,她知道,左氏兄弟在皇城司抓赵汝愚这一件事上,的确是因为他们背叛了叶青,而把皇城司给得罪了:“这是大宋朝的皇城司,非是你叶青的皇城司!”
叶青望向不远处的竹叶儿,想了下道:“往后隔三差五的,可以让竹叶儿往乌衣巷走走,有什么事情,他们会告知竹叶儿的,至于左氏兄弟,便没有必要再出现在皇城司面前了,免得适得其反。”
“叶青……。”李凤娘咬牙切齿,自己堂堂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竟然无法从一个佞臣手里,轻易的夺回一个,原本就属于皇室的一把刀。
“这是为你好,更是为了让你能够平平安安的当上未来的皇太后。”叶青冷声说道,而后对面的李凤娘,瞬间愤怒的气焰便消失了大半。
(ps:一是状态不好。二是重整后面的大纲。写到现在,估计没有多少人追了,但我还是希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尽力写出满意的故事来。所以这几天一直在思考后面的故事走向等等,希望尽可能的写出精彩章节来,而不是写出连我自己思考时,都觉得乏善可陈,毫无新意的故事情节。那样的话,就还不如断更沉淀下来得好。对不住各位了,这几天一直断更。)
第九百三十三章 兵部
竹叶儿并没有送叶青出宫,相反倒是一个颇为年轻、长得眉清目秀,看起来并不让人讨厌的太监,一路上送叶青走出了和宁门。
叶青看着身边一路上都毕恭毕敬的太监,笑着问道:“新到皇后身边服侍的?叫什么名字?”
“回叶大人的话,奴婢贱名青丘,是叶儿姐姐提拔奴婢到慈元殿任差遣的。”太监青丘恭敬的回答道。
“不错,好好服侍皇后吧。”叶青笑着拍了拍太监青丘的肩膀,能够感觉到,每一次叶青的手拍在那瘦弱的肩膀上时,青丘都会不由自主的肩膀一颤,看样子像是怕极了眼前的叶青。
看着太监青丘返回和宁门内,叶青脸上原本随和的微笑也跟着消失不见,已经等候在外的钟蚕,驾着马车赶了过来,在叶青上车前,便听到叶青说道:“仔细查下刚刚送我出来的那个太监的底细。”
“是,末将知道了。”钟蚕驾车往前,回头对着坐进车厢里的叶青答道。
车厢里的叶青,并没有告诉钟蚕接下来是回家还是前往别处,所以这么多年来,已经有些了解叶青脾性的钟蚕,也就放缓了马车的速度,不急不缓的等待着叶青的抉择。
赵士程夫妇的速度可谓是颇为麻利,昨日里刚刚议定的事情,今日一早便已经禀奏了朝廷,但这于叶青而言,在他跟如今史弥远的交锋中,并不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不得不说,叶青最终还是有些低估了史弥远,同时也有些高估了韩诚、韩胄父子二人的能力。
本以为这些年来,韩诚、韩胄父子,即便是不能把史弥远赶出朝堂,也应该不会让史弥远,这几年在暗地里发展的这么顺心顺意才是。
但最终的结果还是出乎了叶青的预料,如今的史弥远,已然已经成了朝堂之上的难以轻易撼动的庞然大物,而更为可悲的是,到现在为止,韩诚、韩胄父子,依然还没有发现,史弥远潜在的势力会对他们父子二人,造成多大的威胁。
韩诚、韩胄父子的目光一直放在了当下,毕竟如今确实是他们父子二人,在朝堂之上占据了上风,俨然已经要权倾朝野,正是意气风发时。
也正是因为他们父子把目光一直放在了当下,逼迫着叶青跟史弥远,不得不把眼光拉长放远,着眼于未来的朝堂而谋划着。
而叶青不论是志向还是注意力,一直都是放在了北地,朝廷这边于叶青而言,根本难以做到面面俱到,要不然的话,也就不会让赵汝愚钻了这么大一个空子,差点儿把他阻击在关山无法身退。
当然,眼下于叶青而言,更为重要的是,即便是他有心不去招惹史弥远,一心只要维护好他在北地的势力就足矣,可如今史弥远就像是一条一直隐藏在暗中,死死盯着他的一条毒蛇一样,紧紧的咬住了他在淮南路,所有跟金钱有关的利益,让他就是想要甩掉史弥远都变得极为苦难,甚至是有些完全不可能。
“去钱象祖府邸,光明正大的前去。”叶青在马车里突然说道。
而后车辕上的钟蚕点点头,便开始加快马车速度,向着钱象祖府邸所在的坊地驶去。
淮南路于叶青而言,显然是太为重要了,如同于他的命脉一般,即是他未来继续北征、收复失地的粮草、辎重等一切后勤物资的大营,也是他跟朝廷能够紧紧绑在一起的唯一纽带。
更何况,北地的黄河泛滥已经有三年的时间,虽然这三年来治水修渠上也取得了不小的进步,但想要让如今的北地,能够恢复到自给自足、不靠朝廷来补助的程度,显然是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扬州如今已然是一个重要的商贸枢纽,连接着南与北的陆上商贸往来,特别是如今在扬州商会的加持下,整个北地甚至都要看扬州的眼色行事,而史弥远正是因为窥到了其中强大的财富,所以才会死死的咬住叶青不放。
而叶青即便是想要避其锋芒,不跟史弥远在扬州缠斗,把扬州身为北地商贸枢纽的作用,转移到北地的其他城池,在短时间内,也是一件几乎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济南府、开封府、洛阳府、京兆府看似都有这样的潜力,但终究是被金人占据的时间过长,收复回来的时间太短,加上原有的商贸特性,被金人破坏的完全没有了根基,所以想要再次发展起来,就显得太为艰难了。
钱象祖显然没有想到,叶青竟然会是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他的府邸,有些震惊的刚刚行礼后,不等他说话,叶青就在前厅内开始向钱象祖说着如今淮南路,以及他眼下的困境。
听完后的钱象祖久久不能言语,但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叶青对于如今朝堂时局的分析,可谓是入木三分,甚至是有些大地方,比他这个假旁观者都要看的更为通透
一些。
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叶青后,钱象祖缓缓说道:“韩家目光短浅,如今依然是纠结于朝堂之上的眼下利益。这些年来,韩诚在朝堂之上看似呼风唤雨,但因为宗室沂国公赵汝愚的牵制,实则让他在朝堂之上,并没有为他们韩家拉拢到多少新的党羽。而史弥远则是目光长远,因为身居吏部尚书这一差遣,加上又是有心在朝堂之上假意示弱于韩诚,从而在这几年间,看似一直在夹着尾巴做官,但朝廷各路之上可谓是布满了他的党羽,尤以福建路为最。这一切,也正是史弥远能够屹立于朝堂之上,无法被韩诚逐出权力中枢的根本原因。至于大人您,这些年一直在南征北战,北地景象固然可喜,可朝堂之上……终究是落后于他人。如今史弥远把主意打在了淮南路上,依下官来看,史弥远是打算借大人之手来合并淮南东西两路,从而让自己在淮南东西两路的利益最大化。”
“你说的不错。”叶青点点头,看了一眼钱象祖,而后沉声道:“当年我北上辽国时,不得不跟史弥远达成此约定,原本以为有朝堂之上的韩诚牵制史弥远,所以他在淮南东路上,不过是小打小闹的占点儿便宜罢了。可现在看来,我当初之举,有养虎为患之嫌啊。”
钱象祖跟着叹了口气,依当时的情形来看,叶青的决定完全没有错,甚至是最佳的符合自己利益的举动。
但正所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谁也不可能让世间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按照自己谋划的那般进行不是,中间总是会出现一些差错、纰漏,让你瞬间陷入到一种措手不及的困境。
“史弥远贪财不好色,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搅浑淮南路,或者是淮南东西路的水。大人您想要合并淮南东西两路,是为了北地的大局根基不被动摇,稳固北地跟朝廷之间的纽带,本身自然是没有错。可如今就如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史弥远趁机利用,以此来扩大他的利益,想要甩掉这个包袱,下官以为,终究还需要从商着手。”钱象祖的神情并不显得乐观道:“吏部尚书只要一直由他把控,而大人您又要把淮南路当作北地跟朝廷之间的牢靠纽带,再想像从前那般动淮南路转运司的差遣官吏,就必须经由吏部这一道关卡,若不然的话,就等同于是在淮南路跟朝廷之间做着决裂之举,此……绝非良策。”
叶青默默的点点头,钱象祖说的很对,自己若是想要如同当年那般,不管不顾的在淮南东路上打压、升迁其他官吏,已经是不可能了。
毕竟,既想紧紧绑定跟朝廷之间的纽带关系,又不想朝廷或者是史弥远插足淮南路的各个差遣,就如同想要得到鱼与熊掌一般。
“大人……。”钱象祖露出犹豫询问的神情低声道。
“尽管说便是。”叶青露出一个微笑道。
钱象祖点点头,道:“若是下官记得不错的话,大人在扬州的夫人可是有一位兄长,如今好像一直都是在走水上贸易。若是大人从这个地方着手……。”
“燕庆之根本不是史弥远的对手,这两年里,水上商船贸易,来来回回,燕庆之堪堪也只是落个,不赔本赚吆喝的买卖而已,根本没有跟史弥远掰手腕的能力。”叶青摇摇头说道。
随着叶青否决了他的提议,钱象祖也终于弄明白了叶青此番来自己府上的目的,显然,叶青是打算从钱家来找合适的人选,从而跟史弥远斗上一番了。
百家姓赵钱孙李的排名,显然不是随意编排出来,皇家赵姓排在了第一名,紧随其后的便是钱氏,除了当年钱氏献城投赵,从而成为了大宋朝第二贵姓外,这些年来,虽然皇室跟钱氏之间的关系,也不再像当年那般亲密无间,但钱氏这么多年来,靠着皇室这颗大树,在朝堂政事上,虽然没有积攒下来什么势力,但在商道一事儿上,却也算是一个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
“若是下官没有记错,当年大人还曾对于钱恺一门有恩?”钱象祖也不藏着掖着,干脆自己直接挑明了道:“但大人应该知道,下官自从踏上朝堂之后,这钱氏大族里的事情,我的话语权显然还不如在朝堂之上显得有分量。”
“钱恺,燕庆之的岳丈,当年因为燕庆之一事儿,拙荆所做的香皂等秘方,便给予了钱家一份儿。但随着燕氏一门举家迁往扬州,两家便由此产生了隔阂。加上如今我叶青在朝堂之上的狼藉声名,一向不喜沾染朝堂政事的钱氏,恐怕对我的态度就跟对你一样,唯恐避之不及,深怕违背了你们钱氏几百年来不结党的祖训。”叶青看着神情颇有无奈的钱象祖笑着说道。
钱象祖跟着叶青无奈的摇头笑了笑,但不得不承认,叶青所说的是事实,就像他刚才说的,虽然如今他贵为朝廷的刑部尚书,但在钱氏一族,他的话语权跟影响力,完全比不上其他人。
“所以叶大人的意思是……再往下一辈?”钱象祖笑完后问道。
“不错,钱淑嫁给了燕庆之,而其兄长钱震,据说如今的生意做的也很大。可如今钱淑基本上只是在扬州相夫教子,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几乎在燕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难请的动她当说客,所以思来想去,便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叶青耸耸肩膀坦诚道。
钱象祖无声的笑了下,而后正色道:“此事儿下官可以从中斡旋,但能不能成,下官不敢保证。但……。”钱象祖深深的看了一眼叶青后,继续道:“大人以为单靠一个钱震,便能够办妥您的心事儿吗?”
“此事儿你大可放心,我自然是不会把赌注全部押在钱震一人身上,扬州商会副会长贾伟……。”
“可是大人您亲兵正将贾涉之父?”钱象祖双眼一亮问道。
“不错,正是此人,此人精于商道,但不知为何,却是让贾涉从了军,正好被我看中,便留在了身边。想必若是钱震、燕庆之,加上贾伟之后,三人即便是不能够跟史弥远在福建的商会分庭抗礼,但应该不至于落的下风才是。”叶青点点头说道。
“钱震的胃口不会小,一旦知晓贾伟的身份,或者是燕庆之也参与其中,到时候大人在扬州所独造的稀罕之物,恐怕就难以保全了。大人可真要如此做?”钱象祖这时候,依然是坚定的站在了叶青这一边。
如今他的府邸里里外外的窗户,都已经不再是贴满了窗纸,而是换上了能够让他稀罕的一看就看一天的颇黎,特别是身坐书房内时,透过窗户上的颇黎望向外面时,那种像是看另外一个世界的感觉,是让钱象祖最为喜欢的事情。
“既然当年就能把香皂的秘方给他们,这一次就算是颇黎等秘方给他们,也不算是吃亏。只是……我就怕一旦钱震,或者是钱氏一族的其他长辈,知晓幕后主使是我叶青后,恐怕……。”叶青摇头笑而不语。
“恐怕我们钱氏一族就要闹翻天了,到时候恐怕就要真正的、彻底的分成两大氏族了。”钱象祖意有所指道,甚至是把真正的、彻底的六字咬的极重。
“明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叶青拍拍椅背,整个人终于是感到了一丝轻松说道。
钱象祖笑而不语,他相信,以叶青如今在临安的能力跟手段,早就已经暗地里查探清楚了如今钱氏的所有一切,之所以叶青没有从中挑拨,或者是拉拢一些在钱氏,已经不再把祖训当祖训的一拨人,显然有几分意思是看在了自己的面子上。
同样,显然叶青也是在给自己一个在钱氏一族,增加影响力、话语权的机会,让自己不再像现在这般,朝堂之上颇为威风,一旦回到钱氏一族,自己就渺小的如同一颗小石子,很难在钱氏这一汪大湖中,折腾出稍微大一些的浪花来。
“大朝会之后,下官也该前往兵部任尚书差遣了,不知大人可有什么吩咐?”钱象祖笑纳了叶青给他的一份,在氏族立足的大礼,自然是也要回敬一份才行。
叶青却是出乎钱象祖意料的仰天叹口气,而后长叹道:“北地比你们这些朝堂之上的官老爷想象的更为艰难,若是可以,我真想你任差遣于户部。”
说完后叶青苦笑了一声,而后道:“志在收复所有失地,所以大朝会过后,当我去了北地,朝堂之上还会有其他变化的,甚至有可能……。”叶青仰头望着房顶,顿了下后道:“以后我这个枢密使的差遣,就是一个摆设了,兵部则是会成为重中之重,早些做准备便是。若有所需,前往皇城司便可,我会在第一时间与你商议。”
说完后,叶青的手在端起茶水前,把一枚黄澄澄的弹壳,放在了钱象祖跟前:“拿着这个,有些事儿无法自己出面的,就找皇城司便是了。”
钱象祖也不客气,道了一声谢后,便把弹壳慎重的收好,他知道,叶青刚刚一番话,是在暗示他大朝会后他便要真正的退出朝堂,一心只安于北地了。
枢密院一旦形同虚设,叶青这个枢密使也就失去了意义,如此一来,叶青在临安真正的实权,就只剩下了最初的皇城司。
“军器监少监陆游,当年跟你多有不和,要不要下官……。”钱象祖若有所思的问道,毕竟兵部掌军器监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钱象祖才会有此一问。
当年叶青跑到人家府门口,大骂一通而且还做出了一首脍炙人口的词,如今已经成为了临安,乃至整个大宋百姓、文人士子嘴中的笑料或者是佳话。
叶青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唐婉,如今唐婉可谓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所以自己要不要试探下,如今的唐婉心里,是否对陆游还有一丝丝的情愫呢?
第九百三十四章 九四 九三
叶青光明正大的来,钱象祖光明正大的亲自送叶青到府门口,而后行礼看着叶青上了马车。
两人并不用藏着掖着什么,何况即便是如此,旁人也难以察觉到,钱象祖跟叶青会是一党,毕竟,当初钱象祖也是属于太子府里出来的臣子,没有可能会因为一个北地枭雄,而放弃皇室这根高枝。
钱象祖会接替兵部尚书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便可以看作是皇家对于兵部的重新重视,以及对枢密院权利的不满,自然,这个时候,身为武将的叶青,主动过来示好钱象祖,自然更是无可厚非。
至于叶青这一次拜访钱象祖,到底会如何,不管是韩诚、韩胄还是史弥远,都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在他们看来,钱象祖因为钱氏祖训的缘故,根本不可能被叶青拉拢过去,要不然的话,又岂会轮到他叶青?韩家跟史家早就要比叶青还要快一步的接触钱象祖了。
不过几日的时间,叶青等人也都已经搬进了位于中和巷的硕大府邸内,当年这个如同从天而降的府邸,对于叶青等人来说,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巨大压力。
而这几年随着势力跟实力的不断提升,如今再身处如同公园的府邸内,则是早已经没有了当初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难以置信的感觉。
实力决定了所有一切的自信跟从容,就如同一个人口袋里只剩下几文钱的时候,哪怕是路过一个面摊,都会觉得心虚不自信,而当你的兜里揣着足以买下一个酒楼的钱去吃饭时,哪怕这个酒楼高档奢华到了闻所未闻、前所未见,你一次也都不曾去过,但因为鼓鼓的腰包,也让你完全有自信跟从容去面对,如同另外一个世界的花花万物。
如今的叶青,就像是一个朝堂之上的暴发户一样,在没有匹配的实力之前,住在中和巷于他来说,心底里总是会透着一股心虚跟不自信,而如今的他,在有了完全足以匹配这诺大宅院的实力后,再次踏足进来后,则是又生出另外一番感慨:对嘛,这才符合自己身为枭雄的身份嘛。
钟晴跟芳菲笑看着如同员外老爷一样,一进一进院子的巡视而过,最终在府邸里最大的后花园内驻足停了下来。
“不错,收拾的很好,看起来还是蛮敞亮的嘛。”叶大员外在花香鸟语的后花园内,望着那几株参天大树说道。
“如今再住进来就不心虚了?”钟晴笑着站在身边说道,而芳菲则乖巧的转身,行丫鬟之责璩端茶倒水。
“不心虚。”叶青捏了捏钟晴那依旧是吹弹可破、白里透红的脸蛋儿,道:“之前在京兆府时,刘克师曾跟我说过他前往韩家宅子时,看到的景象。用他的话说,当初进入韩府后,有种进入了园林的感觉,不管是那亭台楼阁还是假山湖水,还是成荫的花园,都让他叹为观止,说是完全没有想到,一个人竟然可以住在这足足抵一坊之地般大的宅院。”
“那他没有跟你说,韩家宅院里可是足够马车通行的。”钟晴自然是知道刘克师是谁,当时还曾经见过两次,甚至在通汇坊的家里,还被朝堂之上的不少官员,甚至是皇后见过。
“那倒没有说过,不过我倒是相信韩府能够走马车。”叶青耸了耸肩膀,参天大树下的一个廊亭里,与钟晴面对面坐了
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里,叶青基本上便是可以安心的等候大朝会的到来,以及等待钱象祖捎口信于自己,看是否能够跟钱震见上一面,亲自说服钱震。
“真的要远离朝堂吗?”钟晴一边低头沏茶,一边对若有所思的叶青问道。
“不错。”叶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眺望着花园里姹紫嫣红的远方,神情不自觉间带着些惆怅道:“其实我现在才发现,我其实跟朝堂是格格不入,甚至是跟天下大势悖逆而行。当年李格非曾在《书洛阳名园记后》中言:公卿大夫方进於朝,於乎以一己之私自为,而忘天下之治忽,欲退享此乐,得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欲、私心,史弥远为财而立于朝堂之上,韩胄为权可结党营私,而我叶青立志想要收复北地……在如今的朝堂形势之下,也如同一己之私。其实跟史弥远、韩胄比起来并无差异。”
钟晴蹙眉,不知道为何一下子叶青变得如此心事重重,有些不解道:“但你问心无愧,你是为了收复失地,扬我大宋之威、为当年二圣雪耻……。”
“这些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试问……如今朝堂之上,包括皇室宗亲、达官贵族、民间百姓,又有多少人是真心的希望朝廷收复失地?所以与其说是为了朝廷,倒不如说是为了满足我叶青的一己之私。”叶青转头,看着钟晴放在眼前的茶水,而后有些惆怅的再次叹口气。
在从钱象祖府邸回中和巷的这一路上,叶青便陷入到了一种自我否定的心态中,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跟这个世界是格格不入,仿佛所做的一切并非是为了大宋朝,更非是为华夏正统,完全只是为了……因为自己以后来人的身份,感叹这一时期历史上大宋政权的懦弱,才有了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被茶水烫了一下的钟晴,急忙缩回手,神色担忧的看着惆怅的叶青,心中更是不解,迟疑道:“你……是不是朝堂之上遇到无法破解的阻力了,若不然的话,为何会突然如此意志消沉?”
眼前的叶青,跟从前的叶青就像是两个人一般,让钟晴都觉得有些不认识他了。
“不是。”叶青摇头否认,而后看着一脸担忧的钟晴,苦笑了下道:“我是在担忧……。”看着钟晴那关切的目光,叶青再次长长的叹口气,才道:“我是在担忧,这一次离开朝堂之后,便没有了再回来的机会。即便是下一次再回到临安,或许朝廷还是眼前的朝廷,但我叶青恐怕就不再是……。”
钟晴不等叶青说完,瞬间便明白了叶青的忧虑是什么了。
不错,就如同叶青偶尔笑着说的那番话,今日大踏步的后退,便是为了明日大踏步的前进一般。
“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钟晴看着叶青,语气虽淡,但眼神却是坚定:“当初关山一役时,妾身便看出卦象乃是九四、或跃在渊。提前跃地、未到其实,不成龙器。并未到九五、飞龙在天之卦象。真龙于九五,位正、时中,而自己只能跃居在渊,不争、成全九五之龙。”
叶青心里一震,不说话的看着钟晴,而后有些明白,为何钟情会在他还在京兆府时,给自己写出那么一封与刘邦相比的密信了。
面对叶青皱眉的凝重目光,钟晴依旧是语气平
静:“自妾身认识夫君以来,卦象:用九、见群龙无首,上九、亢龙有悔,初九、潜龙勿用,都曾出现在夫君身上过。如今……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也已显现。”
“用九、见群龙无首。上九、亢龙有悔。九四、或跃在渊,无咎。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九二、见龙在田。初九、潜龙勿用。只差……九五卦象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所以我难道就没有其他选择了吗?”叶青苦笑摇头,他一时之间,无法分辨钟晴所说的是真是假。
“从高宗皇帝选定你为皇城司副统领时,便已显现出初九之卦象:潜龙勿用。这些年来,特别是妾身认识夫君之后,这每一步的卦象,都一一应验于你身上,若不然的话,妾身又怎么敢给夫君写如此大逆不道之肺腑之信?”钟晴表面上看起来颇为平静,但一双手一直在紧张的揪着衣袖,显然,她也很害怕叶青这个时候突然对她生气。
其实她知道,叶青并没有自立为王,甚至是谋权篡位之心,但无奈这么多年来,自他踏上这条路后,所有的人事发展,都在把他往那个方向逼迫。
他愿意放弃朝堂,镇守北地,看似不争,但自己的不争不斗,不代表他人便会放过你。
就如同如今的史弥远,不就是死死的咬住了淮南路的转运司,让叶青一时之间根本难以甩掉,而且矛盾与纠结的是,他还需要依靠淮南路来镇守北地。
所有的一切一切,事在人为之余,就像是有着自己的既定轨迹一样在向前发展,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但发生在身边的事情进程,总是会推着你不自觉地向着那个方向前进、靠近。
叶青多少知道潜龙勿用的意思:龙寝矣而不阳,时至矣而不出,可谓寝矣。大人安佚矣而不朝,在廷,亦犹龙之寝也。其行而不可用也,故曰“寝龙勿用”。
“韬光待时,未成其行。如潜深渊,藏锋守拙。”叶青又是叹口气,缓缓道:“还是那时候好啊,还能参加科举,还能让你帮我誊抄考卷,自己悠哉喝茶。”
钟晴风情万种的白了叶青一眼,风华绝代的姿色比起任何其他人来,更是多了一抹国色天香的高雅与尊贵,也使得叶青对于钟晴是格外看重。
比起白纯、燕倾城来,钟晴在朝堂政事上,能够给予叶青的帮助与分析自然是更多,所以,几个娘子中,也只有钟晴敢于做第一个支持叶青大逆不道之人,即便是她明明知道,叶青根本无此心意。
“但夫君如今当该朝夕戒惧,行九三之卦象,而非是一直把目光与心思放在北地。大朝会在即,即便是夫君不想,但朝堂之上向来由不得人,新安郡王赵士程、唐婉夫妇当初又岂不是跟夫君一样的心思,可最终,史弥远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张纸条,便成全了夫君,让宗室再次被牵扯进了朝堂政事当中。”钟晴见叶青并没有生自己的气,并没有怪罪自己一个妇道人家,暗示他当该有朝一日飞龙在天的大逆不道,瞬间也放松了下来说道。
“要来的终究要来,挡也挡不住,至于结果如何,尽人事听天命,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叶青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了皇宫的方向,脑海里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如今已为嘉王的赵扩的小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