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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疆全文阅读

作者:青叶7     宋疆txt下载     宋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43 入城

    紧攥着缰绳的双手手背,已经因为李师儿的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就像是此刻蜷缩在地上的完颜福兴的脸色一般苍白。

    穿着厚重的甲胄翻身下马,马背一侧是跟随叶青征战多年的雁翎刀,在被李师儿拿下来后,原本翻江倒海一般的心绪微微被平复了一些。

    合适的头盔、合身的甲胄,把此时的李师儿映衬的是英姿勃勃,只是那一双美丽的凤眸带着一丝彷徨与茫然,在此刻肃杀的氛围下,显得格格不入。

    贾涉、贾金叶以及众多亲卫兵士跟随在李师儿的身后,随即贾涉、贾金叶亲自走到蜷缩在地、嘴里哭嚎不清的完颜福兴跟前,使得被五花大绑的完颜福兴面向隆安城门跪了下来。

    “夫人不必惊慌,城楼上他们不敢反悔的。”冯璋哥跟随在李师儿身后低声继续说道:“就算是他们反悔放箭,您放心,末将以及周和连、贾习伍等人会帮夫人拦下所有的箭矢。”

    李师儿握着刀柄的手已经开始隐隐有些冒汗,而此时的心情,就是连她自己都有些说不清。

    要说紧张,确实是有一些紧张,毕竟,当着千军万马的面让自己亲手杀死完颜福兴,所少让她心里感到一阵害怕,即便是她在心里不断的提醒着自己,这是在为父母兄弟报仇,可那股紧张依然在心底盘旋。

    而冯璋哥的话语,李师儿基本上并没有听到多少,因为在冯璋哥说话的时候,李师儿发现自己此时,竟然还有一些可笑的想法,她竟然在此刻低头审视着手里沉重的雁翎刀,而后不自觉的想着……这把随叶青征战多年的雁翎刀,应该已经饮过不少人的鲜血了吧?

    也不知道除了自己,是否还有其他女人,曾经拿过他这把雁翎刀上过战场杀敌呢?燕倾城不可能,这些年来,除了在扬州就是在燕京,根本不会有机会。

    白纯呢?倒是有机会,但机会不大。那个王妃钟晴呢?她可曾用过叶青这柄雁翎刀呢?好像也没有吧?

    那么唯一有可能,也有机会让叶青把这柄跟随他多年的雁翎刀,借给别人用的,也就剩下那个号称铁衣将军的耶律月了吧?

    可耶律月虽然跟随叶青一同征战过,但两人好像始终不曾相处于同一个战场,所以如此一来,就是连耶律月也岂不是没有机会用过这把刀了?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自己一定是那个第一个拿着叶青这柄雁翎刀在战场上杀人的女子。

    想到此处的李师儿,竟然不自觉的嘴角泛起了一抹弧度,完美白皙的嘴角与那红唇微微上翘,而后李师儿不自觉的眯缝着双眼,像是有些心情舒畅的仰望天空,随即视线在游弋过头顶的蓝天白云后,缓缓落在了城楼上密密麻麻的金国守军身上。

    显然,这个时候不光是城楼上的完颜从彝、王质、高虎等人,在面对大金国前皇后望过来的视线时,不清楚李师儿的心里,此时想的完全跟战场无关,就是连贾习伍、周和连、冯璋哥几个跟李师儿相熟的亲卫,都不知道李师儿此刻的心情,竟然不是紧张而是有一丝的如释重负。

    或许是因为李师儿当年皇后身份的问题,所以在李师儿放飞着思绪,无意识的望向城头时,完颜从彝、王质、高虎,乃至其他的大金国守军将领,竟然是在接触到李师儿的目光时

    ,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像是面对李师儿的目光,会让他们心里的负罪感增多几分。

    而李师儿在走到完颜福兴跟前时,嘴里小声的喃喃念道:过了今日,一切都可以尘埃落定了,真好。

    “你准备好了赴死了吗?”李师儿的视线从城楼上移向跪在她左前方的完颜福兴,嘴角依旧带着微笑的弧度,声音很低毫无杀气与恨意,甚至是带着一丝丝的温柔,继续说道:“记得下去之后向本宫的父母磕头认罪,告诉他们,你是本宫亲手砍下头颅的,好吗?”

    贾涉、贾金叶以及跪在地上的完颜福兴距离李师儿最近,两人虽然不清楚完颜福兴此刻的感受,但他们二人却是被李师儿的语气以及态度,震撼的目瞪口呆。

    他们真的没有想到,刚刚在上马前还一脸紧张的李师儿,此刻的心境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面面相觑之余,只见李师儿的眼角有些湿润,而完颜福兴竟然在李师儿说完后,跪在地上点了点头。

    李师儿手里的刀鞘缓缓递给了贾金叶,双手紧紧握住刀柄的李师儿,并未把雁翎刀高高举起,而是刀尖向下点在地上的同时,再次缓缓抬头看向了城楼上的完颜从彝等人。

    隆安城城门下,此时虽然聚集了近十万大军,可在这个时候却是寂静无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师儿的身上。

    李师儿清脆的声音不再像刚刚那般轻淡甚至是温和,语气之中带着当年大金国皇后该有的凤仪与威严,凌厉的声音仿佛凭空在城楼上空响起:“完颜从彝,本宫不再追究当年你们宗室几人拥立反贼完颜珣一事儿,自然,包括你们麾下的将领,本宫也不再追究。本宫之所以要当着你们的面亲自砍下反贼完颜福兴的头颅,既是为了告慰先帝之灵,也是为了替本宫父母兄弟报仇。”

    城楼上的完颜从彝脸色平静,丝毫看不出此刻内心的情绪来,而高虎、王质以及其他将领,在听到李师儿的话语后,不少人当即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甚至一些人暗暗的长吁一口气,心里原本还充满问号的一块巨石,终于是踏实了下来。

    “完颜从彝,还不出城恭迎本宫!难道你们想像反贼完颜福兴一样的下场!”李师儿的声音像刀锋一般锋利,像是划破了整个城墙,更像是划破了整个城楼上守军的心理防线。

    而后就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李师儿手里原本刀尖点地的雁翎刀在刺眼的阳光下快速举起,随即手起刀落,完颜福兴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生,大好的头颅就飞向了半空中,随即在前方七八步的空地摔落,骨碌着又向前滚了好几步才停下来。。

    完颜福兴的身躯也在自己的头颅停下滚动后,继续喷着鲜血缓缓栽倒在地,甚至没有了头颅的身体在趴到在地后,还在不断的抽搐着。

    李师儿的行事大过于突然,非但是让贾涉跟贾金叶吓了一跳,并被溅了半身鲜血外,就连城楼上的完颜从彝、高虎、王质等人,也在李师儿手起刀落,完颜福兴的头颅飞向半空时被吓了一跳。

    短暂的寂静跟惊愕后,完颜从彝率先在城楼上高呼道:“罪臣完颜从彝恭迎皇后。”

    随即完颜从彝率领着其他将领以及高虎、王质,匆匆转身往城楼下跑去,而城门也在完颜

    从彝高呼完后,在吱吱呀呀声中缓缓打开。

    “夫人,现在……。”贾涉随便抹了抹脸上热乎乎的鲜血刚开口说道。

    单手提着还残留着鲜血的雁翎刀的李师儿,则是神情肃穆的望着隆安城大开的城门,坚定的摇着头道:“不,我要亲自接受完颜从彝他们的投降。”

    站在大军前方的叶青以及赵盼儿,同样是目睹了李师儿行刑完颜福兴的全过程,当李师儿出乎意料的向完颜从彝喊话时,叶青就像是能够感应到李师儿的心绪一般,同样是有种……好像在那一刻,李师儿从当年完颜珣谋反一事儿中彻底解脱、彻底走出来了。

    甚至当李师儿挥刀砍下完颜福兴的头颅那一刻,叶青觉得李师儿整个人像是一下子都轻松了下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隆安城城楼上开始变得闹哄哄,原本还燃烧的油锅、一捆捆的箭矢,一根根滚木在完颜福兴身死前,还是那些守军眼里的保命香饽饽,但随着完颜从彝率着军中诸多将领走下城墙投降后,那些原本在他们眼里重要过这世间任何一切的保命兵器,突然之间变得对他们毫无意义。

    甚至就连他们手里的兵器长矛、弓箭等等,在完颜从彝等军中将领走下城楼后,即刻被兵士们扔在了脚下。

    有第一个人放下手里的兵器,那么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第一百个人扔掉手里的兵器,顿时城楼上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功夫,隆安城的城墙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兵器,让一些还未走下城墙的兵士,甚至有种无从下脚的感觉。

    而此时的城门口,李师儿已经亲自接受了完颜从彝的投降,被完颜从彝双手恭恭敬敬奉送上的军中虎符,在交给李师儿后,李师儿第一时间,按照叶青之前交代她的方法,交给了一直在攻城大军侧翼准备时刻攻城的完颜陈和尚。

    完颜陈和尚在接过虎符之后,第一时间便立刻率领自己的忠孝军进了城,随即开始整编城内已经投降的所有兵士。

    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城内几乎所有的兵士都在完颜陈和尚、乞石烈白山以及耶律乙薛三人的收编之下,全部走出了隆安城,而后驻守在了城外宋军的大营内。

    宋军开始有序的进入隆安城接管,包括金军中的其他一些军中将领,要么是被带到了城外的大营内,要么便是跟随着完颜从彝、高虎、王质等人,簇拥着胜利者李师儿进入了隆安城。

    叶青在最后才进入隆安城,在走过隆安城城门时,叶青不由自主的仰头打量着高大的城门,心里头不管如何,多少还是有些庆幸能够兵不血刃的拿下隆安,而非是靠尸山血海堆积而成。

    隆安城的衙署内,以完颜从彝、高虎、王质为首的降军将领分列两派迎候叶青,而李师儿的身影却是不在其中。

    赵盼儿在得到叶青的示意后,随即带着其余几十名叶青的亲卫率先进入到了衙署内。

    衙署内并没有李师儿的身影,刚刚从马背上下来的叶青,从完颜从彝口中得知,李师儿则是去了隔着不过一条街道的一座宅子。

    此时的叶青恍然大悟,犹记得当初李师儿曾经说过,当年她从会宁府开始逃亡后,曾经在隆安府做过一夜的停留。

1344 第一场雪

    完颜琮、完颜玠的马车在会宁城里飞快的奔驰驶向皇宫的方向,一路上所过之处无不是激起一阵鸡飞狗跳。

    会宁府虽然如今还没有宋军攻进来,但城里的百姓已经是一幅麻木呆滞的表情,人心惶惶的情绪也在完颜脱达战死后,开始迅速在朝堂乃至整个会宁府蔓延开来。

    而到了今日,眼看着第一场大雪就将在头顶灰蒙蒙的天空降下时,乞石烈诸神奴的大军,如今已经是兵临会宁府城下,整个会宁府俨然已经成了大金国的最后一座孤独的城池。

    入手即化的细小雪花开始被寒风裹着在空中飞舞,沾染在人们的脸上瞬间带来一股淡淡的凉意。但今年的第一场雪,却是在人们的心头少了一股惬意,凭空多了几分凄凉与肃杀的冷酷之意。

    马车一阵风似的驶过街道,狂风席卷着还未落到地面的雪花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旋涡,旋涡中的细小雪花几乎第一时间就被撕裂粉碎,就像是在粉碎撕裂着会宁城内无数百姓、士子、商贾与官员的心一般。

    会宁府大部分人对于眼下的局势都感到难以置信,很少一部分人是感到无可奈何。

    不过这天底下不管是哪朝哪代,都从来不缺乏喜欢放马后炮者。马车刚刚驶过的一家还未打烊的酒家,其中就不乏这样的人,此刻在沉闷的气氛中,随着酒精上头之后,心头那压抑不住的悲戚开始喷薄而出。

    随着酒家内的气氛越发的凝重与悲戚,马后炮者便开始痛呼着:当年先帝之死,宫廷之变时,其实我就已经预料到了我大金国会有今日。

    当年我们是如何对待宋人的,如今恐怕宋人就会如何对待我们了。

    散了吧,回家洗干净脖子,等着宋人屠城吧。

    当今圣上……一言难尽啊,先帝在世时,虽然丢了我大金国的部分城池疆域,但因为跟宋廷的关系,想必若是先帝在世,宋廷也不会如此赶尽杀绝,我大金国也就不至于沦落到今日亡国的地步啊。

    “宋人杀人吗?”在酒家内此起彼伏的痛呼与抱怨声中,一个苍老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沉重。

    光顾这家酒家多年的老人,胡须花白,摘去帽子的头上头发已经不剩多少,张嘴喝酒时都能够看见,就是连嘴里的牙都不剩几颗了。

    “杀人不杀人,您老还怕吗?都活到这岁数了,这辈子就算是值了。”与老人相熟的一个客人说道。

    “值了?一家老小值了吗?”老人端起酒碗叹口气后一饮而尽。

    相熟的客人愣了愣,随即脸上的表情更显痛苦,同样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仰天长叹一声:“那就要看天意了。”

    “但我听说,宋人一路攻过来,并没有屠杀过百姓,要不然的话,城外的乞石烈诸神奴又怎么会甘愿投降于宋人来打我们自己人?”另外一个厚重的声音响起。

    那跟老人相熟的客人,嘴角扯出一抹不屑,叹着气道:“乞石烈诸神奴是为了给先帝报仇,自然不会屠戮我们这些百姓,但宋人……能一样吗?”

    “说到底,还是宋人变强了,我们大金国变弱了。想当年,我大金国可曾怕过宋人?宋人年年岁币岁贡一样不敢缺少,给圣上的可都是奏章啊,那奏章上都是以臣子的身份自称。再看看如今……还真应了宋人百姓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

    不知道将来的日子会是个什么样子啊。”老人放下酒碗,花白胡子上的酒渍也不去理会,张嘴说话时,嘴里那几颗残留的黄牙尤为引人瞩目。

    “宋人不会为难百姓的,大家大可安心。宋人是……应皇后的求助帮皇后复国的,当然,也是来亡我大金国的。”那人站起身,眼神之中带着无尽的落寞,而后环顾一圈酒家后,便带着旁边的人往外走去。

    “宋人阴险啊,玩阴谋诡计我大金国不是对手啊,早知道如此,当年朝廷就应该在宋廷偏安之后,率大军踏平宋廷,那么就不至于留下偌大的后患了。”相熟的客人望着那里去的背影,叹息道,随即喝尽碗里的酒,用袖子抹了抹嘴边的酒渍,便也摇晃着起身,嘴里继续嘟囔道:“不管如何,趁现在宋军还没有攻下会宁,回家多与家人聚聚吧,看一眼少一眼啊,谁知道明天还能不能看见今冬的第一场大雪。”

    完颜从宪走出小酒馆,仰脸感受着寒风驱散了心头那一丝淡淡的熏醉与热议,细小的雪花落在脸上带来的清凉,并未让他感到惬意,相反,如今他的心头甚至比完颜珣的心境还要沉重。

    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后,完颜从宪再次叹口气,随即在走上马车时,对车夫说道:“回府吧,不去宫里了。”

    而此时完颜琮与完颜玠两人同乘的马车,几乎是毫不减速的通过了第一道皇宫的宫门,甚至在第二道宫门前,也是微微减速之后便快速通过。

    在到达太监早已经等候多时的地方后,同样是飞快的跳下马车,而后与太监急急向着御书房的方向行去。

    金国会宁府皇宫里的御书房,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不过是今日在御书房的臣子有些多而已,而不是像往常那般,只有几个宗室与重臣才有资格来到此地。

    自篡位成功之后,向来喜欢身穿龙袍的完颜珣,今日却是破天荒的穿上了一身青色宽袍大袖的便服,神情之间并没有像完颜琮等人想的那般阴沉,反而是显得有些云淡风轻、不疾不徐的样子。

    完颜珣示意最后来的完颜琮与完颜玠在自己身前两侧坐下后,而后对着御书房内的十来个人,竟是挤出了一丝微笑。

    这个微笑并没有多少的情绪,可看在完颜琮、完颜玠等人的眼里,却是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圣上……。”完颜玠率先开口向完颜珣说道。

    完颜珣则是挥手制止了完颜玠的说话,而后望着眼前的十来个,可以算作是当初跟随他谋反的一众重臣,继续面带微笑道:“此时各位还能够与朕一同坚守会宁府,朕心中甚是感激。不过……眼下的局势想必各位已经知道了吧,今日一早,乞石烈诸神奴已经兵临会宁府城下。眼下看来我们已经是无力回天,而各位在今日还愿意来宫里见朕……。”

    “圣上,我们还有隆安城在,只要立刻下旨让完颜从彝弃守隆安来救驾,那么一定能够里应外合击退叛贼乞石烈诸神奴。”完颜琮忍不住的说道。

    完颜珣微微叹口气,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绝望。

    完颜脱达的战败,虽然说完颜珣在下令让完颜脱达出城之时就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他完全没有料到,完颜脱达会败的如此之快,败的如此之彻底。

    同样,他也没有料到,面对宋廷叶青几乎从未打过胜仗的乞石烈诸神奴,在面对完颜

    脱达时,竟然赢得如此轻松容易,赢得是如此的让会宁府措手不及,甚至是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赢了。

    完颜珣知道完颜脱达贪财好色,所以当初在完颜从彝建议会宁府只要坚守就足够,不必出城平定乞石烈诸神奴的叛军时,完颜珣就已经隐隐猜到,完颜从彝之所以如此建议,恐怕更多的是从完颜脱达的品性出发在考量。

    而完颜珣命令完颜脱达出城平叛时,也确实考虑到了这一点儿,但那时候的他多少有些侥幸心理,甚至在心里为完颜脱达辩解着,认为完颜脱达在局势如此严峻的情况下,应该会分的清楚主次才是。

    可当完颜脱达在出了会宁府后,第一时间送回来的第一道奏章,就让完颜珣意识到,出了会宁府的完颜脱达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已经是完全不受控制了。

    但即便是如此,完颜珣依然寄望着完颜脱达所率精兵的战力,甚至还认为,完颜脱达对周遭州县的劫掠,或许更能够激发大军的士气军心,如此一来,就算是让周遭的百姓、商贾以及一些世家大族遭了殃,但只要能够平定乞石烈诸神奴胡的叛军,那么这笔买卖不管怎么看都是很划算的,大不了到时候自己再补偿那些跟自己关系亲近的世家大族或者是宗室就是了。

    可他显然万万没有想到,打着平定叛军名义出城的完颜脱达,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平定叛军,一门心思全部都放在了如何敛财与劫掠美人上,最终在刚刚打算从曲州出发前往另外一个城池去劫掠时,被乞石烈诸神奴所率大军突袭,最终是……全军覆没,而完颜脱达,几乎就只剩下了一幅带着血丝的骨架,此刻就被扔在了会宁府的城楼下。

    “完颜从彝降了。”回过神来的完颜珣,看着完颜琮面色平静的说道。

    “完颜从彝降宋廷了?”

    “怎么可能?”

    “完颜从彝无耻至极,这个时候竟然会选择投降宋廷!”

    “完颜从宪,这就是你一向推崇的弟弟吗!”完颜玠在一连深呼吸好几次,平复了心头的怒意后,这才站起身在人群中寻找完颜从宪。

    御书房里不过就十几个人,完颜玠找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完颜从宪的身影,顿时立刻回头看向完颜珣。

    “圣上,您没有召完颜从宪来宫里吗?”完颜琮在得知完颜从彝降了宋廷后,再加上眼下会宁府的困局,瞬间使得完颜琮手脚冰凉,整个人如同是掉进了冰窟一般。

    他并没有去想完颜从彝为何会投降,而是在想,当下该怎么办?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

    隆安城降了,乞石烈诸神奴如今也兵临会宁府,那么……岂不是整个大金国,如今就剩下这一座孤城了吗?

    “圣上,请下旨,立刻捉拿完颜从宪以及完颜从彝的家人问罪,让完颜从彝也知道知道,在此刻背叛圣上、背叛我大金国的结果。”人群中不知道谁恶狠狠的说道。

    而完颜琮与完颜玠,在听到这个建议之后,也是急忙点着头。

    完颜珣则是静静的听着御书房里的十来个臣子,在那里高声痛斥着完颜从彝与完颜从宪兄弟二人,此时的心境竟然是出奇的平静,而后缓缓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股寒风夹杂着雪花瞬间闯入了温暖的御书房。

    “下雪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1345 缺一个章节名

    在完颜从彝投降后,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空不知何时便消失不见,整个隆安城的天空都是灰蒙蒙一片。寒风渐起、吹起地面上的落叶缓缓向前滚动,发出一阵沙沙声响。

    整个隆安城已经在第一时间恢复了正常的秩序,只是愿意上街的百姓依然是少数,各个街道上依旧是以宋军巡游的兵士为主,点缀着这个寒风四起后,显得有些荒凉与空荡的城池。

    府衙内叶青正在炉子边烤着火,厚厚的皮裘被他披在身上,使得他的身形显得更加的高大,在那些投降的武将眼里也就显得更为威严一些。

    完颜从彝深吸一口气,看着叶青那双依旧修长有力的手在炉边烤火,炉子上面的水壶此时也正开始从壶嘴处冒着热气,整个大厅内显得有些寂静,甚至是有一丝丝的压抑。

    王质、高虎等数名军中将领距离两人有些远,此刻默不作声的各自想着心事儿,要么便是偷偷用余光瞟着叶青与完颜从彝这个方向,多多少少的,心里头还是有一种提心吊胆、等候发落的不安感。

    “会宁府被破指日可待,你们的家眷无需过多的担心,在你们出城投降前,我已经让乞石烈诸神奴与完颜珣交涉了。所以……。”叶青缓缓直起身,双手离开炉边后依然是来回搓着,看着在自己直起身后,完颜从彝以及高虎、王质等人,也不由自主的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想了下后,继续温和道:“面对乞石烈诸神奴的大军压力,我想完颜珣在这个时候,应该不会还在城内继续树敌、孤立他自己。至于朝堂之上,当然会有些臣子会在此刻叫嚣着要拿你们的家眷来泄愤,以此来给他们一个交代。但以我对完颜珣的了解,想必完颜珣不会如此极端。”

    “燕王下一步应该就是直指会宁府了吧?”完颜从彝的脸上挤出一丝微微有些苦涩的笑容问道。

    “宜早不宜迟,越是早些攻破会宁府,你们的家眷不也就多了一份周全?”叶青笑看着完颜从彝温和的说道。

    完颜从彝心头默然,在心头微微叹口气后,他很清楚,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当然,即便是不投降,他担心的那些事情,也同样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只不过眼下,比起不投降的情形来,最起码让他们的心底里多了一丝希望不是?

    “眼看着今冬的第一场雪就要到来了。”完颜从彝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燕王想必也清楚,这边只要一旦下雪,那么没有个三五日的时间,是停不下来的。”

    “所以今日召你们来,就是想问问,可有人愿意跟随我一同去攻会宁府?”叶青点着头,明白完颜从彝的意思,是在委婉的提醒他,这个时候应该兵贵神速,在今冬的第一场雪真正到来前、一鼓作气拿下会宁府。

    “既然是为了家眷,为了一家老小,从彝自然是要跟随燕王一同前往会宁府。”完颜从彝毫不犹豫的第一个表态道。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若是再在叶青面前扭扭捏捏,或者是表现出对大金国的留恋或者是悲痛,并不会让叶青看重他们这些人,相反,反而会让人家认为他们一些虚伪与做作。

    有了完颜从彝第一个愿意跟随叶青一同前往会宁府,那么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将领站出来,毕竟,如今聚集在这里的将领,或多或少的都是因为有家眷被留在了会宁府。

    当初之所以家眷被留在会宁府,有的是原本就住在会宁府,有的则是因为朝廷的要求,在他们从咸平退守后,家眷就已经被朝廷以保护、解决他们后顾之忧的名义被带到了会宁府。

    他们当然也清楚,朝廷的用意不过是希望他们能够顽强抵抗宋人,而他们的家眷被带到会宁,既是帮他们解决后顾之忧,同样对他们也是一种隐隐的要挟。

    不过当宋军兵临城下后,心头的惶恐开始渐渐蔓延时,因为完颜从彝的怂恿也好,还是提醒也罢,使得军中的诸多家眷被带至会宁的将领,都会不约而同的去想,若是他们真的战死在隆安的话,那么朝廷就真的会善待他们的家人吗?

    这个问题没有人知道答案,

    因为就连同是宗室的完颜从彝也在担忧家眷的安危。

    更何况,完颜从彝还让王质与高虎提醒过军中的那些主要将领,乞石烈诸神奴已经兵临会宁府城下了。

    所以对于当时的隆安城守军将领而言,这个时候他们几乎已经是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中。

    能够被朝廷打着照顾家眷的名义,把家眷带走的将领,在军中几乎都是一些位高权重的将领,既有着足够的影响力,同样也有着极大的权利,若不然的话,朝廷显然也不会带走他们的家眷。

    而这些军中影响、权利极大的将领,几乎没有一个属于那种家徒四壁、清贫之人,家里除了人数庞大的家眷外,同样,这些年来也积攒了不少的财富。

    所以既是为了家眷,也是为了自己这些年辛苦得来的财富自己有命去享受,也就使得他们更愿意向宋人投降,以此来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与财富。毕竟,皇后李师儿都说了,不会跟他们算旧账,只会找完颜珣清算总账。

    如此一来,那么军中的这些将领,在心中哪怕是做最坏的打算,也有足够的理由认为:投降了宋军之后,哪怕是得不到权利与官位,可最起码做个无事一身轻的富家翁应该不成问题吧?

    即便是远离了官场,只要有家眷在,只要自己积攒的财富在,只要自己还活着,那么还奢求什么呢?毕竟,不管如何,这样总比丢了性命,也同样保不住家眷要强吧?

    而今叶青问起谁愿意同行,所以他们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在这个时候都要站出来向宋人表明他们在投降后的立场。

    叶青很满意大厅内的所有人都毫不犹豫的站起来,表达着愿意跟随前往会宁府的决心与立场,完颜从彝扭头看了看都站起来的军中将领,心头则是多少有些无奈。

    不得不说,大金国沦落到今日这般困境,与这些军中将领贪财恋权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若是他们都能够像宋军中的将领一样,比如墨小宝、钟蚕等等将领一样,更愿意脚踏实地的率领麾下大军行军作战,用战功来满足自己的财富、权利的**的话,那么大金国也就不会这么快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墨小宝、钟蚕、耶律乙薛、完颜陈和尚、乞石烈白山五人在隆安城投降的第二日,就已经率大军开始前往会宁府,而叶青则是一直还留在隆安府,既是要安置那些投降的金军,同样,他也要等待刘克师从咸平府赶来后,他才能离开隆安前往会宁府。

    刘克师到来的第二天,叶青便率领着自己的亲卫,以及墨小宝给自己留下的一部分种花家军将士,还有破阵营的三千将士,带着完颜从彝、高虎、王质等降军将领,开始迎着天空那细小飞舞的雪花向会宁府进发。

    李师儿自然是要跟随叶青一同前往,毕竟,这是她自逃亡开始后的梦想,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亲眼看到,有完颜珣坐镇的会宁府被人攻破,看着完颜珣成为阶下囚。

    而今愿望就差一步要实现了,所以这个时候,别说是下雪,就是下刀子她也要亲自前往会宁府,亲眼看着完颜珣是如何成为宋军的阶下囚,又会在见到自己后,是怎样的一幅表情呢?

    马车载着满腹心思的李师儿缓缓向前,叶青并没有在这个时候选择马车,而是与大军以及所有将士一样,都是骑坐在马背上向会宁府的方向前行。

    一阵细微的骚动在叶青周遭的亲卫中间响起,随即贾涉带着完颜从彝追上了叶青。

    “有事儿?”脸颊同样被冻得通红的叶青,笑着对赶过来的完颜从彝问道。

    完颜从彝先看了看不远处同样被叶青亲卫保护在中间的马车,他知道马车里坐的就是前皇后李师儿,可他并没有想到,叶青竟然也没有坐马车,而是选择了骑马前行。

    同样被寒风吹的脸颊通红的完颜从彝,在看了一眼那马车扭过头后,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而后道:“燕王对圣上……对完颜珣真的了解吗?”

    “哦?霍王可是有什么建议?”叶青心头一动道。

    “依在下看来,完颜珣的帝位虽然得

    来不正,但不管如何,他当初之所以篡位,也是为了金国能够恢复当年的强盛。所以……燕王可知,其实完颜珣的骨子里,也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贪恋权势、皇位在我看来,不过是他的表面。”完颜从彝跟随在叶青身旁并肩骑行道。

    长长的大军一眼望不到尽头,而身后同样也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宋军,头顶上空旌旗招展、雪花纷飞,虽然此时的天气还不太碍于大军赶路,但没有人敢说,一旦雪大了之后,是不是整个大军还能够如期赶到会宁府城下。

    端坐于马背继续赶路的叶青,迎着寒风与雪花微微皱了皱眉头,身上所披的那件黑色皮裘已经开始掺杂着一些还未来得及融化的小雪花。

    “别看我这件皮裘旧了,但在寒冷时节骑行时,还是很管用的。这可是当初完颜珣送我的,你还有印象吗?”叶青答非所问道。

    完颜从彝先是一愣,而后笑着点头道:“记得,记得当时还在燕京,出发前往武州时,先帝因为您来自南边,会比较怕冷,所以就拿出了这件珍贵的皮裘送给了您。恐怕燕王还不知道,当时这件皮裘,原本是先帝打算在世宗皇帝大寿之时送给世宗皇帝的。不过在下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燕王依然还穿着这件皮裘。”

    完颜从彝一边说一边心里头同样是颇有感慨,叶青提及这件皮裘的用意,显然并非是要随意岔开话题,想必也是想要借这件皮裘告诉他,不管完颜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管会宁府如何,他都要借着为先帝完颜璟报仇的机会,彻底把整个大金国的版图都纳入到宋图中。

    “这些年来,在下虽然不受宗室喜欢与重用,但正所谓是旁观者清。”完颜从彝在解释完叶青身上的皮裘后,见叶青失去了谈话的兴致,便继续跟随在叶青跟前一边向前,一边说道:“比起当初来,我对这个当年的邢王了解也就更深了一些,也是在大军从咸平不战而退至隆安后,我才发觉,其实在让我大金强盛一事儿上,邢王并不见得比先帝英明。”

    “可你们当年从宋廷掠走的疆域城池,可都是在完颜璟手里丢失的,不是吗?”叶青笑着说道。

    “可换做是完颜珣,难道就能守得住了吗?”完颜从彝扭头看着叶青同样是反问道,而后想了下后道:“当年先帝麾下有卫绍王的支持,而完颜珣并没有。乞石烈诸神奴虽然面对燕王您无一胜绩,但在金国却是数一数二的大军将领,就连完颜陈和尚、乞石烈白山以及完颜斜烈,他们在面对乞石烈诸神奴时也是自愧不如。可他们也都全都投靠您不是吗?”

    “所以就算是当年世宗皇帝把帝位传给了邢王完颜珣,恐怕也不见得就能够顶得住燕王您过人的谋略。自您以使臣的身份进入金国起,几乎就注定了金国今日会有这样的局面,亡国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完颜从彝的语气有些无奈、有些力不从心。

    “宋、金本就为一家,哪有什么亡国不亡国,完颜珣虽非荒淫无道、无心吏治,但不得人心却是事实。当年他篡位时,就应该想到今日不是吗?”叶青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安安静静的马车道。

    完颜从彝默然,而后默默的点点头,依旧是继续皱着眉头,在心里来回权衡一番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的说道:“燕王可曾想过,邢王完颜珣会走极端?”

    “什么意思?”叶青在马背上上身微微前倾问道。

    “心高气傲之人,又怎么轻易沦为阶下囚?更何况,燕王您身后的那辆马车,恐怕也会让完颜珣无颜面对。所以,我以为,若是到了绝境之时,怕是很难生擒完颜珣。”完颜从彝同样是往后看了一眼那安静行驶的马车说道。

    李师儿冒着风雪跟随前往会宁,其目的就是为了亲眼看到完颜珣成为阶下囚,但若是完颜珣真的走了极端的话,那么对于宋军来说,自然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毕竟,一旦完颜珣寻了短见、走了极端,那么也就意味着会宁府完全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的不攻自破。

    而对于李师儿而言,是不是就少了报复后的满足?

1346 会宁府

    金国寒冬时节的雪从来不会骗人,从第一天开始稀稀拉拉的飘着零星雪花起,到了晚上大军扎营时就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一般。

    而到了第二天一早时,整个世界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放眼望去,如同一个只有雪存在的世界似的。

    原本两日的路程,用了三日多的时间才赶到会宁府的城下,此时的会宁府同样是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城墙上、街道上、屋檐上等等建筑,都已经积满了厚厚的积雪。

    好在,这几日来,虽未有真正的天晴之日,但今冬的这第一场雪,三日来断断续续的时大时小,虽然没有长时间的停下来过,可最起码对于叶青所率的大军而言,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午后时抵达会宁府城下,墨小宝、钟蚕还有耶律乙薛、乞石烈白山以及完颜陈和尚也都已经率军抵达会宁府城下与乞石烈诸神奴汇合。

    如今加上叶青所率的一部分种花家军的将士,破阵营的周平、刘建升所率的将士,使得此刻兵临会宁府城下的大军数量,依然远远超过了当时在隆安城下的兵力。

    而几乎在叶青到来之前,墨小宝、钟蚕以及乞石烈诸神奴他们数名将领,就已经各自领兵把会宁府给团团包围了起来,四周的城门俱是紧闭,使得会宁府成了一座彻底意义上的孤城。

    李师儿与乞石烈诸神奴终于再次相见,中军帐内,两人望着对方时,心头俱是百感交集。

    谁也没有想到,当初乞石烈诸神奴离开皇宫后,他们再次相见时,竟然是好几年后的今日,甚至……谁也没有曾想到,再次相见时,这世界的一切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过两人这些年来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目的,或者是执念,那就是有朝一日一定要亲自领兵兵临会宁府城下,为先帝报仇。

    而至于复国一事儿,随着这几年的局势变化,以及宋廷的强势、现实对李师儿、乞石烈诸神奴的百般磨砺,已经使得他们在心底深处,不再有任何的奢望。

    “臣乞石烈诸神奴见过皇后。”乞石烈诸神奴双眼通红,当着其他众将士以及叶青等人的面,噗通一声在李师儿跟前跪了下来。

    完颜陈和尚、乞石烈白山眉头紧皱,这个时候,他们当着叶青的面可谓是矛盾至极,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跟着乞石烈诸神奴向李师儿下跪,还是就这么站着眼睁睁的看着。

    此时营帐内的氛围突然之间便变得微妙了起来,帐外是近十万的攻城大军,帐内是不下十来个人的军中将领,但这其中,不管是帐内的将领还是帐外的兵士,却是有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帐外近十万大军,除了种花家军与破阵营之外,便全部是金国早先投降的,或者是在耽罗、隆安收编的金兵,而人数也达到了近五万人。

    帐内的将领更是如此,随着乞石烈诸神奴的到来,完颜陈和尚、乞石烈白山也同样是金国将领,如今因为李师儿身处营帐内,虽然只有乞石烈诸神奴当着叶青的面还对李师儿忠心耿耿,但别忘了,完颜陈和尚、乞石烈白山可也都是对李师儿忠心耿耿,若不是因为当初李师儿的命令,他们恐怕也不会投至叶青麾下。

    不清楚叶青有没有感受到这种微妙的平衡与势均力敌的变化,墨小宝、钟蚕以及贾涉、耶律乙薛,在环视中军帐时,则都是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而与墨小宝已经在战场上达到了无话不谈的完颜陈和尚,在看见墨小宝皱眉头后,不过片刻的功夫,也瞬间意识到了中军帐内那微妙的气氛。

    甚至当他开始在心中暗暗分析时,内心深处突然之间也像是有一根弦突然被拨动了一下,随即脑海里浮现的想法,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再次审视着账内的诸多将领,以及盘算着帐外兵力的分布。

    李师儿此时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百感交集中,并没有察觉到账内有些微妙的气氛,没有第一时间走到乞石烈诸神奴跟前扶起他,而是静静的看着跪在眼前大的乞石烈诸神奴,缓缓说道:“这几年辛苦你了,让你受苦了。”

    “臣不苦,臣愧对皇后与先帝,若是臣早一些察觉到反贼完颜珣的计谋,就不会让先帝……。”乞石烈诸神奴跪在地上低沉的说道。

    “不必说了,事已至此,再说也是徒劳,先起来吧。”李师儿看着乞石烈诸神奴说道。

    而依言起身的乞石烈诸神奴,再次感激的看了看不追究他罪责的皇后李师儿一眼后,便走到中央案几前,对着坐在案几后的叶青行礼道:“末将有一事儿相求,还望燕王能够应允。只要燕王答应,那么让末将做什么,末将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叶青的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笑意,环视一周整个中军帐,而后注视着望向乞石烈诸神奴时充满疑惑神情的李师儿,淡淡道:“不妨先说来听听。”

    此刻根本没有他们说话资格的完颜从彝、王质、高虎三人站在中军帐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当乞石烈诸神奴跪在李师儿面前时,完颜陈和尚与乞石烈白山瞬间的不自在跟尴尬,自然是被他尽收眼底,而与此同时,他同样也捕捉到了当时中军帐内那股微妙的氛围,甚至还有些窃喜,不自觉的想着,若是在这个时候,中军帐内的金军将领能够在李师儿的振臂高呼下团结一心,那么宋军……岂不就有机会在最后关头被他们从内部分裂、瓦解?

    毕竟眼下中军帐内也好,帐外也罢,宋金两军的将领与兵力人数几乎相差无几,而他们这些金国人,还占据着地利的优势,前方就有会宁府可以作为支撑,所以只要这个时候的李师儿有心脱离宋廷,那么……恐怕就是最佳时机吧?

    可当乞石烈诸神奴郑重其事的走到案几跟前对着叶青行礼,而后向叶青相求一事儿时,完颜从彝的心就开始渐渐往下沉,叶青那原本仿佛带着一丝戒备的笑意,此刻在他看来则就变成了胸有成竹的笑意。

    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他相信,刚刚叶青肯定也察觉到了那股微妙的气氛,但叶青之所以能够如此老神在在,丝毫不担心,必然是有着他不知道的把握才是。

    但也正是因为乞石烈诸神奴的请求,让他的心开始不断下沉的同时,也再一次意识到……大金国的灭亡已经无法逆转。

    “末将请求燕王同意末将以及完颜陈和尚、乞石烈白山在攻会宁府时能够打头阵。”乞石烈诸神奴凝重的对叶青说道。

    李师儿原本疑惑的神情瞬间变得极为震惊,而在震惊中同样也夹着一丝的欣慰与感动。

    不等叶青开口,当年一路护送李师儿从会宁府逃亡渝关的完颜陈和尚、乞石烈白山,在这个时候也向前一步,向叶青请命能够与乞石烈诸神奴一同打头阵。

    李师儿的眼神瞬间带着感动在三人身上游弋不定,时不时的望望三人,要么便是看向笑而不语的叶青,这个时候,她的心情又是颇为矛盾,既想要乞石烈诸神奴能够率先攻破会宁府的城门,但又担心他们的安危。

    所以此刻,她既想要叶青答应,又不想叶青答应。

    原本营帐内那微妙的气氛,在这个时候瞬间消失殆尽,转而是一种同仇敌忾的强烈战意在营帐内变得越发浓厚,就像是外面再次开始飘落的雪花一般,能够让人深切感受到它的存在。

    完颜从彝在这一刻终于是彻底绝望了,站在角落里微微仰头闭上双眼,喃喃道:“这是天要亡大金国啊。”

    高虎、王质则是默不作声,不过是比完颜从彝反应慢了一些而已,所以此时此刻,他们也都完全看清楚了眼下的局势,但无奈的是,他们在隆安的守军已经被叶青彻底打散,要么被收编进了完颜陈和尚等人的大军中,要么便是在完颜斜烈的镇守下,如今依然还留在隆安。

    所以他们此刻,就算是想要在叶青跟前效犬马之劳,但都因为手中无兵,从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投降之后继续被宋人边缘化,或者是被完颜陈和尚他们刻意的边缘化。

    “好,我答应你们。”叶青思索了下后,便点着头道:“明日攻城时,你们三人为先锋,墨小宝、钟蚕、耶律乙薛为你们三人打辅助,听命你们三人行事。”

    看样子叶青是下定了决心要赌这一把

    ,从而使得乞石烈诸神奴、完颜陈和尚、乞石烈白山三人能够死心塌地的为他效力,而不是只看在忠心于李师儿的份上。

    李师儿显然没有想那么多,在她与叶青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之后,她已经从心底里不会再去刻意揣摩叶青的每一个举动,所以当叶青把身边最为倚重的三个将领,竟然调给乞石烈诸神奴调遣时,李师儿此时的内心对于叶青,更多的是感动。

    于是在接下来的叶青等人开始商议明日攻城之策时,李师儿不自觉的转身走出了营帐,身后跟着一直跟随着她的宫女与太监。

    宫女小心谨慎的为走出营帐的李师儿披上那厚厚的皮裘,雪花无声的落在头顶、脸上、肩上,以及李师儿伸出来的白皙手掌心,而后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慢慢融化、慢慢变得冰凉。

    吸了吸一阵感动过后有些堵塞的鼻子,漫无目的的在中军帐附近来回踱步,身后瞬间留下一串脚印,此时的李师儿,不自觉的环顾四周,最终目光投向了远方的会宁府城墙。

    这里当初对于她而言是多么的熟悉,又是多么的亲切,可如今再次到来之后,一切都变得是那么的陌生与遥远。即便她的脑海里,依然能够轻易的浮现出会宁府的街道是什么样子,会宁府哪里的酒家味道不错,那条街最为幽静,那条路最适合雪中漫步。

    哪怕是就连她多年不曾去过的皇宫,她即便是如今不能亲眼所见,但她都记得,宫门处在漫天飞舞着雪花的时候是一幅怎样的景象,甚至是包括宫里的情形,她都能够清晰的勾勒出来,想必……如今宫里的宫女、太监,正在忙碌着清扫宫中的积雪,从而保证圣上还有她,在宫中行走时,脚下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哪怕一层薄薄的积雪。

    而李师儿并没有意识到,此时会宁府皇宫内的情形,与她记忆中的情形,以及她此刻想象的情形则是完全大相径庭。

    穿过会宁城墙上在那雪花纷飞的夜色下如同鬼火般游弋的灯笼,越过无数的民房与酒楼、街道,会宁府的皇宫便在眼前。

    此时的会宁府皇宫内,并没有宫女、太监在清扫积雪。整个皇宫显得都很安静,甚至是透着一丝的死气沉沉,偶尔会有依然坚守在位的皇宫禁军巡视而过,但散乱的脚步声,以及甲胄碰撞的声音,不知为何,却是给人一种落寞、荒凉的感觉。

    整个皇宫内该亮灯的大殿依旧是照例亮着灯,甚至今夜的灯火比起往常来还要多了多,几乎每一座大殿、每一排房屋都亮着灯,只不过很少看到有人影在窗前走动,更别提会有人在夜色里出来冒着寒意赏雪。

    而此时打发走那些臣子后的完颜珣,却是突然有了乘着夜色赏雪的冲动,完颜琮、完颜玠二人早已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躁不安,特别是一想起城墙上的回报,两人都不自觉的感到后脖颈发凉。

    宋人大军今日午后又到了第二拨,而所料不错的话,这第二拨便是叶青所率的大军,在安抚了隆安后于今日赶到了会宁府城下。

    十万之众的攻城大军,再加上其中还有为数不少的极为熟悉会宁府城防的叛贼,这让防守兵力就很薄弱的会宁府,在这个风雪夜显得更是岌岌可危的单薄。

    但这些并不是让完颜琮、完颜玠感到后脖颈发凉的原因,而唯一的原因是,在这一次城楼上将领的回报中,则是顺笔提及了那幅被扔在会宁府城门前的完颜脱达的骨架。

    那幅完好无损,当初带着血丝的惨白骨架,刻意被乞石烈诸神奴摆成了面向城门而跪的姿态。

    城门这几日都紧紧关闭的缘故,也使得那幅惨白的骨架一直就那么阴森森的跪在城门口,经过这三日的大雪后,惨白的骨架则是变成了一个雪人,而城墙的回报则是形容为:如同一个完好无损的完颜脱达正跪在城门口在向会宁府请罪。

    只不过谁都知道,跪在那里的完颜脱达,并非是向完颜珣请罪,显然是在对先帝完颜璟请罪。

    走出御书房的完颜珣呵出了一口白雾,不自觉的搓着双手驱寒,透过花园里风雪夜中的宫灯望着缓缓落下的雪花,整个人显得极为平静轻松道:“今年这第一场雪,着实没让人失望啊,看样子还得下上几日才会停啊。”

    跟随完颜珣一同走出御书房的完颜琮、完颜玠,面对突然扑面而来的寒意,先是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而后听到完颜珣的话语后,都是不自觉地一呆,随即在心底深深的哀叹一声。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在这个时候抛弃完颜珣去谋后路,只是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后路可谋。

    当年谋反时他们两人可是出了大力气的,就是为了能够在完颜珣继位之后,能够重用他们二人。

    可谁曾想到,这好日子还没过几年,眼看着这天就要马上塌下来了。

    当年他们二人曾在完颜珣的命令下亲自去追击李师儿,但奈何完颜璟那时候好像已经早有防备,守护在自己身边的将士很快就被完颜脱达击溃,但护送着皇后李师儿出城逃亡的那一支人数更少的大军,竟然都是骁勇善战、且对于李师儿俱是忠心耿耿,使得他们一路追击中,根本就拿那些人没办法。

    而在追到隆安时,当时的天气也是像今日这般,天空开始飘着鹅毛大雪。

    即便是到现在,他们也一直没有弄明白,原本在追到隆安时,本来对于他们二人而言,是一个拿下李师儿的最好时机,可李师儿与护送她的大军在进入隆安后,竟然像是石沉大海一般,一夜的时间里,他们竟然硬是没有找到人。

    而到了第二日清晨时,才得知天还未亮时,李师儿已经再次出城了。

    于是完颜琮、完颜玠二人便继续开始出城顺着还没有被雪花覆盖的脚印继续追击,但无论他们在路上如何用力追赶,却是始终不曾追上。

    哪怕是他们在察觉到了李师儿逃亡的方向是渝关,是要前往宋廷寻求庇护后,当下立刻分出一小股人马想要抢先进入辽阳府,期望着从辽阳这条必经之路去截杀李师儿等人。

    可最终还是功亏一篑,在他们的人赶到辽阳时,李师儿则是已经离开了辽阳,最终哪怕是加上了完颜福兴所派遣的新的生力军,也只是在李师儿快要到渝关脚下时,才堪堪追上。

    本以为可以在李师儿他们抵达渝关前,把已经被他们追杀的所剩不足十余人的所有人都拿下,可天公不作美,占据了渝关的宋人守军却是从关内杀了出来,而后救走了李师儿等人。

    “已经不重要了。”完颜珣眼底闪过一抹深深的落寞与悲哀,随即笑了笑道:“其实当你们在隆安错过之后,我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你们恐怕就很难抓的到她了。”

    完颜琮、完颜玠互望一眼,不清楚在这个时候,完颜珣突然提及旧事是何意。

    “也许是当时太过于仓促,使得隆安也都没有想到,李师儿竟然敢真正的进入隆安休整。”完颜琮想了下后说道。

    完颜珣冲着黑漆漆的夜空长长吐了一口气,嘴里呵出的热气飞快随风消散,低头笑了下道:“当时已经是万无一失了,可知……为何我始终不愿意重用完颜从彝兄弟二人?”

    完颜琮、完颜玠俱是一愣,不自觉的在脑海里回忆着当年的种种。

    耳边则是完颜珣带着一丝落寞的声音响起:“当初在里应外合攻破会宁府之后,高丽崔忠献所率的高丽军,需要助我在会宁府稳住阵脚。而那时候,也只有你们二人能够助我稳住会宁府的其他宗室、包括一些朝堂之上的官员,迫使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依然想要拥护先帝,或者是想要另立他人继位。毕竟,你们二人当时本就与朝堂之上的一些官员比较熟悉,交情也一直都很好,所以由你们出面,自然是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而那时候,虽然完颜从彝、完颜从宪也已经答应了拥护我,但完颜从彝这个人……怎么说呢,其实他的城府极深,在宗室、以及朝堂众官员的心中,也同样拥有着不亚于我的威望与影响力。所以我当时确实很担心,一旦你们二人,无法说服其余宗室还有那些朝堂官员的话,那么在完颜璟被我杀了之后,他们会拥立完颜从彝为帝。迫不得已之下,在不得罪完颜从彝的情况下,我不得不打着让完颜从彝去安抚隆安府官员的名义,

    让他替我前往隆安。一来可以让他远离会宁府,不会让宗室想起他,从而拥立他为帝。毕竟,我杀了完颜璟之后,宗室之内不可能没有人不反对,所以支走他后,我也就少了一份担心,这帝位也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说道此处的完颜珣再次重重的叹了口气,神情与语气之中多少有些悔意。

    完颜琮、完颜玠则是听得目瞪口呆,这几日他们除了注意到完颜珣不再向往日那般穿龙袍外,甚至在自称上,也已经不再用朕这个自称,而是开始用我来自称了。

    “其二便是……拿下会宁府后,第一件事情必然是要率先安抚隆安府。毕竟,隆安府可谓是会宁府的门户,只有安抚了隆安之后,我这个皇位也才算是勉强能够坐稳。隆安府同样驻守着大量的我大金守军,当初虽然我们假传圣旨的名义,让崔忠献的高丽军混了过来,可一旦会宁府事发之后,谁也不知道隆安府官府的态度会站在哪一边。”?“虽然那时候隆安府诸多守军将领已经被我收买,但终究是知府这个位置我们一直没有拉拢过来,加上完颜从彝与当时的知府也曾有过交集,所以我便认为,由他出面来说服会比我到时候下旨要稳妥一些。当然,之所以当时如此小心翼翼行事……。”说道此处时,完颜珣低头自嘲一笑,而后接着说道:“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当还没有坐到这个位置时,便不会想那么多,更不会瞻前顾后,反正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输了也就输了,赢了也就赢了,既输得起,也赢得起。可当真正坐到这个位置,或者是这个位置触手可及时,才发现,自己的所思所想会变得瞻前顾后,会变得保守稳妥起来。”

    “所以……圣上的意思是……当初李师儿逃到隆安时,是完颜从彝庇护的李师儿?”完颜玠有些震惊的小心问道。

    完颜珣再次深吸一口气,注视着眼前飘舞的雪花道:“可惜没有证据,而那时候的知府也与完颜从彝交好,若是他们二人串通好了的话,我就算是想要问罪完颜从彝也是无从下手。更何况,那时候已经坐上了帝位,也会侥幸的想着,不过是一个李师儿罢了,完颜璟都死了,她一个妇道人家抱着孩子,还能翻腾起什么大浪来?难道还能对我的帝位产生威胁不成?”

    “那……当时您就没有考虑过……宋廷叶青跟完颜璟夫妇之间的情分一事儿?”完颜琮也好奇的问道。

    这些年来,他们二人其实一直搞不明白,完颜从彝兄弟二人,为何在圣上完颜珣跟前,始终是丝毫不得待见呢,今日听到这些,这才让两人恍然大悟,原来这其中还有如此多的秘密他们不知情。

    “想过,但我们坐上龙椅的目的,不就是想要夺回从完颜璟手里被叶青夺取的失地,恢复我大金国当年攻伐宋廷时的强盛之势吗?所以啊,便会想着,反正待我坐稳帝位之后,便会第一时间跟宋廷开战,而李师儿既然逃到了宋廷寻求庇护,这岂不也就给了我一个可以出兵宋廷的理由吗?但最终是高估了自己,也错估了叶青,同样,也没有意识到玉玺竟然被李师儿带了出去。”完颜珣的双眼变得异常深邃的道。

    “李师儿带走我大金国的玉玺,想必是因为完颜璟的授意,而之所以带走玉玺,恐怕就是为了在逃亡的路上,一旦被我们追到后,希望能够以玉玺来换条生路吧?”完颜玠寻思着说道。

    “应该是如此打算的。”完颜珣在心底叹着气道。

    而完颜琮则是一脸不解,看着完颜珣那凝重的侧脸,突然问道:“既然您当时就已经怀疑完颜从彝了,那为何还要在宋人兵临隆安时,选择完颜从彝去镇守隆安?这岂不是……。”

    听到完颜琮如此一问,完颜珣的脸忍不住的抽抽了一些,不得不说,当初他决定让完颜从彝前往隆安镇守,确实也是有赌博的成分在里面,当然,除了赌博的成分以外,更是因为他麾下几乎已经无人可用。

    乞石烈诸神奴当时在会宁府周遭牵制着他,这让他唯一能够信任,但又不放心的完颜脱达,几乎等同于被死死的牵制在了会宁府不能动弹。

    而其他军中将领,也都因为他第一次主动的进攻叶青而全部差遣了出去,本指望那一役即便不能彻底打败宋军,但最起码也要阻止宋军继续蚕食的脚步才行。

    可事与愿违,他的第一次主动进攻就以失败而收场,而后又不得不退守至通开,随即又因为完颜从彝的建议,彻底放弃了咸平府,直接退至隆安府,从而寄望借着天时地利来阻挠宋人大军的前进步伐。

    但如此一来,也就造成了会宁府已经无大将可用,而那边当大军退守至隆安后,军心士气的低落需要一个拿的上台面,有威望的人去提振士气时,完颜珣权衡利弊之后,还是觉得完颜从彝更为可靠一些。

    何况当初的建议也是完颜从彝提出来的,而且当时他几乎就已经认同了完颜从彝的建议,所以当时不管如何,对于完颜珣而言,已经是别无选择。

    即便是他一直怀疑当年李师儿在隆安是因为完颜从彝的掩护,但这些年来一直苦无证据,而完颜从彝这些年来,对于金国的忠心他则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虽然对于他完颜珣并没有像对金国那般忠心耿耿,但最起码在完颜珣看来,只要他忠诚于金国就足够了,毕竟,他前往隆安比完颜脱达前往隆安要强上太多了。

    完颜脱达在会宁府周边都可以胡作非为,那么一旦放到了更远、更重要的隆安府,就连完颜珣都不知道,到时候完颜脱达能够做出什么让人惊掉下巴的事情来。

    完颜琮与完颜玠相顾默然,不得不承认完颜珣当时的选择是对的,毕竟,就算是依照完颜从彝的建议,而不是派遣完颜从彝,而是派遣他们两人中的其中一人的话,估计不管是完颜琮还是完颜玠,恐怕都会找一些借口来拒绝这个差遣,因为在他们看来,显然留在会宁要比前往隆安安全的多。

    即便是完颜从彝的计策可行,可以按照设想那般让宋人主动退兵,但如此一来,头功岂不是还是完颜从彝的,而他们顶多不过是一个忠实的执行者而已,这显然也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

    “那眼下……眼下我们该怎么办?”完颜琮皱着眉头问道,此刻天降大雪,于他而言无疑于世界末日一般,即便是回到自己府里后,心情依然是紧张不安,还不如留在皇宫内跟完颜珣说说话,谈谈局势来的让他心安一些。

    完颜珣叹着气抬起头,望着丝毫没有要停下的雪花,喃喃道:“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前些时日,我一直期盼着这一场大雪的到来,但如今……我却希望这场大雪赶快停止,最好是现在就停下来。”

    “圣上……。”完颜玠看着有些像是答非所问的完颜珣,有些担忧的叫道。

    “若不是这场大雪,恐怕在宋人赶到会宁府城下时……。”完颜珣说到此处时,突然转身看着完颜琮与完颜玠,而后冷冷说道:“也许耶律留哥一部,或者是蒙古人也可能会再同一时间抵达会宁府城下。但眼下,宋人已经冒着大雪赶来了,而蒙古人却是丝毫不见踪影啊。”

    “圣上您……您何时联系了蒙古人?”完颜琮跟完颜玠互望一眼,都从彼此原本绝望的神情中看到了一丝的惊喜与转机,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完颜珣竟然在这个时候还留了一手,而且还很有可能是起死回生的一招妙棋。

    完颜珣看到两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喜悦之情,又是继续在心头叹着气,不得不说,比起完颜从彝来,完颜琮与完颜玠显然是差的太多了。

    他相信,若是这个时候把眼前的这两人换成是完颜从彝的话,完颜从彝一定不会在第一时间流露出兴奋的神情来,而是会凝重的问他,蒙古人前来驰援可有什么条件?要不然的话,他们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的驰援我们呢?

    而在城外漫天飘雪下的中军帐内,完颜从彝正在向叶青证明蒙古人不可能为了完颜珣而驰援会宁府,向叶青发出了这样的问话。

    “蒙古人会不会来驰援是一回事儿,能不能到达会宁府……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叶青缓缓放下手里的书信,笑着对完颜从彝说道。

    而不动声色的完颜从彝,心底里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再次被叶青神秘莫测的笑容与自信所破灭。

1347 缺一个章节名

    会宁府上空的雪花,在深夜时分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不过那呼啸而过的寒风则比下雪的时候更为猛烈了一些,整个大营的灯笼随风乱摇,让人不由得担心会不会突然被一阵狂风卷跑。

    大营的营帐同样是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大有要掀掉这些帐篷之势。使得此刻窝在还算是营帐被窝里的李师儿,不由自主的抱紧了身边的叶青。

    这一夜对于她而言,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无论她如何的做深呼吸、调整情绪也都是无济于事。

    脑海里一直都会出现会宁府的一切种种,甚至在半睡半醒之间,还会看到完颜璟正微笑的望着她,而后缓缓转身离她是越来越远。

    已经好久没有梦到完颜璟了,而这一夜对于李师儿来说,就像是回到了刚刚开始逃亡的那个风雪夜一般,同样是狂风大作,同样是天空飘着大雪,而只要她一闭上眼睛,脑海里立刻就会浮现完颜璟的面庞。

    但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完颜璟就很少再来到她的梦中了,更别提像今日这般,不止是会出现完颜璟的面容,同样她父母的面容以及她两个兄弟的面容,也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会宁府上空的雪花在夜深人静时渐渐消失不见,但并不代表此刻长岭的风雪也已经停了下来。

    还未睡下的虞允文,在房间内不由得紧皱起了眉头,前几日刚刚接到董晁给他的消息,蒙古人开始打算要往长岭这边移动了,随即他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还在金国的叶青。

    本以为蒙古人即便是再快,也需要一两日的时间才能够抵达长岭附近,可在今夜的探子已经跟蒙古人的斥候接触上了,如此一来,到了明日天明时,恐怕长岭城外就会出现黑压压一片的蒙古大军了。

    正是因为蒙古人的速度超乎想象,使得虞允文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连睡觉于他而言,如今都已经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了。

    董晁只探到了蒙古人将要前往长岭,而他派出的探子也证实了这个消息,但如今他还没有搞清楚,到底谁率领蒙古人前来长岭。

    与蒙古人交手的次数还是经验,对于虞允文而言并不多,所以想要做到知己知彼的虞允文,在没有弄清楚敌军的将领是谁时,自然是难以入眠。

    一直在等待着探子的禀报,直到房间里的火烛渐渐变得暗淡,窗外出现了光亮时,虞允文才惊觉竟然已经是早晨了。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白茫茫一片,以及还在继续飘落的雪花,不少的兵士、将领在庭院里各自忙碌着,虽看似杂乱但倒是颇为有序。

    而就在他迎着寒风望着雪花站在门口发呆时,庭院的门口便快速有几个探子匆匆跑了进来。

    虞允文甚至都不去招呼那几个探子,就率先转身走进了房间,而后那几个匆匆跑进来的探子便也跟在身后跑了进来。

    “耶律留哥一部,统帅有三人,耶律留哥的长子与次子,以及耶律厮布之子耶律塔塔儿三人所率,三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曾在蒙古大汗铁木真麾下的怯薛军效力。总兵力大概在三四万左右,骑兵为主,步兵为辅,并没有见到多少大型的攻城械具。”探子直接越过了其他将领,向虞允文禀报着。

    “知道了。”虞允文提心吊胆了一夜的心终于算是放下来了,不管如何,只要弄清楚了敌军的统率之后,他最起码也就可做到心中有数了。

    随即在虞允文点头回应后,另外一名探子便上前一步,先是把一封书信递给了虞允文,而后说道:“蒙古国大汗从花拉子模回到草原了,但……其行踪一直飘忽不定,竟然还从蒙古大汗当初发家的克烈部绕了一圈,如今也在向这边移动,不久便会到达哲运都山。”

    “从克烈部绕了一圈?”虞允文疑惑的把视线移向那墙上粗劣的地图上,从上面可以看出,铁木真在从花拉子模回草原的路上,竟然是向北绕了一个巨大的弧形,而后这才转向他们认为水草最为肥美的哲运都山。

    “这不符合铁木真,或者是蒙古人的行事风格不是?”虞允文疑惑的回头,看着那几个探子以及其他将领疑惑道。

    “会不会是……铁木真这一次回草原,是草原上有部落要造反另立?所以才使得铁木真不得不回到草原?”一个将领在虞允文疑惑道后说道。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虞允文点头说道。

    而后低头开始拆那封来自董晁的书信,虞允文的神情随着阅读那封书信而后变得越发的凝重,甚至到了最后是一脸的震惊。

    虽然书信的后面都属于董晁的猜测跟分析,但在虞允文看来,董晁的这些分析不是完全没有一点道理,在结合上叶青当初给董晁的任务,前往草原并非是寻找蒙古国的大军驻防,而是一直监视铁木真的一举一动,这让虞允文也不由的相信,董晁的分析可能就是真的。

    草药味道极重,以及很少见到铁木真露面,整个王帐平日里更是被保护的密不透风,甚至就连铁木真的几个儿子,想要见到铁木真,都要先经过怯薛军的禀报才行,这让虞允文越发认定,铁木真必然是出了什么问题,难道说……在战场上受了严重的伤?

    虞允文微微愣了一下后,就立刻把那封来自董晁的书信再次封装后,而后交给探子道:“立刻送到燕王手里,不管外面风雪多大,总之一定要快,越快越好。”

    虞允文的神情极为严肃与认真,连那接信的探子,虽然不清楚

    信中的内容,但看着虞允文的表情,一下子就觉得自己肩头上的担子重了起来,手里的书信也变得更加的重若千斤。

    当即点了点头,当着虞允文的面,把书信小心翼翼的装好后,这才快速转身走出大厅,随即就听到他对着庭院不远处的一个房间呼喊了起来,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从那房间里就涌出来了十几名探子,而后其余房间的探子,也被招呼了出来,随即那名接过虞允文书信的探子,又在其他探子中间挑选了数十人后,便头也不回的率领着身后的三五十人小跑着出了庭院。

    虞允文差遣着探子前往金国境内给叶青送信时,会宁府城下的战鼓已经敲响,而被厚厚积雪所覆盖的整个大营,也已经在今日一早清理出了数条道路出来。

    白茫茫一片的大营内,随着数条道路被清理出来,从城楼上向下看,那一条条横七竖八的道路,就如同一柄柄利剑一般,此刻正直直的刺向会宁府的城门。

    而与此同时,依然还留在燕京的赵扩,在今日已经下旨,打算让临安朝廷开始南迁,这一举动瞬间惹怒了李凤娘。

    李凤娘并不认为眼下是一个好时机,但赵扩的旨意并未征询李凤娘的意见,谢深甫、韩彦嘉,等一些在赵扩抵达燕京后,陆陆续续也已经跟着到达燕京的其他臣子,对于赵扩的旨意倒是赞同颇多,反对颇少。

    从而使得如今的燕京,在短短的时间内,虽然还没有名义上的都城之名,但实际上已经有了一个王朝的都城之实。

    刘克师还在燕京时,几乎就已经把原本金国遗留的皇宫当做了燕京府的衙署来使用,而在赵扩到来后,随着时日的增加,去的次数越发的频繁之后,燕京府的衙署实际上已经相当于是一个朝廷的存在。

    如果说临安如今依旧还是宋廷的都城的话,那么如今的燕京,就如同是一个陪都的作用一般。

    但若是在今年元日之前,按照赵扩的旨意,还要把更多的臣子与官署都迁到燕京的话,那么临安与燕京的作用与地位,恐怕也就要跟着颠倒一下了。

    有些因为李凤娘不满而诚惶诚恐的赵扩,刚刚踏入安北府后,就看到了一脸冷漠的李凤娘,以不善的目光看着他。

    于是急忙走到跟前嘿嘿赔笑行礼:“儿臣见过母后。母后……。”

    不等李凤娘说话,早已经在心里做好打算的赵扩,在李凤娘扭头望向另一边时,急忙跟上,而后说道:“母后,燕王想必应该已经打到金国会宁府城下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元日前,一定能够拿下会宁,如此一来,整个金国可就算是亡了啊。所以儿臣算了算时间,觉得若是在临安的话怕是来不及,就不如把臣子们都召到燕京来为燕王贺了。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燕王在外征战已经好几年了,也上了年岁了,若是在征战完金国后,再急忙赶往临安,这样恐怕不合适吧?朕无论如何,都该体恤燕王不是?您想想,如果在燕京的话,又是元日又是亡金,这哪一件不是大喜事儿?哪一件不值得庆贺?”

    “你倒是有孝心啊,还懂得体恤燕王了?”李凤娘冷冷的表情上写满了不屑问道。

    “母后,儿臣不管如何,都是我大宋朝廷的皇帝,这……当皇帝的哪有不爱惜臣子的道理?”赵扩两手一摊向李凤娘表示道,至于李凤娘的话里话外有没有另外一层意思,赵扩在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了,总之先把自己的母后哄开心了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李凤娘面对赵扩依旧是没有好脸色,用鼻孔哼了一声后,这才正视着赵扩问道:“母后问你,前几日你去哪里了?”

    “前几日?”赵扩一脸疑惑,有些茫然道:“没有去哪里啊,要么是在那燕京衙署,要么便是在快要建好的新燕京城啊。母后,您这段时日是不是都没有出门啊,也是,如今天气凉了,这个时节出门的话容易冻着,虽然这燕京城外的风景也不错,那什么西山还有什么山的枫叶红了等等,但虽然好看,可还是太远了。儿臣也不建议母后前往,当然,若是母后非要去的,儿臣陪母后……。”

    “你少在本宫这里花言巧语,本宫问你,前几日你是否亲自登门燕王府了?”李凤娘的一双凤眸如锋利的刺刀一般,而赵扩听到李凤娘如此发问后,第一时间就是扭头看向不远处他的太监卫泾。

    “你别看他,不是他告的密。”李凤娘继续冷冷道:“本宫是在问你,去还是没去。”

    “母后……您听儿臣解释,儿臣前往燕王府也是因为……。”赵扩瞬间更显的惊慌,他在到达燕京后,因为朝堂诸多的事情,刚刚到达时就已经跟燕王府闹得有些不愉快,虽然这些不愉快,如今已经冰释前嫌,但也正是因为冰释前嫌之后,他才发现,原来母后李凤娘跟燕王府之间更是不对付,甚至是……两府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往来。

    燕王府的几个燕王夫人,对母后李凤娘好像是一直都颇有微词,而母后对燕王府的几个夫人,也是从来没有正眼相看过,总之就是两府之间谁也看谁不顺眼。

    当初赵扩虽然知道她们之间有些矛盾、不愉快,但赵扩还会天真的以为,只要他与燕王之间的朝堂之事没有了矛盾的话,那么两府之间也就不会有矛盾了才是。

    可如今,燕王已经默认了他召臣子来燕京议事,甚至是把燕京作为未来大宋的都城时,母后与燕王府的人,则依旧还是一幅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而他前几日前往燕

    王府,除了要看看燕王府几位夫人的近况,而后好在给叶青的信上如实禀告外,便是他一直想要看看,燕王的两个儿子以及两个女儿,到底长什么样。

    至于为何要去看燕王叶青的两个儿子以及女儿的相貌,自然是因为他心头的那许久的好奇心作祟。

    如今燕王的长子叶孤城过完元日就将十七岁,也已经长成了一个翩翩美少年,不过这个叶孤城对于舞文弄墨并不是很感兴趣,但对于军务之事儿,特别是舞刀弄枪则是极为感兴趣。

    据说李横在燕京的一年时间里,叶孤城就时常去找李横玩儿,而李横也是常常偷偷带着叶孤城前往破阵营,或者是其他军营去玩耍。

    而小叶孤城一岁的叶无缺,相比较其兄长的好动以及对于军务之事的兴趣来,倒是反而更喜欢一些舞文弄墨之事儿,甚至如今燕王的一些大事小情,有一大半的府里的事务,都被交给了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来处理。

    而至于燕王的两个女儿,长女钟叶如今不过才十岁,那此女更小,如今也才不过六岁,甚至连其父王的面貌都不太能够记得起来。

    赵扩记得,他与叶无缺在看望钟叶跟叶吹雪时,钟叶则是刚刚作了一幅燕王的画像,在向叶吹雪说着这便是他们的爹爹。

    不过十岁的小女孩,画工还是笔力等等都还谈不上,虽然已经是像模像样,但看在叶无缺跟赵扩的眼里,也不过是小女孩子的涂鸦罢了。

    可不管如何,赵扩在这一次的燕王府之行中,还是有着无数他意想不到的收获。比如,他完全没有料到,那在燕王府说一不二的王妃燕倾城,在见到他时的态度竟然是充满了慈爱的感觉,这让赵扩的心头多少有些受宠若惊,但又有些喜欢燕倾城以那种仿佛母爱的眼神望着他。

    而至于其他也能够在燕王府做主,或者是有着自己庭院的白纯、钟晴还有耶律铁衣三女,在见到他时的态度跟燕倾城也几乎是相差无几,总之,完全没有赵扩想象中的那种不理不睬。

    当然,因为他是大宋皇帝的关系,所以这几个王妃见到他后,本应就是一种尊重的态度才是,可赵扩还是能够感受到,在叶青几位王妃的眼里,好像根本就没有拿他当成一个皇帝看待,更像是把他当做比叶无缺大几岁的玩伴、晚辈在看待。

    “母后,本来儿臣还想要给您一个惊喜来着,但您既然问起来了,儿臣就实话实说。”赵扩陪着笑脸说道。

    李凤娘则是一脸的疑惑,赵扩前往燕王府没把她气死就算是不错了,他怎么还好意思说是给自己一个惊喜?难不成他真想气死自己?

    “是吗?那燕王府还有能够让本宫开心的事情吗?”李凤娘冷冷道。

    “不瞒母后,儿臣前往燕王府确实有事。哦,对了,这几日可能母后没有出府,所以没有察觉到吧……。”赵扩还故作神秘的说道。

    李凤娘则是微微蹙了蹙眉,而后有些讶异道:“你别告诉本宫,那给自己取名耶律铁衣的耶律月,把放在燕京的五千精兵撤出去了。”

    “那倒没有。”赵扩看着李凤娘望向桌面的茶杯,于是急忙殷勤的端起了递给了李凤娘,而后继续说道:“耶律王妃把那五千精兵的兵权……。”

    “交给你了?”端着茶杯在嘴边的李凤娘有些不相信的问道,随即便端起茶杯准备喝。

    而赵扩像是不愿意看到他的母后喝茶一般,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母后英明,确实如母后所料,耶律王妃把燕京五千兵力的兵权交给儿臣了,不过儿臣第一时间就交给了叶孤城……。”

    “噗……。”李凤娘刚喝到嘴里的茶水,一滴不剩的全部喷到了脚下名贵的地毯上,怒其不争道:“你说什么?你又把兵权给了叶青的长子?”

    “母后您……。”赵扩一连无辜。

    “你……你……你是真想气死母后是不是?那耶律铁衣把兵权给了你,你不收着也就算了,为何又给人家送了回去?你难道不知道……。”李凤娘有些无力的想要怒骂,可看着赵扩那张无辜的脸庞,竟是一时之间骂不出来。

    “没送回去啊,是给了叶孤城啊,又不是还给了耶律王妃。”赵扩还没有反应过来道。

    “那与还在燕王府手里有何分别?怎么?难道你还指望跟燕王府起冲突后,那手握兵权的叶孤城,会在这个关键时候胳膊肘往外拐,不帮自己的娘亲却帮你吗?”李凤娘就差那手指重重的点着赵扩的额头痛心疾首了。

    “不会的,叶孤城绝不会用那五千精兵对付我的,何况……母后,您跟燕王府也无冤无仇,而且你们的关系应该……。”赵扩皱眉说道。

    “大人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这也不是你一个皇帝该操心的事情,你要是有空,还是多操心操心你朝堂之上的事情吧。你不是说元日前,叶青就能亡了那金国吗?那正好,你现在是不是也该想想了,天下太平之后,你这个皇帝该怎么当?这北地又该怎么吏治?这些官员又该怎么用?朝堂之上的官员又该怎么任免,六部之上谁为首,燕王在朝堂之上的权利,谁来制衡,是你这个皇帝,还是整个六部,还是整个朝廷来制衡……。”李凤娘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的说起来,这让赵扩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

    “母后,您消消气,儿臣今日过来,就是想要征询一下您的意见。”赵扩把再次倒满茶水的茶杯,再次递到了李凤娘的手上。

1348 天下大势

    城楼下的大军严阵以待,大量的攻城械具,在被清理出来的泥泞地面上缓缓向前推进,不知何时,原本已经在深夜停下来的雪花,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又开始缓缓飘落。

    大军兵士的喊杀声开始在会宁府的上空响起,会宁府的城楼上同样也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时不时传来一些将领声嘶力竭的对兵士的调遣声音。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如今就待叶青一声令下,而后一场一定会惨烈无比的攻城战就将要开始。

    中军帐内的叶青再次穿戴好甲胄,威风凛凛之余不乏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让李师儿在仰望时不由自主的都感到有些心醉。

    同样,李师儿在此刻望向叶青时,才惊觉,不知何时,原本只有双鬓有些花白的叶青,如今就连下巴的胡子不知何时都已经冒出了隐隐的白色胡须,此刻看起来不单不显得叶青有所老态,倒是给叶青增添了几分威仪与风采。

    像是例行性的,李师儿再次缓缓在案几前坐下,开始给叶青煮茶。

    而李师儿看似平静的表面,却被一双颤抖着的双手所出卖,名贵的瓷器在李师儿煮茶的过程中,时不时因为颤抖的双手而发生碰撞,从而发出清脆的响声。

    李师儿期盼这一刻已经许久许久,甚至在无数个梦里,都出现过她看着无数的大军不顾一切的冲向会宁府的城墙,而城墙上亲自只会的完颜珣,在目瞪口呆与绝望之中,痛苦的闭上双眼,终于跪在了她的脚下求饶。

    大营内所有的兵士都已经准备就绪,随着传令兵传来乞石烈诸神奴、完颜陈和尚、乞石烈白山三路主力军都已经准备好攻城的消息后,李师儿的双手更是忍不住的颤抖着,随即感到手背一阵温暖,叶青的大手缓缓覆盖在了她白皙的手背上。

    “昨夜你辗转反侧,一夜未睡,怎么,还没有调整好情绪?”叶青握着李师儿的一只手温和问道。

    李师儿再次凝视着叶青下巴那些许已经花白的胡须,而后缓缓低下头,另外一只手继续斟茶,嘴里说道:“也许吧,是有一些紧张。”

    叶青温和的笑着再次拍了拍李师儿的手背,正待转身把李师儿抱进怀里安抚一番时,营帐外传来了贾涉以及完颜从彝急切的声音。

    李师儿有些失落的向后退了两步,随即贾涉带着完颜从彝走了进来。

    从完颜从彝的身上就能够看到,外面的雪花如今再次越下越大,而完颜从彝的头顶、肩膀甚至是前胸、后背在进入营帐后,还带着薄薄一层未来得及融化的雪花。

    “有事儿?”叶青拿起刚刚准备抱李师儿时,放下的雁翎刀再次拿在手上,微笑问道。

    “燕王,可否再等等再下令攻城?”完颜从彝急切期望的说道。

    “为何?”叶青微皱眉头,还是有些不明白完颜从彝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还阻止他攻城,外面的雪花越来越大,若是再拖下去,恐怕又将要错过最佳的攻城时机了。

    老天爷好不容易在昨夜深夜停了雪花,他们自然就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一举拿下会宁府才是。

    “燕王可还记得,在下随您一路行来时,与您的谈话?以及对完颜珣的评价?”完颜从彝不答反问道。

    “不错,我记得。”叶青点点头后答道。

    “那么燕王一定还记得我曾经说过,完颜珣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完颜从彝继续说道。

    “心高气傲,那么他难道还会出城主动投降?”叶青笑着问道,不自觉的看了看一旁不言不语的李师儿。

    “我虽然不敢肯定,但这不是没有可能。”完颜从彝语出惊人,一旁的李师儿都有些惊讶的突然抬起头看着完颜从彝,完颜从彝在感受到李师儿的目光望向他后,冲着李师儿点了点头,而后接着说道:“从天还未亮时,我就一直在观望会宁府城墙上的一举一动,虽然如今他们看似因为燕王的大军要攻城,如今也做好了守城的准备。但我总觉得,他们的这股

    势……并没有多少的坚决战意,相反,依我看来,更像是迫于压力的无奈之举。所以我认为,恐怕会宁府里在不到最后一刻的时候,还会有大的变故发生,所以还希望燕王能够延缓攻城才是。”

    “你看到外面的雪花越来越大了吗?”叶青把雁翎刀挂在了腰间,凝视着完颜从彝沉声问道。

    完颜从彝低头审视了一番自己身上还残留的积雪,点头道:“我知道,这个时候请燕王延缓攻城确实有些不妥。自然,也知道如今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估计不出半个时辰,恐怕都很难看清楚站在对面距离十来步的景象了。对于乞石烈诸神奴、完颜陈和尚还有乞石烈白山为主的攻城大军而言,无疑于是增加了攻城的难度。但我认为……。”

    “既然你知道,那么你还觉得我们拖延的起吗?多拖一日,我们十万将士就将在这荒山野外多冻上一日。而你可知道,自到这会宁府城下后,每日都有兵士冻死的报告上报到我这里来?”叶青的神情之间已经隐隐有些不悦。

    “但比起来战死的将士来,冻死的兵士岂不是极少数,而燕王若是此刻执意攻城,哪怕是只攻城一个时辰,不,哪怕只是半个使臣,恐怕战死的将士也会比冻死的兵士要多无数吧?所以燕王为何不在耐下心来再等等。而我猜测,应该过不了午时,就算是燕王您不主动攻城,恐怕他们也会主动投降。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

    完颜从彝看着叶青的左手缓缓握在了雁翎刀的刀柄上,当年跟完颜璟、叶青一同前往武州,而后在回燕京的路上,他就曾好奇的问过是右撇子的完颜璟,为何要在练功时用左手拿刀。

    而当时完颜璟曾神神秘秘的告诉他,这是一个秘密,因为叶青就是如此,在旁人看来,或者是大多数人的固有观念中,一个习惯右手拿刀的人,左手一定会不如右手厉害。

    可叶青却是恰好相反,虽然他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右撇子,但叶青的左手刀可是比右手刀还要厉害。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个时候的完颜璟,便开始效仿叶青把左手刀作为杀手锏。

    但可惜完颜璟最后因为继承皇位等等原因,最后还是没有坚持下来,从而也使得他梦寐以求的左手杀手锏,从来都没有实现过。

    所以知晓叶青这个秘密的完颜从彝,在看到叶青的左手缓缓握住腰间雁翎刀的刀柄后,不自觉的立刻往后退了两步,随即感到像是撞到了一堵墙一般,急忙回头,只见贾涉已经冷笑着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堵住了他的退路。

    看到这一幕的叶青,神情之间有些诧异,微微一愣,显然,他也没有想到,完颜从彝竟然知道自己这个极少数人知道的秘密,毕竟,战场上知道自己这个秘密的,最后都已经是死人了,只有极少数的活人才知道而已。

    但完颜从彝竟然知道,这让叶青的心头不由的感到有些吃惊。

    而完颜从彝看着叶青的左手缓缓松开刀柄后,急忙说道:“燕王息怒,并非是在下有意窥探燕王的**,而是……而是当年在下与先帝从武州回燕京时,先帝曾一个练过,所以在下才知道。”

    说到此处后,因为退路被贾涉堵住的缘故,有些紧张的完颜从彝急忙求救的望向李师儿。

    李师儿深吸一口气,淡淡道:“不错,先帝曾经在宫里确实偷偷练过左手刀,只是后来因为朝堂政事繁多的缘故,故而没有……成行。”

    李师儿在说这些的时候,脑海里便会不自觉的浮现当初完颜璟神神秘秘靠近她,而后对着她的耳边说:这可是朕用来保命的杀手锏,你知道吗?宋廷的叶青看起来是右撇子吧?可他的左手拿刀才是真的厉害,比他的右手还要厉害。要是朕什么时候也能把左手用刀练到他那地步就好了。

    与完颜璟初在一起的李师儿,虽然没有见过叶青的面,但却是几乎每天都会从完颜璟的嘴里听到叶青这两个字,而在完颜璟的言语之中,不乏对于叶青的推崇与仰慕,而那时候同样年少、

    情窦初开的李师儿,不知不觉间,竟然是在心里充满了对叶青的嫉妒与不满,毕竟,她真的很嫉妒,一个叶青竟然比她这个未来的皇后,在完颜璟的心里占据的份量还要重。

    所以这也是为何,叶青在最初几次见到李师儿的时候,李师儿一直都对他没有好脸色的一个重要原因。

    听到李师儿帮自己解释后,完颜从彝瞬间是长松一口气,当初在隆安对李师儿的救命之恩,显然李师儿并没有忘记,这也让逃过一劫的完颜从彝,更加相信,就算是金国亡了之后,他与兄长以及家眷,恐怕日子也会比其他人要好过一些。

    “燕王息怒,在下之所以如此相阻燕王攻城,除了因为燕王爱惜将士的性命之外,不愿意看到攻城带来的伤亡……。”完颜从彝再次向叶青解释道。

    而叶青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既然是战争,岂有不死人之理?”

    “可燕王拿下隆安城不就是没有消耗一兵一卒?”完颜从彝再次鼓足勇气,挺直了胸膛有些针锋相对道:“燕王为何就不想也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会宁府呢?”

    而后完颜从彝不等叶青再说话,因为他更怕叶青会突然对他失去耐心,所以急忙继续说道:“燕王,相信我,以完颜珣心高气傲的性格,他绝不会战至最后的一兵一卒才会承认失败的。心高气傲之人,往往在绝境之时都会行极端之举,而完颜珣更是如此,甚至……甚至完颜珣若是突然在皇宫内自杀,我都不会觉得奇怪。所以,燕王,等候午时过后,我们再看是不是要用将士的鲜活生命来换取会宁府的城门打开如何?”

    这一次不等叶青再发问,李师儿就声音有些颤抖的道:“你说完颜珣有可能会自杀?”

    叶青扭头望向李师儿,只见李师儿的表情竟然是多少有些失落与不甘。

    而完颜从彝犹豫了下后,还是坚定的点头道:“臣甚至认为这个可能性最大,过刚易折,而完颜珣便是这种人,他能够享受成功之后带来的无限成就感,但他绝对接受不了失败后的挫败感。而心高气傲的性格,会使得他根本没办法来面对您,以及大金国亡国的现实,所以臣猜测,以燕王如今率十万大军给会宁府造成的压力,已经足够让完颜珣在绝望之余行极端之举。”

    完颜从彝说完后再次望向叶青,而后凝重坚定道:“我完颜从彝愿意用人头担保,只要燕王愿意拖至午时……不,拖至天黑之时,最晚到天黑之时,会宁府即便是不会为燕王大开城门,但也一定会有对燕王而言的好消息传出来。这绝对比燕王如今用无数生命去攻城要划算太多了。如今战时已近尾声,燕王又是爱惜兵士的生命,那么……为何就不能再多等等……。”

    完颜从彝话音未落,贾金叶与冯璋哥则领着一个满身风雪,整个人像是一块冰的兵士跑了进来:“燕王,长岭急奏。”

    叶青伸手接过,皱眉头看了看那连眉毛、眼睫毛甚至是鼻孔都积满了冰雪的探子,走到跟前道:“你们一共多少人送书信的,还剩下多少人?”

    “回燕王,虞允文将军命我们四十七人给燕王送信,如今……如今只剩十三人。”那探子双手通红,叶青握在手里,就如同握着一块结结实实的冰块一般。

    深吸一口气后,轻轻拍了拍那探子的肩膀,盔甲发出被冰冻后硬邦邦的清脆声:“辛苦了,下去好生休息,回给虞允文的信,我会安排其他人去送。”

    探子被贾金叶、冯璋哥两人搀扶着走出中军帐,叶青不理会一旁的完颜从彝,径自打开虞允文送过来的书信,而此时不管是李师儿还是完颜从彝,目光都一直看着叶青神情,以及嘴角渐渐泛起的笑容,而那笑容在逐渐扩散的同时,尤为显得霸气与让人心惊。

    “天下大势已定矣!”叶青缓缓把信收好,整个人显得格外意气风发。

    而完颜从彝与李师儿,则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叶青所言的这七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1349 雪中谈话

    叶青并没有把书信的内容透露给任何人知晓,即便是李师儿的双眸一直紧盯着他刚放进怀里的书信,但叶青也是根本没有理会、全党没看见李师儿好奇的目光。

    回头看着同样是一脸好奇但又带着敬畏的完颜从彝,叶青快速的在脑海里权衡着利弊,而后深吸一口气后道:“今日若是……误我亡金,我保证你人头落地。”

    完颜从彝先是一惊,而后瞬间明白过来,顿时欣喜的连忙点着头道:“燕王放心,我敢保证,不到夜幕降临之时,会宁府必然会有……绝对有利于燕王的大事情发生。”

    说完后,完颜从彝便依旧是急切的看着叶青,显然,叶青如今还没有下令停止攻城,那么帐外的十数万大军,一旦时辰已到,必然还会按照先前的计划开始攻城。

    随着叶青的一声令下,中军帐外不远处那高大的云梯上,此时同样是积满了一层积雪,而后待好几个传令兵爬上去之后,随着那在空中与雪花共舞的巨大帅旗落下后,整个近十万的大军好像瞬间就变得安静了下来。

    对于走出帐外的完颜从彝而言,这一刻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头巨大的野兽刚刚张开嗜血大嘴,而后他的主人一声令下,那巨大的野兽便缓缓闭上了嘴,但依旧是一幅带着杀气,恶狠狠的表情盯着眼前的猎物。

    深吸一口气,完颜从彝心头无限感慨,今日他终于是体会到了何为在军中的真正的一声令下,何为令行禁止的含义。

    而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虽然巨大的帅旗被降了下来,也就意味着这一次攻城暂缓之后,但会宁府城下已经集结完毕的数万大军,并没有出现任何的骚动,甚至连那些军中的重要将领,都没有第一时间跑到中军帐这边问缘由。

    就在完颜从彝心生感慨发愣之际,耳边瞬间便响起了稀稀拉拉的铁蹄声,他本以为是那些将领终于忍不住、想不通,要跑到中军帐来问叶青为何下令停止攻城的缘由。

    可当四面八方的铁蹄声开始一个个出现在完颜从彝的眼前时,完颜从严再次无奈的叹口气,对于宋军的纪律性更是有了深切的感受。

    没有哪怕一小支的部队出现骚乱,整个大军在一片白茫茫的空地上依旧是严阵以待,即便是那几个各自将领麾下的传令兵,骑着战马快速的飞过,也丝毫没有激起大军将士的兴趣,依旧是在茫茫白雪中,继续维持着原有准备攻城的状态。

    这也他当初在隆安城头上,看到的那支在撤退时闲散至极、毫无秩序的大军相比,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景象。

    一个个骑着战马飞奔的传令兵快速抵达中军帐帐前,而后一个个中气十足的自报家门,随即一道道命令被贾涉送到了他们的手里,而后这一个个传令兵毫不拖泥带水的立刻翻身上马,再次向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

    随着一个个传令兵再次回到各自将领的面前,而后便是完颜陈和尚、乞石烈白山、乞石烈诸神奴,包括墨小宝、钟蚕、耶律乙薛等将领,在跟自己的副将交代完毕后,这才接过传令兵的战马,亲自向中军帐这边飞驰而来。

    几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根本让人无法去琢磨,在中军帐下令暂缓攻城后,他们此刻的心情与感想,所以……完颜从彝不由自主的猜测着,或许他们不愿意把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是怕影响军心士气吧?

    毕竟,完成一次大型的攻城前的准备,其实不比打一场战争容易,相反在某些时候,大战前的准备甚至比战场上的厮杀更为让诸多将领劳心费力,感到紧张与不安。

    特别是这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时,一旦暂缓了进攻的脚步,其实对于一支近十万的大军而言,再想要把整个大军的军心士气提升至最高涨之时,可是有着巨大的风险的。

    而完颜从彝,也是在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幕后,才发觉,让一支箭在弦上的大军暂缓攻城,恐怕背负的压力,不比让大军攻城的压力小多少,这一刻,他也终于体会到,为何叶青迟迟不愿意做决定的原因了。

    自然,也因为心头想通了这些道理后,完颜从彝也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瞬间陡增,甚至感到后脖颈已经开始发凉,也相信,一旦会宁府城中的局势发展,若是不像是他预期那般的话,恐怕叶青那句要他项上人头的话,就不只是简单的一句警告了,毕竟……军中无戏言。

    看着完颜陈和尚、乞石烈白山、乞石烈诸神奴以及墨小宝等人,一个个在中军帐前翻身下马,而后风一样的闯入叶青所在的中军帐后,完颜从彝此刻已经无心去关心中军帐中会发生什么事情,因为他此刻在顿感压力陡增的同时,更重要的是,他还需要时刻关注着会宁府城头上的情况,而后来判断自己给予叶青的判断,是否真的能够如愿实现。

    向贾涉要过了一匹战马,也不在乎在雪花飘落的荒郊野外,自己一身不算厚实的衣服是否能够顶得住眼下的寒冷,跳上马背之后的完颜从彝,专注的望着远方的会宁府城墙,而后独自一人策马来到了整个攻城大军的最前方。

    天空中飘舞的雪花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密,使得完颜从彝不得不连番策马独自一人继续向前,从而使得他与身后大军的距离越来越远,而与会宁府城墙的距离越来越近。

    城墙上依旧没有出现他想要的变化,即便是此刻端坐马背的他,整个人已经被冻的快要失去了知觉,但完颜从彝深知,若是真想要在叶青面前保住自己,以及兄长还有一家老小的性命,那么这个时候,就该是他拼了老命也要等到会宁府出现变化的时候。

    时不时的伸出僵硬快要没有知觉的手抹去挡住视线的雪花,至于脸颊上,额头上,肩膀上,前胸后背上的雪花,完颜从彝此刻已经无心去理会,因为此刻的他,更希望自己像是一只大鸟一样,恨不得能够飞进会宁府城,去看看会宁府是否有他判断的变化,去看看同样飘着雪花的皇宫内,完颜珣他此刻在干什么,他难道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吗?

    人世间最可怕的事情便是算计,而比这更可怕的恐怕就是自己算计自己,或者说是……自己吓唬自己。

    这世间没有神仙,所以自己心里的所思所想,不可能被任何人全部清清楚

    楚的猜透,即便是最最厉害的心理专家,也无法做到这一点儿。

    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比你自己更为了解你自己的心中所想、以及心中最为恐惧、害怕的事情。

    即便是这些道理完颜珣都很明白,但他依然会随着会宁府的形势越来越严重时,却做自己吓唬自己的事情。

    虽然他心高气傲,同时也很自负,可在面对叶青时,他的那种不管是自负还是自信,早已经随着自他称帝之后,大金国疆域的连番丢失,而被叶青击溃。

    所以当他暗地里派人跟蒙古人联系时,而后随着时间的推迟,蒙古人迟迟未到达,以及完颜脱达的兵败、乞石烈诸神奴率先兵临城下时,完颜珣在隐隐感到不安的同时,已经开始在心里自己吓唬自己。

    是不是叶青早就想到了这一步?所以他已经派人去拦截了蒙古人可能的援兵呢?会不会是自己身边还有叶青的内应,即便是在这个飘着雪花的恶劣天气下,他们还会通过各种飞禽来传递消息呢?

    所以是不是自己在会宁府的一举一动,会宁府的细微变化,其实都被叶青看在眼里呢?甚至……他如今比自己还要清楚会宁府的各种变化呢?是不是他也知道,如今会宁府的百姓已经好几日闭门不出,而各种商铺也都已经关门打烊,不再迎客?整个城就像是一座空城一样,只要这个孤零零的皇宫、只有自己一个人呢?

    手提酒壶、醉眼朦胧的完颜珣摸了摸下巴凌乱的胡子,而后踉跄着脚步推开了宫殿的大门,瞬间扑过来的寒风与雪花,使得敞开胸怀、露出护心毛的完颜珣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而后带着醉意一摇三晃的踉跄进不远处的廊亭内。

    “真的是天要亡我大金吗?我完颜珣到底做错了什么?宋人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连最后这么一座城池都不放过?”醉眼朦胧的完颜珣喃喃说道,手里的酒壶再次举起向嘴中倒去,时不时的从嘴角溢出,顺着嘴角流淌过脖子直至胸口,而完颜珣则是毫无所觉。

    此刻这皇宫的所谓后花园内,只有他一人在饮酒赏雪,而完颜琮、完颜玠已经被他打发回府,去看望家人。

    而宫里的太监、宫女,甚至是包括所剩不多的禁军,此时……或许都还在坚守着整个皇宫跟自己?或者……一夜的时间都跑了个干净吧?

    神情越发悲戚的完颜珣,虽然没有望着廊亭外密密麻麻的雪花滴落两滴泪,不过倒是紧了紧胸口敞开的衣衫,而后随着当啷一声声响,完颜珣闻声望去,只见另外一只袖子里滚落出一个昨夜就放进袖袋的红褐色酒壶。

    凝视着那滚落在地的酒壶久久,最终完颜珣颤巍巍的弯腰伸手,爬在地上把那小小的酒壶捡了回来,举在手中看着那红褐色的小酒壶,喃喃道:“难道这便是我完颜珣唯一的归宿不成?哈哈哈……。”

    醉酒后的笑声从最初的悲戚到变得越发的狂放,甚至就连急匆匆再次赶到皇宫的完颜琮、完颜玠都听到了皇宫后花园隐隐传来的狂放笑声,随即急忙示意太监不必通秉,立刻赶往后花园去见完颜珣。

    与依旧还坚定的守在寝殿门口的两名太监,穿过长长的大殿、沿着走廊快步向前跑去,完颜琮的嘴唇一直在哆嗦、蠕动着,也不知道是因为冻得还是因为紧张。

    而当四人快速的跑到廊亭,看到趴伏在廊亭内的人影时,俱是心头一惊,完颜琮、完颜玠更是急忙呼道:“圣上……。”

    完颜琮边跑边说道:“圣上,宋军停止攻城了,具体原因还不知晓,可能是因为雪下的越……来……越……大了吧……。”

    跑进廊亭内的完颜琮,在看到仰躺在冰冷地面上的完颜珣时,整个人瞬间被眼前的场景震惊的愣在了原地,而至于嘴里的话语,也不过是条件反射的一个字一个字吐了出来。

    一缕细如红线的鲜血,缓缓从仰躺在冰冷地面的完颜珣的嘴角流淌而出,完颜璟一双睁着的眼睛,此刻正无神的望着廊庭外天空飘舞的雪花。

    完颜玠急忙蹲下身,刚想要伸手去搀扶完颜珣的肩头,但看着那双已经渐渐涣散的眼睛,完颜玠那颤抖的手,开始以极慢的速度向完颜珣的鼻端伸去,毫无知觉的手指在快要碰到完颜珣的鼻端时,依旧是没有知觉。

    已经带着哭腔的完颜玠,急忙撤回自己的手,含在嘴里含糊道:“不,一定是冻的,所以手指没有知觉了,圣上……圣上……圣上只是睡着了,是不是?”

    完颜玠跪在地上转身,拼命的摇着呆立在他跟前、脸色惨白的完颜琮问道。

    看到这一景象,已经心如死灰的完颜琮,先是难以置信的摇着头,而后则是像在回应完颜玠的问话,又开始猛烈的点着头。

    而与此同时,一个人面对整个会宁府城墙的完颜从彝,整个人已经在马背上快要成为一个雪人了,胯下的战马同样是一身雪花,即便是感到很冷,但依旧是静静的陪同完颜从彝站在原地,只是四蹄时不时来回踢踏着地面,从而给脚下踩踏出四个如同黑洞的黑窟窿。

    就在完颜从彝已经感觉自己随时可能会被冻的失去知觉,会从马背上摔下去时,旁边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今日会宁府真的会有利于我们的变故发生吗?”

    “啊?”已经快要僵硬的完颜从彝,刚想要张口,这才发觉自己的喉咙极为嘶哑,甚至连话都有些说不出口,而后想要扭动脖子时,整个人则是差一点儿从马背上摔下去。

    随着旁边的人一把扶住了他,帮他稳坐马背上,脖子也开始听话的能动弹后,完颜从彝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乞石烈诸神奴竟然一脸微笑的站在了他的身边。

    嘴里呵出来的热气与雪花融合在一起,使得此刻乞石烈诸神奴的面容不是很清晰,而完颜从彝的脸几乎已经是完全通红,如同一个猴屁股一般,嘴唇更是青的开始发紫。

    把手里的一件宽大极厚的皮裘亲自披在了完颜从彝僵硬的身上,随即又帮完颜从彝系好了皮裘,平静的问道:“你为何认为完颜珣会走极端?”

    暂时还没有感到皮裘带来暖意的完颜从彝,用力的活动着自己的双手,感激的看了一眼乞石烈诸神奴后,口齿有些不清楚的说道:“自他登基后

    ,我便一直在观察他。说出来可能你不相信,其实当时……宗室原本更倾向于让我继承皇位,而完颜珣便把我差遣到了隆安……。”

    “这件事情,我听皇后提及过,不过说的倒是没有你这么详细。”乞石烈诸神奴神色平静道。

    “眼下看不出来天色时间,不过我想应该快了,以完颜珣心高气傲的性格,即便没有燕王兵临城下,便是你一人率兵兵临城下,恐怕完颜珣在大势已去的情况下,也绝不会向你投降。这一点儿……。”完颜从彝说到此处时,整个人也跟着渐渐有了丝丝生气,虽然手脚依旧冰冷僵硬,但有了身上这一件宽大极厚的皮裘,对于抵御风雪严寒自然还是有不小的用处。

    深吸一口气后,完颜从彝便继续说道:“其实完颜珣这一点儿很像先帝,当然,也不排除正是因为先帝当年之举,使得完颜珣在如今去效仿,也可以看做是一种对先帝的赔罪吧。”

    乞石烈诸神奴跟着叹口气,道:“但如今,这些都是你的判断,而这些事情其实还并未发生不是?”

    “你相信吗?我坚信我的判断。”完颜从彝坚定的说道。

    “为何要如此帮叶青?宋人在会宁府城下多死一些人,为即将要亡的大金国陪葬,不好吗?”乞石烈诸神奴问道。

    “宋人兵士在这城墙上死的越多,除非会宁城不会被攻破,而一旦城破了之后,我大金国的百姓,以及我完颜从彝率领的一些投降宋廷的将领,将来可会有好结果?我们的家眷也都在会宁府,若是宋人攻城之后变得惨无人道,到时候我又拿什么来阻挡?所以,与其说是在帮燕王,倒不如说是在帮我自己。”完颜从彝的神情显得有些落寞道。

    “可当初在隆安时,燕王不是已经答应你们,会保你们家人周全吗?”说完之后,乞石烈诸神奴从怀里掏出了一封温热的书信,在寒风与雪花之中递给了完颜从彝。

    完颜从彝双手僵硬的接过信,在打开的过程中,因为手指被冻的僵硬的缘故,好几次都差些让这封书信被寒风刮走。

    飞快的看完手里的书信,完颜从彝心头感到一阵的欣慰,这封书信的日期,甚至比他们前几日在隆安准备投降时,向叶青提出要求的日期还要早。

    “原来燕王早就想到了啊,看来燕王果真是深谋远虑,从彝苦读汉书多年,还是远远不及啊。”完颜从彝把书信递回给乞石烈诸神奴道。

    乞石烈诸神奴笑了笑,接过信放进怀里,而后也感慨道:“确实是深谋远虑啊,何止是你,是我们都远远不及啊。”

    完颜从彝听完乞石烈诸神奴的感慨,感觉乞石烈诸神奴的感慨像是话里有话,有些疑惑道:“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儿,还是说……燕王也预判到了会宁府里会出现大的变动?”

    乞石烈诸神奴笑着摇了摇头,而后望着远方那模模糊糊的城墙,神情有些复杂道:“燕王的视线……已经不在会宁府了。”

    完颜从彝心头一震,第一反应便是,是不是叶青背后的宋廷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是宋廷已经开始提防这位在整个北地拥有所有权利的异姓王了?

    可一想也不对,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最早就应该从粮草上体现出来不是?可如今叶青在金国所能够支配的粮草等物资,则是连他都有些觉得奢侈。

    之所以会有这种第一反应,完颜从彝自然也是因为深知宋人喜内讧的原因,当然,就像当年的岳飞一般,往往这些能够助宋廷力挽狂澜的名臣武将,从来都是没有一个能够有好下场的。

    乞石烈诸神奴像是猜到了完颜从彝的心思,笑了笑道:“刚刚我在听到时,几乎跟你一样的表情,但并非是宋廷出现了什么问题……。”

    “是蒙古人?”完颜从彝沉声问道。

    乞石烈诸神奴心头一惊,表面上却是不露声色道:“不错,燕王虽然没有像你一般预判会宁府会有大的状况发生,但他却预料到了蒙古国可能会有大事儿发生。而在不久前,他就已经开始把注意力往草原上转移了,如今……也确实如他所料。对了,你是怎么猜到的?”

    面对乞石烈诸神奴的问话,完颜从彝开始渐渐稍显自如的脸上闪过一抹笑意,而后道:“准备攻城前,我向燕王建议暂缓攻城时,曾有……比我冻得还惨的探子向燕王送信,所以你如今如此一说,那么既然不是宋廷,就只有蒙古国了。不过……蒙古人能发生什么对宋廷有利的状况呢?”

    说道此处后,完颜从彝心头又是一震,而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乞石烈诸神奴道:“你的意思说……燕王在伐金之后,还要跟蒙古人交战不成?他还想要把草原纳入宋廷的版图不成?”

    完颜从彝的脸上写满了雪花都无法遮掩的震惊,不可思议的看着不说话的乞石烈诸神奴,喃喃道:“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燕王真是野心太大了,他不会是想要……。”

    “据我对叶青的了解,他并没有跟完颜珣一样的心思。但……总觉得他仿佛肩负着什么使命一般,让人猜不透、看不懂。”乞石烈诸神奴皱眉说道。

    “蒙古人绝非像我们……像大金国这般不堪一击,何况是在草原上,蒙古人更是习惯了逐水而居的游牧生活,虽说汉人历史上,也不乏出征草原的战争赢到了最后。但如今的宋廷……就是如今的蒙古人,也比历史上的任何时期要强大很多。毕竟,汉人历史上出征草原时,还从未有过哪一个人,能够像铁木真这般真正的统治草原过。来去如风、游弋不定,就算是燕王麾下有像种花家军、破阵营这般能够胜任在草原交战的骑兵,但……我并不是很看好宋廷跟蒙古人之间的战争胜利……会倾向宋廷这边。”完颜从彝简单的分析道。

    “所以燕王让我过来找你,就是想让我问问你,你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乞石烈诸神奴语不惊人道。

    咔哒一下,完颜从彝感觉自己的下巴像是脱臼了一般,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乞石烈诸神奴也没有逼迫完颜从彝立刻答复,而是笑了笑正要说话时,突然之间神色一紧,望着远方那模模糊糊的城墙,急急道:“你看,城墙上……快看,会宁府的城门……。”

1350 死不瞑目

    会宁府的城门在风雪中缓缓打开,城楼上原本严阵以待的兵士,也开始收起了兵器并迅速从城墙上撤退了下来。

    城门大开后,一众太监与宫女冒着大雪分列两侧鱼贯而出,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在城门口摆出了迎接皇室的仪仗出来,随即便是一些文武官员,同样是分列两侧缓缓从城门内走出,而在留出来的中央通道中,金国宗室并列缓缓走出,在走到迎候皇室仪仗的最前面之后,望了望一望无际的风雪与那雪中的攻城大军后,皇家宗室率先跪在了厚厚的积雪中,连同其他文武官员还有太监、宫女,一同对着远处黑压压大的攻城大军高声道:“恭迎皇后回宫……。”

    远方的攻城大军在风雪中巍然不动,依旧是一派肃杀的气势,从而也使得会宁府城门口的皇室仪仗,在一个个面容悲戚的文武官员、宗室皇亲的衬托下,显得极为的落魄与凄凉。

    一连十来声悠长凄凉来自会宁府城门下文武官员、皇亲国戚的高呼声,穿过眼前的风雪、越过无数的攻城大军,终于是隐隐传到了中军帐的门前,而此时呆立在原地的李师儿,瞬间是泪流满面,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着,这一刻她不知道等了多久,可当这一刻到来后,她仿佛觉得,当初自己的凄惨逃亡好像就发生在昨日一般。

    一旁的叶青眉头紧皱,一连串的恭迎李师儿的呼声,他自然也是听的一清二楚。

    自然,他也意识到,完颜从彝虽然判断对了会宁府的形势,可不管是完颜从彝还是自己,显然都没有料到,会宁府投降的对象会是李师儿。

    “命墨小宝、钟蚕、耶律乙薛立刻进城,接管城内的守军。墨小宝立刻前往皇宫,寻找完颜珣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命完颜陈和尚、乞石烈白山看护会宁府城内宗室,尤其是以完颜从彝、完颜从宪的家眷为主。”叶青站在李师儿的身边不动声色的下令道。

    随着传令兵的几匹战马快速消失在风雪中后,依旧还在各个攻城大军待命的墨小宝、钟蚕、耶律乙薛所率的大军,在会宁府城门口的降臣跪了快要有小半个时辰后,这才开始率先进入会宁府。

    随着墨小宝、钟蚕、耶律乙薛的大军进入会宁府,完颜陈和尚、乞石烈白山以及乞石烈诸神奴的大军,则是依旧坚守在城外,即便是墨小宝、钟蚕以及耶律乙薛的大军已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进入了会宁府,可此刻不管是要求当攻城先锋军的乞石烈诸神奴还是完颜陈和尚,以及乞石烈白山,都没有在这个关键时刻表现出哪怕一丝的焦躁与不满。

    在没有接到叶青的命令前,他们便继续率领着自己的大军,安安静静的站在风雪中,默默的望着会宁府城门前的景象。

    叶青与自己的亲卫以及部分破阵营的兵士,开始缓缓护送着李师儿向会宁府城门口方向前进,随着他们距离会宁府城门口越来越近,而此时,那些已经跪在城门口近半个时辰的会宁府的文武官员,一直在静候着李师儿的到来。

    距离越来越近,随着李师儿的目光,穿过眼前的风雪,已经能够依稀看清楚会宁府城门口前的景象时,那些不管是跪在雪地里的文武官员还是皇亲宗室,甚至是包括那些一直站

    立不动的太监、宫女,几乎每一个人都成了一个个雪人一般。

    但即便是如此,这些出城受降,还是摆出皇家仪仗迎候李师儿的金国官员,依旧是任由雪花缓缓的飘落在身上,并没有哪怕是一个人伸手去拂去身上厚厚的雪花。

    而李师儿的眉头开始紧皱,因为她开始看到,在这漫长的半个时辰内,那些出城受降的官员也好,宗室也罢,还是那些不知道是熟悉还是陌生的宫女、太监中,已经有些人的身形开始摇摇欲坠,而就在她快要在叶青的陪同下走到跟前时,不少人终于是在雪地里支撑不住,开始摇晃着上身,而后一头扎进了地面厚厚的积雪中,随即一动不动。

    李师儿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叶青,这个时候的她,心头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一时之间就是连李师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如今到底是怎样的一幅心境,不过李师儿却知道,当年自己从会宁府开始逃亡时,心境与如今的心境……好像并无多大的区别,若是要说有区别的话,恐怕那就是……当时自己彷徨无助的开始逃亡之时,身边已经是无依无靠。而今,虽然依旧是有些彷徨跟迷茫,不过身边则是多了一个可以随时依靠的男人。

    “把这些冻昏过去的都立刻送回城内。”叶青转头,对身后不远处的贾涉说道。

    随着叶青的命令,而后贾涉便立刻率领着破阵营的兵士跑到那些冻昏倒的金国官员跟前,两人一个抬着就往城内走去。

    完颜琮、完颜玠此时也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不过脑海中保持着的那一丝清醒,让他们两人清楚的意识到,在这个关键时刻,不管有多艰难,都一定要撑到亲眼见到皇后才行,甚至是亲自把皇宫恭迎进皇宫才行。

    毕竟,只有这样,或许皇后李师儿,才会看在今日自己忠诚、可怜的份儿上,对于当年的事情既往不咎,或者是从轻发落。

    “完颜珣在何处?”完颜琮、完颜玠的头顶并没有出现他们熟悉的那个女声,相反是一个带着无限威严的低沉嗓音响起。

    不用抬头去看,完颜琮跟完颜玠都知道发话之人是谁,艰难的蠕动了半天喉咙后,完颜琮这才发出嘶哑的声音说道:“回燕王,完颜珣……已经畏罪自尽。”

    “尸首如今在何处?”叶青继续问道。

    “就在皇宫内,臣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处置,所以只好先出城恭迎皇后,请皇后发落。”完颜琮依旧是跪在雪地里说道。

    此时的李师儿,在听到完颜珣已经自尽后,不由自主的抬头望向了雪花飞舞的天空,灰蒙蒙的天空什么也看不见,但不知为何,此时的李师儿,总是觉得在那灰蒙蒙的高空之上,有一双温和的眼睛正在微笑着而欣慰的望着自己。

    泪水再次沿着眼角滑落,与冰凉的雪花交融之后,在脸颊上形成一道清凉的泪痕,而那本应该出现在灰蒙蒙天空的完颜璟的面容,却是始终不曾出现。

    凤眸中的水雾越来越多,使得李师儿仰望着灰蒙蒙天空的视线越发的模糊,越是想要看见完颜璟的面容,但不知为何,这一刻竟然连脑海里原本很清晰的完颜璟的面容,在她心里都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

    “进宫吧。

    ”李师儿抽噎了一声,而后低头低声说道。

    叶青在旁默默点点头,随即在完颜琮、完颜玠起来跌倒、刚站起来又立刻跌倒反反复复好几次之后,这才在无数官员与宗室,以及剩余的太监、宫女的引领下,浩浩荡荡的进入会宁府,沿着满是积雪又空无一人的街道,向着皇宫缓缓前行。

    一路上所见到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甚至在拐过街角的时候,李师儿都能够清楚的回忆起,当年她与完颜璟偷偷跑出皇宫游逛时的场景,但不知为何,完颜璟的面容依旧是在她脑海里显得模糊不清,不再像以前那般那么清楚。

    随着与李师儿想象中的雪中皇宫,几乎毫无差别的出现在她眼前时,瞬间又是一阵恭迎皇后回宫的呼声在两侧的太监、宫女以及其他官员嘴中响起,一直坐在马背上进城的李师儿身形莫名一阵,整个人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已经找到完颜珣的尸首了,并没有被人动过。”叶青向李师儿说道。

    李师儿默默的点点头,依靠两腿从城门口走到皇宫门口完颜琮、完颜玠二人,一路上一直都跟随在李师儿身边,一左一右的为李师儿牵马开道。

    皇宫的大体格局以及样子几乎毫无改变,而在一些宫殿内,则已经不再是李师儿熟悉的样子,特别是进入后宫之后,每一个大殿里的陈设对于她而言,完全是一个陌生的环境,与她想象中,与她当年所在的后宫,几乎没有什么地方,能够让她再轻松的回忆起当年的种种。

    李师儿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叶青来处理,而她则是在跟随她多年的太监与宫女陪同下,以及叶青所派的亲卫的护卫下,一间房一间房、一个宫殿一个宫殿的巡视着这个原本属于她的每一处领地。

    完颜从彝等人也跟着叶青、李师儿一同来到了皇宫,即便他们如今的心思,已经完全飞到了自己在会宁府的府里,一家时刻牵挂的家眷身上,但随着会宁府城被宋人占据后,在预示着大金国王朝就在这一日彻底消亡后,他们如今即便是身处熟悉的会宁府,可感觉上,这里已经不再是大金国的都城,而是宋王朝的一个普通城池罢了,同时也就意味着,他们不管做什么,都要听命于宋人才是。

    在完颜琮、完颜玠的引领下,来到依旧躺着完颜珣尸体的廊亭内,而此时的李师儿,在巡视自己的领地时,也恰好从这里经过。

    隔着中间的花园与风雪两两相望,李师儿的目光透过风雪,依稀看到了那个让她无时无刻都想要亲自手刃的仇人的身影,那么可怜、那么可恨的躺在众人的脚下一动不动。

    嘴角的那一缕原本的鲜红早已经变成了让人感到恶心的黑褐色,一双眼睛睁的圆圆的且空洞无神,僵硬了的手脚即便是太监接连掰了好几次,哪怕是已经掰的额头冒汗,但已经死去多时的完颜珣,依旧倔强的保持着可恨又可怜的姿势,依旧是仰望着天空,死不瞑目。

    “厚葬吧。”叶青凝视着那具倔强的尸体,淡淡说道,随着完颜琮与完颜玠的点头,以及心头长舒一口气时,叶青转头望向对面走廊内的李师儿,而李师儿的目光,在再次看了一眼完颜珣的尸体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1351 节制

    会宁府渐渐开始恢复正常,但雪后的会宁府无论是大街还是小巷上,能够见到的百姓并不多,大部分的身形还是巡视在大街小巷上的宋人兵士。

    或许是因为当年金国对于宋廷宗室的暴行所致,使得如今的百姓,即便是没有被宋人的兵士报复,但心底里还是有些担忧与害怕,深怕宋人兵士也会像当年金廷那般,不止是羞辱皇家宗室、文武官员,连百姓的妻女也不会轻易放过。

    所以会宁府的百姓,窝在家里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得不出门买一些粮食等应用之物时,都是由男子负责出门,而一些家里有着黄花大闺女,或者是长得漂亮的小媳妇,早已经是给大闺女、小媳妇的脸上涂抹了一层厚厚的锅黑,身上的衣衫也不再像以前那般亮丽,都换成了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衫,瞬间就可以把自己那张漂亮的脸蛋遮掩起来,同时,也能够让自己苗条的身材,在粗布衣衫的衬托之下变得臃肿起来。

    相比较于会宁府的大街小巷还有着一丝草木皆兵的感觉,会宁府内的皇宫如今已经恢复如常,大部分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屋顶上方的积雪在午后也会被稍纵即逝的暖阳融化一些,而后屋檐处就像是一串串珠帘一般,滴滴答答的声音配合着那从屋檐垂落下来的晶莹剔透的冰凌,也倒是颇有一番意境。

    刘克师已经从隆安赶到了会宁,此刻正与叶青窝在皇宫内的一处温暖的偏殿内,时不时往往不远处烧的通红的铁炉子,时不时看着美滋滋喝着小酒的燕王。

    叶青与李师儿一同入住了皇宫,不过李师儿如今依旧是在后宫,而叶青也并没有堂而皇之的就入主进那皇宫的主殿,即便是召集将领还有官员议事时,叶青都会选择这个宽敞且又暖和的大殿。

    并非是李师儿的反对,而是叶青给予完颜璟、李师儿仅存的一丝尊重。也是因为这一点儿,从而让身处后宫的李师儿不至于陷入两难与尴尬的境地。

    毕竟,不管如今会宁府是不是还属于金国,不管金国是不是已经亡国,但从情感上而言,对于李师儿也好,还是完颜从彝等一些宗室,还是那些文武官员而言,可谓是都留存了一丝薄面。

    刘克师从沉思中缓过神来,而后叹口气问道:“那眼下这些皇家宗室还有文武官员该怎么处置?总不能您天天在这里镇守着他们,天天把他们叫到这里进行亡国教育吧?”

    “缺少一个契机,也缺少一个在金国有威望有影响力的人站出来给我们递台阶啊,我倒是想把他们都迁到燕京,就像当年金国攻我都城后,把宗室一同迁入金国一样。可若是我们出声这么做的话,恐怕会给他们造成心理上的恐慌。毕竟,你也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想要忘记的那段耻辱,在我们还未攻伐金国时,可是金国百姓以及宗室官员茶余饭后最为喜欢的话题。即便如今金国已亡,但不代表就没有人不会再去追忆往昔的荣耀不是?”叶青也叹口气道。

    “完颜从彝、完颜琮、完颜玠三人不行吗?”刘克师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三人,他也相信,只要这三人出声的话,那么事情就应该好办一些了。

    叶青闻言又是叹口气,而后望着窗外笑了一声,又摇了摇头后道:“完颜从彝确实极有城府啊,你看,自打前日允许他离开皇宫回自己的府邸后,这不就成了缩头乌龟了,说什么也不再露面了,不就是怕我逼迫他做一个主动愿意迁往燕京的宗室表率吗?还有,会宁府刚投降的那日,我就曾让乞石烈诸神奴试探、拉拢过他,但到现在为止……。”叶青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

    “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刘克师有些吃惊的问道。

    “可不是一点儿反应没有。”叶青有些丧气说道:“完颜琮、完颜玠来那个人,这几日已经不知道往我这里跑了多少回了,如今就差把心掏出来给我看看他们对我的忠心了,可比起完颜从彝来,他们二人不服众啊。特别是会宁府的失守,以及我们的进驻,使得他们二人在宗室的影响力都大大减弱了很多,更别提在文武官员以及百姓的心中了。”叶青端起酒杯幽幽说道。

    “那……皇后呢?”刘克师在叶青有些迷惑的表情下,挤眉弄眼的指了指叶青身后的后宫说道。

    叶青默默点着头,道:“倒是考虑过,但李师儿这几日的心情……若是这个时候跟她说,恐怕立刻就会跟我翻脸,于大局不利啊。而且……我猜测,她可能已经猜到我想要回燕京过元日的心思了,所以我担心到头来会弄巧成拙。”

    刘克师神情先是有些不明白,听到最后时,终于是露出了了然的表情,其实说到最后,症结又是回到了燕王的身上。

    燕王与金国皇后之间的事情,如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刘克师这个“近臣”又岂能不知晓?

    所以

    说白了,这件事还是燕王的家事,不管如何说,这李师儿终究是金国的皇后,哪怕是金国已经亡了,可正是因为金国亡了,如今唯有的倚靠就是燕王,而燕王府里又是……所以曾经身为后宫之主的李师儿,岂能不明白,一旦自己跟随叶青回到了燕京,那么她的境遇……恐怕就跟宫里那些不得宠的嫔妃没有什么区别吧?

    即便是燕王叶青待见她,但也架不住那几个正主看她不顺眼啊,所以还不如就像如今这般窝在燕京才好呢,眼不见心不烦,还不用受人家的气。

    完颜陈和尚、乞石烈白山以及完颜斜烈,站在后宫的廊亭内,哈着热气搓着双手像乞石烈诸神奴继续解释着:“燕王府里的几位王妃,虽然并没有慢待过皇后,但……终究是外人啊,这要是回到燕京的话,你想想,那几个王妃又怎么会给皇后好脸色?这不就跟……跟这后宫一样的道理吗?”

    “那她们可有……可有……。”乞石烈诸神奴有些为难的斟酌了半天,实在想不出合适的词汇,道:“她们之间可曾发生过一些不愉快?或者是争吵的面红耳赤的时候?”

    完颜陈和尚三人一阵低头回忆,而后同时摇头道:“这个……好像是没有,不过我们三个那时候在燕京的时候都能够感觉到,人家明显不待见皇后。”?“可是此一时彼一时,那个时候燕王跟皇后不是还没有……还没有那个吗?”乞石烈诸神奴说道。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眼下看燕王都不敢亲自跟皇后提及这件南迁的事情来看,这说明燕王心里也是有些顾忌不是?”完颜斜烈抚摸着下巴说道。

    “也对,若我是皇后、或者是燕王的那几位王妃,我也会不满意的。燕王风流可谓是人尽皆知啊,除了当年征夏时没有发生过艳遇,这征辽时,可是把人家的公主都给纳了,而且还是心甘情愿的投奔,甚至连麾下的将士也不是给了……。”乞石烈诸神奴叹道。

    “是啊,我们跟他们的处境相比,几乎是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辽国是公主,而我们这边……是皇后。”乞石烈白山无奈说道。

    完颜陈和尚吃吃笑了笑,道:“你们还漏算了一个人,就是燕京府里的一位王妃,当初可并不是燕王的王妃……。”

    “宋廷被他纳了一个王妃,辽国被他收了一个公主,金国被他……。”完颜斜烈掰着手指头,有些震惊的计算着。

    “真是羡慕燕王……。”乞石烈诸神奴扬天把心声刚吐一半,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冷冷的声音:“既然你羡慕,你也可以效仿叶青如此,本宫绝不拦着,不过你是看上金国的那个公主了,还是王妃了,还是说是本宫……。”

    “罪臣见过皇后。”几乎不用回头,乞石烈诸神奴四人,瞬间在廊亭内跪倒一片,头低的下下的,丝毫不敢去看那神态冰冷的皇后李师儿。

    “起来吧,我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李师儿看着跪在跟前四个忠心耿耿的臣子说道。

    尤其是乞石烈诸神奴,当昨日里乞石烈诸神奴跟她说起他已经攒了很多很多的银子,打算给她在燕京置办一个府邸时,当时实话实说,李师儿的心里还是很感动很感动的。

    可当乞石烈诸神奴离开,李师儿心里咂摸过味来后,才惊觉这乞石烈诸神奴,竟然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学会了胳膊肘往外拐,竟然懂得替叶青说话了!

    自然而然的,今日一早李师儿就把一肚子的怒火全部发泄到了完颜陈和尚几人身上,从而使得今日来到后宫的乞石烈诸神奴,想要去见李师儿时,便被完颜陈和尚三人给拦了下来。

    因而这才有了刚刚那一番的对话,让四人在这个时候,夹在叶青与李师儿之间是实在难做人,一边是自己忠心耿耿了半辈子的皇后,一边是让他们由衷钦佩,俘获了他们皇后芳心的宋廷燕王,所以对于四人而言,眼下的这碗水……真是很难端平啊。

    “叶青还说了些什么?”李师儿表情冷冷的问道。

    完颜陈和尚、乞石烈白山以及完颜斜烈,瞬间一致的把目光投向了乞石烈诸神奴,三人的神情就像是,这件事只有乞石烈诸神奴知道,他们三人并不知情。

    察觉到三人都把目光投在他身上,挖坑让他跳,让他给皇后解释时,乞石烈诸神奴瞬间就要炸毛,可当着李师儿的面,他又不敢太过于放肆,哪怕如今眼前的皇后已经不是当初的皇后,可乞石烈诸神奴的忠心与敬畏,却是始终不曾变过分毫。

    神情有些为难的望着一脸比这寒冬天气还要清冷几分的皇后李师儿,乞石烈诸神奴嘴唇蠕动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回皇后,这是燕王逼迫臣的,臣前些时日跟叛贼完颜脱达在曲州交战时,确实从完颜脱达那里拿到了一大笔金银财宝,是,如今还是由臣在看管。但……。

    “他威胁你了?”李师儿眉目一挑问道。

    乞石烈诸神奴无奈的点了点头,道:“所以臣觉得,与其把这笔如山的财富全部送给燕王,倒不如先拿出一部分的钱来给您置办一座好宅子,这样一来,您在燕京也就有了一个真正的立足之地,也不至于说是前往燕王府……。”

    “谁跟你说我要去燕王府了?谁跟你说我就会跟他回燕京了?”李师儿眉目再一挑,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之外,还带着一丝的不满与不忿。

    不过李师儿却是没有发现,她即便是如此反问乞石烈诸神奴,但也已经等同于是承认了她跟叶青之间的关系,甚至……甚至是已经在内心深处,把叶青当成了她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

    “是燕王说的。”乞石烈诸神奴嘀咕道。

    而后就感觉面前一阵风吹过,李师儿已经从他们四人身边掠过,向着前方远处的那一偏殿行去。

    而此时的偏殿内,依旧是只有叶青与刘克师二人,不过二人的话题,已经由原先如何该南迁金国遗留宗室,以及文武官员的话题上,转移到了辽阳、咸平、隆安以及会宁四府如何节制的问题上。

    拿下整个金国之后,那么如何吏治、节制,用什么样的人,以及在四府的吏治问题上,都需要叶青与刘克师来仔细的计算筹划才行。

    会宁府虽然与咸平、隆安、辽阳三府同品同级,但因为会宁府身为都城的关系,即便是与其他三府同品同级,可在官员的差遣与任免上,往往都会选择比其他三府高出一品的官员来任差遣。

    而这也就形成了一个固有的观念,那就是四府之间一直以来都是以会宁府为首的观念。

    如今金国已经走进了历史的长河里,会宁府的地位显然便不能像当初那般,依旧是不合礼制的高出其他三府一品才是,毕竟,会宁府距离燕京相比其他三府在距离上更远,而若是会宁府依旧是稳压其他三府一头,对于宋廷的节制而言,始终有些鞭长莫及的感觉,即便是宋廷在这里差遣朝廷极为信任的官员,但因为金、宋两者之间的恩恩怨怨,给宋廷造成的伤害与屈辱,使得会宁府的地位,决不能凌驾于其他三府之上。

    “那燕王的意思是……南迁这些宗室与官员之后,把会宁府的品级降下来,而后拔高隆安、咸平、辽阳三府的品级吗?可如此的话,也几乎等同于是治标不治本,于朝廷而言,始终还是一个隐患不是吗?”刘克师想了想问道。

    而后在叶青看向他时,刘克师喝完杯中酒,再先替叶青斟上酒后,继续说道:“金人百姓不同于我宋人百姓那般顺从、利于节制,此地民风彪悍、又是极为尚武,百姓难以驯化,即便是四府都从关内差遣官员,恐怕也难以达到您想要的安定。何况,如今长岭的虞允文,还在与蒙古人在对峙。这些,恐都会在日后成为不利于我们治金的因素。”

    “辽阳如何?”叶青突然说道。

    “不怎么样。”李师儿清冷的声音,随着大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一股寒风使得暖和的偏殿内的温度,瞬间仿佛降低了几分。

    “你怎么来了?”叶青有些诧异的问道。

    “我怎么就不能来?”李师儿挑眉、理直气壮道。

    叶青环视着整个偏殿,而后无奈的叹口气,刚一进入会宁府时,李师儿因为情绪低落的原因,在他跟前可谓是小鸟依人,但这两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李师儿就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就像是……就像是当初他初见李师儿时那般,对自己充满了偏见与不满。

    刚刚端起酒杯的刘克师,小心翼翼的偷偷放下酒杯,而后对着叶青嘿嘿一笑,便开始缓缓起身打算先避一避,这个时候,他就是个外人了,实在是不适合继续留在偏殿,因为继续留在这里的话,恐怕很可能一会儿就会被不小心误伤。

    李师儿并没有拦阻,而是在刘克师经过她行礼后离开时,不自觉的用鼻孔冷哼了一声,吓得刘克师迎着门外的冷风瞬间打了个寒颤,而后急忙快步跑出了偏殿,还贴心的把大殿的门给带上。

    随即便一头扎进了跟着李师儿赶来的完颜陈和尚的怀里,瞬间刘克师的官威便抖了起来:“成何体统,站在这里作甚?会宁城里的安抚事宜都办完了?”

    “你又在此作甚?”乞石烈诸神奴笑着道。

    “自然是找燕王商议事情。”刘克师没好气的说道,随即不耐烦的对着乞石烈诸神奴四人挥挥手道:“走走走,去那边那个暖殿,正好我也有事儿跟你们四人商议。”

    四人离开了偏殿,而偏殿里的李师儿与叶青,此刻正在大眼瞪小眼,叶青搞不明白李师儿的心思,而李师儿则怪叶青看不穿她的心思,想来是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感受。

1352 异曲同工

    会宁府被兵不血刃的拿下,从而致使为宋廷造成无数伤害与耻辱的大金国终于走向了灭亡,但如今身处会宁府的燕王叶青,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就连前金国皇后李师儿,在大仇终于得报之后再次进驻会宁府后,情绪上也没有出现她当年逃亡时,想象中的复仇后的快感。

    会宁府开始恢复着往日的秩序,即便是不远处的皇宫,已经不再是属于大金国,即便是如今他们也已经不得不把自己归属为宋廷百姓,但不管如何,在望向远处那气派恢弘的皇宫时,心里头总是会升起一股复杂的感觉。

    雪花渐渐开始消融,不过并没有因为头顶的灿烂阳光,给人们的身上洒下一丝丝的暖意,充满灿烂阳光的午后,屋檐处即便是滴答着消融后的雪水,可流动的空气与寒风依旧是如同刀子一般,凛冽的刺向人们的脸颊,亦或是内心的最深处。

    “眼下……你有什么打算?”完颜从宪深吸一口气,看着自皇宫回来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完颜从彝心情沉重的问道。

    完颜从彝沉默着摇了摇头,自皇宫回来后,不知为何,完颜从彝总是有种像是活在梦里的不真实感。

    特别是当他终于有时间,也可以静下心来从头去思索:大金国是如何走到今日这一步的时候,种种问题以及当时局势的发展,以及各方势力的反应,又是再一次给了他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回过头来看,他发现不管是自己当时给予完颜珣的建议,还是当时完颜珣的处置方式,哪怕是整个大金国的官员与百姓,好像都没有真正意识到,当初的局势对于他们乃至整个大金国而言到底有多严重。

    不管是自己还是其他人,哪怕是完颜珣,好像都认为这只是一种危机,但远远没有意识到,这种危机会殃及大金国的根本,他们从内心的最深处,好像根本就没有做好会亡国的准备,而后便是像做梦一般,眼睁睁的看着宋廷进驻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眼睁睁的看着金国走向了灭亡,而他们却是无计可施。

    “其实当初应该再坚决一些,应该让完颜脱达镇守隆安,而我……应该跟乞石烈诸神奴的叛军在城外周旋才是,如此一来,或许到了今日,大金国还不至于会亡国。”完颜从彝突然说道。

    完颜从宪愣了一下,看着若有所思的二弟,不自觉的叹口气道:“事已至此,恐是已经无挽回的余地了。”

    “不错……是啊,当初我们根本没有想过怎么打败宋人,因为我们都被叶青战无不胜的威名给吓住了,潜意识中就本能的认为,我们根本打不赢叶青所率的大军。所以我们才会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拖延,一直拖到寒冬腊月风雪到来之际,以为如此一来,就能够让宋人不战而退。”说道此处的完颜从彝,依旧没有理会自己的兄长完颜从宪,摇头苦笑了一下后,便接着说道:“燕王与宋人的战无不胜,使得我们……竟然从心底认为他们是以人力不可战胜的,竟然期望着靠风雪与寒冷来阻止叶青……。”

    “二弟……。”完颜从宪看着沉醉于自己低落情绪中的完颜从彝,不由得有些担心道。

    “大哥,我没事儿。”完颜从彝抬起头,给了完颜从宪一个苦涩的笑容后,沉重道:“是我们自己神化了叶青,却忘了在这个世界上,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来的可靠。正所谓……求人不如求己,这苍天……呵呵,说白了,并不会眷顾弱者,而是只会给强者锦上添花罢了。我们以为风雪与寒冬会是最佳阻止宋人的利器,而宋人何尝不认为,风雪与寒冬,是亡我们大金国的最佳机会。叶青……不愧人杰也。”

    “二弟,你这是……这是怎么了?”完颜从宪依旧是担忧的问道,在他看来,完颜从彝此时此刻的样子,竟是给他一种好像大金国还未灭亡,叶青与李师儿并不在那皇宫,仿佛一切都还停留在完颜珣急召他们二人入宫前的那个时刻。因为……现在的情景与当时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甚至就连说的话都几无二致。

    “二弟,大金国的亡国,罪不在你,你不用心怀内疚,更不必替完颜珣担负亡国的罪责……。”完颜从宪试图想要安慰完颜从彝道。

    完颜从彝再次苦笑着摇了摇头,而后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的拍了下自己的双膝,而后站起身直视着一脸担忧的兄长完颜从宪,笑着道:“大哥,我真的没事儿。我只是……只是……叶青想要让我为他效力,你认为我是否应该……。”

    “二弟此言当真?”完颜从宪上下打量着完颜从彝,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也就好理解,为何完颜从彝自回到府里后,一直都是唉声叹气、痛心疾首的原因了。

    “在城外

    时,乞石烈诸神奴曾经试探过我的口风。当时我就猜到了,这绝不会单单只是乞石烈诸神奴的意思,背后必然是叶青的指使。”完颜从彝皱眉说道。

    “如今我大金国都已经亡了,就算是不为叶青效力,但我们又能改变什么?大金国宗室的身份与显贵,也早就随着大金国的亡国而亡了。二弟,大哥虽然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但……大哥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的话,那么其后果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完颜从宪抓着完颜从彝的双臂认真的说道。

    “大哥可知,为何叶青还留在会宁府不班师回朝?”完颜从彝笑着问道。

    完颜从宪愣了下,而后默默的摇了摇头,然后才说道:“想必是怕会宁府局势不稳吧,所以他需要亲自坐镇……。”

    完颜从彝摇了摇头,笑着道:“不是。是因为叶青在等,在等一个在会宁府的达官显贵、皇亲宗室中都有影响力的人站出来,当着会宁府所有的人面向他以及宋廷表忠。如此一来,他才会放心的班师回朝。而至于会宁府……也将永远的告别往昔的荣耀,辽阳、隆安、咸平三府之中,必然有一个府的地位要凌驾于包括会宁府在内的其他三府的地位之上,从而使得即便是叶青离开后,也能够保证四府乃至整个州府,都是在宋廷或者是叶青的牢牢掌控中。”

    “为何不会是会宁府?因为都城的原因,还是因为距离燕京太过遥远的原因?”完颜从宪略微思索了下后问道。

    “两者原因都有吧,不过我估计……辽阳府成为四府之首的可能性最大,毕竟,叶青在辽阳可是亲自经营了好几年,如今宋镇这个名字,也几乎快要成为辽阳府的别称了。”完颜从彝咬着嘴唇谨慎的说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希望我们能够早一步搬到辽阳?如此可是还有复国的机会……。”完颜从宪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也不得不佩服完颜从彝的勇气。

    可不等他说完,完颜从彝就哑然失笑的摆了摆手、摇了摇头,道:“大哥你想岔了,就算是我想要复国,可叶青又岂会给我们机会?他又岂会让我们继续留在渝关以内?不管如何,我们这些人,都是要被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暗中监管起来的,所以我们的归处……只有燕京府。”

    “燕京府?”完颜从宪有些惊诧,不过瞬间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游戏神秘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是不是回到燕京之后,那原本属于我们的宅院,还会是我们的?”

    完颜从彝这一次这是稍显开朗的笑了起来,而后道:“大哥,燕京早不是当年的燕京了,据说……如果你真想要那些旧宅,大部分都可以给你。因为啊,如今叶青在入主燕京后,就开始重新建造燕京城了,如今的燕京城更偏南一些,几乎是一个全新的城池,而咱们那时候所在的燕京城,据说还不到新燕京城的一半大。”

    “那我们……。”完颜从宪的目光多了一丝的炙热与**。

    完颜从彝深吸一口气,而后认真的看着眼中带着炙热与**的完颜从宪,凝重的道:“大哥,只要燕王叶青无恙,大金国想要复国便是毫无可能。而今大金亡了,宗室也好,那些其余的达官显贵也罢,在宋人治下也都将不复往日荣耀。但……乞石烈诸神奴、完颜陈和尚等人却可以是例外。”

    完颜从宪认同的点着头,这一点儿不用说他都很清楚,毕竟,不管这几人是否是真正归顺了叶青,但看在前皇后李师儿的面子上,以及叶青想要在占据金国后,把金国牢牢的控制在手里,那么必然是需要几个来自金国的降臣来为他镇守这一大片疆域才是。

    因而,无论如何,完颜陈和尚等人,在宋廷依旧会是位高权重之人,但其余文武官员以及他们这些皇亲贵胄,恐怕……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将变得如普通百姓一般了。

    “所以……大哥,若是想要出人头地,或者是保住我们眼前的荣华富贵,恐怕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完颜从彝认真的说道。

    “你是说……投降叶青?”完颜从宪问道。

    完颜从彝点点头,而后有些自嘲道:“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投降了,心里头也早已经麻木了。况且,重要的是,眼下则是最好的机会,而一旦错过这个机会后,我们就算是对叶青掏心掏肺恐也很难让人正眼相看。”

    完颜从宪看着完颜从彝认真的神情,也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当下也不用多做思索,凝视着完颜从彝说道:“二弟,咱们这个家的大事小情,向来都是你说了算,都是由你来拿主意的。要不是你前往隆安,恐怕我们这一大家子的人很可能就会为先帝陪葬了。都是因为你的选择,才使得我们这

    一大家得以保全。而今,即便是我们不想追求更高更多的富贵,只需要保住我们现有的,不至于像完颜琮、完颜玠那般狼狈……你放心吧,大哥任何事情都听你的。”

    说完之后,完颜从宪还不忘对着完颜从彝认真的狠狠点着头,像是在表达自己内心对完颜从彝坚定的支持。

    完颜从彝的心头终于是松了一口气,随即拉着完颜从宪坐下,权衡了一番后道:“既然大哥支持,那么眼下,恐就有事情需要大哥亲自去做,这些事情,眼下也唯有大哥你可以做到。”

    “连你都不行吗?”完颜从宪惊讶的问道。

    “我已经向宋廷投降过一次了,所以,大哥你还认为如今我去说服别人有比你更可靠吗?何况,我如今在叶青眼中,他更为看重的是我在宗室乃至官员中间的影响力,而不是实际上的说服力。我可以冒着被他人唾骂的名声,当着天下人的面向叶青建议,愿意南迁至燕京,但其中的细节,则需要大哥去游说。”完颜从彝看着有些不太明白其中道理的完颜从宪,顿了下后,便继续说道:“两者虽然不矛盾,但在性质上则不同。”

    “性质上?”完颜从宪皱眉道。

    完颜从彝点点头,解释道:“您去说服他们,是因为你跟他们一样,都不曾投降过宋人。而那些达官显贵还有官员,自然心里就会少了一些疙瘩,情感上不会认为是自己投降给了宋人,而是无奈之举。而若是我去说服的话……因为隆安一事儿,他们自然而然的会认为,我是在帮叶青说项,如此一来,有可能会激起一些人的逆反心理。”

    “可若是你公然建议宋人把我们都南迁至燕京,那岂不是也一样的道理……。”完颜从宪还没有绕过弯来。

    “自然有所不同,我已经背上投降的名号了,去说服他们,他们也会认为自己是在向叶青投降,而不是无奈之举。差别虽然不大,但由你来做则能够事半功倍。毕竟,完颜琮、完颜玠既然选择了出城投降,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们很可能也会向叶青如此建议,所以眼下,既是我们跟完颜琮、完颜玠之间的争斗,也是看谁能够在叶青跟前立下功劳最大的竞争。我们赢了,自是不用多说,以后在燕京也会有我们一席之地,而我们输了,以完颜琮、完颜玠跟我们兄弟之间的恩怨,我们到了燕京的日子,恐怕也会像在会宁府这般不好过,不受人待见。”

    完颜从宪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而后点点头道:“大哥明白了,你说吧,我先去找谁,虽然大哥不中用,但好歹在会宁府朝堂之上倒也有几个真心实意、交情不错的朋友。”

    “从各州各府的官员开始入手,大哥一定要切记,切勿从朝堂官员身上入手,如此的话,可能会适得其反。”完颜从彝建议道。

    “你是担心完颜琮他们会从朝堂官员的身上入手吧?”完颜从宪问道。

    完颜从彝不说话的点点头,并没有回答完颜从宪的问话,稍微顿了下后,便向完颜从宪说道:“既然大哥已经明白了,那么事不宜迟,大哥可立刻出城去前往各州说服州府的官员。”

    不等完颜从宪问出心里的担忧,完颜从彝就说道:“大哥放心,宋廷的大军不会阻拦的,因为……叶青如今恐怕就在盯着看,看看是谁会帮他这个忙。”

    “那你呢?”完颜从宪毫不怀疑完颜从彝的判断,当下点着头问道。

    “我自然是去宫里,先向叶青再次表忠。毕竟,我已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天了,该是时候了,若不然的话,恐怕就会适得其反,耗尽了叶青对我的耐心了。”完颜从彝微笑着说道。

    在完颜从宪、完颜从彝兄弟二人,在为日后的荣华富贵与权利做着谋划时,随着宋人进入会宁府后,开始失去往日尊贵的完颜琮与完颜玠,此刻也同样在思索着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以及他们如何能够得到叶青的信任与重用。

    相比起完颜从宪两兄弟的缜密心思来,完颜琮、完颜玠在这件事情的办法倒是颇为简单有效,直接搬出了当年金国掳掠宋廷宗室的法子,而这个法子,也竟是与叶青所期望的办法异曲同工。

    会宁府的皇宫里,叶青还没有弄明白李师儿善变的心思,而李师儿也没有解释,对着叶青依旧是不冷不热,与之前是完全判若两人。

    贾涉倒是看出了一丝头绪,在偏殿旁连连咳嗽了几声,引起叶青的主意,以及李师儿的瞪眼后,这才摸着鼻子退到了两人看不见的地方。

    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与贾涉相当有默契的叶青则是在李师儿面前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快步走出了偏殿,一眼就望见了站在偏殿拐角处的贾涉。

1353 缺一个章节名

    李师儿的心思并不难猜,但正所谓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叶青根本就没有往儿女情长那个方面考虑,所以这几日来,便一直不明白李师儿为何会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为何会突然跟他怄气。

    而贾涉在偏殿拐角的一番言语,瞬间让叶青恍然大悟。

    李师儿虽然不求叶青能够对她明媒正娶,但终究是身为一个女子,何况当初又曾是身居大金国皇后之位,这样一个女人,又其能是随随便便就跟人走?

    不奢望叶青会对她明媒正娶,也不期望叶青会给她什么名分,但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着叶青前往燕京,李师儿总觉得自己有些亏,同样,也会觉得如此一来的话,可能自己根本无法得到叶青的重视。

    所以如今大金国已亡,她也在不奢求还有复国机会的前提下,便需要为自己往后在燕京城的日子,以及在叶青心中的地位做一番谋划打算了。

    不求能够在叶青心里的地位重过燕王府的那四位,但好歹……也不能太差了,也不能让自己完全没有一丝的名分,就这么一直不明不白的跟随叶青一辈子不是?

    更何况,她跟前还有一个完颜安康,就算是李师儿不为自己做打算,她也必须要为自己跟完颜璟唯一的儿子做日后的打算才行。

    终究是金国皇室子嗣,李师儿自然不希望,在大金国亡国,自己远走燕京之后,让自己唯一的儿子的前途也因而渐渐趋于平庸。

    虽然叶青当初曾答应过她,会给完颜安康一个享受荣华富贵的身份与地位,可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叶青对于她的承诺,更像是一种交易,而今局势的变化,以及叶青对高丽事情的不热衷,渐渐把目光转向草原之际,这就让李师儿不得不有些担忧,如此一来,那么自己与完颜安康长此以往下去,会不会就会被叶青渐渐抛之脑后。

    恍然大悟后的叶青,看着一幅高人指点样子的贾涉,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而后便打算前往偏殿去说服李师儿时,完颜从彝则是匆匆的跑了过来。

    无奈之余,叶青只能先放下儿女情长,把完颜从彝带到了另外一间房间。

    “燕王雄心于天下,如今是否已经志在草原?”冻得脸颊通红的完颜从彝,刚一进门就开门见山,连必要的寒暄都被他省略掉。

    叶青缓缓转过身,看着一脸严肃认真的完颜从彝:“何出此言?”

    “高丽贫瘠荒凉之地,燕王想必在去了一趟保州之后,便对高丽失去了兴趣。而燕王兵临会宁府城外时,乞石烈诸神奴曾找过我,提及了燕王接下来的雄心。所以燕王的雄心壮志恐怕是在兵临会宁府城下时,已经转移到草原上了吧?”完颜从彝从容不迫的说道。

    叶青也没有否认,但也没有第一时间承认,示意完颜从彝坐下说话后,自己则是在椅子前缓缓踱步沉思,而后才缓缓坐下道:“不错,相比起高丽,如今的草原才是我大宋最大的隐患,也是最为值得我们警惕防备的地方。”

    “但不知燕王接下来可有计策?”完颜从彝正视叶青问道。

    叶青没有言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完颜从彝微微等了一下,见叶青并没有告知他的意思,他也不再继续追问,此时此刻,他把自己在叶青跟前的定位拿捏的极为精准,知道什么是自己可以问的,也知道眼下什么是自己可以知道的上限。

    “在下兄长,在我进宫之时,已经出城前去游说其他州府的官员,会宁府城里的达官显贵、皇亲贵胄,我也会在合适的时机去游说他们。”完颜从彝开口说道,随即深吸一口气后,道:“不过……三日时间有些过于仓促,五日或者是七日……。”?“怕是等不了那么久了,三日之后我便想要启程回燕京。”叶青淡淡的说道,随即瞟了一眼完颜从彝,继续说道:“既然你已经猜到我眼下的注意力在草原,而今金国已亡,接下来的安抚等一切事宜也就简单了,手段与方法自然也有很多。而效仿当年金国掳掠我大宋宗室一法,自然是最为直接有效的办法,但我想……你肯定不愿意看到,隆安、会宁都在兵不血刃的被攻下后,再起兵戈血雨吧?”

    叶青的语气很温和,语速也很平缓,但完颜从彝却是听得头皮发麻。因为时间的关系,那个时候他还未曾出生,但并不代表他不清楚,当年金国南

    下入侵宋廷时的种种残暴手段。

    而他自然不会希望,在如今这个大局已定的时机之下,让宋人用同样的手段来报复他们这些皇亲宗室,以及其他一些达官显贵,甚至是那些官员。

    完颜从彝开始叹着气,他自然是听出来了叶青的强硬,三日的时间,不管会宁府中的大部分人是否愿意,那么他都会把这些人带走,绝不会留下任何后患。

    完颜从彝不得不承认叶青洞察人心的敏锐,而他也很清楚,在隆安府自己出城投降时,就已经把自己的弱点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了叶青的面前,一览无余。

    而他的弱点,便是在大金国大势已去之后,尽可能的希望宋人少在会宁、隆安制造血腥与杀戮,无论是对百姓还是他们这些皇家宗室。

    “完颜琮、完颜玠二人,燕王打算如何处置?”完颜从彝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后,抬头问道。

    “你眼下并没有与我谈条件的筹码,不过……三日之后视会宁府的局势,或许你才会有资格跟我谈一些条件,不是吗?”叶青笑着反问道。

    完颜从彝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落空,在叶青这里他很清楚他完全占不到便宜,找不到机会,不过他也没有想到,叶青会连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给他。

    “我可否见皇后一面?”完颜从彝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

    叶青点点头,随即完颜从彝谢过之后走出了房间,留下叶青一个人独自坐在那里。

    而与此同时,比会宁府的严寒稍微好一些的燕京城,则是处在一片忙碌吵闹之中,不过这种吵闹、忙碌的局面,却是朝廷希望看到的局面。

    并非是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也不是燕王府跟安北府之间又起什么矛盾了,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今新建造的燕京城,已经开始允许百姓迁入居住,而燕京府的各个职能衙署也加入到了迁入新城的大军之中。

    从而也就使得一些意外事件频频发生,不过好在,这些意外事件几乎都是围绕着府邸居所而产生的矛盾,从而也就使得新迁入的衙署显得无比忙碌,但好在并没有影响燕王府、安北府,甚至是皇宫的各种往新城的迁入。

    自叶青入主燕京开始,首要的事情便是开头由临安至燕京的运河,而今运河已经开通,随着赵扩的旨意到达临安起,从临安至燕京的陆路、水路都是一派繁忙的景象。

    没有急事着急前往燕京的,大部分官员会选择用水路来运送他们的家当,而他们则是选择陆路乘车,一路向北欣赏着风景前往燕京。

    不得不说,迁入新燕京城一事儿,确实给几乎整个宋廷带来一股新的气象。即便眼下还无法看出所谓欣欣向荣的景象,但也能够从官道、水路上的繁忙景象中看到,如今的宋廷……确实已经是旧貌换新颜,少了当年那股有种苟且偷生的颓废感,多了一丝向着强盛发展的不可逆转之势。

    尤其是当已经居于燕京城皇后的赵扩,在得知大金国在燕王叶青所率的铁骑之下已经亡国,会宁府已经被燕王入主后的消息传到燕京,赵扩在一瞬间觉得眼前豁然一片开朗,从而也意识到,如今自己治下的江山已经远非当年那个偏安一隅的宋室江山,而是成了一个拥有无比辽阔疆域、大好山河的强盛时代。

    同样,已经舍弃了安北府,跟随赵扩一并入主皇宫的李凤娘,也渐渐意识到,眼下的朝堂局势也好,朝廷吏治也罢,随着金国的灭亡以及大宋版图的扩张,眼前的大宋朝已经不是她身处临安时期的大宋朝。

    大宋虽还是那个大宋,圣上虽然依旧还是出自赵室,可……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太多太多的事实,已经开始让赵宋江山在版图扩张的进程中,渐渐与当初的赵宋宗室产生了天差地别,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一个人,那个当年只在临安身为禁军都头的叶青。

    新建的皇宫可谓是气势恢宏、巍峨庄严,整个占地面积几乎等同于十个位于临安的皇宫,那高大的宫城墙甚至需要人仰起脖子去观望,而皇宫内更是大殿无数、流水潺潺,原本驻守在燕京的五千兵马,如今俨然成了皇宫内的禁卫军,担负起了整个皇宫的守卫差遣。

    因为燕王叶青还在会宁府的关系,加上赵扩在入主皇宫之后,因为种种原因,也并未召他北上时一路护卫他的禁军入城,但

    又不能让诺大的皇宫没有禁军守护,所以赵扩在斟酌一番后,便令叶孤城率那五千兵力担负起了守卫皇宫的差遣。

    而在这一件事情上,赵扩完全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即便是他的母后李凤娘,赵扩也没有跟其商量,从而也就使得如今的赵扩,因为这件事情,已经好几日没敢去李凤娘所在的宫殿去看望自己的母后。

    赵扩在自己的宫殿内,正在苦恼着该如何跟母后李凤娘解释这件事情,而此时那诺大的宫门外面,谢深甫、韩彦嘉以及其他几个早早从临安赶到燕京的臣子,已经开始缓缓进入皇宫。

    卫泾小声在旁向赵扩通秉着谢深甫、韩彦嘉几人的求见,愣了一下的赵扩回过神来,才想起来今日早朝后,谢深甫好像是跟自己提及过今日还要来求见自己一事儿。

    当然,不用问,赵扩也知道谢深甫等人来找自己的目的跟原因,无非也是为了叶孤城如今所率的五千禁卫军而来。

    望着大殿外已经向大殿走过来的几道人影,站在数十阶台阶上的赵扩,倒是很享受当下这种自己高高在上,臣子渺小如侏儒的感觉。

    随即不由得叹口气道:“唉……这些人也不知道图什么,难道说朕连朕的安危都不能自己做主吗?就非得也听他们的意见才行?”

    “圣上……。”卫泾忧心在旁提醒赵扩。

    赵扩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并表示:“放心,朕又不是真傻,岂能不知道这些牢骚只能自己发泄,又怎么会跟他人提及呢。对了,叶孤城人呢?他怎么就不知道拦下这几个人?如今他虽然不是禁卫军统领,但好歹手里可是握着这五千人啊,总不能一点儿忙也不帮朕吧?”

    卫泾听到此处,不由得苦笑一声,但也不得不佩服这燕王的长子,虽然从小到大据说就很喜欢军务,但在一些官场的往来人情上,这位不过十七岁的燕王长子,竟然也表现的极为老道,这让卫泾不得不感慨,或许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的缘故吧。

    不过不等卫泾再跟赵扩小声议论,谢深甫、韩彦嘉为首的几人,就已经走到了门口。

    随着谢深甫的行礼,赵扩便迈步走向了那个只属于他的龙椅前,转身坐下之后眼前便是谢深甫、韩彦嘉几人一字排开,看着这样的架势,赵扩又在心里头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道:看来今天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了,只是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母后的意思呢?

    胡须花白的谢深甫首先再次对着赵扩行礼,而后才沉声说道:“圣上……。”

    “还是因为五千禁卫军一事儿?若是此事的话,朕以为等燕王回来后再行商议便是。若是其他事情的话……。”赵扩顿了下后笑着道:“不妨直说便是。”

    谢深甫微微皱了皱眉头,跟其他几人又是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郑重道:“回圣上,臣等今日来此,便是因为这五千禁军一事儿而来,还望圣上恩准臣等阐述为何反对的缘由。”

    “圣上,臣以为这件事情不能久拖不决,若是等燕王回来,恐怕……。”谢深甫旁边的徐谊说道此处后摇了摇头,而后叹道:“恐怕会对我大宋社稷不利啊。如今,正是最好的时候来为朝堂解决最大的隐患的时候啊。”

    “隐患?”赵扩不由冷笑出声,问道:“朕怎么不知这宫中还有隐患呢?怎么,难道徐大人以为燕王是朝廷最大的隐患?”

    “圣上息怒,臣非是说燕王乃是我朝堂隐患,而是要说……眼下这五千禁军,圣上把此兵权交由燕王长子的手里,这岂不是更加助长了燕王在北地的权势?圣上想必也知道,这如今在北地,谁人知圣上与我大宋朝廷?不都是燕王一手遮天?而今圣上又被燕王长子所惑,把自己的安全交到了……。”

    “你如此在朕面前非议燕王,就不怕哪天燕王回来找你算账吗?”赵扩嘴角依旧是带着冷笑问道。

    站在最边上的韩彦嘉,则是一直默默不语,对于今日被谢深甫邀请来皇宫一事儿,虽然他并不反对削弱叶青在北地的兵权与实力,但眼下他认为并不是最佳时机。

    如今燕王在金国征战,而谢深甫却是在背后捅刀,这让韩彦嘉有些不屑谢深甫的举动,但奈何因为跟谢深甫的交情以及谢深甫的相邀,让他又不得不跟着走进宫里面见圣上。

1354 质问

    韩彦嘉虽然也一直是中正清廉、为国为民,加上其皇亲国戚的身份,也就使得他不管在朝堂之事上,还是在个人的私人事情上,往往都能够把握好分寸。

    但因为谢深甫的交情,以及谢深甫对于朝廷都城北迁的忧虑,于他而言也是颇有感触,所以使得他虽然心忧朝廷,但在对于朝廷的危机还没有完全显现出来时,一向稳重的韩彦嘉并不打算在心里做出这种结论来。

    更何况,对于燕王叶青这个人,韩彦嘉心中倒是佩服多过担忧。毕竟,不管是自己在朝堂之上能够有今时今日的威望,在除了自己乃是皇亲国戚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燕王也对他颇有好感。

    当年韩瑛能够被圣上赵扩娶到宫中,并被册立为大宋朝的皇后,据说也离不开叶青当时的从中牵线,虽然谢深甫的孙女谢道清,才是真正的做媒牵线之人,但据皇后韩瑛所说,叶青当时在其中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所以不于公于私,韩彦嘉在对待燕王一事儿的立场上,与谢深甫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而今日在来朝堂的路上,他就已经在心中打定了主意,不管谢深甫如何怂恿自己,他今日都不打算在赵扩面前开口说话,更不会为谢深甫而去捕风捉影的攻讦燕王叶青。

    大宋朝能够有今时今日的局面,只要眼睛不瞎,只要心里还有杆秤,那么就必然清楚,大宋朝如今开疆扩土、再次走向强盛,甚至超越当年鼎盛时期的大宋的原因,几乎都是因为叶青一人。

    徐谊、贺詹、李壁、杨忠辅等人,之所以愿意跟随谢深甫进宫面见赵扩,而后表达出对朝堂以及燕王的担忧来,在韩彦嘉看来,无非就是为了自己的仕途在着想。

    如今大宋朝可谓是一片祥和,无论是地方上的官吏,还是各路大军中的将领,在燕王北伐的尾声若想要再在仕途上有所升迁,可谓是难上加难。

    何况,随着朝廷把都城由临安迁至燕京,也就意味着朝廷的重心与注意力也在渐渐北移,如此一来,受朝廷重视的官员,除了都城内的众多官员外,南边的地方官吏必然是越来越不受重视,原本如同后娘养的北地各地官吏,在朝廷都城北迁之后,自然就成了香饽饽。

    毕竟,朝廷都城北迁,那么也就意味着,不管燕王在北地如何只手遮天,终究还是要顾及朝廷的脸面才是,在一些地方官吏的任免、升迁上,虽然燕王依旧拥有极大的话语权,但都城北迁至燕京之后,终究还是要有一部分的权利必须过度给朝廷才是。

    而且……虽然如今圣上没有明说,燕王府也没有公告天下,但如今在官场之上,已经有风声传出来,那就是前些时日燕王叶青亲自给圣上赵扩写了一封密信,密信中的详细内容,除了燕王与圣上之外无人知晓,但还是有一部分的内容流传了出来,那就是在北地官吏的任免、升迁、调用一事儿上,燕王允诺了圣上可以随意行事。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瞬间瞬间在官场上炸开了锅,尤其是北地的各地官吏,不得不暗地里开始权衡着他们的仕途与立场。而南地的官员,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瞬间就把目光瞄向了北地有数的几个大的州府的差遣上,而一些原本在南边小州府担任差遣的官员,同样也开始因为朝廷将要北迁都城的消息,开始为了仕途而把目光放到了北地的其他州府上,或者是直接就把目光放在都城燕京。

    总之,朝廷迁都一事儿,加上无风不起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官场信条,使得南北两地的官员,私下里都不由自主的开始给自己谋划着后路,权衡着立场。

    但因为叶青在北地的威望以及权势,加上北地几乎都是叶青一手收复的,各地的官员也都几乎是经同叶青的手而任命,所以相比起南边官场的震荡来,北地的余波自然是要小了很多。

    何况,叶青这些你年来,无论是率兵征战沙场,还是在朝堂之上与人斗,最后的结果都是取得了最终的胜利,甚至就连皇家都在叶青跟前吃了不小的亏,但唯独有一人,却是因为反对叶青而得到了升迁,得到了朝廷的重视。

    这个人自然就是如今对着赵扩侃侃而谈的谢深甫,而徐谊、贺詹、杨忠辅等人,之所以从南边早早来到燕京,除了因为同在谢深甫门下认过差遣以外,自然也是希望在朝廷把都城北迁,重心开始北移之时,他们的仕途还能够像以前那般一路畅通。

    谢深甫是如今朝堂之上唯一得罪叶青,还落得好下场的一个官员,这在徐谊等人眼里看来,那就便是别有一番滋味。也像是给他们提了一个醒,给他们指明了一条有机会靠反对叶

    青而得以仕途升迁的捷径。

    不得不说,这些人包括谢深甫的小算盘,都被韩彦嘉一一看在眼里,只是因为交情与颜面的原因,使得他无法把这些问题都挑明开来。

    何况,这也与他的行事处事风格不符,这些年来,韩彦嘉倒是能够十分清楚的摆正自己的位置,也很清楚,他如今之所以能够受到朝廷的信任与重用,其实与他的皇后女儿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赵扩的表情带着一丝意味难明,耳边则一直是谢深甫为首的等人的声音,结党营私、权势遮天、假公济私、功高震主、横征暴敛、鱼肉百姓等等有着明显谋反的词汇,都一一的向赵扩的耳朵涌来。

    赵扩连续清了好几声嗓子,直到声音在大殿的角角落落都能够听见时,谢深甫等人这才渐渐安静了下来,因为韩瑛的请求,所以赵扩的目光扫过韩彦嘉身上时也并未做多停留,更没有把今日这个敏感的话题拿出来问韩彦嘉的意见。

    在大殿上几人的目光都注视向赵扩时,赵扩这才缓缓开口道:“谢大人以及诸位大人所言之事,可有确凿证据?燕京城的百姓真的是如此议论燕王?北地各地官吏,包括济南府、太原府等等,真的如各位所言那般,早已经对燕王不满了吗?”

    谢深甫的表情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硬着头皮道:“回圣上,臣等所言句句属实,这些都是臣在燕京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而徐谊徐、李壁、杨忠辅三位,这一路从临安北上燕京,走的乃是陆路,特别是进入北地之后,每到一处听到的……都可以证明,燕王在北地结党营私、独断专权之实。至于横征暴敛,圣上想必也应该有耳闻才是,当年不管是史弥远史大人还在时,还是韩侂胄在时,都曾极力反对叶青对于北地官员升迁、调任的专权,而在各地州府的赋税事宜上,朝廷更是插不上手、说不上话,都是由燕王一人独断,如此一来,在少了朝廷的节制之后,燕王又怎么可能放过如此大好的敛财机会?那些被燕王亲手提拔的官吏,更是与燕王沆瀣一气,为了讨好燕王的欢心与重用,在地方更是大肆搜寻诸多奇珍异宝……。”

    不等谢深甫说完,赵扩已经是有些听不下去了,坐在龙椅上揉着太阳穴无奈的笑了笑,道:“这些罪证……朕怎么听着耳熟呢?朕记得史弥远的罪状之中,韩侂胄的罪状之中,好像也都是这些罪证吧?所以谢大人的意思,燕王是犯了跟史弥远、韩侂胄一样的谋逆罪?”

    “圣上,历朝历代能够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之人,哪个不是被权利与**冲昏了头脑,从而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事儿?不可否认,燕王有功我大宋朝廷,但朝廷也给了燕王权利与威望,而这些恐怕便是燕王被冲昏头脑的原因。臣等与燕王无冤无仇,本不该如此攻讦燕王,但臣等食朝廷俸禄,忠皇家之事,在此紧要关头,就算是得罪燕王,也要向圣上禀明眼下我大宋之严峻形势才是。如今燕王在北地权利与威望并举、无人可及,若朝廷再不及时节制,恐也将致燕王步史弥远、韩侂胄之后尘。而圣上若是在这个时刻节制燕王,岂不也是为燕王好?让燕王悬崖勒马?”徐谊一幅大义凛然、忧国忧民道。

    赵扩却是听得想笑,这些人,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但如此颠倒黑白、毫无证据的捕风捉影,甚至是可以视为栽赃陷害的行径,他们是怎么说的如此正义凛然、脸不红心不跳的呢?

    “若是没有确凿证据,朕随意节制、打压燕王,那岂不是会使得我们二人君臣不和?如此难道对朝廷就有利了?”赵扩依旧是微笑着问道。

    “正所谓不破不立,燕王南征北战多年,臣等以为……也是到该安享晚年的时候了。何况圣上您如今正是风华正茂、年轻有为之时,若是燕王一日不放北地权利,圣上又如何在朝堂之上一展文韬武略?”看似长得跟谢深甫一般中正样子的李壁,此时开口说道。

    “君臣不和,可是会引起朝廷动荡的啊。”一直没有开口的韩彦嘉,此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等赵扩再开口质问其他几人,便叹着气继续说道:“如今我大宋朝好不容易在燕王戎马半辈子之后,有了眼下这幅强盛局面,我们又怎么能够就轻易的把如此强盛机会断送掉呢?难道各位,还想要再重温一边当年金国带给我大宋朝的耻辱不成?”

    “如今已经是四海升平,何来威胁可言?更何况,圣上年少有为,文韬武略俱佳,若非圣上支持燕王,燕王又怎么能够在金国势如破竹、连战连捷?而且圣上征大理、罗甸、自杞时,也已经证明圣上一人便可威震四海。韩大人既然知道如今适逢我大宋再次强盛之际,那么自然也

    应该清楚,权臣对于朝廷的影响丝毫不亚于千军万马才是。”谢深甫有不满的冷声哼道。

    韩彦嘉没理会谢深甫怒视过来的目光,依旧是望着眼前的几阶登上龙椅的台阶,声音很平静的道:“谢大人所言的四海升平,恕下官眼拙看不到,不过下官倒是知道,即便是金国随同着夏国、辽国都被燕王所亡,可……如今在我们的正北边,还有一个号称大蒙古国的草原王国,谢大人难道就不怕,朝廷这边刚刚打压了燕王,草原那边就会立刻驱兵南下吗?到时候,一旦燕王与圣上君臣不和,试问,谁来抵抗草原狼的侵袭?谢大人您,还是说徐谊、李壁、杨忠辅等诸位大人?”

    “一个小小的草原之国,自号大蒙古国,难道以我大宋这些年来的南征北战的骁勇将士还抵御不了?我们不去招惹他们,恐怕他们心里已经暗呼侥幸了。”谢深甫再次冷哼一声道。

    韩彦嘉终于是不屑的笑出了声,此时缓缓回头正视着怒视他的谢深甫,针锋相对道:“谢大人可去过草原?可见过来无影去无踪的蒙古人是如何劫掠我边境百姓的景象吗?谢大人可知道,那北边的草原有多大?可知道数万大军一入草原,如同一叶孤舟航行于海上,可知在茫茫大海中寻找一叶孤舟有多难?”

    面对韩彦嘉的质问,谢深甫动了动嘴唇并未说话,而胸口已经积聚了浓浓不满的韩彦嘉,此时则是得理不饶人,扫视了一圈徐谊等人,便继续说道:“谢大人可知道,如今就在距离儒州关隘不过百十里地的长岭,我朝廷大军就在与蒙古人僵持不下?谢大人可知道,如今燕京已经是寒意入骨,而草原上更是寒风如刀、雪花如鹅毛一般的恶劣景象?”

    “坐在温暖的书房观天下、论朝局自是无可厚非,但若是把自己臆想的猜测当做事实来判断,可就是当着天下人的面贻笑大方了。谢大人显然不明白,当草原上的蒙古人,在寒冬没有一口粮食果腹,没有御寒的衣物取暖,不得不跟牛羊马同住在臭烘烘的牛羊圈里时,他们的心志在寒冬之下会变得有多坚硬,更不会知道,为了一口吃的,他们是真的……会杀人的,为了一头羊、一头牛,亲兄弟都可以刀枪相向,如此一个野蛮的牧族百姓,谢大人恐怕不知道,他们一旦上了马背之后,其强悍要远远超过我大宋的兵士。所以下官不得不提醒谢大人,若是因为你们的污蔑陷害燕王,而导致圣上与燕王君臣不和的话,那么对于在严寒之中求生存的蒙古人来说,可是一个绝佳的侵袭机会,到时候、谢大人,这个后果你承担不起,你非但会成为我大宋朝的罪人,同样,你也会成为我华夏民族的罪人!”

    “韩彦嘉你……。”谢深甫乌黑的脸庞涨的通红,望着韩彦嘉毫无惧色的脸庞,伸出的手臂在空中剧烈的颤抖着,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韩彦嘉。

    毕竟,韩彦嘉所言正是他的软肋,自燕京入秋之后天气渐凉,谢深甫等人别说走出燕京城体察民情了,就连走出自己的府邸都有些不愿意,所以几乎每日所做的,便是在温暖的书房内讨论、猜测天下大势,而并不是用自己的眼睛、耳朵去亲自体会天下大势。

    唯有进宫之时,在这些时日里来,才是谢深甫等人愿意走出温暖的书房的时候,而即便是如此,就在他们的马车上,同样也放置着暖炉,就怕北地的寒意沾染到了他们的衣衫上。

    “圣上,金国虽亡,可眼下还绝不是我们放松、庆祝之时,更不是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之际。燕王已经有几年没有回燕京了?谢深甫大人,又有多久没有出燕京了?燕王在北地度过了多少个寒冬,谢大人又在北地,真真正正的体会过一个寒冬时节旷野上的西北风,是怎么把人跟马一同吹的连连后退吗?谢大人可曾见过,人与马要在齐腰深的积雪中,是如何艰难行军的吗?谢大人可知道冻疮长什么样儿?谢大人可知道,燕王手脚到了冬季,跟其他普通兵士一样,也会长出吓人的冻疮吗?这些怕是谢大人都不知道吧?若是燕王有意谋反,大逆不道,又岂会任由圣上在燕京……。”韩彦嘉迎着谢深甫怒视的目光一连串的问道。

    赵扩适时的打断了韩彦嘉的质问,沉声道:“韩大人不必为难谢大人了,诸位退下吧,朕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韩彦嘉率先行礼,而后昂头挺胸的走出了大殿,随即谢深甫几人一脸不甘的行礼,跟随在韩彦嘉的身后走出大殿,整个大殿瞬间再次变得静悄悄的,赵扩望着不远处的火炉,脑海里同样是思索着刚刚韩彦嘉的质问,不由自主的陷入到了深思当中:燕王,这些年南征北战,到底都经历过什么艰难坎坷?

1355 南迁

    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而一座城池在少了皇亲贵胄、文武官吏以及大量的风流名士,甚至是富商大贾后,这座城池瞬间也就会变得极为平庸。

    即便是这座城池内依旧矗立着气势恢宏的皇宫等各色建筑,即便是这座城池的每条街道、深宅大院一如从前,但这座城池就像是少了灵魂一样,瞬间在人们的眼中失去了吸引力,瞬间变得荒凉、空荡起来。

    自宋人兵不血刃的进入会宁府以来,无论是皇亲贵胄还是文武官吏,其实都已经料到了会宁府的悲惨境遇,但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却还是让他们显得是那么的措手不及,甚至一些还存有良知的人,不由得换位思考着:当年宋廷被大金入侵之时,宋廷的皇帝、皇后、嫔妃以及各个宗室,还有那些被他们掳掠的官员,是否当时的心境就像他们如今一般,彷徨茫然但又无可奈何的听天由命。

    “富贵在天、生死有命。”完颜从彝站在会宁府的城楼上,望着长长的车队以及满满的行人,不由得仰天长叹道:“虽然如今这些宗室也是由宋军押送着前往燕京,可最起码……相比起当年宋廷宗室被掳掠时所受的欺辱来,眼下的这一切实在是微不足道。”

    “但终究是要离开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心里总是会有些悲凉与不舍。”完颜从宪迎着风、扭过头,郑重的看着完颜从彝道:“二弟,辛苦也委屈你了。”

    完颜从彝低头一笑,随即抬头继续望着还夹杂着孩童哭喊声的车队,拉着满满的家当落寞的走出会宁府的队伍:“燕王曾说,时间会证明一切的,历史不该由当代人来书写,而是该有后来人书写,所以……当代人写不了当代人的历史,至于我如今背负的骂名以及恶名,我从不奢望在我还苟活着的时候有人会替我平反,不过我相信,后人一定会赞同我的做法。”

    “若不是完颜琮、完颜玠在宗室之间挑拨离间、搬弄是非,或许你的压力也会小一些,骂名也就会少一些了。”完颜从宪无奈的说道,心里头不由的隐隐升起对宋廷燕王的不满与怨气。

    在完颜从宪看来,既然他已经打算重用完颜从彝,而且也把皇亲贵胄、文武官员南迁之事儿交给了完颜从彝与他来处置,那么就不该给予完颜琮、完颜玠一定的权利才是。

    可这叶青,竟然在他们金国宗室之间玩起了权衡之术,一边重用他们兄弟二人,一边又用完颜琮、完颜玠牵着他们二人,从而使得完颜琮、完颜玠,不单是能够随意出入皇宫,而在说服一些文武官员、皇亲贵胄的事情上,则是给他们兄弟二人造成了极大的麻烦,继而使得如今完颜从彝几乎背负了所有的骂名,甚至就连金国败亡的骂名,如今在舆论之中,责任已经几乎完全压在了完颜从彝的肩膀上。

    就好像那日下着大雪,走出会宁府城门投降的是完颜从彝,而不是完颜琮、完颜玠以及其他宗室,还有其他文武官员似的。

    完颜从彝不用多想,都清楚自己兄长心里在想什么,毕竟这么多年的兄弟,对于彼此还是颇为了解的,大度一笑,看着完颜从宪轻松道:“大哥,千万莫要介意这些看似对我们不公的事情,这其中的门道……绝非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燕王是何许人也?既然当初能够把所有事情都算计在我前头,那么如今,又岂能不知道宗室之间的微妙?”

    完颜从宪并不理解完颜从彝的安慰与解释,正视着完颜从彝道:“那你可知道,如此一来,你在会宁府立下的汗马功劳,说服这些人的功劳,也有可能会被完颜琮他们抢走?难道你不知道,时局已经变了,金国已经亡了,如今我们头顶的天,既是那燕王,也是如今在燕京的年轻圣上?一旦完颜琮、完颜玠他们比咱们先入燕京,我们的处境岂不是会更加被动?”

    完颜从彝凝视着一脸忧虑与不满的完颜从宪,过了好一会儿,突然扬天大笑起来,随后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完颜从宪,拍着其肩膀笑道:“大哥,既然你已经看到了这么远,都看到了燕京,那么又岂能不清楚这其中的门道?”

    “什么门道?”对于完颜从彝的故弄玄虚,完颜从宪明显开始变得有些不耐烦。

    “很简单,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终究都是金国的皇亲贵胄、达官显贵、富商大贾,我大金也又在燕京经营多年,这些人哪一个在燕京没有一点儿从前交情?”完颜从彝向完颜从宪解释道。

    完颜从宪愣了一下,而后有些恍然道:“你是说……当初那些并未离开燕京的我们金人?”

    “不错,战事开启后,会宁府跟燕京之间就因为叶青的刻意而断了联系,所以谁也不知道如今当初留在燕京的那一批人,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宋人圣上已经在燕京待了很长时间了,如今大有要迁都至燕京的

    趋势。自然,也就使得如今的燕京更是聚满了达官显贵、富商大贾等等有权有势的人物。而完颜琮、完颜玠他们率先南迁至燕京后,难道就不需要拜山头吗?想要保住眼下他们的荣华富贵,想要能够在燕京拥有一席之地,或者是不会被宋人欺侮,那么他们这些初来乍到的亡国宗室贵胄,自然要在姿态上低人一等,甚至……到了燕京后,其处境还不如当年遗留在燕京的那些人。再者,叶青当初在进入燕京后的第一时间,立刻就着手建造一座新的燕京城,当时几乎没有人理解叶青如此之举的用意,可眼下再看,是不是就能够窥出一些端倪来了?”

    “你是说……宋廷迁都是叶青的主意?朝廷也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迁都?”完颜从宪猜测道。

    完颜从彝的双眼望着城楼上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长车队,微微叹口气后道:“叶青志在天下,志在把辽、夏、金,以及蒙古人的草原都划归到大宋朝的版图内,而燕京与燕云十六州的重要性则就不言而喻了。不过……这可是需要远朝常人的魄力才能够做到,毕竟,把都城迁到距离草原以及我们大金国如此之近,难免不会让人联想到当年宋廷宗室所遭受的屈辱。所以叶青如此看重燕京,除了燕云十六州关隘的重要性外,恐怕便是要借朝廷迁至燕京做都城,来告诉天下人,宋廷已经远非当年的弱宋,也是在告诉天下人他们大宋朝廷的野心与**到底有多大。”

    “也就是说……即便当初完颜珣不求助蒙古人,叶青也会跟蒙古人翻脸?在亡金之后?”完颜从宪疑惑道,而后摇了摇头,有些不满道:“你不要老是岔开话题,宋廷的野心也好,在哪里立都城也罢,我都不关心。我现在关心的,就是完颜琮、完颜玠等宗室比我们先到达燕京后,以后我们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你难道没看见吗?这几日完颜琮、完颜玠在叶青面前的姿态,比在完颜珣跟前时还要谄媚几分吗?”

    “想要猜测叶青的心思,就必须要从大局出发,若是只局限于一城一地,那么到头来,就只会被叶青牵着鼻子走,完全看不清楚他到底想要干什么,目的又是什么。”完颜从彝笑了笑,随即向完颜从宪再次解释道:“依我看,叶青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而后好对我们宗室来一次震慑之举,而这震慑之举,可是要把一些人还想要复国的念头、背地里搞小动作的念头彻底掐断。所以……虽然兵不血刃的拿下了会宁府,亡了金国,但不代表接下来就会一直和气下去,总是要用一些人头与杀戮,来彻底绝了一些人复国的念头。”

    “你是皇后……不对。”完颜从宪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皇后李师儿,可随即又立刻推翻了这种猜测,毕竟,虽然传言是捕风捉影,但这几日每次进宫时,在有了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之后,再去看叶青跟李师儿之间的关系,总是会感觉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像是真的。

    所以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若是真的的话,那么也就意味着,皇后已经放弃了复国,叶青自然也就不会对皇后杀鸡儆猴看了。

    “你是说宗室以及一些官员?”完颜从宪恍然大悟的震惊道。

    “不错。正是如此。”完颜从彝凝重的说道,随即语气颇为郑重道:“依我分析,叶青所能够选择的对象并不是很多,皇亲贵胄虽然人数不少,但能够真正代表皇亲贵胄,能够让百姓认可、拥护的也就那么几个,无非就是完颜琮、完颜玠二人,以及我们兄弟两人罢了。至于其余的文武官员中,若是所料不错的话,叶青应该会从中挑选当年有负于先帝完颜璟,以及跟皇后李师儿有怨的官员出来。”

    “这……。”完颜从宪被自己二弟的分析震惊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了,若是真如完颜从彝猜测的这般的话,那这叶青的城府可真是太深了啊。

    “所以,完颜琮、完颜玠,与其说是率先前往燕京讨好立功,倒不如说是亲自把自己送到了鬼门关,送到了叶青的刀下让人家砍头。”完颜从彝的嘴角慢慢的浮现一抹冷笑,在完颜从宪看来,绝对比城楼上这如刀子似的寒风还要凌厉几分。

    完颜从宪矗立在城楼之上,经过完颜从彝的一番分析之后,自己就像是冻僵在了城楼上似的。

    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完颜琮、完颜玠等皇亲贵胄、文武官员被南迁至燕京之后,宋人自然是有着太多太多的办法来为完颜琮等人罗织罪名。

    进入到了人家的地盘上,那就真是听天由命了。当然,也不排除,宋人会设计各种阴谋陷阱,就等着他们这些早早到达燕京的宗室贵胄主动去钻。

    毕竟,一旦到了燕京,不管是宗室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是荣华富贵,总要如完颜从彝所言的那般拜山头、找靠山,燕王府的门槛太高,加上恐怕也不会理会他们这些落魄宗室,所以若是想要在燕京拥有一席之地,一些人必然要通过一些门路去接触其他

    宋廷官员,从而使得初来乍到的他们,不至于在燕京城无依无靠,谁都可以随意欺负。

    那么如此一来,宋人或者是叶青,在燕京就有了极大的为完颜琮等人操作、罗织罪名的机会,如此一来,一旦成功,也就达到了叶青想要的杀鸡儆猴的效果。

    城楼上的完颜从宪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而此时在会宁府皇宫的刘克师,则是忙活除了一身臭汗。

    刘克师会留在会宁府处置接下来的相关事宜,以及一些属于第二拨南迁的金人。自然,也会来回奔波于隆安、咸平、辽阳三府,从而真正的把辽阳的地位抬高起来,使得辽阳府的地位四府之中傲视群雄。

    自然,除了会宁府的一些人会被南迁至燕京外,隆安、咸平的一些人,也会被宋人迁至辽阳,从而从绝对意义上,让辽阳的地位被抬高加品。

    总之,刘克师很清楚,辽阳、咸平、隆安以及会宁府四府的安定,则是关乎着燕王接下来对草原的大计。所以他丝毫不敢大意,更不敢奢求今年能够把叶青交代他的事宜都全部办妥。于是,今年元日,也就不可能回到燕京去度过了。

    叶青终于是说服了闷闷不乐好几日的李师儿,从而使得李师儿终于是顺从的答应了叶青,毫无条件的跟随叶青前往燕京,当然,也不能说是没有条件,那就是李师儿自己要求的府邸一事儿,加上乞石烈诸神奴献宝似的,拿出了他当初缴获自完颜脱达的所有金银财宝,从而使得叶青同意了李师儿可以在燕京拥有一座不亚于燕王府的深宅大院。

    当然,还有李师儿的心头肉完颜安康一事儿,需要在他们启程前往燕京之前,再次让叶青亲口答应承诺下来。

    随着叶青一句玩笑的承诺就是用来违背的言语,气的李师儿瞬间扑倒叶青身上不顾形象的扑打起来,于是,折腾了一身香汗的李师儿,终于在发泄了心头的闷气后,开始与叶青平静的商议着完颜安康的未来。

    叶青想要让完颜安康遥领辽阳、咸平、隆安、会宁府四府,并打算在回到燕京后,立刻请赵扩下旨,赐封完颜安康为辽阳王,同样,也会在辽阳宋镇为完颜安康建造一座王府,但完颜安康则必须一直留在燕京,与李师儿同住一起。

    “所以……。”李师儿一双凤眸瞪着叶青,银牙紧咬道:“所以你答应给我一座不亚于你燕王府大小的府邸,是为了让康儿也能够住在那里是不是?根本不是因为我,对不对?”

    “你是他母后,完颜安康自然是要与你同住一府不是?”叶青两手一摊道。

    “那你又何必假惺惺的说要在辽阳还为他建造一座辽王府?怎么,觉得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好哄骗不成?”李师儿的凤眸一直如刀子似的盯着叶青质问道。

    “该有的仪式该有的待遇,自然是一样不能少,若不然的话,又怎么号称为朝廷王爷?既然赐封为辽阳王,那么府邸必然是要建造的……。”

    “但你却把他禁锢在燕京,不让他前往他的领地不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不就是怕四府到时候会谋反,而后会有有心人利用康儿的身份,为金国复国,对吗?”李师儿一幅早知你心思的样子,仰着秀气的下巴冷笑着道。

    “视时局而定。”叶青面对那一双刀子似的眼睛,认真的看着李师儿莫名说道。

    李师儿的神情瞬间就写满了莫名其妙,她自然是不理解叶青所言的视时局而定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叶青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微微叹口气后,道:“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我叶青如今之所以如此安排,绝非是为了一己之私,更不是怕有人会借完颜安康的名义为金复国。更何况,当年在金国哪怕是稍微有些影响力、威望的官员、宗亲、贵胄都被我南迁至了燕京,我又怎么会反过来担忧完颜安康呢?”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李师儿继续追问道。

    叶青一手扶着李师儿的香肩,另外一只手轻轻划过李师儿白皙的脸颊,凝视着等待回答的李师儿,想了下后道:“是在保护完颜安康,因为若是把他放到了辽阳,一旦朝廷有人无中生有,到时候就算是我……。”

    “整个北地难道还有人敢忤逆你?就算是那年轻皇帝如今正坐镇燕京皇宫,但我也不相信,你叶青堂堂一北地枭雄,会忌惮那年轻皇帝。”李师儿顿了下,而后继续说道:“恐怕你不去造他们赵宋的反,他们就已经暗自庆幸了,又怎么敢违背你这个枭雄的意见。”

    “此一时彼一时。眼下还是要以铁木真为主,至于朝堂之事儿,暂时……暂时没办法分心。”说完后,叶青便转身往外走去,而背后的李师儿望着叶青的背影,突然之间感到那高大伟岸的背影仿佛带着一丝的苍老,可昨夜里……他还很年轻、很生龙活虎的在自己身上……。

1356 买房

    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第一批向南迁往燕京的金人,终于是抵达到了燕京城门口,不过稍早的一些时候,已经有一些人先行差遣自己的家奴等人,早一步抵达燕京,为的就是能够提前给他们找到一个好的落脚点,或者是与之前的旧识取得联系,从而使得他们在到达燕京后,不至于因为不清楚宋人治下的燕京城而吃亏,或者是被人欺负。

    总之,这些人即便在南迁,但也都是各怀心思,想要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在燕京过日子的几乎是屈指可数,毕竟,这些人当初在金国,可都是权倾一方,或者是达官显贵之人,既然来到了一个相对比较陌生的地方,自然还是想要保住他们应有的影响力与地位,特别是他们那些藏在各种 马车行礼的金银细软,这些既是他们在燕京过上好日子的基础,同样,也是他们与燕京城那些新贵们攀上交情的敲门砖。

    所以在南迁燕京已经无法避免后,他们便会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与宋廷官员打交道、攀交情,不管如何,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金国可以亡,自己可以做亡国人,但手里的财富必须发挥它应有的用处,以及为他们提供常人难以企及的富贵生活才行。

    随着第一批南迁的金人到达燕京,即将要在燕京掀起一片暗涌之时,叶青在会宁府驻留了一个多月后,也终于是再次回到了辽阳。

    乞石烈诸神奴、完颜陈和尚、乞石烈白山以及完颜斜烈,包括完颜从彝兄弟的一家老小家眷等等,也都随同叶青一同回到了辽阳。

    刘克师这一个多月来一直都在隆安、咸平以及会宁府三府之间来回奔波,在叶青回到辽阳后,刘克师也趁机跟随来到了辽阳,接下来,便是借此机会,彻底在四府之中树立起辽阳首府的地位。

    在咸平、隆安以及有叶青坐镇的会宁府都即将被刘克师安抚、处置完毕诸多事宜后,刘克师自然是要趁着如今辽阳有叶青坐镇,而后借着燕王叶青的威名,把辽阳的诸多事宜都处置干净。

    叶青本不打算在辽阳做过多的停留,打算在距离元日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赶回燕京,但一脸苦相、从未给叶青送过任何礼物的刘克师,破天荒的竟然提着礼物来到了宋镇,目的就是为了希望叶青能够在辽阳多停留一段时间,从而让他自己在辽阳的一些事宜,能够进展的在顺利一些。

    毕竟,刘克师深知,他即便如今已经是辽阳四府,或者是以四府为主而新成立的安东都护府的大都护,但论起权威与影响力,他很清楚也很明白,距离叶青的威望他还要差的很远,所以这个时候,若不趁着叶青在辽阳坐镇之时,把一些棘手的事情处理干净妥当,那么他可就算是真的白跟了叶青这么多年了。

    无奈之下,或者是燕王看在刘大人第一次送礼的份儿上,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刘克师的要求,从而是不止留下了破阵营的大军驻守在安东都护府,甚至就连墨小宝、钟蚕的种花家军,也需要在四府驻守至元日过后才能够回燕京。

    李师儿一到辽阳,便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数十名懂风水的先生,而后便是在辽阳府走街串巷,或者是爬到城外不远处的山上,以及辽阳那不算太高的城墙上,对着辽阳府的各个地方指指点点。

    但最终,经过几日的游街串巷、爬高望远,李师儿在数十名风水先生的建议下,把目光则是放到了宋镇叶青如今所居住的宅邸上。

    叶青瞪圆了眼睛,看着理所当然的李师儿,惊讶道:“你确定这座府邸就是整个辽阳风水最好的地方?”

    “那是当然,他们都说了,这里的风水不光是会旺财,也会延寿,总之若是在这里建造辽阳王府,那么住在此地的人必然是大富大贵。”说道此处时,李师儿不忘瞥了叶青一眼,提醒道:“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你先前占据了这块风水宝地,后面又怎么可能如此顺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把……。“

    “你管这个叫不费吹灰之力?”叶青再次瞪圆了眼睛,虽然说攻伐金国,确实比预想中的要顺利很多,但军国大事总是要有伤亡的,况且辽阳府与金人一战,他们这边的损失也不小。

    当然,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那一战竟然也会成为他们与金人之间最为激烈的一战,从而使得他们如今再回过头来看,才能够总结出,那一战完全可以撑的上是整场战争的转折点,也是因为那一战,使得金人接下来在咸平、隆安还是在会宁府,其战力基本上都已经大打折扣,从而也就造成了宋人兵不血刃的假象。

    “那我不管,总之你离开后, 这里就是辽阳王府了,到时候该拆的拆,该建的建,该修缮的修缮,你记得出钱就是了。”李师儿噘着嘴在叶青旁边坐下理所当然道。

    叶青站在一边,有些无奈的看着蛮横不讲理的李师儿,他倒不是在乎这么一座宅院,而且自己这一走,还会不会有再来辽阳的可能,连他自己都说不好。

    只是叶青感到有些无奈的是,完颜安康是在燕京遥领安东都护府,实际上的权力者则是外面等候的刘克师,所以劳民伤财的建造一座没有主人的宅院,叶青只是觉得不值当的。

    可这话他又没办法跟李师儿说明白,毕竟,在会宁府关于完颜安康是遥领,还是坐镇辽阳一事儿上,李师儿就没少跟他吵闹,如今好不容易说服了李师儿,若是为了一座王府而再提及这件事情,叶青害怕李师儿会再次反复,非要让完颜安康坐镇辽阳,那到时候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无奈之下的叶青也只能是同意李师儿的蛮横不讲理,除了是因为害怕李师儿再次跟他争吵以外,另外一个原因,自然也是看在了乞石烈诸神奴,上缴给了他足以建造好几个深宅大院的真金白银的份儿上。

    毕竟,乞石烈诸神奴缴获的来自完颜脱达抢掠的那些金银财宝,足够李师儿在辽阳跟燕京各建一座她满意的宅院了。

    打发走了破涕为笑的李师儿,刘克师便搓着手走了进来,向来很少理会刘克师的李师儿,则在与刘克师擦肩而过时,竟然是破天荒的主动跟正要对她行礼的刘克师打了个招呼,受宠若惊的刘克师瞬间把刚刚对着李师儿弯下去腰又往深弯了一些,最后若不是叶青上前扶起刘克师,恐怕奔波了一个多月的刘克师,连直起腰来都费劲。

    谢过叶青的援手之后,刘克师才在叶青率先坐下后,在旁边坐下。

    “再给我二十日的时间,基本上就可以把一些棘手的事宜都处置妥当了,到时候您再回燕京也不迟。当然,下官也去了解了一下燕京的局势,如今那第一批人已经抵达燕京了。有钱的呢,早早在南迁途中,就已经差人先行一步前往燕京打探虚实了,真金白银的往外散了。而那些有权的呢,自是不必多说,古董、字画、玉石玛瑙、珍珠翡翠就像是不要钱似的,也已经进入到了燕京一些官员的口袋。总之,您要是早些回去呢,恐怕……还会使得一些人畏手畏脚、不敢伸手,要保护着他清正廉明的声誉。晚回去呢,只要到时候盼儿小姐都搜集到了足够的铁证,那么到时候必然是事半功倍。”刘克师先行主动给叶青一边斟茶一边说道。

    叶青先是低着头沉默不语,当刘克师说道最后时,叶青不由的微微挑眉,神色之间倒是显得很平静,随即微微叹口气道:“不愧是跟随我多年啊,这点儿小伎俩看来还是没逃过你的眼睛啊。”

    “但这并非是完颜从彝不够聪明,而

    是因为他对燕京朝堂不熟悉所致。若是让他在燕京官场浸淫个三五年,恐怕下官在很多事情上就不如他敏锐了,此人倒是可重用,但需弄清楚此人是否对燕王忠诚才行。”刘克师下结论说道。

    叶青端着茶杯沉默片刻,而后开口道:“如此说来,你是不同意把他们兄弟二人留在辽阳了?”

    “留在辽阳有些屈才了,非是下官妒贤嫉能、排挤他人,而是下官确实觉得此人留在辽阳有些过于可惜了。毕竟,接下来您回到燕京后,下官既然要留在安东都护府稳固四府的时局,那么燕王您跟前就必须要有一个能力比下官还要强的人,来在燕王左右打点一切大情小事才行。”刘克师坦诚的说道。

    “耶律楚材难道也不如完颜从彝?”叶青扭头问道。

    刘克师坦然面对着叶青深邃的目光,点点头道:“耶律楚材虽然也可称之为人才,但……下官认为此人有些太过于圆滑,堪重用不堪大用。在紧要关头、关键事宜上,我深怕此人立场不稳,如今在太原府,虽然称得上是尽心尽力,但细心琢磨他在太原府的所作所为,就会发现不管是大事小情上,此人都是做的恰到好处、点到为止的滴水不漏,让你既无法夸赞他,也无法追究他。总之,一切事宜他都能够极为清楚的看明白利害关系,但往往又会刻意的留下一些纰漏,让其他人帮他找补。总之一句话,此人太善于把一碗水端平了。所以下官认为,此人堪重用不堪大用。”

    叶青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刘克师在一旁则是继续说道:“至于完颜兄弟二人,下官以为,既然当初在隆安,完颜从彝出城投降是因为家眷以及他的兄长,那么就不妨燕王把完颜从彝带走,而至于他的兄长完颜从宪,大可留在辽阳府。如此一来,此人有了把柄在下官手里,那么也就不怕此人会背叛燕王您了。”

    叶青认同的点点头,而后说道:“完颜从宪可留在辽阳,但至于家眷的问题,还是让他们兄弟二人各自带走各自家眷,若是把完颜从彝的家眷也留在辽阳,反倒是会显得我跟你过于小气,不大度了。”

    “下官明白。”刘克师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对于叶青,他几乎从来不会反对,特别是当他提的一些意见被叶青折中处理时,刘克师每一次都是表现得毫无怨言,甚至是极为认同。

    也正是因为刘克师在叶青跟前的这一份极近坦诚,加上他如今在权力**已经得到极大满足之时,又懂得知足才能长乐的同时,才使得刘克师到如今,依然是稳坐叶青麾下第一人的这一把交椅。

    完颜从彝猜到了叶青还会拿金人宗室、权贵来杀鸡儆猴,但却没有想到,叶青此举乃是一箭双雕,既要拿金人宗室立威、杀鸡儆猴,以及给朝廷乃至天下所有宋人一个对当年宋室所受屈辱的交代。同样,也是要利用此次机会,清除掉朝堂之上的一些尸位素餐者,还有那些所谓燕王叶青的异己。

    一个王朝的迁都,绝不是轻易一拍脑袋就会做出决定的,往往一个王朝的迁都,总是有着各种理由与原因,而像宋廷早年那般被迫无奈迁都,自然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王朝迁都的原因有很多,但有一个原因也不得不说,那就是当一个鼎盛王朝开始决定迁都时,必然是代表着他想要改变一些什么,摒弃一些什么,突破一些什么。

    一些官场上的约定成俗,一些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一些积压许久却始终未能够得以改变的问题,一些朝廷明知是问题,但却因为种种原因与阻力,而无法彻底根除的遗留问题,往往都可以通过迁都来解决。从而让整个朝堂被一股新气象所笼罩,区别于之前的种种气象,也是在警告一些官员,若是不改变那么就意味着末日的到来。

    权力者有很多的办法与谋略来改变一切,权力者同样,也会因为种种阻碍与原因,无力改变一切,迁都自然就可以被认定为权利者的决心,而如此明显的一个策略,却往往有很多的官员看不见,或者说是视而不见。

    赵盼儿在第一批金人被南迁至燕京前的一个月,也就是会宁府被破后的三日,便已经来到了燕京。

    先后前往过好几次燕王府,也见到了她已经不算陌生的燕王府里的其中一位王妃:白纯。

    也是这个时候,赵盼儿才发现,董晁的顶头上司竟然是这位燕王妃,而白纯这些年来,虽然身居燕王府,竟然却是叶青在整个北地的情报中枢,几乎所有的信息都会经过这里,而后才会被送往各地,或者是燕王那里。

    随着第一批金人已经抵达燕京,赵盼儿负责跟辽阳燕王输送信息的这条线,也就开始变得繁忙了起来,不过有一个好处是,在赵盼儿回到燕京去了几次燕王府之后,她麾下便多了一些助她打下手,听命于她行事的属下,如此一来,也就使得赵盼儿不必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就像在为李师儿寻找一处宅院这件事情上,赵盼儿就可以让手下去帮自己率先去寻找,而后找到合适的了,她再亲自去看是否合适。

    如今燕京城随着这些金人的涌入,使得整个燕京城在原本的穷富以及身份高低的区域划分上,变得更加的明显。

    北城几乎可以被称作是权贵、名仕最为集中的地方,南城则更偏向于接纳那些富商大贾,包括一些品级稍低的官员,而一些文人墨客等等,则更倾向于在东城,至于西城,因为在宋廷占据燕京之后本就多金人,从而使得一些人在被南迁至西城之后,便在第一时间选择了西城。

    当然,南迁至燕京的宗室贵胄,还有一些官员,显然不甘于自己所处的区域并非是大富大贵所聚集之地。如此一来,自然是要通过各种门路,花费各种费用,好让自己也能够跻身于宋人治下的燕京的权贵所在地。

    赵盼儿缓缓走马车,看着眼前这一座样式有些古色古香的宅院,微微蹙了蹙眉头,不过最终还是决定前往里面先看看,这座宅院到底有什么好的地方,值得她的手下那么推崇。

    随着赵盼儿走下马车,而马车也缓缓离开府邸大门口后,又一辆马车则缓缓在大门口停下,率先是一个约莫双十年华的清秀女子,满面笑容、轻盈欢快的跳下马车,随即是一个有着爽朗笑声的中年人,面带笑容走下了马车,而后恭恭敬敬的站在马车前,搀扶着头发、胡须都已经花白的古稀老人缓慢的走下了马车。

    而此时已经进入这座宅院的赵盼儿,则是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她显然没有想到,如今身处的这么大一座宅院的主人,竟然是一个金人。

    而更令她想不到的是,当她提出要重金购买这座宅院时,竟然被眼前颇为儒雅的中年金人给拒绝了,而中年金人一边摇头拒绝,目光则一直都放肆的死死盯着她的胸前。

    这显然更令赵盼儿感到不悦,虽然她以前一直在青楼,但也并没有人敢于向眼前这个金人这般放肆,毫不掩饰自己那龌龊的目光。

    赵盼儿随即冷哼了一声,便打算与手下离去,中年人也只是含笑摇了摇头,示意他们慢走,甚至连出门相送的意思都没有。

    在赵盼儿走出前厅,而后在长廊内蹙眉思索着金人为何都不听她出价,就直接拒绝时,手下便示意赵盼儿看向前方,只见对面率先走过来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清秀女子,整个人脸上的笑容如同春风拂面一般,好像瞬间就能够治愈人的坏心情。

    而在少女的身后,则是一个沉稳

    的中年男子与一个颇有威严之相的花甲老人,此时正一边缓缓向前,一边打量指点着这座宅院。

    看到对面的赵盼儿跟两个手下时,老人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继续与旁边的中年男子议论起来,而那走在最前面的清秀女子,与赵盼儿对视的时间则是很长,一个眼神清澈如水,一个则是妩媚如春。

    两女显然都没有料到,竟然在此能够遇到这般可人的同龄人,像是彼此有些惺惺相惜一般,在两人擦肩而过时,赵盼儿不由自主的对着那面容清秀、眼神清澈的女子点了点头,而那女子也几乎是同时对着她点头示意。

    待与三人错开,赵盼儿向着府邸的门外走去时,身后的属下突然低声对赵盼儿说道:“小姐,刚刚那老人是谢深甫,曾经在大理寺担任过寺丞,也曾担任过左相的差遣,眼下在朝中也是除了燕王以外,少数有几个有影响力的大人物。”

    “我当然知道是他,只是我们正好往外走,若是贸然再往回走,会引起他们怀疑的。”赵盼儿并没有回头往后看,而是在走到府邸门口后,忽然拍着洁白如玉的额头惊呼道:“呀……我的锦帕丢了。”

    “小姐,会不会是丢在刚刚的前厅内了。”旁边的手下急忙大声提醒道。

    而这样的声音,自然也被刚刚擦肩而过的三人听到,唯有那清秀女子回头看了一眼转身的赵盼儿三人,而那中年男子则是搀扶着那老人,已经在那中年金人的殷勤引领下走进了前厅。

    几乎是在那花甲老人跟中年男子坐下时,赵盼儿便已经走到了前厅门口,而那名清秀女子,则在这个时候被中男子示意着,可以随意去其他地方先自己看看是否满意这座宅子。

    “在下张保见过谢左相、谢知府两位大人。”金人张保依旧是保持着儒雅的姿态,不过其行礼动作看起来倒是显得极为谄媚。

    “这座宅子的买卖你说了确实算数?”谢深甫极为满意这座宅子,特别是一下马车之后,看着那古色古香的府邸大门,而进入大门后的所看到的一切,都极为符合谢深甫对宅院的喜好,尤其是那刚刚走过的曲径长廊,在谢深甫看来,则是极为符合他的身份,甚至在走过来的时候,谢深甫都已经在脑海里想象着,自己下朝之后走进这长廊时的情形,甚至都会想到,其他官员来自己府邸拜访自己时,经过这里是会不会发出惊讶的感慨来?

    何况,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看这座宅邸了。相比起他在临安的府邸里,燕京的府邸不单满足了谢深甫对于深宅大院的要求,同样,即便是前院的冰山一角,又都让谢深甫感受到了江南楼阁的意境之美。

    总之,这座宅邸几乎符合他所有的要求,但奈何就是价格太贵了,这对他而言则是有些接受不了。

    为了这座府邸,谢深甫甚至是想过把临安的祖宅卖了。毕竟,随着金国被叶青所亡后,特别是当今圣上已经着手把都城北迁后,燕京自然就成了无数人为之向往的地方。

    而如今,自己的长子在这几年官已经由当初的嘉兴通判做到了嘉兴知府的位置,本以为过不了几年,自己在朝堂运作一番,那么自己的长子谢渠伯便就可以由嘉兴升迁至临安了,到时候即便是不能够在六部坐上尚书的差遣,但最起码大理寺等地方,也能够为他谋到一席之地。

    可谁也没有想到,随着圣上决定都城北迁后,几乎所有的计划都已经被打乱了。

    当然,也并非是谢深甫一个人的计划被打乱了,像江南几个主要的州府官员,原本都有希望被升迁至临安任差遣,但随着都城南迁之后,一切希望就瞬间变得好遥远。

    他们的仕途随着都城南迁自然是要被边缘化,特别是当官场上开始流传着燕王叶青,已经默许了圣上对北地各州府官员的任免、升迁后,这就使得南边的官员瞬间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得不上蹿下跳着希望能够引起朝廷的注意,以免自己原本前程无量的仕途之路就此夭折。

    谢渠伯虽然也动心这座宅邸的一切,但当欺负谢深甫告知他这座宅邸的价格时,刚刚从嘉兴来到燕京不久的谢渠伯,先是被那价格吓了一跳,随即不由自主的就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而昨日,这座宅邸的主人张保,竟然主动联系了谢深甫,大概意思便是:上次来不知他谢深甫是当朝左相,加上左相大人为人亲切、穿着朴素等原因,便以为只是一个看客,就随口说了一个吓退人的价格。

    “那么这座宅邸大概需要多少银两呢?”谢渠伯有些紧张,在问价格的时候,脑袋里想的则都是自己积攒多年的积蓄数目,默默衡量着,这一次的价格是否会能够让自己稍微容易接受一些。

    张保并未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示意跟随他来这座宅子的下人,为谢深甫、谢渠伯两人斟茶,随即看着那嚷嚷着丢失锦帕,找了半天没找到后,便怏怏离去的赵盼儿三人的背影一眼,这才开口说道:“这座宅邸若是左相与知府大人满意,这个数便可以。”张保缓缓的伸出食指笑着说道。

    “一千两?”谢渠伯心扑通扑通的猛烈跳动,若是只要一千两的话,那么他现在就可以帮父亲买下这座,被谢深甫已经念叨了好几日的心仪宅邸。

    张保儒雅的笑着摇了摇头,依旧伸着那根手指在两人面前,淡淡说道:“不,只要十两银子,不过……。”

    即便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谢深甫,在听到十两银子的价格后,激动的全身一震。不过瞬间也意识到,既然要价如此低,如同白送一般,那么必然是有所求,于是借着端起茶杯的空当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沉声问道:“不过什么?”

    “是啊,为何今日却只要十两银子呢?这也不太符合这座宅邸的价格不是?”谢渠伯长袖里的拳头攥紧了松,松了又攥紧,如此来回反复着来平复自己的激动。

    “还请左相跟知府大人见谅,张保不过是一个跑腿的,而张保背后的主家才是这座宅邸的真正主人……。”张保不慌不忙的说道。

    “这些老夫早就知道,上次来看这座宅邸时,就听你提及过,说说你主家的条件吧。”谢深甫把茶杯端在手里沉声说道。

    “实不相瞒,不止是这座宅邸是张保主家的,就是旁边那座宅邸也是张保主家当初花重金买来的。所以当主家得知左相看上这座宅邸后,便激动的夜不能寐。但一想到左相乃我朝重臣支柱,又是当今圣上所信赖重用之臣,又患得患失的夜不能寐。主家深知左相清正廉明、为官正直,而他不过是一介商贾,机缘凑巧才有幸在这北城花重金购得这两座宅邸而已。所以主家深怕一旦左相入主了这座宅邸之后,他商贾的铜臭味会影响左相声誉,所以便冒昧请左相答应,愿与他为邻即可,如此的话,那么这座宅邸便以十两纹银的价格卖给左相。”

    “既然是买卖,那么必然是要有价格,价格高了,左相清贫之人,自是无法出的起。而若是送与左相,恐怕又会为左相招来非议攻讦。所以主家思来想去,便想着既是买卖,那便是你情我愿,多少钱自然是由主家而定,如此也不会让左相为难,而且又能够买下这座宅邸。”张保的声音此刻听在谢渠伯的耳里则是极具诱惑性。

    谢渠伯面沉似水,不得不说,这个价格却是让他心动,这座宅邸也更是让他心动,但背后的一些细节,则是让他不得不警惕起来以及细细考量一番其中的利害关系。

1357 杀人诛心

    人往往都会抱有侥幸心理,特别是在某一些事情上,明知自己如此做会冒着极大的风险。但往往在这个时候,在心里**的作祟之下,人往往都能够通过心里那建立的牵强理由,来为自己的**做着牵强的解释,从而让自己的野心**得到满足。

    赵盼儿的心随着前厅内的沉默快速往下沉,而当前厅内响起了带着激动的声音时,赵盼儿提着的心瞬间掉到了谷底,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而后与两个手下正转身离去时,身后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正是那面貌清秀,眼睛极为清澈的女子,此刻正带着微笑好奇的看着他们三人。

    “你们也是看这座宅邸的?”跟随父亲谢渠伯来到燕京的谢道清,微笑着主动打招呼。

    赵盼儿同样脸上带着微笑,先是点点头,而后道:“是的,我们也是来看这座宅邸的。”

    “没看上,还是觉得太贵了?”谢道清笑问道。

    赵盼儿看着眼前这位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女子,点着头说道:“确实是太贵了,若是便宜一些的话,说不准我们就咬咬牙买了。”

    听到赵盼儿如此说,谢道清也是无奈的叹口气,有些泄气的环顾四周,不自觉的跟随着赵盼儿往前院的长廊走去。

    两女并肩而行,谢道清一边欣赏着宅院里的各种陈设,一边有些泄气道:“是啊,没想到燕京城的宅子会这么贵,都比临安的宅邸贵了。”

    “你是从临安而来?”赵盼儿心知肚明的问道。

    虽然她不清楚眼前这个女子与前厅那谢深甫、谢渠伯是什么关系,但既然能够一同前往,而且在那当今左相面前丝毫没有局促、紧张姿态,那么也就足以说明,眼前的女子与谢深甫,或者是那谢渠伯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谢道清默默的点了点头,低着头像是有心思一般,随即在走到宅邸门口后,突然抬头看着赵盼儿说道:“或许你们应该再等一等。”

    赵盼儿愣了一下,问道:“为何?”

    而后谢道清做出了一个让赵盼儿十分熟悉的动作,就是那种微微歪着头、而后不自觉的耸肩的无奈动作,这个动作之前,她只见叶青如此做过,而后便再没有见其他人做过,尤其是女子。

    心头瞬间有些疑惑,难不成来自南边的人,都会做出这般动作不成?

    在赵盼儿愣神沉思间,谢道清并未发现赵盼儿的异样,耸了耸香肩,而后扭头有些不舍的看了看这古色古香的宅邸,道:“反正我们这次来也没有抱任何希望,毕竟这宅邸太贵了,核算过了,就算是我们……把临安的祖宅卖了,恐怕都很难买的起。所以,倒不如等我们走了之后,你再去跟那主家议议价,说不准到时候人家就会松口便宜一些了呢。”

    赵盼儿显然没有料到,眼前这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女子,在这个时候竟然胳膊肘往外拐,不过随即便反应过来,看来眼前这个女子,还不知道这座宅邸已经将要成为她的新家了。

    “不远处还有几座大宅子可以看,倒也不是非要买这一座宅邸。”赵盼儿随口找理由说道。

    谢道清默默点头,而后与赵盼儿微笑着示意道别,赵盼儿随即转身上了马车,谢道清则转身继续欢快的逛着这个她买不起,倒是看得起的府邸。

    马车里的赵盼儿心头有些沉重,若是说以前根据谢深甫与叶青之间的恩怨、以及种种传言,她心头对于谢深甫还有一些敬重的话。那么如今的那份敬重,在随着前厅内谢深甫一声中气十足,甚至带着激动的好字脱口而出后,那份对谢深甫不畏权贵、不惧燕王的敬重,便瞬间在心头烟消云散。

    马车在拐过宽敞的街道拐角后,便缓缓停了下来,马车静静的停在路边,时不时的有行人从马车旁边经过,车厢里的赵盼儿则在心里思量着,接下来她该做些什么。

    片刻的功夫,车辕上的两个属下,其中一个跳下车辕,而后站在了车厢边上的窗户前,里面传来赵盼儿的声音:“盯紧了那张保,查查他身后的主家到底是谁,至于谢深甫那边……就不必理会了。”

    随着手下的一声明白,而后便再次前往那宅邸方向后,赵盼儿的马车便开始缓缓继续前行,方向则是前往燕王府的方向。

    若是朝堂之上的其他官员,赵盼儿或许就能够自作主张了,但谢深甫毕竟是朝堂之上的重要人物,不论是在临安,还是在燕京,随着他在朝堂之上一直不知疲倦的攻讦叶青,使得他现在的声望也是愈加高涨,甚至很多时候,已经造成了很多从那边来的官员以他马首是瞻的趋势。

    所以这件事情就变得非同小可,自然也就不是她赵盼儿就能够轻易做的了主的了,自然是要把这件事情禀报给燕王府的那位王妃知晓才是。

    白纯的性子向来淡漠,永远都是给人一种高冷的感觉,一种不可侵犯、生人勿进的错觉,赵盼儿第一次见白纯时,就被白纯的神情以及样子吓得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不得不说,当如今的白纯已经身为燕王妃后,她身上那股高冷、生人勿进的气质,如今在他人眼里看来则是更加的高不可攀。

    正是因为白纯那高冷的性格与气质,所以李凤娘对于燕王府里的四女,最为不喜欢的便是白纯,而后才是燕倾城、耶律月,最后才是钟晴。

    白纯最让李凤娘看不惯的便是那一成不变的气质与装扮,不同于燕倾城、耶律月、钟晴,甚至是整个大宋朝的所有嫁为人妇的女子,已经是孩子他娘的白纯,这些年来则是从未把自己的秀发盘起过,一直都是让乌黑如瀑布的秀发直直垂在脑后直达腰际。

    加上又是喜欢白色的衫群等服侍,所以便使得白纯在格外高冷的同时,又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燕京城的燕王府与其说是一座占地极广的府邸,倒不如说是由几个诺大的宅院所组成,几座宅院之间则是用极近江南风格的楼台亭阁、小桥流水相连接,从而形成了一个占地极广的燕王府。

    在有数的几座宅院内,燕王府的四个女主人则是各自独占一座,赵盼儿在同样为人妇,同样在燕王府拥有着不低地位的锦瑟的有说有笑下,向着白纯所在的书房行去。

    推开门进去,身后的门便被无声的关上,诺大的书房内摆满了各种书信,而在巨大的案几后面,则是一个身着白色衫群、秀发如瀑布一般的娇弱身躯,正埋头于案几之上,使得那让人愈发想见的容颜却被全部遮掩不见。

    “盼儿来了?”赵盼儿还未行礼,那案几身后娇弱的身形便抬起了头,精致白皙的容颜,灵动如水的双眸,樱桃一般淡淡的红唇,特别是配上那独有的高冷气质,就连身为美人儿的赵盼儿,都不得不在心里暗呼一声:果真是不食人间烟火般。

    “坐下说话。”与那气质形成明显反差的便是白纯的语气,极近和善与亲切,让人生不出一丝的距离感。

    面对白纯,依旧还是有些局促的赵盼儿默默点头,随即便在案几前席地而坐,脚下是厚厚的名贵地毯,不止是赵盼儿席地而坐,就是案几后的白纯,同样是席地而坐。

    也不矫情、也是为了不过多的耽误白纯的时间,赵盼儿便直接把今日所见所闻如实告诉了白纯,而后便静等着白纯发话。

    “你做的对,这件事情确实……非同寻常,甚至是比较棘手。”白纯沉默了片刻,这才看着赵盼儿说道。

    赵盼儿不知其中缘由,这个时候则是在心里默默猜想着,难不成……这谢深甫真的是让燕王都忌惮之人?可这谢深甫有什么资格能够让燕王忌惮呢?

    论权力大小,影响大小,官位高低,谢深甫都远远不如燕王叶青,别提是在整个北地,就算是在临安,燕王无论是威望还是权力,都应该不是谢深甫能够相匹敌的吧?

    赵盼儿之所以禀报给白纯,自然是看在谢深甫如今乃是当朝左相的官职上,但这应该只是她忌惮才是,燕王府不应该如此忌惮不是吗?

    毕竟,燕王妃里的四位王妃,可是连当今皇太后都不放在眼里,甚至在当今圣上北上燕京时,燕王府里的耶律王妃,更是直接从关隘调集五千精兵驻守燕京,哪怕是当今圣上来到了燕京,人燕王府都始终没有把五千精兵撤走,而且如今还都被差遣到了宫中,成为了护卫皇宫的禁军,至于当初护送圣上赵扩来的真禁军,如今还在燕京城外破

    阵营征战金国后,留下的营地里驻守。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看,整个燕京,乃至整个北地、整个大宋朝,应该就没有能够让燕王府忌惮的人才对,但眼下听这位王妃的意思,谢深甫竟然都能够让燕王府觉得棘手、忌惮。

    “是不是有些不解,燕王妃竟然还有怕的人?”白纯灵动的目光扫过微微蹙眉的赵盼儿问道。

    平静的面容加上那高冷的气质,像是能够看穿一切一般,瞬间让赵盼儿心头一震,下意识的急忙摇头道:“没有,盼儿没有如此认为。”

    “你这般认为也是应当的,何况这件事情,就是燕王来处置,他更会觉得棘手。但这件事情……或许只有他亲自才能处置了,对了,你便如实报给他知晓吧。”白纯淡淡的说道,随即刚刚低下看书信的视线,再次看向赵盼儿,说道:“对了,在给燕王书信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把你见到的那女子一事儿告知他,特别是你与那女子之间的言谈,也要一字不漏的告知燕王。”说道最后,赵盼儿竟然从白纯那灵动的目光里捕捉到了一抹狡黠。

    有些无言的点了点头,随即在站起身准备离去的同时,便看见案几后的白纯也站了起来:“我送你。”

    “盼儿岂敢劳烦王妃……。”赵盼儿有些受宠若惊,她在叶青跟前可以放肆胡闹,甚至是任性胡为,可在燕王府里,特别是几个燕王妃的跟前,赵盼儿不知为何,总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与紧张。

    跟在白纯身后一同走出书房,赵盼儿的心里却是在想着帮李师儿找府邸一事儿,此刻,她也真正体会到,为何李师儿都不愿意在这诺大的燕王府拥有一席之地了,看来当初自己选择跟随李师儿作伴,确实是一个明智且无比正确的选择。

    若是让自己也住在这燕王府,恐怕不出几日,自己就会有些忍受不了这种无形的压力了吧?

    “这件事不要让太多的人知道,在燕王没有明确意见之前,也不能让朝廷知道。”一路想着心思的赵盼儿,耳边响起白纯嘱咐的声音:“甚至是眼下还需要把这件事情遮掩起来,只让你的人盯紧那张保便足够。”

    “嗯,盼儿明白。”赵盼儿点着头说道。

    “不必过多的猜想,其实事情也没有想的那么复杂。以后没事儿的话,就经常过来陪陪我,说说话,在一些事情上我们还是有很多共同语言的。”白纯的说话与她淡漠高冷的气质绝对是天差地别。

    这边走出燕王府的赵盼儿心情还是有些复杂,而那边陪着笑呵呵的谢深甫走出那座古色古香府邸的谢道清,同样是心情复杂。

    了却心事的谢深甫神采奕奕,谢渠伯的小声劝阻,也被好心情的谢深甫挥手制止。

    谢深甫自然明白谢渠伯跟谢道清要说什么,但谢深甫并不打算听那些话,以免破坏他难得的好心情。

    “父亲……。”谢渠伯欲言又止道。

    “此事儿就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再听到其他不中听的话了。”谢深甫重重的哼了一声,随即回头看着同样一脸幽怨的谢道清,伸手在谢道清白皙的额头上点了一下,而后没好气道:“爷爷岂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担心什么?但这件事情既然是买卖,那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又不是爷爷威胁他要这么便宜卖给我们不是?”

    “但……爷爷,您就不怕万一……。”谢道清愁眉苦脸的说道。

    谢深甫不等谢道清说完,上了马车之后便是一声长长的叹气,而后道:“爷爷辛苦了一辈子,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为的是什么?为的便是我大宋光复山河、一雪前耻。如今大宋朝廷远胜往昔,当年让我大宋朝受尽屈辱的金国亡了,与我大宋朝打了几十年的辽国也亡了,那时不时也要欺负我们一下的夏国也亡了,如今虽非是四海升平,但天下也确实太平了,爷爷清贫中正了一辈子,难道这么一点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做主了吗?”

    “父亲,如今虽天下太平,但您也知道,朝廷迁都表面上看是因为光复山河而迁都,但实际上这背后也有另外一层意义,朝廷自然也是想要借着迁都一事儿,摆脱、摒弃一些临安朝堂的旧风旧俗,当今圣上是希望能够有一个新气象的朝堂。”谢渠伯说道此处后,语气更是直接表露出不满道:“我觉得,在这个时候,父亲您更应该谨小慎微才是,应该为其他朝臣树立一个更加中正清廉的榜样才是。”

    “哼,那你告诉我,若不买这宅子,你让我住哪儿去?堂堂当今左相,连一个安定的家都没有,又何谈治国侍君?”谢深甫冷哼道,语气中也开始带着浓浓的不悦。

    “朝廷不是也给了您一座宅子吗。”谢道清撅着嘴道。

    “傻丫头,那宅子是爷爷留给你爹的,难不成等以后你爹在燕京安顿下来了,也要花钱买宅邸吗?那到时候买哪里的?贵还是便宜?买贵了,朝堂之上必然有人非议,买便宜了,于你爹仕途有损。官场便是人情往来,虽说要忠诚正直、两袖清风,但人情往来又岂能少的了?这诺大的北城,你随便敲开一户人家不是朝廷官员,便是皇家宗室,那庆王赵恺、吴王赵师淳,还有郡王赵士诚,不都是把府邸买在了这北城。”

    说道此处,谢深甫变得语重心长继续道:“渠伯啊,朝廷迁都确实是要变一变风气了,旧有的一些不良风气确实要摒弃,但如今大宋朝正值前所未见之盛世,就算是你不为自己的脸面考量,也要站在朝廷的角度,为朝廷的脸面着想不是?爹如今是当朝左相,太过于寒酸了,会让人笑话的。”

    谢渠伯闷闷不乐,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谢深甫,最后无奈的摇着头,嘟囔道:“总之我觉得这件事情……父亲你还需再仔细斟酌一番才是。还有那徐谊、李壁也是,这几日也是卖了自己的旧宅换新宅,满城在寻找符合自己身份地位……。”

    “哼,既然你知道就好。”谢深甫再次哼道:“徐谊是谁?那当初可是圣上之师!还有那即将抵达燕京的叶适等人,当年都曾是圣上之师。如今来到了燕京,徐谊已经先行一步,你以为这是徐谊自作主张?你啊,官场浸淫多年,还是嫩的很啊,也不想想这背后的一些缘由。”

    谢深甫的大好心情,被谢渠伯跟谢道清搅和的完全失去了好兴致,于是还有些气不过的翘着胡子继续说道:“我等也是朝廷重臣,便不能在燕京置办好一些的宅邸?那叶青……不错,他比你爹官大、功劳多,可看他的王府……都快要比当年高宗皇帝在临安私下买的宅邸大出一番了。难道就不逾制?”

    “那是因为当年我大宋朝偏安一隅,临安又小,包括金国给朝廷的压力等一些原因,使得朝廷不得不把临安当做行在,但如今大宋朝的疆域已经今非昔比。更何况,那燕王若是真有野心,当年在进驻燕京后,就该把如今的燕京衙署当做府邸才是,可……燕王何曾碰过那府邸?不是一直当做衙署,最后是圣上来了之后,便被圣上当做了行在?”谢渠伯叹口气无奈道。

    “是啊,所以他叶青便建了那么大一座王府,不就是自持有功,才敢如此?何况,你也说了,我大宋疆土已经今非昔比,宅院一事儿,自然不能依照旧制,不能按临安那般置办。”谢深甫说完之后,便气哼哼的甩开谢渠伯扶他下车的手,而后谢道清急忙顶上父亲的空缺,想要去扶谢深甫,但也被谢深甫一把甩开,冷哼一声后便径直往自己的宅子里走去。

    父女两人无奈对视苦笑,深知,一旦谢深甫决定的事情,那么想要让他再改变主意,那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除了谢深甫这边以相当于白送的价格得到了一座宅邸外,不管是徐谊还是李壁等其他官员,也在燕京城内以极低的价格得到了相当满意的宅邸。

    不同于谢深甫是从金人手里买到的宅邸,徐谊或是李壁等官员,大部分都是从早前一些率先到达燕京城的商人手里,得到了自己满意的宅邸。

    燕京城内的宅邸易手,大部分的宅邸都是被从南边而来的官吏所买卖,而早前那些比较敏锐的官员也好、商贾也罢,在这几日里也算是赚的盆满钵满,不管是身为买家还是卖家,在这几日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银子或宅院。

    刘克师拿着贾涉过来的书信一封封的拆看着,而叶青则是在书桌后面,一边听着刘克师的读信,一边回复着一些关于燕京的其他事务。

    过了盏茶的时间,叶青终于放

    下了手中的毛笔,擦掉指尖上的墨迹,端起旁边的热茶,想了下后道:“谢深甫也入手了一座宅邸,据说很有气势,古色古香的,十分符合谢深甫的心意。”

    “谢深甫?那个标榜自己一辈子清正廉洁的谢深甫,如今已经升任左相差遣?”刘克师挑眉问道。

    叶青点点头,喝了一口热茶后,有些感慨道:“之所以谢深甫会被升迁为左相,并非是圣上的意思,而是皇太后李凤娘的意思,圣上因为迁都一事儿,以及把那原本驻守儒州的五千精兵调到了宫里做禁军,两件事都没有征求李凤娘的意见,于是这皇太后升迁谢深甫,也算是跟圣上之间的一种交易。”

    “皇太后此举……背后就没有深意?”刘克师有些不太相信,李凤娘只是因为跟圣上怄气的缘故。

    “深意倒是有一些,但也不算是什么能够上的台面的东西,如想要通过此举来试探她在赵扩跟前的影响力,以及朝廷迁都之后,她在朝堂之上的话语权,是不是还有人不把她这个皇太后当回事儿。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自然是跟王府有关,赵扩来燕京,耶律月私调五千精兵,算是把身为皇太后的李凤娘完全彻底的得罪了。”

    “耶律王妃可是一点没给皇太后留情面,但据说……这件事儿是李横的主意。”刘克师眨巴着眼睛道。

    “谁的主意重要吗?不管是李横还是耶律月,这笔账李凤娘还不是都要算在燕王府,算在我的头上?”叶青笑了笑,接着道:“李凤娘又怎么会不知道,当初在临安我跟谢深甫便不对付,而我却一直对谢深甫忍让退步,这自然就给了李凤娘一个感觉,认为我不能拿谢深甫怎么样,所以这升迁谢深甫的最后深意,恐怕就是希望借谢深甫在朝堂之上来平衡我吧。”

    “那这次要不要动谢深甫?”刘克师嘴角带着一抹狠劲,甚至这个时候,他心里头已经有了一个对付谢深甫的最佳人选,那就是正从太原府被调回至燕京,任吏部侍郎的耶律楚材。

    “你想要打耶律楚材的主意?”叶青不用看刘克师嘴角的狠劲,都能够猜到刘克师心里所想。

    毕竟,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对于彼此的了解可谓是知根知底,叶青对刘克师的了解,就如同刘克师对他的了解一般。

    “我觉得他是最好的人选,当然,吏部尚钥,也是您在临安时提拔的,但此人能够堪大用吗?何况如今还在临安,哪怕是元日前都没办法抵达燕京,远水不解近渴不是?”刘克师原本打算继续说下去,但看着叶青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后,便把接下来的话咽回到了肚子里。

    “楼钥是我让他元日后再达燕京的,若是元日前他就到达燕京,恐怕燕京还会比现在要乱上几分,至于楼钥家的门槛,还不给那些官员给踩断了。”叶青笑着说道。

    刘克师了然的哦了一声,有些话不用说出来,两人都已经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正所谓心照不宣,刘克师有些话没说出来,而叶青则是说出了楼钥迟迟没来是他的授意,那么两人之间也就等同于瞬间明白了一件事情,刘克师也赞同吏部尚钥替代谢深甫,而叶青留楼钥在临安,就是为了让楼钥在到达燕京后任左相的差遣。

    “那嘉兴知府呢?”刘克师再次问道。

    这并非是刘克师越俎代庖,愿意多打听,而是燕京的一些事情会影响到他在安东四府的差遣、任用,所以在一些事情上,他必须做到心中有数,如此一来,才能够解决叶青给他在安东的诸多繁杂事宜与差遣。

    “完颜从彝任燕京知府如何?兼转运使的差遣。”叶青不答反问道。

    刘克师瞬间就明了,在对谢渠伯一事儿上,叶青自己都还没有下定决心。

    “谁给他打下手?”刘克师琢磨了片刻问道。

    “李立方。”叶青笑着道。

    “他?”刘克师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差点儿都快要忘了,在宋廷朝堂之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皇太后的亲弟弟,当今圣上的亲舅舅,若是由他来打下手,他会不会……。”刘克师有些迟疑道。

    “兼燕京府安抚使。”叶青淡淡说道。

    刘克师瞬间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之间不得不佩服叶青在错杂复杂的局势中,竟然能够快刀斩乱麻的瞬间梳理出燕京复杂局势下的权利划分。

    不得不说,完颜从彝与李立方或许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了,完颜从彝是金国宗室,由他任一朝都城的知府,圣上还有皇太后即便是心有不满,但因为安抚使以及副转运使又是李立方的关系,则又不得不同意叶青这个提议。

    如此一来,燕京城表面上权利也就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既给足了圣上、李凤娘皇家的面子,同样,也让人没办法以此事儿来攻讦叶青任人唯亲。

    当然,刘克师瞬间也意识到自己肩头上的压力又重了一些,既然叶青愿意重用完颜从彝,那么也就意味着,完颜从彝的兄长完颜从宪,自己在辽阳必须要照顾后周全,如此一来,才能够使得完颜从彝对叶青死心塌地不是?

    完颜从彝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惊讶的嘴巴张的都可以放下一个沙包大的拳头了,完颜从宪先是喜,后是忧,他确实没有想到,原本已经前途一片茫然的他们兄弟二人,竟然会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内,就迎来了峰回路转。

    从宋镇叶青嘴里亲口得到这个消息,让兄弟二人在走出宋镇后,这才真正的缓过神来。

    完颜从彝的神情,由原本的难以置信转变至眉头紧皱、神情凝重,而完颜从宪在喜忧之后,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不行,我得想法推辞掉这差遣。”完颜从彝突然说道,随即就要转身折返至宋镇叶青所在的府邸。

    “你疯了,为何要推辞掉?”完颜从宪劫后余生的喜悦瞬间被自己二弟的举动粉碎。

    完颜从彝深吸一口气,凝重的看着完颜从宪道:“这是叶青的阴谋,你难道没有看出来?”

    “阴谋?不计前嫌的任你为大宋朝都城的燕京府知府,而且身兼转运使一职,就连皇太后的亲弟弟,都要给你打下手,难道……难道这还不如完颜珣当初抛弃你……。”完颜从宪不解问道。

    “大哥……。”完颜从彝无奈的甩开完颜从宪拉着他的双臂,叹息道:“我们真的没办法跟叶青相斗的,还记得当初在会宁府城楼上,我向你说的那些话吗?”

    “记得啊。”完颜从宪猛点头道:“那时候我们不还担心先我们一步到达燕京的完颜琮、完颜玠他们,在安顿好之后,会跟后至的我们兄弟二人为难吗?如今你既然已经是燕京府知府了,那么咱们就不怕他们了啊?再者,虽然我还需要留在辽阳,但大哥不在乎,只要你一切都好,大哥就心满意足了,何况,这家一直都是由你做主,如今你有了实权,也算是……。”

    “大哥,你只看到了叶青许诺给我们的好处与优势,却没有看到叶青给我们的……给我的为难之事儿啊。”完颜从彝叹息着说道。

    “什么事儿至于让你如此为难?难道燕京知府的差遣还不够你威风?比你在会宁府的闲散差遣都不如?”完颜从宪也是无奈叹着气问道。

    不过相比较于完颜从彝的叹息,完颜从宪的叹息则是恨铁不成钢,不明白自己的兄弟,好端端的差遣为什么就要辞掉不行。

    “还记得我跟你说,叶青始终是要拿宗室见血,杀鸡儆猴给其他人看吗?”完颜从彝不得不耐下心来向自己的大哥解释道。

    “是啊,你说过,怎么了?难道让你做燕京府知府,是为了拿你见血、杀鸡儆猴?这怎么可能,除非是叶青疯了……。”完颜从宪神情莫名道。

    “叶青是要借我之手来杀人见血、杀鸡儆猴。而既然要任我为燕京知府,那么我不做出一些在宋廷看来忠心的举动怎么行?叶青这是在逼我去……杀人诛心啊这是。”完颜从彝痛苦的说道。

    瞬间,完颜从宪也是面如死灰。

    而此时在府邸笑意盎然的叶青,在面对李师儿的质问还没有答非所问几句废话后,大金国的前皇后就再次冲着他扑打了过来。

    同样,李师儿也恨叶青太过于阴险,竟然要用这等阴险手段来让完颜从彝无法回头,只能忠心于宋廷、忠心于他叶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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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宋为图、画城为域,以山为脊、量河为疆。草原狼成吉思汗、穿越者禁军叶青、完颜金国势渐微、大理段氏与西夏,谁主华夏沉浮!谁将问鼎中原!宋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