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五章 四面楚歌
接下来在大辽王城的几天时间里,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名义上是休整部队,或者是因为雪后路滑的原因,打算再过几日而后再率兵回去,但谁都很清楚,这些家伙磨磨蹭蹭的,就是因为大辽国给他们的谢礼不够,没有让他们满意,所以才迟迟不肯离开。
在大辽王城停留已经超过五天的时候,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终于打算明日一早动身。
草原上的牛羊马经过一个短暂夏季后,各个都变的膘肥体壮,所以对于铁木真来说,金银珠宝虽然他也很喜欢,但相比较而言,他更喜欢这些个能够给他们部族带来更大实惠的牲畜跟布匹等物。
乞石烈诸神奴显然也跟完颜?有过沟通,所以则是选择一半一半,于是留给叶青的,就只剩下了从花剌子模掠夺而来的的金银珠宝,以及大辽国耶律月咬牙切齿一箱箱搬过来的金银首饰。
第二日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相继离开了大辽王城,南院大王箫斡里刺终于是感觉到胸口松了一口气,一下子原本天高云淡的天空,跟如画美景的王城,又有了他最为熟悉的感觉。
送走了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的叶青,坐在营帐内看着终于跟宋廷那边有关的第一手消息,这些时日因为距离的缘故,他能够看到的关于临安、扬州的事情,可几乎都是一个月前的消息。
而即便是现在,如今手里的消息,也是已经大半个月前发生的事情了,白纯、钟晴跟赵汝愚的关系越来越僵,而且甚至已经弄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墨小宝冲进了帐内,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先是把从在夏国武廉送来的密信递给了叶青,而后说道:“大人,完事儿了,那些咱们跟铁木真用牛羊马、布匹等物换来的金银,都给了公主殿下了。”
“打探出夏人苏道跟南院大王这些时日的事情了吗?”叶青一边拆开密信,一边问道。
苏道在到达辽王城后,就正式的跟他们分道扬镳,征花剌子模他根本就没有想去的想法儿,所以随着叶青等人的西进,苏道便一直留在了辽王城,而在他们快要回到王城的时候,苏道就已经从辽国出发回夏国了。
“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其他的基本上没有什么事情。公主殿下在您不在王城的这段时间,也一直都密切的关注着,只知道他们走的很近,但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秘密。”墨小宝坐下说道。
“好,三日后动身回国。”叶青看完武廉的密信,皱着眉头犹豫了下后说道。
“大人……要不……要不我们再等等?”墨小宝有些担忧的说道。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对于我们的处境来说未必会有利。”叶青长叹一口气说道。
结合如今手里所有的消息,他完全能够隐隐分析出,如今包括宋、夏、金三国已经针对他织了一张要他命的网,如今就等着他主动跳进去。
叶青不敢肯定,从这些不连贯的消息中,能够判定他们会动用大军来伏击自己回宋,但他们这一次显然是有着足够的时间,来谋划针对自己的举动。
“可……。”墨小宝犹豫了下,而后还是说道:“可若是我们继续留在辽王城,他们即便是想要施什么阴谋诡计,也就没有办法实施了不是?如此一来,一旦时间长了,我就不信他们还能不内讧?”
叶青默默的摇摇头,想了下道:“苏道跟南院大王之间必然有约定,我们无法在辽王城长留的,而且……长留辽王城,只会使我们更加被动,若是我们因为害怕夏人在途中伏击我们而龟缩不前,我们就完全没有了依靠。但若是出了辽国进入夏国后,不管怎么说,一旦遇到阻止我们回去的意外,虞允文他们还能够稍微好接应一些我们。而在这里的话,我们能指望谁?”
“我。”帐外响起了耶律月的声音,而后俏佳人红扑扑的脸蛋儿便出现在了叶青的面前:“墨小宝说的对,只要你继续留在我大辽北府内,不管是夏人还是南院,都拿你没有一点儿办法。所以一旦时日长了,他们必然会放松警惕,到时候你再回去的话,这一路上说不准也能安全一些。”
耶律月说这番话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否有私心,但结合着白纯的信件等消息来判定,叶青若是此时回宋,这一路上,在辽国还好说一些,但一旦进入夏国境内,恐怕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即便是我被你庇护一年也没用。”叶青笑了下,看着耶律月在自己旁边坐下后,敲了敲案几上的地图说道:“不管我什么时候回国,但只要我一进入夏国,他们在一日之内必然就会知晓,而我要想从夏国回到宋境,就算是一路上没有任何阻碍,也需要近二十日的时间。穿越夏国需要的二十日时间,不管是什么时候,都足够夏人再次重新调整出针对我的举动了。而且……若是我再晚回去的话,你能够保证你们大辽东边与夏国接壤的可敦城两万多守军,依然会对你北府唯命是从吗?”
耶律月蹙眉,这正是如今她有些担忧的事情,南院大王如今开始渐渐把手伸向了可敦城,而她虽然也在极力阻止着,但并不能完全阻止一些人暗中归顺了箫斡里刺。
所以循着叶青的意思,耶律月其实也明白,叶青再继续在王城停留下去,一旦可敦城的两万多守军,被箫斡里刺拉拢成了规模气候后,那么就有可能会在叶青由辽入夏的地带,对叶青展开伏击。
而到了那时候,箫斡里刺必然会在王城千方百计的阻挠北府出兵援救叶青,而宋廷的大军,又跟叶青中间隔着一个夏国,想要驰援那就是除非先攻下整个夏国,但这显然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就真的没有别的万全之策了吗?”耶律月眨动着美眸,担忧的问道。
叶青眼神空洞,摇头喃喃道:“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夏国可能会在我快要出辽入夏时对我伏击,因为这里存在着两国疆域接壤上的模糊地带,所以即便是出了事儿,不管是夏还是辽,都可以推卸责任于贼寇山匪……。”
“我亲自送你出辽入夏,我不相信他们敢一连得罪辽、宋两国。”耶律月冷冷的说道。
“没用。”叶青帮耶律月捋了下耳边有些凌乱的秀发,笑了下道:“刚才我说的只是猜测,而且我们既然能够想到,那么**公济必然也相信我会在出辽入夏时最好准备,所以他决计不会在这个时候来伏击我。赵汝愚的人去了夏国、还去了金国,所以我猜测,他会在我快要出夏国进入宋境时伏击我,毕竟那时候,不管是我还是种花家军,在他们看来都应是正处于归国心切的心态下,一路上必然是会放松警惕,所以才是他们最好的伏击时刻。”
叶青手指向地图,继续说道:“赵汝愚绝不会白白给金人许诺好处的,而我要回宋,必然是要经过夏、金、宋三国接壤的疆域,这里有着大片的三不管地带,是夏人、金人、宋人留下的相互防备的战略缓冲带,所以才是最佳的伏击地点。而且一旦我出了事儿,宋廷就算是追究,夏、金也可以完全推卸责任给三不管地带的水匪草寇。何况宋廷根本不会追究,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是为何,我没办法让虞允文、辛弃疾陈兵施压金、夏两国,来助我解围的原因。”
说道最后,叶青不由得无奈、惆怅的叹了口气,没有在扬州的时候一口气解决掉赵汝愚,留下的祸端竟然是如此之严重,竟然让自己陷入到了四面楚歌的困境之中,可见赵汝愚的反击是多么的狠辣。
“大人,皇后难道……。”墨小宝面色阴沉,在听到宋廷根本不会理会叶青的死活后,墨小宝的双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握成了拳头,但看了看旁边的耶律月,又生生把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玉津园内她已经设计过一次了,所以既然有了第一次,为何就不能有第二次?”叶青当然知道,墨小宝说的皇后是谁,但李凤娘每每在自己从她身上发泄完时,都会狠狠的咬向自己的肩膀,而后咬牙切齿的发着誓:我李凤娘早晚有一天要把你这个佞臣剁碎了喂狗!
“那你当初就不该放乞石烈诸神奴率先回去,或者是……或者是留下铁木真跟你一路通行,也可以给夏人一些威慑。”耶律月此时没心情去在乎叶青跟宋廷皇后的龌龊事情,她如今的心思都在叶青一人的安危上。
叶青是为她而来,但也正是因为她,反而把自己陷入到了孤立无援、四面楚歌的绝境当中。
看着因为想不出解决办法,已经懊恼的开始摔案几上东西的耶律月,叶青连忙按住耶律月的一双手,望着那沮丧懊恼、怏怏不乐,快要哭出来的耶律月,笑着道:“若是跟他们一同出辽国,就很有可能让**公济察觉到,我已经意识到了他们可能伏击于我。何况,不管是铁木真也好,乞石烈诸神奴也罢,他们会帮我吗?”
听到叶青的话,气的两只手被叶青拉住的耶律月,只能双脚胡乱踢着脚下的地毯,发泄着心中的不满,而墨小宝这个时候也耷拉下了脑袋,思来想去,如今对于他们来说,就真的如叶青所言,已经完全是四面楚歌的绝境了!
“不管是公主殿下,还是种花家军,都曾经在草原上跟铁木真作战过,所以铁木真这个时候没有帮着夏人、金人落井下石,已经是难能可贵了。至于乞石烈诸神奴……。”墨小宝无力的长叹一声:“其父乞石烈志宁、兄长乞石烈执中,都可以说是死在了大人的手里,所以……。”
“所以他会从夏国入金国后,开始等着我们回宋,而后再为他的父亲、兄长报仇雪恨。”叶青依旧笑着说道。
耶律月不满的掐了下这个时候还笑的出来的叶青,此时的她,恨不得时间能够倒回,不让叶青来辽国就好了,心里郁闷、担忧的她,此时却是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留在大辽,不再回宋!”耶律月突然反抓住叶青的手,双眼坚定的看着叶青,认真的说道:“这样他们就没办法威胁你的安危了,而且……我知道你有办法,能够把白纯她们接过来的,只要把安全她们接过来,我……我们就一起在大辽好不好?我会请求姑母,不会在北府、南院争斗一事儿上逼迫、利用你。而且……而且……你把白纯她们接过来的话……。”耶律月的脸已经羞红到了脖颈处,但依然还是鼓起勇气道:“按照你们宋人的传统,白纯她们还做大的,我……我就做小的就可以。”
一旁的墨小宝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看脸色羞红的耶律月,又看看始终含笑不语的叶青,喉咙咕咚一下后,嗓子有些发干的结巴道:“大……大人我觉得可行,实在不行,那就……那就过几年等安稳了我们再回去……。”
虽然墨小宝也知道,一旦过上几年,叶青就算是再回宋,恐怕也只能是以判臣的身份,偷偷摸摸的回去了,想要身后率领着大军回去,这一生显然是无望了。
耶律月的大胆告白,跟委曲求全让墨小宝说话变的结巴,而叶青竟然在墨小宝的注视下,一手扶着耶律月的脑后,而后在墨小宝眼珠子惊的快要掉到地上的情况下,在耶律月原本就如红布的脸蛋儿上亲了一下。
“好吗?”耶律月此时已经顾不得羞涩,也顾不得旁边还有一个眼睛瞪的如铜铃一样,嘴巴张的大大的墨小宝了,用着近乎乞求的语气问道。
叶青温柔的抚摸着耶律月的脸颊,而后摇了摇头,道:“有一天我一定会来辽国接你的,但……这一次……。”
看着耶律月的眼眸越发的晶莹剔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叶青也不得不狠心下继续拒绝道:“我一人生死事小,但……墨小宝还有整个种花家军是无辜的,失去收复的北地五路疆域我并不在乎,但还有虞允文、辛弃疾、李横、老刘头、赵乞儿等等这些人,他们怎么办?一旦我留在辽苟活,宋廷也不会放过他们的,他们都已经被打上了叶青同党的标签,我一旦不回宋廷,便会被视为叛国,虞允文他们便会被视为判臣同党,我可以不在乎生死、声誉,但他们的生死我不能不在乎啊。”
耶律月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她当然也知道叶青所说的事实,但她就是很舍不得叶青离开,更担心叶青这一次回去,会成为他们的永别。
叶青如同她耶律月一样,早就已经不是一个可以为所欲为,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个人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无数生命的存亡。
叶青肩负着收复的北地五路众多宋臣性命的责任,而耶律月的肩膀上,一直扛着北府在同南院箫斡里刺相抗,就算是如今她想要扔下一切,不顾一切的跟叶青共进退,但身为大辽国公主的责任跟压力,也让她只能是在心里想一想而已。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耶律月无助的问道,而此时的墨小宝,早已经走出了帐内,心情沉重的他,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保护叶大人回宋廷。
第八百四十六章 人缘差
九月的天气在大辽王城又迎来了一场不大的雪花,使得大辽王城是那么的安静与祥和,白色的帐篷、白色的草原、白色的山脉,清澈的河流,让人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
而在南方的临安城,此时的天气依然还是有些炎热,特别是那湿热的气候,往往让人在睡梦中,都能够不知不觉的一身细汗。
李凤娘再次从梦中惊醒,身上的睡衣已经再次被汗水浸湿,一双眼睛带着一丝的伤心跟庆幸,眼角还残留着一点点晶莹的泪痕,脸色有些苍白、胸口跟着急促的喘气声剧烈的起伏着。
她再一次梦见了叶青,梦见了叶青被夏人与金人的大军围困,那惨烈的战场上,厮杀声震天、战马声嘶鸣,叶青身旁的兵士一个一个的倒下去,夏人与金人依然如同潮水一样的向着叶青所在的山头涌去,直到叶青四周没有了一个宋人,而后叶青的头颅被人狞笑着一刀砍了下来。
竹叶儿已经站在了床前,低头不敢看这些时日情绪反差极大的皇后,小心谨慎的侍奉在旁,深怕出一点儿错,便会招来皇后的斥责,毕竟,这个月已经有两个宫女,不知因何缘故,被皇后赶出了皇宫。
“什么事儿?”惊魂未定的李凤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还有些喘的问道。
“钟晴在殿外求见皇后您?”竹叶儿恭敬的说道。
“不见、不见,告诉她本宫这几日不舒服,不见她。”李凤娘神色一愣,瞳孔不由自主的收缩着,急忙摆手说道。
示意其他宫女给李凤娘递过湿帕擦脸,竹叶儿应了一声便转身往外走去,对于皇后的拒绝见钟情一事儿,她已经习惯了,而这个答案也在预料之中,这些日子来,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拒绝了。
看着慈元殿外的白纯跟钟晴二人,竹叶儿心里头无声的叹口气:“禀两位夫人,皇后凤体有恙,今日怕是不能见二位夫人了,两位夫人还是请回吧。”
竹叶儿虽然不清楚这段时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从钟晴跟白纯落寞的神情上,还是能够感觉到,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了,要不然的话,这两个天姿绝色的夫人,也不可能在这段时间憔悴了这么多。
由钟晴跟竹叶儿道谢后,两女无奈的又看了一眼竹叶儿身后的大殿,心底期盼的奇迹并没有发生,于是只能是转身向着宫外走去。
“我想前往京兆府路。”走出何宁门后,白纯停下脚步突然说道。
钟晴跟着停下了脚步,沉默了下道:“家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白纯看着钟晴那同样憔悴的脸庞,无奈的叹口气:“你继续留在孤山,倾城继续留在扬州,我独自一人去。”
“你跟他撇下我们,我们会好过吗,这个家……就不再是家了。”钟晴凄楚一笑道。
“他若是……他若是有个万一,我也不想活了。”白纯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哪怕是她父亲当年被罢免的时候,她都没有现在这种无依无靠的感觉,但今日她不单单是深切感受到了无依无靠的感觉,而且整个临安城在她眼里也变得越发的陌生,越发的没有人情味儿。
这些时日,总是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感,四处碰壁之余,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来帮叶青化解如今的危机了。
“人常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放心,他不会这么短命的。”钟晴这个时候,表现的要比白纯坚强了很多,但说道最后,还是显示出了女性柔弱的一面:“若是……若是真到了那时候,我跟你一起陪他。”
钟晴虽然坚强,但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怕失去的了,父母因为赵汝愚的报复而身死,自己苟活于现在,也完全是因为跟叶青的感情,所以一旦叶青出了意外,钟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为什么而活着。
而白纯这些时日里来,大半的时间都沉浸在回忆她跟叶青的点点滴滴中,对于眼下的危局,在临安找了许多人后,但依然是毫无办法后,她已经变的越发绝望了。
特别是随着刘兰儿猜测出,金、夏两国可能是跟赵汝愚暗中勾结,要在叶青回程时伏击叶青后,白纯就觉得世界末日降临到了头上一样。
梁兴的马车载着如同行尸走肉的两女,缓缓从何宁门前往御街,车厢里不言不语的两女,使得气氛更加的沉默与凝重,随着马车外热闹的人声越来越嘈杂,白纯突然抬头道:“我要杀了赵汝愚,而后动身前往京兆府路。”
钟晴张了张嘴,她很想阻止白纯如此冲动的行事,但不知为何,却是变成了重重的点头同意道:“嗯,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话还没有说完,马车则是先停了下来,而后能够感觉到,另外一人空无一人的车辕上多了一个人。
“老刘头?”车外的梁兴看着一身风尘仆仆、神色诡异的老刘头惊讶道。
“小点儿声,夫人可在车上?”老刘头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身后的车厢。
梁兴点点头后,身后就传来了白纯有些急切的声音:“刘叔,是有叶青的消息了吗?”
“没错,这小子应该是刚刚动身从大辽往回赶,这是信,你拿去。”随着老刘头话刚说完,车厢的窗户处,就立刻伸出了一只手。
顺手把信递给了白纯后,便继续说道:“你们放心吧,那小子狡猾的像狐狸一样,不会出事儿的。”
梁兴不由得看了一眼老刘头,继续驾着马车向前驶去,他当然知道马车里的两女这些时日担忧的是什么,事实上他同样是心里面充满了担忧,而且还试着去召集老刘头、赵乞儿、泼李三等人商讨对策,但这大半个月时间来,他确实一直联系不上这几人。
而今老刘头竟然风尘仆仆的冒了出来,梁兴心里一震,看了一眼笑容满满的老刘头,压低了声音问道:“有消息了?”
“水军改步骑秘密北上,在京兆府接应叶青。”老刘头靠了过来,在梁兴耳边低语道:“莫要让她们知晓,今日的局势有些难,她们知晓了免得瞎担心,若是轻举妄动的话,还有可能打草惊蛇,让人家准备的更加充分。”
梁兴了然的点点头,先不管局势到底如何,但最起码有动静了就好,就怕什么动静都没有,坐以待毙那就是完全没希望了。
马车里的两女脸色微微好看了一些,也不再像最初那般沮丧、压抑的气氛了,两人同时呆呆的细读着那封信,深怕错漏了一个字,会错了每一句话的意思。
与老刘头说给梁兴的话语大致差不多,只是里面多了一些夫妻之间的肉麻情话,也并没有过多的透露眼下对他不利的局势,倒是叮嘱两女,可以与赵汝愚的关系一直僵硬,但莫要再继续恶化。
总之,叶青的这封信就是为了稳住白纯、钟晴、燕倾城几人,而后至于自己到底能不能从夏国回到宋廷,他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若真是天要亡他……他也没辙。
“只是舍不得离开这个花花世界啊,舍不得跟白纯她们阴阳两隔啊。”马背上的叶青,一边是墨小宝,一边是钟蚕,如今眼下的局势,不只是他们三人清楚,而是整个种花家军,都知道他们即将要面临着生死存亡的一战。
与耶律月于十日前分别,而所有掠过而来的财富,也都被留在了大辽王城,一边是自己的前途未卜,带上那些恐怕只会是便宜了夏人,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叶青希望若是自己死了,有朝一日铁木真在攻辽时,能够看在那些当初他们掠夺财富的安答情谊上,给耶律月一条生路。
而至于远在扬州的燕倾城、白纯还有钟晴,还有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还未见过面的女儿,叶青不舍,但并不会像担忧耶律月那般担忧,毕竟当鞑靼人的铁骑开始南下入侵大宋,以及完全攻下大宋时,恐怕也就剩自己的儿子跟女儿还活着了,白纯她们恐怕也会老死了吧。
“大人您放心吧,就算是死,我也要给我找十个垫背的,少一个都不行。”墨小宝咬牙说道。
不同于叶青一路上轻松写意的神情,不管是墨小宝还是钟蚕,自启程后,俱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儿,而随着他们离可敦城越来越近,墨小宝跟钟蚕也开始更加频繁的穿梭在大军当中,时刻提醒着大军准备作战。
“入可敦城休整吗?”钟蚕有些担心的问道,他更想就地休整,而后等几个时辰后,在夜色下穿过夏、辽接壤的地带。
“当然要入城休整,告诉大军,不要那么紧张,弄的跟如临大敌似的,这样岂不是告诉夏人,我们已经有所防范了?放松一些吧,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我们这一路上都可以顺顺利利的,甚至还能够在夏人都城兴庆城内休息几日。但若是你们一个个表现的都那么紧张的话,可就保不齐了。”叶青张望着落日余晖下的可敦城,依旧是当初那个迎接他们入城的辽人将领,依旧是不冷不热的表情。
“我们能顺利到达兴庆府?”钟蚕感觉叶青像是在说笑,这一路上他可是注意到了,根本就没有见过几个跟宋人有关的商旅,能够看到的,莫不是夏、辽的商旅,这与他们从兴庆府前往大辽王城时,一路上见到的景象可是完全不一样。
而也正是因为此,才让钟蚕跟墨小宝不得不令大军时时警惕着,就是连一路上的斥候,都是布满了前前后后,深怕敌人在他们偶有放松时就从天而降。
“如果你想要杀一个你认识的人,你会在动手前就暴露自己的目的,让他察觉吗?显然不会。**公济是一个绝对的老狐狸,所以他才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他一定会等到我最放松的时候动手的。我们有五千人,他当然想以最小的代价来换取,所以在到达兴庆府前,我们都是安全的,但一旦从兴庆府出发,**公济就会在我们身前身后,左左右右化身咬人的狗,抽冷子给予我们致命一击。”叶青长叹口气,这一路上他琢磨了很多,也让他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除了赵汝愚的原因外,跟自己本身也有着极大的关系。
为了联合他们抗辽,自己当时在临安城表现的太过于耀眼了,展现在金、夏两国使臣眼里的叶青,完全是一个在宋廷无所不能的叶青,上到圣上下到一兵一卒,无不能够被自己说服。
现在看来,当初夏人跟金人答应自己的联军的要求,更多的是一种权宜之计,显然他们并不认为宋廷会同意这个疯狂的想法儿,只是当时的情况下,卖给自己这个宋廷重臣一个面子罢了。
而当宋廷同意了之后,他们显然也无法再毁约,只能是硬着头皮来遵守当时的约定,只是这种约定对于彼此都是心照不宣,夏人早早的退出了抗击花剌子模人,就足以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有打算真心跟他叶青联合。
而金人之所以守约,叶青虽然猜不透完颜?的真正或全部目的,但有一点儿可以确定,那就是绝对跟乞石烈诸神奴有关,也或者,完颜?更希望乞石烈诸神奴能够在抗击花剌子模人时,有机会除掉自己这个对金国最大的威胁,当然,也有可能是,希望通过抗击花剌子模人一战,让乞石烈诸神奴更了解他叶青,为了以后的金宋之战做准备吧。
而且就是连铁木真,同样是在这一次联军当中,有着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的野心已经日渐完善,随着草原上的部族渐渐被他一统,铁木真需要给自己找一个对手,找一个他将要征服的疆域来施展他的才华,所以他绝不会放过这个能够顺利的进入大辽,审视大辽一切的机会。
当然,这一次联军,他叶青同样是有着很多的目的,所谓的华夏大义,也不过是一句口号,但未来说不准,也会成为铁木真统一各个疆域的口号。
但不管如何说,叶青一直都忽略掉了他在临安时展现出来的权势,已经开始让金、夏深深感到忌惮了,特别是随着北地五路被他收复后,京兆府里的眼睛就一刻没有离开过河套三路,而夏人同样在打这片疆域的主意,金人更是希望能够长久的保住这片疆域,所以在这个时候,他们联合起来除掉自己这个威胁,就显得是那么名正言顺了。
至于赵汝愚,在其中恐怕更多的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使得金、夏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来伏击自己,争取让自己永远都无法回到宋廷了。
当初他并没有深思过这个问题,只是出于习惯性的警惕,让武廉在自己从兴庆府离开后,帮自己寻找一条安稳妥当的回宋之路,现在看来,不管是自己如何躲避,恐怕都难逃被他们阻击的命运了。
在可敦城的休整,终于让叶青理清楚了金、夏两国的动机,以及宋廷在这个时候的态度,不得不说,若是换做自己的话,也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跟其他两国联手除掉自己。
毕竟,每一方都有着想要除去自己的充足理由:金人自是不必多说,自己活着,金人就无法再次南下,于他们而言自然是要除之而后快。夏人同样,自己活着,他们就很难在京兆府路的眼皮子底下,偷取金人辖下的河套三路,所以一旦自己死了,京兆府路必然会因为宋廷内部的纷争、动荡,而无法再兼顾对河套三路的觊觎。
而“自己人”宋廷,除了李凤娘一直想要让自己死外,自然是还有赵汝愚、韩诚,甚至是包括圣上、如今的太上皇……恐怕也乐意看到一个太平世界,而非是一直与金战争的朝廷吧。
于是叶青最后苦笑着对自己下了一个总结:混了这么多年,人缘竟然如此之差,弄的各方都想要自己的命,比岳飞还惨!
第八百四十七章 远交近攻
“你是说叶青会步上宋廷那个岳飞的后尘?”回到草原的铁木真,端起马奶一饮而尽,对帐内刚刚像他解释岳飞生平后的丘处机问道。
自从回到草原后,铁木真便把前些时日跟叶青一起饭后喝茶的习惯,再次改了过来,不再像当初那般饭后要来杯茶消化油腻了。
丘处机一边沉思一边捋着自己的胡须,缓缓道:“叶青如今的处境比那时候的岳飞还要艰难,当年岳飞不过是金人想要他的命,宋廷完全是因为屈服于金人的压力之下,不得不以十一道圣旨召回岳飞,而后以莫须有罪名亡岳。当初叶青攻金,收复北地四路时,也遇到了跟岳飞相似的情况,但显然叶青从岳飞身上总结出了一些经验,所以他连抗十三道圣旨,直到收复北地四路后,才赶赴临安。而即便是如此,叶青当时回临安,为了自己的安危,可是带了足足五千心腹……。”
“种花家军吧?”铁木真抬头看了一眼丘处机说道:“墨小宝、钟蚕都是骁勇善战的勇士,只是……可惜了。”
“不错,正是种花家军。依贫道来看,叶青如今的处境完全可以说是他当年的咎由自取,收复北地四路后他率五千人回临安,他的本意是为了保命。但在朝廷看来,这可是有想要成为一方诸侯的信号啊。宋廷向来重文抑武,武将向来低人一等,也从来没有哪一个武将,能够如叶青这般权力如此之大。所以在朝廷眼里,叶青在收复北地四路后,完全是拥兵自重,率五千人回临安,完全是在挑战朝廷、圣上的威严,这是为他的下一步造反试探朝廷的底线。所以违抗一十三道圣旨的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丘处机继续分析着说道。
“朝廷需要隐忍啊,况且当时的宋人皇帝赵?y,因为赵构的死对其打击颇大,无心理政近两年的时间,也就成全了叶青在北地的势如破竹。但随着叶青回到临安后,不管是赵?y还是朝廷,心思都放在了禅位一事儿上,此时也不想因为叶青抗旨一事儿,而使朝廷陷入动荡之中。”丘处机这些时日,已经对叶青的过往做了全面深入的了解。
铁木真把玩着手里的金杯,笑着道:“所以那赵?y为了顾全大局,为了能够顺利禅位,就把叶青的事情搁置了下来,甚至还支持叶青联合金、夏、我们一起助辽人抗击花剌子模人,其用意就是为了让叶青放松对朝廷的警惕?”
“可以这么说,也可以不这么认为。朝廷审时度势,好打压的话就打压,不好打压的话就继续隐忍,毕竟叶青在北地四路羽翼已丰,而且又能够用来阻挡金人再次南下,成为了朝廷的一道战略屏障,所以朝廷的态度很简单,那就是看宋廷朝堂之上叶青的对手,会如何来对付叶青,而后他们再做抉择。所以说,叶青眼下的困局,可谓是由他一人造成的,他破坏了宋廷朝堂之上的以和为贵之国策,权势越来越大,声望越来越重,北地四路,甚至是五路,朝廷的吏部对其竟然没有多少约束力,所以朝廷审时度势之下,不如就趁此机会……。”丘处机凝重的说道。
“仙长也觉得我应该参合一下吗?”铁木真表情平静,让人无法看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丘处机继续捋着胡须,眉头比刚才皱的更加深了一些,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语气略带矛盾的说道:“贫道不能判定大汗是否要参与。贫道与叶青也算是老熟人了,依贫道的眼力……。”
丘处机脑海里闪现着叶青那双明亮、深邃的眼睛,嘴角随和的笑容也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摇着头喃喃自语继续说道:“依贫道的眼力,完全看不出叶青是短命之人,但眼下又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金、夏联手之下,叶青想要逃出生天必然是比登天还难,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若是让他逃出金、夏人的联手伏击,其后果将是不堪设想!毕竟……以叶青的性格,必然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金、夏,甚至包括宋,恐怕都少不了会被叶青报复,所以如此一来,这可就是等于让一个真正的枭雄横空出世了!”
铁木真叹口气,他心里也确实有些蠢蠢欲动,也有些犹豫不决,随着他的野心慢慢成熟完善,他的目光已然不只是局限于草原上了,如今天下之间,能够被他看做强有力对手的,只有叶青一人,以及他麾下的种花家军。
若是可能,他当然想趁此金、夏联手的机会,给予叶青致命一击,但……这真的符合他现在的利益吗?
显然不是,如同丘处机刚才所言,叶青若是死了,皆大欢喜,但叶青若是不死,那么必然会报复夏、金两国,这对于有志图谋金、夏两国的铁木真而言,显然更是一件好事儿,也更符合当下他铁木真的利益一些。
“若是再过上几年该有多好啊,金、夏危亡之际,再去联手伏击叶青,我铁木真必然会参与其中,但如今叶青的死于我们而言,毫无意义。相反,他活着,继续保持对金、夏的威慑力,才更符合我们的利益。叶青一日不死,金、夏必然会一直警惕着他叶青的报复,但他若死了,金、夏可就是会把目光北移,对准咱们了。所谓远交近攻……按兵不动吧,但愿叶青不死,能够知晓我这个安答对他的情义。”铁木真说道最后,嘴角不由的带着一丝遗憾的笑容。
丘处机听到铁木真的决定,也只能是在心底深深的叹口气,这确实是一个艰难的抉择,不管选择哪一个,都不能够算是一个令人十分满意的结果。
叶青死,符合铁木真肉眼看不见的未来长远的利益,叶青不死,又符合他们眼下志在统一草原后,对金、夏两国虎视眈眈的利益,所以不管选择哪个结果,丘处机都不觉得十分满意。
同样带着惋惜之情的铁木真一拍大腿,吐出一口长气朗声道:“不必纠结了,不论如何还是要先以眼下为重,而且叶青经此一役后,即便是他们能够逃出金、夏人的联手伏击,恐怕种花家军也会死的差不多了,对我们而言还是利大于弊。”
“所以……。”丘处机捋须的手顿在胡须上,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缓缓沉声道:“既然大汗决定了即不救也不杀,那么就不该让其他人给予援手才是。自从叶青遵守了您当初跟他联手的承诺,桑昆如今在少了叶青在背后的支持后,已如丧家之犬,所以贫道以为,不排除桑昆会以叶青这次的危局为契机,再次跟叶青建立紧密的关系……。”
“仙长言之有理。”铁木真的嘴角浮现一抹冷笑,或许这个草原上漫长的冬季,就将是桑昆人生中最后一个冬季了吧,但会不会也是叶青的最后一个冬季呢?
铁木真不清楚,今年的冬季,到底会不会是叶青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冬季。同样,乞石烈诸神奴也在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在他入境大金疆域后,完颜?的圣旨就已经在等着他了,所以这会不会就是叶青的最后一冬季,而夏、金、宋接壤的疆域,会不会就是叶青的葬身之地,也成了他脑子里的一个问题。
顺利的从可敦城出发,一路上种花家军则是如同换了一群人似的,在进入西平府时,整支大军都洋溢着一股自上而下的轻松氛围。
如此也让在兴庆府的**公济,原本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脸上自叶青从大辽王城出发后的多日里,终于是露出了久违难得的笑容。
苏道原本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是放松了下来,西平府当初发生的冲突他还记得一清二楚,所以不管是他在西平府的所作所为,还是在大辽王城没有跟叶青他们前往辽国边疆,都让**公济很不满意。
而在叶青继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离开辽王城,还一直逗留在辽王城时,**公济一度甚至认为,叶青已经猜测到了他回宋的凶险,以及金、夏、宋的联合,所以打算龟缩在辽王城保命。
也因为叶青在辽王城的继续逗留,让**公济几乎是每天都要骂苏道一顿,甚至是指着鼻子骂其坏了大夏国最大的事情,因为他的种种作为反而让叶青起了警惕之心。
但如今随着叶青一脚踏入西平府后,**公济堆积在心中多日的忧虑,终于是烟消云散:“这一次就不跟你计较了,但若是再敢胡作主张,老夫决计饶不了你!”
“大人,但……。”苏道有些敬畏的看着**公济,想了下后还是继续问道:“那下官接下来该……该如何应对?”
“你什么意思?”**公济阴沉着脸转过身,想了下后随即明白苏道心中的困惑,因为西平府、辽王城的事情,苏道跟叶青已经是互无好感,若是在叶青进入兴庆府后,苏道突然变的热情了起来,是不是会引起叶青的疑心呢?
“自己拿捏好度就是了,不必过于隐藏自己对他的不满,但也不能表露出对他的敌意、杀意来,如此我们才能够在他最为放松的时候行事,虽然说如今进入了我大夏疆域,但若想要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就要懂得隐忍才行。如此急躁、轻浮,是成不了大事的。这样,你就不必去迎叶青了,我派野利锁布去,至于你……。”**公济在书房内缓缓踱步,想了下道:“等叶青入兴庆府后,你在他跟前露个面,而后老夫再寻以借口把你支开就是了,这些时日就不要跟叶青再碰面了。”
“大人,下官想去……。”面对**公济那阴沉的目光,苏道虽然停住了话语,但还是小心翼翼的伸手比划了下向南的方向。
**公济叹口气,想了下道:“兹事体大,若是你想也未尝不可,而且你与金国将领乞石烈诸神奴也算是相识了,倒是可以负责与他们沟通,但你要记住,切莫再胡作主张。”
“是,大人放心,下官这一次决计不会再犯错。”苏道欣喜的说道。
能够看到叶青亲眼死在自己的面前,对于苏道来讲,哪怕是再挨**公济更多的斥骂也是值了。
寒风呼啸着从玉门关刮过,被带起来的小碎石、沙子等物打在脸上说不出的疼痛,每一个都被冻的红通通的脸颊,在玉门关休整一夜后,转而变的更加通红。
如今宋军只想赶紧离开这些个鬼地方,甚至恨不得肋下生翅,能够转瞬间飞到兴庆府真真正正的休整一番,而后再继续踏上南下回宋的路途。
绍熙元年十月,叶青的五千大军,经过再一次的长途跋涉,终于是隐约能够望见前方地平线处,那巨大的兴庆府城。
难得的阳光明媚,空气中只是荡漾着一丝的微风,吹在人脸上带着说不出的轻柔与舒坦,让人们在马背上甚至是都有些想要打瞌睡的冲动。
前方浩浩荡荡的响起了马蹄声,一阵黄色的扬尘随即席卷而起,弥漫在种花家军的前方,墨小宝跟钟蚕原本还有些懒散的眼神,瞬间变的凌厉无比,就连身后原本轻松、懒散的兵士,也一下子变的肃穆了起来。
“不必紧张,是夏人来迎候我们的,放松一些,切莫让他人看出端倪来。”叶青同样是眉头紧皱,虽然嘴上对墨小宝、钟蚕说着不必紧张,但他的眼神此刻也是变的格外凌厉。
毕竟,不排除在这个时候,**公济突然之间向他突施杀手,虽然说这种可能性并不是很高,毕竟是这里距离夏人王城兴庆府是如此之近,何况四周都是平坦开阔之地,并不是一个适合阻击自己等人的绝佳地方。
野利锁布同样是当初跟随**公济前往宋廷临安的使臣,腾云驾雾一般的出现在叶青的跟前,身后数百匹战马飞奔而扬起的灰尘,在他的背后继续腾空扩展,瞬间就率先把他身后的几百骑淹没在了里面。
随着他策马到叶青跟前,身后黄色的灰尘虽然渐渐变淡了一些,但还是毫不留情的笼罩向了叶青跟大部分的种花家军。
直到扬尘渐渐全部散去,跳下马背的野利锁布,这才操着生硬的汉话,先是行礼向叶青贺喜从大辽得胜归来,而后才是跟随在叶青一旁,说着**公济已经望眼欲穿,一直盼着给他庆功的事情。
一边跟叶青交谈着,一边也时不时利用回头跟叶青谈话的机会,打量着叶青身后的整支大军的军容,看着一个个马背上懒洋洋的宋军兵士,野利锁布心里更是觉得安稳。
而一些宋军兵士的窃窃私语,想着进入兴庆府后,如何大吃一顿、如何大醉一场的话语,让野利锁布心头仅剩的最后一点儿疑问,也被打消的无影无踪。
看来,这些宋军完全还没有意识到,要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在死到临头的时候,竟然还想着如何能够大吃大喝一顿,而不是想着该如何保全性命呢?
“丞相一项可好?”叶青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兴庆府高大坚厚的城墙,笑着问道。
“一切都好,就是自大人您等离开后,一直牵挂着大人您,而且……。”野利锁布不好意思笑了下道:“自从前几日知道大人您快抵达兴庆府后,丞相大人这几日可是没少骂那个苏道,说他简直是丢尽了大夏国跟丞相的脸面,让他都有些没脸见大人您了。哦,对了,就在下官来迎接大人时,那苏道还有被丞相斥骂了一顿呢,说是一会儿让苏道给您亲自赔礼道歉。”
第八百四十八章 天罗地网
叶青不知道能够有多少人,在面对**公济高超的演技时,能够做到还保持自己的立场跟观点,甚至就连叶青,若不是极为相信伞、白纯等人不会骗他的话,他都要有些相信眼前的**公济了。
当着叶青的面,**公济如同斥骂孙子一样,把苏道骂得连头都抬不起来,额头上被喷上的唾沫星子,苏道也只是微微皱了皱额头,连伸手擦拭一下都不敢。
不过在苏道对着自己道歉时,他还是能够感觉到苏道对自己的不满,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公济事先有过交代,苏道虽然在对待自己的度上拿捏的很好,可还是能够让叶青感受到,眼前的苏道,跟在西平府、辽王城时候的苏道,完全是判若两人。
特别是在**公济为自己准备的庆功宴上,完全能够感觉到,苏道的一举一动都要征求**公济的意见,于是在晚宴进行不到一半时,苏道便被“怒气未消”的**公济又是一顿斥责,最后干脆直接赶出了晚宴,让其前往西平府反省、守疆一年。
**公济替叶青的打抱不平,让叶青是受宠若惊,端起酒杯连敬了**公济三杯酒,嘴里头连连说着:“丞相切勿动怒、切勿动怒,此事儿既然已经过去,何况我们又是一场大捷,依我看啊,此事儿就作罢如何,不再提及。”
“叶大人,你可知道,这些时日老夫一直……。”**公济指着自己的脸面,继续道:“老夫的脸,还有大夏国的脸面都被他丢尽了啊,老夫自前几日知道你快要达兴庆府时,惭愧的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叶大人啊。此事说起来老夫也有御下不严的责任,叶大人宽宏大量让老夫欣慰,但事关朝堂之事儿,既然老夫已经决定了,就断无更改的可能,他苏道,今日必须前往西平府守疆、反省!”
**公济言辞恳切、态度真诚,又大义凛然,叶青自然要陪着他接着演下去,于是又是连干三杯,得意洋洋的看着苏道垂头丧气的离开了宴席,于明日一早前往西平府守疆、反省。
叶青的神情落在老狐狸**公济的眼里,老狐狸**公济脸上一闪而过的冷笑,同样没能够逃脱叶青的余光。
随着苏道离去,宴席上再次恢复了和谐、热闹的场面,**公济年纪颇大,又不胜酒力,但依然还是指使着属下连连跟叶青敬酒,时不时的还会请叶青讲述一番,如何在辽国边疆,跟花剌子模人一战的事情。
叶青同样是很配合**公济,不管是谁来敬酒,都会痛快的一饮而尽,而在讲述着跟花剌子模人一战时,叶青更是讲的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在叶青的言语中,其他如金、鞑靼人基本上都没有杀过几个敌人,那近十万人的花剌子模人,都是被他叶青的大军所歼灭。
轰然叫好声,每次都会在叶青停顿下来的时候适时的响起,于是叶青在**公济的注视下,则更是飘飘然,随着舌头开始打结、越来越结巴后,敬他酒的人也越来越多,而叶青也依旧是来者不拒。
墨小宝跟钟蚕有幸与叶青、**公济等人同桌,看着已经酩酊大醉、口齿不清的叶青,想要替叶青挡酒,但热情好客的**公济,岂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所以到了最后,宴席接近尾声的时候,叶青终于是不胜酒力的醉倒在了椅子上,而**公济在旁一番嘘寒问暖,随后命人把叶青抬上了马车,才有墨小宝跟钟蚕驾着马车,把叶青送回到了驿馆内。
看着马车缓缓从他的府邸门前离去,**公济脸上的笑容,在夜色冷风下也渐渐消失:“以防万一,派人监视着整个宋驿馆,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能放过。”
随着野利战在**公济跟前消失,而载着叶青的马车在拐弯向驿馆方向驰去时,一个黑影突然间从旁边阴影处蹿了过来,马车门同时是飞快的打开,而后又飞快的关上,不过就是眨眼间的功夫,武廉赫然已经坐进了马车内。
“武廉见过叶大人。”武廉看着满身酒气,但神志清醒、冷静的叶青在马车里行礼道。
他刚刚可是亲眼看到,叶青是醉醺醺的被人抬出来的,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叶青就已经醒了过来。
“这是末将刚刚收到的临安的消息,还有京兆府路虞允文大人的消息。”武廉见叶青挥手后,就急忙先掏出密信说道。
“兵部那两个人如何了?”叶青一边在马车里拆信,一边问道。
“死了,不知道是谁干的,在李横李大人找到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是两具死尸了,据李大人说,看起来很像是他们自己人干的,应该是为了灭口。所以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死,让我们无法真正得知,夏人跟金人到底想要干什么,只能是靠推测。”武廉有些内疚的说道。
叶青在离开兴庆府前,已经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了,但最后自己还是大意了,就让那两人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的溜走了。
“现在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已经不重要了,恐怕……除了咱们自己还想要找到真正的答案外,其他人恐怕都已经猜测出来金人跟夏人想要干什么了,只是我们不愿意相信我们自己推测的答案罢了。”叶青把信捏在手里叹口气说道。
他理解伞、扬州商会、白纯、钟晴他们依然想要从赵汝愚、留正手里弄到真正答案的原因,那就是他们不愿意接受自己如今四面楚歌的事实,再一个原因就是他们不甘心,从来没有失败过的他们,没有想到,第一次失败就如同是灭顶之灾一般,这样的结果,显然他们不愿意承受,也不想面对。
“大人,或许……。”武廉愧疚的低下头,虽然他心里也知道,这个最坏的猜测,有**成的可能就是那真正的答案,但这个答案,他真的无法接受,无法接受一不留神的疏忽大意,竟然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危害。
“没有或许。这件事儿不怪你们,要怪的话,就只能怪我过于托大,低估了赵汝愚。若是我能够在临安,哪怕是在扬州多停留一个月,赵汝愚也就不会再有机会挑拨了。”叶青笑着拍了拍自从进了马车后,一直低着头惭愧的无法面对自己的武廉的肩膀。
话是如此说,但若是哪怕重来一回,在当时的情形之下,他能够选择的还是会跟这一次一样,辽国的情形迫在眉睫,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夏人都不可能在过了约定的时间后,还会在夏国等着自己。
所以他必须撇下赵汝愚未完的事情立刻启程前往夏国,虽然他担忧过朝廷在对赵汝愚的态度上,会从轻处罚,但他显然还是低估了当今圣上对于赵汝愚的看重。
赵汝愚是第一批拥立圣上继位、太上皇禅位的臣子,而自己那个时候,虽然也是支持圣上继位,但因为要联合金、夏、鞑靼人的事情,没能在这件事儿上给予圣上足够的明面上的支持,这显然也是让当今圣上不满自己的地方。
再者便是,他高估了庆王赵恺,本以为随着赵汝愚被自己设计后,以庆王的性格,必然会在朝堂之上,给当今圣上施压,期望他能够以他所谓的忠君爱国之心,来作为最后一根压垮赵汝愚的稻草,但庆王并没有如是做。
这并不是说庆王对自己还有成见,而是庆王他的本意只是为朝廷、为圣上负责,但他又想要只做一个王,而不是圣上的眼中刺,所以在最后关头,庆王不参合赵汝愚在朝堂之上的自救,也使得赵汝愚这件事有了转机,从而使得种种因素参杂在一起,终究是酿成了今日这足以使自己丧命的大祸。
“兴庆府还有多少扬州商会的商贾?”回到驿馆后的叶青,神情更加冰冷,目光闪烁着凌厉问道。
“回大人,这一个月来,不管是扬州商会的商贾,还是其他跟扬州商会无关的宋人商贾,都在减少,宋、夏的交易大部分都是在兰州府完成,半个月前,夏人在兰州府跟京兆府路接壤的地方,又建了一个全新的镇场,看样子夏人如此做完全是为了阻止我宋人商贾进入兴庆府一带,应该是怕我们察觉到什么吧。”武廉看着叶青更加阴沉的面色,咽了口唾沫后,继续说道:“而且如今在兴庆府的宋人,都已经经过了夏人管府的再次审查、登记,近一个月来,已经有成千上万的宋人商贾,因为身份可疑的原因,被夏人要么抓进了大牢内审讯,要么便是赶出了夏国,迫不得已回到了大宋。我们的人也有不少,在这一次夏国官府的登记造册中,被抓进了大牢,要么是被赶回了大宋,连兰州府都不敢收留。”
墨小宝被武廉的叙述,惊的张了张嘴:“这么大的阵仗,这是要打仗吗?”说完后,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叶青。
叶青原本阴沉冰冷的神情,此时却是带着笑意,淡淡道:“**公济还真是看的起咱们啊,这样的动作,也只有两国交战时,才会对商贾等两国百姓施行管制,想不到为了我叶青,**公济还真下本啊,竟然不惜赔钱也要要我的命啊,叶青何德何能啊,竟然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
武廉的神色并没有因为叶青的轻松而有所放松,依旧是再次咽了口唾沫,而后说道:“回大人,其实还不止这些,这些时日来,夏人应该是为了混淆视线,各地的大军一直都在调来调去,其行军路线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今日看起来可能是对金人边疆增兵,明日看起来,大军又开始往南指向了我们,或者是往北直指鞑靼人的草原。”
说道此处的时候,武廉又是一阵摇头叹气,有些悔恨的说道:“也正是因为夏人对异国人严苛的盘查,以及把镇场交易改到了兰州府外的黄河以西的原因,所以使得我们根本不敢乱动,只要一出城,前往一些人烟较少的地方,就会被夏人兵士抓住后轻则打一顿,重则要么直接扔进黄河,或者是……所以末将到现在为止也不敢再肯定,这条回宋的路是否安全,也无法知道,夏人如今的兵力在我们的边疆如何部署。就是连金人那边,随着乞石烈诸神奴的入境后,也是第一时间关闭了各个卡口,如今每一个卡口都有着金人的兵士把守、盘查。这一带可以说已经是……已经是铜墙铁壁一般的天罗地网了。”
“天罗地网,插翅难飞。”叶青走到海东青跟前,逗弄了下那乖巧的海东青,一身酒气使得海东青连连扑扇着翅膀,飞到了窗台边上,躲避着满身酒气的叶青。
“看来如今的驿馆外面,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了。小宝,明日出城,安排大军继续休整,不必防备任何人,而后……。”叶青转身,看着武廉说道:“给你三日的时间,我要知道虞允文跟前现在有多少人,还要知道武判、老刘头、李横他们如今是否都在京兆府路,能办到吗?”
“大人放心,末将就算是死,也一定把消息带回来。”武廉从仅仅是半个屁股贴着的椅子上蹭的站起来,坚定的说道。
“别说那些丧气话,记住,这件事儿你没有任何的责任,若是说有责任,其实都是因为我叶青的大意,才造成了今日的困局。放手去干吧,我叶青还需要你护送我回宋廷呢!”叶青单手拍在武廉的肩膀上,神色严肃的说道。
武廉看着叶青那双清澈、深邃的眼神,重重的点点头,头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在叶青这样的人物跟前的重要性:“大人放心,武廉保证送大人安全回到宋廷,然后杀光那些朝堂之上只会暗中使绊子、设计暗算大人的奸邪小人!”
目送武廉在夜色之下向着驿馆的后方走去,叶青也不问他打算如何出去,但他相信,既然此处是宋廷的驿馆,那么武廉必然是有他的办法,能够躲开夏人的眼线安全的走出驿馆。
武廉离去,钟蚕则是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晃晃悠悠的提着灯笼,神色轻松、迈着轻盈的脚步缓缓的走了过来,但一进到房间内,神色立刻变的严肃了起来。
“大人,末将借着卸车的功夫,在外面发现了好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咱们所住的驿馆。”钟蚕凝重的说道。
“这驿馆内的下人之类的呢?”叶青笑了下,而后便示意墨小宝铺开地图,看看虞允文等人,会在哪个可能的方位接应自己。
“还好一些,反正我手里的灯笼能够照耀到的,出现在我眼前的,都是一些熟脸孔,从他们的表情上,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难道您怀疑他们也是……。”钟蚕问道。
“就是随便问问,既然**公济已经在兴庆府的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驿馆外也有那么多眼睛盯着,他自然就不会还在这里浪费人手了。”说道这里,叶青不由得仰头叹口气,道:“本还想着让武廉去跟踪苏道,看看苏道是否真的会去西平府,还是会被**公济打发到哪个犄角旮旯能够伏击我们的地方,现在看来是没戏了。宋人的商贾都被赶出了兴庆府、兰州府,这荒山野岭的若是再突兀的出现宋人,就极不正常了。”
“大人,管他那么多干什么,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如我们就杀个痛快,杀出一条回宋廷的血路来,也让**公济看看,我大宋好儿郎,没有一个是孬种,更不是他们夏人想杀就杀的。”墨小宝扭头冷哼道。
钟蚕附和着:“对,大不了就是死,但我们也得让**公济那老狐狸知道,想让我们死,就得付出代价才行!”
第八百四十九章 不见不散
破鼓有人捶,墙倒众人推。
当一个人在意气风发、声威正隆的时候,或许不会察觉到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危机跟人心险恶,可一旦当自己出现了危机后,你就会立刻发现,自己周边的人跟事,转瞬间就会一个个变的犹如野兽,对着你龇牙咧嘴,恨不能喝你血食你肉,完全没有了你印象当中的温顺模样儿。
此时的叶青,也越发的能够体会到,岳飞等等一大批忠臣良将,在生命最后阶段的孤立无援,以及当时悲凉的心境了。
人是群居动物,一个利益集团内,显然不太愿意在其内部存有异类,存有与大众不同的声音。
而当异类强大时那还好说一些,他们会忌惮你的强大,而选择在平日里默不作声、笑脸相迎,但当你不再强大,陷入到绝境时,他们就会立刻亮出狰狞的面目,不顾一切的对你群起而攻之。
好在叶青不是岳飞,这一点儿不管是宋廷还是金人,还是夏人,如今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特别是经过叶青当初收复北地四路一战后,这一点儿更是成为了他们的共识,所以他们对付起叶青来,也比对付岳飞要“隆重”的多。
岳飞会抗旨不尊,但最终还是会屈服于朝廷,谨守臣子之道,而叶青也会抗旨不尊,甚至比岳飞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叶青并不会像岳飞那般谨守臣子之道,虽然他在北伐胜利后,从北到南回临安的途中,嘴里一路上都在嚷嚷着,自己是大宋朝的忠贞臣子,但这样子的话语,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信,要不然的话,他就应该像当年的岳飞一样,只身一人回临安赴命,而不是带着五千精锐铁骑回临安。
所以叶青回临安,到底是赴命请罪,还是借着五千精锐在朝廷面前耀武扬威呢?
大部分人都倾向于后者,而后叶青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独自一人在临安太上皇禅位、新帝登基时,竟然为了辽国的公主,为了一个女人,说服了夏、金、鞑靼人跟他一同助辽抗花剌子模人,所以此时的叶青,还有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还有没有身为人臣的自觉?还是说他想要借此造反呢?
叶青笑看着面色沉重的墨小宝跟钟蚕,继续淡淡道:“所以如此一想,那么就不奇怪为何**公济对付我们,会谨慎的如同对待一场,国与国之间的交战了吧?”
“但大人您所做的这一切……可都是为了宋廷,为了百姓不被蛮夷欺凌,并非是要造反。”墨小宝不服气的说道。
“这是你自己的看法,可我们并不能让所有人都跟我们保持同样的看法,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理解,我们没办法要求每个人都理解我们。”叶青神情平静的说道。
“所以说,其实不管是金国,还是当下的夏国,哪怕是我们的宋廷,都其实把大人您当成了……。”钟蚕皱着眉头,说了一半后,又把接下来的话语咽了回去。
秃子头上的虱子,如今这是明摆着的事情,朝廷对于叶青以及北地四路的事情不理不睬,已经完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如今的叶青,能活着回来,那么还是大宋朝的臣子,大家以后继续暗斗。
但如果败了的话,那么叶青就是大宋朝的反臣,是一个想要以北地五路建国脱宋的奸臣!人人得而诛之!
墨小宝郁闷的重重拍着桌子,不服气的哼道:“还是老刘叔他们说的对,当年岳元帅一心为朝廷,想迎回二圣,但终究却是被自己人给冤枉致死!所以就该对朝廷强硬一点儿才是,反正我们自己问心无愧。老背嵬军的人也经常说,若是岳元帅不死,他们不管能不能收复失地,但最起码堂堂七尺男儿,不会活的那么窝囊,更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北地的百姓遭受金人的欺压、凌辱,而他们却是任何忙都帮不上,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早知道,就不该回临安赴命,以黄河、长江为界,自成一国也很好,虽然要背上骂名,但最起码这一地的百姓能够过上安稳的日子不是。”
“他们还说什么了?”叶青不动声色的问着墨小宝。
“还能说什么,就是给我们讲,那个时候南下金兵的残暴,简直是灭绝人性!讲他们在北地看到的荒无人烟的村庄、官道两旁白骨累累的尸体,哪怕是三岁的小孩子,金人都不放过。一个老背嵬军说,他当年就看见过一个三岁的小孩儿,头还在,胳膊腿也在,但肚子完全被人挖透了,一个大窟窿,好不吓人,使得他好几夜都无法睡觉,只要一睡觉,就是那个小孩子可怜的样子。”墨小宝紧紧攥着拳头说道。
叶青则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而后道:“你们下去歇息吧,明日我会向**公济辞行,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回宋廷。”
墨小宝跟钟蚕互望了一眼,最后则是欲言又止的点点头,走出了叶青的房间。
这已经是他们在兴庆府停留的第二个晚上了,而今夜墨小宝跟钟蚕出现在叶青的房间,本来是想要劝叶青,直接给虞允文下令攻夏,而后给他们这边制造回宋的机会,但这样的提议,却是被叶青拒绝了。
当然,墨小宝跟钟蚕也清楚,他们的这个建议,看似很安全,但实则也有着巨大的隐忧,那就是如同钟蚕刚刚说了一半后,又咽回去的那半句话一样。
一旦叶青下令虞允文攻夏,想必这个时候的虞允文,也绝不会有任何犹豫的,但如此一来,就会造成京兆府路,甚至是包括北地四路,彻底完完全全的脱离宋廷,成为了实质上的独立的疆域,也就会使得他们未来只剩下了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造反。
显然叶青并不想如此做,并不想成为一个奸臣,但不想成为一个奸臣,还是一个宋臣的话,叶青就只有独立抗下这一切,或者是以自己的身家性命,来换取一个大宋朝廷的承认,就如同当年的岳飞一样,在莫须有的罪名后,被人再平反。
“真搞不懂大人到底在担忧什么,大宋臣子的身份就那么重要吗?就比命还要重吗?”墨小宝不敢在叶青的房间里发牢骚,但一走出叶青的房间,在外面就开始脚下胡乱提着抱怨道。
“是啊,大人到底在盘算什么呢?何况又有岳元帅那样的前车之鉴,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造反,是一个忠贞的宋臣,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来证明。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啊……要不……我们再去劝劝大人?”钟蚕停步转身,看着身后原本还亮着灯的房间,在他们离开后,便立刻变的黑漆漆一片。
“灯都黑了,还看不出来大人的意思啊,你这个时候敢进去?”墨小宝同样是回头,看着叶青房间已经是黑漆漆一片,没好气的说道。
“唉……。”钟蚕叹口气,而后干脆直接就地蹲了下去,望着那黑漆漆的窗户,喃喃道:“按理说大人不该是迂腐之人啊,不该是那种因为宋臣身份而被束缚的人啊,怎么这一次,竟然在最为关键的时候变的犹犹豫豫的了。”
“你说会不会是大人另有打算呢?”墨小宝突然眼神一亮,跟着蹲下来撞了撞钟蚕问道。
钟蚕白了一眼墨小宝,淡淡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如今我们身处天落地网中,眼下只有一条血路可走,要么是杀出去,要么就是倒在这一条血路上长眠不醒。”
“所以说,若是我们能够杀出去呢?就靠我们五千人,哪怕都死了,只要护送着大人回到宋廷,那岂不就是另外一条路吗?”墨小宝越想越觉得有理道。
“那跟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区别?”钟蚕撇嘴,他现在担心的是,就算是杀到宋廷后,宋廷又会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叶青。
毕竟,如今的叶青很在乎宋臣的身份,所以在钟蚕看来,即便是他们能够杀回到宋廷,那么以叶大人现在的态度来看,很可能就会立刻回临安,来向朝廷表忠,就如同当年的岳飞一样,所以到头来,这不还是死路一条吗!
房间内的叶青,站在窗前,无声的看着窗外不远处那两个蹲在地上的家伙,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想要自立很容易,但自立后又该如何接着往下走呢?这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而不是像墨小宝、钟蚕那般,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认为事情可以这么简单的决定了。
一旦凭借着北地五路自立,那么他叶青就等同于处在了金夏宋三国的夹击之下,以现在北地五路的根基,加上这两年的黄河灾情惨重,他很难能够率领着这些人在北地五路存活下来,而且这也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也不是他的理想。
收复所有的中原失地,夺取燕云十六州,阻止鞑靼人南下,对中原的正统造成灾难性的破坏,是他叶青最想要做的事情,也是他自北伐之日起,想要达到的理想高度。
如今一切都在顺利中行进着,虽然会遇到种种困难与险阻,比如他如今所处的困境,但叶青并不认为,因为眼前的困境,自己就该更改心中的目标跟理想。
老背嵬军见多了当年金人铁骑南下的残暴,如今墨小宝、钟蚕这一代人,能够知晓的,也只能是从老一辈人嘴里口口相传中,窥见金人当年残暴的一二。
但显然,他们没有一个人像自己这般,还能够预知未来,清楚的知晓未来鞑靼人更盛于金人的残暴,以及对中原华夏正统的破坏,比当初南下的金人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叶青不能自立,也无法自立,更没有强大的实力支撑着他自立,黄河泛滥的灾情化成了千千万万枯瘦如柴、饥肠辘辘的百姓,张着嘴找他要饭吃,没饭吃的话,那么北地五路最少有两路必然是会重蹈宋覆辙,各地便会涌现大量的百姓造反、落草为寇,动摇统治阶级的根基。
所以叶青此时还不能舍去宋廷这个长期饭票,他还需要那句谚语:苏常熟、天下足,来保证北地四路的百姓能够吃上饭才行,而不是独立于宋廷外,拥兵自重成为一方诸侯。
他当然不在乎宋廷臣子的身份,也不会在乎自己日后的声名到底会有多狼藉,但他又不得不借助这个身份,来完成他自己的理想跟目标。
不过不管如何说,今夜墨小宝、钟蚕的来意,还是让叶青感到极为欣慰的,老背嵬军不只是存在于种花家军中,同样,在其他各路的大军中,都有老背嵬军的存在,来帮着各路大军统领着日渐扩大的各路大军。
墨小宝的话语,可以看成北地五路各路大军的一个缩影,也就能够从侧面证实,随着老背嵬军渐渐老去,在退出历史舞台的最后一刻,他们在讲述着金人当年暴行的时候,也不知不觉的,把北地五路的立场,渐渐与宋廷越拉越远,从而形成了今日的北地五路相对独立,只忠于他叶青的大军。
墨小宝、钟蚕既然敢如此胆大的建议叶青自立,那就足以说明,此刻不光是在跟前的种花家军中,因为宋廷的不作为,而在心生不满后产生了这样的情绪,恐怕北地五路的大军中,也会有这样的情绪在蔓延。
叶青想要利用好这样的情绪,最后使得军中的情绪变成立场,站在他叶青的这一边,所以他必须付出该由他来承受的代价,得到这样一支在立场上忠于他的军队。
这是一场赌博,也是一次博弈,困境之中绝对藏有生机,就看你敢不敢赌一把,敢不敢搏一次。
胜了,仗着北地五路的大军支持,叶青可以在临安横着走,自此以后,前面基本上将是一片坦途。
金、夏,包括临安朝廷,都将会在战战兢兢中过日子,深怕自己一个不高兴,出兵来攻他们,深怕自己不满意,在朝堂之上跺脚引发朝堂动荡。
但若是败了……叶青不由的苦笑一声,结果同样是他无法承受的,自己死了,白纯她们就将是自己死不瞑目的一个重要原因,虞允文、李横、辛弃疾、萧振等等志同道合之人,也将会成为自己因为愧对他们而死不瞑目的另外一个原因。
绍熙元年十月七日,叶青在兴庆府向**公济辞行,热情好客、一连挽留之意的**公济,不顾自己年迈体弱,以及他人的拦阻,硬是把叶青送到了兴庆府的城门口。
通关文书等亲自交给了叶青,而后拉着叶青的手,语重心长、眼含不舍的说道:“今日一别,跟大人再次相见,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这一次大人凯旋而回,回到宋廷必然是又要高升的,到时候若是老夫再次前往临安……算了,老夫都这把老骨头了,恐怕活不了多久了,说不准啊,等你我再次相见时,就得在阴间了。”
“放心,丞相可以先在阴间等我,一辈子很快的。”叶青玩笑着说道,引来**公济爽朗的一阵哈哈大笑。
“好,一言为定!若是你先去了阴间,奈何桥旁你就等着老夫,老夫若是先去了,就在奈何桥旁候着你,不见不散!”**公济拉着叶青的手,开怀大笑的说道。
浑身上下已经满是鸡皮疙瘩的叶青,默不作声的抽回自己的手,自己从辽王城跟耶律月分别时,都没有说过这么肉麻的话,现在竟然跟一个干巴老头,手牵手的说着下辈子还要在一起,还要在奈何桥旁会面的肉麻话,简直是恶心到家了!
第八百五十章 关山道
“将军,叶青昨日已从兴庆府出发了。”金人将领脸上带着激动,兴奋向乞石烈诸神奴禀报道。
而乞石烈诸神奴听到这样的消息,却是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兴奋的意思,反倒是把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长叹了口气后,才沉声道:“集结部队吧。”
“将军,我们需要多少人前往?”将领依旧兴奋的问道。
如今在这金、夏、宋三国接壤的地方,他虽然不知道夏人会集结了多少人来伏击叶青,但他却是知道,他们的大金皇帝,为了确保此次的万无一失,可是又给边疆调动了两万多人的大军。
所以如今,加上乞石烈诸神奴出使辽国的五千人,如今他们已经有足足三万人,能够形成阻击叶青的大军,如此规模的大军,又大多数是精锐铁骑,足够把叶青永远的留在这三不管的地方长眠了。
乞石烈诸神奴并没有回答那位将领的话语,而是走到悬挂的地图跟前,默不出声的望着那地图,虽然叶青已经从兴庆府出发了,这也就意味着,在叶青快要走出夏境之前,夏人是不会动手的。
而是会根据叶青所选择的回程路线,而后再决定在哪里伏击。
“他会从哪里回宋呢?”乞石烈诸神奴望着眼前的地图,目光一会儿看看京兆府路的长安城,一会儿又看看绵延起伏的陇山,继续喃喃自语着:“陇山有三条可达京兆府的路径,他会在平凉休整,而后穿越陇山吗?”
“啊?”将领有些听不清楚乞石烈诸神奴的话语,上前两步啊了一声,而后看着神色凝重的乞石烈诸神奴。
“继续探,若是叶青大军进入平凉,我们便立刻前往马鹿。”乞石烈诸神奴一把扯下悬挂的地图,神色冷峻的说道。
金将愣了一下,但并没有发出心头的疑问,而是应了一声后,便立刻走出了营帐内。
平凉,被称之为西出长安第一城,向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占据了平凉,就等于扼住了东进西出的咽喉,其身为丝绸之路的必经重镇身份,也在这个时候显得极为重要。
自然,不管是夏人,还是乞石烈诸神奴,都把这里当成了伏击叶青最好的地方,同样,因为山势陡峭、险峻的缘故,也足以让夏人或者金人的胜算大大增加。
只是这里并非只有一条可以出入的秦家源关道,而是还有着另外一条,相对路况比较好的关陇道,也是这些年来,宋、夏商贾贸易最愿意走的一条道路。
由平凉休整,而后进入关山,翻山越岭后便可进入中原腹地,只是关山一道上的关卡,就成了叶青他们所要防备夏、金伏击他们的地方。
他们或许根本不会掩饰自己,只要在其中的一道关口屯下重兵,就足以抵挡叶青东进的道路。
叶青也根本没有打算迂回,在进入平凉镇前,他连最起码的斥候都没有撒出去,一路上的举动完完全全、大大方方的呈现在了夏人斥候的监视之下。
直到到达平凉镇后,不大的镇子才让人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氛,原本平日里这里该是商贾云集的地方,但在叶青他们到达后,却是看不见多人商贾,而即便是在简陋的客栈内看到的商贾,一个个都是举止诡异,神神秘秘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地道商贾,更像是夏人的斥候所乔装。
“大人,要不要……。”墨小宝自从进入平凉镇后,神色之间就开始变的杀气越来越浓。
“不必理会,明日照常,既然选择了硬碰硬,那么就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叶青端着茶杯,坐在角落的桌子上说道。
对面的钟蚕,此时已经把关山各个关口的位置都印在了脑子里,看着墨小宝离去整顿大军后,低声说道:“我们若是走秦家源道,则需要经过马鞍子、骆驼巷、鬼门关、蔡子河、长宁驿五个关口,而后再翻越碑志梁,就可以进入京兆府路的辖境了。而若是走关陇道,则需要经过固关、大震关、安戎关、付汗坪、老爷岭,马鹿关六关,再由陇城出去进入京兆府路而后得到虞允文大人的接应。鬼门关就不用说了,既然用这么个名字,就足以知道,为何商贾很少选择这一条道的原因。而关陇道虽然好走,但大震关、马鹿关两关,易守难攻,那巨大的石门咱们每次经过时都看见过,一旦夏人在此伏击我们,我们恐怕也是毫无法办。”
叶青翻了翻眼皮子,看了看神色凝重的钟蚕,而后再次警告道:“我告诉你钟蚕,别再打我的主意,若是你跟墨小宝敢不听号令行事儿,就算是你们都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们。”
原本神色还凝重的钟蚕,先是一愣,而后跟着叹口气,眉头皱起,无奈道:“大人,但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要不然的话,我们根本不可能在夏人的重重关卡下翻越过去的,而且……我们现在也根本不会知道,金人会不会落进下石,又会选择在哪里落井下石。所以安全起见,我以为墨小宝说的很对,只要您能够平安回到京兆府路,我们不管是死是活就都值了。”
“不管是秦家源道还是关陇道,其实在出关山前都是相通的,而我们只要能够到达马鹿关,那么基本上……。”叶青不想跟钟蚕扯他们那个计划,而是喝着茶说道。
“大人,末将跟墨小宝也知道,关陇道的马鹿关向南便是秦家源道的长宁驿,只要我们到达马鹿关,距离京兆府路也就是咫尺之间了。但在这之前的鬼门关、大震关我们该如何闯?而且就算是我们能够闯过去,但大人的安全谁来保护?”钟蚕有些无奈,他没有想到叶青竟然如此坚定,看着再次走回来,在他跟前坐定后的墨小宝向他点点头后,便继续苦口婆心的劝道:“大人,小宝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从大军中挑选了两百名最为骁勇善战之人,由贾涉跟两百名亲兵一起,扮作商贾从关陇道护送您回京兆府路,而我跟墨小宝,率所有人走秦家源道来吸引夏人、金人的注意力,如此一来,他们决计不会注意到你们的。”
“说的我都有些心动了。”叶青嘴角带着冷笑道。
“是啊,大人,您还不相信我跟钟蚕的能力吗?”墨小宝趁热打铁道:“当年您把我们仍在草原上那么久,我们不也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吗?现在也一样啊,只要大人您安全了,我们一定能够率着所有种花家军的兵士,从秦家源道冲过去的。而且少了您之后……。”
“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叶青就是个累赘?是你们两人的拖累?”叶青嘴角的冷笑渐浓,墨小宝跟钟蚕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两人又是白费口舌了。
自从他们从兴庆府出发后,墨小宝跟钟蚕就想出了这么一条计策,于是这两日里,两人则是不厌其烦的在叶青的耳边,展开了连番游说似的轰炸,希望说服叶青能够让他们来吸引夏人、金人的注意力,而后自己带着小股精兵扮成商贾,从关陇道回京兆府路。
在他们看来,眼下唯一最好的办法,能够保全叶青安全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牺牲他们大部分的人,来保全叶青能够安全回到京兆府路。
可这样的计策,在他们两人刚说了一半时,就被叶青给否决了,以至于这两日来,弄的叶青疑神疑鬼的,时时刻刻都得防备着墨小宝跟钟蚕,会不会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突然给自己后脑勺来一下,打昏自己后,让他们挑选好的人带着自己扮作商贾,偷偷摸摸的混出关山。
所以这也是为何叶青会一直警告着钟蚕、墨小宝两人,莫要再打这个主意,他当然知道这是一条唯一能够保全自己的最好办法,但让自己扔下他们独自逃命,他叶青还办不到。
种花家军五千人,跟着他走南闯北、东进西出从来没有过任何怨言,即便是自己把他们扔在草原上近两年的时间,即便是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当初为谁而战,但都因为对自己的信任,而选择了默不作声。
这样一支毫无任何怨言跟着自己的五千人,自己怎么可能说扔下就扔下,而后选择自己独自逃命呢?
种花家军中,多半是当年董晁落草为寇时的少年,如今这些人当中,有的已经成家,有的也已经有了孩子,他们同样有着众多的牵挂,自己跟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又如何忍心扔下从最初就跟着自己的种花家军?
“两位将军可想过,我叶青若是回到了京兆府,而两位将军跟种花家军所有将士都战死的话,我叶青以后还怎么面对其他各路大军信任我叶青的将士?是,顾全大局,我叶青是活了,但各路大军的军心呢?他们会如何看待我?还会忠心耿耿的像你们这般跟随我左右吗?显然不会,他们会怕,怕如果再遇到今天这样的境况时,我叶青又会撇下他们不管不顾,而后独自逃命去了。你们以为在救我,实则是在置我于不仁不义之处境当中啊。所以……放弃这个念头吧,我叶青当该与你们生死相依、同进同退才是。”叶青起身,拍了拍墨小宝跟钟蚕的肩膀,叹口气后便率先向客栈的二楼行去。
过了平凉镇,他们也就将真正的进入关山,也就是伟人当年那句“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六盘山。
历史总是有他惊人的相似之处,即便是这六盘山,他依旧还记得,当年曾经跟铁木真讨论过不到长城非好汉这句话,而且还依稀记得,历史上的铁木真,便是病逝于此。
第八百五十一章 固关
绍熙元年十月十日,晨,叶青最终选择了走康庄大道,由关陇道入关,而非是走秦家源道。
深秋冷入骨的清晨,集结起来的种花家军惊起鸟雀无数,就连一向乖巧的海东青,在马鞍上等候叶青时,也因为种花家军盔甲上所散发的杀意,不安的煽动了几下翅膀,灵活的转动着头颅,寻找着叶青。
由关陇道入关,也就意味着他们必须经过六道关口,才能够望见关山另外一头的陇城镇,而后才能进入关中平原。
“末将打听了下,自三日前起,这里就没有再见过一个商贾游人之类的百姓,至于这些所谓的商贾,就连平凉镇的真正百姓,都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墨小宝全身罩着盔甲,叶青也同样如是,走起路来哗啦哗啦的清脆甲叶子声音,倒是在清晨听起来颇为悦耳。
“这段时间来来往往的夏人大军呢?”叶青一手把头盔放在了马鞍上,海东青顿时轻煽翅膀,落在了叶青坚硬冰冷的肩头,好奇的看着一脸凝重的墨小宝。
钟蚕皱了下眉道:“这个不好确定,就是连估计都不太好估计,百姓们在边关,虽然见过各种兵士,但以他们的眼睛估量,超过五千人以上的大军,基本上在他们眼里就是万人大军了,其形容的规模数字很难借鉴。问了好几个百姓,而后我粗略算了下,差距已经近十万人的差距了。有人说宋夏要打仗,如今已经屯兵二十万之众了,也有人说,大概不过七八万人,三五万人之说的也有不少。”
说道最后,钟蚕无奈的耸了耸肩,而后接着道:“兰州府的凤解客栈也已经被查封,这里的酒馆儿本有一家跟凤解有关,可……人去楼空。”
叶青抿了抿嘴,手指不自觉地在马鞍的头盔上敲动着,想了下道:“启程。按照昨夜里定好的计划行事,固关不会有人阻止我们进去,毕竟,夏人就是再蠢,他也会知道,最好是等我们进入大震关后,他们再动手。毕竟,一旦我们进了大震关,身前身后的路就都被堵死了,他们也就可以前后夹击我们了。”
“大人……。”墨小宝拽着叶青的马缰,犹豫了下后还是说道:“让末将打头阵吧。”
叶青坐在马背上,肩膀上的海东青稳稳的站着,跟叶青一同望着墨小宝:“你觉得夏人会因为你而开关卡吗?不敢说夏人所有驻守在关山的将领都已经认识了我叶青,但最起码,恐怕现在大部分的夏人将领手里,都有着我的画像,所以我打头阵比你要好的多。”
“可……那要不您多带些人吧……。”钟蚕也一脸担忧的提议道。
“你们手脚利落些比什么都强,我只负责叩关,接下来我的背后我是不会理会的,哪怕夏人的刀子已经抵在了我的后背上,我也只会一直往前。”叶青冷冷的说道,而后接过墨小宝早就准备好的步枪,便向着前方镇子外那已经集结好的大军方向奔去。
随着叶青与亲兵贾涉等二百人出了镇子,从种花家军集结前的大军跟前掠过,不一会儿的功夫,足足一千以老背嵬军为主的兵士,自发的跟随在叶青的身后向前飞驰而去。
钟蚕与墨小宝看着前方叶青一千多人扬起的灰尘,看了看东方渐渐升起的朝阳,不过小半个时辰后,便也开始率领着其余四千人,开始沿着叶青他们留下的蹄印向前奔去。
关陇道有六个如同天然屏障的关卡,而叶青既然选择了关卡多的这一道,自然而然的,固关便是他主动出击的第一道关卡。
他并没有打算坐以待毙,也并没有打算等夏人动手后再反击,而是选择了主动从第一道关卡开始进攻。
昨夜里能够派出的斥候都已经被他悄悄派了出去,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已经摸清楚了第一道固关的兵力,不过千余人而已,完全是平日里守关的人数,所以这就说明,夏人并没有打算在固关、甚至是第二道大震关来动手,很可能会选择在自己进入了大震关后,他们才会前后夹击,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而后惨遭他们歼灭。
所以既然如此,那就不如打夏人一个措手不及,毕竟,这个时候的夏人,应该还认为叶青他们,还不清楚夏人跟金人,还有宋廷想要杀他的目的。
那么对于叶青来说,这也就成了他唯一的一次能够占据主动的机会。
关陇道绵延五六百里地,加上上千年间不断的修缮,商贾们络绎不绝的来来往往,使得关陇道成为了一条较为适合车马飞驰的道路。
也正是因为道路颇为宽阔、平坦,更适合骑兵作战,而且绵延长达近五六百里的距离,途中不过才六个关口,几乎等同于百里一个关口,所以就如叶青他们出发前所说的,只要身后的墨小宝跟钟蚕,手脚能够利索一些的话,那么他们轻轻松松的攻破固关、大震关两道关卡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而且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准都可以不惊动前面的关卡,就能轻松连过两关。
只要烽火台的狼烟不起,那么叶青他们在到达马鹿关之前,虽然还要经过付汗坪、老爷岭两道关卡,但最起码这个时候,可以趁着夜色攻关,还不用担心背后有人追击他们。
固关身为关山的第一道关卡,不过是近千人的守军,而且距离平凉镇也不算是太远,平日里六关大营的补给,基本上都是由平凉镇来补给。
叶青已经隐隐能够看到固关大营上方飘扬着的大夏旗帜,而自己头顶上空的种花家军的旌旗,此时也是在半空中猎猎作响,仿佛带着一丝丝的挑衅意味。
肩头上的海东青振翅高飞,关门前停下的叶青,在关门大开后,领着身后的贾涉策马进入夏人兵士的弓箭射程范围内,手里早已经准备好的通关文书递给了出来迎接的夏守将李仁。
“末将李仁见过叶大人,一路上叶大人辛苦了,末将在关营内为叶大人备了薄宴,还望叶大人赏光。”李仁接过通关文书粗略的看了一眼,按照程序加盖固关印后,便交给了叶青。
“李大人太客气了,如此盛情叶某是颇为感激啊。”叶青把文书交给了贾涉,而后跟随着李仁一同把目光投向了自己身后的种花家军。
“大人您身后的这些人数是不是……。”李仁有些狐疑的问道。
明明说是近五千人通关,但怎么现在看起来,也不过是一千来人的规模呢?想到此处的李仁,不由自主的抬头望向头顶上方的关隘处。
“不错,还有不少人稍后即到,平凉镇子虽不大,但酒可是好酒,烈的很啊,这不就要通关回宋了吗,所以也让将士们放松放松。”叶青依然骑在马背上说道。
李仁看着神态轻松的叶青,再看看不远处那上千的兵士,耳边听着叶青那放纵麾下将士酗酒的话语,当下心里冷笑着:好好喝吧,再不喝可就没有机会了,过了固关、进入大震关后,那对你们来说就是阴曹地府咯,想喝就得喝阎王爷的好酒了。
“大人,身后这些家伙们,昨夜里也没少喝,现在太阳升起了,虽然不热,但要是一直这么晒着等着后面的人……不如……。”贾涉回头张望了张望李仁身后的关营内,而后自觉的说道:“不如让他们先下马歇息一番吧,等齐备了再入关如何?您看看,这些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兵士,身子骨可不像……。”
“哈哈,这位兄弟说的是哪里话?”李仁本不想让他们率先入关,但当贾涉提醒了他,率先赶来的都是些上了年岁的将士后,加上叶青脸上那挂着似笑非笑,带着一丝挑衅似的:亮你也不敢先放我们入关的表情,让李仁心里一边对叶青冷笑连连的同时,嘴上却是大气的说道:“那又何必呢,这样吧,既然如此,我跟叶大人在此等候,来人啊,放宋廷兄弟们先入关,记得好生招待,切莫起冲突,要不然老子饶不了你们!”
“这不合适吧?”叶青虽然是客气,但表情却是一副你真的敢吗的表情。
于是李仁心中继续冷笑,像是要让眼前的将死之人,知道他在固关的威严似的,大手一挥,瞬间那两扇巨大的关门完全打开,原本排列在身后的夏人兵士,瞬间放下了手里的弓弩,退至两侧。
“叶某人佩服,想不到李将军在军中竟然有如此威望,恐怕也是颇得麾下将士爱戴吧?”叶青笑着对贾涉点点头,而后贾涉便策马奔走到大军跟前,扯着嗓子吼着:“都给我听好了,入关之后别乱跑,老老实实的呆着就行,别给老子惹事儿,这里不是咱们大宋,各位兄弟都忍着点儿,等过几日回到大宋,你们想怎么乐呵都没问题。”
随着贾涉的声音,随后千人的骑兵中,先是一片死寂,而后则是稀稀拉拉的响起了此起彼伏、有气无力的回应声,总之,宋军所表现出来的军容气概,完全就是乌合之众的松散模样儿,跟固关的夏军完全是没有可比性。
也正是因为李仁亲眼看到了他们的丞相,费尽心机要伏击的竟然是这些乌合之众后,当下嘴角毫不掩饰的挂上了对叶青的不屑,心里头甚至开始觉得丞相**公济,有些太看得起这些乌合之众了,就这些人,还用如此费尽心机吗,弄的跟两国之间要打一场大仗似的。
“让李大人见笑了。”叶青看着稀稀拉拉的种花家军松松垮垮的从他跟李仁身边经过,脸上略显尴尬的对李仁说道。
而李仁脸上的不屑此时则是更加的不掩饰,因为在宋军入关的过程中,竟然还有人不顾及他们将领的面,还冲着自己露出感激的笑容,嘴里还说着多谢大人体恤的话语。
所以顿时让李仁在轻视叶青麾下的种花家时,心里也不由自主的比较着,就眼前着乌合之众,恐怕自己这固关不到一千的守兵,就能够把他们打的满地找牙、哭爹喊娘吧。
随着千多人的宋军陆续入关,关门口就剩下叶青跟李仁,以及贾涉几个亲兵,包括那跟随李仁一同出来迎接的夏人兵士外,其余的人全部进入了固关关营内。
叶青跟李仁继续站在关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着,而李仁此时的话语也比刚才要更加的无礼起来,句句都在针对着叶青麾下散漫的宋军,甚至是说道最后,开始怀疑叶青到底有没有去过辽国边疆,难道就凭他的这些散漫兵士,就能够轻而易举的打败花剌子模人?那自己麾下的千多人,岂不是可以称得上无敌了?
“李将军真想知道?”叶青笑着问道,不知不觉的,叶青的神色开始渐渐变的冰冷了起来,一股诡异的气氛让李仁心头没来由的一惊。
“难道说,叶大人跟我们苏大人一样,都是只到了辽王城,并没有去……。”李仁话说了一半,突然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于是神色不由一僵,便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这么说来,苏道前几日是从此地经过了?”叶青的目光变的不再像刚才那般随和,反而是如同刀子似的,紧紧盯着脸色有些尴尬的李仁。
原本李仁还在心里把叶青当成了一个草包,而加上刚刚叶青的几番恭维,李仁顿时就有些飘飘然,甚至觉得叶青也不过如此,那有丞相说的那么厉害。
但不想竟然就是这样,还是差些眼前的叶青,轻易的从自己嘴里套出关于苏道行踪的话语,这让刚刚还觉得自己无敌的李仁,瞬间有股上当的恼羞成怒跟尴尬。
“叶大人,你剩下的兵士什么时候到,若是还不能到达的话,本将就将……。”李仁面色一沉,咳嗽了一声开始转移话题道。
只是不等他说完,那一直站在叶青旁边的贾涉,却是对着他冷笑了一下,脸上不知何时突然是弥漫着无尽的杀气:“大人,可以动手了。”
“那就动手吧。”叶青话还没有说完,早就暗暗握在手里的野战刀,瞬间搭在了李仁的脖子上:“再问你一句话,苏道如今在哪里?”
“叶青,你要干什么?来人……。”李仁只感觉到脖颈处一凉,而后整个人的后背就被叶青的一只手,顺着脖子推抵到了关门上。
刚刚想要喊来人,拿下这宋人时,就见叶青身后的贾涉等人,瞬间端起了腰间的弓弩,冲着门口的夏人兵士射了过去,一声声闷哼便打断了他的话语,余光只看到,自己的兵士,一个个软绵绵倒在了地上。
而贾涉根本不理会门口仅剩下的叶青跟李仁,低喝一声冲进去,于是在其他兵士检查了关门口的夏人兵士没有活口后,所有人都撇下了叶青,向着关营内冲了进去。
“叶青,你想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可知道,你要是杀了我,丞相绝对不会让你走出关山的。”李仁的瞳孔因为惊惧开始放大的说道。
“**公济不就是早在大震关后面屯下精兵良将了吗,还当我不知道?”叶青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看来关陇道,就是**公济等候自己的那一条道。
而后李仁只觉得脖颈处突然一热,双手开始不由自主的撕扯着叶青抵在他脖子上的手,而当叶青主动松开他的脖子后,李仁却是感到了一阵呼吸困难,特别是看到就在刹那间,叶青的盔甲上,突然多了飞溅的鲜血后,便紧忙捂着自己的脖子,嘴巴,惊恐的看着手上的鲜血,而后缓缓的倒了下去。
第八百五十二章 朝廷来人了
叶青所率的一千多人,虽然多数以当年的老背嵬军为主,但也正是这些人,比还在战争中成长的其他人,更是要心狠手辣、稳重周全的多。
随着几声嘹亮的哨音在固关上空盘旋,刚刚进入城内的种花家军,立刻就地展开了屠杀式的攻势,措手不及的固关夏兵,还根本来不及反应到底怎么回事儿,就已经身首异处。
甚至一些夏兵,在看到自己的同伴被宋人一刀砍下了头颅后,还呆呆地站着问道:你干什么?
而后面对冷笑提刀过来的宋人,竟然不知道拔刀还手,却是转身向关营门口望去,想要向他们的守将李仁禀奏,宋军杀人了。
只是不等他禀奏,更不会有人回应他的话语,他就轻飘飘的、不费吹灰之力的飞了起来,一双带着无辜跟疑问的眼神,随着头颅滚出好远后,好像还在傻傻的疑问着:为什么要杀我?
头颅被陷入混乱的腿脚踢来踢去,此时的夏兵,到死也是带着诸多的疑问跟懵懂进入了阴曹地府,而宋军显然知道自己攻固关需要做什么。
并没有什么人大喊大叫的命令着,但所有人在开始陷入混乱跟厮杀声、警告声的关营内竟也是各司其职,杀人的杀人,追击的追击,寻找烽火台的则是看着跑的最快的夏兵,手里的弓弩瞬间端起,毫不留情的扣动扳机,箭矢直入夏兵心窝。
不过是短短的时间内,当叶青在贾涉等亲兵的护卫下,杀进关营内后,整个关营内已经是厮杀声、哭喊声、惨叫声混成了一片。
贾涉手里的长矛高高举起,上面李仁的头颅鲜血淋淋,屡屡鲜血时不时的在他挥动的长矛轨迹中,向着众人的身上淋去:“看清楚这个人头是谁!还不投降!”
贾涉中气十足的吼着,但能够听到的也只有跟前正在厮杀的夏兵,而远处那阁楼上,或者是大营内的混乱,依旧是不闻不问的继续着。
关大营内不远处的烽火台旁,此时一个个夏兵的尸体从高空坠落,刚刚点燃的狼烟,还未来得及冒出黑烟,就被种花家军赶过来的兵士提着水桶浇灭,连一股青烟都没有让其升高到空中。
夏兵的抵抗还在继续,贾涉不得不按照叶青的命令,在几十名兵士的保护下,举着长矛挑着李仁的头颅四处奔走,一边跑一边嘶吼着:“李仁已死,还不赶快投降!”
随着贾涉的话语,特别是他长矛上所挑的李仁的头颅被夏兵认出,于是几乎在贾涉等人所过之处,夏兵便一个个不敢置信的放下了兵器,或者是放弃了抵抗。
关营外再次响起让整个大营跟着颤抖的铁蹄声,随着墨小宝跟钟蚕,率领着其他人扑入关营内后,叶青第一时间便开始跟墨小宝做着交接,而后便率领着最初的千人,开始继续往下一个关口。
“大人……。”墨小宝看了看四周已经只剩下了断断续续的厮杀惨叫声,道:“大震关虽然是关陇道第二道关卡,但向来都是有重兵把守,这一次人数肯定不在少数……。”
叶青抖了抖手腕,看了看时间、而后又习惯性的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淡淡道:“如法炮制就是了。何况……现在我启程赶路,到达大震关也会是日落之时了,这也符合我们的行程距离。只要这边消息没有走漏,那么进入大震关不是难事儿。”
“里应外合!”墨小宝点点头,看着叶青那淡淡的但坚决的神情,最终还是放弃了劝服叶青换他打头阵。
“听号令行事。”叶青拍了拍墨小宝的肩膀,转身便接过贾涉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而后突然回头道:“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吧?”
墨小宝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以前或许会有,但现在不会了。”
“那就好。”叶青也随和的笑了下,便开始率兵出固关,向着下一站大震关驰去。
轻松攻破固关完全是在预料之中,所以不管是叶青,还是身后的一千多人,并没有因此而显得兴奋,相反,在出了固关后,整个大军的气势在太阳下显得更是冷冽了几分,同时也充斥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味道。
不管是贾涉还是身后的种花家军,他们如今都已经不是战场上的菜鸟、新手,所以他们同样都有着自己的判断,也知道开始的战事越是轻松,那么往后的战事也就会越发的惨烈跟艰难。
这一次他们能够偷袭得手,下一次不见得就还能够偷袭得手,战场上,终究是用实力说话的,一直相信好的气运的人,早就已经是战场上的一堆白骨了。
贾涉嘴角带着冷笑,把叶青命部队放缓速度,马背上休整的命令传下去后,便在眉头紧皱的叶青旁边有些自语道:“夏人既然想要大人您的命,就该让他们付出代价才是。要是我,我就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固关的夏兵,我一个人也不会放过。”
叶青瞄了贾涉一眼,而后笑了下道:“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思。墨小宝跟你不一样,那是个从小靠着在临安御街乞讨活下来的孩子,虽然有时候会心怀仁慈,但关键时刻他是知道轻重的。能够从一个人人都想要欺负的御街孤儿,成为一军将领,而且还一直对这个世界心怀善意,这便是墨小宝的与众不同之处。所以你就放心吧,他不喜欢欺凌弱小,但不代表愿意让弱小伤害自己。”
贾涉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确实,在叶青跟墨小宝交代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稳妥,墨小宝跟钟蚕两人相比较,虽然率军打仗都极为出色。但墨小宝身上的那股狠劲儿,对敌人的那种残酷跟无情,与钟蚕相比则是差了一些。
所以当叶青问道墨小宝,不会有心理负担时,贾涉就想着提醒叶青,不妨把此事儿交给钟蚕来办,而不是心底稍微仁慈一些的墨小宝。
固关只有千多夏兵在守关,随着守将李仁的死,那么为了保险起见,不让夏兵把固关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外面,或者是被前方的大震关获悉,就只有全歼这一个办法。
太阳高高的挂在半空中,随着关陇道的种花家军继续向前,也随着固关上空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时,已经不知不觉的向西倾去,金色的余晖变成了残阳如血,使得固关格外的萧瑟跟诡异,整个关营内安安静静,没有丝毫的声音。
同样,此时在京兆府路治所大厅内,虞允文、老刘头、赵乞儿、泼李三、李横、历仲方、田琳七人,个个是眉头紧皱、脸色凝重,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办。
已经有近半个月跟叶青没办法联系上了,而他们手里最新的,关于叶青的消息,还是叶青快要到达兴庆府时,给他们的稍安勿动的消息,从那以后,夏人边疆跟宋境就彻底的进入到了战事状态,所有的一切都被隔绝了。
凝重沉闷的气氛被外面急促的脚步声打破,武判神色凝重,但多少还带着一丝欣喜的走了进来,不等他开口,虞允文等七人俱是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怎么样了令弟的伤势?”
“无碍了,只是还有些虚弱,叶大人如今怕是已经进入关山了,但武廉并不知道叶大人会从哪一条路过关入京兆府,而大人给他的命令是,给他三日的时间,弄清楚咱们这边谁在准备接应。叶大人对武廉的原话是:给你三日的时间,我要知道虞允文跟前现在有多少人马,还要知道老刘头、李横、武判他们是否都在京兆府……。”武判神情有些苦涩的说道。
“这么说来,武廉等于是全军覆没了?就只有他人逃了过来?”老刘头皱眉,叹口气道:“武廉没说叶大人打算何时出发吗?”
武判摇头,道:“按照武廉的意思,叶大人应该会等他的消息后再出发的,但兴庆府显然不会让他做长久的停留,如今距离叶大人给武廉的期限已经过了两日,所以我推测,叶大人恐怕已经猜到了武廉遭遇了不测,所以……。”
“所以叶大人此时已经在关山的某一个关口了,他不可能为了等待武廉的消息,而继续留在兴庆府,以叶大人的用兵之举来看,他决计不会让兴庆府察觉到,他已经大致知晓了他们的计划,从而失去唯一的优势。”虞允文长长的叹口气说道。
“但他难道真的要选择硬撼关山吗?关山两道,不论是秦家源道还是关陇道,一个置有五道关口,一个则是置有六道关口,但不管哪一个,都是有夏人屯兵驻守,若是强憾,以他所率的五千人,无异于以卵击石。”泼李三眉头皱的很深,看了一眼厅内的众人后,继续说道:“但就是这种无异于送死做法,很有可能就会是他叶青所选择的铤而走险的办法,也是他的处境之下,唯一能够突破关口的办法。”
虞允文皱眉,不管怎么猜测,如今都只能是猜测,而不能够知道叶青到底是如何打算的,而且……即便是叶青硬撼关山,但关山还有两条官道,叶青他又会选择哪一条呢?
“刘将军、李将军,你们与叶大人最是熟识,特别是李大人,当年就跟叶大人一同任差遣于神劲军,所以以你们的了解来看,若是叶大人硬撼关山,他会选择哪一条官道来走?”虞允文皱眉问道。
在坐的虽然跟叶青都是相识多年了,但论到熟识、了解的程度来,无疑还是要以老刘头、李横二人为最。
老刘头跟李横互望一眼,而后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应该会走关陇道。”
“为何?”包括虞允文、武判在内的好几声音一同问道。
李横看了一眼武判,武判立刻意会,紧忙从角落拿起一张地图,而后在地面上铺开,于是北地五路的领兵大将,一个个就如同庄稼汉似的蹲在了大厅的正中央。
李横清了清嗓子,而后指了指关山,说道:“论起对叶大人的了解,我李横跟各位大人相比都相差不多,当年虽然在神劲军一同任差遣,不过那时候我们都是听从号令的,根本没有机会自己做选择。而我之所以觉得叶大人会走关陇道,其实并非是我的猜测,而是我的娘子、刘大人的闺女兰儿所猜测的。”
李横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蹲在他旁边的老刘头,而后继续说道:“兰儿自从跟叶大人相识以来,就颇为得叶大人信任,也不瞒各位,当年叶大人还单单只任皇城司的差遣时,就已经把兰儿视为心腹了,有时候看的比我李横都要重要,甚至在叶大人当年出使金国时,临安城的许多事情,我那个……。”
说道此处的李横此时更是心虚,因为也正是那个时候,随着老刘头跟叶青出使金国,所以他跟刘兰儿的关系才突飞猛进,所以可想而知,他能够跟刘兰儿最终走到一起,而且先斩后奏,完全是钻了叶青把老刘头带走的这个空子。
老刘头冷哼了一声,当下也知道不是计较的时候,闷着头道:“继续说下去。”
“是,刘大人。”李横心虚的喊了一声刘大人,而后继续道:“那时候皇城司的许多暗棋,甚至是包括如今的伞,其实说白了,雏形完全出自叶大人的授意、兰儿一手的努力才有了今日的规模。所以兰儿认为,叶大人绝对会选择关陇道,其原因是关陇道地势平坦、开阔,适合骑兵飞驰,虽然弊病是撼关会难如登天,特别是大震、马鹿两关,犹如蜀道之难,但也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其苦难程度,必然是会在心理上有一定的松懈,所以这可能是叶大人唯一的机会。至于为何不选择虽然道路会坎坷、而且守军相比关陇道会少的秦家源道,刘兰儿认为,夏人必然会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秦家源道,因为他们会认为,叶大人必然是选择秦家源道。所以叶大人必然会走关陇道,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马鹿关。”
“马鹿关?”虞允文顺着陇城向东,而后食指点在了马鹿关口上道:“这里易守难攻,甚至有可能金人也会在此阻击,为何反而成了叶大人想要经过的地方?”
“马鹿关向南可达秦家源道的长宁驿,兰儿认为,长宁驿与马鹿关之间,虽然道路难走,石阶颇多,山势险峻,而且有的地方只能够容一马通过,但也是诱马鹿关守军出关歼敌最为合适的地形。叶大人所率的种花家军只有五千人,兵力上不占优势,但胜在各个都是身经百战,强憾无比,若是能够在适合他们攻守的地形下,与夏人、金人形成遭遇战,而非是攻城战的话,那么最起码能够保证在短时间内,不会被形成夹击之势。”李横在关山各个关口上比划着说道。
紧皱眉头不语的泼李三,突然敲开了李横的手,顺着固关、大震关一路向东指着道:“若是兰儿那丫头猜测的是对的,那么叶青就必须一一拔下固关、大震关、安戎、付汗坪、老爷岭五关,就算是都能够顺利攻下,这需要几天的时间?而如何又能够保证,在拿下这几关的情势下,不被秦家源道、以及马鹿关的夏兵所知晓?”
“兰儿说了,听天由命。”李横凄然一笑道:“这是叶青唯一的机会,如果闯不过那五关,就不会有以后了,如果能够闯过……那么还要看虞允文大人会不会出兵驰援。”
众人的目光,随着李横的话语,齐齐的望向了低头沉思的虞允文。
京兆府路在李横等人看来,虽然说是也归属叶青这个北地五路的节度使统辖,但当初京兆府路的收复,叶青并没有直接参与,也没有遣一兵一卒相助,而是全部由虞允文一人率兵所收复的。
其中虽然叶青帮虞允文顶住了来自朝廷的所有的压力,让虞允文能够在收复京兆府路的时候“轻装上阵”,不必考虑来自朝廷的阻力跟压力,而且即便是战后,朝廷也是把所有的攻讦,都集中在了叶青一人的身上,对于他虞允文,则是遥赏、遥赏、再遥赏。
而且就在前两日,在虞允文已经多年不曾回过朝堂的情况下,朝廷竟然是丝毫不计前嫌,突然下旨再次示好,迁虞允文为京兆府路安抚使,知枢密院事,赐封:雍国公。
朝廷如此一系列的封赏,已经让聚集在京兆府路的众人隐隐感到了一丝的不安,而更令人不安的是,紧随其后朝廷又为了以示对虞允文的看重,据说已经派遣了一名臣子,要亲自来京兆府路,代圣上向虞允文行除了官职以外的所有赏赐。
至于这些赏赐包含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每个人都清楚,朝廷给予虞允文的赏赐,绝对不轻,甚至其中,也会含着一些交易的味道。
“叶青若是闯不过五关,而虞大人则是出兵驰援,事后势必会被朝廷认定为是谋反,那么到时候虞大人的一切荣华富贵,恐怕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但若是叶青能够闯过五关,而虞大人并未出兵驰援的话,我想,朝廷对虞大人的赏赐,可能还会更为丰厚一些。”泼李三目光盯着地图,沉声说道:“当然,也有可能不管叶青能否闯过五关,但只要叶青死在了关山内,恐怕到时候也会是朝廷对虞大人厚爱的尽头时吧?”
泼李三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虞允文被朝廷的看重与赏赐,并非是因为他收复了京兆府路的功绩,而是由叶青的生死决定的,但不管如何,叶青只要死了,你虞允文也绝不会有好下场,可要是叶青还能活着回来,说不准朝廷反而还会更加看重你虞允文。
“如此一来,岂不是说,叶青看似死在了夏、金人联手的手里,倒不如说是……死在了我们自己宋人的手里?如此的话,这与当年的岳元帅又有何不同呢?”老刘头长吁一口气叹道。
“当然不一样,当年岳元帅是咱们宋人亲自动手的,而这一次朝廷学聪明了,懂得借刀杀人了。不过到时候虞大人的处境就更难堪了,到时候不管虞大人怎么解释,恐怕天下人都会认为,是他没有驰援叶青,所以才害得叶青被困关山得不到驰援而死的。朝廷也就会顺应民意,而后先是罢免了虞大人,再收回那些赏赐跟升迁文书等等之类,虞大人到时候也就……。”赵乞儿阴笑着冷冷说道。
“朝廷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啊……。”李横瞬间接话说道:“即如同当年莫须有罪名于岳元帅,替金人铲除了心腹大患一样,此次又是借着我们自己的人,不光替金人除掉了心腹大患叶青,也把虞大人……。”
“借着金、夏人的兵,以及我虞允文在京兆府路的权,最终是把当初收复北地五路的叶大人长留于关山,也使得我虞允文最终身败名裂,成为秦桧一般陷害忠良的奸臣。最终朝廷与金廷修好,与夏恢复往来, 从此不再起兵戈。”虞允文起身,看着依然蹲在地上的几人说道:“虞允文并不是不清楚朝廷分而歼之的目的。至于为何一直不曾决定出兵,而是……我们还无法判断出最佳的时机。夏人先下手为强,断了我们跟他们的所有联系,叶大人在夏国的举动,如今我们无从掌握,出兵早了,只会让夏人更加防备,急攻叶大人。晚了……我虞允文就算是死,也会为叶大人报仇的。”
“当务之急,是我们需要知道叶大人确切的行踪,他到了哪里,是否能够撼过五关。若是无法过五关,我们该如何办,是牵制敌军,还是全力攻夏……。”泼李三也站起身说道,目光则是望向了厅门口。
虞允文回头,只见一名吏员站在大厅的门口,脸色有些紧张的道:“大人,朝廷派来的人已经到城门口了。”
随着吏员的话语,大厅内的众人,瞬间又陷入到了凝重的气氛中,朝廷派遣官员的速度也太快了!也太会挑时候了!
第八百五十三章 逐渐明朗
斜阳如血,照耀着在接近大震关关口的碎石路面上,把马背上的人影斜斜拉长,望着那一个个长长的黑影,仿佛就连手里的刀、矛都显得威风几分。
身为大震关的守将李孝,看着浩浩荡荡、悠悠哉哉,如同为赶路而疲惫不堪的商贾一样的宋军,站在高高的关门口上,大手一挥,下方巨大的石头关门便缓缓开启。
本是入夜时分才会关闭的关门,,被他这几日特意每天都关闭,随着夏、宋来来往往的商贾,都被拒绝往来后,这里就如同是一个山寨一样,而他就成了这里的山大王,一切都由他说了算,一切都要看他的心情行事。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随着一支箭矢闪过一道寒光,而后插入到了碎石铺就的路面上,阻挡着叶青等人的脚步,站在高大的关门上方阁楼内的李孝大声喝问道。
“在下叶青,这是通关文书。”叶青嘴角带着冷笑,看着关门上方,迎着夕阳的李孝,随手把文书挂在了贾涉递过来的弓弩上,而后一抬手臂,破空声响起,弓弩上的箭矢带着文书,稳稳的钉在了李孝旁边不远处的柱子上。
李孝不由脸色一寒,望着叶青的目光瞬间多了几分怒意:“好猖狂的宋人。”
“彼此彼此,何况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关口守将,难道连大夏国该有的礼仪都忘了吗?还是说……。”叶青微微扬着头,趾高气扬的说道:“你就不怕我在贵国丞相大人跟你告你一状吗,还是说,你不知道我跟**公济的私交还算不错呢?”
叶青越是表现的硬气,李孝反而越发放心叶青杠杠的举动,毕竟,谁也不可能在入了狼窝后,还敢这般猖狂不是?
所以只是随便扫了一眼手里的文书,而后连同拔下来的箭矢,再一次一同极为无礼的扔到了叶青马前:“进来吧,本将军饭后再给你加盖通关印章。”
说完后的李孝,不屑的再次哼了一声,也没有去看叶青身后的兵马到底有多少人,便头也不回的走下了关门上方。
随着李孝的身影消失,叶青冲着贾涉点点头,而后一行人开始浩浩荡荡的通过大震关。
大震关之所以被称为第一道重要的关隘,完全得益于它那易守难攻的地形,正好处在两座山谷之间的平底之上,而加上一条河水从中间流过,似的大震关在不缺水源、粮草的情况下,完全就形成了一个可以长期不依仗外力,就能够子给自足的兵营。
也正是因为大震关的地形优势,所以固关虽然为夏国的第一道关卡,但其作用已经因为大震关的声名越来越显赫、重要,变的可有可无而不被人重视了,所以这也就成全了叶青,能够如此轻易攻取的关键。
随着他们陆续进入关营内,自然是有人被李孝指派过来安置叶青等人,贾涉跟随着叶青,与夏人兵士向着李孝所在的房间方向走去,而其余的兵士,则是在离马厩不远的地方,便开始把战马交给了夏人,由他们牵入天然的马厩内。
固关李仁、大震关李孝,乃是兄弟两个,这是叶青在打算走关山入京兆府路时,就已经了解过的,相比较于李仁的阴沉跟闷骚来,李孝则是要显得大咧咧了很多,加上长期镇守大震关的缘故,所以有着足够的机会盘剥来往商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货物。
进入大厅内,四处摆放着风格各种各样的装饰品,看那些风格,既有中原传统手艺也有粗旷豪放之风的,甚至就连一些颇黎器皿,也被李孝摆放在显眼的位置上,像是深怕叶青不知道他有多富有似的。
挺着肥大的肚子走到叶青跟前,看着叶青不紧不慢的打量着房间内的陈设,不由得意道:“本将军在此多年,来来往往的商贾慕名孝敬者居多,所以不知不觉的就积攒了这些让叶大人见笑的玩意儿,哦,对了,若是叶大人有喜欢的话,不妨挑上两件带回去。”
嘴上如是说,但眼睛里却是闪烁着阴狠的光芒,他当然知道,自己就算是正给叶青,他不可能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大宋去,毕竟过了安戎关后、就是更为平坦的付汗坪,而在老爷岭处,或者是马鹿关前,可就是他叶青的葬身之地,所以叶青就算是拿了,也不过是只能够带到老爷岭,便宜了其他守关将领而已。
“难得李将军如此大气啊。”叶青笑了笑,而后便伸手去碰那一个颇黎做的酒壶,余光看着李孝的脸颊抽抽了下,叶青便识相的放回了原处,转身说道:“难怪固关李将军说,到了大震关后,若是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不妨拿出来给李孝将军看看,对了,敢问李孝将军,跟固关的李仁将军是何关系?”
“舍弟而已。”李孝肥头大耳的脸庞笑了下,整个脸上的肉好像同时跟着颤抖似的,伸手邀请叶青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后,而后摆摆手,带着叶青来的夏兵便走了出去,贾涉见到叶青点头后,便也跟着走了出去。
看着房间内就剩下他们两人时,李孝突然神秘的把他的胖脸往叶青跟前凑了凑,而后道:“据说叶大人这一次助辽人抗击花剌子模人,可是没少捞好处?”
叶青坦白的耸耸肩,一脸得意的说道:“说不上很多吧,不过……就算是把你们这屋子装满应该不成问题……哦,对了,恐怕得让你失望了。”
“此话怎讲?”李孝一听这话,就跟肋条上拴着的钱被人拽掉了一串似的疼,既然叶青当着他的面说了出来,那么就代表着,叶青绝对有孝敬自己的意思啊,但让自己失望了?这是何意?
“李将军这大震关如今驻有多少兵力?”叶青神色神秘的问道。
“不到四千人,本来有近七千人,但这几日被……叶大人此话是什么意思?”李孝的胖脸瞬间变的冰冷无比,警惕大的冷冷问道。
叶青则是神色如常,呵呵笑着道:“李将军误会了,叶某只是问问而已,并无打探大震关虚实之意,何况当初叶某就是从关陇道进入的贵国,又跟贵国丞相**公济如此相熟,两国之间又怎么可能会起兵戈呢?”
“那叶大人为何要突然如此一问?”李孝继续紧揪着这个问题不放道。
“因为我得算算,我需要给李将军多少从花剌子模人那里得到的稀奇宝贝。”叶青丝毫不觉得难为情道:“毕竟,这一路上我需要经过六道关口,今夜还要在这里冒昧打扰李将军,这礼自然是不能轻了才是。至于说……让李将军你失望了,是因为固关的李仁将军,还没有挑选完,恐怕您李将军想要挑选,就得明日一早了。”
听着叶青的话,李孝先是眼睛一亮,而后才抓住了重点道:“都被李仁那小子留下了?你……你竟然如此放心?就不怕他全部给你留下了?”
“李将军莫急。”叶青伸手在空中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往下压了压,看着肥胖的李孝继续窝在椅子上成一坨后笑着道:“叶某人的大部分兵马都还在固关,有他们看着我放心。何况,我对李仁将军也很放心的,加上李将军跟李仁将军又是亲兄弟,你这一道关卡,我想李仁将军会顾及的。”
叶青在说话的时候,李孝已经开始走神儿了,只是下意识的嘴里嗯嗯的回应着叶青的话语,而脑海里已经开始琢磨着,自己要不要趁此机会,把叶青手里从花剌子模人哪里搜刮而来的宝贝,都全部留在大震关呢?
毕竟按照叶青的说法,他往后的几道关卡,都会根据大营人数送出轻重不一的礼物,那么自己为何要便宜别人呢?
这些年来,自己搜刮的,往往都是他们马鹿、老爷岭、付汗坪以及安戎关吃剩下的,而即便是从夏这边入宋的商贾,大部分又都是被自己的弟弟率先搜刮一层,而后才轮到自己。
所以这么多年来,自己还从来没有吃过一次头食呢,何况眼前的叶青,可是征战花剌子模后得胜回宋的,这身上的油水比起来来往往的商贾来,可是完全没有办法比较的,自己若是能够独占了叶青这一次的所有宝贝,那可是比他这几年从商贾身上盘剥的都要多的多啊。
叶青早晚都是死,但若是所有的或者是大部分的宝贝,都落入其他关将手里的话,自己晚上会睡不着觉的,睡梦中都不会放过自己的。
于是李孝不由的开始大胆的想着,若是自己今夜设计把叶青抓住,把他的千多人手下全部禁押起来,而后等他们后面的人到了之后,又有叶青在自己的手里为要挟,难道还怕他们这些只喜欢讲和的宋人不向自己投降吗?
而且自己还可以假意先答应叶青,只要宝贝到手,就可以放过他们所有人,到了那时候,再找个理由缴了他们的械,到时候要杀要剐不就全看自己心情了吗?
弄不好都不用陈兵于马鹿关的苏道等人动手,自己就可以把叶青就地杀了,到时候还就不信丞相会怪罪自己,说不准还会因此而升迁自己呢!
余光扫过神色不定的李孝,叶青嘴角上的笑容则是越发的真诚起来,当初在辽国哈拉城内的酒馆中,因为乞石烈诸神奴的提醒,自己发现了宋廷商贾,虽然跟扬州商会毫无关系,但自己还是从他们嘴里得知了一些关于李孝贪婪成性,喜欢盘剥来往商贾的事情。
譬如这让李孝痴狂的颇黎,就跟当初在哈拉城自己去找那几个商人有着莫大的关系,说不好就连那摆放着的颇黎器皿,都是那几个商人送给李孝的。
“这些都非是上品,我是宋人,对这些东西比李将军可是有研究多了,何况不瞒李将军说,论起对奇珍异品、金银珠宝的研究来,不管是贵国,还是金人,都远远比不上我们宋人。这一次花剌子模的那些宝贝中,有好几件,就算是在我们宋廷皇室,都可以称得上是稀世珍宝,明日叶某让你开开眼。”叶青没理会李孝都快流着哈喇子问到底是什么宝贝,反而是神秘一笑,卖着关子继续道:“明日一早李将军就知晓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就要看今夜李将军招待叶某是否有诚意了,若是诚意到了,什么都好说,诚意不到,那就对不住李将军了。”
“诚意?”李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着叶青仰头做喝酒状的样子,瞬间明白过来,于是对着门口大喊着:“今夜杀鸡宰牛备宴为叶大人践行,快去置办。”
“叶某可是知道的,陇城的嵬名阿桑、马鹿的嵬名令公、老爷岭的察罕,还有付汗坪的曹光,对于一些跟颇黎有关的饰品都是钟意的很,而且在叶某从京兆府路入关山时,他们就曾经提及过……。”叶青如数家珍的说着关陇道每一道关口守将的名字,看看如今有没有被**公济临阵换将。
而李孝如今满脑子都是叶青给他开的空头支票,所以想也没有想的说道:“哼,比起这几位来,你该小心的是下一道关口的野利佑,至于往后的曹光、察罕你倒是不必担心,怕是他们这个时候,都已经聚集在马鹿了,不会为难你的。”
“马鹿,他们都去了马鹿干什么?”叶青显得极为有兴趣的问道。
李孝一看瞒不住了,而且自己又一次说漏了嘴,但这一次好在有叶青许给他的空头支票,所以当下眼珠子一转道:“安戎关向来也是大关,其守将野利佑为人刻薄至极,但又因为其勇猛无比,既不贪财也不好色,所以啊,一直以来,都是让两头商贾最为头疼的角色。”
“原来如此啊,难怪叶某入夏的时候,连他的人影都没有见到。对了,那其他守将都去马鹿干什么去了?”叶青明知故问道。
如今一切都已经清楚了,**公济深怕打草惊蛇,不单是把固关放弃了,就是连大震关也给放弃了,反而是把从身后围追堵截自己的希望,放在了这个野利佑,也就是下一个关口上。
所以现在就可以判定,野利佑同样不会为难自己,但一旦自己进入安戎关后,野利佑必然会紧随其后的跟随着自己,付汗坪守将曹光、老爷岭守将察罕,如今都已经不在两道关口,显然是被借到了马鹿关来阻止自己。
而如今有可能会在自己身后的,就剩下了野利佑跟眼前的李孝,李孝关口的兵士又被人借去了三千多人,那么会是借给野利佑了呢,还是借给了马鹿关?
“他们还能干什么?”李孝开始变的眼神有些躲避,支支吾吾的飞快想着借口道:“野利佑不喜欢赌博,我又距离马鹿太远,所以他们付汗坪、老爷岭,经常在马鹿赌博,我猜测啊,恐怕他们又是聚在一起赌博去了。”
叶青哦了一声,而后突然笑着道:“李将军应该感谢野利佑才是,若不是他也喜欢赌博的话,岂不是这六道关卡,就会有四五处处于无人看守的处境之下了,而李将军你,到时候岂不是得担负起镇守所有关卡之责了。”
“可不是,虽然野利佑不讨人喜欢,但这一点儿还是不错的。哈哈……。”李孝开始打着哈哈岔开话题,不再给叶青探听野利佑,以及其他关口事情的机会。
第八百五十四章 大震关破
当年叶青从夏国回宋廷时,在兰州府与赵汝愚、韩?腚邢嘤觯?由夏鞘焙蚓┱赘?坊刮幢皇崭矗??运?悄芄谎≡竦穆肪叮?挥幸惶趼罚?蔷褪蔷?纱笊9囟?笕胨巍?/p>
如今京兆府路已然成了宋廷疆域,所以叶青自然是要从关山入关入京兆府回宋。
火把照亮着整个大震关,寒冷的气温丝毫无法阻挡酒酣耳热的宋军兵士,以及夏人兵士划拳、行令,整个关营内俱是一副热闹非凡的景象,但却又是各怀鬼胎。
李孝旁敲侧击着为何叶青不走大散关入宋,以及使劲的灌着酒量太差的叶青,其心思已经全部放在了,可能会在今夜就进入大震关的其余宋军身上。
自然,带着七分醉意、三分骄傲的叶青,绝不会告诉李孝,他不走大散关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不清楚,一直在西南跟罗甸、自杞两国交战的韩?腚校?岵换嵩诎肼飞隙宰约和聪律笔帧?/p>
大震关的关门自从叶青进关后,就一直敞开着,原本打算在入夜后关闭关门,但当叶青说了一句,有可能自己的属下,为了赶路,会连夜押着从花剌子模人那边掠夺的宝贝入关时,李孝便打消了关城门的想法儿。
在他看来,叶青依然是瓮中之鳖,是生是死已经是完全看自己的心情了,而且眼前宋军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摇摇晃晃连站稳都费劲的样子,让他丝毫不担心,今夜的宋军,会对他李孝构成什么威胁,更不相信这些宋人,会在大震关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自己有四千余人守关,他们如今只有千人在此,即便是加上夜晚赶过来的其他宋军,两军人数可以说是旗鼓相当,宋军占据的那点儿人数上的优势,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这样的情形下,李孝根本就没有把叶青等人放在眼里,更别提防备之心了。
敞开的关营门口,原本数十人的守关兵士,不知不觉的被喝的酒酣耳热的宋军与夏人,鼓噪着拉了过来一同喝酒,虽然有守关之责在身,但看着一个个喝的面红耳赤、满脸冒汗的幸福样子,守关的夏人也是不由的吞了吞口水,而后留下不到十个人继续守关后,其余的都被拉入到了拼酒的队伍中。
关营内的篝火逐渐暗淡,喝的酩酊大醉的兵士越来越多,叶青敞开胸口,裸露着胸膛散发着酒热,时不时的依然还起哄着正在拼酒的其他人。
李孝虽然也已经喝的是满脸红光,但因为对奇珍异品的觊觎,使得原本酒量就很深的他,此时依然是保持着足够的清醒,时不时的还会瞟上一眼叶青,而后再报以冷笑,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极为阴沉跟诡异。
但即便是如此,叶青还是不知不觉的从颇为清醒的李孝嘴里得知,在由野利佑驻守的下一关安戎关内,竟然有足足近两万夏兵,除了从大震关抽走的三千多人外,在叶青到大震关的两日前,从此经过的苏道,则是率领了近两万人从此经过,而且同样是给野利佑留下了五千兵力,而后才继续前往马鹿关。
夜色越来越深,随着寒意越来越重,整个大营内的吵闹声也开始渐渐稀落、接近尾声,时不时的会有真正喝醉的夏人兵士,对着两面的山谷吼几声,但这样的微弱气势,就连山林内的鸟兽都无动于衷、懒得理会。
流经大震关的小河依旧不知疲倦的流淌着,那清脆的流水声,在越来越安静的夜色下,声音显得格外清晰跟清脆,整个大营不知不觉的,除了少数因为值守而保持清醒的夏人兵士外,其余人已经在醉意之下进入到了梦乡。
贾涉风尘仆仆的从大营门口进入,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李孝,跟醉醺醺的叶青一同望去,贾涉下马到叶青身旁道:“禀大人,大概还需要一个多时辰,我们的人就能够到达李将军的大震关了。”
如今已经接近子时,而一个多时辰后,那么就已经是丑时了,深夜时分入关?这让李孝不由的微微皱了皱眉头,心里没来由的涌起了一股忧虑,毕竟这个时间点,对于今夜的兵营来说,可是有些危险的。
近两个多时辰的晚宴,绝大部分的兵士都是喝的酩酊大醉,而若是叶青有什么异心的话,凭他那近四千人的生力军,若是想破大震关,可就变的轻而易举了啊。
犹豫之间,想着到底是奇珍异宝重要,还是小命重要,是否还要坚持让叶青手下将士连夜进入大震关时,就听见叶青嘴里拌蒜似的模糊道:“再……辛苦你一趟,让他们随地扎营就好了,明日一早再赶过来也不迟,这么晚了,大家都要休息,赶路入关不着急,不要深夜叨扰了李将军……。”
“无妨,关门打开也无妨,让他们今夜入关就是了。”李孝几乎是属于条件反射般,一手按在了叶青放在桌沿的手臂上,满面红光、胖乎乎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关山夜晚露深寒重,叶大人还需多体恤手下将士才是。”
李孝的话语完全出自于本能,虽然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该如此大意才对,但最终还是如同那句嘴上虽然不愿意,但身体却很诚实的话语一样,冲动最终战胜了李孝的理智。
不过李孝虽然贪财,但也是极为惜命,既然话已经说出口,那么脑子里也立刻想出了补救的办法,那就是把叶青丝丝的看在自己的身边,以防万一发生其他什么意外。
所以随着贾涉点点头再次离开后,想要睡觉的叶青,却是被李孝热情的邀请着与他同屋而眠!
叶青睁大了眼睛,醉醺醺的看着胖乎乎如肉山的李孝,喃喃道:“李将军不会是……。”
李孝先是一愣,还以为是叶青猜出了他的心思,但看着叶青那有些戏虐的目光,终于明白叶青所言指的是什么,哈哈大笑着道:“叶大人真是风趣啊,这里虽然缺女人,但李某还没有无聊到……。”
“那我就放心了,哈哈。”叶青把一直胳膊直接搭在了李孝的肩膀上,道:“今日跟李将军可谓是一见如故,还有很多话想跟李将军相谈,不如我们一醉方休如何?”
“好,李某正有此意。”李孝爽朗的扭头看着叶青笑道,而后便借着上茅厕的机会,趁机把自己从叶青那沉重的臂弯处解放了出来。
看着自己的手下先领着叶青往他自己的房间方向走去,李孝脸上的笑容渐渐被冷笑代替,随意的招了招手,便有人立刻走了过来。
“今夜都给我机灵着点儿,一会儿在我房间四周藏好了,听到我的招呼声,而后便闯进来把他给我拿下。”此时的李孝,跟完全没有喝酒一样,脸上看不出丝毫酒意的样子来。
跟属下交代完后,李孝这才再次换上笑脸,迈着悠闲的步子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在他看来,不管今夜叶青会不会搞鬼,但只要叶青在自己的手里,那么一切不都还是在他的掌握之中。
“图财害命!唉……我李孝本只想为财啊,可谁让你叶青已经是个死人了呢,你掠夺的那些奇珍异品,说到底都是会便宜给别人,所以便宜旁人就不如便宜我李孝了。至于死嘛……早死几天、晚死几天又有何区别呢?等你过了安戎关,一样还是死,所以倒不如我李孝先成全了你,免得你还得遭罪。”站在门口不远处的李孝,喃喃自语一阵后,这才听着房间内叶青那要酒的声音走了进去。
只是当他进入房间后,醉醺醺的叶青则是冲着他嘿嘿一笑,而后整个人便仰面倒了下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传出了平稳的鼾声。
李孝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手下,挥挥手淡淡的说道:“下去吧,关营门口警惕着点儿,待宋军到达时,一定要盘查清楚。”
随着手下得令离去,恢复了宁静的房间内,只有叶青断断续续的鼾声在响起,李孝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也并没有听到自己房间的四周有任何的动静,但他相信,只要自己一下令,门外的手下立刻就会冲进来,把醉死的叶青给五花大绑起来。
“叶大人、叶大人、叶大人……。”静静的看着睡的如同死猪一般,毫不设防的叶青,李孝上前用力的推了几下,见叶青依然是毫无反应后,这才满意的笑了笑。
看着叶青手腕上露出来的手表,李孝不由的露出了疑惑之情,虽然他不清楚这个镯子似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有多珍贵,但今夜他可是看见,叶青时不时的就会抖一抖手腕,而后低头看上这个玩意儿一眼。
所以此时的李孝,已然把叶青手腕上的手表,当成了一个宝贝,毕竟,若不是一个价值千金的好东西的话,叶青怎么会随身携带呢,而且还要时常看上一眼,深怕弄丢了呢?
看了看房间的窗户与门,李孝走到叶青跟前,再次无声的推了推叶青,见鼾声如雷的叶青毫无反应后,李孝便抓起叶青的手腕,仔细打量着那手表。
看着那透明的表蒙,李孝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颇黎,至于那表蒙下面的指针等等,李孝根本没想过现在就去研究,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只是开始好奇的转着叶青的手腕,又看了看那乌黑的金属表带,然后试着想要直接从叶青的手腕上拽下来,但无奈那被手卡的死死的,基本上拿不下来。
“这到底是如何戴上去的呢?难道有机关?”李孝喃喃自语着,另外一只手也跟着开始研究着那表带。
几乎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连李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用力按了下哪里后,就听见一声脆响,而后哗啦一声,那乌黑的金属镯子,突然就在叶青的手腕上变大,而后那镯子便被他轻易的从叶青的手腕上摘了下来。
拿在手里好奇的看着那手表,对着那小小的圆圈颇黎看了半天,实在是没有看出什么究竟来,只有看到那透明的颇黎下方,那细细的一根针在一点一点地移动着,其余的两根则是一动不动。
“这到底是什么呢?”李孝不由的凑到了油灯跟前,低头喃喃自语着。
而就在他打算学着叶青的样子,刚要把那手表套在自己的手腕上时,突然感觉眼前的灯光一暗,而后自己的脖子感到了一丝冰冷。
“这叫手表,看时间用的,比如现在是……你拿反了,对,就是这样,你看那时针的方向,再看那分针所指的地方,就可以知道,现在是十二点半,当然,也可以叫凌晨零点半,至于其他的功能嘛,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的,日历之类的也有,就是比如今日是十月十一号,在半个小时前还是十月十号呢,而后他就会在到达零点时,跳到十一号。”叶青拍了拍李孝的肩膀,而后一手接过李孝僵硬的手臂,缓缓递过来的手表,继续淡淡的说道:“别出声,我知道外面有你的人,你脖子上的刀很锋利的,割破了脖子我可不管。”
“叶青……你想干什么?”李孝脸上飞肥肉颤了颤,保持着坐在油灯前的姿势一动不动道。
“你想干什么呢?”叶青有些别扭的把手表再次戴在手腕上,而后拉来一把椅子在李孝身后坐定,露出满意的表情道:“不错,现在就表现的很好,有几个问题,我问你答,不能说不知道,怎么样儿?”
李孝咬了咬牙,很想回头看看叶青的面目,但他那肥胖的脖子微微一动,就立刻感受到了传来的轻微刺痛感,有些恨恨的说道:“叶大人,我李孝今日可曾有为难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李将军既然已经在打我叶青的主意了,我岂能不防?”叶青带着笑意,而后问道:“下一关安戎关除了野利佑外,可还有其他守将?”
“没有。”李孝果断的回答道:“叶青,你逃不掉的,你如今的处境已是插翅难飞,不管是你向前走还是向后退,都有我们的大军……。”
“话多了,我没问的你就不用说了。”
“你早就知道了?”李孝心中忽然一亮,有些震惊的不由问道。
“知道什么了?”叶青道:“知道**公济跟金人,还有宋廷联手,想要置我于死地吗?”
“叶大人,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就该知道,现在唯一能够救你的人就是我李孝了。”
“你如何救我?”叶青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门口处,谨防有人会突然冲进来。
“只要你放了我,我一定在丞相跟前为你求情,而且你如今也正好处在我大夏的关口内,只要我不放人,不管是金人还是你们宋人,都拿我没办法的,而我也保证,你在大震关绝对是安全的。”李孝快速的说道,他很清楚,若是自己一旦说的磕磕绊绊,只会让叶青更加怀疑自己的诚意。
但他显然忘了,既然叶青早就知道了金、夏、宋会围歼他,他为何还要跑过来主动送死的原因。
“我信你个鬼。”叶青笑了下,道:“马鹿关如今有多少人在等着我?老爷岭、付汗坪可还有多少守军?”
“野利佑在安戎关有两万人,马鹿关有三万人,老爷岭、付汗坪的守军,全部都调走到了马鹿关,而且还有金人在旁时刻驰援、围堵你……。”
“金人在哪里?”叶青紧了紧手里的野战刀问道。
“一开始在马鹿关,而后……随着苏道去了马鹿后,他们应该会在长宁驿停留,如此一来,只要你进入安戎关、在抵达马鹿之前,不管是走马鹿,还是转道长宁驿,他们都能够保持对你在兵力上的绝对优势。金人也有近两万人的兵力,加上秦家源道原本就守候你经过的两万多人,其兵力跟关陇道可谓是不相上下。所以叶大人,你往前走,只能是死路一条。眼下能够救你的,只有我们兄弟二人了。”李孝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但他毫不掩饰关陇道六关的兵力部署,因为在他看来,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叶青感到压力,从而给自己制造出活命的机会。
他当然害怕叶青此时在走投无路下跟他来个鱼死网破,所以他绝不会隐瞒关陇道的任何事情,而是有问必答,甚至还免费送上了一些其他事情。
“如何救我?”叶青笑问道。
“我放你从大震关离开,回固关,而后叶大人可以再经大散关入宋,这样岂不是就能躲过丞相布下的天罗地网了?而至于我李孝,到时候可以跟舍弟矢口否认,不曾见叶大人的大军从此经过。当然,若是叶大人愿意,我也可以说,叶大人已经进入了安戎关,至于为何突然消失了,那我李孝就不知道了,如何?”李孝可谓是想的颇为周全。
“恐怕我刚才大震关回撤,李将军就会立刻派兵追击我吧?到时候我岂不是还是难逃一死?”叶青笑了下道:“李将军的主意不错,看似都在为我着想啊,可惜……我没办法相信你,更不会相信,你会放着令弟的仇不报,反而是放我这个仇人离开大震关。”
“叶大人你……此话是什么意思?”李孝心中一震,心底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难道李仁他已经……。
李孝想要转身证实自己的猜测,但无奈脖子上的那把锋利的刀,已经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鲜血,有那么一丝顺着脖子流进了衣领处。
“苏道是何时从大震关过去的?”叶青没有回答李孝的疑惑,继续问道。
“十月八日夜……在我们的斥候,探明叶大人的大军……探明叶大人的大军是直直冲着关山而来后,苏大人便于昨天从此经过,也带走了大震关的三千余守军。”李孝有问必答道:“叶大人,舍弟的生死……。”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着什么急?急着跟他会面吗?”叶青手里的野战刀再次加重了力道。
“叶大人,您真的杀了……。”
“从此前往大散关的路上,可还有其他你们夏国的大军在等着我叶青?”叶青继续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关陇六关的一个守将,刚才告诉叶大人的,还是因为要在此伏击叶大人,苏道才会开口跟我说了一些的,要不然的话,我连这些都不会知道的。叶大人,李孝诚意十足,我保证,即便是舍弟死在了你的手里,但……李孝绝不会找大人报仇的,毕竟李孝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待我养活,我李孝向天发誓……。”李孝话还没有说完,而后就随着门口处传来砰的一声扭头望去。
只见好几个他的手下,一脸惊慌的冲了进来,但是不等他问话,李孝就感到脖子上一痛,锋利的刀刃切进肉里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清晰的响起……。
“救我……。”李孝想要大吼,但发出来的声音却是有气无力,一手捂着自己的脖子,看着门口那自己的几个属下,在一脸惊慌之下,突然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而叶青此时已经在他跟前缓缓起身,正带着一脸微笑看着自己,手里那乌黑的匕首看起来湿湿的,随着锋刃上的黑色液体点点滴落向地面时,这才能够看清楚,赫然是黑红色的鲜血。
第八百五十五章 引蛇出洞
随着寒冬的降临,白天越发短暂,拉长了无尽黑夜的同时,也让每一天的黎明姗姗来迟。
时间刚刚进入酉时初,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候,野利佑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急忙穿衣起身走出房门,就看见亲兵有些慌张的站在房门口。
“何事儿如此慌张?”野利佑皱眉,一张刀削斧凿似的脸颊棱角分明,薄薄的嘴唇、加上那单眼皮的阴沉眼睛,一看就是一个不好惹的狠角色。
“将军,好……好像大震关起火了。”亲兵面对野利佑那阴沉的眼睛,有些紧张的结巴道。
“起火了……。”野利佑依然皱眉道。
“火光冲天,我们这边能够看的清清楚楚的,肯定不会出差错的,就是大震关的方向。”亲兵再次解释道。
野利佑这一次连话都不说了,直接走出房间往安戎关关门方向走去,走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可有派人前去查探。”
“还不曾,末将想着先请示将军定夺。”亲兵跟在身后说道。
野利佑满意的微微点头,他跟李仁、李孝兄弟两人不合,这是关山人尽皆知的事情。
而这一次苏道苏大人,又把夹击宋人叶青的事交给了自己,还把李孝的三千多人调集过来为自己所用,李孝恐怕这两日已经在肚子里,把自己八辈祖宗都骂了个遍了吧?
如今凌晨大震关突然起火,这是李孝又在偷偷摸摸的搞什么幺蛾子吗?还是说……因为不满自己,所以想要拖自己的后腿,跟自己抢功呢?
甚至不用野利佑登上烽火台,如今只要抹黑站在了关营门的上方,就能够隐约看到,在大震关的方向火光冲天的情景,特别是在这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候,那火光显得则是尤为的亮丽跟刺眼,仿佛也更进一步的拉进了两道关口之间的距离。
“可有发现其他异常?”寒冷的黎明之际,火把照耀下的野利佑的眼神也是格外的冰冷,如刀子一样的看着值守的兵士,顿了下后道:“可有听见厮杀声、马蹄声之类的吗?”
“回将军,这一夜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在一刻前,突然间那边就升起了漫天的火光,毫无预兆。”兵士知道野利佑所问的是何事儿后,急忙答道。
默默的点点头,野利佑便再次把目光投向了西方的天际处,那漫天火光丝毫没有势弱的迹象,远远的观望,仿佛好像还有越来越猛烈的感觉。
“将军,您看那边……。”
野利佑顺着兵士的手指望去,只见刚才还乌黑一片的远方,伴随着点点星光的黑夜尽头处,不知何时一个不易察觉的火苗,突然之间也变成了漫天火光在黑夜的尽头燃烧了起来。
“李孝这王八蛋,不会是真要抢我的功劳吧?”野利佑紧闭着薄薄的嘴唇,阴沉的眼睛注视着那两处漫天火光,仿佛已经能够看见,为了抢夺功劳,李孝不顾大局,私自命自己的手下,跟应该于昨日到大震关的宋人展开厮杀的情形。
熊熊大火之下,厮杀声漫天,宋人跟夏军交织在大震关营内,最大的两处粮草大营已经被点燃,哪怕是距离好远,都能够感受到那大火的炙热感。
夏人兵士跟夜色下涌入大震关关营内的夏军,已经展开了近一个多时辰的厮杀,而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大震关的兵士,能够有机会从前后营门内逃出去通风报信。
原本被拿来威慑夏人的李孝的头颅,早已经不知道被踢到了哪里,此时只有房间内一具,流干了鲜血的无头肥胖死尸,静静的坐在椅子上,而熊熊大火已经把这间房子烧着了一半,正在飞快的向着那肥胖的无头死尸吞噬而来。
“开大震关向东方向的营门。”叶青端坐在马背上,看着已经没有多少人抵抗的大营,平静的说道。
随着墨小宝跟钟蚕的加入,整个大震关的守军军心彻底崩溃,面对群狼一样凶残的种花家军,夏人完全招架不住,不堪一击的形势之下,使得大震关的战事,不过只维持了短短的一刻钟,而后就再次变成了种花家军单方面的屠杀。
钟蚕已经开始召集着自己麾下的兵士,当他满身疲惫混杂着鲜血出现在叶青眼前时,竟然还有力气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得意的笑着。
“别高兴的太早了,也没打算让你现在就休息,立刻出营门,在前方设伏,但……。”叶青轻夹马腹,随着战马向前两步更为靠近钟蚕后,叶青的脸上才带着一丝笑意道:“但你一定要记住,如果安戎关内有援兵向这边驰援,第一波人你只需要目送他们过来就足够,不必暴露自己……。”
“末将明白,既然我们要调虎离山、引蛇出洞,想要夺取安戎关,最好是等他们从安戎关出来的差不多了,而后再去攻关,是不是这样?”钟蚕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说道。
叶青并没有因为大震关的攻破而感觉到丝毫的轻松,就着冷空气叹口气,而后道:“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在太阳升起时,我们必须拿下安戎关,而后马不停蹄的直指马鹿而去。昨日一天的时间,足够固关失守的消息被**公济所得知了,所以我们若是在安戎关再耽误时间,就等于是给**公济争取从背后踢我们屁股的时间,而且**公济,他此刻绝不会在兴庆府,很有可能就在兰州府等着我们被伏击而亡的消息。安戎关野利佑难缠,但你就是……。”
“大人放心吧,今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末将保证带着野利佑的人头,在关门口等您到来。”钟蚕收起笑容正色的回答道。
“攻关或许还会有预料不到的后果,也有可能我跟墨小宝无法完全牵制住敌军,会使得他们从背后偷袭你们,这个时候,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记得以破关为主!”叶青俯身拍了拍钟蚕的肩膀,而后给钟蚕让开一条路,让钟蚕能够率着近三千人立刻出关。
大震关跟安戎关的距离并不算是太遥远,而且钟蚕已经在大震关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想要在不碰到安戎关的援兵前,找到适合他们藏起来的位置,等待安戎关兵力空虚后再攻关,就需要抢在人家驰援、派遣斥候查探大震关虚实的前头,赶紧找个地方隐藏起来。
看着钟蚕三千人陆陆续续的从大震关营门出发后,叶青的目光不由的望向了渐渐明亮的东方天际,他也不清楚,安戎关的野利佑,到底会如何抉择,是只派斥候来查探虚实,还是在斥候等回不去的情况下,直接派援兵过来。
当然,不管是什么形式的战争,从来没有十拿九稳的,战争向来都是冒险者、赌博家们的游戏,只要自己觉得有五成以上的把握时,那么就不必优柔寡断、瞻前顾后。
战场上用错了战术致使己军大败者有之,但更多的战败案例,几乎都是来自于统帅的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一会儿怕这个一会儿怕那个,前怕狼后怕虎之下,最终是耽误了最佳的战机,从而使得自己的处境、眨眼间就由主动变成了被动,优势转化为了劣势的一方,原本胜利的天平,也就不知不觉的向对方倾斜而去。
叶青之所以赌野利佑会派遣援兵驰援李孝,并非是因为两人的关系好,相反,从昨日里跟李孝的谈话中,能够完全听出来,野利佑跟李孝之间,必然是有着各种各样的矛盾,或者是彼此看不起彼此的种种原因。
但叶青却是一直记得李孝昨日里曾说过,野利佑即不贪女色也不喜钱财,那么野利佑难不成真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不成?
如同史弥远贪财不好色,韩?腚辛等ㄓ窒采?5?词鞘咏鹎?绶嗤烈谎??袄?釉谝肚嗟姆治鲋校?晖耆??目梢蕴子煤?腚刑氐阍谄渖砩希?炔惶安啤14膊缓蒙??啵?敲创巳吮厝幌踩ā?/p>
加上跟李孝又不睦,李孝也看不起他,他也看不起李孝,就足以说明,此人只想靠战功往上爬,被升迁。
何况苏道又在马鹿关看着这一切,所以只要大震关一出现大的动静,站在野利佑的角度,如同得了被迫害妄想症的人一样,必然会在第一时间认为,这是李孝想要跟他抢功劳,打算独自吞下宋军,占了所有的军功。
但他又得提防这是否是李孝特意为他设计的诡计,所以为了免除违抗苏道的军令,也为了以防万一被宋人钻了空子,到时候野利佑必然会派自己的心腹大军来驰援,而留下自己跟其他人,一同镇守安戎关。
墨小宝急匆匆的赶过来时,整个大震关的大营内,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追杀,而大部分的兵士,已经开始打扫着天色将要亮起来下的战场。
“大人……。”墨小宝策马至叶青跟前。
叶青满意的点点头,而后道:“这里交给你了,面向夏国那边的营门,尽量堵的死死的,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在关门外,若是还能够设置几个陷阱就更完美了,不管如何,我们都要防止有夏人从背后赶过来。”
“明白,大人。只是您接下来要小心一些,钟蚕要出其不意偷取安戎关,末将又要在此设伏,大人,设伏是不是没有必要啊……。”墨小宝还是想要跟叶青并肩作战,毕竟,接下来就要靠叶青独自率领千人跟安戎关的夏兵正面为战了,这种压力绝对不会小的。
“那我就等你事完后驰援我,但不管如何说,你在大震关的设伏,可决定着我们一旦破了安戎关后,是否有足够的时间休整。毕竟,过了安戎关后,真正的厮杀、残酷的战场才会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叶青看着眼珠子咕噜噜乱转,怕这家伙没把在大震关设置陷阱阻止夏人援兵的事情放在心上,会草草的敷衍了事,所以不得不提醒着墨小宝在此设伏的重要性。
果然如同叶青所料一般,当他说完后,墨小宝才收起了脸上的那一丝轻松,凝重的对着叶青点头道:“大人放心,末将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但末将也会尽快赶过去跟大人您汇合。”
“一切要小心,切忌不可大意。”叶青看了看时间,而后掉转马头,开始缓缓向着安戎关的方向驰去。
一天一夜连破两道关卡,对于叶青来说,谈不上什么成就,固关本就是被弃守的关口,大震关也是夏人刻意营造出来的防守松懈、用来麻痹自己警惕之心的关口,目的都是为了让自己不疑有他的继续向前,从而放心的进入安戎关。
当然,不管是**公济,还是苏道,或者是关陇道上的各关口守将,都绝没有想到,自己从还未入兴庆府时,就已经知晓了他们想要伏击自己的事情,自然也就更不会想到,自己一进入关山后,竟然会主动出击,从第一道关口就开始连根拔起,而且还是屠杀似的攻关。
这绝对是**公济,甚至是整个大夏国都预料不到的事情,而对于叶青来说,这也是他占据主动,能够抢得主动的唯一一个机会。
放着大散关不走,也放着秦家源道不走,反而选择了关口还要多一道的关陇道,也算是叶青麻痹**公济等人的手段,也算是他摆明了要率领种花家军,走一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浴血之路。
东方的天际渐渐露出了鱼肚白,开始派出去的斥候已在渐渐增多,就连肩膀上的海东青,仿佛也再次闻到了鲜血的美味似的,兴奋的在叶青肩膀上跳来跳去。
率领着身后的千人大军,在完全走出大震关的辖地后,一千人数的种花家军,便在途中变为了三个骑兵队,前方的老背嵬军,中间的叶青为主,后方的种花家军为主。
斥候接连传来碰见安戎关夏人斥候的消息,而叶青的斥候,也极其坚定的贯彻了,在这一路上,不管碰见谁,都就地格杀的命令。
所以城头上的野利佑,在看着东方的天际出现鱼肚白,那漫天的熊熊大火也变得越来越淡,但烽火台升起浓浓的黑烟后,眉头则是皱的更加紧了。
他相信李孝决计不会因为跟自己的个人恩怨,拿这件事情开玩笑的,也更不会拿烽火台的狼烟来拖自己的后腿,所以眼下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那个死胖子无法吃下宋军所有人了,甚至是还处在了岌岌可危的形势下,所以才不得不点燃了狼烟向自己跟固关求救了。
“将军,斥候还没有一个回来。”旁边的亲兵,对已经在关门口上方站了一个多时辰的野利佑说道。
“不急,我们再等等,对了,让野利群来见我。”野利佑的嘴角,带着一抹阴笑说道。
他并不急于立刻派兵出去,在他看来,只要到时候自己派出去的援兵,能够跟距离较远的固关守军,同一时间赶到大震关就足够了。
何况,如今在大震关,难受的是那死胖子,死的又是他麾下的兵士,跟自己有个屁关系,最好是全都死光了,也把宋人的气力消耗尽了,自己再过去收拾残局岂不是更好?
第八百五十六章 破安戎
一直看着那天际远方飘荡着的股股狼烟,野利佑的心就骚动、胡思不已,一会儿眼前浮想联翩的出现:那死胖子李孝,在关营内与宋军将士厮杀的节节后退,眼看要败的场景。一会儿又会浮现出,李孝狰狞着他那张胖脸,手举着宋军将领叶青血淋淋的头颅,仰天狂笑着野利佑,你休想跟老子抢功的画面!
随着其弟野利群快步登上关门城楼,野利佑已经被天际远方的股股狼烟,给鼓惑的忐忑不安,深怕这个时候的李孝,真的抢走了自己到手的功劳。
所以此时的他,也顾不得等李孝跟宋军战到筋疲力尽的时候再驰援了,当下心一横,为了不让功劳旁落他人之手,扭头对野利群说道:“给你三千心腹,立刻驰援大震关,不得有误。记住,不管死活,都要把叶青给我抢过来!不,给你五千人,这一战后,你能不能成为大震关的守将,对李孝取而代之,就看你自己的了!”
满脸横肉,身材壮硕的野利群坚定的点点头,寄居于野利佑帐下多年,一直不曾升迁,如今既然兄长给了自己这个机会,自己若是再抓不住,那简直就是蠢到家了。
“大哥放心,不光叶青我给你带回来,若是可能……我也让你以后永远都看不见李孝这个死胖子。”野利群听着野利佑给他的兵马从三千增到五千,岂能不明白这样的举动跟后面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野利佑阴沉的冷笑一声说道,目送着壮硕如狗熊的野利群踩着石阶,脚下都发出咚咚的声音走下了城楼。
安戎关关门大开,也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野利群便率领着五千精骑,快速的冲出了关门,向着大震关的方向驶去。
野利佑一直希望自己兄弟二人,能够像李仁、李孝兄弟二人一般各守一关,但这些年来,却总是一直被李仁、李孝兄弟压制着动弹不得,所以今日终于有了机会后,野利佑绝不会轻易放弃。
关陇道置有六道关口,若是算上最为接近京兆府路的陇城,完全可算得上是七道关口了,而这七道关口中,除了李仁、李孝兄弟各守西口的两道关口外,便是东口的马鹿、陇城最让人羡慕。
李仁、李孝守入京兆府的第一、第二道关口,一年下来从来来往往的商贾身上,能够搜刮的银子等物,远远比他们其中的几个关口守将要丰厚的多。
而在关山东口的陇城、马鹿,身为如今宋人入夏的第一、第二道关口,同样是每年收获颇丰,嵬名令公、嵬名阿桑父子二人,同样是多年来雄踞此两道关口,早已经把口袋里装满了无数的金银财宝。
唯独他们卡在中间的三道关口,不管是东来还是西去的商贾,到了他们这里后,都已经属于被前后两道关口,已经盘剥的不剩下多少油水了,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们三关只能是过着人家吃肉,他们喝汤的清淡日子,一年到头来,并不会像那父子、兄弟似的赚的盆满钵满。
所以野利佑此时,在为自己抢战功的情况下,自然也更想让自己的弟弟,能够占据一道重要的关口,如此他们兄弟,也就可以过上真正的富足生活了。
但理想终究是理想,现实永远也都是那么的现实,看着野利群的背影,在五千人中越发的模糊,野利佑此时的心情,却是有种难以言述的感觉,就像是这一次跟野利群的分开,将会成为永别一样。
不管是关陇道还是秦家源道,既然称之为关口,那么其道路必然是不会太过于宽阔,而且即便是为商贾称道的关陇道,最宽之处,也不过是刚刚能够容两辆马车堪堪并行罢了。
毕竟不管如何说,再宽阔平坦的道路,如果身处山峦之间,那么总是有着它的局限性,也绝不会像开阔平坦的平原一样,能够任由骑兵如同在草原上那般肆意驰骋。
叶青选择关陇道,自然看重的是它有利于骑兵作战宽阔与平坦,但这有利于骑兵作战的条件,也是相比较于更为艰险的秦家源道而言,而非是其他地形所比较而言。
极为适合小股骑兵作战的关陇道,让叶青一旦与夏人遭遇后,能够利用地形、地势游刃有余的展开攻守之势,而对于人数规模较大的夏人而言,一旦他们拥挤在了颇为狭窄的地方时,兵力上的优势,则反而会成为他们的劣势,甚至是成为了他们兵败、被全歼的重要原因。
斥候一个个在清晨挥洒着汗水跑了回来,被临时编制成的三个骑兵大队,瞬间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以此来给前方的部队,预留出激烈的遭遇战初期,可能出现的后退情况。
弓弩在这个时候,大部分的箭矢都配备给了最前方的老背嵬军,而身后的叶青所率三百多人,大部分则是以长矛为主,最后方的种花家军则是更直接,直接以腰刀为主战兵器,成为了仅仅千余人的部队中的生力军,成为了会在叶青跟老背嵬军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那一针强心剂。
箭矢在狭窄的关道上如雨一般落下,狭路相逢勇者胜,野利群还没有搞明白自己前方,为何会突然出现小股的宋人骑兵时,箭雨就已经从出现在了头顶上方。
而对面的宋军,显然并不惧怕他们的人数优势,随着在冲刺中一**的箭雨毫不留情的射向他们后,两者之间的距离,也在飞快的拉近着。
野利群的身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加上他在遇到箭雨后的第一时间,突然放缓、甚至是停下了原本飞驰的速度,于是使得他后面的夏人兵士,在不清楚前方情形的状况下,一个个紧紧拉着缰绳,而后措手不及撞在了一起。
如同高速公路上前方大车突然撞在一起,后方小车视线受阻无法判断前方事故的情况一样,关陇道上黑压压一片的夏人,此时前方因为头顶的箭矢落下发出了惨叫声,而后防的夏人兵士,则是因为战马相撞后的嘶鸣声,马背上的人也会跟着相撞于一起,惨叫声瞬间练成一片。
黑压压的五千骑兵,若是置于草原上,或许不会觉得其规模有多么的庞大,但如今置于窄窄的只能够容两辆马车并行的关陇道上,则会发现这也是如同黑色的海洋一般,在由后往前涌动着战马翻飞、兵士落马的混乱而又有致的“浪花”。
前方不知道后方为何响起惨叫声,后方不知前方为何突然停下来,所以后方不明前方情形的夏人兵士中,甚至有人会在发生相撞,或者是侥幸的躲避过旁边他人的相撞后,发出轻松的幸灾乐祸笑声,丝毫不知道,如今的前方已经与宋军展开了惨烈的交战。
一个是有备而来,一个则是毫无防备、恨不得插翅飞向大震关,根本不曾考虑过,他们会在途中遇到宋军,更不会想到,宋军竟然早就是等候多时。
最后一波箭雨落下时,也正是老背嵬军接近夏人最前沿的兵士时,人仰马翻的混乱场景,让野利群一时之间竟是难以招架,随着四周受箭雨惊吓、受伤的战马开始扬蹄想逃,以及衰落马背的兵士,都来不及喊叫一声,便被自己的战马一蹄踢翻的情形下,整个以野利群为首的夏军,此时竟是毫无抵抗之力。
老背嵬军如同一把锋利的腰刀切入豆腐中一样,毫不费力的插入到了混乱的夏人队伍中,瞬间厮杀声、刀枪碰撞声在整个关陇道响起。
鲜血从坚硬的盔甲缝隙中喷涌而出,一颗颗大好的头颅、胳膊开始单独的掉落在地上,神出鬼没的长矛刺穿前胸,透过后心,甚至来不及拔出长矛,另外手里的腰刀,便可以胡乱的用力砍下去,手腕上瞬间就会感到一股温热的鲜血洒在了上面。
眨眼间就陷入被动与慌乱中的野利群,即便是想要组织其他残余,来从背后砍杀已经全部钻入他们队伍中的老背嵬军时,就看见前方又是好几百人的宋军骑兵,杀气腾腾的向着他们冲了过来。
无法再去理会已经冲入他们队伍中的第一波宋人,野利群不得不嘶吼着开始强行集结着,人仰马翻、鬼哭狼嚎下的有生夏人兵士。
但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从他们看见宋军,再到察觉到头顶上的箭雨,再到反应过来要抵抗时,只不过是短短瞬间的事情,但对于处于被屠杀中的夏人来说,时间则是仿佛已经过了好几个世纪似的那般漫长。
厮杀声、嘶鸣声、惨叫声混织在一起,所以就算是满脸横肉的野利群嗓门儿在大,但在这个时候,能够有效听从他指挥的兵士,几乎是已经没有了。
手里的腰刀隔开一杆闪电一般刺过来的长矛,手腕感到生疼之余,野利群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了,看着第二波宋人已经与他们交上手,便开始想要骑马越过路边的河沟往回跑去。
只是不等他从混乱的拥挤中策马挤出来,又是两杆长矛向他刺了过来,挡开一杆长矛,避开另外一杆直指心窝的长矛,面前则是出现了一个面容消瘦的青年人。
“夏人将领野利佑?”叶青双手持矛往前刺问道。
“你是谁……。”野利群还来不及说完话,就感觉喉咙一痛,脖子仿佛被长矛卡住了一般,最后只看见那青年人笑了下,飞快的拔出长矛后,便继续向前追杀着自己的手下。
太阳终于从地平面升起,洒在沉睡了一夜的清冷大山、大河上,也给沉睡中的兰州城带了一丝丝的生机。
随着年龄的增长,**公济已经极为的讨厌睡觉,对于他来说,睡觉完全是在浪费他的生命,所以每夜都会在子时过后,他才会从书房走出来,但在卯时,双眼就会不由自主的睁开。
一天不过两个时辰的睡觉时间,对于**公济来说,都已经是在浪费他宝贵的时间了,即便是到了兰州后,他依然保持着这样的作息时间。
卯时起来的他,来到书房后,便是开始想象着,今日固关、或者是大震关何时会送来叶青已入关的消息?
而后按照他的推测,昨夜里会在大震关休整一夜,而后于今日一早太阳升起后,便会启程赶往安戎关,等到午时时,基本上叶青就算是真正的进入他**公济,亲手为叶青设计的葬身之地了。
“过了午时,老夫也就可以真正的放下心来了。”**公济的嘴角浮现一抹颇有成就的笑容,随着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后,**公济这才不慌不忙的掩去了那得意的笑容,换上了威严气势的表情,沉声让门口的人进来。
“丞相……。”兰州知府神色慌张,拿着一封密信的手,此时微微的颤抖着。
“出何事了?”**公济望了一眼书房的窗户,此时一抹淡金色的阳光,终于是洒向了那里。
“固……固关失守了。”兰州知府带着哭腔说道。
“失守?如何个失守,宋人攻过来了?”**公济皱眉,顺势伸出胳膊,接过兰州知府递过来的密信,头也不抬的说道:“说下去,到底怎么回事儿。”
“是,丞相。”兰州知府看着拆信件的**公济,颤抖着嘴唇道:“那叶贼竟然主动向固关发起了战争,昨日里全歼我固关千余将士,守将李仁的头颅,被挂在了关门上向我们示威……丞相……。”
喉咙发紧的兰州知府,一边说一边只听见**公济手里的信件,因为**公济颤抖的双手,而发出轻微的颤抖声,不由的有些紧张的问道。
“叶青……混账!四千人的关营,竟然拦不住区区一个叶青!谁给他的本事,竟然敢主动攻我大夏边关!”**公济一把把密信拍在了桌面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就连站在对面的兰州知府,身躯都不由自主的跟着颤抖了一下。
“调拨兰州左右大军,立刻前往关陇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我……我一定要让叶青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咳咳咳……。”**公济噌的一下子站起来,而后咳嗽了几声后,整个人开始摇摇晃晃。
“丞相……。”兰州知府急忙上前扶住,看着胸口剧烈起伏、胡子上翘、脸色涨红的**公济,而后余光扫过那被拍在桌面上的信件,那大震关四千余人被屠几个字,瞬间如同重锤一般砸在了他的额头上,脑海里轰的一声,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叶青他是疯了!老夫……老夫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恨不得喝你血食你肉!我大夏好儿郎,你竟然……你竟然敢一连屠杀我大夏五千兵士!这笔帐老夫一定要让你血债血还!”**公济甩开兰州知府安慰他的手臂,再次拿起桌面上的信件,只要看到大震关那四千余人被屠的字眼时,眼前则又是一阵眩晕,跟心头无尽的愤怒与心痛!
随着一阵难熬的沉寂过去,渐渐冷静、平复下来的**公济,有些无力的看着书房内的几个夏臣,原本的那封密信,已经被他紧紧的攥在手心里,仿佛就如同是紧紧的攥住了叶青的喉咙一样。
他很难想明白,叶青为何会突然发疯,为何会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就发起对固关、大震关的屠杀!
难道说他早就察觉到了自己要杀他的计划?那么他在兴庆府所作所为,完全是在跟自己演戏?
第八百五十七章 既想哭 更想死
**公济绝对没有想到,叶青这个疯子竟然会在毫无优势的情况下主动出击,而且还是如此残酷的屠戮大夏国的守军。
在**公济看来,自己已经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有着绝对的优势情况下,虽然以叶青的秉性,决计不会束手就擒,但他也绝不会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率先主动的向大夏关口发起战争才是。
自己亲手设计了这一切,为的就是希望以最小的代价来换取叶青的性命,所以从开始到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考虑的极为周全了,就连叶青绝不会投降、绝不会束手就擒,只会选择战死的性格他都思虑周全的考虑到了,但……原本只想付出最小的代价,如今却变成了他难以承受的代价。
更为让他愤怒的是,叶青到现在为止竟然还没有死,竟然还在活蹦乱跳!
**公济阴沉着脸,手心里的信件已经完全被他揉烂,但他依然不解恨,胸中也依然有着诸多疑问不解:叶青他到底凭什么?他凭什么敢主动向大夏守军进攻?而且还是惨无人道的屠关!
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就算是叶青早就察觉到了自己针对他的计划,但面对金、夏,还有他们宋廷的默许,他哪来的勇气主动进攻呢?他到底想要干什么,真不想活了吗?
他的全盘计划都是极为谨慎的,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假意奉承、而后热情迎合,最后在他进入安戎关后,无情夹击下使其丧命,这绝对是一个完美的伏击计划。
而且为了能够置叶青于死地,不留任何后患,他已经谨慎到了把叶青单单一个人,当成了如同对待一个国家的战争一般对待,而且还是大规模的战争一般谨慎对待。
两国的商贾被他断绝了往来,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商贾往来贸易的赋税,已经让兴庆府损失了不少钱财!
加上又在兴庆府、兰州府对可疑宋人的盘查、羁押等等手段,**公济自认为,他已经完全封锁了大夏国跟宋接壤的全部疆域,完全已经做到了万无一失,但为何结果与他设想的则是大相径庭呢?
无语的**公济不由的仰头,脑海里只有不公平三个字在来回浮现着,自己做到了能够做的一切,叶青什么都没做,但却是突如其来的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让他原本完美无瑕的计划,变的一文不值,成了一个笑话!
“难道是天不亡他?”无力仰着头的**公济心头突然一激灵,急急坐直了身子问道:“安戎关如今如何了?立刻下令,不必等叶青到达马鹿,在安戎关便立刻就地格杀此人!”
不得不说,气血攻心的**公济依然能够在兰州继续追击叶青,也体现出了他在朝堂之上历练出来的那股韧劲,即便是接二连三的坏消息一上午的时间内不曾间断过,但看着日头眼看着要高挂头顶时,**公济又再次完全恢复了他往日威严、从容的样子。
“反其道而行之。”**公济在兰州府的治所内,淡淡的说道:“是老夫轻敌大意了啊,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叶青这条疯狗,又怎么会在明知自己毫无退路的情况下,还选择被动挨打呢?老夫疏忽了此人的铁一般的心性,若是换做常人,恐怕在得知自己被三国围剿的话,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了,可惜啊,奈何此人是叶青。当年出使金国,还能有闲心转一圈草原,而后进入我大夏国得宋廷差遣,帮着我们铲除掉任得敬后,再拍拍屁股走人。老夫最终还是忽视了此人的韧劲。”
治所大厅内的群臣,有的已经跟着兰州府左右的大军出发前往关陇道,而剩下的一小部分,则依然还是留在了**公济的旁边。
清晨关于**公济对于安戎关的询问,此时也有了消息,当官员脸色苍白的走进来时,**公济的心就开始不由的往下沉,但转念想想,如今情形已经如此之坏了,接下来的消息再坏,难道还能坏过固关、大震关被屠的消息不成?
“直接说吧,老夫倒是越来越想知道,他叶青还有什么高明的手段。”**公济冷笑一声,表面上看似从容,但心底里却是忐忑不安,真希望从眼前的官员嘴里,出来的是能够让他吃下午饭的好消息。
但现实往往不会如人意,官员战战兢兢的看着一脸从容的**公济,吞了口唾沫道:“大震关关门被宋人封死了,整个大震关没有一丁点儿动静,狼烟还在燃烧,所有的房屋都被烧毁了,据说……。”
“据说什么?”**公济额头上青筋毕露,眼睛都有些充血的咬牙问道。
“斥候说他们还未接近时,就闻到了烧焦的臭味儿……。”
“所以你们根本没有探听到安戎关的消息?安戎关现在如何了,还是我大夏过的疆域吗?自己的疆域发生了什么,你们难道一概不知不成!”放在**公济跟前的密信,被**公济揉成一团砸在了官员的脸上。
官员连忙跪下请罪,而后颤抖着道:“大震关如今虽然一时半会儿大军无法通过,但单个人从两侧翻过去还是可能的,只是……只是……。”官员很想说,接下来的消息,丞相还是不清楚为好,但耳畔响起**公济的冷哼声后,那官员心一横,急急说道:“安戎关同样放起了狼烟,斥候过了已经没有一个活口的大震关后,在前往安戎关的途中,发现了大批我夏军兵士、战马的尸首,看样子更像是被奸诈的宋人反伏击而为,因为在诸多的尸首中,并没有多少宋军的尸首,即便是有,也多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宋人……啊……。”
低着头的官员还来不及说完,就感觉一个黑影向他飞了过来,头顶上方一阵剧痛,一丝温热的鲜血,便开始顺着额头、鼻梁、流进了他的嘴里,一股难闻的腥味儿让他仿佛在瞬间,一下子嗅到了远在安戎关的血腥味儿、跟金戈铁马的惨烈景象。
高高挂在天空的午后阳光,不知何时起,被一片厚厚的白云所遮挡,巨大的阴影投照在安戎关的关内关外之处,未被遮挡的阳光洒在大震关前往安戎关那狼藉不堪、尸首、战马尸体铺就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关道上,使得整个原本平坦的道路,到处充满了浓浓的血腥味儿,放眼望去如同是修罗地狱一般。
路旁在早晨还清澈见底的河水,如今流经过去的全部都是带着殷红的血色,被抛弃的战马伸着嘴,只不过是闻了闻,便毫无兴趣的闷头继续无目的的前行着,时不时那满地的尸首中,会有断断续续的凄厉惨叫声、痛哭声、挣扎声传来,更是给整个关道增添了一抹恐怖的气氛,像是进入了阴曹地府一样,处处是横七竖八的尸首,处处是鲜血泥泞的道路,处处都是森森白骨的残破头颅、折断了的、依旧插在胸膛上的兵器,依旧散发着无尽的杀意。
远方的喊杀声依然还在持续着,但野利佑此时已经无力回天,眼睁睁的看着近一万五千余人的安戎关,被近五千人的宋军给攻破,而后让宋军展开了一场地狱式的屠杀。
原本还能够坚持的野利佑,随着一股一千多不到两千,满身鲜血的宋军生力军加入到攻关战之后,整个安戎关的士气几乎是眨眼间就一泻千里,坚固的关门也几乎是同时,随着那一声声巨响轰然倒地。
到现在为止,他都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声音,让人根本看不到它所谓的箭矢,但只要耳边响起那巨响声后,自己跟前的亲卫,或者是紧要处的守军,就会立刻应声倒下去一个。
墨小宝最终是赶上了帮助叶青歼敌,那时候的叶青与老背嵬军、种花家军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但随着一口气都没有歇的墨小宝等人加入战团,于是整条通往安戎关的路上,便成了安戎关守军的葬身之地。
随着战争的尾声,大部分的安戎关兵士开始掉头往安戎关逃去后,叶青跟汇合后的墨小宝则是在身后紧追不舍,不管对方是否投降、不管对方是否已经丢弃了手里的兵器,卸下了身上的盔甲,马背上的叶青跟种花家军如同杀神一样,手起刀落,收割着一个个夏人鲜活的生命。
而也正是如此残忍、毫无人道的屠杀举动,让依稀能够望见安戎关的夏人守军更加绝望,也让关内的守军的更加愤怒,所以随着野利佑的一声怒吼,关门大开,大批的守军出城驰援时,竟是与被叶青所屠杀,而吓破了胆的守军再次相撞在了一起。
一时之间关门口又是陷入到了混乱之中,被追杀的夏人守军,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躲进关内,不要让他们再看到那些不是人的宋人。
而刚刚冲出关门的守军,则是恨不得把宋人一刀砍成八段,可无奈自己要救的同伴哭喊着、求饶着让他们先过去。
于是站在关门城楼上的野利佑,眼看着一场大混乱就要酿成,将要给后面追杀的宋军制造出趁乱夺关的势头时,立刻下令城楼上的守军向自己人放箭:“谁若敢再后退一步,杀无赦!”
随着野利佑下令后的一阵箭雨,以及那充满怒气与杀气的怒吼声,关门下方终于算是恢复了应有的秩序,只是已经有数十人丧生在了自己的弓箭下。
早就已经埋伏在不远处的钟蚕,在随着关门大开的那一刻,开始冲出来的时候,关门下方的守军,则已经完全恢复了秩序,看着从两边丛林、山丘之间冒出来的宋军,这一次的野利佑同样没有犹豫,直接命守军立刻关闭关门,不必理会在外面的守军。
钟蚕与外面的守军擦肩而过,他谨记着叶青的嘱咐,不管身后是否有人要拿刀捅你,你都要把注意力给我放在安戎关上!
所以近三千人的种花家军,跟出城后的几百夏人守军,竟然是在擦肩而过时出现了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还会在两骑走个对脸时,其中一方会主动让路的情形。
钟蚕听命专攻安戎关,墨小宝听命为钟蚕消除后顾之忧,而叶青带着贾涉,跃过那依旧有些鲜红颜色的河流,在丛林密集的丘陵上向着安戎关方向疾驰而去。
一个距离安戎关关门不算太远的高点位置,即便是站直了身子让夏人拿弓箭射自己,那箭矢也只会在距离自己还有几十步的地方时,无力的掉落到地面上。
而叶青手里的步枪,此时就发挥出了该有的作用,所以当随着钟蚕的第一波攻势稍缓后,叶青瞅准了机会,率先向关门城楼上的野利佑开枪。
如果能够一枪解决掉野利佑,那么整个安戎关也就是瞬间被自己攻破,但上天是公平的,现实对**公济很残酷,对他叶青也没有多少厚待。
子弹擦着野利佑的脸颊划过,带走了一块肉,但并没有击毙野利佑的性命,而后叶青再想对着野利佑射击时,野利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从亲兵手里抢过了头盔,而后一直站在了柱子的后面,不再给自己机会。
城下的钟蚕想要攻破关门同样很难,但在叶青放弃了野利佑,而是专门对着上方的那些兵士后,随着一声声的枪声,城楼上那夏人守军的身影便如下雨一般,向着城楼下飘去。
不过是盏茶的功夫,那原本就不比大震关坚固的关门,便被钟蚕等人攻破,野利佑眼看着关门大破,又有他看不见的箭矢一直在等候着他,这让他连下令给手下都变的困难无比。
一个小小的铜丸在一声野利佑已经熟悉的巨响响起后,吧嗒一声,清脆的掉落到了他的前方,一直躲在柱子后面的野利佑,不由自主的望向了那小小的铜丸,显然,他并没有见过子弹,但……子弹可是在叶青手里已经认识了他。
弯腰、俯身,小心翼翼的想要捡起那枚小小的铜丸时,在指尖刚刚感觉到了一点发烫的感觉时,突然一声巨响再次响起,而后野利佑便觉得自己肩膀一痛,整个半边身子一下子陷入到了麻木之中,想要赶紧缩回来整个身子,但正是因为他俯身的缘故,以及半边身子感到麻木的同时,竟然脚下一个踉跄后跌了出来。
未曾被绑扎好的头盔从头顶落下,而后随着一声巨响响起,野利佑的脑袋上,便出现了一个小孩儿拳头般大小的血洞。
“将军……。”旁边的亲兵不过是转个头观察四周的功夫,回头就看到野利佑撅着屁股,整个人而后僵硬的从城楼上摔了下去。
“野利佑死了……。”贾涉拿着叶青给他用树叶子卷起来的喇叭,冲着安戎关内大喊着。
随着他发组狂奔十来步,用尽了全身力气继续吼着的同时,那时刻注意着这边情况的钟蚕,终于是隐隐在厮杀声中,听到了贾涉的话语。
眉眼之间露出兴奋的喜色:“野利佑已经被大人杀了,杀啊……。”
从正午到天黑,整个安戎关的厮杀声就没有停止过,而到了晚上,随着四处都被点燃后,整个安戎关大营内,已经横七竖八的铺满了一层夏人兵士的尸体。
脚下的土地如同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细雨一般,此刻走在上面甚至是显得有些泥泞,随着入夜后的冷风吹过,飘荡在空气中的,则是浓厚的让人想要呕吐的血腥味儿。
火光让整个大营内亮如白昼,同样,此刻在下午昏死过去的**公济,在层层火把的照耀下,亲率一万精兵,连夜向着关陇道的方向赶去。
安戎关失守,两万人被屠,据斥候说,一旦进入平凉镇后,只要夜风一起,就会闻到空气中那浓厚的血腥味儿。
但对于**公济来说,只要一想到两万五千人,竟然没有阻挡住叶青,反而全部被叶青所屠后,坐在马背上的他既想哭、更想死!
第八百五十八章 阴差阳错
叶青的行军速度之快、摧城拔寨之疾,完全出乎了**公济的预料,他当然想不到,固关、大震关、安戎关加起来的两万五千人,竟然都没能够拦下主动进攻的叶青,也更不会想到,两万五千人,在一天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具具的尸体。
同样,虞允文也绝不会想到,叶青会如此轻松的连过三关,不过是整整一天的时间,就歼灭了夏国两万五千人,而且依然还要马不停蹄的继续东进。
对于虞允文来说,如今已经不是考虑他个人利益问题的时候了,随着朝廷派来的官员,有意无意间再次向他暗示,只要他出兵助朝廷拦下叶青,让其永远不得回临安,那么朝廷愿意许你一世荣华富贵、权利功名的时候,虞允文在那一刻起,就彻底对朝廷失去了所有的信心。
他原本还对朝廷抱着一丝的希望,希望朝廷派遣而来的官员,会站在他面前大义凛然的说着:“不管你虞允文用什么手段,战死多少人,也不管金人派了多少兵、夏人布了几道关卡,我只要叶青能够活着回来”的话语。
但让他失望的是,站在他面前的同僚,却是猥琐的希望叶青能够步当年岳元帅的后尘,而不是希望这个抗击金人的功臣、收复北地的良将能够平安归来。
虞允文仰天长叹良久,他一直都对朝廷抱着满满的期望,但朝廷这一次是彻底的粉碎了他的所有希望,也让心中充满惆怅的虞允文,在犹豫不决中,不得不下定决心,不论如何,都要助叶青回到京兆府路。
他当然知道自己若是一旦决定出兵攻夏人手里的关山意味着什么,他也很清楚,一旦京兆府路不听朝廷差遣,执意攻关后,自己跟京兆府路的所有官员、百姓,就将会成为宋廷眼里的判臣。
李横、武判、老刘头、赵乞儿、泼李三、历仲方、田琳,都是对叶青忠心不二之人,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眼里只有叶青,而无朝廷,所以才让朝廷忌惮叶青。
但虞允文却是知道,在此之前,这些人心里跟自己一样,一直都认为自己是叶青的下属,但同样也是宋廷的臣子,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宋廷不被金人袭扰,都是为了能够光复大宋朝的辉煌。
“来人。”虞允文惆怅的叹口气,看着走进来的两个手下,又看了看旁边,正一脸期望的看着知道的赵延边,道:“带赵大人下去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赵大人见任何人,也不得任何人见赵大人。”
“虞安抚使……。”被朝廷派来的吏部侍郎赵延边,神色一愣:“安抚使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您敢违抗圣命不成?”
“是否违抗圣命,不是你赵大人说了算,也不是我虞允文说了算。”虞允文笑了下,而后道:“等叶大人从夏国回来后,自会跟朝廷解释清楚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一场误会罢了。赵大人就安心在这里歇息吧,等叶大人回来后,我回第一时间让你见到叶大人的,有什么事儿……你大可以跟他说,我虞允文官小人微,这么大的事情可不敢一个人做主。”
说完后便不再给赵延边说话的机会,摆摆手示意手下把赵延边拉下去看管起来。
重重的叹口气,终于做了最后的决定后,虞允文发现,此时此刻的自己,也并没有像在做决定前那般,会觉得有判宋的罪恶感,反而现在感觉整个人一下子都轻松了下来,无牵无挂、无忧无虑的无比轻松。
脸上挂着笑意的虞允文,迈着轻盈而又坚定的步伐,来到李横等人所聚的议事厅,看着众人正围在沙盘前静静的望着自己,虞允文笑了下,有些不太习惯的搓了搓双手后,道:“有件事儿我得跟各位先声明一下,利害关系呢,我也得先跟大家说清楚……。”
“虞大人不妨直说便是。”武判一手离开沙盘的边缘,皱眉沉声说道。
“好。”虞允文依旧表情轻松:“朝廷派来的吏部侍郎赵延边,这个人大家也都见过了,我已经把他关押起来了,打算等叶大人回来后,再让他跟叶大人亲自交涉。”
“大家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虞允文看着李横等人,一个个瞬间露出惊讶、兴奋的表情,急忙伸手制止后继续道:“大家都很清楚,叶大人如今还在夏国,他一个人回来呢怕是会困难一点儿,所以我们得去接他。但我虞允文得把丑话说在前面,一旦各位打算去接叶大人,那么就必须清楚,在宋廷眼里我们可就是……判臣贼子了,这样的罪名在座的各位包括我虞允文,显然都担待不起,虽然我们知道我们是冤枉的。所以出兵后宋廷如何界定我们是忠臣还是判臣,这件事儿就必须交给叶大人来跟朝廷交涉了。各位可明白虞某的意思?”
大宋朝廷在虞允文嘴里变成了宋廷,在座的几位自然能够听得出来,这一刻开始,虞允文的立场已经极为鲜明了,当然,他们也都能够听得出来,也意识到接下来攻夏的重要性。
“虞大人放心吧,李横就算是死,也会让叶大人安全无虞的回到京兆府路,而后在宋廷跟前为我们讨一个公道回来。”李横第一个说道。
“虞大人的意思是,叶青活着,我们就有很大的可能不必背着判臣的帽子,但若是叶青死了,我们就也等着被人家夹击而亡吧。兹事体大,所以大家伙都清楚了吧,谁死都行,唯独叶青他不能死,他死了,我们就全完了。”老刘头淡淡的说道。
原本整个还算是肃穆的官员之间的商讨,随着对于叶青生死的讨论,以及朝廷如何处置他们的讨论,整个议事大厅的画风,不知不觉的在虞允文眼里,变的却是有种像是土匪流寇议事的感觉。
但就是在这种如同土匪流寇的议事中,他们还是当机立断的决定,今日便开始整备大军,明日一早出发直指关山陇城。
虞允文的时间拿捏,在理论上完全是正确的最佳时机,而且他根据叶青的行事方式,对着关山六道苦苦思索了一夜后,始终觉得,明日一早出发,在自己到达陇城前,完全可以跟关陇道上的叶青形成,对关陇道的东西夹击。
如此一旦叶青冲破前方的重重阻碍,在到达马鹿关之前,自己也就可以正好契合着他的时间,同时到达马鹿关,从而给予马鹿关前后都施加压力。
只要自己这边在发起对马鹿的攻势不减,那么里面的叶青,必然也就会压力相对小一些,而且即便是身后有追兵,虞允文一直相信,即便是处于人数弱势的叶青,也足以能够撑的住一两个,最多三个时辰夏人的穷追猛打。
知人善用,虞允文身为这一次的统帅,把救叶青的差遣给了自己、老刘头、李横、泼李三、武判以及赵乞儿共计六个人来攻马鹿关,毕竟,他心里很清楚,论起救叶青的迫切来,恐怕没有人能够比得上,这些在叶青还任禁军都头时,就一直跟随在身旁的手下了。
田琳、历仲方是叶青任淮南东路安抚使后提拔的两个心腹,收复北地五路时,两人同样是展现出了惊人的才华,但这一次,同样,也被虞允文委以重任,他们率领着人数更多的大军,将再一次跟金人,夏人交战,而最终的目的是,拿下整个秦家源道。
让田琳跟历仲方二人率大军拿下秦家源道,也就意味着,虞允文这一边也有着同样的目的,那就是按照叶青那贪得无厌、睚眦必报:人敬他一尺、他敢还一丈的德行,必然是要争取拿下整个关山的。
所以虞允文很清楚,这一次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京兆府路的两路大军,都要拿下整个关山,从而在军事上扼住夏人进出的咽喉,而非是一直让夏人掐住他们东西自由进出的脖子!
理想永远都是完美的,但现实往往都是残酷的,现实啪啪啪的打着**公济的老脸,同样也在啪啪啪的打着叶青,以及虞允文的脸。
虞允文几乎猜测对了所有的一切,特别是对照着叶青的性格作出反应,特别是收复北地五路时,两人虽各自为战,但依然是培养出了令旁人瞠目结舌的默契,都让虞允文相信,即便是他跟叶青之间远隔好几百里山地,但他相信,叶青心里必然就是如同自己猜测的一样,必定也是这么打算的。
率军驰援叶青,而后顺势拿下整个关山,经此一战,夺回军事战略上的地形优势,从而形成对夏国的整体优势,让其不得不仰人叶青鼻息来存活。
叶青的一番话,让墨小宝、钟蚕以及贾涉听的是目瞪口呆,原本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浴血厮杀、一路东逃,而后只要能够回到京兆府路,就算是大胜的逃亡战,想不到在这一刻,竟然被叶青定义为了侵略战!
“大人……您……您之前可没有这么说啊……。”墨小宝看着叶青那满是污垢的手,在地上比比画画后结巴道。
叶青露出一口白牙笑了下,随和道:“我们一直都处于劣势,军心士气本就不会太高,只是因为你们是种花家军,所以我们才能走到今日。可你想过没有,若是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们,你们会信吗?”
叶青看着墨小宝、钟蚕,包括贾涉在内的三人一起摇头道:“不信,简直是痴心妄想。”
“对啊,连你们都不会相信,又如何指望麾下的将士相信这不是天方夜谭、异想天开?所以若是我从一开始就说出来,不单不能提高、稳定我们的军心士气,反而会使得我们的军心散乱、士气低落。甚至很有可能,会牵累我们连如今的形势都达不到。为将者眼光要长远,谋略要放的很高,但你不能指望手下的将士,跟你一样能够看的如此长远。种花家军最初只想死战一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算是赚了,我们置之死地之下,不用去想太多,只要没有任何顾虑的抱着必死之心杀敌就足够了。”
看着眼前三个满脸血污的“纯洁小白”,叶青微微叹口气,接着道:“但如今不一样了,接下来迎接我们的将会是一场真正的鏖战,会死很多人、甚至全军覆没的一场惨烈之战。**公济也会很快出现在我们的背后,我们的前方又是老爷岭以及屯有重兵的马鹿关,而我们种花家军的将士们,到如今已经屠杀了夏人近两万五千人,这种结果对于种花家军的所有将士来说,此时已经是完全赚足了,就算是死也值了。所以身为统帅,我需要让种花家军的将士们知道,在我们屠杀了夏人近两万五千人后,战事在最坏的情况下,也会迎来转机。何况我们的军心士气,随着屠杀了夏人那么多人后,如今正是最为高涨的时候,这个时候我们只有赋予他们另外一个目标才行,如此当我们面临前后夹击的生死困境时,才会有士气继续战斗下去,而不是面对看似无望的战事,选择满足的此刻就是死也值了的心理。”
墨下宝跟钟蚕以及贾涉,默默的点点头,其实他们心里也很清楚,大震关墨小宝设下的拦阻工事,很难对夏人造成多大的威胁,就算是能够阻碍夏人大军继续前进,也不过是顶多拖延小半天的时间而已。
前方的马鹿关,他们若是还想像之前那般如法炮制已经是完全不可能了,随着翻过了付汗坪,进入老爷岭的范围后,明显能够感觉到,夏人的斥候一直在远处游走,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即便是墨小宝、钟蚕,都知道他们现在已经完全是处于绝境之中了。
上天无门、下地无路的情况下,加上剩余的四千将士,如今已经开始满足豪爽的放声吼着:“老子死也值了”的言语,墨小宝等人也真不敢想象,一旦身后出现了大批的夏人兵士后,种花家军将士们的军心,会不会在无欲无求之下,变的为了痛快的去死而死战。
叶青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自己的计划,除了希望借此来压一压在屠杀了夏人两万五千人,伤亡近一千人后种花家军那高昂、但又脆弱的士气外,便是希望借此机会,能够让种花家军的士气变的沉稳下来,质变成一股无坚不摧、战意坚毅的真正的铁血大军。
他也相信,此刻在马鹿关、陇城那边的京兆府路的虞允文,必然不会坐视不管,所以他同样也在预判着,虞允文会在何时到达陇城,又会花费多少时间攻下陇城,而后直抵马鹿关关下给夏人施加压力,攻夺马鹿关。
于是,不管是他还是虞允文,都忘了战场之上的形势永远都是千变万化,是会让人措手不及的。
就在他还在老爷岭附近做最后一次休整的时候,虞允文才决定,要于第二日出兵前往陇城。
所以这就是现实,在狠狠的打着**公济那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的脸时,也让叶青跟虞允文对彼此“精准”的预判,足足相差了一整天的时间。
也就代表着,叶青将要率领只剩下四千来人的种花家军,跟马鹿关的夏人交战整整一天的时间后,才有可能等来马鹿关那边的虞允文援军。
甚至是还有可能,当叶青在与马鹿关的夏人交战时,身后就会突然出现**公济所率的气势汹汹的夏人复仇大军,也有可能,在秦家源道上的金人,会从长宁驿赶过来,从侧翼来给予叶青致命一击。
总之,相差整整一天的时间,让叶青把先前所有抢过来的主动,再次拱手让人。
但好在,只要虞允文赶到的时候,面临的就将是一个,被叶青与种花家军所吸引后,兵力极为空虚的马鹿关。
第八百五十九章 猪一样的宋廷
一路行来,不论是之前的大震关,还是安戎关、付汗坪,包括现在他们所在的老爷岭,都被叶青命人设置了各种各样的陷阱、埋伏。
天气已经极为寒冷,但好在不过是初冬时节,脚下的土地还没有完全被严寒,全部冻成铁块一般坚硬,加上他们的各种陷阱与埋伏,更多的只是一种象征性的,只是为了拖延敌军行军速度的障碍,所以在第二日清晨,就连空无一人的老爷岭,也被他们设置了各种陷阱、埋伏。
绍熙元年十月十四日晨,叶青一边听着斥候对前方夏人马鹿关的禀报,以及与夏人斥候交手的伤亡消息,回头看了看身后匆忙设下的众多埋伏陷阱,颇为满意的笑了笑。
“苏道跟那个察罕、曹光、嵬名令公,也太过于小心了吧,这个时候了,竟然都不敢出马鹿关来对付咱们。”叶青笑着说道。
一旁打着哈欠的钟蚕、墨小宝,昨夜里不光是告诉了手下的将士,明日马鹿关的东面,会有京兆府路的大军夹击夏人的马鹿关外,自然也把要在此战,夺取整个关陇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所有的将士。
一夜里,近四千人是一半休息、一半设伏,所以今日清晨,整个大军看起来精气神比起昨日晚间赶到老爷岭时,要沉稳、肃杀、坚毅了很多。
集结好的种花家军并不着急赶路,何况老爷岭与马鹿关之间的距离,可谓是关陇道六关之间,距离最远的两道关口,所以叶青要做的便是,今日率领着种花家军,在日落前到达距离马鹿关十来里地的距离是最合适不过。
当然,这只是他的打算,至于今日能不能到,或者是会不会还能够往前提一些,直接达到那马鹿通往秦家源道长宁驿的山口,都还是个未知数,毕竟,谁也不清楚,在他们开始继续向前的时候,夏人会不会出关来堵截他们。
四千人不再分开,整编成了一个大的作战骑兵群,只是细化了攻、守、备的骑兵职能,同样,斥候也开始来来回回的继续飞奔。
相比较于之前连斥候都不派,直接闷头赶路来,从老爷岭开始,叶青走的可谓是十分小心,既怕关道两侧会有夏人的埋伏,也怕路上会有夏人设置的陷阱,更怕夏人已经率一部分兵力出关,在适合遭遇到的地方等待着他们。
马背上的墨小宝继续拿着地图,跟叶青、钟蚕研究着,指着极为简单的地图上,马鹿跟长宁驿之间的一条黑线,道:“大人,马鹿关距离前往长宁驿的山口,不过是五里地的样子,所以基本上属于是在马鹿关的眼皮子底下,我们要是想要到达这里,马鹿守军必然是会出关痛击我们的。但我们若是不在这条山道上派人……。”
钟蚕凑了过来,看了看地图后,指着长宁驿说道:“金人现在要么就是在长宁驿等着捡便宜,要么就是在……。”钟蚕胡乱的在那条线上戳了戳后道:“要么就是现在已经埋伏在这条路上了,就等着我们过马鹿关时,他们再从侧翼杀我们个措手不及。”
“从长宁驿通往马鹿关的这条路,我们很难防范,甚至是我们根本就无法防备。而且这条路有的地方甚至是需要下马前行,毕竟……。”叶青抬头看了看晴空万里的天空,心道这若是雨天就好了,如此一来山道路滑,倒是可以少了对金人的防备之心,能够集中注意力来跟马鹿关的夏兵对峙。
而且若是理想的话,等今日自己在到达距马鹿关十多里地,那荒废已久的白起堡后,完全可以按计划采取守势,龟缩于高陵上借着残破荒废的白起堡,来跟夏人一边周旋,一边等候着今夜可能会出现在马鹿关东面的虞允文大军。
只要马鹿关那边稍有混乱之势,那么自己就可以与看不见面的虞允文一东一西来攻马鹿关,至于金人,到时候即便是想要驰援马鹿,恐怕他也要想一想,一旦马鹿被虞允文攻破后,他们的后路问题吧。
叶青刻意选择清晨出发前往马鹿关方向,甚至是给身后可能出现的夏人援军,又争取了大半日的时间,就是因为夜色降临后,马鹿关必然不会大规模的出关来攻自己。
所以借着夜色这道天然的防御屏障,他完全可以在白起堡龟缩起来,跟马鹿关的夏人耗下去,不过若是身后的夏人援军速度快的话,那么到时候他就麻烦了。
而且若是金人再恰好在这个时候赶过来凑热闹,叶青能够选择的……看起来只有死路一条了。
乞石烈诸神奴刚刚得知安戎关被破的消息,手里的茶杯瞬间掉落到了地面上,扭过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下:“所言属实?叶青五千人破了两万人的安戎关?”
“不止是破了安戎关,而是……据传是屠杀了夏人安戎关的近两万人。叶青从进入第一道关口固关开始,就选择了主动进攻,所以在毫无防备的固关、大震关根本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屠杀了两关加起来近五千人。而安戎关虽然有了警觉,但却是叶青故意安排的,是叶青的引蛇出洞之计,所以安戎关的被破、两万人被屠,完全是因为叶青太过于狡诈了,引诱出安戎关后被屠的夏人据说就达到了一万多人,整个从大震关前往安戎关的路上,铺满了夏人兵士的尸体。”金人当初那位问乞石烈诸神奴出征的将领,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这个叶青打起仗来简直是如同疯狗,手段也太狠了,竟然硬生生的用夏人的尸体,给他铺了一条血路杀了过来,这样的宋人……将军,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管啊,不然对我们也是大患无穷啊。”
乞石烈诸神奴不知道是十分讨厌眼前的这个金军将领,还是说跟这个金军将领谈话的时候,正好都是他需要地图的时候,所以好几次跟这个金军将领谈话时,他的视线都是一直放在了地图上。
望着马鹿关,再看看长宁驿,而后视线再回到长宁驿,伸手指了指那白起堡后,露出思索的表情喃喃道:“如此之有伤天和的屠戮行径,叶青是觉得夏人恨他不死吗?是希望夏人把他碎尸万段,还是别有他意?虽说行的是困兽之斗的举动,也符合他叶青强硬的脾气秉性,但……叶青真的是那种明知已是死路一条,还要做无谓之斗的人吗?”
乞石烈诸神奴喃喃自语着,他相信叶青肯定很清楚他自己的处境,如今是有多么的危险,但他为何不趁此机会觅寻活路,反而是继续自寻死路呢?
叶青的所作所为,不管是横看竖看怎么看,都符合常理下、身临绝境后人们所做的最后垂死挣扎的行径,但叶青的这种垂死挣扎的举动,是不是有些太过于明显了?
屠戮夏人两万五千人,完全就是在**裸的告诉夏人,老子不打算活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算赚了?
叶青是想要隐藏他其他的什么目的吗?如此大张旗鼓的屠戮,如此毫不掩饰自己的行军路线,如此明目张胆的叫嚣夏人,是因为有底气才作出的对夏人的挑衅,还是为了吸引夏人的注意力,另有图谋呢?
身旁的金人将领笑了下,不屑的说道:“这种人完全就是疯狗,明知道自己将死,所以现在巴不得把全部夏人都杀了给他垫背。要不然他还能怎么样?难道等着宋廷的人大发善心来救他吗?宋廷都想让他死,又怎么会……。”
金人将领说了一半,便看到乞石烈诸神奴,终于把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只是那目光看起来……却是让他心慌的厉害,就像是一把刀子似的,向着他刺了过来。
“你刚才说什么?”乞石烈诸神奴沉声问道。
“对……对不起……末将不该阵前……。”金人将领吓了一跳,他敢得罪其他人,但这个圣上跟前的心腹武将,他可是一点儿也不敢得罪。
“你刚才是不是说,宋廷会有人来救他?”乞石烈诸神奴再次转头,视线再次移到了地图上,而后看着马鹿关,以及京兆府路,瞬间恍然大悟:“京兆府路早已经不是我们大金的了,如今是处在……那个虞允文的手里,而虞允文虽然是宋廷的臣子,但……他跟叶青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而且那个虞允文,还是当年在扬州一战,以一个未经宋廷差遣的文官身份统帅宋军,打败了当时的圣上完颜亮的宋人!最后也是因为他固若金汤的防守,让圣上完颜亮的大军一直无法渡过长江,加上那时候因为我大金国朝堂发生了其他事情,所以圣上完颜亮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不得不孤注一掷,命所率大军三日之内必须渡江,但最终……被手下兵变所杀。”
金人很清楚这段秘事,当年完颜亮亲自率军攻宋,但其弟完颜雍却是趁此机会在东京称帝,而且身边支持他的臣子也不在少数,所以那个时候的完颜亮,前方战事打了败仗,后方又便宜了完颜雍夺取皇位成功。
退无可退的情况下,只能是孤注一掷,最终因为过于粗暴、严苛的渡江之命,被手下兵变所杀,成为了残余金军示好新帝完颜雍最好的投诚礼物。
但金人显然是不会把这笔账算在自己人身上,何况那时候刚刚登基的完颜雍,也就是如今完颜?的祖父,也需要拉拢军心,所以这笔账就一直算在了虞允文的头上,从而也使得金国上上下下也都认定,是因为虞允文才使得完颜亮战死疆场。
当年虞允文就敢以一个还未被宋廷差遣的文官身份,仓促之下来统帅宋军抵抗完颜亮,如今已经握有兵权,独掌京兆府一路的虞允文,若是再一次的违背朝廷旨意,也并非是什么新鲜事儿不是?
“将军,可……眼下关于叶青的事情,跟……跟那个虞允文有何关系?”金人将领小心翼翼的问道。
乞石烈诸神奴眼中充满了愤怒,瞟了一眼那将领后,突然哼道:“宋廷这帮子蠢货,简直是猪一样的蠢!比猪还蠢!”拳头恨恨的砸在了地图上:“想让叶青死,又特么的不把周遭可能驰援叶青的人撤走,特么的这不是等于又给了叶青一线生机!而现在,我敢保证,叶青之所以一路上如此大张旗鼓、极尽挑衅的屠戮夏人,就是为了吸引夏人的注意力,让他们无法去注意身后的虞允文!虞允文必然是会来救援叶青的,我敢打赌!”
金人将领还是头一次看到圣上心腹的年轻武将,骂骂咧咧的如此大发脾气,看着那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庞,这下子连文化也不敢问了,只是呆呆地站在一旁,听侯着乞石烈诸神奴骂着猪一样的大宋朝廷。
当然,他们显然不会知道,宋廷已经尽力了,只是这个时候的虞允文,已经不是当年的虞允文了,对朝廷已经失望过一次后,他已经长记性了,何况又有岳飞的前车之鉴,虞允文又岂会再一次让叶青步上岳飞的后尘?
大军一早上出发,轻骑快马出长安而后经兴州,也是如今他们的大军所驻之处,而后便是所有人,毫不隐瞒自己行踪的直指关陇道之陇城。
虞允文的大军从大清早开始出发,而骂完了猪一样宋廷的乞石烈诸神奴,一脚踢飞了身旁呆立的金人将领,让他立刻集结大军,立刻从长宁驿出发,再次前往马鹿关。
绍熙元年十月十四日晨,虞允文自京兆府出发,乞石烈诸神奴自长宁驿出发,**公济自大震关出发,而叶青,也已经自老爷岭出发,踏上了前往马鹿关方向的关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焦急的望向马鹿关这个方向。
血战、一触即发。
(ps:老天保佑,但愿我能够写好一次大战,一次就好,多了也不需要,拜托老天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