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8 同富贵
在接下来开始筹备着回燕京的几日里,完颜从彝几乎每日都会去求见叶青,但叶青却是选择了避而不见,甚至就连见上刘克师一面,对于完颜从彝而言都很难。
求助无门的情况下,倒是有一件事情给了完颜从彝一丝希望与转机。
前皇后李师儿倒是愿意见见完颜从彝,加上当年李师儿从会宁府逃亡至隆安时,完颜从彝曾经帮助过李师儿,所以此时在得知李师儿愿意见他后,完颜从彝的心头瞬间又升腾起了一丝希望,认为可能会迎来一次转机。
再次来到宋镇,也顺利的在宫女的引领下见到了李师儿,此时的李师儿,在完颜从彝的眼中,少了一丝当年身为皇后所拥有的华贵威仪,但倒是多了几分妇人的成熟妩媚与风情。
寒冷的天气下,李师儿披着白色的皮裘,站在廊亭内望着冻出厚厚冰层的湖面,白皙精致的脸颊也被冻得通红,双手拢在袖子里,时不时也会面对着湖泊轻轻跺脚取暖。
待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后,李师儿回头转身,脸上浮现一抹旧识重逢的笑容,冲着完颜从彝点点头道:“霍王辛苦了,先去前厅暖和一会儿。”
完颜从彝深吸一口气,想了想还是听命于李师儿的意见,跟随着那宫女走进了温暖的前厅内,丫鬟也在第一时间为其奉上了热茶。
坐在温暖的前厅内,完颜从彝心内多少有些交集,刚刚看李师儿从容的样子,这让完颜从彝不由得开始猜测着,李师儿此番招自己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会不会跟自己将要就任燕京知府一事儿有关。
渐渐陷入沉思的完颜从彝,在听到脚步声回过神来时,李师儿已经走进了前厅,在上首的位置坐下。
宫女亲自为李师儿端来热茶,而后那一直跟随着李师儿的太监,示意厅内的其他丫鬟先出去,随即前厅内就剩下了一个宫女与太监,再者便是起身再次向李师儿行礼的完颜从彝四人。
“霍王坐下说话便是。”少了那一份雍容华贵后的李师儿,此时更显女人的柔情似水。
待完颜从彝坐下后,李师儿沉默了片刻,随即开口说道:“你就任燕京知府一事儿,我已经知晓了,至于你兄长完颜从宪,其实留在辽阳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儿。”
“但……臣怕是无法胜任燕京府的差遣,耽误了燕王的大计。”完颜从彝选择直接了当道。
“是怕叶青用你完颜从彝借刀杀人?”李师儿挑眉问道。
完颜从彝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承认这确实是自己的心中所忧。
“那你可曾想过,若是你踏过了这一关,那么将来必定是飞黄腾达?还是说……你认为金国还有复国的希望?”李师儿淡淡的问道。
完颜从彝摇头,并不向李师儿隐瞒自己对金国复国无望的看法,道:“大金国想要复国难如登天,就算是大金国如今能够出现哪怕十个八个像燕王这般的不世之材,但也没有足够让其发挥才华的土壤。朝廷亡了、权贵都被南迁,想要复国我们还能靠什么?”
“既然霍王明知复国无望,那么还担忧什么?怕背负骂名,怕金国那些被南迁至燕京的权贵在被背后戳你完颜从彝的后脊梁?还是说……你有什么其他想法?”李师儿的意思已经很明了,她跟叶青闹归闹,但听了叶青的解释后,却也觉得,或许让完颜从彝任燕京知府,是一件彼此各方都能够接受的事情。
不同于李师儿也好,还是完颜从彝也罢,叶青所站的高度决定了他在对每一件事情做出决定时,往往都要比李师儿、完颜从彝考虑的要多的多。
如此也就使得他们实在无法跟上叶青的节奏,一直只能是被动的听从叶青的差遣,甚至连揣摩叶青的用意,也只能是揣摩出一大半,而不是全部来。
“皇后的意思是……。”完颜从彝微微皱眉问道。
“既然有些事情无法更改,那么何不去多想想该如何面对?”李师儿从袖袋中拿出一封书信,看着上面赵盼儿的亲笔,示意宫女交给完颜从彝后,说道:“宋廷都城的局势复杂,自然非是当年会宁府的官场那般可以相比,宋人善权谋世人皆知,燕王叶青就是最好的例子。而今随着金廷权贵南迁,使得燕京府的局势更是深不可测,暗流涌动。当年我大金国的权贵在燕京也是没少经营,如今被迫南迁后,那么他们当年经营的一些东西,如今可就算是派上用场了。你只看到了叶青让你去对付金廷权贵,却没有看到,这其中也包括了宋廷的一些官员。”
“难怪完颜琮、完颜玠他们要抢着去燕京府,原来他们早就在燕京留下了后手。”完颜从彝飞快的看完信说道。
“非是他们有意为之,而是无心插柳,没想到如今倒是派上了大用场。”李师儿淡淡说道:“自然,谁也没有想到,这些人刚到燕京府,就立刻开始活动了起来,开始为自己找靠山、攀交情。总之,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让自己在燕京过的舒服一些。”
“不错。”完颜从彝认同的点点头,而后道:“但燕王显然不这么想。毕竟,宋廷迁都之后,朝廷自然是希望朝堂之上能够呈现一幅新气象。那么有些人可就不会这么想了,甚至是看到了朝廷的决心跟意图,但也不会当回事儿,依旧会用在临安的那套官场法则我行我素,那么燕王自然要……如此说来,传言他与当今圣上之间的隔阂并非是真的?”
完颜从彝确实是很聪明,李师儿稍加点拨,立刻能够联想到燕京府乃至关乎整个宋廷朝堂的局势这一点儿上,甚至是都联想到了叶青跟当今圣上赵扩之间的权利平衡上。
“燕王与圣上之间是否早已达成了默契,这件事情,只要肩膀上的脑袋还在,那么就应该能够看明白。若不然的话,迁都一事儿怎么可能这么顺利?”李师儿看着完颜从彝说道。
完颜从彝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心头突然也觉得,好像让自己就任燕京府知府一事儿,也并非是他想象的那般血腥。而是在血腥之中也有一条有利于他的仕途大道,但这条大道自己是否能够走的上去,以及是否能够走的稳当,或者是找到那正确的路口,可就是要全凭自己的真本事了。
“如此看来,也就说……当今圣上与燕王,在让朝堂呈现一幅新气象的事情上,已经达成了默契。”完颜从彝顺着心中的脉络梳理道:“宋廷权贵南迁燕京,临安官员北上燕京,眼下的机会对于朝廷而言,正是一个最佳的破旧立新的机会?”
“一个理想中的朝堂,一个理想中的世界,一个理想中的版图,这是叶青的野心,同样,也会慢慢成为当今圣上赵扩的野心。叶青这些年来,一直都在追求大一统,除了朝堂的一统,也在追求疆域的一统。草原、沙漠、雪地,大海都要纳入大宋版图。”李师儿认真的说道。
“那岂不是……?”完颜从彝有些惊愕,若叶青的野心真是如此的话,那么与改朝换代有何不同?
“但叶青愿意看着赵扩当皇帝,愿意这个天下还姓赵。而他,要做的就是马前卒的角色,为大宋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完之后,李师儿也是有些替叶青惋惜的长叹一口气。
完颜从彝则是有些发呆,一下子他有些无法消化今日听到的这些,当然,他绝不怀疑李师儿这番话里有水分,也相信李师儿跟他说的,都绝对是真话,也都是叶青的所思所想,毕竟,跟随叶青从会宁府出发来到辽阳后,他就渐渐察觉到了皇后李师儿跟燕王叶青之间的秘密。
不由自主的,完颜从彝想起了当初叶青攻会宁府时,自己请求叶青暂缓攻城时,他一个人单枪匹马伫立在风雪交加的会宁府城门前的情形,那时候,乞石烈诸神奴就试探过他,燕王的野心与目的,绝非是眼前这么一座小小的会宁府,而是茫茫的大草原与戈壁。
“臣明白了……。”完颜从彝深吸一口气道。
“这里哪还有皇室贵胄?完颜知府何必在我一个妇道人家面前称臣?只不过是念及当年完颜知府的救命之恩,今日是向你道声谢意而已。”李师儿的神情显得很平静,窗外一缕午后的阳光正好洒在李师儿的脸上,使得此刻的李师儿看起来是那么的圣洁与淡然。
“是,下官明白了。”过了好久,完颜从彝起身说道,随即心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大金国亡了,大金国的历史也将载入时间的洪流当中,如今的他孑然一身之余,也该往前看了,而不是一昧的瞻前顾后,在犹豫之中蹉跎余生。
阳光照在走出宋镇的完颜从彝的身上,金色的背景下,完颜从彝的腰杆越来越挺拔,甚至是随着心头的感慨与豪情,不顾当街行人的侧目,突然扬天大吼一声,随即哈
哈大笑着继续向前。
相比起开始渐渐焕发新的生机,开启一个新时代的安东四府来,燕京府则还是暗流涌动、局势诡异的情形。
特别是当燕京府的官场,开始有消息传出:燕王叶青不日即将凯旋而归时,一时之间这个消息如同千钧大石一般,重重的压在了众人的心头,让人仿佛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仿佛这燕京城湛蓝的天空,一下子就变得昏暗压抑了起来。
即便是谢深甫,在得知叶青不日即将要回到燕京的消息时,也是眉头紧皱了好几日,而至于其他官员,自是不必多说,一时之间有些人诚惶诚恐,不知该如何是好,是不是还应该继续在燕京停留下去,或者是赶紧赶回临安,避一避这个近两年没有回燕京的燕王。
有人忧心忡忡,就有人心情愉悦,整个燕王府虽然并没有传出什么动静,但旁人在经过这边时,总是会觉得,好像那燕王府都不由自主的又高大威严了很多,气势变得让人更加高不可攀、心生敬畏。
不同于外人对燕王府的看法,燕王府里燕王的长子叶孤城,同样是没有这种感觉。
在得知其父不日就将回燕京时,叶孤城的第一反应除了高兴以外,便是琢磨着如何能够让赵扩交到他手里的五千人,变得能够更入父王的眼一些。
一辆马车从燕王府的门口快速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并不同于其他纨绔子弟,或者是一些燕京城的官吏,燕王府的马车上街从来都是很低调,向来不会惊动行人,即便是擦肩而过时,几乎没有人能够从外表看出来,这辆马车是出自燕王府。
高大巍峨、气势宏伟宛如天庭的皇宫宫门处,一身便装、脸上还带着稚嫩气息的叶孤城轻松的跳下马车,禁军统领显然都认识这个他们的直属上司,即便是普通的禁军兵士,对叶孤城也是同样不陌生。
已经混到了朝堂武将鱼符的叶孤城,依照进宫的惯例,把自己的鱼符交给自己的属下查验,随即这才向宫里行去。
卫泾在听到其他太监的禀报,世子殿下在外求见圣上时,则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圣上已经准许他进宫之后,不必通报,便可直入大殿、御书房,哪怕是寝殿,但这燕王府里的世子殿下,却是一直都按照宫里的规矩办事,从来不行驶圣上赐给他的特权。
卫泾的余光从赵扩的脸上也看到了一丝对那燕王世子的无奈,越发有燕王一些日常举止的赵扩,放下手里的毛笔,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叹着气道:“让他进来吧,朕的御书房又不是不让他随意出入。”?卫泾行礼躬身离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便领着叶孤城走进御书房,而后卫泾在宫女为两人奉上茶水之后,便悄悄的挥了挥手,待宫女与太监都退出御书房后,卫泾也同样小心翼翼的退出御书房,并轻轻的把御书房沉重的门关上。
颇有大哥风范的赵扩,微笑看着叶孤城向他行礼,自己则是缓缓靠向椅背,笑着道:“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每次来不必站在外面等候他们通秉,你自己又不是不认识宫里的路,直接过来便是……。”
“君是君、臣是臣,虽然你已经给了我象征官员身份的鱼符,但……这件事情总是让我心里没底。当然,这跟我遵守宫里的规矩没关系……。”叶孤城笑着说道。
不等他说完,赵扩就打断道:“你父王快回来了,所以你有些忐忑了,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你现在的情况吧?”
“有一些这个原因,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五千人能不能入我父亲的法眼,更是我担心的事情。当初你把这五千人交给我统领,虽然我也很想试试,自己能不能统领这五千人,从而看看自己以后能不能在一些事情上帮上父王的一些小忙。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父王要回燕京,总觉得这五千人根本没办法入父王的法眼,根本让父王看不上。”叶孤城有些忧心道。
“我倒是觉得还不错,最起码这两个月来,宫里没出过乱子,这些禁军也没有人闹事。”赵扩仰头想了想,而后继续道:“况且那些每日进宫出宫的官员,也几乎都没有人对如今的禁军提出什么异议,当然,有些人除外。”说道最后,赵扩给了叶孤城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叶孤城嘿嘿笑了笑,但心里头还是有些忐忑,有些少年老成的叹口气道:“今日我来见你,就是希望看看能不能利用我父王还未回来这几日,让禁军在城外操练一番,如此一来,我也好心里有底……。”
“我看行。正好这几日我也在宫里闷得厉害,特别是燕王回京的消息传遍官场之后……算了,不跟你说了,再说下去,怕是你也不愿意听。总之,如今因为燕王要回燕京了,一些人开始变得诚惶诚恐了,也不知道私下里背着我,或者是背着燕王做过什么亏心事儿。”
说道最后,赵扩也是无奈的叹着气,不过一想到可以借着操练禁军的借口出城转转,倒是让他立刻心情大好了起来。
而五千精兵自然不可能一次全部拉出去,还是需要分批来进行,如此一来,既不影响宫里的护卫差遣,更重要的是,可以把出去散心一天的事情,变成三五日的时间来散心。
两人一拍即合,余下来的事情自然不是赵扩亲自来办,自然是要交给叶孤城来着手准备。
当今圣上赵扩与叶孤城只想着出城散心,而李凤娘在后宫则是眉头紧皱,叶青要回来了,这虽然不至于让她感到一股如山一般的压力向她倾泻而来,但最起码还是让她有些心事重重。
叶青不在的近两年时间,虽然她与燕王府不对付,但最起码她倒也一个人过的逍遥自在,甚至朝堂之上她也可以掌握一些话语权,譬如:她一手提拔谢深甫等人,又亲自下旨从临安招来徐谊等人,为的就是希望能够在叶青回来之前,利用这个空当,把整个朝堂的权利划分尽可能的做到平衡,尽可能的把叶青往权利的边缘推上一推。
但如今她只差遣了谢深甫为左相,想要把韩彦嘉差遣为右相一事儿,本打算过元日之时,趁着一派喜庆祥和的气氛,先跟赵扩通一通气,而后便把这件事情定下来,如此一来,当叶青回到燕京后,最起码有些事情,他就不太好插手了。
令她想不到的,自然是叶青攻伐金国的脚步竟然如此顺利,会宁府竟然连一天都没有撑下来,就被叶青兵不血刃的拿下,而如今一些原本的金国宗室贵胄,也都被他南迁至了燕京,这在李凤娘看来,就像是在跟她下旨北迁一些官员作对一般。
“这些人中,恐怕不乏一些已经对叶青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之人。虽然整个北地已经纳入我大宋版图,但在一些地方官吏的任命上,哪怕是燕京一些衙署的官吏任免上,燕王当初选择了以金治金,如今这些人都在其职。圣上不愿意动这些人,是怕让人误会他与燕王君臣不睦,但他却不知道,如此只会加深叶青在整个北地与燕京的势力。本来这两年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可燕王府那四位也不是吃素的,圣上还未抵达燕京,就先放了五千精兵在燕京,就像是怕人家跟她们枪什么似的,简直是太过于小家子气。”李凤娘当着韩彦嘉的面,则是毫不顾忌的说出她对燕王府的看法。
“但也必须承认,燕王当年在一些官吏任免上选择以金治金,确实对朝廷吏治各地州府有利。何况,这几年也能够看出来,即便是他们明知已非金人而是宋臣,但在自己的职责差遣上倒也是尽心尽力,并没有出过什么大乱子。也让朝廷没办法无端更改他们的差遣……。”韩彦嘉尽力让自己站在中立的立场跟李凤娘说话。
李凤娘则是不屑的一笑,道:“是没出什么大乱子,但朝廷没办法更改他们的差遣,还不都是因为这些人的背后是他叶青在撑腰?冠冕堂皇的说是让圣上随意任免北地各州府官吏,可他叶青的手……何时真正离开过燕京?人在金国征伐,但那在燕京的心思何时停下来过?”
韩彦嘉小心翼翼且无声的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不由的想起了今日一早见圣上赵扩时,谢深甫等人在与赵扩争论至最后,赵扩神情无比认真且凝重的对谢深甫等人,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道:“自古患难与共富贵难同,难道你们也要让朕只可与燕王共患难,无法同富贵!大宋江山绵延百年,从最初立国至偏安一隅,到如今复国开疆,眼看着一个太平盛世即将到来,怎么?你们就要开始内讧,开始窝里斗,要把如今即将开始的盛世因为论功行赏而扼杀不成?!”
韩彦嘉这还是第一次见赵扩在朝堂之上,面对群臣如此震怒,而赵扩这一席话,韩彦嘉不知道别人是不是深有感触,但他却是深有感触,甚至是才意识到,如今的圣上虽然还很年轻,但他真的不再是当年那个少年皇帝
了,已经有了自己的所思所想、治国理念,甚至是已经有了一个英明君王应有的担当。
“眼下蒙古人可谓是民风彪悍,如今朝廷迁都燕京,虽说夏、辽早就亡了,金国也已经步其后尘。可朝廷也不得不小心蒙古人才是。若是削权燕王,会不会让蒙古人有机可趁?”韩彦嘉道出了自己心中的忧虑,同样,也是在提醒李凤娘,这个时候若是跟燕王对着干,而且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北地,朝廷很难占到便宜。
所以在他看来,皇太后想要打压叶青之策,细细思来,不管是在气度上还是驭臣之策上,都不如圣上赵扩的共富贵来的让人信服,同样,如此君臣和谐,也真的能够给大宋一个鼎盛时代。
但不想,韩彦嘉的善意提醒,听在李凤娘的耳里,却是像在提醒她,叶青跟蒙古人之间的良好关系,朝廷在打压时也不得不考虑进去。
“哼,叶青跟蒙古人亲近也不是什么秘密,这些年来,为了伐金,粮草金银没少花费,就连那不相干的蒙古人,也被叶青无条件的送了那么多的好处,难不成真当我大宋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如今既然断了对蒙古人的赠与,那么相信,叶青到时候想要跟蒙古人沆瀣一气,蒙古人怕是也不会答应了。”李凤娘冷笑着说道。
韩彦嘉一时之间哭笑不得,他的本意是想提醒皇太后,要小心蒙古人,而燕王如今,恐怕才是蒙古人唯一忌惮的一位宋臣,若是朝廷跟燕王不和,那就是等同于给蒙古人的血盆大口送攻宋的机会啊。
而韩彦嘉刚想要解释时,门口的太监便高声道:“左相谢深甫谢大人求见皇太后……。”
听到谢深甫到来,韩彦嘉硬生生把自己想要说的话憋回到了肚子里,李凤娘倒也是善解人意,知道前些日子韩彦嘉跟谢深甫当着赵扩的面,在朝堂之上闹得不愉快,两人最后竟然是争吵的面红耳赤,如今若是在自己这里见面,说不准还要她来帮他们断个官司,所以李凤娘便指了指后门。
韩彦嘉也明白李凤娘的意思,点点头后,对着李凤娘匆匆行礼,随即便在太监的引领下,从后门走出了李凤娘所在的宫殿。
身后隐隐听到中气十足的谢深甫正在向李凤娘请安、行礼,而韩彦嘉在告别了送他出来的太监后,环视着他置身于内的巍峨皇宫,一时之间心头竟然满是悲意。
他不知道,眼下这看着即将要渐渐开始的唯我独尊的大宋鼎盛时代,会不会如他想象的那般真实的展现在世人眼前,更不知道如今自己置身其中的皇宫,是否有幸能够见证那一刻的到来,还是……在短时间内就变得荒凉、落魄起来。
心头的悲戚一时难以释怀,双目有些黯然随着落寞的脚步行走于宫道上,瞬间韩彦嘉突然又是欣喜的抬起了头,因为他突然想到,当今圣上可是要誓与燕王共富贵,即便是不能共富贵,但以如今自己亲眼所见的圣上的英明,想必圣上也不会把自己与叶青之间的君臣不睦一事儿,闹得危及朝堂与社稷吧?
想到此处的他,看着那打算领着他出宫的太监,而后道:“可否请你带我去见皇后?”
太监自然是知道韩彦嘉的身份,能够如此自由出入皇宫的,如今在燕京,恐怕也就是那么三五人而已,而韩彦嘉便是其中一位。
这边韩彦嘉去见皇后韩瑛,而那边谢深甫则神情凝重,向李凤娘叙述着那日在朝堂之上,自己与韩彦嘉争吵的面红耳赤一事儿。
李凤娘无奈的叹口气,先是示意身为左相的谢深甫,在对待同僚一事儿要大度一些,不能太过于书生意气,要懂得变通等等。
谢深甫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在心里计较了一番说道:“依臣来看,这朝堂之上非但讲究君臣和睦,同样,同僚和睦对于我大宋朝的江山社稷也才有利。臣这几日听到了一些传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的人还说,是皇太后刻意放出来的风声,臣当时就严厉的斥责其:应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才是。”
李凤娘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着杯沿上浅淡的红唇印记,平静道:“你说的传言是韩彦嘉任右相一事儿吧?”
“皇太后英明,平日在宫里足不出户,竟然也听到了这些捕风捉影的传言。”谢深甫双目一亮道,刚刚还在思索,该如何开口跟皇太后说这传言,没成想,皇太后倒是先点破了。
“这不是传言,是真的,也确实是本宫的意思。本想着元日将至时,趁着上上下下一片祥和喜悦的气氛,到时候再跟圣上提及此事儿。毕竟,韩彦嘉在朝堂之上身份特殊,由他来担任右相一事儿,圣上自然不能说,所以啊,这件事儿就只能是由本宫来操持了。”
谢深甫低头咳嗽了几声,用来掩饰自己刚刚瞬间的惊愕,而后想了下后道:“皇太后,非是臣不愿意,更不是因为上次与韩大人争吵了几句才如是说。而是……臣以为圣上如此避嫌,也是为了我大宋江山社稷着想,而皇太后若是让韩彦嘉来担任右相,恐怕到时候在有些事情上,会让圣上为难。自然,因为韩大人乃圣上岳丈一事儿,恐在朝堂之上也会招来非议。”
“哦,是吗?”李凤娘不为所动的瞟了一眼谢深甫道。
“臣是怕如此一来让皇室为难,军国大事非同小可,如今我大宋朝蒸蒸日上,韩大人同样也是才华横溢,但……难就难在这身份……。”谢深甫有些为难的说道。
“此事儿不必多说了,本宫心意已决,本宫累了,左相也下去休息吧。”李凤娘显然不愿在此事儿上做出哪怕一丁点儿的让步,如此赶谢深甫出宫,既是头一遭,也是第一次用如此的举动来向谢深甫表明她要让韩彦嘉出任左相的决心。
当然,谢深甫绝不会知道,李凤娘之所以让韩彦嘉出任右相,就是希望能够让谢深甫与韩彦嘉在朝堂之上相互牵制,之前因为两人交情颇深,李凤娘还一时之间难以决断,但当那日两人在朝堂之上因为政见不合,而争吵的面红耳赤时,对于李凤娘而言,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只要谢深甫跟韩彦嘉二人不和,那么如此一来,就才能做到朝堂局势与权力的平衡,若是再加上一个即将回到燕京的叶青,那么三足鼎立之下,大宋江山与朝堂局势,岂不就在三者之间稳如磐石了?
谢深甫心思有些凝重的走出了李凤娘的宫殿,韩彦嘉同样是心事重重的走进了当今皇后韩瑛的宫殿。
听到宫女的禀奏,韩瑛整个人是喜出望外,这些年来,自她被立为大宋皇后之后,父亲韩彦嘉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因为其他别的,总之,一年到头几乎很少主动来宫中探望她,每次都是她出宫之时前往家里去看望他们。
所以此时得知韩彦嘉求见时,韩瑛不等宫女说完,就自己飞快的跑出殿外去迎候自己的父亲。
“爹……。”韩瑛脸上写满了欣喜与意外:“您怎么来了?”
一边说一边搀住了韩彦嘉的一只胳膊,几乎是拽着韩彦嘉往殿里走去。
“爹……。”韩彦嘉还没有想好,该如何跟韩瑛开口说一些朝堂之事儿。
他既想让自己的女儿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在圣上耳边吹吹枕边风,但又怕如此一来,把自己的女儿牵扯到了诡异多变的朝堂局势当中,所以当那领着准备出宫的太监,在向皇后的宫女通秉时,韩彦嘉就有些后悔今日自己的贸然举动了。
但奈何宫女已经飞快的跑进去通秉,而自己的女儿又是欣喜的亲自出来迎接他,这让韩彦嘉想要站在殿外跟韩瑛寒暄几句,而后就掉头就走的想法彻底落空,只能是任由韩瑛拉着他进入到了宫殿里。
韩瑛显得格外兴奋,一会儿吩咐宫女赶紧沏茶,一会儿又说用刚刚送到宫里的新茶,这边让太监去准备点心,回过头就立刻吩咐其他太监去准备水果。
总之,韩彦嘉从进来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只看见了欣喜的韩瑛因为他的到来,不断的忙活着。
“爹就是……坐一会儿就回去,好些时日没见你了,就是过来看看你,免得你娘在家里老是念叨。”韩彦嘉有些局促的说道。
韩瑛却是不管那些,只要父亲愿意进宫见自己,那就比什么事情都让她高兴,何况,这些年来,圣上赵扩对于她也是开明的很,除了朝堂之事儿不让她参与以外,其余的大事小情,在这皇宫里,韩瑛几乎能做一小半的主。
尤其是在临安时,在皇太后先行北上燕京后,整个临安皇宫后宫的大小事务,都是由韩瑛来做主拿主意。而那些时日里来,韩瑛也是不负众望,把后宫乃至整个皇宫的事宜打理的是井井有条,且都让赵扩是极为的满意与放心。
1359 **不离十
深处燕京府的赵盼儿预料到了叶青回燕京的消息,必然会在燕京府激起轩然大波,但她也真没有想到,叶青人未至、声未到,只是有了他将要在元日前回燕京府的消息后,整个燕京府竟然就像是一锅煮沸了的开水一般,瞬间沸腾了起来。
上至圣上、皇太后,下至一些衙署官吏乃至百姓,如今都在燕京府里议论着燕王将要回燕京的消息。
茶楼酒肆,哪怕是赌场青楼内,那些寻找风流韵事的文人墨客,这个时期也不在燕京附庸风雅,而是改为了高谈阔论天下大势。
每一个人都像是对燕王极为熟悉,仿佛他就一直在燕王身边一样,说起关于关外的事情,说起关于燕王如何征金的事迹,说起燕王在这个回京的目的等等来,都是头头是道。
茶馆里的赵盼儿一直在低头喝茶,但耳边纷杂的议论声,都被她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这也让她不得不重新估量叶青在宋廷、在朝堂、在北地的影响力与威望,真的是赵宋宗室能够相比拟的吗?
“谢深甫从宫里出来了。”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赵盼儿不动声色,依旧是继续喝着茶,对于人来人往里的茶馆中,那些人来人往的目光,不时惊艳于她的身上时,赵盼儿早就习惯了置若罔闻,不去理睬。
“完了?”放下茶杯问道。
“去了皇太后那里,但他出来的时间比韩彦嘉还要早,因为韩彦嘉去了皇后那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两人上次在圣上面前争吵的面红耳赤以后,故意错开出宫的时间,以免碰面之后两人都显得尴尬。”属下继续低声回报道。
赵盼儿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微笑,即便是如此,也引得茶馆里一些一直偷偷注视他的文人墨客、风流雅士心神一醉,仿佛已经见到了春暖花开的烂漫时节。
“那是你多想了,这些人在朝堂之上……为了利益早就把自己的脸面撕下来放在脚底下踩了不知多少脚了,朝堂利益面前,脸面算什么?能值几个银锭?”赵盼儿显然在叶青跟前也没少学到东西,顿了下后便继续说道:“人老奸马老滑,到了他们那个地位,权势与利益才是他们真正的脸面,至于咱们常人认为的脸面,在他们看来,早就不知道丢了多少年了。”
“圣上跟世子今日也出城了,随同着的禁军不下千人,不过是在城门即将要关闭之时,大街上行人也不多,所以动静不是很大,但相信要注意这些的人,也一定会注意到。”属下继续说道。
“那不是咱们要管得事情,何况咱们也管不了。”赵盼儿叹口气,在她来这家茶馆散心,听一些民间传言跟小道消息前,便知道燕王府的另外一位王妃,有着铁衣将军称谓的耶律月,也已经率着燕王府里的几十名护卫出了燕京府。
如今圣上、世子也率禁军出了燕京府,虽然不清楚他们是不是约定好了的,但赵盼儿敢肯定,到了城外之后三人必然会聚到一起的。
也确实如赵盼儿猜测的那般,率先到达破阵营大营的耶律月,刚刚在议事厅内坐下,赵扩跟叶孤城也就先后率着千名禁军赶到了破阵营的答应议事厅内。
赵扩看到一身戎装的耶律月先是愣了一下,银白色的甲胄加上耶律月那仿佛带着一丝野性的精致面庞,既显得英姿勃发的同时,也让人明白,为了耶律月会有铁衣将军这个称谓的原因了。
“母妃……。”叶孤城率先说道。
而耶律月则是微微弯腰向赵扩行礼,正要说话时,赵扩就率先伸手制止,开口道:“铁衣将军不必如此客气,如今既不是在朝堂,也不是在燕京,更何况这里也没有外人,您就不必跟我见外了。今日我跟孤城来此,正是有事有求于您。”
”小孤城已经跟我提及了,能帮上圣上的忙,是燕王府的荣幸。”耶律月在客套的同时,姿态也是显得不卑不亢。
自赵扩第一次主动前往燕王府,而后释放出他代表朝廷给燕王府四位王妃的善意,以及在第二日便把燕倾城、白纯、耶律月还有钟晴都赐封为王妃后,赵扩在燕王府也就开始变得渐渐受欢迎起来,特别是在把五千禁军的虎符交到叶孤城手里后,赵扩在燕王府的待遇更是大幅提升,甚至有时候让赵扩都觉得自己很幸福,因此也不再嫉妒叶孤城,有好几个母妃给予他关爱。
“驻守儒州的兵马本就是精兵悍将,当初我从儒州调他们入燕京府,也是跟虞允文争论了大半天,最终才把精锐给了我。而这些人,也都是跟随着燕王南征北战,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大军,本身的实力就极为过硬。即便是如今已经成为了禁军,但我相信,只要把他们拉到沙场上,他们就一定能够给你惊喜。”耶律月给赵扩、叶孤城吃着定心丸道。
有些话赵扩自然是不好开口,随即看了一眼旁边的叶孤城,叶孤城瞬间明白,上前两步嘿嘿笑着道:“母妃,光说不练是假把式,父王以前经常如此说。今日我们请母妃过来,就是……就是希望让这五千人……。”
说到此处时,叶孤城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赵扩,看到赵扩冲他点头后,叶孤城才继续说道:“您率圣上当初从临安带来的禁军,我率这您调来的禁军,操练一番如何?让圣上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比……。”
“长本事了啊你?竟然想跟我过过招了?你是认真的吗?”耶律月伸手揪了揪叶孤城的耳朵,叶孤城本能的想躲,但一想到这些年的惨痛教训,也只好尴尬的当着赵扩的面,任由耶律月揪着他的耳朵,像他小时候那般轻轻摇晃了几下。
“哪敢啊,这不是不安心嘛,要是能赢了母妃,或者是临安的禁军,圣上也就心里有底了,到时候父王回来后,我也就有底气跟父王据理力争……。”叶孤城揉着耳朵说道。
耶律月的目光则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赵扩,一瞬间倒是有些明白赵扩为何如此重用、信任叶孤城的用意了。
除了一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外,显然,赵扩也想要靠自己的双手与智慧,来培养一些真正属于他的文臣武将,而叶孤城,显然就成了赵扩最好的对象,毕竟,有了叶孤城对他忠心的话,那就等同于得到了燕王府一大半的支持,如此一来,以后他在朝堂之上做什么事情时,阻力自然就要小了很多。
甚至是在某些时候,一旦稍稍有损燕王府的利益时,恐怕燕王府也会看在叶孤城的份儿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此一来,也就不会使得赵扩跟燕王府之间出现大的隔阂,或者是一触即发的矛盾与冲突,而赵扩也能够在时间的推移下,慢慢在朝堂之上积攒起完全属于自己的力量,从而彻底真正的成为一个君王。
叶孤城的作用,自然就会成为赵扩与燕王之间的缓冲带,会使得两人在有分歧之时,因为中间夹杂着叶孤城的原因,从而能够让君臣二人和睦相处。
而赵扩的目标,却是不止燕王府叶孤城一人,就连叶无缺其实也是在他的计划之内,只是那个书呆子如今还没有完全开窍,整日里很少出现在燕京城,要么是在燕王府的书斋里,要么便是在哪个学院看书求学。
加上年纪比叶孤城也要小,所以赵扩倒是不着急,有的是时间通过叶孤城去拉拢叶无缺为他所用。
赵扩在成长,而且不止只是年龄在增长,自来到燕京之后,随着与叶青书信往来渐渐频繁,加上叶青的刻意教导,如今的赵扩,隐隐约约的已经具备了文韬武略的君王之能。
特别是在一些朝堂政事的处置上,对于文臣武将的看法上,赵扩已经不再像当初那般,用幼稚的非黑即白的眼光去看人。
他渐渐的已经明白,在朝堂之上敢于顶撞、反对他的臣子,并不一定就是佞臣,那些凡事都会顺从他的臣子,也不一定就是忠臣,朝堂之上没办法用明确的好与坏来衡量一个人,大多数时候,一个人是否对朝廷有用,是否得他赵扩的心意,完全要一分两面的来看待
,决不能用自己的私人情感在朝堂之上意气用事,孤家寡人四个人,在形容自己身为君王无奈的同时,也是在提醒他,朝堂政事之上还需要他靠自己的真才实学来处置、冷静沉着的独立思考能力来处置。
相比起赵扩日渐成熟,已经不再是皇后的李师儿,如今看人则更倾向于非黑即白,在少了那种身处皇宫内的错综复杂的形势后,李师儿的看人与用人也就越发显得单纯。
加上身边又有一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叶青,使得李师儿早就失去了靠机智权谋来看世界的信心。
燕京府如今发生的事情,都会在第一时间禀报给已经启程回燕京的叶青,一路上叶青也不再避着李师儿看一些关于朝堂之上的书信,更何况,就算是叶青不给李师儿知晓,但已经渐渐被李师儿笼络为心腹的赵盼儿,在一些事情上则是会跟李师儿通气。
倒不是赵盼儿不知轻重,而是因为帮助李师儿在燕京置办一座满意的府邸,遇到的种种事情几乎都跟朝堂官员有关,或者……背后的主谋拐过几个弯后,赫然发现,原来这座府邸的真正主人,竟然是朝堂官员,或者是前金的宗室贵胄。
这就使得赵盼儿即便只是跟李师儿通秉关于府邸一事儿时,往往也都会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一些朝堂官员、宗室贵胄的影子在其中。
再加上如今随行他们的完颜从彝,在随同到达燕京后,便要就任燕京知府与转运使一事儿,使得李师儿也就多多少少有些关心宋廷的朝堂政事了。
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乞石烈白山以及乞石烈诸神奴率军随叶青、李师儿等人回燕京,过了渝关进入关内之后,叶青本无意在此多做停留,但李师儿却是突然提出,想要在此停留两日。
而后大军便开始前往李师儿当初被叶青留在的小城卢龙,卢龙的知府再次协同其他官员迎候叶青等人,而那座曾经李师儿住了好些时日的宅邸,则是一直保留着,甚至平日里知府还会差人过来清扫。
随着李师儿再次入住这座宅邸,也就是卢龙知府完颜刺,这一年多来对这座府邸的精心呵护有了丰厚的回报。
在之前,没有人相信高高在上的燕王还会偕同那个美貌妇人再次入住卢龙,甚至一些人还笑完颜刺傻,随着金国消亡之后,想要抱着燕王的大腿迁升想的失心疯了,竟然指望着仅靠差人打扫一座庭院,就能够得到燕王的青睐。
显然,谁也没有料到,在金国消亡后,在燕王启程回燕京时,竟然还真的再次率军进驻卢龙,这一下子让不少人瞬间惊呆,暗暗后悔早知如此……自己就应该毛遂自荐,哪怕是亲自定时定日洒扫这座府邸呢!
谢绝了卢龙知府完颜刺的晚宴邀请,就在完颜刺心头稍显失落时,一直不曾说话的李师儿,看着窗明几净的房间,回头便对正要走出去的完颜刺说道:“燕王虽然不愿抛头露面,但这并不妨碍完颜知府今日在这宅院里宴请燕王不是?卢龙酒家要是有好厨子的话,不妨请到府里来,在府里为燕王贺岂不也是一桩美谈?”
听到李师儿如是说后,原本有些失落的完颜刺瞬间大喜,点头如啄米的急忙欣喜道:“是是是、燕王妃所言极是,下官这就差人去准备……不,下官亲自去准备。”
随着完颜刺离开,翻阅书信的叶青这才抬起头,看着一脸得意与挑衅笑容的李师儿,道:“你这是还嫌燕京府的官场不够乱,还要再给我塞一个人添乱不成?”
“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看看人家,即便是明知机会渺茫,但也依旧是把这宅邸打扫的如新的一般,就冲这份坚韧,我觉得就值得。”李师儿满意的看着四周的陈设,几乎与她离开时的样子一模一样,但每一件陈设,或者是那些极难洒扫、很难发现的死角,都被完颜刺差人洒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叶青无奈的叹口气,而后低头继续看公文,嘴里说道:“如此一来,怕是这座宅邸往后都不会有人住了,这么大的一座宅子,就将要一直空着,你李师儿倒是真大方的很。”
“跟你燕王比起来还是不够啊。”李师儿嘴角略带嘲讽,意有所指。
叶青也不去理会李师儿对于辽阳王府一事儿的旧事重提,摇了摇头便继续看公文,旁边则是一阵香风,李师儿在旁坐下了下来,拄着自己秀气的下巴望着叶青那依旧棱角分明的侧脸,只是不知何时,那胡子已经长得很长了,甚至还夹杂着些许的花白,就像他的鬓角那般,虽然有些老态,但却是多了几分让人心生温柔的男子魅力。
不自觉地伸手抚摸着那鬓角,指点轻触,随即顺着那棱角分明的脸颊划到胡茬上面,感受着手指与胡子的接触带来的异样感,另外一只手还拄着下巴的李师儿,眼神温柔、神情恬淡,轻声说道:“也真是难为你了,但又不明白,你如此为宋廷尽心尽力,宋廷就会真的理解你吗?”
叶青继续低头看公文,任由李师儿的纤纤手指拨弄着自己的胡子,耳边则是李师儿略带无奈的声音:“这人是不是都喜勾心斗角、内讧嫉妒?看看这宋廷朝堂,这还没有真正大一统呢,就开始内斗起来了,谢深甫在燕京又是买宅子又是置地,朝堂之上也开始打压异己了。还有你那……好吧,我重说,还有那皇太后,早些年还一心向佛呢,修了半天的行,竟然修的越发沾染红尘俗世,这手啊已经长到了朝堂之上,任免了谢深甫还不知足,朝堂右相的差遣她也不想放过,难道她就这么不放心她跟你……好吧,我继续重说,难道她就这么不放心已经不再是少年的圣上君王吗?”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女人的手为何只伸了在朝堂之上,燕京知府、安抚使、转运使的差遣,难道在她眼里就一文不值?还是说……就是专门留给你任免其他人的?”李师儿见叶青一直不理会她,不由轻轻拽了拽叶青的胡子问道。
随即李师儿感觉自己细嫩、紧实的大腿内侧一痛,不知何时,叶青的整个手掌已经覆盖在上面,此刻正用力的一捏,瞬间让李师儿精致的容颜因为疼痛而扭曲了起来。
“到了燕京,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是了,别惹是生非我就知足了。至于完颜刺……等回到燕京之后再说吧。”叶青那只抓了抓李师儿大腿的手,拍掉李师儿那还拽着胡子的手退让道。
“吏部我是不想了,到了燕京,不知道有多少打破头要往吏部钻呢,刑部嘛……算了,工部如何?工部尚书如今是谁?但好像没有什么油水,太过于清淡了,显然也不行。礼部、兵部……。”李师儿歪着头像是自言自语道。
“礼部尚书就别想了,若是你真为完颜安康着想,礼部侍郎倒不是不可以,到时候最起码完颜安康的一些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这完颜刺恐怕就能够帮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叶青低头看着公文,一边说道。
李师儿眼睛一亮,听了叶青的解释,一下子也觉得礼部侍郎的差遣倒是挺适合完颜刺的,何况这也算是官升一品了,毕竟,卢龙虽然因为渝关也很重要,但比起都城六部的官品以及显贵来,还是差了太多太多啊。
何况,李师儿也很清楚,叶青的痛快答应,已经是格外艰难了,毕竟,如今的燕京城官场可谓是明争暗斗、风云涌动,不知道有多少南边的官员打破脑袋都想要往燕京冲呢。
而卢龙知府,仅凭着定期洒扫一座庭院就升迁至都城,想必他也一定会很满意了吧?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那谢道清到底是谁?跟你什么关系?为何盼儿在给你的书信中,还要详细到把她跟那谢道清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告诉你?”李师儿在了却了一桩心事儿后,瞬间又想起了一件质问道。
“早年在临安的旧识。”叶青显然不愿意在李师儿面前多说,便沉声简单回答道。
“旧识?不会……不会当初在临安你把人家给怎么样了吧?”李师儿探究的问道,而后有些若有所思道:“我
就说嘛,难怪那谢深甫敢不怕死的跟你对着干,一点儿都不顾及你的权势,看来你是有把柄被人捏在手里啊,又是一笔风流债吧?你也不看看你的岁数,估计……估计你跟人家的父亲岁数也差不了太多吧?对了,那谢深甫都升迁左相了,人家的父亲你不能厚此薄彼吧?打算回燕京后怎么安置人家的父亲啊?”
叶青听得一个头都有两个大,脑袋瓜在李师儿的言语轰炸下嗡嗡的,这件事情其实已经困扰他很久了,特别是赵盼儿跟谢道清见面之后,他脑海里便会时不时发现这个样貌清秀,眼睛清澈,总是给人一种好像能够忘记凡尘琐事感觉的女子。
“还不知道人家嫁人没嫁人。”叶青下意识的说道。
李师儿瞬间柳眉倒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凤目圆睁,看着若有所思,像是陷入回忆的叶青怒道:“你还真的在打人家的主意啊?你……你也不顾及一下你身为燕王的身份,以及对朝堂的影响吗?我说怎么这封破公文你一直不动,原来你真是在打人家孙女的主意,你还真好意思……。”
“那怎么了,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燕王叶青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还少年?你都中年……都快老年了你,都可以给人家当爹了。”李师儿气的想锤死叶青。
“感情没有年龄之分的。”叶青继续说道,到了他这个地位与岁数,那些脸面早就随着实力与地位的影响而改变着。
真正的脸面是什么?不就是他身为燕王的实力与地位?而常人认为的脸面,对于他们这些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朝堂政客来说,算个屁啊!
何况,如今的燕王并不觉得自己已经老了,而即便是勃然大怒的李师儿吃醋,自然也不是因为叶青老了,而是没有料到,燕京城对于宋廷官员而言水 很 深,但对她李师儿这个打算不闻不问的一介妇道人家而言,自己将要迈入的新生活,水竟然也不浅,甚至比她当初了解的还要深。
如今刚到渝关,就冒出来了一个谢道清,谁知道接下来会不会一城一地,如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更多的年轻貌美女子?如此一来,她与其停留在燕京,还真不如去辽阳眼不见心不烦为好。
同样,随着叶青不日便要到达燕京,燕王府里的四个女主人如今也是齐聚一堂,朝堂之事儿她们虽然不闻不问,但奈何府里有太多事情跟朝堂牵连不清,加上白纯又如同远在金国的燕王的眼睛与耳朵,所以有些事儿即便是她们四人不想知道,但也得知道。
如今,谢道清与叶青之间早年间在临安的事情,就被白纯拿出来放在了其他三人的桌面上。
柔顺的秀发如瀑布一般垂在身后,一身白色的衫群加上那娇小的身躯,整个人窝在椅子里看起来十分的慵懒与惬意。
“具体的到底发生过什么没有,暂时还没有头绪。但可以肯定的是,当初在临安的时候,他们二人确实有过来往。谢道清与皇后韩瑛关系极好,据说韩瑛与赵扩的事情,就是谢道清从中牵线搭桥的,但这件事儿是不是夫君授意的,暂时也没有人知道。”白纯淡淡的说道。
燕倾城越来越有一府之主的样子,坐的位置也同样是比钟晴以及耶律月还有白纯要高一些。
白纯与燕倾城分左右而坐,而两人的下首才是钟晴与耶律月。
“其实夫君与谢道清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并不重要。”性格最为温柔的钟晴开口,声如黄莺道:“我倒是觉得十有**是真的,不是因为夫君一直忍让谢深甫一事儿,而是在皇太后李凤娘迁升谢深甫为朝堂左相一事儿上,让人感觉,之所以李凤娘升迁谢深甫,甚至不跟圣上以及夫君通气,想必是早就知道了其中的秘密。也正是因为夫君跟谢道清之间的关系,使得李凤娘升迁谢深甫时才会毫无顾忌。”
“比咱们……小很多吗?”耶律月突然问道。
“最起码小二十岁。”白纯慵懒的说道。
听到最少小二十岁,耶律月瞬间被惊得连连连连咋舌,道:“那赵盼儿是不是跟夫君也……。”
白纯点着头,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道:“**不离十,而且赵盼儿这些时日在燕京,除了我交给她的差遣外,便是在燕京四处为李师儿寻找宅邸,而这……也就意味着,李师儿跟夫君之间的关系也是**不离十。”
“眼不见心不烦,赵盼儿也好,李师儿也罢,看来是拧成一股绳了,如此上心找宅邸,所以就算是进了燕京,也不会进叶家的门,这件事情……由他去吧就。”真正的一府之主燕倾城,见几女都没有意见后,便继续说道:“但是这谢道清一事儿,则不同于其他人。当然,待他回到燕京后,以后各位姐妹多加看管才是,免得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多出来一个什么张道清、王道清、刘师儿、陈师儿的。”
“那姐姐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在夫君回来之前把那年轻女子给……。”耶律铁衣昨日里刚跟叶孤城、赵扩在城外对战一次,没想到最后竟然打了个平手,所以如今,沙场杀气依旧在的耶律月,随手就在脖子处做了个手刀的姿势,瞬间引得其他三女连连白眼。
白纯低头不语,钟晴算是人微言轻,燕倾城想了想,道:“谢深甫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此人本就以性格执拗著称,加上这些年来在朝堂之上时不时攻讦、弹劾夫君,因而在朝堂之上已经尝到了不少甜头,所以想要让谢深甫同意恐怕是难如登天。”
“你不会是打算亲自去提亲,让夫君明媒正娶吧?”耶律月瞪大了眼睛道。
眼前的四女中,除了燕倾城外,几乎没有谁有被叶青明媒正娶的待遇,至于她耶律月,完全是自己主动送上门的。
“明媒正娶那是做梦。”燕倾城不由的冷哼一声,而后看了一眼性情孤傲、高冷的白纯,慵懒的如午后的一只猫一般,想了下后道:“我的意思是……夫君回到燕京后,谢深甫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二人在朝堂之上必然还会斗一阵子。但不管如何,谢深甫此人已经不是当年还在临安的那个两袖清风、一身正气的谢深甫了。”
说道这里时,燕倾城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有些惋惜道:“有多少人都是正直清廉了一辈子,这一辈子不在乎别的,只在乎名声。但临了临了,突然会变得利欲熏心,被权利与虚荣冲昏了头,到最后却是晚节不保。谢深甫如今会变成这样,恐怕也是因为大宋朝的局势变了,让他渐渐失去了当年正直清廉的初心。白纯妹妹如今已经掌握了谢深甫低价从金人宗室完颜玠的手里买来宅邸的证据,而完颜玠也因此攀到了谢深甫这个朝堂高枝。这件事情,我让白纯先压下来,不必告诉夫君,等夫君回来后再商议……。”
“这不还是在为那谢道清着想?”耶律月蹙眉道。
“你认为谢深甫与夫君相斗,谁胜谁败,谁会最终落得一个好下场?”燕倾城问道。
“自然是夫君胜。”耶律月毫不犹豫的说道。
“所以谢深甫若是在朝堂之上黯然下野,夫君跟谢道清之间还会有结果吗?”燕倾城继续问道。
耶律月迟疑了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燕倾城再次叹口气,道:“这件事情……不是我们妇道人家能够管得,还是等夫君回来后,让他自己处理吧。但……我需要跟三位姐妹提前说一声,叶家的门,是不会允许还有另外一个女人被明媒正娶踏进来,不管是有多年轻多漂亮,都不可能。”
燕倾城说完之后,三女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毕竟,若是谢道清乃是谢深甫的孙女,她们几人可以不阻止叶青纳妾,但因为谢深甫的朝堂地位,人家愿意自己的宝贝孙女来你燕王府做妾吗?
答案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么一旦叶青跟谢道清的事成了,必然是要明媒正娶进燕王府的,可如此一来的话,燕倾城的处境还好说一些,但钟晴、白纯、耶律月又该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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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距离叶青回到燕京的日子越来越近,燕京府的一些人心里便开始莫名着急跟紧张了起来,特别是从南边跑到北地为自己仕途而找门路的官员,一个个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就在这两日,能够把自己往后的仕途,在燕王回到燕京之前定下来。
虽然燕王回不回燕京,与他一个不入流的官吏升迁并无多大关系,甚至他连让燕王正眼相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可不知为什么,在很多人的心里,就是认为一旦燕王叶青回到燕京之后,那么他们这些北上的官员,必然是要在燕京无功而返。
当然,很多人也不是因为燕王会给他的仕途造成什么阻碍,而是因为他在燕京找的门路,可能会受到燕王回到燕京府的影响,从而使得他找的门路束手束脚,如此一来在谨小慎微之下,自然就无法帮他活动仕途升迁一事儿了。
同样焦急的还有徐谊、李壁等人,燕王要回燕京的消息,于他们而言,就如一片厚厚的乌云,其中仿佛还夹杂着电闪雷鸣正缓缓向他们的头顶笼罩而来。
已经在燕京置办了新的府邸,如今这新府邸,因为燕王叶青即将要回到燕京的缘故,瞬间在眼中变得也不是那么的逞心如意了。
时不时的在心里哀叹着:看来还是晚了啊,早知如此就应该再早一些行事儿,如此一来,即便是那燕王回到燕京之后,很多事情都已经是板上钉钉、无法更改了,那么燕王即便是不满朝堂之上的官员任免、升迁,但恐怕一时之间他也没办法奈何不是?
可如今,他们虽然已经置办了新的府邸,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在燕京任差遣,可在仕途还未着落下,燕王就要回来了,这于他们而言,无疑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相比较于因为叶青要回燕京,而焦躁不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同,韩彦嘉却是心头终于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燕王叶青的回来,或许会带着一丝丝的血雨腥风,但不管如何,最起码能够震慑住如今朝堂之上的一些投机者,还朝廷一个真正清明的朝堂。
如今算是刚刚在燕京站稳脚跟的朝堂,显然一切还需要从头梳理来过,因而也就给了太多人投机倒把的机会,使得如今还不算是一个真正王朝的朝代,隐隐已经显得有些乌烟瘴气。
后宫有人把手伸向了朝堂,朝堂之上又有官员虽不是结党营私,但最起码开始拉帮结派、抱团取暖者也不在少数。
燕王叶青率军三日前已经从卢龙出发、启程回燕京的消息更是让韩彦嘉的眼前瞬间看见了光亮,回到府里的他也是心情大好,如今燕王回来了,那么那些投机鼠辈,恐怕就要安生一些了,绝不敢像这些时日这般,闹得整个燕京城都是乌烟瘴气了。
在燕王叶青攻伐燕京之后,便开始第一时间着手开通由临安至燕京的运河,而所用的两人则都是当初金国的旧臣田栎、王汝嘉,如今两人已经是宋廷工部左右侍郎,辅佐着尚书杨忠辅在工部。
前来韩府拜访的杨忠辅,看着心情大好的韩彦嘉,带着一丝打趣意味道:“怎么,韩大人的右相差遣落实了?”
“杨大人未免太小看韩某人了吧?韩某人岂是在乎这官职差遣之人?之所以今日为何心情大好,杨大人又何必明知故问呢?”韩彦嘉示意下人为其奉茶,而后坐下含笑道。
看着书房里的下人缓缓退出,杨忠辅脸上的打趣意味也瞬间消失,换成了一张颇为认真的神情,道:“是啊,相比起一些人来,韩大人才是真正的高风亮节、为国为民啊。不过韩大人如此一来,也怕是彻底得罪了一些人啊。虽然韩大人乃皇亲国戚,可有些人的身后也有宫里的人撑腰啊,何况,还有人当年乃是圣上之师。杨某今日此番前来,还是希望韩大人莫要太过于刚正才是,过刚易折的道理,韩大人自然是比杨某更通透不是?”
“多谢杨大人的关心。杨大人在百忙之中,以及眼下这个时局下,还愿意亲自来韩某的门,韩某心头实在是感激不尽。”韩彦嘉端起茶杯示意杨忠辅喝茶道。
“你我同僚一场,况且韩大人的为人杨某又是钦佩无比,所以啊……不管这朝堂之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杨某对韩大人都不会坐视不管。”杨忠辅由衷的继续说道:“当然,杨某也知道,工部向来在朝堂权利边缘,加上杨某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在燕云十六州巡视官道,兴建关隘,对朝堂之事儿了解甚少……。”
“有杨大人这份心意韩某就心满意足了。”韩彦嘉点头感激道,随即微微深吸一口气,想了下后,还是觉得应该当着杨忠辅的面,把一些端倪告诉刚刚回到燕京的杨忠辅,以免他这回到燕京后,整日里还要为自己担忧。
“杨大人,韩某不妨直说,韩某其实……如今已经算是在燕京府转危为安了。”看着杨忠辅不太理解的神情,韩彦嘉从容的笑了下,而后便继续说道:“自那日在朝堂之上与左相争吵的面红耳赤后,韩某的处境确实是有些不妙,不过……已经过去了。杨大人刚回到燕京,恐还不知晓,今日在下朝之后,圣上的御书房则是连下三道差遣旨意。”
“难道说韩大人你在今日已经是我当朝右相了?”杨忠辅心头一阵激动,急忙问道。
“哈哈哈……。”韩彦嘉看着激动的杨忠辅,先是大笑了几声,而后摆摆手道:“韩某人之才可无法胜任如此重要位置,有能者居之,韩某可不敢随意觊觎,何况韩某自知自己才疏学浅,实担不起如此大任。不过……韩某人要说的另外几件事情。”
杨忠辅从激动中平复下来,微微皱眉道:“韩大人莫非是要说这燕京府的……。”
“不错,正是燕京府的差遣调动,原本的燕京知府蒋欣,元日之后便将前往安东四府任知府,而空缺下来的知府兼转运使的位置,如今已经有人了,叫完颜从彝。”
“金人?”杨忠辅吓了一跳,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随即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变了变道:“是燕王人还未回到燕京,但已经开始……。”
“暂时还不知道是燕王的意思,还是圣上的意思,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完颜从彝跟燕王之间的关系恐怕……很深啊。这完颜从彝将在随同燕王到达燕京后,便立刻走马上任,而与其一同搭档的,也就是宫里御书房的第二道圣旨,是前刑部尚书李立方,元日到达燕京后任安抚使兼副转运使,再有便是礼部侍郎换了一个人,是卢龙知府完颜刺来担任。”韩彦嘉讳莫如深的说道。
杨忠辅听得是连连点头,心里头则是感到一阵阵的感慨,官场之
上的局势向来是错综复杂,从圣上这三道圣旨之中就可窥见一二,看似简单的三道圣旨,但却是多方势力的博弈,不,或许说是圣上与燕王的博弈。
“卢龙知府完颜刺,可谓是一步登天啊。”此时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邸内,谢深甫皱着眉头,沉思了下后继续说道:“显然这是圣上刻意为之,之所以选择在我等下朝之后才在御书房宣旨,便是在告诫我等,此事儿毫无更改余地。”
“这叶青的手也太快了吧?人还没有回来,就已经开始着手燕京事务了?而且……谢大人,这件事依您看,是燕王胁迫圣上的意思多一些,还是说圣上跟燕王博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李立方如今人还在临安,由他任安抚使兼副转运使,想必也是叶青的让步,毕竟,如今宫里的五千禁军,可实打实是叶青的人。所以要看出这件事情的门道,还需要等李立方北上来到燕京就任后,看看会不会动宫里的禁军了。若是动,那么也就说明燕京知府、安抚使、转运使的差遣任命,不过是圣上与叶青之间的权宜之计,双方博弈较量后彼此各让一步的妥协结果。”谢深甫谨慎的分析道。
“那若是李立方就任安抚使后,还是不动宫里禁军呢?”徐谊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想要的结果便是,如今燕京知府、安抚使、转运使的任命差遣,最好是他希望的权宜之计。
“若是不动……。”谢深甫的眉头皱的更紧,沉重道:“那叶青在朝堂之上的地位依旧会是稳如泰山,也就意味着圣上依然还是极为信任叶青。所以你想要那种结果?”
“自然是后者,如此一来,岂不是才能够让叶青远离朝堂、远离权利?”徐谊毫不掩饰道。
“燕王在北地经营多年,朝廷在北地、在燕王的势力跟前都算是初来乍到,更别提我等跟随朝廷而来的臣子了,动还是不动,都在情理之中。重要的是,我等要能够成为替圣上牵制叶青的一股势力,如此一来,才能够使得朝堂达到某种平衡,才不至于使得叶青在回到燕京后,依旧是只手遮天、无人能抗。”谢深甫深思熟虑一番后说道。
“除了这三件事儿,其实今日还有一件事儿颇为意外。”徐谊叹着气摇着头道。
“你是指韩彦嘉未被御书房任命为右相一事儿吧?”谢深甫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道:“那日进宫我倒是跟皇太后提了一次,皇太后的态度模棱两可,不过现在看来,我的建议皇太后是听进去了,并不打算再在朝堂之上扶植起另外一股以韩彦嘉为首的势力。”
“那这么说来……。”徐谊开始两眼发光,他觊觎右相的位置已久。如今恰逢朝廷都城北迁,很多人事差遣其实虽不至于处在空当之中,但临安府的一些官员,虽然还是尚书、侍郎,可燕京这边已经在成型的朝堂,已经渐渐在用新的衙署来取代临安旧的衙署了。
如此一来,大宋朝廷如今显然就像是有两个朝廷一般,临安的地位在不断的下降,但因为燕京这边还未事事俱全,那么临安这个如今可被视作陪都的都城,在一些职能上还是需要继续为朝廷行使权利。
但正是因为如今朝廷处在这么一个权利北迁、职能差遣稍显混乱、重叠的时候,从而就使得一些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官员,以及一些投机者,开始想借助这个机会趁虚而入,排挤同僚或者是代替同僚的差遣职位。
留在临安府的一些官员,未必会在朝廷彻底北迁完毕后,还能够在自己原本就任的衙署继续担任差遣,而一些原本可能升迁者可能也就会失去了机会,而一些距离燕京近,或者是跟朝堂一些人关系交情好的人,或许就会抓住这次机会一飞冲天。
总之,在这个时候很多人的仕途与未来变得不确定,而一些如李立方这样的皇亲国戚,倒是不用太过于担忧,从而这才能够稳坐临安,等待时机成熟后再北上燕京。
吏部尚钥,被叶青授意留在临安,便是希望燕京朝堂之上因为少了这个六部之首的吏部,能够多一丝清明少一分混乱,但即便是如此,如今跑到燕京讨官、要官者依然是数不胜数。
徐谊觊觎的就是右相的差遣,更何况,当初谢深甫的仕途升迁路,也给了他不少的灵感。
毕竟,谢深甫能有今时今日这般地位,完全是因为在朝堂之上不畏叶青这个权贵的原因,从而使得朝廷、皇太后愿意以他为首形成一股能够在朝堂之上牵制叶青的势力。
“不妨多往宫里跑跑,毕竟,你如今依旧还是圣上之师,多与圣上交流交流总归是没有坏处。自然,该说什么,什么不该说,自己要心里有底才是。当然,我这边在皇太后那里既然提了韩彦嘉不适宜担任右相后,圣上那边我也会适当的提及此事儿,虽说韩彦嘉是皇亲国戚,但韩彦嘉的立场有倾向叶青的趋势,所以不管如何,都不该他担任右相的差遣,不然的话,岂不是会让叶青在朝堂之上如虎添翼?”谢深甫淡淡的点拨道。
徐谊瞬间明白,自己若是前往宫里的话,应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应该攻讦、弹劾谁来为自己在圣上面前谋取好感,同样,有了谢深甫的承诺,也使得他信心大增。
“燕王回燕京,恐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徐谊想了想,觉得还是有些不妥,于是小心翼翼的提醒着谢深甫。
如今的他,恨不得一会儿御书房就能够下旨任他朝廷右相,如此他也就不用担心叶青回到燕京后,会坏了他的大好前程了。
“今日在朝堂之上,你也听到我提议了,不会大张旗鼓的迎候燕王回燕京。而朝堂之上,恐也有不少叶青的耳目,这件事儿很快就会传到叶青的耳朵里。所以如此一来,或许能够延缓一些回燕京的速度吧。但愿叶青会因为圣上同意了不会大张旗鼓的迎接他,而让他心生不满,从而在路上磨磨蹭蹭,等候圣上改变主意吧。”谢深甫老谋深算的说道。
这番点拨瞬间让徐谊是喜出望外,一瞬间甚至已经觉得,那差遣他为朝堂右相的圣旨,好像已经从宫里的御书房迫不及待的向他的府里飞去。
就在徐谊几乎是脚不沾地的从谢深甫的府邸飞奔上了马车,直接驶向皇宫的方向时,于昨夜已经率先秘密回到燕京的贾金叶、贾习伍二人,领着数十名叶青身边亲卫,跟随着马车里的赵盼儿,向着燕京北城一处诺大的府邸行去。
燕京城已经很长时日能够看到数十人成群结队、气势汹汹的冲向一个方向了,即便是每日都有商旅数十人浩浩荡荡的进入燕京城,但那些商旅在气势上根本没
有办法跟眼前经过的数十人相比较。
一个个虽然不是杀气腾腾的,但那种在寒意当中散发的肃杀之意,还是让路上的行人不由自主的慌忙向两侧躲避,急急忙忙、紧张又好奇的为这些人让开一条通道。
与门房刚刚站在门口的张保,看着不远处的巷子里忽然之间喊叫声不断,甚至还包括一些行人的惊呼时,最初还以为是路上行人与小商贩发生了什么冲突。
而当看到一辆马车,前前后后跟着数十名一看就不是平常百姓或者是商旅时,张保一瞬间就感觉双腿有些发软,即便是他还没有办法判断那些人到底是不是冲着他们而来,便急忙推着门房道:“快快快,去禀报温王,宋廷来人了……。”
门房在被张保的推搡中,还有些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情,但还是听从着张保的命令,拔腿就往府里冲去,而此时强自站在门口的张保,也就是几息的时间,就感觉到了一种玄而又玄的气机,已经把他与那些神情肃穆的一群人牵引到了一起。
特别是当一个身材颇为单薄的为首之人,目光远远看向他时,张保瞬间有种魂飞魄散的感觉,双腿一软差点儿倒在地上,而后连忙转身踉跄着就向府里跑去。
而此时刚刚再次启程的叶青,坐在马车的车辕上,另外一边则是完颜从彝。
“你就不打算让完颜玠他们过上一个元日?”叶青神态轻松的问道。
前日里完颜从彝向他借数十名亲卫时,叶青就已经基本猜到了完颜从彝要干什么,当然,他确实没有想到,一旦做了决定的完颜从彝会如此的雷厉风行,果断决绝,倒也是颇有他当年的行事风格。
“既然他们都不打算让燕王您安安心心的过上一个难得的元日,下官又何必还顾及他们能不能过好一个元日?何况,对于他们而言,在哪里过元日其实不都一样?”完颜从彝认真的说道。
自在卢龙停留了两日,而这两日里,好些来自燕京府的消息,都会让完颜从彝过目,而完颜从彝也没有想到,宋廷朝堂的混乱与官员的自私自利,竟然比金人朝堂还要混乱,还要令人发指。
这对于一个刚刚说服自己,打算跟随着叶青开创一个鼎盛时代的完颜从彝而言,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自然,这也让已经铁了心跟随叶青的完颜从彝,在没有回头路的前提下,不得不开始雷厉风行的立刻行使自己身为燕京府知府的权利。
当然,有些事情还需要他跟安抚使商议,毕竟,一个燕京知府在都城燕京还远远不能够只手遮天、为所欲为。
可如今燕京府的安抚使,人还在千里之外的临安,这让完颜从彝如何跟人家商议?就算是来往书信商议完了,恐怕别说是元日了,上元节估计都过去了。
何况对于这就要走马上任的完颜从彝而言,堂堂一个都城的知府兼转运使,在就任之后也需要立威才是,毕竟,他金人皇家宗室的身份,不管如何,在他上任之后必然会给他带来一些阻碍。
所以与其等到了燕京府之后再视形势谋划,倒不如主动出击,利用这一次机会直接立威。
虽然他的背后是有燕王撑腰,可一旦上任后,凡事他都不可能去找人家燕王帮他吧?不然的话,那干脆让燕王兼了燕京知府的差遣就好了,何必还要让他完颜从彝来担任此差遣呢。
总之,完颜从彝人还未到燕京就开始有所动作,除了要顺应叶青的意思杀鸡儆猴给燕京城的金人权贵、以及震慑朝堂上的一些官员外,自然也有他完颜从彝为自己就任燕京知府立威的私心。
叶青愿意借他亲卫数十人,就已经说明叶青是同意他这么做的,所以坐在车辕上的完颜从彝,此时倒是不用担心叶青会有何异议。
“听说完颜刺曾经找过你?”叶青笑问道。
完颜从彝坦诚道:“是,昨夜里来找我,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希望等到了燕京之后,我们二人彼此能够相互帮助。”
“你答应了?”叶青问道。
“答应了。”完颜从彝坦诚道:“礼部侍郎的差遣,看起来好像在六部之中最为无足轻重,但也是相比较金廷而言。对于读圣贤书的宋人而言,礼部侍郎的差遣,其实份量可不轻啊。加上完颜刺又是前皇后的关系,我也不太好拒绝。”
叶青点点头,而后迎着冷空气深吸一口气,道:“礼部看似无足轻重,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部分职能不亚于御史台的职能,何况宋廷科举早就形成建置,礼部的官员往往在朝堂之上,若是没有什么大的意外,往往都具有后发制人的优势。”
“是,只要科举还在,礼部的地位自然是就格外重要,不过在礼部任差遣,首先要耐得住寂寞,其次便是要能活得长久,如此一来或许才会相比较其他同僚的后发优势。”完颜从彝同样分析的极为精准。
叶青像是很满意完颜从彝的回答,点点头后便示意完颜从彝可以离开了。
待完颜从彝离去,贾涉再次跳到车辕上,叶青也便回身钻进了马车里,此时的李师儿正神色平静的看着他,过了片刻后才说道:“礼部真的有你们刚刚说的那么重要?”
“六部没有哪一部在朝廷眼里是不重要的,只是大多数人只看当下,没有多少人愿意花费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去缓缓谋划,所以才使得礼部看起来没有那么重要。当然,朝廷也会有意不让六部的官员在其位超过一定的时间,自然就是防备这些拉拢弄权之臣。”叶青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车厢说道。
李师儿微微叹口气,而后盯着车窗的车帘喃喃道:“也不知道今年元日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像往年那般一派祥和、喜庆。”
“世间不如意十之**,与其去担忧那些,倒不如想想你的府邸一事儿赵盼儿给你办的怎么样儿了?”叶青笑问道,而后在李师儿目光望向他时,便继续说道:“放心吧,答应给你用来布置府邸的钱,到时候一文都不会少了你的。”
“盼儿已经找到了一个相对不错的宅邸,虽然说稍微有些偏僻,不过倒是清净,反正也没有什么人会来,还是清净一点儿好。”李师儿的语气,此刻带着明显的话里有话。
“有时间我便会过去的,但恐怕……。”叶青说了一半,又把话咽了回去,心头事儿如今也不少,如何处理谢深甫如今在朝堂之上的咄咄逼人让他犯愁,而草原上的形势,如今也还没有出现应该出现的结果,同样也是如同一块重石一般,压在他的胸口。
1361 又缺一个章节名
庆元七年腊月初一,燕京城平静的外表下,则是人心浮动、暗流涌动。 燕王叶青已经与三日之前回到了燕京,几乎并没有多人知晓燕王是在三日前的何时回到了燕京,朝堂之上一如往常,完全没有丝毫关于燕王凯旋回到燕京的举动。 别说是当今圣上,就是燕京城里的诸多官员,几乎都没有任何关于燕王的活动,从而使得刚刚回到燕京的燕王,像是被排挤到了官场的边缘一般。 不过三日之后,整个燕京城瞬间就感觉到了燕王回到燕京后,对于燕京城的巨大影响。 吏部率先迎来了一位左侍郎,接着礼部也迎来了一位逢人便是饱含谦卑、客套笑容的侍郎,燕京府衙署也在一早上迎来了新上任的知府兼转运使。 吏部耶律楚材,礼部完颜刺、燕京府衙完颜从彝,三个人的到来,让一些把脑袋埋在土里,自欺欺人不知燕王已经回京的官员,在这个时候便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件事情。 一些人的心头除了比寒冬还要冰凉外,甚至是充满了浓浓的绝望感。 尤其是徐谊,本以为那日从谢深甫府里出来直奔皇宫,在见到圣上后,他自己的仕途便可一飞冲天,但不知道是圣上有意不愿意见他,还是真的有什么朝堂要事,总之,在叶青回到燕京的这几日里,徐谊每次想要单独面见圣上都是无功而返。 甚至就连谢深甫,这几日里也都捞不到能够与赵扩单独见面的机会,想要在赵扩跟前为徐谊说项,想要在叶青回到燕京之前,把一些事情彻底坐实的愿望,在随着一天天的过去而落空。 腊月初一,也就意味着进入到了一年的最后一个月,也就意味元日的脚步越来越近,更意味着一个新的起始。 燕京城的天空显得有些雾蒙蒙的,阳光从一大清早开始便为露面,从而使得整个燕京城仿佛笼罩在一股无形的压力之中。 皇宫禁军浩浩荡荡的分列两排,而后一辆马车在寒风中快速驶出皇宫。 六部的一些官员,早已经得知动静,不由的开始纷纷交头接耳:圣上今日出宫的目的地是哪里?不会真的是……燕王府吧? 想到这一层的官员,不由得望了望,已经有所谓燕王心腹坐镇的吏部与礼部,这两个衙署如今在一些官员的眼中,不知何时起便多了一丝神秘与诡异的色彩。 回到燕京的叶青,亲自把李师儿送到了赵盼儿为其置办的宅邸,而后才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燕王府。 这三日来,除了与白纯商议一些事情的时间多一些外,其他时间几乎是隔绝了与外界的往来,既没有官员来拜访他,也没有人手持请柬来邀请他为他接风洗尘,更没有人敢提及亡金一事儿,借着此事儿为燕王叶青庆功。 三日来,除了跟燕倾城四女在一起外,便是与自己的二子、儿女在一起,要么是为叶孤城讲着亡金的一些事情,要么便是敲打敲打越来越有书呆子倾向的叶无缺,当然,两子两女之中,钟叶与叶吹雪自然是更得燕王喜爱。 尤其是叶吹雪,如今也不过才六岁,有着婴儿肥的小家伙白白胖胖,十分找人喜欢,特别是那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加上一头还微微有些黄的头发,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更是可爱,让人心生喜爱。 钟叶如今也已经十岁,虽然还是一个小女孩儿,但也已经颇见小姑娘的样子,无论是说起话来,还是做起事儿来,在叶吹雪跟前多少还是有一些大姐的样子。 可一旦碰到了叶孤城、叶无缺两个哥哥,那么小姑娘就变得瞬间柔弱起来,凡事都要找她的两个兄长帮忙。 燕倾城缓缓走进来的时候,叶青逗着怀里的叶吹雪,而钟叶也在一旁笑的十分开心,叶孤城今日一早便出了燕王府,而那有着书呆子气质的叶无缺,也早早跑到了书院里。 见到燕倾城走进来,叶吹雪便从叶青的怀抱挣脱出来,与钟叶一同向其母妃行礼问好。 不管是叶孤城还是叶无缺,亦或是眼前的这两个小丫头,与燕倾城可谓都是十分亲近,两个小丫头虽然不是燕倾城所生,燕倾城也不是两个小家伙的亲母妃,但毕竟当年四个小家伙,都是燕倾城一人一手带大的,所以在感情上,丝毫不亚于她们的亲娘。 两个小丫头也很懂事儿,当然,这也是因为平日里在府邸,很少有叶青为她们二人在四个娘亲跟前撑腰的缘故,所以使得两个小丫头在燕倾城四女的眼里,还真不如叶孤城、叶无缺二人得到的宠爱多一些。 所以当燕倾城这个真正的燕王府的女主人坐下后,两个小丫头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儿,蹦蹦跳跳、手牵手就在丫鬟的陪同下走了出去。 看着两个小丫头走出去,燕倾城微微叹着气坐下,笑道:“少了父亲的宠溺,使得她们二人倒是比想象中要懂规矩。平日里也都很乖,很少闹小脾气,尤其是小吹雪,格外的懂事儿。” “女孩子就这么几年好光景,以后大了凡事就由不得她们自己了,还是多一些宽容要好些。”叶青的目光里,有着完全不同于看叶孤城、叶无缺的宠溺。 可能就是同性相斥的缘故吧,不管是这燕王府还是寻常百姓家里,大部分女孩儿都是跟爹亲,而大部分的男孩儿,则是跟娘又亲一些。 对于燕倾城,如今叶青更多的是尊重与愧疚, 不得不说,这些年来,四女之中最苦的就属燕倾城了,从嫁给他叶青起,几乎就没有享过什么福,甚至连与自己长时间生活在一起,对于他们二人而言都是一种奢侈。 特别是燕倾城跟随他到达扬州之后、以及朝廷开启北伐之后,他与燕倾城几乎就是聚少离多,一年能够见上个几面都已经是极为奢侈了,哪怕是像如今这般,一年多近两年才见一面,也是常有的事情。 钟晴曾经跟随过自己生活过一段时间,白纯、耶律月也同样也曾陪他生活过一段时间,唯独燕王府如今的女主人,从来不曾跟他长久的生活在一起过,但却是他叶青唯一一个明媒正娶的女子。 “有事儿?”夫妻之间连说话都显得陌生,甚至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起,只能是用这种生硬的办法来做开场白。 燕倾城看着叶青先是微微叹口气,而后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虽然我不问府外的事情,但一些大事小情也会不自觉的听到耳朵里。” 燕倾城的目光渐渐看向叶青,满眸的温柔与一丝丝的疲倦洒在叶青身上,顿了下后便继续说道:“这些年你就从来没有停下来过,从临安到扬州,而后到长安,再到燕京,接下来你又去了辽阳,如今再回到了燕京,临安……好像已经遥不可及了。所以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去别的地方?” “是怕我累,还是舍不得跟我再次分开?”叶青温柔的伸手,把燕倾城的一只手握在手心,感受着那细滑温热的皮肤笑问道。 燕倾城不出意料的白了他一眼,但并没有把手抽回,而是反握着叶青的手,目光也是渐渐下移,看着那粗糙的手,道:“我是怕燕京也不是我们的最终归宿,自你要回燕京的消息传到燕京后,这燕京城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可这暗地里的风云涌动,着实让我心里有些不安。不像当年,咱们什么都没有,败了也就败了,赢了就算是赚的,可如今一家老小……。” “放心吧,若是你喜欢燕京,我们就一直住在燕京,若是还想回临安,等这边的事情了了,我们就全家上下一同回临安。”叶青笑着说道。 “回临安?怕是回不去了吧?别拿这些话来骗我,有些事情我还是知晓的。”燕倾城略显妩媚风情的再次白了一眼叶青。 毕竟,有很多事情虽然燕倾城不知道,但白纯却是知道啊,所以她们几个女子在一起时,难免会从白纯那里知晓一些关于朝堂上的事情,以及叶青接下来的雄心壮志等事情。 “那你可小看你夫君我了,你夫君向来是拿得起放得下,名利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叶青说道,随即也是微微叹口气,而后神情变得略显凝重道:“但既然你夫君已经走到了今日这般地位,那么肩上也必须要背负该有的责任才是。即便是我如今依然还是一个小小的都头,或者说如今的叶孤城、叶无缺,他们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家的男丁,那么你觉得,以他们的性格,会不会从军入伍、戎马生涯?” “无缺不知道,但孤城必然是会投军的,这孩子从小就野惯了,加上我从小就对他缺少管教,心思都放在了无缺以及钟叶他们身上,就对他疏于管教了。若是夫君责怪的话……。”燕倾城比起当年的亮丽青春了,如今则是越发显得稳重成熟,整个人也确实更像是一个一家之主。 当然,燕倾城也对得起叶青这些年对她的托付,也就像是普通人家一样,男主外、女主内,帮着叶青把家里大小事情都处理的极为妥帖,让叶青可以心无旁骛。 “哪里会怪你,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叶青反手再次握着燕倾城的手,而后注视着那双不再像从前那般年轻、清澈的眼睛,道:“我的意思是,即便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头,但只要是宋人,在朝廷需要的时候,我恐怕依然还会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不为别的,只是希望你们乃至天下百姓,都能够过上一个安稳的日子。” 燕倾城默默点头,她虽然与叶青聚少离多,但论起对叶青的了解来,她丝毫不亚于钟晴与白纯。 更何况,当年在临安时,百姓虽然日子过的也算是安稳,可谁都清楚,这种安稳的日子是有一个未知期限的,因为谁也不清楚,是不是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时,走出门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金人再次渡过淮河打了过来。 宋廷当年看起来只不过是丢失了半壁江山,可身处这个时代的人,却是能够体会到,在大背景的前提下,无论是跟随朝廷南迁的百姓,还是留在北地的百姓,过的日子都是生不如死。 被金人占据的北地百姓,过着受压迫、被欺侮的日子,而随朝廷南迁的百姓,虽然不至于受**上的欺凌,可在精神上则是更为可怜,甚至在每天提心吊胆金人会不会打过来的日子里,还不如留在北地的百姓过的坦然。 而当初的局势,也就造就了临安乃至整个宋廷治下的百姓,难免都有一种得过且过,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颓废势头,朝廷的软弱让百姓看不到希望,金人随时的南下,让百姓人心惶惶,所以这种不会存在于史书之中的社稷形态,对于当时的人而言,无疑也是一种折磨。 “金国亡了,夏、辽也早就被瓜分了,你现在又开始担心蒙古人会打过燕云十六州的关隘……。”燕倾城蹙眉说道。 “放心,即便是朝廷决定了要与蒙古人打仗,我恐怕也不 会再有机会亲自率兵……。”叶青安慰道。 “为什么?”燕倾城的眸子里闪过浓浓的担忧跟震惊,因为她没有想到,叶青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难不成朝堂的形势,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很多?! 看着燕倾城那震惊跟担忧的样子,叶青微微一愣,瞬间明白燕倾城为何会突然如此,有些好笑的以另外一只轻轻抚摸着燕倾城依旧光洁的脸颊,道:“朝廷既然迁都了,自然是需要新气象,而今圣上一人怕是难以顺利做到。毕竟,对于北地而言,朝廷更像是一个外来者,所以你夫君我……自然是要辅佐他一起开创一个朝堂新气象。而至于要是决定了北上蒙古的话,军中多有将领需要出头之日,也该是放手让他们各自领兵去战了。当然,这些还都只是我的想法,至于接下来到底会如何,还要看局势的发展才行。” 听到叶青如此说,燕倾城这才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拍打了下叶青的胸口,嗔怒道:“吓我一跳,还以为朝堂上的问题比我所知道的还要严重……对了,那谢深甫……。” “此事儿会有定夺的,不管如何,先把近在眼前的这个元日过了,而后再议接下来的事情。”叶青笑着说道。 钟晴此时则缓缓走了进来,看来是早已经知道燕倾城跟叶青在此谈话,笑着对两人点了点头后,道:“圣上来了,已经在你的书房了。” “呵,比约定的时候早了一个时辰,是不是想在我们府里蹭饭吃。”叶青拉着燕倾城的手一同起身笑着道。 钟晴温婉的笑了笑,并不打算接叶青这个话茬,而燕倾城也是趁机松开了叶青的手,示意其快去见赵扩吧。 在叶青不知情的情况下,钟晴直接把赵扩带到了叶青的书房内,由此也能看出来,整个燕王府对于赵扩的坦诚态度,自然,也能够看出来,燕王府甚至有种完全没有把赵扩当做外人的意思。 这待遇若是放在其他官员身上,恐怕立刻会让那些官员对叶青感恩戴德,恨不能誓死追随叶青。 当然,即便是对于赵扩而言,燕王府很放心的把他带到叶青的书房这一举动,同样也让他很受用。 来燕王府如今也有三五次了,但至于这进入叶青的书房,对于赵扩来说也是头一次。 在叶青前往书房的时候,徐谊几乎是再次飞奔着跑进了谢深甫的书房,看着惊慌失措的徐谊,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正在写字的谢深甫不自觉的心头一紧,而后快速的平复下来,阴沉着道:“何事儿如此惶恐?难不成天塌了!” “左相,还真让您说对了,这……虽然不是真正的天塌了,但这天……。”徐谊指了指头顶,道:“圣上今日径直去了燕王府,这可如何是好啊。” 谢深甫这下真是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毛笔墨汁随着手的颤抖,瞬间在洁白的宣纸上滴落出一个刺眼的黑点:“此事儿当真?可曾亲眼所见?” 徐谊急忙点着头说道:“此事当真,虽非是下官亲眼所见,但下官差遣的……。” “皇太后没有阻止?”谢深甫看了一眼那作废的宣纸,这才缓缓放下手里的毛笔,走到旁边的椅子前坐下问道。 “这个下官就不清楚了,按理说,皇太后……应该是阻止还是不会阻止?”徐谊有些拿捏不准的问道。 谢深甫微微叹口气,端起旁边的茶水,迟迟没有送到嘴边,神色凝重间缓缓摇着头,喃喃道:“按理说皇太后应该会阻止才是,虽然燕王有功于我大宋朝廷,但如今朝廷迁都之后,不管如何,朝廷的种种举动,都是有意要削权才是。可圣上怎么会……除了圣上还有谁陪同着圣上?” “就只有圣上一人。如今燕王府的府门外,可满是禁军把守。”徐谊有些绝望的说道。 在他看来,圣上赵扩进入了燕王府,几乎也就意味着他右相的差遣便毫无希望,既然谢深甫任了左相,加上这两日吏部、礼部以及燕京府衙署的官员陆续到任,这几件事情,几乎就已经说明,回到燕京的燕王……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而这右相的差遣,恐怕燕王也会任命他的心腹吧? 尤其是今日,这圣上进入了这燕王府,那么一旦二人谈论起朝堂官吏的任免一事儿,恐怕右相的差遣……就会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啊。 端起茶杯又在若有所思中放下了茶杯,眉头紧皱的谢深甫突然起身,又犹豫了一番后,便下定决心道:“进宫去见皇太后。” 徐谊瞬间大喜过望,急忙率先走出谢深甫的书房,示意谢府的门房赶快为左相备车。 与此同时,在谢深甫带着徐谊进宫时,那以十两银子把一座诺大的宅邸卖给谢深甫的张保,包括完颜玠等人,都已经被秘密带到了燕京府城外的破阵营内。 随着叶青回到了燕京,燕京城外的大军也有原本单薄的一支禁军,变成了足足有数万之众的一支大军,其中不乏一些金人、辽人、夏人以及宋人,这些大军虽然如今还由完颜陈和尚等人所率,可在叶青回燕京前,却是都已经被再次重组,而之前由完颜陈和尚等人所率的忠孝军,以及乞石烈诸神奴所率的长岭军,如今都已经被更改了大军番号。 赵盼儿的马车再次从燕京城出发,不同于这两日前往破阵营时只有她一人,这一次,则是多了刚刚回到燕京三日的李师儿。
1362 君臣论
元日前的燕京府还没有安抚使,刚刚上任的完颜从彝,虽不能在这个时间完全代替安抚使的差遣与职责,但因为他的身后有燕王撑腰,所以进出破阵营对于完颜从彝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载着李师儿与赵盼儿的马车缓缓驶进大营内,完颜从彝便摔着完颜陈和尚几人来到了马车前恭迎李师儿。 此时的破阵营,几乎快要等同于一个金人的大营,当然,这也只是在一些将领方面,具体到一些中级将领时,却又是几乎全部为宋人所率。 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以及乞石烈白山,再加上完颜从彝共四人迎接李师儿,走下马车的李师儿扫视着四人,见没有乞石烈诸神奴的身影,神色之间微微有些不解。 “今日一早,乞石烈诸神奴就被燕王召回了燕京城内,好像是……好像是将任禁军副统领。”完颜从彝向李师儿解释道。 “禁军副统领?”李师儿蹙眉:“据我所知,如今宫里的禁军,好像都还没有一个真正的统领吧?” 完颜从彝点点头,道:“是,如今禁军还没有真正的统领,暂由乞石烈诸神奴统领禁军,不过……相信您也知道,在您跟燕王没有回到燕京之前,禁军的兵权则是在燕王世子的手里,只是没有那一纸任命而已。” “今日赵扩去了燕王府,恐怕也会跟叶青谈及此事儿。”李师儿还想要说点儿什么,突然之间灵机一动,瞬间有些明白叶青为何任命乞石烈诸神奴为禁军副统领,想必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要让乞石烈诸神奴辅佐其子,而是……因为自己在燕京城的关系,所以特意为自己的安危找了一个能够照应自己的人吧。 与完颜陈和尚、完颜从彝几人边走边说,一间不大的石头砌成的房间外有重兵把守,不用想都知道,完颜玠与那叫张保的家奴,显然就是被赵盼儿关押在了这里。 冰冷的门被打开,寒风瞬间灌入本就如同冰窖的房屋内,使得几乎是挤在一起相互取暖的完颜玠与张保,瞬间是打了个冷战,两个人哆哆嗦嗦、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望着一下子涌在门口的数人。 待看清楚李师儿的面容,以及完颜从彝的身形后,完颜玠那被冻得发青的脸上,瞬间多了一丝的惊愕跟绝望。 “臣完颜玠见过皇后、见过霍王。”完颜玠僵硬着躯体行礼道。 “起来吧。”李师儿淡淡说道,顺手紧了紧自己身上厚厚的皮裘。 一个烧的通红的碳炉子被完颜陈和尚命令属下给抬了进来,放在李师儿与赵盼儿的不远处,完颜从彝也好,完颜陈和尚也罢,几人此刻也没有捞到座位,只能是一字排开站在两女的身后,注视着前方懂得都已经快要的僵硬的完颜玠与张保。 李师儿回头看了一眼燕京知府完颜从彝,完颜从彝顺价明了的点点头,向前一步对完颜玠直截了当的问道:“以十两因子的低价,把一座宅邸卖给当朝左相谢深甫,是你在背后授意的?” 完颜玠神色有些苦涩,张保此时不由得缩了缩头,即便是他们想要狡辩,但只要看到当初亲手把他们抓起来的赵盼儿,两人瞬间内心再次升起一股绝望来。 毕竟,当初以十两椅子把一座价值千两的府邸卖给了谢深甫时,那名叫赵盼儿的女子,虽然不是亲眼所见,但却是亲耳听到的,若不然的话,也不会把他们抓到这里来不是? “是我授意的。”完颜玠此时反倒是冷静了下来,皱着眉头答道,在他看来,这应该不算是什么大事儿。 即便是他们已经被秘密转移到了这里,但他依旧不认为,以低价卖出宅邸去与谢深甫攀交情一事儿,有违大宋律例。 更何况,这种事情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又不是白送给了谢深甫,那么就算是宋廷追究下来,自己的罪责也应该很轻才是,加上这种事情,当初在金国会宁的权贵与官员之间时有发生,根本就不叫事儿才是。 “谢深甫可曾有逼迫你以低价卖给他?”完颜从彝的语气带着极大的引导性。 “不曾,是我在南迁途中就已经决定如此做了,特别是得知对那座宅邸感兴趣的是宋廷左相后,就决意要通过低价买卖那座宅邸来跟左相攀上交情,从而使得我以后在燕京不至于步履维艰。”完颜玠坦诚的说道。 完颜从彝看了一眼默默的李师儿,见李师儿也没有问话的意思,便接着问道:“除了低价卖给谢深甫的那座宅邸外,那么可还有其他宅邸被以同样的方式被你用来结交燕京官员?” “有。”完颜玠深吸一口气,目光渴望的望着那烧的通红的炉子,即便是离得很远,但好像已经感觉到了丝丝暖意一般。 “还有谁?”完颜从彝问道。 完颜玠抬头看向完颜从彝,心头不由泛起阵阵的感慨与无奈,本以为他们率先南迁,结交了燕京的权贵与官员后,那么他们在燕京的日子才会好过,而完颜从彝等人在燕京的日子,肯定不会像他们这般好过才是。 可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完颜玠显然没有想到,比他们后至燕京的完颜从彝,如今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宋廷新都城燕京府的知府,而且还兼着转运使的差遣。 完颜玠事到如今,始终想不明白,完颜从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得到叶青这么大的信任的,更不清楚,完颜从彝是通过何种手段,竟然紧紧攀上了叶青这枝高枝。 叶青率兵攻隆安府时,虽然完颜从彝最终是投降给叶青了,可按理说,一个献城投降也不应该就能够让叶青对他信任有加不是? 若不然的话,那么当初自己与完颜琮二人把会宁府献给叶青,那岂不是自己二人更能深得叶青的信任才是? 可到头来呢?叶青根本不理会他们二人的卑躬屈膝,在会宁府时,无论他们二人如何奴颜婢膝的讨好叶青,但始终隐隐有种不受叶青重视的感觉,这也是他们为何要自告奋勇,作为第一批被叶青南迁的权贵的原因。 眼看着叶青这棵大树无法给予他们保护与依靠,那么他们就必须在时局已定的情况,为自己将来在燕京的下半辈子谋划才是。 所以即便是无法攀上叶青这个高枝,但只要能够跟宋廷朝堂上的其他官员、权贵攀上交情,那么自己不也就等同于在燕京后顾无忧了? 当然,也还有一个不是前提条件的前提条件,那便是在燕京稳定了之后,只要有燕王叶青出现的地方,他完颜玠第一时间就躲远一些就好了。 大金国的权贵宗室,显然也没有想到,多年以后,那个曾经一直被他们欺压的宋廷,竟然也会有翻身的一天, 更没有料到,有一天他们也会像当年的宋廷宗室与权贵一样,会被人家俘虏到了燕京城。 大金国的权贵与宗室们没有想到,此刻与叶青同处书房的赵扩也没有想到,随着自己的贴身太监离开,叶青的书房里就只剩下他们君臣二人后,书房里的气氛也瞬间变得更加轻松随意了一些。 主动把书桌后面的位子让给了叶青坐,而后赵扩便在诺大的书房里随意翻看,当然,也丝毫不影响他嘴上感慨金国的下场,与当年的宋廷是何其相像。 “当然,唯一的不同点就是……金国亡了。”叶青看着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翻阅着书架上的典籍,而且已经有好几本被夹在了咯吱窝,看样子这是打算离开的时候要带回宫里了。 “是啊,金国亡了,这些权贵宗室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赵扩再次给咯吱窝夹了好几本书,而后神情颇为满意的把厚厚一摞书拿在双手掂量了一下,随即就放在了叶青面前。 叶青挥了挥手,而后道:“离开的时候你最好把这些典籍都藏好了再拿走,要不然被叶无缺那书呆子撞见了,他能追到宫里找你要去。” “那是那是,燕王放心,我绝不会让无缺发现的,当然,若是不小心真被发现了,大不了等元日后,临安的一些珍品孤本过来后,我跟他交还就是了。”赵扩神色轻松的说道。 叶青笑了笑便不再说话,而赵扩满脸知足的看着厚厚的一摞书,一只手拍了拍他今日来燕王府的战利品,而后微微叹口气道:“暂且不说这些金人来到燕京后,给燕京官场与朝堂造成的乌烟瘴气,以及那行贿受贿的不良风气。今日我来此,除了要向您赔罪,在您亡了金国这么大的功绩跟前,我都没有为您举行凯旋而归的欢迎……。” “早就习惯了,从当年还是禁军都头起,不管是回临安、燕京,还是从两地出征,已经习惯了这般平平淡淡,也挺好,最起码不会使我迷失在那些战功中,尤其是一些官员的阿谀奉承,还有百姓的欢呼呐喊中,对我……对你都是好事儿。”叶青淡淡说道。 “您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如此。”赵扩想了下,而后接着道:“那么我就直说第二件事情,您……认为如今天下还未太平?这是发自肺腑的?” “也许还需要一些时间吧,蒙古人的强悍远超金人,除非蒙古人他们有什么大的变故发生,若不然的话,我们若是想要入主草原,把广袤的草原也并入大宋版图,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叶青认真的想了下后说道。 “您真的不觉得我有逼迫您的意思吗?母后那边……我是实在没有办法……。”赵扩说到此处,竟然是罕见的当着叶青的面,做了一个无奈耸肩的动作。 “一些恩恩怨怨……是我跟你母后之间的恩恩怨怨,原本不应该波及朝堂的,但你母后的性格,想必你也很清楚,凡事极易走极端,所以关于你母后那边,你便无需插手了,合适的时候我会亲自去宫里跟她谈谈。”叶青正色说道。 赵扩默默的点着头,他之所以到了如今,依旧任由李凤娘在朝堂之上指手画脚、升迁他并不中意的官员,也是希望把这件事情交给叶青来处理,毕竟李凤娘无论如何都是他的母后,他若是说的太多了,反对的太多了……也确实就像是燕王所言那般,容易促使李凤娘跟他闹脾气,而后走上极端,甚至是会一发不可收拾的引起天下人笑话,那样的话,可就真的不是他赵扩想要的结果了。 “那我用叶孤城……。”赵扩再次试探性的问道,之所以到如今,也没有给叶孤城任何真正意义上的朝廷差遣,虽然那五千禁军,确实是掌在了叶孤城的手中,但若不是自己亲自交给叶孤城的话,那么叶孤城恐怕早就让朝臣给弹劾的天天只剩下唉声叹气了。 叶青这一次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认真的看着神色坦诚的赵扩,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顿了片刻后才问道:“你用叶孤城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我这点儿心思,您岂能看不出来?”赵扩笑着反问道。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句话你应该听说过吧?”叶青也笑问道。 赵扩先是嘿嘿笑了几声,随即神情开始变得严肃认真了起来,看着依旧是从容轻松的叶青,赵扩多少还是有些犹豫,毕竟,虽然他觉得叶青能够看出来,而且他也相信叶青能够看出来,但这种事情……若是直接摆在桌面上的话,他真怕有些实话会伤了他与叶青二人之间所谓的君臣和气。 “放心大胆的说便是,如此一来,我也会清楚我该何去何从不是?”叶青轻松的笑着道。 赵扩则是蹭的一下,在叶青面前站了起来,神色更显的认真与凝重,注视着叶青那双虽然深邃,但却温和的眼神,赵扩急忙说道:“燕王,您想多了,我之所以如此做,并没有要……要与你争权,或者说是要把你排挤到朝堂以外的意思。还如临安那件……那件事以后一样,您只管率兵征战也好,只要您愿意,这天下绝没有您不能率兵前往的地方,只要您愿意,不管是您身在燕京还是远在其他地方,赵扩都可以向您保证,绝不会在您背后以小人之心算计您。” “坐下说话。”叶青手在虚空中向下压了压,赵扩闻听便缓缓坐了下来,不过神色之间此时却是多了一丝的郑重其事。 “我说的是真的,不管朝堂上的一些官员如何议论您,弹劾您,不管他们说您什么,但只要我能够做到去阻止他们,就绝不会视而不见。当然,现在您也知道,母后这边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何况我也是初来乍到,朝廷也远远还未在燕京站稳脚跟,这些事情都需要元日之后,甚至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够完全落实下来,才能够使燕京具备一个朝廷都城真正的……职责。”赵扩看着叶青认真的继续说道:“所以不管是眼下,还是朝廷迁都一事儿在燕京完全落实之后,我都不会因为您功高震主而刻意排挤您在朝堂之上的威望,更不会……去插手您在军中的一切事物,只要您愿意,我可以一直等下去。” 叶青静静的看着赵扩,赵扩说完后,因为一下子的紧张而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而后便继续说道:“实不相瞒,让孤城掌那五千禁军,我最初确实有些私心。毕竟他是您的长子,而若是他掌了禁军,加上我的刻意拉拢,那么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在一些事情上……比如,最起码我就不会怕我会不明不白死在宫中。另外一些事情上,即便是您心有不愿,但看在孤城的份儿上,想必您就不会跟我做过多计较了。” “可当我跟孤城开始私下里接触了几次之后,尤其是来了府里几次,不管是 几个王妃,还是孤城、无缺,甚至是钟叶那小丫头还有吹雪小丫头,都让不由自主的愿意真心去亲近他们。而孤城也是与我性格比较相投,特别是我给他讲起我曾经也亲自率兵征过西南的自杞、罗甸以及大理时,孤城立刻就对我刮目相看,甚至还说,要是那个时候他有眼下这般大的话,他就一定会求您让他跟我一同去征自杞、罗甸。”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与孤城接触的越多,也就越发现我跟他相投,而当初原本那点儿小心思,不瞒您说,我已经都跟孤城提及过了,他也表示理解,并不会介意。” 说完之后,赵扩这才当着叶青的面,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不得不说,当着叶青的面与叶青谈话,跟书信往来时的言语交锋完全是两回事儿,这种面对面的推心置腹,对他赵扩而言都是感觉压力简直是太大了。 “当初既然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是不会反悔。就像我们一直以来在书信往来中所言的那般,一切都作数。”叶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开口道。 随着叶青开口说话,赵扩的面部神情也瞬间是放松了下来,而后说道:“即便是朝堂政事,我也知道,有些地方还需要向您请教,但……但我还是希望在朝堂政事上,我能够做的更多,而不是……。” “你是指我跟你母后?你母后任免了谢深甫,而我又任命了耶律楚材等人?”叶青毫不意外赵扩会如此说,毕竟,这些话,赵扩在与他的书信往来中时常提及。 赵扩有些不甘,甚至是在叶青跟前显得有些委屈的默默点了点头。 叶青微微叹口气,而后说道:“这些事情,待元日之时,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你母后谈一谈,我与她之间的恩恩怨怨,确实是不该牵涉到朝堂,把你以及其他官员也牵涉进来。不过……。” “不过您任免完颜从彝他们,也是有自己的另外一层目的?”赵扩接着叶青的话问道。 叶青点头:“朝廷迁都,自然是要摒弃一些旧有的气象,呈现一幅新气象。而如今朝堂上的官员,在临安安逸的日子过的太多了,到了燕京之后还是一如从前,这显然不符合朝廷的期望,自然……恐怕也是你想要的朝堂气象吧?” “那是,我想要的是众官员愿意为江山社稷做真正的考量,那些士子文人,也愿意为我大宋江山而做有用的学问。至于官场上的一些奢靡风气,那些见不得人的暗地里的权权交易,自然是希望能够借此机会杀杀此风。”赵扩认同的说道。 “金人之中不乏可用之才,之所以会在关键的位置放上金人,也是在给天下的金人士子看,只要他们为大宋江山社稷以及百姓做学问,那么有朝一日,他们也能够登堂入室。况且……若没有他们这一批涌入燕京的权贵宗室,又怎么能够看清楚朝堂官场上有哪些人是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哪些人是真正的想要为大宋社稷着想呢?” 说道此处,叶青深吸一口气,待赵扩把他刚刚说的话,全部听在耳里了,这才继续说道:“正所谓杀鸡儆猴,金国是亡了,但难保这些被南迁的权贵宗室之中,没有人会在暗地里一直积聚着复国的小心思。若是任由他们在燕京拉拢朝臣、结党营私,难保在不远的将来,他们不会反宋复金,而一旦一些宋人官员被他们收买,或者是手里有了不可告人的把柄命门,那么到时候可就是朝堂的灾难了。所以,借着这一次金人权贵南迁,通过他们私下里的权权交易,既杀鸡儆猴给一些金国权贵宗室看,也是震慑朝堂其他官员的一个大好良机,把他们彻底清除出朝臣官员的机会。” 赵扩越听眼睛瞪得越大,但听到最后时,一双原本有些茫然的眼睛变得越发的明亮,甚至是带着一丝丝的期望。 “您这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赵扩惊叹道。 “完颜从彝、耶律楚材都是可用之才,特别是乞石烈诸神奴,若是由他统帅禁军,想必其好处你应该看的到吧?”叶青笑问着双眼有些放光的赵扩。 赵扩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喃喃思索道:“完颜从彝不熟,既然您让他任燕京知府,必然有您的用意。何况元日后,李立方大人就会来燕京赴任安抚使这一差遣,所以不会出什么差错,而且其中也有彼此牵制与权衡之道。至于耶律楚材,我知道此人,在太原府做的有声有色,一连修了好几道关隘,已经快要与燕云十六州的关隘连在一起了,也算是大功一件吧。毕竟,这份独到的眼光在朝堂官员中就很难得,因为从临安来的官员,别说是爬山涉水了,就是让他们巡视西山,还一个个的不愿意呢。” “乞石烈诸神奴,我倒是听您府里的耶律王妃提及过,此人是您的手下败将,在跟您交锋中从无胜绩,但此人却是极为忠诚于金国皇帝完颜璟,以及皇后李师儿。后来为了复仇,在长岭忍辱负重多年,但没想到却是早就投靠了您,由他任禁军副统领……。”赵扩说到此处,不由得低头思索着,随即眉开眼笑道:“我明白您的用意了,他任禁军副统领,那么宋人官员肯定不会巴结、拉拢他,而金人官员嘛……因为他在亡金之战中的作用,所以金人也绝不会亲近他,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他是您燕王的心腹。如此一来,统领是孤城,副统领是乞石烈诸神奴,那么我在宫里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是不是?” “先过了你母后那一关你再高兴也不迟。”叶青笑着道,莫名的,看着赵扩的眼睛中竟多了几分慈爱。 “母后那边的事情,就只有您帮我了。明白了……。”赵扩说完后,还沉浸在刚刚的思索中,此刻突然有些自责道:“我怎么这么笨呢,今日还想着在朝堂之上给完颜刺、耶律楚材一个下马威呢,唉……真是太笨了,我应该重用这些人才是,就算是眼下没办法让他们独当一面,但最起码也要让其他臣子看出来,我对他们几个金人是青睐有加才是啊。如此一来,那些不喜的臣子自然就会忌惮他们几人,也会在私下里议论,而如此一来,只要流传到了民间,那么……百姓们岂不是还会说我宽宏大度,连金人也会重用,这岂不是对于那些想要暗中为金复国的人来说,也是一种打击?对于那些真心归顺我们的金人而言,自然也是一种鼓励不是?” “能想到这么远,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叶青欣慰的点着头道。 “对了,那完颜刺您刚刚没有提及……。”赵扩反应过来问道。 叶青笑着端起了早已经凉透了的茶水,递到嘴边后,笑着道:“完颜刺此人,早晚你会明白这个人的用处的,不过……到时候对你而言,说不准还会是一个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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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渐笼罩着整个元日前的燕京城,新建的燕京城或许也是因为元日将近的关系,路上的行人比往常也是多了很多,一家家新开的酒楼茶肆等行业,俱是灯火通明,马车与轿子来回穿梭在宽阔的街道上,火红的灯笼映照之下,使得夜色下的燕京城,看起来也是格外的热闹与喧嚣。 北上、南下的权贵与官员,商贾与士子也越来越多,继而便使得原本只有冰冷建筑的燕京城,也渐渐开始多了一丝丝的文化气息,河流上穿梭不停的船只,大部分都属于北上的商贾所开设,此时也是莺莺燕燕、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不同于暗流涌动的官场,燕京城百姓的心思显然没有那么的敏感与凝重,虽然聚在酒楼茶肆里,也会谈论当今天下之势,但大部分的言论都是站在了一个较高的高度,而对于官场上的一些细节,往往很难察觉与体会的到其中的无奈与压力。 高谈阔论声、笙歌燕舞声,在夜幕之下交织于燕京城的各条街道,马车、轿子与行人,就像是盛世之中的最佳点缀,从而呈现一幅不亚于清明上河图的繁荣画面。 已经关闭的燕京城门,此时则是缓缓打开,随着两辆马车以及数十人的队伍进入之后,再次缓缓关闭。 在街道边马车缓缓停下,完颜从彝第一时间就跳下了马车,而后方的那辆马车车帘,也在完颜从彝走到跟前后掀起,李师儿与赵盼儿同坐一车,望着车下的完颜从彝。 “就到这儿吧,我们自己会回去的。”李师儿的神色之间带着些疲惫道。 完颜从彝点点头,而后不自觉的环顾着夜幕下依旧是人来人往的街道,一盏盏灯笼随着街道笔直延续下去,使得这条街道仿佛是没有尽头一般。 城楼上的灯火虽然不是很亮,但还是依稀能够看到有守城将士巡视的身影来回闪现。 “那从彝就不送您了。”完颜从彝听命道。 “明日朝会后,若是那完颜刺有时间,让他去府里走一趟。”李师儿点点头,在放下车帘前说道。 完颜从彝默默点点头,随即看着李师儿与赵盼儿乘坐的马车缓缓离开,而他则是望着那马车的背影长出一口气,随即面对着灯火通明、望不到尽头的繁华街道伸了个懒腰,再次坐上马车后,道:“先不回府里,燕王府暂时咱们也不能去,那就不如先去拜访下郓王完颜琮去。今日有了手里这些证据,看看完颜琮还会不会狡辩。” 说完后,完颜从彝的嘴角渐渐浮现一抹笑意,一切的一切,都出乎了他的预料,而来到燕京后境遇的不同,更是让完颜从彝心生感慨:人生如戏。 马车经过处于燕京城城中央的皇宫时,那巍峨宏伟的皇宫,在灯火的映衬下,更显得是威武不凡,诺大的城门以及巡视的禁军,也把宫门口衬托的更加威严与霸气。 几辆马车停在皇宫旁的马厩处,让完颜从彝不由得掀起车帘极目望去,心里头不由的猜测着:这么晚了,谁还会在皇宫逗留? 燕王?不可能,今日圣上亲自去了燕王府邸,所以不可能是燕王,而且,若是没有什么重大事情,恐怕燕王也不会主动前往宫里。 而此时的后宫内,早已经在夜幕降临时燃起了火烛、灯笼,从而使得更浓的夜色在笼罩向皇宫时,变得更加的悄无声息、不易察觉。 皇太后李凤娘已经喝了好几倍热茶,就连案几上的各种可口点心,也已经吃了很多,但谢深甫与徐谊,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圣上回宫了吗?”李凤娘对旁边的宫女问道。 宫女摇头低声回道还未,李凤娘不由自主的叹口气,眼神也看向了谢深甫与徐谊。 “燕王既然回来了,朝堂之上有些事情,本宫便不宜过多插手了。毕竟,本宫终究只是掌管这后宫,而且这皇宫也有皇后在,本宫又哪里有那资格,对朝堂政事在圣上面前说三道四?何况如今圣上也已经长大了,这几年不管是在临安,还是来到燕京后,处理朝堂政事也是越发的熟练跟成熟,让本宫也是放心的很啊。”李凤娘微微蹙眉道,烛光映在其脸上,使得一向极重保养的李凤娘的肤色,依旧是隐隐泛着明亮的光泽。 谢深甫眉头紧皱,徐谊则是一脸的紧张跟不安,两人都没有想到,在叶青回到燕京后,皇太后的转变会如此之大,甚至是让他们二人有些难以置信,这还是那性格强硬的皇太后吗? “太后,臣理解太后顾全大局……以及对圣上朝堂政事上的放心。但……燕王一事儿怕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理,看着一个权臣凌驾于朝堂之上……。”谢深甫今日已经说得口干舌燥,而且该说的不该说的,他今日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就差明着说叶青是图谋不轨的反贼了。 “本宫不知左相之言可有何凭证?据本宫所知,燕王回到燕京已经有三日了吧?这三日来,燕王可曾有过什么大的举动?朝廷连一个迎候的仪式都没有给燕王准备,而燕王也是毫无怨言,如今回到了燕京闭门不出,难道这也不对?”李凤娘已经隐隐的心生不悦,谢深甫虽然身为左相,但如此攻讦一个为大宋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燕王,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不过,她确实忌惮叶青的权势在北地越来越大,同样,她在朝堂之上提拔了谢深甫,便是为了用来牵制叶青,可也只是牵制,并没有打算让谢深甫去处处与叶青为难不是? 而如今谢深甫的所作所为,俨然已经超出了他身为左相的范围,甚至让李凤娘觉得,谢深甫此举是在公报私仇! 加上他又一直想要推举徐谊为右相,这就让李凤娘不得不去猜想谢深甫的真正用意,难道说是为了排挤叶青,而后一人独掌朝堂不成? “皇太后怕是有所不知,今日吏部、吏部以及燕京知府的差遣上的官员调动,可都是叶青所为,而圣上对于这些事情……。”谢深甫再次说道。 “放肆!”李凤娘终于是忍不住心头的愤怒,拍着案几怒斥道:“吏部侍郎也好,礼部侍郎也罢,还是燕京知府的差遣,你当本宫不清楚,这都是圣上御书房下旨任命的,跟叶青又有何关联?” “皇太后息怒,左相谢大人并非是故意编排燕王,而是……而是……。”徐谊急忙为谢深甫辩解道,有些结巴道:“完颜刺、完颜从彝还有那耶律楚材,可都是金人,若是朝堂之上的权利被金人把持的话,恐怕于我大宋朝不利。而这几个金人,也确实跟燕王关系匪浅。那耶律楚材自是不必多说,早些年就已经被燕王在济南府留了下来遣以重用,完颜刺、完颜从彝,一个是在燕王攻伐金国时,出城向燕王投降的金国宗室,而完颜刺则是在燕王攻破燕云十六 州后,就地用的金国臣子。而且……。” “而且就在今日一早,宫里禁军则多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禁军副统领,至于此人是谁,想必皇太后也很清楚。此人以前是金国皇帝完颜璟跟前的忠臣,后来因为完颜璟之死,而暗地里投靠了叶青,但却一直在金国忍辱负重,最终于燕王里应外合,拿下了金国都城会宁府。” 谢深甫不等徐谊说完,便继续说道:“如今燕王把乞石烈诸神奴放到了宫里任禁军副统领,这就让人不得不去猜测,这会不会是燕王为以后……做准备,想要再一次效仿他们攻会宁府时的里应外合之策。更何况……如今宫里的禁军可都是当年跟随燕王征战多年的精兵悍将。太后,燕王如此明显不敬皇家宗室的举动,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啊。” “既然如此,那燕京等北地也是叶青以一己之力拿下的,那么是不是本宫应该建议圣上率群臣回临安啊?毕竟,这都是叶青所经受的城池,谁知道叶青会不会有朝一日觉得朝廷是鸠占鹊巢呢?”李凤娘的脸上写满了冷笑反问道。 李凤娘是越想越气,她迁升谢深甫的本意,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叶青在朝堂一人独大、权势遮天,当然,她之所以如此做,也确实是在为朝廷着想,也确实是为赵扩担忧与着想,深怕有朝一日叶青真会把皇室的权利给架空了。 但她的想法也仅限于此,并没有打算把叶青怎么着,也更没有想着卸磨杀驴,在如今天下太平后,便把叶青排挤出官场,完全削掉叶青手里的权利。 她也很清楚,想要把叶青完全排除朝堂,或者是完全拿走叶青手里的权利,那根本是不现实的一件事情,若是真有那么容易的话,皇家宗室就不会用了好几代人,到最后都没能扳倒叶青,还反而使得叶青的权利越来越大,在北地的威望也越来越盛。 高宗皇帝当年就想要把他亲手扶持起来的叶青给除掉,可到最后呢?叶青则是升官晋爵! 而到了孝宗皇帝时,叶青一时之间可是极受重视与信任,虽然最后时期,孝宗皇帝也有意要除掉叶青,可那时候的叶青……虽然还没有如今这般权势遮天,可已经是呈现尾大不掉之势,加上朝堂之上还有其他权臣,从而也就使得叶青再次化险为夷,权利也是更上一层楼。 光宗皇帝在位时日虽短,甚至从还未登基起,就开始想要除掉叶青,可那时候的叶青……不管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在皇宫里,即便是在整个宋廷,他的实力与势力可谓是错综复杂,下至三教九流跟他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就是连她这个皇太后,跟叶青之间也是不清不楚。 三个皇帝外加两个在朝堂极有影响力与权势的朝臣,以及包括其他宗室在内,都没能够如愿除掉叶青,反而到最后,都成了叶青一步一步高升的垫脚石,从而使得叶青才有了今时今日这般地位。 而今,仅仅凭借他谢深甫一个人,就想要在朝堂之上跟叶青掰手腕、斗智谋? 就算是加上他旁边的徐谊,以及李壁等人,可就他们几个人,在燕京连最起码的根基与势力都没有,就这还拿什么跟叶青斗? 李凤娘甚至想,若不是谢深甫等人的身后,有自己为他们撑腰,他们恐怕连在叶青面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与其说是谢深甫他们想要跟叶青在朝堂上相斗,倒不如说是他们想要胁迫圣上赵扩还有自己,来跟叶青在朝堂之上斗个你死我活。但最后结果,李凤娘不用想都知道,绝不会出现鱼死网破,让他们几人从中渔翁得利的可能。 叶青是什么人?面对朝廷、皇室、宗室、权臣的打压与排挤,虽有几次是险象环生,但正是因为这些经历,才使得叶青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时今日的地位,而这其中,叶青到底都经历过些什么,恐怕只有叶青自己知道。 眼见无法在此事儿上说服皇太后李凤娘,谢深甫便开始打算退而求其次。 右相的位置既然没办法为徐谊争取了,那么……吏部尚书的位置是不是可以在皇太后的面前争取一下? 毕竟,叶青既然任免了一个金人来坐左侍郎的位置,那么依照皇太后想要在朝堂之上牵制叶青权势的想法,让徐谊任吏部尚书,对于叶青一党而言,不就是一个极好的牵制吗? “臣承蒙皇太后信任,自然是绝不会辜负皇太后的期望,在左相这一差遣上,臣保证绝不会出任何纰漏,更不会屈服于燕王的权威。但……若是右相这一差遣,皇太后因为顾忌燕王而不得不妥协的话。那么……是不是可以在吏部做些文章?毕竟,不管那耶律楚材是否只忠心于朝廷,但他与燕王之间的关系可谓是人尽皆知。吏部乃我朝六部之首,又有升迁、任免之权,耶律楚材一个金人任吏部左侍郎,臣认为,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个朝廷信任的重臣来牵制、监督才是。”谢深甫斟酌着说道。 李凤娘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目光在谢深甫与徐谊身上游走片刻,继而静静的看着两人半晌,这才缓缓开口道:“是不是如今朝堂之上,又有什么风声传出来?” 对于谢深甫,嫉恶如仇的李凤娘刚刚因为他的言行已经是心生不满,所以在谢深甫退而求其次之后,李凤娘的心头就立刻升起了警惕之心。 她相信,谢深甫为徐谊说项,绝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只为朝廷、以及她与圣上赵扩着想,恐怕也包含了他自己的私心私欲。 面对李凤娘的问话,谢深甫心里瞬间一震,而徐谊更是整个人一震。 在叶青回到燕京后,徐谊其实就已经在心里做好了退而求其次的准备,吏部乃是六部之首,这两年来一直都是由楼钥任尚书,而楼钥如今远在临安之外,燕京这个新朝堂如今势在必行、逐渐完善,从而取代临安那个旧有的朝堂。 所以这对于徐谊而言,也自然是一个替代楼钥的最佳机会,更何况,因为新朝堂的一步一步的完善,吏部自然就会有着巨大的权利来任免一些北地的官员,而从临安北上燕京的官员又是多不胜数,到时候一旦他任了吏部尚书的差遣,恐怕就算是不如右相那么风光显赫,但也是极受人尊敬才是。 “据说……圣上打算在元日之后,便下旨让楼钥北上至燕京,而一旦楼钥到了燕京之后,圣上便打算升迁楼钥为右相。”徐谊看着李凤娘那皱眉的神情,小心翼翼的说道。 李凤娘听到徐谊的话,瞬间笑了起来,那妩媚与风情,让徐谊都忍不住的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 李凤娘看着谢深甫,嘴角浅笑道:“今日左相来此,恐怕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是为了徐大人的仕途,更是为了吏部尚书的差遣而来吧?” 人前显贵 、受人尊崇的差遣很多,但要是真正论起来,能够让整个官场都敬重,甚至在朝堂之上拥有一席之地的职责差遣,或者是凭借着那职责差遣,能够随意出入皇宫,找圣上论政议事的差遣,几乎一双手就能够数得过来,而这些差遣,几乎等同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向来都是为官之人追求的仕途极致,而吏部尚书这一差遣,自然也是身处其中。 “臣更是为了朝廷社稷着想,也更是为了不辜负圣上、皇太后的信任。更是不愿意看到,我大宋朝被一些心术不正之人……。”谢深甫凝重的说道。 “此事儿左相想必是找错人了,不管是为谁着想,这些朝堂政事,左相都应该跟圣上商议才是,就算是没办法见到圣上,也该是跟燕王商议才对。大可不必跑到这后宫来,找本宫一个不问朝堂政事的人来商议。”李凤娘的这一席话,完全封死了谢深甫到嘴边的其他话语,更是堵死了谢深甫想要借助自己之手,为徐谊谋更大仕途前景的打算。 浅淡的月影与通明的灯火下,整个皇宫显得静悄悄的,谢深甫、徐谊如今仿佛如同身处孤立无援的另外一个世界,一时之间面对李凤娘的断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辞。 而此时,同样在浅淡月影与灯火通明的燕王府,叶青与赵扩并肩走出书房,向着燕王府的府门处行去。 二人的周围并没有其他燕王府的人出来陪同送赵扩,只有他们二人神情轻松的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幽静小路上。 “韩彦嘉与谢深甫在朝堂之上,当着我的面争吵的面红耳赤,如今朝堂之上,几乎人人都知道两人闹翻了。这几日谢深甫更是在朝堂之上咄咄逼人,而韩彦嘉这几日,则是找了个身体有恙的借口,已经好几日没有上朝,恐怕就是为了躲避与谢深甫再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争吵。而今……您也知道,韩彦嘉乃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即便是身为当今圣上的赵扩,也难逃此命运。 谢深甫是皇太后任命的左相,韩彦嘉又是他的岳丈,皇后韩瑛的父亲,如今两人在朝堂之上闹得势不两立、水火不容,虽然他们二人的争吵而产生的影响还暂时没有危及朝堂,但若是长此以往下去,恐怕此二人又会惹得朝堂之上的其他官员,不得不在他们二人之间选边站了。 韩彦嘉显然深明此理,所以在他与谢深甫的争吵余波还未完全揭过,谢深甫还在朝堂之上咄咄逼人时,韩彦嘉则选择了退避三舍,想着把这件事情的影响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不至于使事态继续扩大,从而影响到了朝堂之上的其他官员,甚至是让赵扩为难。 “韩彦嘉顾全大局,值得称赞。而谢深甫……一介书生,当年虽然迂腐执拗,但还尚存一丝理智与读书人的风骨。但……。”叶青双手背后,缓缓踱步向前,顿了下后继续说道:“说起来,此事儿都是因为你母后,若不是她突然提拔了谢深甫,也就不至于使谢深甫一下子被权利蒙蔽了双眼,变得飘飘然起来。说白了,谢深甫显然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成为当朝左相,更没有想到权利终究是会让人蒙蔽双眼,变得越发的功利,看不清楚自己、认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赵扩认同的点着头,两个人并肩而行,此时的赵扩不由得侧目望着叶青,而后在叶青也缓缓停下脚步后,赵扩对着叶青深深一鞠躬,叶青则是坦然接受,以及等待着赵扩的解释。 “大宋所幸有燕王,但我更佩服的是燕王的……雄心壮志。”赵扩微微叹口气,而后道:“其实我时常在想,有哪一个人能够面对权利时还能够保持清醒的自我?在临安时,别说是官员被提升一级后,会变得下属不认识,甚至连家里人都不认识。由此可见,权利对于人的影响有多大。就像是一些商贾一样,在没有富起来时,同样也能够保持平常心,可一旦一夜暴富之后,立刻就会变得飘飘然,纳妾、买宅子,为自己买员外的称号,甚至是在赚了更多的钱后,还想要步入仕途。所以不得不说,燕王您这么多年以来,一直能够保持头脑清醒,着实让人佩服。” 叶青面对赵扩的坦诚恭维,低头哑然失笑,而后抬起头道:“我也不是圣人,怎么可能不迷恋权利、贪恋美色,以及喜好奢华呢?但没办法啊,这些年来看似我一直掌握着北地的权利,甚至是可以游离于朝廷之外主宰整个北地,就是连朝廷也不得不忍让我三分。可……只有我知道,这些年来,若不是背后一直有朝廷是捧还是削的念头,让我时刻不敢松懈、不敢真正的放轻松的话,恐怕我就步谢深甫等人的后尘了。” “可不管如何说,您终究是做到了对权利的主宰,而不是让权利主宰您,不是吗?”赵扩的这句话,其中甚至隐隐夹杂着一丝丝寻求答案的意思。 叶青伸手在他与赵扩二人之间来回比划了几下,而后笑着道:“你母后一直想要在朝堂之上扶持起一个可信任的官员,来平衡、牵制我对于朝堂的影响,以及我在北地的权利。可他却不知道,有你就足够了。” “所以……我们是互相牵制?”赵扩也学着叶青的样子,一只手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比划问道,而后想了下道:“或许还真是如此,我想要光明正大的、通过我的努力让您把权利交给我,而您也因为我这个皇帝想要拿回所有的权利,而不得不保持着清醒与警惕?” “你说漏了一点儿。”叶青摇头笑了笑,而后继续率先向前走。 赵扩跟在身后,问道:“是什么?” “或者可以说,自你登基后,既是你成就了今日的我,同样,也是我叶青成就了今日的你。”叶青笑着道。 “成就了今日的你,成就了今日的我?”赵扩有些不解。 走到马车跟前,不等叶青说话,赵扩便率先示意那些禁军还要太监退的远远的,而后问道:“此话何解?” “若不是我,你会如此上进吗?”叶青笑着问道,随即拍了拍赵扩的肩膀,道:“别想那么多了,赶快回宫吧,至于谢深甫的事情……就交给燕京知府来处置吧。” 赵扩下意识的点点头,而后听到要把谢深甫交给燕京知府来处置后,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叶青的意思。 “母后那边,您最好是元日前去一趟。”赵扩上车后,想了想,还是掀开车帘,对依旧站在原地的叶青说道:“您都回来三日了,不进宫我可以理解,但不见母后……我怕母后不理解。今日我在您府里待了这么久,明日就算是您进宫,想必那些官员,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好,我知道了。”叶青点着头说道,随即挥挥手,看着赵扩的马车在禁军的护卫下,沿着长长的街道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
1364 半山腰
庆元七年的腊月已过半,燕京城的官场也从最初叶青回到燕京时,仿佛四面八方都充斥着来自叶青压力与影响,也渐渐被寒冷的燕京城稀释的差不多了,整个官场也渐渐开始习惯了有燕王叶青在燕京的日常,也有些人开始渐渐放松了警惕,开始私下里纷纷议论着:燕王回到燕京,也不过是如此雷声大雨点小罢了,除了刚回来之后任命了几个是他自己的心腹外,这接下来的一连近半个月的时间,却是丝毫没有了动静。 据说如今的燕王,像是已经打算开始享受不再朝堂的闲适生活了,成天要么是在府里陪着自己的两子两女,要么便是前往另外一处,据说是住着被他收纳的金国皇后的住处。 金屋藏娇的说辞在燕京也是渐渐传开,不过对于这件事情,百姓们的议论也好,官场上的议论也罢,在说起叶青与金国皇后一事儿时,往往都不会带有贬义的意思,甚至是一些人在言语中还充满了艳羡之情,还有一些人会认为这是理所应当,毕竟,当年金国强盛之时,在欺压宋廷时,所做的事情比如今的更为令人发指。 而如今的燕王,不过是小小的报复一下金人皇室罢了,何况,金国都已经亡了,那皇后即便还是皇后,但又能如何呢? 两辆一看便知是属于那种非富即贵的马车驶出了燕京城,而后一路驰行,在西山山脚下才缓缓停了下来。 李凤娘与披着还是哪一件多年没有舍得换的黑色皮裘的叶青,两人并肩沿着山路、迎着寒风缓缓而行。 山的半腰处,有一座今年夏日时搭建好用来乘凉、欣赏风景的亭子,而在冬日后,则是会把四周封起来,在挂上厚厚的窗帘,则就变成了一个可以取暖的亭子。 “你跟那金国皇后……不会是真的吧?眼下别说百姓再议论纷纷了,就是朝堂之上都有人议论此事儿了。”在有些崎岖的山径小路上,李凤娘一手搀着叶青的手臂,一边淡淡问道。 不等叶青说话,李凤娘便继续自顾自说道:“尤其是那谢深甫、徐谊几人,昨日里已经把状告到我这里了,而且听圣上说,在朝堂之上几人昨日就拿此事儿做法了,开始弹劾你身为朝廷王爷品行不端等等。唉……实话实说,我现在都有些后悔当初草草提拔谢深甫了,谁能想到,这人啊,一旦坐上了高位,竟然会变得如此陌生,我都不敢相信,如今在朝堂之上天天叽叽歪歪的左相,就是当年那个两袖清风、一身正气的谢深甫。看来这权利啊,还真是容易让人冲昏头,这大官……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更别提当的安稳,还能够时时为朝廷着想了。” “你完全是咎由自取。”叶青先是上前一步率先踏上那颇高的台阶,而后接过李凤娘伸出来的手轻轻一拽,李凤娘的身形便轻松的跃上了台阶之上,与叶青紧紧挤在一起。 有些不乐意的挥动另外一只手的拳头,捶了下面无表情的叶青胸口,而后说道:“要是你耳边天天听到的都是我想对付你的声音,你会怎么想?这也怪我?我们孤儿寡母的本来就不容易,千辛万苦的跑到这燕京,还不是为了守住这大宋朝的江山社稷?还不是希望你燕王能够对我们孤儿寡母能够网开一面?” “你不在燕京,可你那燕京府有多高傲你不知道?别说是我这个大宋朝的皇太后,就是当今圣上到了你燕王府的门口,你看看你那几个王妃,哪个把我们皇家放在眼里了?要不是她们如此咄咄逼人,我李凤娘至于一直放不下心来,怕你叶青会有不臣之心吗?”李凤娘见叶青有些不耐烦的松开她的手,而后径直就继续往前走,有些不解气的又追着叶青,挥手在叶青的后背上发泄的再次捶了几个。 “我在燕京,那谁去攻金?谁去为你大宋皇室攻城略地、开疆拓土?让你们这所谓的孤儿寡母,眼睁睁看着疆域越发的庞大?又怎么让你们孤儿寡母在赵宋宗室的牌位前抬头挺胸?无愧于他们当年打下来的江山?”叶青冷哼着说道。 “其实也不怪 你。”跟上了叶青不乏的李凤娘,丝毫不在意这位臣子对她这个皇太后不敬的态度,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再次挽着叶青的臂膀,缓步前行道:“朝堂之上的一些官员天天在我跟前长吁短叹、危言耸听,我自然是要当真了。你叶青攻下金国后,其实就有了理由自立了,当年朝廷又是在临安怎么对你的,叶青如今翅膀硬了,不臣之心在北地可谓是人人皆知,就连百姓都希望他叶青自立为王。总之,你不在临安,你哪里又晓得,我们孤儿寡母天天过的是提心吊胆的日子。” “说到底,都这么多年了,你李凤娘还是不相信我叶青,不是吗?”叶青扭头看着李凤娘那张也已经渐渐有了皱纹的眼角,笑了笑道:“女人想的太多,容易老的快,看看你眼角的皱纹……得,不说便是。” “老的快也是被你气的。”李凤娘气不过的打了一下叶青的胳膊,随即长出一口气,迎着越发寒冷的山风,双颊已经被冻的通红,道:“圣上前几日跟我谈了很久,一直都谈到了深夜,后来想了想也是,都这么大岁数了,有些事情,我却是应该相信他自己已经有能力来处置了。” “说白了,这一点儿你还不如我。”叶青笑着道。 李凤娘竟然是认同的点点头,跟随着叶青站在亭子外转身,看着寒冷的冬季下,半山腰处并无什么风景的大宋江山。 “要是你们早些让我知道,你们私下里书信往来那么频繁,我也就不会如此多疑了,说起来,这事儿还是怪你。”李凤娘白了叶青一眼道。 “说了你就会信?还不是会小人之心的认为我是在迷惑赵扩?”叶青转头看了一眼李凤娘,而后便也继续望着半山腰的所谓风景,叹口气道:“当初让赵扩御驾亲征自杞、罗甸以及大理等地,除了愿意看到登基后的他,能够在朝堂官员、天下百姓的心中树立起一定的威望,从而以后能够坐稳他的皇帝之位外,自然也有考校他的意思……。” “那这么说来,若是他没有征伐下自杞、罗甸还有那大理,你叶青就真的会反宋吗?”李凤娘蹙眉问道。 “这些事情既没有如果,也没有假设,只要没有发生,我便不会去想如何谋略。不过……。”叶青顿了下。 “不过什么?”李凤娘立刻接问道。 “不过若是赵扩真的都奈何不了自杞、罗甸还有大理这些地方,那么他做大宋的皇帝,又会有什么作为?又如何能够让大宋朝走向真正的盛世?统兵作战不行,那么在朝堂之上又如何慑服群臣、治理天下?”叶青淡笑着说道。 此时的李凤娘,终于还是再次感受到了叶青身上那股该有的枭雄之势,心里不由的暗道:这才是她认识的燕王,这才是那个真正的枭雄叶青。 “那他现在的所作所为,算是让你这个枭雄满意了?所以至于谋反,你是不想了?”李凤娘不管地位多高,但终究还是一个女人,在一些事情上,还是更喜欢听到男人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率先转身走进了廊亭内,李凤娘转身看着叶青那虎背熊腰的背影,犹豫了下后也跟着走了进去。 两个宫女早已经布置好了一切,见叶青进来后先是恭敬的行礼,而后当李凤娘走进来后,随意的挥了挥手,两个宫女便急忙低头走出了温暖的廊亭内。 李凤娘主动为叶青泡茶,而叶青则是闲适的靠着宽厚柔软的椅背,透过那颇黎的窗户望着外面。 “谢深甫、徐谊、李壁等人,过的了元日吗?他们……真的必须要远离朝堂?”李凤娘把茶杯递放到了叶青手边问道。 “大宋朝也该从头来过了,正所谓不破不立,若是不把这些常年混迹于朝堂之上的投机者清除出去,迁都的意义岂不是没有了意义?朝堂之事儿……也该放手了,是好还是坏,那就要看他赵扩的本事儿了。”叶青端起茶杯欣赏着那杯子的纹理道。 李凤娘看着叶青微微叹口气, 神情之间还是略带忧愁,道:“那你接下来……就真的会放权?也真的会放心吗?” “该我做的事情,我会尽力去做,不该我做的,天下百姓不愿意看到的,我自是不会再插手。但……军政二者本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时半会儿恐怕也难以理清楚,还需要一些时日。”叶青也皱眉说道。 李凤娘总算长吁了一口气,她犹记得,赵扩那天跟她谈到深夜,而让她印象深刻的只有四个字,便是在说起跟叶青他们君臣二人之间的权利时,赵扩则给了李凤娘四个字:徐徐图之。 而这也让李凤娘相信,若是赵扩能够按部就班的照着自己的设想进行下去,那么有朝一日成为一个真正的皇帝,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接下来你的打算是什么?真的是要把茫茫草原也要纳入大宋版图吗?”李凤娘问道。 但对于她而言,她已经觉得大可不必了。在未到燕京之前,不管是李凤娘还是赵扩,都还不是很清楚中原与草原的关系,虽然他们也知道,草原蒙古人与中原百姓之间有着群山作为屏障,可终究是无法在脑海里形成一个具体的认知。 而当他们到了燕京,看过了燕云十六州以及那绵延千里的群山,在对于草原与中原终于有了一个直观的印象后,李凤娘甚至有些不太相信,蒙古人能够通过那绵延群山直达燕京。 在她看来,那些绵延的群山就像是世界的尽头一般一眼望不到头,甚至会以为蒙古人恐怕永生都难以在绵延群山之中走出来。 如今的大宋版图,在李凤娘看来就已经足够了,亡了夏、辽、金之后的大宋,在她看来也是已经是天下太平,更是实现了她认为的所谓的大一统。 “草原于我们终究是一个威胁,若是不纳入版图,又如何言所谓重回汉唐之盛世?”叶青反问道。 “可……今日不过是登上半山腰,我都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而你率千军万马越过群山……加上茫茫草原又那么大,我们就算是把它们都纳入到了版图内,可我们是否有能力……。”李凤娘有些担忧的问道。 李凤娘的担忧中,既有为叶青南征北战多年,如今加上也是上了年纪,唯恐其身体吃不消,当然,李凤娘更多的是担心赵扩,能不能做好一个疆域如此之大的皇帝,毕竟,当年宋廷偏安一隅时,一连几个皇帝可都是连半壁江山都治理不好,就更别提若是再把茫茫草原都并入大宋疆域了。 “那就要看赵扩的能力了,但不管如何,若是不除掉草原这个心腹大患,我大宋朝也始终无法获得真正的安宁日子。”叶青淡淡的说道。 李凤娘下意识的点着头,她其实也清楚,如今燕京这边看似安宁,但在其他地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还是会侵袭大宋边疆的城池、掳掠粮草甚至是百姓归其所有。 所以她也清楚,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若是不加以打压,确实始终是朝廷的一大忧患。 宋廷这边如今已经渐渐开始太平起来,甚至是自上到下,加上元日的喜庆氛围,使得整个宋廷在这个时候,隐隐已经有了一副乐观的态度。 而如今在茫茫草原上,蒙古人的心头则是开始仿佛压着厚厚的乌云一般,漫天大雪让整个草原看起来格外的荒凉与苍茫,甚至就连金碧辉煌的金色王帐,此刻在风雪中看起来也是那么的孤独与脆弱。 因为大雪的缘故,使得铁木真率先派出去与宋廷作战的怯薛军,也不得不跟宋廷暂时休战。 而随着元日临近时,那由耶律薛都、耶律善哥以及耶律塔塔儿所率的部分怯薛军与蒙古大军,则已经开始顶着风雪往后撤退至了距离王帐不过百十里地的草原上。 如今不止是耶律薛都他们暂停了与宋人之间的交战,就连远在花拉子模的朮赤、察合台、窝阔台等人,也都停下了继续往西征战的脚步,随着铁木真的一道的旨意,此刻也正顶风冒雪的往草原王帐方向赶。
1365 当断不断
王帐外如刀子一般的凛冽寒风夹杂着鹅毛一般大小的雪花,在占整个苍茫的草原上肆意飞舞,王账内温暖如春,昏黄的油灯下,满脸胡茬的铁木真神色看起来依然还是有些憔悴,借助着油灯看着一道道奏章与书信。 时不时的耳边传来寒风吹动王帐的声音,铁木真也依然专注于自己手里的书信与奏章,旁边的案几上,更是对着厚厚一摞还未翻阅的奏章与书信,拖雷此时盘坐在旁,已经开始辅佐着铁木真阅览这些奏章与书信。 一些不太重要的奏章或者是书信,拖雷就会自己看完之后放在案几一角,并不打算再让铁木真过目,而一些比较重要的,他无法拿定主意的,便会放在铁木真触手可及的地方。 一封来自燕京的书信,引起了拖雷的注意,翻开上面的两道还未阅读的奏章,率先拿起那封来自燕京的书信,而刚刚阅读完手里书信的铁木真,在放下手里的奏章,准备拿另外一道奏章时,同样也注意到了刚刚被拖雷拿走手里的奏章。 并没有注意到铁木真的目光,在他手里的书信上微微停顿了一下的拖雷,小心翼翼的拆开那封书信,开始仔细的看着,年幼的脸庞上有着不符合其年龄的成熟。 就在拖雷快要看完,以及还在犹豫这封书信应该是给父汗过目,还是直接放到案几一角时,原本认真阅读着拖雷挑选奏章的铁木真,先是咳嗽了几声,而后显得有些虚弱的问道:“那封来自燕京的书信都说了些什么?” 沉浸在自己思索中的拖雷一惊,急忙抬头看向正柔和望着自己的父汗,而不远处的地方,则是做着正在打定的圣僧八思巴,此刻也是缓缓睁开双眼,看着草原上的这一对父子。 “宋廷打算从牧马镇再次无偿送给我们粮草等物资,理由是……他们已经知道今年的草原上雪灾极为严重,所以便打算再次赠送我们粮草,从而使得我们能够度过这个寒冬。”拖雷犹豫了下后还是如实说道。 铁木真的神情并无任何变化,依旧是柔和的看着拖雷,不过手里原本的奏章已经被他缓缓放下,拖雷也立刻把手里的这封来自燕京的书信,递给了铁木真。 “父汗,这叶青如此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金国已经被他亡了,他怎么还会要赠送我们粮草,帮助我们的百姓过冬?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看着我们受寒冬之灾才是。”拖雷皱着眉头不解问道。 不远处的八思巴,缓缓垂下眼帘,看似再次进入了闭目入定的状态,不过脑海里则是开始快速的思量着,宋廷今日这般主动示好,其目的又是为何? “叶青当年曾说过一句话:这世界上没有白来的午餐。想想倒是颇为有他的道理。”铁木真并未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比拖雷看的还仔细的查阅着这封来自燕京的书信。 “是叶青亲笔无疑。”铁木真看完后,淡淡点头说道。 拖雷并未说话,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圣僧八思巴,他当然知道,父汗的这句话并非是说给自己听,而是说给八思巴在听。 “夏辽之后便是金国,如今金国亡了,叶青的手……便开始伸向大汗这里了。”八思巴缓缓睁开眼睛说道。 铁木真认同的点着头,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信,而后问道:“那叶青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叶青对草原上的一切看来是了如指掌,草原上估计有很多他的耳目,向他报告着草原上的情况。”八思巴并未回答铁木真的话说道。 铁木真把手里的书信递给了拖雷,而后在咳嗽了几声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住胸口还要想咳嗽的冲动,道:“这是自然,当初在金国时,叶青虽然未明说,但我们都清楚,叶青亡掉金国后,接下来就该跟我来一场正面交锋了。” “宋廷的疆域又一次扩大了,我大蒙古国的疆域也不遑多让,但……。”八思巴抬眼看了看坐在厚厚的虎皮大椅上的铁木真,又看了看盘坐与一张狼皮上的拖雷,微微叹口气道:“中原各个时期的王朝,最为繁荣、强盛当属汉唐,大汉天子主动进攻草原,虽然未能够实现真正的一统,但最起码保护了大汗数十年边疆的安稳,从而使得百姓安居乐业,不用担忧草原铁骑的侵袭。大唐君王更是在鼎盛之时把疆域扩至天山,而茫茫草原上的无数个部族,都向其称臣纳贡,并尊其皇帝为天可汗。如今看来……叶青的胃口不小啊。” “圣僧是说,那叶青想要效仿大唐君王,也要当一回天可汗?”拖雷不假思索的问道。 铁木真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拖雷并未说话,而八思巴则是默默的点了点头,算是认同拖雷的判断。 “想要做天可汗?那也要看我们大蒙古国答应不答应才是,叶青未免想的过于天真了。”铁木真不以为然道。 八思巴的眼神里交织着浓浓的忧虑,又是叹口气后才道:“大汗若是身体无恙,恐叶青绝不会有此非分之想。可如今……。” “只要过了这个冬天,父汗的身体就会很快好起来的。”拖雷突然站起身说道。 而铁木真听到八思巴如是说,则是皱了皱眉头,话虽然不好听,但八思巴说的可都是实情,而这……也就是八思巴为何刚刚直言,叶青对草原形势了如指掌的原因吧?也就是说,自己身体有恙一事儿,叶青已经知道了? “朕的身体无碍,拖雷说的没错,过了这个冬季,朕照样能够骑马,照样能够吃肉喝酒。况且……宋军虽强,但我大蒙古国的勇士难道在马背上还不如他们了?”铁木真傲然一笑道,身上瞬间升起一股唯我独尊、不可战胜的霸气来。 这让拖雷看的是仰慕不已,甚至已经开始期盼着来年春季的到来,到时候父汗再次驰骋草原上的景象。 “叶青此人……难以揣摩,他仿佛……。”八思巴紧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后道:“他仿佛能够窥探到天机一般,一些事情绝非以常理便能揣测,而叶青像是有天助一般。” “大蒙古国的天,只会眷顾我铁木真,草原终究是我们的草原,他叶青即便是亲率大军来到草原,朕也能够让他尝尝败绩。”铁木真霸气的说道。 “大汗威武、战无不胜自是不用说,想必那叶青也是知道。所以……这不就给大汗送来了粮草物资。”八思巴点着头说道。 铁木真继续皱眉,神情之间带着一丝不解,微微眯缝着眼睛道:“什么意思?” “相比我大盟国勇士,确实如大汗所言,宋人悍勇不足,但宋人胜于我大蒙古国勇士的乃是智谋。”八思巴看着神情露出不解之色的铁木真点头说道。 “悍勇不足、智谋有余?叶青想要智取我大蒙古国的草原?”铁木真不太相信的问道。 “金国亡了,两方虽各有死伤,可最终并没有出现我等预料中的惨重伤亡。本以为残金虽然势弱,但最起码还有跟叶青一战之力。所以到最后,即便是金国最终被叶青亡了,但叶青也会大伤元气,也会因亡金而消耗无数实力,到时候他又拿什么跟大汗抗衡?可……叶青显然预料到了我们退出与他争夺金国疆域的目的啊。”八思巴长叹一声,而后接着道:“宋人常常把一些话挂在嘴边,如:坐山观虎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等,其意思大汗自然是十分明了,而叶青显然更知其中之真意。” 拖雷一手托着自己的腮帮子,神情此时显得极为认真,一双眼睛更是眨也不眨的看着八思巴,在八思巴说完后,拖雷便脱口而出道:“圣僧的意思是……那叶青在得知我们退出不跟他争抢金国疆域时,就已经知道我们在想什么了?所以他才会防备我们会从中渔翁得利?” “贫僧不知道叶青是不是当初就想到了,但最起码……看看叶青攻金时的每一战,我们就能够看出来,叶青攻伐每 一个金国疆域时,并非是把大军攻城的强大武力放在第一位,而是从金国内部瓦解其大军,从而做到不战屈人之兵。”八思巴声音显得有些沉重道。 铁木真一直紧闭着双唇,一双目光时不时看看眼前的那封书信,时不时看看神情平静的八思巴,甚至也会在拖雷说话的时候,流露出赞赏的神色看着拖雷。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铁木真缓缓说道:“如此说来,叶青其实一直在保全实力,为的就是跟我们大蒙古国一战?” “不然。”八思巴抬起低垂的眼帘,随即又缓缓望向脚下,道:“若是叶青打算与我大蒙古国勇士光明正大一战,那么……他恐怕就不会无偿继续赠送我们粮草了。” “其中有诈?!”拖雷斩钉截铁的说道。 八思巴微微叹了口气,而铁木真刚想要下意识的点头,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强行止住了自己点头的冲动,而后赞赏的看着拖雷道:“你很聪明,或许叶青就是这么想的,想要像对付金国一般对付我们,间隔我们。” “所以有些事情……。”八思巴缓缓转头,望向那王帐一角,外面的寒风暴雪此刻一直在拍打着那边的王帐,像是要从那里撕扯出一道口子,而后好大军压境:“大汗或许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先行做一些决定才是,以免到时候会措手不及,误了大汗这些年的心血。” 铁木真手里不知道何时又多了那一把金色的匕首,此刻在手里来回的把玩着。 自从耶律善哥他们从长岭撤回来后,这把金色的匕首,就再次回到了铁木真的手上,而此时,铁木真便再次下意识的把玩着这般有着至高象征的金色匕首。 王账内显得很安静,外面的狂风暴雪依旧是不知疲倦的拍打着诺大的王帐。 沉默了许久之后,铁木真低头看着手里的匕首,说道:“圣僧可能猜测出,叶青具体会如何行事?还有……那么他这一次送给我们的粮草,我们是要还是不要?” “这正是叶青的聪明、可怕之处。”八思巴的眼神充满了睿智,甚至看起来比铁木真旁边的油灯还要亮堂:“因为他猜到了大汗心里的犹豫,而他也恰巧就利用了大汗的犹豫。这批粮草我们要了,如何往下分发?先给谁后给谁,不给谁?是不是很像大汗此时心里的犹豫不决?” 铁木真一惊,原本手里把玩的金色匕首,当啷一声掉在了案几声,瞬间碰到了案几上的一只金色的奶酒酒杯。 拖雷本想要立刻去帮铁木真捡那匕首,不过就在手指快要碰上那金色的匕首时,突然间飞快的缩了回来,仰头看着一脸凝重的铁木真。 铁木真听懂了八思巴话语中的含义,明白了叶青赠送粮草的险恶用心,而他的四子拖雷,刚刚的举动也意味着……他也明白了八思巴刚刚所说的一切。 不错,他铁木真如今确实很犹豫,在身体有恙时,整个汗国应该交由谁来替他打理,长子朮赤?察合台、窝阔台肯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甚至连一个跟随多年征战的功臣,恐怕也会反对,说到底,还是因为朮赤的身份。 即便是自己已经在众臣面前,包括察合台、窝阔台等人跟前,说了无数次朮赤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朮赤的身份却一直都是被人攻讦的地方,而若是他来代替自己掌管汗国,恐怕整个汗国就会立刻四分五裂,自己这大半辈子的心血到时候也就彻底付诸东流了。 而若是让察合台或者是窝阔台来代替自己掌管汗国,朮赤肯定不会服气。朮赤年长,在军中的威望与影响力,也要比在军中时日尚短的窝阔台、察合台要大很多,到时候自己的汗国恐怕还是难逃被分裂的局面。 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让拖雷来代替自己,就像现在这般,自己无须事事都过问,一些事情完全可交给拖雷来处置,自己大可在背后为拖雷撑腰就行,如此一来,或许能够暂时的不让汗国分崩离析。 可若是自己的身体一直不好,甚至是出现了那个万一的话,以拖雷的小小年纪,又怎么可能震慑住在军中威望很高的三个兄长?而汗国的那些权贵、以及将领,到时候还会倾向于拖雷吗? 四个儿子,谁来接替自己,让铁木真是感到极为棘手,而恰是此时此刻,叶青看似好心的赠送粮草,实则更像是火上浇油。 连年雪灾寒冬让大蒙古国苦不堪言,而大军还要打仗,自然也需要更多的粮草,叶青的这批粮草到了,自己如何分? 分给朮赤多一些,其他两人不会愿意,分给其他跟随多年的将领,朮赤三人都不会乐意,因为如此一来,他们三人在军中的威望必然大打折扣,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自己把这一批粮草分发给了其他将领。这一举动,便会让外界与权贵、众臣以为,自己根本不看好朮赤三人,所以才没有把粮草分发给他们。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大汗,此事儿或许在他们回来后,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而如此一来,叶青赠送给我们的粮草才能够真正有了用处。”八思巴看着一脸凝重不说话的铁木真,再次开口说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八思巴并不知道还在深思的铁木真有没有听进去,但旁边的拖雷,却好像是听进去了一般,一直在那里不断的小声念着这句话。 王帐外依旧是风雪连天,茫茫草原上即便是浩浩荡荡的数百人组成的骑兵驰骋于草原之上,在此刻也显得是那么的渺小,如同蝼蚁一般艰难的继续前行着。 朮赤心事重重,但他还是甩开了察合台、窝阔台一段距离,而且按照现在的速度,那么他甚至可以比察合台、窝阔台两人早一天见到父汗,早一天到达王帐所在地。 察合台、窝阔台虽然在后面也是拼命追赶,但因为在出发时,他的大军已经往西进发了好几百里地,把朮赤所率的大军远远落在了后面。 所以接到大汗的旨意时,他们二人就已经比朮赤晚了,加上又要比朮赤多走好几百里地,从而使得他们哪怕是再拼命的追赶,也无法在如今的距离下,继续缩短还有着一天路程,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朮赤比他们早一日到达王帐。 而此时的燕京城,距离元日越来越近,喜庆与祥和的氛围也是越发的浓烈,相比起茫茫草原上的天寒地冻、渺无人烟来,这里可谓是人世间的天堂。 完颜从彝终于体会到了在宋廷、在燕王麾下当差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情了,刚刚从户部出来,还未来得及前往粮仓,贾涉就急忙跑过来找他,燕王找他有事相商。 完颜从彝从清晨天还未亮便起来,一直忙碌到如今,甚至连一顿像样的饭食都没吃上,就不得不因为自己的知府兼转运使的差遣四处奔波。 而任了礼部侍郎的完颜刺,同样也很忙碌,燕王不光是指使完颜从彝亲自负责再次赠送蒙古国粮草布匹等一事儿,同样还要让他通过礼部,来跟大蒙古国来交涉,为的便是,在完颜从彝亲自负责的粮草抵达蒙古国时,礼部必须要让蒙古国的大军与百姓都知道,有一大批宋廷赠送的粮草再次被运抵了大汗铁木真的跟前。 这对于任过卢龙知府,但并没有跟外国使节接触过的完颜刺而言,无疑也是一件极为艰巨的差遣,甚至让完颜刺在好不容易能够停下来歇口气的时候,在心里不住的感慨着:这差遣比为王妃隔三差五的打扫庭院、养花护草艰难太多了,早知道还不如在卢龙任个知府舒服呢。 而相比起完颜从彝、完颜刺在燕京累的跟狗似的境遇来,耶律楚材这个圆滑世故之吏部侍郎,则就是要轻松太多了。 吏部衙署因为他这个金人任了左侍郎一职,一开始自然是让其他同僚十分眼红加嫉妒,从而也使得耶律楚才很难融入到吏部的小官场圈子里。 当然,这一切耶律楚才在走马上任前就已经预料到了,不过对于耶律楚才有利的是,如今的礼部尚钥,还有那右侍郎等人还在临安,所以此时燕京的吏部,几乎都是他一个金人说了算。 因而在度过了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安戳脊梁骨的初期艰难日子后,本就已经做好了被孤立准备的耶律楚材,在吏部便开始过的是如鱼得水。 反正如今吏部是他说了算,那么这些眼红嫉妒他的同僚,即便是不愿意理会自己,想要在衙署内孤立自己,也不得不在自己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举止之下,天天拿着公文来找自己批阅。 当然,耶律楚材之所以不被刘克师喜欢,正是因为这家伙太会做事儿了,在一些大的原则性的问题上,或者是一些敏感的差遣上,耶律楚材还是会坚守自己的底线,以及吏部考核官吏的标准,但在一些影响不大的官吏差遣上,耶律楚材索性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跟自己的下属去斤斤计较。 所以走马上任还不到一个月的吏部侍郎耶律楚材,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看着自己的下属以权谋私、任人唯亲,偷偷的把一些跟他们有交情的官吏名字推举给自己时,看着那些不是很重要的差遣职责后,便极为轻松大度的大笔一挥,便同意了自己下属的官吏举荐。 如此一来,自然是让自己的下属乐得是眉开眼笑,心里直呼还是这个侍郎识时务、明事理,于是也就忘记了自己应该眼红嫉妒、并与其他人一同孤立这位侍郎的初心。 反正在耶律楚材看来,那些无足轻重的差遣位置上,只要自己的下属推举的是人,而不是一条狗、一头猪就行,毕竟,这类可有可无的差遣,并不会影响到什么,而且为了自己在吏部的大计,暂时的忍让自己的手下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只有眼下把他们安抚好了,那么以后慢慢的他才可以实施自己在吏部的计划,以及在朝堂之上施展自己的抱负。 比起耶律楚材毫不在乎的态度来,完颜从彝在叶青面前的态度则是中规中矩、不卑不亢,而完颜刺这个如同走后门升迁的礼部侍郎,在燕王叶青面前,就显得有些畏手畏脚了。 不管是叶青问家常还是询政务,完颜刺都是急忙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回答,而后看着燕王满意之后才缓缓坐下,而后当燕王再问时,又急忙站起来恭敬的回答着,整个人在燕王府的燕王面前,紧张的如同面对千军万马。 问完了战战兢兢的完颜刺,在完颜刺坐下后,叶青手捧茶杯,看着一直以来在自己跟前就没个规矩的耶律楚材,微笑着淡淡道:“圣上那边可是没少收到御史台弹劾你的奏章,以权谋私、任人唯亲,就差弹劾你在吏部结党营私了,有没有解释?” “初来乍到如此重要的衙署,虽说唯有新官上任三把火,才能够让自己的属下顺服自己,可我终究还有一个金人的身份,要是也烧个两把火、三把火,那么不等御史台弹劾我,吏部的那些手下就要偷偷给御史台通风报信,吃里扒外的联合外人弹劾我了。”耶律楚材毫不在意叶青的问话,依旧是坐没坐相的说道。 叶青也不恼,依旧是云淡风轻,笑了下后道:“那你可想好了,眼下吏部这些事情都是你一手办的,到时候若是碰到了牵绊,那也是你咎由自取,一旦朝廷追究下来,就算是我……恐怕也很难开口为你辩护。” “时至今日,您怕是都不知道朝会大门开向哪个方向吧?您回来多久了,也没见您进过宫。圣上是体恤你,因为您劳苦功高……。”耶律楚材笑着道。 “打住,说你自己。”叶青摆摆手道。 “权宜之计。”耶律楚材对着叶青突然吐出了这么四个字。 “为何如此说?”叶青问道。 耶律楚材神秘一笑,而后目光看向了完颜从彝,停顿片刻道:“前两日在户部碰到了知府完颜大人,所以就跟他聊了几句,这才知道燕王又赠送给了蒙古人一大批粮草、布匹等等物资,所以我就大胆的猜想……可能以后这吏部,就不止只会有我一个金人了,可能还会有辽人?夏人?甚至是蒙古人?所以既然如此,那么眼下这些闲下来的差遣,就不妨随便放个人就是了,既能让我在吏部收拢人心,也能让我在吏部有些威望。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因为知根知底,到时候不满意了,有了合适的官吏适合那些差遣时,我也好找理由调离人家不是?” 叶青再次笑了笑,而后便把视线转向了如今的燕京知府完颜从彝身上,不管是看似玩世不恭的耶律楚材,还是战战兢兢的完颜刺,亦或是中规中矩、不卑不亢的完颜从彝,如今其实都很清楚,自他们接受了如今的差遣后,那么他们也就被贴上了燕王心腹的标签。 在叶青望向他后,完颜从彝自然也不会去担忧跟前的完颜刺与耶律楚材,便主动开口说道:“第一批粮草等物资,已经从长安府出发,估计到达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因为草原大雪的缘故,会有些迟缓。第二批粮草等,数额会更多一些,会从西平府那边筹备,争取在元日刚过时到达。而第三批则是交给了李横大人,如今他便在雁门关,所以在上元节后,应该能够筹备得当,这批粮草等,都会在这几日的时间,走水路从临安那边运送过来。而今日一早我也收到了安抚使李大人的信,粮草等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就将到达燕京。” 叶青听后点了点头,神情之间并没有什么变化,而完颜从彝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说道:“燕王,下官以为……若是除了这三批之外,再从长岭那边给蒙古人送去一批粮草,或许如此一来效果会更好。” “你是指归顺铁木真的耶律薛都他们?”叶青抬眼问道。 “既然当年耶律留哥能率部反金,那么如今为何就不能够率部反蒙?耶律薛都、耶律善哥等人,虽然都曾在铁木真麾下的怯薛军效力,可如今怯薛军统领赤老温,据说并不是很喜欢他们,一向是看他们不顺眼,认为他们不是蒙古人,只是蒙古人的战利品。”完颜从彝说道。 “你以为呢?”叶青用下巴指了指耶律楚材问道。 “我担心的是怕起不到完颜从彝想要的效果,但若是说效果一点儿也没有,也不合适。”耶律楚材淡淡的说道:“拿起一颗石块扔到水里还会溅起几朵水花,这么大的一批粮草若是从长岭投放,自然也会引起一些人的觊觎,而耶律一部到时候能不能尽数拿到手,或者是能不能拿到他们想要的数量,这个谁来掌控?” “一旦蒙古人识破了燕王您想要离间他们的谋略,那么蒙古人很可能会把这四批全数手下,正好配合着我们四地相赠的地理位置,给予他们一个平均分配,若是如此的话,那就是得不偿失了。”完颜刺在叶青看向他时,急忙站起来说道。 “其实第一批就能够看出来,他们有没有识破我们离间的计划。当然,识破还是不识破,于我们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到时候铁木真会如何应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个道理我想铁木真应该懂得,而他一旦下定决心立继承人,这第一批粮草何尝不就是最好的投石问路?”完颜从彝斟酌着说道:“到时候,若是一旦事情明了,那么第三批、第四批也可以视情况给或者是不给。长岭眼下,只要做好准备即可。” 叶青起身,缓缓走到那墙上挂着的巨型地图之下,仰头望着那蒙古人所在的疆域,一时之间有些恍惚,诺大的疆域,当年蒙古人是如何打下来的? 而自己,若是真能够如愿的话,又该如何来解决对游牧民族的治理呢? 随即微微叹口气,而后道:“先如此打算吧,至于第三批、第三批视情况而定,不过……现在就给刘克师去信,让他准备接手粮草等,开始往长岭那边囤积。”
1366 缺个章节名
元日已经就在眼前,燕京城里的商贩此时显得尤为的活跃,叫卖声也仿佛比往常要大声了很多。 随着如今南北已经没有任何的隔阂,特别是都城的北上,再加上水路的开通,使得如今的燕京城在这个时代,完全可以傲立于当世。 金、蒙、夏、辽人暂且不说,就算是花拉子模人,或者是其他地域的一些商贩,也已经渐渐开始了在燕京城活动的趋势。 整个燕京城相比起临安来,不管是在规模上还是各国商旅的人数上,都要多上太多太多。 往往走在燕京城的街道上,一眼望去总是能够看到穿着各色服侍的行人,在各个商铺流连忘返,或者是满载而归。 元日即至,燕京城的各种物品虽然还未到稀缺的地步,但一些值得被当做礼物的商品,如今在各个商铺可谓是极其走俏,客人们满载而归,商铺的老板同样是眉开眼笑,看着那些辛苦从南边运来的物品,终于是在年底前,都换成了他想要的白花花的银子。 如今徐谊、李壁等人,甚至是包括朝堂、燕京城内的一些官员,在这个时候也同样是没有少买各种礼物,而身为当朝左相的谢深甫,自然是不用上去挑选一些别致的物品。毕竟,如今身居左相之高位后,他已经不需要买这些东西来送人走人情了,反而是有着太多太多的人,都想要登上府门为他送礼。 而有资格能够给他送礼的,可谓是少之又少,既要自己有足够的官级甚至是地位,同样,还要能够入他谢深甫的法眼才行。 朝会也因为元日而开始不像往常那般频繁,谢深甫如今就待在自己新买的府邸内,整天在心里算计着,如今都有谁给他送了礼物,还有谁递上请柬请他吃饭,还有谁是该来的却没有来,不该来的,却是因为其他人的关系,从而有幸成为自己府邸的座上宾。 放下手中的笔,谢深甫透过窗户的缝隙望向窗外,一缕缕寒气与书房内的温暖平衡着书房内的温度,有些心神不宁的他,脑海里暗自琢磨着:那当初以低价卖给自己宅邸的金人张保,怎么还没有露面呢? 当初不是说,之所以愿意低价卖给自己,就是想要跟自己做邻居,高攀自己吗?看眼下,眼看着元日就将到来,这金人怎么一点儿礼数也不懂呢?难不成他们金人不过元日? 府邸迎来送往的客人为数不少,几乎每一个人谢深甫都知道是谁,是为了什么而来,是想求自己办什么事情,可唯独这……应该会以贵重礼物来登门拜访的金人,就怎么还不登门呢? 越想越是心烦的谢深甫,显然无法在书房里静下心来,想到自己的宅邸就与人家一墙之隔后,谢深甫便独自一个人背着双手,从书房走出来,向着后面并无什么景色的花园走去。 走到花园的谢深甫,先是沿着那幽静鹅暖石路散步,而后便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墙根下,抬起头望着那高墙,侧耳倾听着邻居那边是否有什么动静。 宁静的花园此时此刻显得更加的安静,安静的花园内,宅邸外一些商贩的叫卖声,隐隐从头顶上空传来,非但没有使得这个花园显得吵闹,反而倒是更显得花园寂静与隔绝。 侧耳倾听了许久,谢深甫也没有听到那边邻居有什么动静,心头多少显得有些狐疑,甚至是隐隐对自己这个新邻居有些不满。 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谢深甫还是没有意识到,他的邻居早就已经不再旁边的府邸,而是远在燕京城外的破阵营内。 再次从破阵营回到燕京城的李师儿,与赵盼儿两人走进了一家颇为豪奢的酒楼用饭,一路前往雅间的路上,两女的姿容自然是引来了无数人的侧目与交头接耳。 但好在因为两女身后还有一些一看就不好惹的护卫,所以酒楼内的其他客人,也只能是目送着两女的娇 俏身形,快速的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内,此时此刻,不少人则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在前方领路的酒楼伙计,如此一来,岂不就能够多看几眼那两个天香国色? 两女随意点了几个可口、爱吃的饭菜,便示意那酒楼的伙计出去,而跟随她们二人的贾金叶等人,也在楼下开始用饭,只是给雅间的门口留了两个护卫以防万一。 “那谢道清真的跟叶青认识?”赵盼儿此时还有些难以置信,更让她震惊的是,这件事情她竟然是从李师儿嘴里得知的。 这就让她一下子明白了当初为何白纯说:谢深甫的事情,唯有燕王自己可以处置的意思了。 “可自燕王回到燕京,两人都没有见过面啊?”赵盼儿还是有些疑惑道:“那谢道清不可能不知道燕王已经回到燕京了吧?一定的知道的,但为何燕王没有去找,而那谢道清也没有去找燕王呢?” 李师儿先是品了一口茶,满意的点点头后,道:“在燕王府,他叶青又说了不算,别看出了燕王府后,人人都得敬畏他、尊重他,甚至还要退避三舍。可在燕王府,那几个女人才不会正眼看他呢。所以我猜,估计现在叶青也很犹豫矛盾吧。” “那下午我们还要去……去那边偶遇吗?”赵盼儿对于燕王府的事情并不是很感兴趣,何况,她也很清楚,就算是自己感兴趣又能如何呢?又能改变什么呢? “先去见见再说吧。”李师儿有些若有所思,随即一手扶着下巴,一边喃喃道:“谢深甫的事情之所以难处置,恐就是因为叶青跟谢道清之间说不明道不清的关系。谢道清?这个名字却是实在没办法道清她跟叶青之间的关系啊。” “但燕王既然让抓了完颜玠,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早晚也会动谢深甫的?”赵盼儿琢磨着说道。 “刘克师要是在就好了,他肯定比我们要了解的更多,毕竟,这个家伙可是叶青的第一心腹。”李师儿有些遗憾的说道。 “那……。”赵盼儿眼睛一亮,道:“一会儿耶律楚材不是要过来吗?他在燕王身边时间也不短了,或许我们可以问问他呢。” 李师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有些记忆在脑海里早已经变淡,甚至她都不记得,曾经的金国朝廷中,还有耶律楚材这么一名官员。 不过再赵盼儿提及之后,李师儿倒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卫绍王完颜永济辅佐完颜璟时,好像还曾极力推荐过此人,完颜璟曾经在宫里也跟她顺口念叨过,只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也是来到燕京之后,李师儿才知道,卫绍王在出使宋廷,在济南府跟叶青会面时,叶青便把耶律楚材强留在了身边。 “叶青怎么会知道当时的金国朝堂会有耶律楚材这么一个官员?而且还就笃定了此人可堪大用呢?”李师儿蹙眉疑惑道。 “可能他能掐会算吧。”赵盼儿一边吃一边蛮不在乎的说道。 李师儿却是没有多少胃口,这些事情虽然看似没有什么关联,但对于眼下在燕京的她而言,多少也算是有些关系的。 虽然她如今在燕京不算是无依无靠,既有完颜陈和尚等人对自己依旧是忠心耿耿,还有完颜从彝、完颜刺,甚至是包括耶律楚材在燕京为自己保驾护航,可终究对于诺大的府邸而言,却是只有她跟赵盼儿两个人,所以若是能够多上一两个人的话,那么就算是叶青时常不来看自己,自己也不算寂寞了。 这也是她跟赵盼儿两人合计了好几日后,才打算在今日去偶遇一番谢道清,加上赵盼儿之前又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到时候想必也不会太过于尴尬。 可若是想要接纳谢道清,李师儿即便是不用去顾及叶青的感受,但她也要把谢深甫所牵扯的各种关系与利益网都梳理清楚,明白其中的利 弊才行。 眼下之所以迟迟不能够下定决心,李师儿自然也是因为如今朝堂还未对谢深甫动手,而且也还不知道叶青到底坚决不坚决。 毕竟,一旦叶青真的动了谢深甫,那么谢道清还会因为她爷爷的事情,而愿意跟随叶青吗?李师儿不知道答案,所以他需要花一些时间,来把这些都理清楚,因为叶青肯定不会告诉她,或者叶青如今也还没有下定决心。 耶律楚材来到雅间看到李师儿时,其态度比起见到叶青时可谓是极为恭敬,甚至在李师儿让他落座时,耶律楚材也只敢轻轻的沾上椅子,就像完颜刺在叶青面前时一般,只要李师儿一问话,耶律楚材立刻就会神情肃穆的站起来回答。 问了还没有几句话,耶律楚材就干脆选择了站在旁边,即便是李师儿让他坐下说话,他也以自己身份卑微,不配在皇后面前有座位而拒绝。 当李师儿问到叶青跟谢道清之间的关系,以及叶青会不会动谢深甫这个当朝左相时,耶律楚材则是开始犹豫了。 低头沉思了下后,才恭敬说道:“回皇后,叶青跟谢道清相识是在临安,具体是怎么认识的,都已经是陈年往事了,下官也不太记得清楚,叶青也没有跟下官细细说起过。不过据我所知,谢道清跟当朝皇后韩瑛很要好,几乎可以用情同姐妹来形容。而当年当朝皇后与圣上相识,还是因为谢道清从中牵线的缘故。这其中……据说谢道清之所以能够有机会为圣上做成这个媒人,也跟叶青有关系。” “那如此说来,若是燕王想要动谢深甫,不光要考虑谢道清的感受,还要顾及皇后那边会不会有异议了?那若是谢道清去求皇后说情?圣上的态度会不会改变?如此一来,燕王岂不是也就不会……动谢深甫了?”赵盼儿琢磨着问道。 耶律楚材飞快的看了一眼不说话的李师儿,想了下道:“这个不好说,按理说叶青现在应该已经下定决心要在元日后动谢深甫了,而当今圣上也有此意,两人可谓是不谋而合。前几日在燕王府的叶青书房里,君臣二人在书房内相谈了大半天的时间,具体谈了什么,到如今还没有人知道。不过从叶青的口中……眼下他的注意力都在草原上,但……。” 耶律楚材有些乱,一时之间有些理不清脉络,不过想了想还是说道:“依我看,如今叶青更像是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待一个动谢深甫的机会。” “完颜玠以十两的价格卖给他一座宅邸,这件事情还不够吗?”李师儿问道。 “够,够把谢深甫由当朝左相的高位上赶出朝堂,但又不够,是因为叶青应该觉得……。”耶律楚材像是在说车轱辘话似的,来回在那转着圈。 “明白了。”赵盼儿突然一拍桌子,神情有些欣喜道:“燕王在等一个能够让所有人无话可说的机会,也就是说……燕王还在等谢深甫主动犯错。以十两的银子买下一座宅邸,此事儿虽然足够让谢深甫从左相的高位上直接告老还乡,但因为其孙女谢道清跟皇后的关系。对了,谢深甫还是皇太后提拔升迁的,所以到时候,免不了皇太后、皇后都会为其说项,如此一来,那么在朝堂之上那就很有可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既是为了朝廷的声誉,也是为了皇太后、皇后的颜面,然后这件事情恐怕就会不了了之的被遮掩过去。” “可以说有这些原因,也可看做是主要的原因。”耶律楚材有些惊讶赵盼儿的心思敏捷,而后便继续低头说道:“但不管如何,我觉得在跟草原交战前,叶青应该会把这件事情解决掉的。所以……皇后,下官认为不妨等过了元日之后,看看形势再做打算。” 李师儿微微叹口气,而后有些为难的看着赵盼儿,赵盼儿也是皱了皱眉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眼下是不是应该去偶遇谢道清。
1367 元日
元日终于在谢深甫新的宅邸门前日复一日的车水马龙中到来,除了元日的当天,谢深甫的府邸外算的上是颇为清净以外,从第二日开始,谢深甫的门前便开始再次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门房自元日前到如今,挂在脸上的笑容甚至比谢深甫还要多。 因为有太多太多的官员想要巴结这位当朝左相,但又因为自己的地位与官级不够,无法能够亲自拜会当朝左相,那么就自然而然的把主意打到了门房的身上。 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每天的迎来送往也让门房见多了各种有分量、有权利的朝堂官员,而他的身价也就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了一些见不到当朝左相官员的目标。 而这些官员,想要把精心为当朝左相准备的礼物送到左相府里,虽然不容易,但还是有些办法,可若是想要让这些他们精挑细选的礼物能够被当朝左相看到,甚至还被人家记住是谁送的,那么就需要花费一些脑筋了。 自然,打点门房,通过门房的嘴来让自己的礼物从众多礼物中脱颖而出,就成了一些官员的办法。 书房内,谢深甫笑呵呵又带着些许矜持与威严的送走了几位官员,趁着下一拨来拜访的官员还未到达,谢深甫显得有些若有所思,看了看书房内站在他身后,同样若有所思的长子谢渠伯。 即便是谢深甫如今已经贵为当朝左相,但在如何安置他长子在朝堂差遣一事儿上,谢深甫因为深怕落得任人唯亲的名声,从而在这件事情上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他原本指望着在谢渠伯到达燕京之后,只要自己把谢渠伯已经到达燕京的消息放出风去,那么朝堂知道后,尤其是圣上在得知此事儿后,想必就会理解自己这个左相的难处,从而会主动为谢渠伯找一个好的差遣才是。 可最终这元日都过去了,朝堂上也好,御书房也罢,并没有丝毫关于谢渠伯的任何差遣消息。 元日前,完颜从彝、完颜刺以及耶律楚材被安置了差遣之后,谢深甫甚至一度认为,圣上赵扩看着叶青的面子,为叶青的心腹主动安置了差遣之后,那么接下来无论如何,也该轮到他这个当朝左相的长子了吧? 毕竟,不管如何,虽然他谢深甫在朝堂之上的份量还是影响力,还无法跟叶青相比,但如今整个大宋朝,按理说,除了燕王之外,就应该属自己在朝堂之上威望最高了吧? 所以既然御书房已经主动为叶青的几个心腹安置了差遣,那么不出所料,接下来就应该是自己才是,不管如何,毕竟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够有更多的人脉与关系,在朝堂之上牵制叶青不是? 可谢深甫显然想的太过于理所当然了,三名金人被御书房安置了差遣后,接下来便毫无任何动作,而他谢深甫也从一天天的期望中,渐渐变成了失望。 但随着元日到来后,谢深甫的心里又再次升起了一线希望,甚至可以视作为是自欺欺人的以为,或许圣上元日前诸事繁多,也或许是因为顾忌朝堂其他人的看法,所以才没有急于求成,而是把这些事情延续到了元日之后再动作吧。 想到此处的谢深甫,心里微微好受以及有底了一些,微微叹口气道:“你也不必着急,这元日还没过,即便是元日前没办法落实,但想必过了上元节之后,圣上也会主动为你谋差遣的,大可不必事事都表露在脸上。” “父亲……我并不着急,甚至……甚至……。”谢渠伯一脸愁容,与如今元日的喜庆气氛相去甚远。 “既然到了这燕京,那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若是你再回去了,那我这张老脸还往哪放?朝堂之上的那些官员,又会怎么看待你父亲?为父又如何在其他官员面前挺直腰杆?连自己儿子的差遣都办不了,那其他人还会相信为父?为父在朝堂之上还有何面目?”谢深甫有些不满的冷哼着道。 在他还未被升迁为左相,只是皇太后刚刚向他透露有意让他任左相时,谢深甫在狂喜与激动了几日之后,第一反应便是立刻去信,让谢渠伯立刻从嘉兴赶往燕京。 接到书信的谢渠伯,透过谢深甫的书信隐隐已经猜到了其父的用意,虽然他最初并不是很想来燕京。毕竟,如此一来,会让其他同僚对自己产生一些不好的看法,甚至会让朝堂也因此产生一些不好的看法。 可书信里的谢深甫言辞强硬,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加上谢深甫又跟临安府已经提前打过了招呼,所以谢渠伯便不得不硬着头皮赶到了燕京。 若是说刚刚到达燕京的谢渠伯,还不是很后悔听从欺负谢深甫的书信来到燕京的话,那么自元日前的几日开始,尤其是明显感觉到来拜访谢深甫的官员越来越多时,谢渠伯心里就开始隐隐多了一层忧虑。 而元日后,左相府邸前是更为热闹,特别是连门房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一些官员见到其时都已经是毕恭毕敬时,谢渠伯还在嘉兴就有些担忧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景象,显然已经在左相府邸前渐渐成型。 自元日后,原本用来放一些杂物的两间房间,早早就被总管、门房带着下人收拾了出来,望着那宽敞空无一物的屋子,谢渠伯竟然是感觉很安心。 而这才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两间那么大的屋子,竟然就已经被堆得满满当当,甚至是无处下脚时,谢渠伯整个人瞬间都惊呆了。 来到父亲的书房,也恰好看到谢深甫起身送走了一批前来拜会的官员,此刻一些话如鲠在喉,想要跟其父说,但看着谢深甫那阴沉的面孔,谢渠伯又再次把话咽了回去,随即叹口气道:“父亲,我只是觉得我的能力不足以在燕京任差遣,嘉兴知府的差遣已经让我觉得自己有些……。” “所以便不让你任那嘉兴知府的差遣了,如今你又不是不知道,燕京成为我大宋都城一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而嘉兴等地,可就不是像从前那般靠近京师的香饽饽了,而是成了偏远之地了。若无什么震动朝堂的大事情发生,朝廷恐怕一年都很难注意到那地方,更谈何仕途?”谢深甫不容置疑的说道。 随即转身走到了书桌身后坐下,端起了 昨日一名官员送来的一套精致的茶具刚刚沏成的茶,也不知道是因为心情的原因,还是茶叶的原因,亦或是这一套名贵、价值连城的茶具的原因,总之,谢深甫喝到嘴里的茶水,那是前所未有的有韵味、有滋味。 放下茶杯后,示意谢渠伯坐下,而后说道:“你年岁也不小了,不能总是安于一地,也该在仕途上再进一步了。你与那叶青年级相仿,为父虽然不期望你能够终其一生达到叶青的成就,但最起码也不能差的太远不是?所以你说,你若是一直龟缩在嘉兴,满足于一个小小的知府差遣,那你何时才能够做到像为父今日这般?” “从小您可不是这般跟我还有二弟如此说的,您当年可是说过,身为读书人当为百姓谋福祉,为社稷做学问,而不是把目光一直放在官职的高低上。如今我在嘉兴……。”谢渠伯一脸愁云道。 “为父到现在也是如此说,可当年的大宋才多大,如今的大宋又是何其大?能一样吗?若不胸怀天下如何兼济天下?若不为官往上走,何谈为更多的百姓谋福祉,为更大的江山社稷做学问?你这是逃避,是小富即安在心里作祟。叶青权倾朝野举世皆知,圣上年少,权柄大多被叶青所把持。你看看叶青元日前回到燕京后,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圣上敬畏于叶青的权势,还不是立刻主动的从御书房下了三道圣旨?那可是三名金人啊!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叶青为何要安置金人为我朝为官?果真是如圣上所言的那般是彰显我大宋朝的宽容与大度,是效仿当年汉唐之盛世吗?那汉唐是如何亡的,你饱读诗书岂能不知?所以这叶青按的是什么心思,难道还要为父在跟你说一遍吗?”谢深甫气哼哼的说道。 “我认为燕王并非是那种人,这些年燕王一直为我大宋朝南征北战,若是真有不臣之心,又怎么会让朝廷迁都至燕京?”谢渠伯皱眉说道。 “既然你知道叶青同意朝廷迁都,那么这还不能说明叶青早就有不臣之心吗?我大宋自立朝以来,疆域何时曾达到过燕京?燕云十六州我大宋朝自立国以来,想过从辽人手里买,想要从金人手里抢,可到头来终是功亏一篑,而辽、金狼子野心……暂且不说这些。” 谢深甫看着不争气的长子谢渠伯,气哼哼的再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而后道:“我大宋朝在临安经营多年,若是叶青在临安谋反,岂不是让天下人不耻?而若是在燕京的话……这北地是他一手打下来的,那么他若是要改朝换代,岂不是要比在临安容易的多?” “父亲,您这都是一厢情愿的猜忌,并非是有什么真凭实据……。” “真凭实据就是叶青任免了三个金人在朝堂,而在北地的诸多州府内,同样还有多数官吏乃是金人,这还不够吗?金国皇帝完颜璟,跟叶青是什么关系?那已经被调任至皇宫任禁军副统领的乞石烈诸神奴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吗?还有那金国皇后李师儿,瞎子都能够看出来她跟叶青关系非同一般,这些事情,难道还不够证明叶青早有不臣之心?”谢深甫一件件、一桩桩的给谢深甫举例道。 “但据我所知,在圣上到达燕京不久后,燕王就把北地各州府官吏的任免、调遣之权交还给了朝廷。至于兵权……这其中显然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的清楚的。何况谁都知道,燕王这些年一直在南征北战,在军中本就拥有极高的威望与人心,若是朝廷眼下急于向燕王要兵权,恐怕就算是燕王答应,那些大军都不会答应。如此反而于朝廷不利,于大宋江山社稷更为不利,一旦圣上与燕王君臣不和,那么岂不是会让他人渔翁得利?”谢渠伯沉重说道。 “胡闹!为父也是饱读诗书,岂会用如此下作手段来毁我大宋朝……。”谢深甫放下茶杯拍怒拍书桌说道。 谢渠伯一脸震惊,有些惊愕的看着谢深甫,他显然没有想到,谢深甫竟然会认为自己在说他。 于是有些无奈的急忙说道:“父亲,我说的是蒙古人,怎么会是您呢!金国虽亡,可关外草原上还有蒙古人对我大宋朝虎视眈眈,燕王一心想要恢复汉唐之盛世,实现真正的大一统,那么自然要跟蒙古人交战。而若是在这个时候,我大宋朝君臣不和的话,那岂不是让蒙古人白白的从中得利?” 随着谢深甫跟长子谢渠伯在书房内的争吵声音越来越大,窗外那偷听之人也距离窗户越来越近,而随着书房内陷入到了沉默之中后,原本一脸元日喜庆表情在偷听的谢道清,清秀的脸上则是渐渐堆满了愁容。 书房内的沉默越长,窗外的谢道清心情也就越发沉重,她之所以在得知叶青回到燕京之后,一直没有去寻叶青,便是因为祖父与叶青之间的不睦让她为难,而今听到父亲与祖父的谈话后,谢道清的心情则是变得更加复杂。 她钦佩父亲在祖父面前说的话,但同时,身为旁观者清的她,更震惊祖父在父亲说道有人从中得利时,祖父竟然会误以为父亲在说他。 这让谢道清这个旁观者,不得不去深思……祖父是不是真的有意致使燕王与圣上君臣不和,而后他好在朝堂之上从中得利呢? 相比起谢深甫这个左相府邸门前车流不断来,元日后的燕王府门前则就显得相对冷清了很多,不过相比较而言,两个府邸内则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不同于谢深甫府邸内的冷清,燕王府的府邸内倒是要显得热闹了很多,时常能够听到叶青爽朗的笑声,包括钟叶、叶吹雪撒娇、苦恼的声音,其中也往往会夹杂着叶孤城、叶无缺对于叶吹雪、钟叶不耐烦的声音。 当然,子女之间的小打小闹、哭哭泣泣,少不了身为父亲的叶青的从中挑事儿,自然,也就不少了身为母亲的怒声喝斥声。 燕倾城的声音在燕王府里往往都是以训斥为主,而叶青则是以挑拨为主,于是元日的喜庆氛围里,燕王府的景象更显得像寻常人家的景象。 白纯、耶律月以及钟晴带着钟叶、叶吹雪出了燕王府去游玩,燕倾城留在府邸里忙活着日常琐事,叶孤城去了皇宫,虽然还不是禁军统领,但实际上他已经在行使禁军统领的权利,就是连乞石 烈诸神奴,都得毕恭毕敬的听他调遣,只是元日当天,叶孤城就被自己的副统领给灌酒灌多了,睡到此日清晨再去皇宫时,依然还觉得头疼无比。 叶无缺如同世外高人一般,不问世事,也不闻府里的一切大事小情,饿了就找燕倾城,困了就自己找床睡觉,读书遇到不懂的大道理时,就往叶青的书房钻,而后被叶吹雪、钟叶一顿纠缠,问题没有找到父亲解决,倒是弄得自己心烦意乱,而后又慌不择路的跑了出去。 唯有叶青一个人,在燕王府是一个无事人,但也是燕王府里最不得人心的一个人,因为钟叶、叶吹雪的哭泣声,几乎每一次都是因为叶青,而叶孤城、叶无缺的心烦意乱,也是因为叶青的从中作梗,包括燕倾城的怒斥,白纯几人津津有味的看戏景象,同样都是拜叶青所赐。 随着几女去燕京城游玩,叶孤城去了皇宫,叶无缺又独自跑进了属于他自己的书房,燕倾城在喝斥了叶青几声离开后,叶青便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由红楼陪着喝茶聊天,一个舒适的元日午后就这样形成了。 贾涉的通秉让瘫在椅子上的叶青连动一下的意思都没有,红楼回头对着贾涉点点头,示意其让完颜从彝等人进来说话便是。 随着书房外传来脚步声,懂事的红楼收拾好叶青面前的杂乱的公文等等物件,而后便由侧门走了出去,随即便是完颜从彝几人从正门走了进来,便看到了燕王如同躺尸似的,歪躺在一张舒服的太师椅上,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皮裘,目光则是透过颇黎望向窗外,阳光洒在身上,确实是有一种说不出,甚至是让人嫉妒的闲适与舒坦。 “燕王难得好雅致。”耶律楚材笑着道,随即便自顾自的挑了个座位坐下。 完颜从彝中规中矩,先是与完颜刺一起对慵懒的叶青行礼,随即才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而完颜刺依旧是一幅紧张不知所措的样子,在耶律楚材跟完颜从彝都坐下后,他在行礼完后,便一直如木头似的站在那里。 耶律楚材、完颜从彝也不提醒,相处时间长了,他们二人也知道,自认为没有什么才能,完全是靠关系才任礼部侍郎的完颜刺,在任了礼部侍郎以后,一直都认为自己不堪其任,所以也才会因而在叶青面前表现的更加恭谨。 过了几乎有盏茶的时间,一直放空自己的叶青才缓缓回过神来,看也不看一直站在那里的完颜刺,淡淡道:“坐下来说话吧,到了这里不用如此拘谨,多向他们二人学习学习。” “是,下官一定多向两位大人学习。”完颜刺恭恭敬敬的说道,而后这才走到旁边的椅子前,不过是小半个屁股轻轻挨着椅子,勉强算是坐了下来。 随着完颜刺坐下来后,玩世不恭的耶律楚材这才缓缓开口道:“相比起左相谢深甫府邸前的门庭若市来,你这燕王府的门前可就显得太过于寒酸了,知道的是明白你燕王是不愿意其他人来打扰你,只想过一个安安静静的元日。毕竟,你燕王常年征战在外,能陪子女过一个安静的元日不容易。而若是不知道的话,恐怕还会以为你这个权倾朝野的燕王,已经开始江河日下了啊。” “燕王,这是下官这几日写给御史台、包括礼部尚书以及圣上的奏章,礼部虽没有监察职责,但礼部向来也重朝堂风气。下官以为,左相门前门庭若市,实在是有伤朝堂风气。”完颜刺起身,急忙把袖袋里的奏章递给了叶青过目。 叶青拿起那奏章,粗略的看完之后,便放在了手边,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淡淡道:“写的不错,有礼有节,把我朝对于官员的律例读的很通透,很是难得。不过……先放在这里吧,暂时不必递上去。” “是,燕王。”完颜刺也不闻缘由,反正燕王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就好了。 完颜从彝平静的看着完颜刺坐下,而后微微皱眉道:“上元节过了之后,会不会……就是时候了?” 听到完颜从彝如此向叶青问道,完颜刺急忙是感激的看了一眼完颜从彝。 “还缺一个合适的事件,单单这些的话,只怕是治标不治本。”叶青摇着头淡淡说道,随即望向了耶律楚材:“你以为接下来该怎么办?” “确实还缺一个重要的药引子,要是没有这么一个重要的药引子的话,确实是治标不治本。不过……我只怕如此怕是不能奏效,要想让谢深甫表现的更疯狂一些,怕是很难啊。”耶律楚材说道。 “其实眼下我看时机就差不多,据说……就在元日这几天,左相府里刚刚空置出来的两间诺大的房间,都已经被各种礼物塞满了。既有权贵也有官员商贾,完颜琮也去了。”完颜从彝说道完颜琮时,语气明显有些不同。 “李师儿的意思?”叶青问道。 完颜从彝跟耶律楚材互望一眼,而后两人同时点头,耶律楚材直起腰,正色说道:“皇后跟谢深甫的孙女元日前已经接触上了。当然,我想拦也拦不住,因为她与身边那位盼儿小姐,早就已经有了这个打算,具体原因嘛……想必你自己清楚。” “胡闹。”叶青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个胡闹显然是在说李师儿跟赵盼儿,回过神来后,叶青想了下道:“不过让完颜琮去拜会谢深甫也不错,最起码如此一来,倒是不会让谢深甫因为完颜玠已经被抓一事儿,而引起警觉。当然,前提是李师儿会警告完颜琮在谢深甫面前要小心说话才是。” “完颜琮给谢深甫的回答是,完颜玠去了辽阳,因为在辽阳还有一些亲人包括一些贵重的物品,南迁时怕引人耳目,便没敢一起带过来。这一次趁着元日回辽阳,便是打算把这些一起带回来。”耶律楚材淡淡说道。 叶青嘴角扯出一抹笑意,他虽然不知道完颜琮会在谢深甫跟前以怎样的语气说这些,但通过耶律楚材的嘴,他都能够感到浓浓的诱惑意味,这话无论怎么听起来,都像是打算送给谢深甫的意思。 而如今的谢深甫,在心智被权力与高位蒙蔽后,恐怕也很难看清楚现实、摆正自己的位置吧? 那么这个当……他会不会上呢?
1368 人尽其才
不知不觉间,上元节已经在燕京城那喜庆的氛围内匆匆划过,不给人们一丝一毫的准备。当人们想要从残余在心中的喜庆与热闹中,回味这一个不同于往年的上元节时,才惊觉时间在不知不觉间一如既往的继续向前,毫不停顿。 从元日起就开始盼着完颜玠这几个金人能够来拜访他,但如今上元节都过去两日了,可谢深甫依旧没能够盼到他希望拜访他的人来。 谢深甫之所以如此执着于金人,特别是完颜玠这几个金国宗室的拜访,更多的是出于一种虚荣的权利野心。 如今已经贵为当朝左相,随着朝堂上的官员连番的拜访,一个个对他尊崇有加的赞美,使得谢深甫在飘飘然之间,野心却是一直在心底深处继续蔓延。 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从最初只想单纯的吃饱肚子到希望能够穿的暖和一些一样,同样的心里与野心之下,在吃饱穿暖之后,便会进一步的奢求希望能够住的好一些,而后衣食住行的行也就变得重要起来了,马要上等的良驹,车要上好的木料所打造。 总之,**与野心关系极为密切,在一件件一桩桩的**与野心不断的得到满足时,则是在心底会生出另外一个个以前从不曾奢望过的**来。 谢深甫如今就是如此,从他饱读诗书开始,他便想要有朝一日能够为国为民、为江山为社稷,但随着一件件一桩桩的心愿达成,他心里的要求也在发生着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变化。 得到了南地官员的尊重,随着朝堂地位的提升,他自然想要得到大宋朝所有官员的尊崇,而后当他坐上了左相的位置,尤其是当叶青在刚回到燕京,几乎毫不费力的任命了几名金人为朝廷官员后,谢深甫便也觉得,他不能只满足于宋人官员对他的尊重与敬仰,他同样也需要金人给他的尊崇与敬仰,以此来彰显、缩小他自己与叶青之间在威望、影响上的差距。 夏人、辽人、金人他自然都希望能够成为他的座上宾,这就像是朝廷归纳了夏、辽、金的土地,而他这个当朝左相,自然也需要夏、辽、金的一些官员,能够对他尊崇有加。 毕竟,在谢深甫看来,只有如此,才能够让他这个当朝左相的权利与威望名副其实。 上元节一过,谢渠伯并没有像他父亲谢深甫预料的那般,得到朝廷的旨意,更没有得到朝廷的升迁,甚至连当今圣上,都不曾有过哪怕一次单独召见他的机会。 而随着朝堂之上元日、上元节的气氛渐渐全部消散,回归如常之后,谢渠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一丝的不寻常,这种不寻常完全只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 尤其是随着朝廷开始正式把留守在临安的官员开始往燕京调集时,谢渠伯的内心更是感到了一股没来由的不安,甚至是感到了一丝丝的危险。 而当他把这种担忧与不安如实告诉自己的父亲谢深甫时,书房里的谢深甫则是阴沉着脸说了一句:全是妄加揣测,毫无凭据。 此时的谢深甫也渐渐对谢渠伯产生了不满,并非单纯的因为朝廷没有理会已经在燕京滞留长达半年的谢渠伯,而是谢深甫觉得自己这个长子自己不上进,不自己去争取,才使得他在朝堂之上不管如何努力,都无法帮到他。 父子二人正在书房生着闷气,随即书房外传来了敲门声,而后徐谊神色有些仓惶的跑了进来。 “何事儿又让你如此慌张?”本就心情不好的谢深甫,直接对徐谊怒斥道。 “左相,燕王进宫了。”徐谊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看来这一路上的心情并不怎么美丽啊。 “叶青进宫了?为何?”谢深甫看向徐谊问道。 “昨日里就已经传出燕王要进宫,跟圣上商议国事的事情了,但具体是什么事情……。”谢渠伯面对父亲的冷脸,一向孝顺的他,便想借着这个机会让谢深甫消消气。 “据说是要谈跟蒙古国交战一事儿。”徐谊说道。 “元日前叶青刚刚又给蒙古人送了大量的粮草物资,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跟圣上谈与蒙古人交战一事儿?”谢深甫感到有些难以理解。 赵扩终究是当今大宋朝的皇帝,所以即便是叶青,想要进宫见赵扩,在没有什么紧急事情的情况下,自然也是需要提前告知宫里,而后才能够在约定的时间进宫。 当然,这对于叶青而言或许并没有什么,但对于其他朝臣来说,可就是莫大的荣耀了。 毕竟,在什么时候见你,在哪里见你的问题上,朝臣并没有主动权,完全是要看宫里的时间,而叶青能够做到只是提前一天告知宫里,圣上还能够不改变时间见你,这自然是要让其他人感到羡慕嫉妒恨。 马车与其他朝臣进宫时所停的地方都不一样,不同于其他朝臣进宫时,在第一道宫门前就必须邹下马车,而后步行进宫。 载着叶青的马车在第二道宫门前才缓缓停下,而赵扩的贴身太监此时早已经亲自在此等候多时,看到叶青走下马车后,立刻是 一脸笑容的跑了过来:“奴婢见过燕王。” “有劳你在此等候了。”叶青平易近人的微笑,以及客套的话语让张宝德十分受用,当然,也因为叶青身为大宋唯一一个异姓一字王的权势,使得张宝德自然是不敢拿出对待其他臣子的态度来对待叶青。 毕竟,一直跟随在赵扩跟前的张宝德,就是连其他几个宗室王爷见了面,也要客客气气,而张宝德甚至于敢在他们跟前拿出不卑不亢的姿态来。 “燕王随奴婢这边请,圣上已经在御书房等着您了,特意招呼奴婢一定要亲自来迎候燕王。”张宝德落后叶青半个身位说道。 御书房内,此时缭绕着淡淡的檀香味儿,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两个宫女与一个太监向对着赵扩行礼后的叶青行礼,随即随着赵扩挥了挥手,整个诺大的御书房就留下了张宝德一个太监侍奉在旁,其他人则快速的退出了御书房。 一张太师椅被张宝德放在了御桌前,赵扩在叶青坐下后,这才微笑着在叶青对面坐下。 “您昨日就差人通知我今日要来宫里,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昨天晚上睡觉时我都在想您有什么事情,要亲自进宫,今日早朝时也一直在琢磨,心里还真有些好奇。”赵扩示意张宝德先给叶青奉茶道。 “蒙古国可能会出现大的变故,这个变故于我们而言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再者便是,希望你能够立刻差遣礼部的人前往蒙古国与他们交涉,主要目的有二,第一,必须要在蒙古大力散播我们从元日前无偿送给他们粮草一事儿。第二,便是让朝廷以礼部的名义,在蒙古国结交权贵。”听到赵扩直接了当问道,叶青也不再拖延,同样是直截了当的说道。 “变故?蒙古国会有什么变故?”赵扩回味着刚刚叶青的话,看似简单的三两句话,但若是拆开来看,这每一句话里都包含着重要的信息。 “铁木真挺过了元日,但……不一定能够挺到穿暖花开时,一旦铁木真不在了,蒙古国就会群龙无首,虽不至于在短期内四分五裂,但长远来看,这是早晚的事情。朮赤、察合台、窝阔台以及铁木真的四子拖雷,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有自己自己的强大势力,以及不同部落对他们的支持与拥护。铁木真一旦闭眼,那么这四个人必然是要针对大汗之位展开抢夺,如今来看,朮赤是最没有可能的,窝阔台与察合台两兄弟并肩作战,很有可能能够打败朮赤。”叶青对赵扩说道。 “所以您打算让礼部的人前往蒙古,是不想让蒙古人对我们的目的产生警觉?”赵扩如今要比从前聪明了很多,甚至是对举一反三都已经驾轻就熟。 所以当叶青一说出口后,赵扩就立刻明白,叶青之所以打算让礼部的人去蒙古国,想必是为了不至于让蒙古人对他们产生警惕,以为他们会趁机图谋不轨。 “不错,礼部是最为合适的,而若是其他人前往,恐怕蒙古人就会提防我们了。当然,即便是差遣礼部官员前往蒙古,蒙古人也依然不会对我们放心,不过相比起其他人而言,礼部对于蒙古人来说,压力与警惕还是要小一些。”叶青赞同的点着头说道。 “所以……燕王的人选就是新晋的礼部侍郎完颜刺?”赵扩顺着叶青的四路猜测道:“这就是您元日前所言的,完颜刺能够给我的惊喜吧?” “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正是因为他金人的身份,所以更能够让蒙古人以礼相待。”叶青点头说道:“至于是不是惊喜,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还要等完颜刺到了蒙古之后,是不是能够做到我们期望的样子才行。” 赵扩虽然还不是完全清楚叶青对于蒙古的所有意图是什么,是要亡掉整个蒙古国,还是说只要蒙古人臣服于他们,与宋廷君臣相称。 微微思索了一下后,赵扩便抬起头对张宝德说道:“去礼部,让礼部侍郎完颜刺立刻来御书房,朕要见他。” 随着张宝德快速离去,整个御书房就剩下了叶青与赵扩二人,短暂的沉默过后,还是年轻的赵扩忍不住问道:“您打算如何处置谢深甫?此人如今与任左相前几乎是判若两人,自任了左相之后,完全被权利冲昏了头脑,元日这些时日,几乎每天都是在府内迎来送往。” “你是我大宋朝的皇帝,谢深甫乃是当今左相,这件事情……就算是要处置,也该由你来处置,而不是我来处置他。”叶青看着在自己说话时,眼睛越睁越大、神情有些难以置信的赵扩,感觉有些好笑的笑了笑,继续说道:“你母后一直希望朝廷迁都之后,你在朝堂之上拥有绝对的威望与影响,能够让群臣对你俯首帖耳,那么……这岂不就是一个机会?” “可……您也知道,谢深甫的孙女谢道清与皇后韩瑛可谓是手帕交,若是此事儿由我来处理,恐怕很难……达到震慑群臣的效果,甚至还会因为我的一些优柔寡断……。”看着叶青挑眉疑问的样子,赵扩两手一摊,干脆无奈道:“我与皇后的事情,可谓是谢道清一手促成的。您也知道,我对于皇后的话大部分的 时候也是听的,何况皇后这些年来,也从未在朝堂政事上有因为什么事情向我开口过,而若是谢道清希望她在我面前为谢深甫求情的话,我怕我……到时候真的会被皇后说服,如此一来,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既没有在朝堂群臣心中树立起绝对的君王威望,还会让一些臣子怕是心生不满吧?而且还有,谢深甫是母后一手提拔的,当初的目的……您也清楚不是?虽然如今因为谢深甫的变化,母后也渐渐对他心生不满,可终究是母后提拔的,我若是如今就罢免他,甚至是让他彻底远离朝堂,恐怕母后那里我也不好交代不是?” “这些就是你的事情了,跟我无关。元日前你前往我的府里,当初我们就说好了,虽没有约法三章,但最起码也算是个君子之约吧?”叶青端起茶杯,完全是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赵扩的眼睛不可思议的再次睁大了不少,拿眼前的燕王他自然也是没有办法,可谢深甫这个烫手山芋,他确实也不想接,虽然他知道,处置了谢深甫一事儿,给他带来的好处要绝对多过坏处,可若是让他亲自动手,他权衡利弊之后,总觉的有点儿亏,还是有人代劳最好,如此自己大可到最好站出来收拾残局,既能够在皇后那边有交代,也能够让他在群臣心中树立起更高的威望。 在赵扩的眼里,牵头处置谢深甫一事儿的人选,最好便是坐在他面前轻松悠闲喝茶的燕王,可燕王在朝堂之上混迹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朝堂风浪没有经历过?他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被人利用呢?何况,如今的朝堂之上,就算是把他赵扩也放在里面,恐怕论起来,也是只有燕王利用别人包括自己的份儿吧? “您不会跟谢道清……。”赵扩脑海里灵光一闪,想起昨天晚上跟韩瑛说话时聊起的关于谢道清的八卦,于是便趁机问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你才觉得不好出面?” “我是怕你母后认为我的手又伸的太长了,既然跟她也提过,尽可能的不参与朝堂政事,那么我也得说到做到不是?若不然的话,处理掉一个谢深甫再来一个王深甫,这谁受得了?”叶青反问道。 赵扩有些颓然的往椅背上一靠,不得不承认,燕王若是真的出面牵头的话,那么母后很有可能还真会再扶植一个人在朝堂之上牵制他,毕竟,在李凤娘的心里,赵扩的皇位是否稳固在她有生之年都是最为重要的事情,如此一来,她李凤娘也才能够一直母凭子贵下去不是吗? 二人并没有在关于蒙古人的事情上有多纠结,按照当初他们二人之间的约法三章也好,君子之约也罢,关于蒙古人的事情自然是要以叶青为主,赵扩这个当朝圣上为辅。 李凤娘听到叶青进宫的消息时,第一时间就要立刻赶往御书房,不过刚走了两步之后,又觉得有些仓促,于是又停了下来,先是命人去那边打探一下,叶青自元日前回到燕京后,这第一次进宫的目的是什么。 而此时的御书房内,当今圣上与当朝燕王,则把如何处置谢深甫一事儿,既有默契的推给了另外一个金人,那就是刚刚到任不久的吏部侍郎耶律楚材这个倒霉蛋。 如此一来,他们君臣之间也就没有了冲突,而耶律楚材,显然就是处置谢深甫一事儿的最佳人选,当然,其还需要燕京知府完颜从彝的配合才行。 不经意之间,或者是燕王叶青有意为之,总之,被燕王叶青所提拔的三个金人,在到任各自的差遣不久后,便已经渐渐开始被赵扩所用,而这既是叶青想要看到的,也是赵扩所希望的。 走出御书房时天色已黑,看了一眼与他一同走出来的完颜刺,拍了拍其肩膀道:“接下来就辛苦你了,到了蒙古国那边,凡事都可以大胆的放手去做,但一定要谨记,你此次出使蒙古国的目的是什么。” “下官明白,下官绝不会让燕王失望。”完颜刺坚定的对叶青说道。 随即想了想,而后迟疑着道:“燕王……那个……下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 “去吧,不过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把握好那个度就可以了。”叶青点着头说道。 完颜刺神色瞬间写满了欣喜,道:“燕王放心,下官只是去跟王妃打声招呼,若不然的话,下官是怕一旦王妃那边有什么事情要差遣下官,又找不到下官的话会着急。” 完颜刺如今自然是已经清楚李师儿到底是何方神圣,虽然一开始还有些难以接受跟难以置信,不过如今也已经慢慢适应了李师儿在燕京城的新角色,也渐渐跟着其他人一样,开始称呼李师儿为燕王妃,不过不同于燕王府里那四位有朝廷诰命在身的真正王妃,李师儿所谓的王妃,不过就是一个一些熟知她与叶青底细的人给予的尊称而已。 走在平整的宫道上,在跨过一道宫门时,只见一个手提灯笼的太监,站在旁边静静的恭候着,完颜刺先是愣了一下,看着叶青径直走向那太监跟前,而那太监立刻恭敬的向叶青行礼道:“燕王,皇太后请您过去一叙。”
1369 皇宫的夜
如今李凤娘在宫里的宫殿,虽然不如当初在燕京城的府邸那般占地极广,但相比起在燕京城的府邸来,位于皇宫的宫殿则是要显得精致典雅了很多,其奢华程度也颇为符合李凤娘这个皇太后的风格。 跟随着太监跨过宫门,夜色与宫灯衬托下的宫殿景色让人眼前一亮,不管是那宫灯的设计还是与夜色的融合,都显示出了与江南风格相融合的一些特点。 尤其是那不经意间的匆匆一瞥,往往还会给人一抹的惊艳,尤其是那些不为人注意的细节上,显然也是下足了功夫,小桥流水、廊台亭阁等等,在浑厚的北地粗狂中又带着一丝丝江南的典雅。 进入到李凤娘已经等候的灯火通明的大殿内,脚下厚厚的地毯让人刚一踩踏上去,就如同是踩在了云端一般,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里面的家具陈设都是李凤娘喜好的风格,不过此时的李凤娘,显然对于北地的风格也有了一些的接纳与认可,自然也就在此刻融入到了她新的宫廷内。 看着叶青旁若无人的打量着整个宫殿,李凤娘也不去拦阻,而是挥了挥手,示意所有的宫女与太监都下去,随即起身走到叶青身旁,跟随着叶青的脚步在诺大的宫殿内四处打量、欣赏着,时不时的还给叶青解释着一些她较为得意的陈设。 “自从回到燕京,这还是你第一次来我这宫殿,如何?比起你的燕王府?”李凤娘笑着问道。 “燕王府粗鄙,又岂能跟你这豪奢的宫殿相比较?恐怕这诺大的皇宫里,若是论起豪奢来,就算是圣上、皇后的宫殿,都比不过你这里吧?”叶青笑着回头道。 “那是自然,这里有很多的东西,可都是我亲自布置的,可是没少花费心血。”李凤娘略显得意的说道。 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李凤娘也是毫不在意,甚至是从旁边的桌子上亲自拿过茶水,为叶青倒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在赵扩那里待了有大半天的时间吧?想必也口干舌燥了吧?”李凤娘一边说,一边倒完茶后,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道。 “还好,圣上那里的茶水倒也没有多难喝,相反还觉得颇为对胃口。”叶青端起茶杯闻了闻,而后又放回原地道。 “那不知燕王跟圣上又谈了些什么呢?”李凤娘淡淡问道。 “你想知道什么?”叶青看着李凤娘那张徐娘半老的脸庞问道。 “韩彦嘉任右相一事儿,在朝堂之上遇到了很大的阻碍,想必圣上也跟你提及此事儿了吧?”李凤娘的话语带着一丝试探性的意味。 “我若是说根本没有提及此事儿,你信不信我?”叶青对李凤娘问道。 李凤娘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那雍容华贵的笑容,想了下道:“既然圣上没有提及关于韩彦嘉右相一事儿,那想必左相一事儿自然是提及了?” “谢深甫是你一手提拔为当朝左相,如今想要罢免他,甚至是把他赶出朝堂……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圣上如今顾忌更多的是你这个皇太后的态度。所以不知,你是否愿意放弃谢深甫在朝堂之上牵制我?”叶青坦诚说道。 李凤娘深吸一口气,即便是她如今也很清楚,当初自己提拔谢深甫一事儿有些欠考虑,但她也绝不会当着任何人的面承认自己的错误。 哪怕是如今她已经隐隐感受到,赵扩与叶青,如今就在用此事儿来逼迫她远离朝堂,但她一时之间,也还没有完全想好,要不要在现在这个时候完全放手朝堂之上的所有事务。 “我真的能相信你叶青吗?”李凤娘看着叶青认真的问道。 “信与不信在你,但若是非要对一些事情视而不见,选择当一个瞎子的话,那么可就不是信任的事情了。”叶青同样凝视着李凤娘说道。 “就像是谢深甫,对你有着根深蒂固的成见,即便是不管你做了什么,但都会认为你对朝堂、对大宋充满了不臣之心。”李凤娘也干脆直接把话挑明。 “若是真有不臣之心,你们母子二人又岂会有今日?又岂会让你们来到燕京,而后还迁都燕京……。”叶青叹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 “但即便是如此,天下人特别是北地却只知你叶青而不知赵扩。正所谓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你让我如何能够放心,你堂堂燕王权势遮天,会对大宋朝没有野心?”李凤娘凝重的问道。 “既然如此,看来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你今日召我来此岂不就是多此一举?”叶青面对李凤娘,渐渐失去了耐心。 这些年来,他一直忍让,一直把大宋朝的利益放在首位,可如今,他依然还是无法让李凤娘、谢深甫这一类人完全相信自己,那么既然他们不相信,自己又何 必执着于他们对自己的评判,倒不如放下这一切,都交给时间来回答。 更何况,如今他与赵扩君臣二人之间可谓是坦诚至极、毫无间隙,而李凤娘、谢深甫等人却是一直要从中作梗,恨不得朝堂越乱越好。 “叶青,你不要以为圣上如今对你信任有加,就代表着朝廷已经完全相信你没有任何不臣之心……。”李凤娘噌的站起来,因为这还是头一次,叶青在她面前表现出了不耐烦的样子。 “李凤娘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我叶青有没有不臣之心,你最好自己想清楚。更何况……就算是我有不臣之心,难道我叶青会顾忌你在朝堂的这点儿把戏?就凭你们这几个人,你以为你们就能够牵制的住我?北地数十万大军,哪一个不听我号令?若是有不臣之心,你李凤娘还能够住在这么好的宫殿?赵扩还能够继续在朝堂之上招揽群臣,安抚北地各路官员?而我叶青又岂会不闻不问,乐见于此?”叶青高大的身形几乎是紧贴李凤娘面庞,居高临下继续道:“大宋朝并非是赵宋一人的大宋朝,也不是你李凤娘、谢深甫这些人玩弄权利的大宋朝,更不是我叶青权势遮天的大宋朝,你记住,这个大宋朝,是整个天下的大宋朝,是用天下百姓支撑起来的大宋朝。而我叶青,如今要做的,就是要把所有能够威胁到大宋朝的威胁全部清理掉,至于这朝堂之上的皇帝是谁,我并不是很关心!因为不管是谁坐上这个皇位,也跟我叶青没有多大的关系。但……若是谁继续打着要清楚我这个不臣之心的燕王,而后为自己谋取私欲的话,别怪我叶青不客气!” “你……你有能耐倒是连我也一块杀了算了!”李凤娘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被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而在宫殿外的角落里,已经偷听了一段时间的赵扩,同样被两人的阵势所吓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站出来为好,还是继续偷听比较好。 “我叶青绝不会因为争权夺利而胡乱杀人,但……若是谁要阻止我为大宋朝清楚隐患与威胁,那么杀一两个人,十几二十人,哪怕是成千上万人我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几乎从未在李凤娘跟前如此动怒过的叶青,难得如此震怒道。 而在李凤娘的眼里,鬓角与胡须已经有好些花白的燕王叶青,仿佛又一次让她感受到了当年她出嫁时,被她逼入到了绝境后反击的那个叶青。 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李凤娘再次上下打量着叶青,沉默片刻,而后有气无力的问道:“我知道,如今的天下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你,但……你就不怕天下百姓会骂你,会在史书上留下一世恶名!” “是恶还是善,不是由你说了算,而是要由后来人来评价!大宋朝自立国以来,可曾像如今这般强势过?窝窝囊囊过了这么多年,如今眼看着局势于大宋朝有利,正是一个实现大一统的最好时机,而你李凤娘,妇人之见,极其短视,只看到了朝堂之上的局势,根本看不见这天下大势!” “口口声声说你是为赵扩着想,为宋室江山着想,但你可知道,要是朝堂上的官员都像谢深甫那般,后宫的皇后、嫔妃都要像你这般,只顾自己的私心私欲,无视大宋朝的利益,赵扩就算是完全掌控了朝堂,成为了大宋说一不二的皇帝又如何?” “眼下于大宋而言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而对于赵扩而言,何尝又不是一个最佳的证明自己的机会?若是我们能够完成如汉唐一般的大一统,能够让万国使臣来贺,那时候的赵扩难道不比现在的赵扩要显赫?至于后世留名,我试问你李凤娘,是做一个大一统的皇帝受万人敬仰好,还是做一个只懂得朝堂弄权的皇帝好?” “你一介妇人鼠目寸光,毫无远见,但你别因为你的私心连累了赵扩,更别连累了大宋大一统的脚步!”说完之后,叶青转身就走,留下目瞪口呆的李凤娘呆若木鸡,而刚刚走出两步的叶青,忽然又回头,看着李凤娘的背影道:“谢深甫一事儿,我已经拿定主意,不管是什么人拦阻,我都要把他彻底赶出朝堂。还有,以后这个朝堂,只会用一些对大宋江山社稷有用之才,而那些只想要靠升官来发财,要一个荣华富贵的官员,早晚都会被清除出朝堂,一个也不留!” 说完后,也不理会李凤娘,叶青便大步走出了宫殿。 刚一走出宫殿的门口,叶青就看到了对他一脸微笑的赵扩,随即赵扩急忙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吁声的动作,而后与叶青一前一后快步走了出去。 再次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叶青身边原本的完颜刺则是换成了当今圣上赵扩,两个有些孤独的身影,被昏黄的灯光拉出长长的影子,并肩向着宫门口走去。 赵扩亲自把叶青送到了马车旁,叶青转身看着赵扩,笑着道:“不妨事儿,你母后 不会因此而生你的气的。” “是,只不过我觉得如此太冒险了。”赵扩脸上略现为难道:“其实我也知道母后是为我好,是放心不下我能够掌控朝堂,所以才会干涉朝堂的。您今日这一番话后,我觉得母后应该会放手了,但至于您……恐怕想要进宫就很难了。” 叶青无所谓的耸耸肩膀,而后笑道:“女人都是这般小心眼儿,不必跟她计较,过几日就好了。眼下是在气头上,我理解。倒是你……。”说道此处,叶青迎着冰凉的夜吸了一口寒气,而后道:“眼光还是要放长远一些,千万莫要被眼前的一切给蒙蔽了双眼,虽然朝堂也是朝中之重,但身为一个帝王,天下大势更应该放在心里。朝堂说白了不过就是驭臣之策,哪里觉得乱了用手拨弄一下,或者是让经过考验的臣子去帮你把事情了了就是了。但决不能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朝堂,而忽略了外部的威胁。大宋朝自立国以来一直都是多灾多难,朝中有乱,朝外同样有患,所以身为帝王,可是要辛苦劳累一辈子的,别人想不到的事情你要去想,别人想得到的,你要去权衡利弊。总之……帝王就该心怀天下才是,一个朝堂用一只手去掌控即可。” “明白,我一定谨记在心,也……。”赵扩看着叶青,顿了下后道:“也希望燕王能够继续帮我为大宋实现大一统,如此一来,燕王您会青史留名,而我也能够在后世留下个英明神武啥的评价。” “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让你一展宏图,我能做的……确切的说,也并非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大宋、因为华夏民族的盛世,这个民族一直都在苦难之中成长,若有机会能够平稳几十年,何乐而不为呢?”叶青笑着道:“对了,改天我让孤城给你送样东西过来。” “其实您书房里我有一样东西一直想要,但就怕您舍不得,所以……您看要不要把那件东西送给我?”赵扩见机行事问道。 叶青书房里那张诺大的地图,让他已经觊觎很久很久了,只是一直以来没有合适的机会向叶青开口,而且他也很清楚,像叶青书房里那张巨大的地图,如今整个大宋朝,好像……仅此一张。 而在叶青还未回到燕京时,赵扩就曾不止一次的让叶孤城带着他前去叶青的书房,为的就是看看那地图,以及把那山川地形都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至于为何只有这一张,他还是听叶无缺说的,而叶无缺还曾骄傲的表示,其实这幅地图不算什么,他都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甚至已经能够画下来了。 可赵扩一张嘴,让叶无缺为他画一张时,叶无缺这个书呆子却是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就是不同意。 所以既然叶无缺那里找不到突破口,那么就不如趁着燕王心情大好,而且还是一个主动送自己礼物的时候,开口向他直接讨要。 静静的看着赵扩,叶青想了下道:“叶孤城跟叶无缺都曾跟我提及过,所以我要送你的,便是那幅地图,明日就让叶孤城给你送过来。” “真的?”赵扩欣喜道,毕竟,他自己很清楚,尤其是身为帝王的他,在看着那张地图时的感受,绝不是常人能够体会的到的。 “自然是真的,只是希望这幅地图到了你手里后,不会在未来少了某一个角,或者是哪里被人挖走一块就好。”叶青意有所指道。 赵扩愣了下,而后坚定的点头道:“一定不让您失望。”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叶青与赵扩的关系已经远远超过了君臣之间的关系,尤其是如今两人站在宫门口,如同闲聊似的情形,在贾涉看来更像是一对父子,就像是叶青与叶孤城、叶无缺二人说话时一模一样。 而就在贾涉为眼前这个难得的融洽场面赏心悦目时,一个煞风景的太监敬畏的跑了过来,对着赵扩与叶青行礼后,便颤抖着声音道:“皇太后懿旨,着令燕王立刻出宫,从即日起,没有皇太后的懿旨不得进宫,若是有违皇太后懿旨,皇太后必会追究到底。” 赵扩面对这道来自李凤娘的口谕,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叶青则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拍了拍赵扩的肩膀道:“有事儿就让太监去我府里送口信就是了。” “我会劝劝母后的……。”赵扩很自然的要扶叶青上马车道。 “女人都是小心眼儿,不必理会,过些日子就好了。明日记得告诉耶律楚材,关于谢深甫一事儿,有什么阻力就让他来找我。”说完后,叶青便钻进了马车里,贾涉对着站在马车旁边的赵扩行礼后,这才牵着马车向第一道宫门口行去,直到走出了第一道宫门,贾涉这才跳上了车辕。 而身后的赵扩,则是一直站在那里直到马车消失不见,这才缓缓向宫里走去。
1370 缺个章节名
上元节后的大宋都城,几乎与人们想象中的忙碌景象一模一样,自上元节才过去不过几日的时间,便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临安的官员以及各大衙署开始抵达燕京。 大船小船、大车小车的货物随着不同的官员,或者是随着大军走陆路、水路而被迁到了燕京,一些官员的家眷,也在第一时间追随着他们的老爷来到了燕京城。 几乎可以这样说,随着临安的各大衙署与官员陆陆续续的北上,虽然还没办法让燕京城出现人满为患的景象,但在临安却是出现了人去楼空的景象。 原本繁华热闹的一国都城临安,此时不得不面对着它即将到来的萧条,尤其是各大衙署与官员的离开,不单是带动了他们本身,甚至是把一些原本还在观望局势的权贵,还有一些相对保守的商贾,也开始渐渐躁动不安起来,不得不选择跟随大潮流选择北上。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的都愿意选择跟风北上,还是有一些人看到了南地的富庶与前景,并没有选择跟随大潮流北上。 临安城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了起来,而燕京城则是一派繁忙热闹的景象,每日成千上百的官服马车,装满着各种货物进入燕京城,从而使得整个燕京城的景象,甚至比元日、上元节时还要显得热闹。 不过相比起燕京城,或者是燕京府衙、以及皇宫的络绎不绝来,当朝左相的府邸此时倒是显得有些冷清。 如同元日并没有谢深甫想要见到的人来他府里拜访他一样,此时随着其他当初驻守临安的官员陆续抵达燕京,按理说当朝左相的府邸门前也应该会是很热闹的景象,往来访客络绎不绝才是。 可恰恰相反的是,从临安北上的官员,几乎没有几个人会在抵达燕京后的第一时间去拜访当朝左相,哪怕是安顿好了自己的家眷等一切事宜后,在第二时间去拜访谢深甫的官员、权贵都是少之又少。 谢深甫这里门庭冷落,日渐清冷,徐谊等几人那边的府邸,情形与谢深甫这里也是相差无几,甚至就连冷清惯了的燕王府邸前,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清,不过这一点儿倒是让谢深甫找到了一丝的平衡,甚至在心里认为,或许这就是因为自己成了左相之后,对于叶青在朝堂、官员之间的权利牵制,才使得这些官员不敢去拜访燕王吧?从而,也是为了避嫌,所以才没有来拜访自己吧??如此想的谢深甫心里多少有些替那些官员感到好笑,在他看来,就算是谨小慎微也不该到这种程度才是,何况他谢深甫又不是权势遮天的叶青,要顾忌那么多的影响,他这个当朝左相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亏心事自然就不怕鬼敲门,这些官员既不去拜访燕王还说的过去,不来拜访自己……这可就是显得有些矫枉过正、胆小怕事了,如此又怎么能够担负起为江山社稷着想的重担呢? 徐谊、谢渠伯等人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总觉得朝廷这段时间的忙碌,好像是有意把他们几人给排除在外,若不然的话……不该是眼下这幅局面才是。 看看燕京府的衙署,再看看每日前往皇宫的官员、权贵等等,以及那些官员之间的往来奔走,所以无论 如何,他们这些人也不应该被完全无视才是。 就算是因为要顾忌影响的原因,但最起码……徐谊他们可以不被那些官吏放在眼里,可当朝左相那边……是不是也有些太过于冷清了呢? 心事重重的徐谊不由自主的再次前往谢深甫的府邸,期望谢深甫能够为自己解惑,为自己拿个主意出来的同时,叶青如今的重心,则已经从朝堂之上挪到了北面的蒙古人身上。 铁木真撑过了元日、撑过了上元节,但据董晁的消息,铁木真如今的身体是每况愈下,据说如今王帐方圆数里内,已经不允许其他大军出现,完全被铁木真治下的亲军怯薛军所包围。 而且就算是已经赶回王帐的朮赤、察合台、窝阔台几人,如今就算是想要见到铁木真,别说是靠近王帐之后才需要等人去禀报他们的父亲了,而是在接近王帐还有三五里距离的时候,就不得不开始接受检查,至于他们身后随行的亲军护卫,随同他们走到这里后,就不得不停下脚步,根本不可能再跟随他们几人向前一步。 叶青本以为当自己得知铁木真已经无力回天的消息时,心中必然是充满了喜悦跟激动,但当他确切的得知这一消息后,心里头非但没有那份预估的喜悦,反而是多少显得有些沉重,甚至是感到有些……伤感。 确切的说,虽然他们在绝对意义上算不得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可在某种意义上,他与铁木真等人,又确实是同一个时代的人,所以这个时候,独坐在湖边想着心事的叶青,不知为何竟是有一种草木凋零的伤感。 眼前一幕幕的浮现着他与铁木真为数不多的交集,尤其是与他一同出征花拉子模时,两人相处时的一些情景,自今日清晨起,便一直在他脑海里来回不断的出现。 情绪有些低沉的叶青,连白纯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都没有发现,一直则是静静的望着还带有一层薄薄冰面的湖泊发呆。 “董晁那边又来消息了……。”终究是多年的夫妻,白纯望着叶青那有些落寞的背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往下说,顿了下后,缓缓挨着叶青旁边坐下来,说道:“赵盼儿刚刚把消息送过来的,人现在还在外面等着,看你……是不是要有什么交代董晁他们。” “人怎么样了?”叶青扭头看着一头秀发如瀑布般的白纯问道。 “弥留之际,清明节前后吧。这是董晁的判断。”白纯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密信,而后手伸到半空向叶青递过去。 叶青淡淡看了一眼白纯伸在半空的密信,并没有接过来,而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后道:“让他们都停下来吧,不管是董晁他们,还是在雁门关的李横、长岭的虞允文,在清明节前都不得有任何动作。” 白纯伸在半空的手缓缓收回,并没有第一时间应叶青的话语,沉默了一会儿后道:“你确定要这样?”?不同于其他人对于蒙古形势的一知半解,毕竟,几乎每一道密信都会经过白纯的手,所以对于蒙古的形势,白纯其实知道的几乎与叶青一样清楚,自然,也就更明白,如今对于志在拿下蒙古的叶青而言,才是最为绝佳的机会 ,但就是在这个她都看出来的绝佳机会面前,叶青竟然选择了停下所有的动作。 “上兵伐谋,眼下还不是用兵的最佳时机。完颜刺已经前往蒙古国了,或许他能够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叶青回头看着白纯,笑了笑,而后继续道:“放心,我没有意气用事,更没有同情怜悯铁木真,何况,铁木真需要的也不是怜悯与同情。” 白纯微微蹙眉,有些不明白叶青为何会如此消沉,更难以理解的是,叶青早年虽然与铁木真惺惺相惜,甚至他们之间也有着男人才懂的友情,可在白纯看来,不管如何,叶青与铁木真之间的情谊,也都远远比不上叶青与完颜璟之间的情谊才对。 可如今,看叶青落寞消沉的样子,白纯甚至是有些难以理解,叶青为何会对铁木真一事儿如此消沉,难道就是因为……铁木真治下的蒙古国,在统一整个草原民族后,在叶青北伐收复失地,一统中原时,身处草原的蒙古铁骑,攻伐下了完全不输给叶青,甚至比叶青攻伐下还要更大的疆域的缘故吗??白纯并不知道叶青到底在想什么,毕竟,就连叶青自己如今,头脑里也有些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茫然。 不知为何,一下子所有的理想与豪情,在得知铁木真确实已经病入膏肓之后,叶青则就像是一下子泄了气一般,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奋斗的目标。 而此时的茫茫草原上,铁木真的王帐方圆数里则全是怯薛军负责守卫,朮赤、窝阔台、二人在经过了三道检查关口后,这才接近了如今在他们眼里,都充满了神秘的王帐。 王帐内,依旧有让他们兄弟几人嫉妒的拖雷侍奉在铁木真身旁,而不远处的角落里,则是那黑黑瘦瘦的八思巴,独自一人孤独的坐在那里。 朮赤、窝阔台向着软塌上的铁木真行礼,八思巴就坐在不远处默默看着,而拖雷则是立在一旁,在两人起身后,亲自为两人搬来了椅子,示意其二人坐下。 “父汗还没有醒,大哥跟三哥就先坐下等一会儿。”拖雷礼貌的说道。 窝阔台环视着整个王帐,朮赤则是一直紧紧盯着睡在软塌上,看起来是那么的平静跟轻松,丝毫不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二哥呢大哥?”拖雷在窝阔台身边小声问道。 “啊,你二哥在军中有些事情,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窝阔台回过神解释道,拖雷跟着点了点头。 朮赤则是在一旁冷笑一声,而后淡淡道:“怕是因为宋廷使臣来了,所以就没空来看父汗了吧?” “若是我没记错,你朮赤昨日里就连夜赶往了那宋廷使臣的住处了吧?”窝阔台回头也是冷笑连连道。 “但是我没有耽误今日来看望父汗,倒是他察合台,因为一个小小的宋廷使臣,竟然都不过来看望父汗,谈何孝心。还记得,刚刚回来的时候,就属他哭的最大声,再看看现在……哼。”朮赤一脸鄙夷说道。 拖雷则是站在一旁默不作声,而八思巴抬头看了看朮赤跟窝阔台的背影,而后又看了看软塌上熟睡的铁木真,没来由的暗暗叹了一口气。
1371 醉酒之言
王账内的窝阔台与朮赤还在针锋相对,而距离王帐不过几十里地的一座豪奢的营帐内,宋廷使臣已经成了铁木真二子察合台的座上宾。 完颜刺本以为他来到蒙古国后,必然会招来蒙古人的憎恨与厌恶,而他所背负的差遣,若是想要在蒙古国顺利完成,恐怕少不了要吃不少闭门羹,而后或许可以凭靠自己的诚意打动蒙古国的贵族等人。 可令他想不到的是,他宋廷使臣的身份在到达蒙古国后,并没有给他带来预料中的困难。相反,他这个金人的身份宋廷的臣子的身份,竟然还是颇为受欢迎。 在与蒙古国的一些官员接触后,不过三两日的时间,他就见到了他这一次出使蒙古国的重要人物朮赤,而后便见到了眼前的察合台。 一杯马奶酒下肚,使得原本就喝了很多酒的完颜刺倒是清醒了一些,而一些连同察合台一同宴请他的贵族,也相继告辞离去,只有察合台一人坐在主位上一动不动,丝毫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或许正是因为完颜刺金人的身份,使得他这个宋廷使臣,在面对蒙古国的权贵时,从而得到了最起码的尊重,随着一些人陆续离去,而诺大的营帐里,便只剩下了不过三五人。 以完颜刺这个善于观察细节,对于溜须拍马以及为人处世拿捏极为到位的使臣来说,几乎不用去深思,眯缝着眼睛就能够感觉到,如今留在营帐内的几人,恐怕都是察合台在蒙古国的亲信。 随着对面的一个贵族跟首位的察合台,不易察觉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默契的微微点点头后,完颜刺脑海里瞬间变得更为清醒起来,意识到接下来或许该步入真正的正题了。 察合台再次举杯一饮而尽,完颜刺身为客人自然要尊重主人,也跟着再次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的同时,察合台便开口道:“完颜使者此次来我大蒙古国,除了为我们带来丰盛的粮草外,不知可还有带来其他?” 完颜刺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揣摩不透察合台的问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眼珠子一转,嘴上笑哈哈的毫不停顿的说道:“带来这些粮草物资,包括布匹盐铁,虽然是目的,但……。” “但什么?”一个满脸胡子的彪形大汉急不可耐的问道,一双充满戾气的眼睛直直盯着完颜刺,大有若是完颜刺说错了话,他另外一只手里的刀立刻就会砍向完颜刺。 “但真正的目的,还是希望与贵国修好。”完颜刺的语速稍微有些缓慢,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揣摩着察合台的意思:“当然……若是小可汗有什么要求的话,我也会转告朝廷。” 最后一句话说的是模棱两可,可完颜刺看着察合台那双也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神,竟然是稍微缓和了一些,心头顿时放下心来,开始飞快的琢磨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坐在这里的都不是外人,都是我最为信任的人。”察合台手里的匕首挑着一块羊肉送入嘴里,而后低下头继续割肉,嘴里继续说道:“若是我希望宋廷能够单独给我一份粮草,你觉得宋廷能办到吗?” 说完后,察合台原本低着头的缓缓抬起来,狼一样的眼神紧紧盯着完颜刺。 “若是贵国大汗提出这个要求来,或许我大宋朝廷便能够办到。但若是小可汗您提出来的要求……。”完颜刺暗地里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在没有弄清楚察合台真正的目的前,他突然间决定主动出击来试探一番。 所以他话还没有说完时,对面那满脸胡子的彪形大汉,另外一只手已经摸向了旁边的刀柄,而察合台也是带着一丝丝的不悦,微微皱了皱眉头,就连刚刚提出要求时的高傲也弱了几分。 “宋廷使臣,你是看不起我们小可汗?”彪形大汉已经是手握刀柄,若是不出所料,只要完颜刺敢于正面回答是的话,那么接下来他恐怕就少不了要跟那彪形大汉比试一番了,看看谁的拳头大,谁的力气大,谁才有资格提要求,谁又没有资格拒绝。 完颜刺再次暗暗擦着手心的汗,表面上依旧是一副平静的模样儿道:“岂敢岂敢,在下岂敢瞧不起小可汗,小可汗的威名在下早有耳闻,在下可是仰慕已久啊。” “不妨细说说,为何我对宋廷提的要求,就不如我父汗对宋廷提的要求。”察合台手在空中摆了摆,那个作势要起身跟完颜刺比试的彪形大汉,这才重重的哼了一声后,便再次坐了下来。 蒙古人向来还是喜欢用无力来解决一切问题与争端,毕竟,在草原上,没有什么比这个方法更为直接实用的了,而且是极为的公平公正,还简单至极。 “若是小可汗提出的问题,朝廷或许会考虑,但……。”完颜刺看着察合台那原本割肉的手僵在空中,便急忙继续说道:“但恐怕宋廷的叶青不会答应。” “叶青不会答应?”察合台瞬间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看着完颜刺。 “不错,在下说的正是宋廷的燕王叶青。”完颜刺再次确认道。 “为什么他不会答应?”察合台问道。 “其中的原因……恐怕很复杂,而且还牵涉到贵国的大汗,宋廷的皇帝等等因素,所以说,若是小可汗亲自提的要求的话,就算是宋廷答应了,但叶青那里也还是会阻止的。所以到头来,这件事情还是不成。”完颜刺说道。 “早就听说叶青在宋廷权利极大,可谓是只手遮天,就连那皇帝都得听叶青的,如今看来,传言 不假啊。”察合台脸色好看了一些说道。 “那是因为叶青为了自己的安危才不得不如此,想必小可汗也应该知道,叶青早年间就与宋廷不和,朝廷与叶青之间也时常明争暗斗,但哪怕是到如今,都没有办法除掉叶青。小可汗可知是为何?”完颜刺看着察合台越发缓和的神色,自己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为何?难道不是因为叶青手握大兵,使得朝廷不敢动他吗?”察合台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着完颜刺的话。 “是,但也不是。”完颜刺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对面的彪形大汉早已经是一幅不耐烦的模样儿,他最烦的就是跟宋人打交道,本来一句话的事,都能够被宋人掰开了揉碎了变成成百上千句的废话,而后还要再从这成百上千句的废话中,去仔细挑选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哪一句是他们的目的,哪一句又对自己有利。 “今日我有的是时间,完颜使者不妨细细说来。”察合台放下了自己身为小可汗的高傲说道。 “宋人有句谚语,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知小可汗可听说过?”完颜刺问道。 察合台默默的点了点头,但完颜刺也吃不准他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毕竟,草原可不像宋廷那般,房子都是有墙有瓦有屋檐的。 “这句话无非就是说,若是自己没有实力的话,那么做什么都不得不看别人的脸色来行事。而叶青就是深得其中真意,所以才会一直培植自己不管是朝堂之上还是军中的实力,从而使得自己虽然名义上是宋廷的臣子,但实际上……却是不受宋廷节制。叶青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用顾忌朝廷的脸色,而朝廷却还要在一些事情上,顾忌他的脸色。当然,名义上而言,叶青是宋廷的臣子,赵扩是宋廷的皇帝,叶青应该听赵扩的,可这也就是名义上的君臣之分,只不过是给外人看的而已。” 完颜刺一边说一边始终仔细观察着察合台的神色,尤其在他说到叶青在宋廷拥有为所欲为,不用看朝廷脸色,不受任何人节制的权利时,他明显感到察合台整个人猛然一震。 “所以因为叶青在宋廷的权利很大,几乎是说一不二的情形下,一些人自然开始怂恿叶青应该自立为王,或者是干脆直接造反,自己当皇帝算了。可叶青对于如此劝说他的属下,往往都是严厉的斥责一番,甚至是好几次都把好几个如此劝说他的手下直接给打死了。”完颜刺像是在说故事一般,说的是眉飞色舞。 而包括那彪形大汉以及察合台,此刻也是听得颇为入迷,在完颜刺停顿下时,察合台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既然叶青手里的权利已经大过了皇帝,那么他为何不造反?为何不愿意自己做皇帝呢?难道说还有什么是让他害怕的?” “其实不然,在我看来,这才是叶青真正的、不同于他人的独到之处。”完颜刺回答道,同时,也注意到了察合台刚刚的一丝不满。 显然,完颜刺的说辞,是把叶青跟他察合台相比较了一番,而结论还是他察合台不如叶青。 “此话怎讲?”察合台忍下心头的一丝不悦问道。 “如此看来,这个叶青也是一个胆小鬼,不过如此。大汗是高看他了,竟然还把他当成平生最强大的一个对手。”那彪形大汉插话说道。 “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也是宋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俗语。”完颜刺没理会那彪形大汉的讽刺,而是回答着察合台道:“叶青当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都头,所以他很清楚,身后要是有一个要钱给钱,要粮给粮,但又不受他们节制的朝廷是多么的重要……。” “但若是叶青自己当了皇帝,那么这些他还用向朝廷伸手吗?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还在乎那点儿东西吗?”察合台轻蔑的笑了下说道。 “小可汗所言不错,可……若是叶青造反当皇帝的话,天下人会怎么看他?会不会在他刚当了皇帝之后,就有人站出来造他的反呢?那样的话,与现在比起来,是不是当一个不受节制的王爷更好呢?”完颜刺反问道。 而后察合台皱眉不说话,那彪形大汉跟其他几人则是无言的哼了几声。 完颜刺在心里权衡里一番,认为时机已经差不多,于是便继续说道:“若是小可汗愿意,在下不如给小可汗打个比方如何?” “你说。”察合台抬头看着完颜刺道。 完颜刺则是有些担忧的目光扫过在座的另外几人,这个时候察合台倒是聪明的很,瞬间明白了完颜刺的意思,摆摆手道:“这些都是最为忠诚于我的人,他们不会乱说什么的。” “既然如此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在下是深怕一些话传到宋廷,那么我这个来之不易的官恐怕可就保不住了。”说完之后,完颜刺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而后才继续说道:“刚刚所言的叶青在宋廷的形势,打个比方的话,就如同小可汗在贵国。不止是草原上的其他人知道,如今贵国能够拥有如此广袤的疆域,完全是因为小可汗的功劳,就是连宋廷也知道,蒙古国能够如此强大,完全是因为小可汗这些年来的南征北战,才有了如今疆域广袤的蒙古国。所以如今,小可汗在蒙古国的地位,几乎与叶青在宋廷的地位比肩,甚至还要比叶青高上一筹。” “你继续说下去。”听到完颜刺把他跟叶青相比较,察合台的心里还是比较受用的。 完颜刺神色有些为难,不过稍微犹豫了一下后,还是继续说道:“我听说,不止是在草原,就是在遥远的西域,小可汗的威望都要比其他几人要高很多。如此一来,那么岂不是说,如今小可汗就像叶青一样,已经具备了成为大汗的……呵呵,在下所言若是有所不妥,还望小可汗跟几位可汗见谅,千万莫要……。” “继续说。”察合台面无表情的道。 “以小可汗的威望与实力,自然是足够继承那个……但若是万一是别人呢?”完颜刺下了一剂猛药道。 “别人?”察合台挑眉问道。 “不错,若是别人的话,那么小可汗岂不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完颜刺反问道。 “你嘴里的这个别人是谁?”只见那一直没有说话,年级大概有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突然发声对完颜刺问道。 “这个别人,不是别人,是叶青跟大汗都中意的那个人呢?”完颜刺不假思索的继续说道:“想必小可汗还有在座的各位可汗,都很清楚叶青跟大汗的关系吧?而这也是为何刚刚我说,小可汗提的要求,宋廷想要同意但叶青会阻止,但若是大汗提的要求,宋廷则会因为叶青的压力而同意的原因。” 如同是绕口令一般,一时之间竟然让那中年人有些转不过弯来,只好是下意识的点着头,虽然不是很懂,但大概意思就是说,叶青会跟大汗同流合污吧?毕竟,自元日前的这些物资粮草布匹等物品,都是叶青送过来的,而且也是给大汗的,大汗则分发给不同的部落,以及几位小可汗。 “叶青与父汗情比金坚,当年他们在出征辽国时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察合台不动声色的说道。 “在下在没有到达草原前,就听叶青时常夸赞一位小可汗,而这位小可汗,据说……一直被大汗留在了身边,不管去哪里都会带在身边,在草原上我们不懂这个举动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若是在宋廷,一个皇帝若是不分场合的一直把一位皇子带在身边的话,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个皇子不单会是朝廷的太子,而且还会是大宋朝的下一位皇帝。”完颜刺看着察合台继续说道:“而叶青的过人之处就在于,不管宋廷皇帝是谁,他在宋廷说一不二、只手遮天的权利却不会减少分毫。” “你的意思是……。”察合台神情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那一丝被完颜刺捕捉在眼里的落寞。 “不想人在屋檐低头,又想要背靠大树好乘凉,那么要么称王要么拜相,要么……就前往自己实力最大的地方,而后让朝廷忌惮你手里的兵马,拿你没有办法,但还又不得不每年出兵花钱养着你,何乐而不为?”完颜刺的声音极具诱惑性:“就如同现在的叶青一样,虽然名义上是宋廷的臣子,但实际上呢?他的权利已经凌驾于朝廷之上,既不用背负骂名,也能够有等同于皇帝的实际权利。当然,最重要的是,你要手握重兵,你要让人家忌惮……小可汗,今日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完颜刺突然是一脸惊慌,有些不知所措的急忙止住问道。 察合台缓缓放下手里的匕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完颜刺也急忙跟着端起酒杯也一饮而尽,而后急忙道:“小可汗,今日我所言都是醉酒之言,当不得真,还望小可汗见谅。” 平静的看着惶恐至极的完颜刺,察合台心头暗自感到得意,若不是这个金人不胜酒力,那么今日自己还听不到这番话,那么自己如迷雾一般的眼前,也就不会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不过察合台显然也不想让其他人看出他此刻的内心,只是平静的说道:“你没有说多,也没有说错。不过……你放心,你今日所说的话,既不会传到宋廷,也更不会传到别人耳里。当然,若是你能够答应我一个条件的话,那么会更保险一些。” “小可汗尽管说便是,只要在下能够办到,一定竭尽全力帮小可汗做到。”完颜刺惊慌感激的说道。 察合台平静的看着完颜刺,沉默了片刻后,缓缓道:“很简单,让叶青单独给我一大批粮草布匹盐铁,而且还要从西宁那边给我运送过来,不是从阴山、雁门等地方送过来。可能办到?”?“这……。”完颜刺呆若木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些茫然的不知道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不过片刻之后,完颜刺急忙从地上爬起来,道:“好,我答应小可汗,但……但我需要一些时间,回去去说服叶青,不,说服燕王。” “你可以告诉他,若是他同意的话,日后若是有用的到我的地方,我察合台绝不会推辞。而且……我也很希望跟他……拥有像他跟我父汗一样的深厚情谊。”察合台的语气显得极为坚定可信。 完颜刺呆呆的看着察合台,而后察合台把手里那个用来吃肉的匕首,在自己的袖子上抹干净,再拿起刀鞘放回去后扔给了完颜刺:“这是我父汗专门赏赐给我的,这便是我的保证。但若是你没办法让叶青答应我的要求,今日你在这里说的话,没有人会认为是醉酒之言。” “这……好,我尽力!”完颜刺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不过最终还是捡起那把匕首咬牙说道。 看着脚步有些踉跄走出营帐的完颜刺背影,此时的察合台终于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而其他几个部落可汗,有的则是一脸的兴奋,而又的还是一脸的迷茫,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1372 棘手之事
神情有些萎靡的铁木真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拖雷送他的大哥与三哥出去,朮赤与窝阔台再次向铁木真行礼,随即跟着拖雷往王帐外去。 王帐再次恢复了寂静,火红色的火烛在王帐内无声摇曳,铁木真微微的叹息声加咳嗽声打破了王账内的寂静,习惯性的拿起放在旁边的金色匕首在有些枯瘦的手里把玩儿。 “这宋廷使臣,国师认为是谁派来的?宋廷?还是叶青?”铁木真显得有些衰弱的问道。 “叶青能代表宋廷,但宋廷……不见得就能够全权代表叶青,所以这位使臣是谁派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此番来的目的,与那些赠送给我们的粮草的目的,是不是一致?”八思巴叹口气说道。 “这么说来,我的病情叶青早就已经知悉了,若不然的话,他又怎么会突然大发善心呢。”铁木真笑着道。 八思巴认同的点着头:“叶青城府极深,眼光长远、计谋毒辣,可谓是一个真正的狼。” 见铁木真并没有接他的话,八思巴便继续说道:“当初他先是违背盟约,断了无偿供给我们的粮草,从而让我们意识到了宋廷供给的粮草,对于我们远征大军的重要性。而今在无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自去年元日前又开始主动赠送我们粮草等物,此举更是在杀人诛心啊。” “杀的是我们大军将士,诛的是我们蒙古国百姓的心,通过一断一续,不光是让各路大军、各个部族意识到了宋廷粮草的重要性,也是让他们开始心怀鬼胎,把宋廷当成了他们背后的私心权利的仰仗。”铁木真深沉的说道。 “只怕这个宋臣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离间了几位可汗之间本就不睦的兄弟情义,朮赤与察合台、窝阔台向来不和,这不是什么秘密,小可汗拖雷一直被大汗您带在身边,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处理国事之时,自然而然的,也会让其他几位小可汗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八思巴眉头紧皱道。 “你是说,朮赤他们早已经对我不满了?就因为我把拖雷常带在身边。”铁木真有些不以为然道。 “若是大汗……往生,小可汗怎么办?”八思巴毫无忌讳的直接问道。 铁木真显然也不在意八思巴的不敬,不过是微微皱了下眉头,而后快速舒展开,道:“怯薛军便是拖雷的倚仗不是吗?只要有怯薛军在手,他就不会有危险不是吗?” “大蒙古国呢?”八思巴继续追问道。 铁木真瞬间沉默了下来,而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国师有什么好的办法?” “怕是叶青的离间计要得逞了,大汗若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的话。”八思巴直接承认了面对眼下的困局,他同样也没有好的对策。 “草原会乱吗?”铁木真沉默了良久,缓缓开口问道。 八思巴则是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刚刚被一统不久的草原各个部族,会不会随着铁木真往生之后而分崩离析。 怯薛军的主要将领,以及其他一直跟随铁木真的各个部族的可汗,在朮赤、窝阔台二人离开王帐不久后,便全都被拖雷以铁木真的名义召到了王帐议事。 而与此同时,回到自己营帐的朮赤,本还想要再找宋廷的使臣完颜刺,可完颜刺已经被察合台派人护送前往了西域方向。 于是,感受到一丝丝挫败的朮赤,在与其他部族的可汗秘密商议之后,一封写给宋廷叶青的信,被他认为最忠诚,也是他麾下最大部族的可汗亲自送往宋廷燕京。 此时的燕京,已经没有像前些日子那般寒冷,虽然一早一晚还是要穿上厚厚的皮裘,可是当暖洋洋的太阳出来后,那股微冷的寒意便被驱散,甚至湖边的一些柳树,已经渐渐开始冒出了新芽。 耶律楚材最近忙的是焦头烂额,身为吏部侍郎的他,在三日前不得不代行吏部尚书的差遣,因为原本的吏部尚钥,在到达燕京不久后,便被圣上的一道旨意升迁为当朝右相,与左相谢深甫一同辅佐圣上处理国事。 但随着御史台、以及燕京府弹劾谢深甫受贿的奏章越来越多,而他这个吏部侍郎,也就不得不参与到调查左相谢深甫是否受贿的事件当中。 于是,当圣上让耶律楚材着手牵头来处置这件事情时,在第二日的朝堂之上,也便出现了弹劾他这个吏部侍郎的奏章,其中不乏也有御史台的人,以及其他一些北上燕京的官员。 因为赵扩是在朝堂之上,是当着谢深甫的面,让耶律楚材调查弹劾谢深甫奏章一事儿,甚至赵扩当场就在朝堂之上义正严词的说道:他绝不相信左相会收受他人贿赂,一定是一些奸人在污蔑当朝左相,鉴于吏部乃六部之首,又兼有考校、升迁官员的职责,所以这件事就由吏部来牵头调查。 谢深甫当场就老泪纵横的向赵扩诉冤,自己一定是被他人污蔑的,加上徐谊等人也为谢深甫求情,自然就使得还没有开始调查此件事情的耶律楚材,瞬间在朝堂之上变得里外不是人。 调查也不是,不调查也不是,调查清楚了没有这回事儿,那么还好说一些,可这怎么可能?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这个当事人,怎么还可能被蒙在鼓里呢?这分明就是圣上跟燕王的主意,之所以如今朝堂之上还维护着谢深甫,无非就是为他创造一个可以调查下去的宽松环境而已。 可这宽松的环境,在耶律楚材看来,那可是明枪暗箭、满是荆棘啊,而且若是一不小心,自己就有可能被谢深甫等人算计,到时候不单不会把谢深甫从左相的位置上拉下来,还可能会让他自己率先粉身碎骨。 更让耶律楚材感到棘手跟头痛的是,当今圣上赵扩,在朝堂之上还在为谢深甫背书伸冤,可转过头在单独召见他时,就完全没有了把谢深甫当左相的觉悟,越发有着耶律楚材在叶青身上 时常看到的狠劲,此刻在赵扩身上若隐若现,告诉耶律楚材不必有什么顾忌,朝廷既然迁都,就是希望能够有一个清明的朝堂,你耶律楚材大可放开手脚去调查此事儿。 只要这件事情办好了,圆满了,吏部尚书的差遣也不是不可能,当然,若是办砸了……是,你是燕王一手提拔的,到时候恐怕不用朕出手,燕王的惩治恐怕就够你耶律楚材喝一壶的了。 刚刚与一同前往燕王府碰头的完颜从彝,在马车上安慰着想死的心都有了的耶律楚材:“不管怎么说,这说明圣上还有燕王都很信任你,所以才让你来处置调查这件事情。身在其位……。” “那要不要一会儿见了燕王,我跟燕王说说,这件差事就交给你怎么样?至于圣上那里,你不用担心,我去说,如何?”耶律楚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抓住完颜从彝的胳膊说道。 “你少来,这件事情趟进去就是刀山火海,不死也得脱层皮,你别连累我!”完颜从彝急忙拽回自己的胳膊,甚至还往车厢里挪了挪,巴不得距离耶律楚材越远越好。 “你不是说这是一件好差事儿吗?”耶律楚材气急道。 “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就行了,何必在意话真话假呢?”完颜从彝一幅死道士又不是死贫道的猥琐模样儿。 “你变坏了,自从来到燕京后,你这个当年金国的霍王,变得越发奸诈了。”耶律楚材摇头鄙夷道。 “没办法,虽然我是燕京府知府,可如今燕京安抚使已经到位了,那可是皇太后的亲弟弟啊,我这个知府……当的不比你轻松啊。你好歹头顶上已经没人天天监视着你了,而我呢?抬头就是天啊。”完颜从彝也开始大倒苦水,不过看其神色,发现他说的话语并没有他那轻松的表情那么不堪。 “李立方能当安抚使,那是因为燕王的面子,也是因为给皇家面子,而李立方是什么货色,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在临安,除了朝堂政事之外什么都好。要不是皇太后以及燕王给他撑腰,早就被朝廷罢免了。”耶律楚材显然对李立方的才能是知根知底。 “但不管怎么说,我这里终究还是不方便,这件差事,我倒是觉得燕王跟圣上找对人选了,整个朝堂之上,没有人比你更合适做这件事儿了。”完颜从彝说道。 “唉……。”耶律楚材无奈的叹口气,他就知道,叶青把他从太原府召回来,而且还把他放在了吏部这么重要的地方,一定是别有用心,绝不是因为感念他这几年没有跑回金国从而给他的厚报。 不管是他耶律楚材还是完颜从彝,其实都知道这件事情看似简单,但其中的利害关系,或许只有他们这些身份为金人的官员才懂。 这件事情,若是交给一个宋人,那么自然是会让其感动的对赵扩、燕王五体投地,毕竟都是宋人,何况只要有真凭实据,那么只要坐实了谢深甫的罪名,朝堂之上的其他官员面对确凿的证据,也就不会说什么了。 可他耶律楚材则是金人啊,若是真把谢深甫罢免了,那么其他宋人官员,即便是嘴上不说什么,但暗地里……恐怕一个个都会憋着找他为谢深甫报仇了吧? 毕竟是一个金人,朝堂之上的背景根基,跟其他宋廷官员没法比,就算是有燕王为他撑腰……可谁知道,叶青是不是只是拿他当替罪羊呢?会不会在罢免了谢深甫之后,便任由他耶律楚材在朝堂之上被其他人排挤、打压,任由他自生自灭呢? 拿下谢深甫,确实可以让朝堂恢复赵扩跟叶青想要的清明,可宋人官员被金人法办这股憋屈,朝堂之上的那些宋人官员,总要找个地方找个人来发泄发泄吧?若不然的话,那这朝堂在宋人官员眼里,岂不是成了一个金人为优的朝堂了?那如此一来,朝堂之上的其他官员还会真心为赵扩卖命吗? 被自己人处置自然是无可厚非,尤其是在面对确凿的证据时,可若是被一个外人处置,朝堂之上的官员,自然是不敢对赵扩、叶青表现出不满,但收拾他一个小小的耶律楚材,恐怕不是什么难事儿吧? 完颜从彝听完耶律楚材的分析,虽然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早已经一清二楚,不过还是诧异的看了看耶律楚材,而后又看了看车厢里大大小小,排的满满当当的小木盒、小木盒。 “那这些东西……你这是……不像你耶律楚材的风格啊,以前你前往燕王府,可都是空手去的啊,这一次竟然备了这么多……。”完颜从彝的语气中,打趣的成分甚至多过惊讶的味道。 “别明知故问,至于为什么,你能不清楚?这不是还想在事后保住我这条小名,要是可能的话,自然是希望燕王开恩,可千万别把我放在燕京朝堂之上了,把我调到哪里都行,哪怕是最南边呢,我都认了。”耶律楚材苦大仇深的说道。 “我觉得燕王肯定不会放你离开燕京的。”完颜从彝笃定的说道。 “乌鸦嘴!万一呢?为了那希望很小的万一,我不也得试试不是?”耶律楚材不死心道,而后颇有感慨的望着车厢里的小木盒、大木盒,能不能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就看眼前的这些礼物,能不能讨得那燕王的欢心了。 当两人在叶青的书房坐定,而后贾涉代替门房,把耶律楚材带来的礼单递给叶青时,叶青是拿在手里连续看了好几遍,直到看的耶律楚材心里头是七上八下,坐立不安时,这才缓缓放下手里的礼单,笑眯眯的看着耶律楚材道:“吏部侍郎给我送礼?而且一送就是这么多,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也不知道我收了这些礼物后,朝廷会不会也弹劾我呢?耶律楚材,你此举不会是想害我吧?” “我哪敢啊,下官这是为了感谢燕王提拔我为吏部侍郎,本来元日前……不对,本来燕王回到燕京后,下官就该第一时间表示的,只是奈何下官手头 紧,没钱,送不起,这不是攒了好些时日之后,才敢送过来感谢燕王。”耶律楚材一脸的不情愿,这么多的礼物,这可是把他这几年的积蓄几乎全部花光了,要说不心疼那才是假话。 可他也清楚,若是当着叶青的面,说自己心疼的话,那么叶青恐怕只会更加心情舒畅吧?说不准还会趁机再次敲诈自己一把,毕竟,都是为官之人,说绝对清廉那些话,那就是骗鬼可能连鬼都不会信的。 “行,那我就收下了。有什么事儿你直说,虽然我不在朝堂,但朝堂上的官员还是圣上,多多少少都会给我几分薄面的。当然,要求也不能太过分了啊。”叶青心情大好,把礼单递给贾涉道:“手下吧,一个个都检查一遍,别有假的拿进来冒充了,到时候万一我哪天心情好,想在其他人跟前显摆的话,再被别人说是假的,那岂不是有失我堂堂燕王的颜面。” 听到叶青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语,耶律楚材气的眼都快绿了,他送的这些东西,怎么可能会有假?他还想多活几年呢?他又怎么不知道,这个叶青心眼极小且极为记仇呢! “下官既然接到了这个差事儿,那么下官自然是绝不会辜负了圣上以及燕王的信任,自然是会把这件事情办的让圣上跟燕王心满意足……。”从来不在跟叶青说话时起身的耶律楚材,此刻竟然站起身来,态度毕恭毕敬的对叶青说道。 一旁的完颜从彝甚至都瞪大了眼睛,来燕京这么久,与耶律楚材一同见燕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耶律楚材在跟叶青说话时,竟然也会站起身来,而且态度比当初最为恭敬的完颜刺还要恭敬谄媚三分! 不过耶律楚材话还没有说完,叶青就伸手打断道:“你停停停,等一下,你在朝堂受了什么差遣,那是你跟朝堂的事儿,是你跟圣上之间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耶律楚材瞪圆了眼珠子,一脸的茫然:“这件事儿……这件事儿不是您跟圣上商量好的吗?是让我来处置谢深甫贪污受贿一事儿的吗?” “不不不,你搞错了,对于你说的这件事情,我毫不知情。何况……我早就跟圣上约法三章了,朝堂上的大事小情,我没有插手的权利,也没有那个资格,这些事情,都是由当今圣上做主,我叶青可不敢擅自做主。” “但是……圣上召我到御书房时,明明白白的说是他跟您商定的人选,由我来……。”耶律楚材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不不,你肯定是听错了,要不就是圣上说错了,我可没有跟他商议过什么事情。哦,对了,前些时日倒是进宫了一次,不过跟圣上商议的事情,是让完颜刺出使蒙古国一事儿,跟你所受的差遣完全不相干。”叶青断然否决道。 此时的耶律楚材脸都快绿了,他完全没有想到,叶青竟然推得如此干净,根本不给他开口求情的机会,这让耶律楚材,在感到绝望无奈的同时,又逐渐开始肉疼他花重金准备了那么的多的礼物,是不是真的就……打水漂了? “要是你觉得有问题的话,不妨你去找圣上再问个清楚?实在不行,你也可让圣上来我府上,让他跟我当面对质,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跟他商议关于让你来处置谢深甫这件事情。”叶青两手一摊,满眼都是幸灾乐祸,而耶律楚材则是从头到脚的彻底绝望了。 让他去找赵扩再问个清楚?皇宫又不是他家,是他想去就去的,更何况那御书房,更不是他想见就去见得! 再者,还把圣上叫到这里跟他叶青对峙?他耶律楚材有那个脸面,有那个资格吗?恐怕当今世上,也就他叶青有这个资格把当今圣上叫到自己府邸商议事情吧! “那这样吧,我求您一件事情行不行?就……您就看在那些礼物的份儿上,行吗?”耶律楚材可怜兮兮的看着神情悠然的叶青。 一旁的完颜从彝则是一直处于目瞪口呆的状态中,不得不说,今日耶律楚材今日的状态可谓是让他大开眼界,原本认为的那个凡事都不在乎的耶律楚材,没想到也会有今日,更会在叶青跟前表现出如此的卑微姿态来,这根本不是他耶律楚材平日里的风格啊。 “那你先说说,到底有什么事儿有求于我。”叶青淡淡的问道。 “明人不说暗话,朝廷把调查、处置谢深甫一事儿交给了我,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还有各种利益盘根错节,一个弄不好,可能我就会被……当枪使了,所以我请求燕王,能不能在我罢免了谢深甫之后,您留我一条小命?”耶律楚材的额头上都已经快要渗出汗水了,看得出来,平日里凡事不在乎的他,对于自己的小命可是看重的很啊。 “既然是朝廷交给你的差遣,那么你只要尽心尽力,为朝廷交了差,把真相查出来后可是大功一件,这怎么又会是一件坏事儿呢?”叶青轻松的说道。 “燕王……。”耶律楚材此刻是真急了,他现在是真的感到害怕了,真害怕这是叶青想出来的要除掉他的一个主意。 “放心吧,若是你能够秉公办事,不掺杂任何的私人情绪,那么朝廷也不会亏待你的。” 额头冒汗的耶律楚材愣了一愣,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从容自若的叶青,尤其是那双深邃的双眼,过了良久,像是想明白了道:“明白了,那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是下官这些年谨小慎微惯了,所以遇事之后变得不知所措了。下官向燕王赔罪,多谢燕王给楚材这一次机会,下官保证,一定会通过这一件事情,摘掉蠢材的帽子,成为一个真正的楚材!” “明白就好,以后一定要切记,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了,正好,完颜刺从蒙古国来的消息,你二人看看,我们该如何打算。”叶青说完后,便把一封书信扔给了还站在原地的耶律楚材,由他与完颜从彝两人轮流翻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