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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叶7     宋疆txt下载     宋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28 通开城

    通开城内的一处粮仓,墨小宝与完颜陈和尚在各自亲卫的护卫下策马而至,一路上墨小宝的神情之间带着说不尽的喜悦,时不时向完颜陈和尚炫耀着,燕王叶青的魄力与胆色。

    总之,完颜陈和尚这一路上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但也依然是挡不住墨小宝的得意与喜悦,特别是对燕王叶青的推崇,虽然让完颜陈和尚有些无语,但他也不得不佩服燕王的魄力与胆识,特别是那睚眦必报的……本色!

    是的,完颜陈和尚确实没有想到,燕王原本不过是来犒劳刚刚打完一场胜仗的大军,但谁能够想得到,燕王竟然会顺手便把那有着金国重兵把守的通开城给破了呢!

    而燕王要攻通开城时的理由,并非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依旧是记得很清楚,就在昨日天还未亮时,当燕王独自一人缓缓走上那高高的点将台后,在缓缓扫视过点将台的诸多将领与兵士后,叶青并没有在点将台上面说一些什么大义凛然的话,而是……就像是他偶尔接触过的江湖帮派首领一般,竟然说:有种花家军在的地方,还从来没有谁敢主动进攻过我们,所以这口气能忍吗?不能忍!就算你们能忍,但我燕王叶青的脸面往哪里放?你种花家军的脸面往哪里放?所以应该怎么办?

    叶青站在点将台上,呼吸上清冷的空气,话音刚落后,点将台下便瞬间是一片震耳欲聋的杀!杀!杀!

    震耳欲聋、充满杀伐气息的声音直冲云霄,仿佛要依靠人力来撕破这还未亮的朦胧天色一般,致使当时也在场的完颜陈和尚,都有些担心这般响彻云霄的喊杀声,会不会就直接传到了通开城。

    随着震耳欲聋、直冲天际的喊杀声消失,叶青站在点将台上高声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人家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敢于主动进攻我们,那么我们就把他们放在眼里,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当然……要是能够一举攻破通开城,那就再好不过了。诸将努力吧!”

    完颜陈和尚听得是目瞪口呆,当时的第一反应,他是真的难以置信,这番话竟然是出自燕王之口,更难以置信的是,这竟然是在一次出征攻城的点将台上,燕王对将要征战的杀伐将士说的话。

    完颜陈和尚甚至有些茫然失措,甚至有种仿佛点将台上站的不是宋廷燕王,而是哪一个帮派的当家附身燕王身上了吧?

    可就是这般让完颜陈和尚无法理解的话语,竟然真的在种花家军中起到了作用,从而也就使得种花家军,几乎只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在他忠孝军的配合下,竟然真的攻破了通开城。

    日头还未完全下山时,城墙上狼烟四起、城中百姓四散奔逃的通开城,就被种花家军与忠孝军联手攻破,而且还是一举攻破了两道口子。

    厮杀声在太阳完全没入地平线时,整个通开城也就完全被种花家军与忠孝军占据,而城内的金兵早已经抛下一切向着咸平府的方向逃窜而去。

    杀红了眼、甚至是杀的有些失去理智的完颜陈和尚,晚一步来到刚刚入城的叶青跟前,二话不说就要请命率兵去追击残余金兵,而在他眼里,向来是凭靠胆识来行事的燕王,却是冷冷的对他抛出了几个字:“想找死是吧?”

    “燕王,末将认为此时金兵军心已乱,若是我们趁着我大军破城后,军心士气越发高涨……。”完颜陈和尚有些舍不得放弃眼前大好的机会,继续争取道。

    “穷寇莫追的道理你不懂?再者说了,燕王今日在点将台怎么说的?只是给他们一点点颜色瞧瞧而已,现在……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再追的话,种花家军跟忠孝军的兵士体力上也到极致了,更为重要的是,他们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追击穷寇上,而是完全放在了给他们一些颜色瞧瞧上。所以,眼下若是再追,很有可能会是出工不出力,白费劲,还不如好好修生养息好一些。”墨小宝在旁解释道。

    相比起完颜陈和尚来,他自然是更为了解叶青的行事作风,所以从城破以及安置后种花家军的差遣后,在来到叶青跟前时,根本就没有提及过追击一事儿,何况,今日打了近一天仗,攻了近一天的城池,眼下城池破了,而将士们心里自早上提着的那口气,在城破的那一瞬间,也就几乎到头了。

    所以要是再战下去,显然只凭靠意志与士气去追击穷寇,能够得到的实惠太有限了,所以还不如不出尔反尔好一些,让将士们踏踏实实在城内做一些安抚,或者是城防的差遣更好一些。

    总之,既然达到了目的,那么享受当下的战功与成就以及养精蓄锐,都比继续追击穷寇要更合适一些,毕竟,这一战并非是关键之战,也不是打完这一战后,接下来就没有战争可打了。

    所以,与其去往已经达到的战功上锦上添花,倒不如踏实下来,一步一个脚印,步步为营为好。

    完颜陈和尚虽然当时还有些不解,但毕竟叶青确实率领他们刚刚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攻城战,所以便也不再说什么。

    一夜之间,在叶青给他与墨小宝各自安排了差遣后,燕王自入城开始,便忙的连哪怕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而破城后的第一夜,也终于是让叶青深切体会到了刘克师的差遣,是有多么的不容易,显然每一次攻破城池后,接下来的各种安抚事宜,其难度其实都完全不亚于一场激烈的战争。

    从进城在人去屋空的府衙坐定,叶青便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而且这些问题,还都与军务无关,都是一些通开城里的琐碎事情。

    有人跟着金兵逃离了通开城,那么也会有人留下来,而留下来的人,则开始在宋廷面前勾心斗角,有人想要官复原职,帮着他们一同安抚百姓,有人想要官升一级,有人想要那座刚刚随着金兵逃离的官员的府邸,还有人甚至把两人之间的私人官司打到了叶青这里。

    除了府邸的争夺、官职的趁机升迁外,竟然还有人大半夜跑过来,让自己给他们断案一个小妾该归谁的官司!

    忙了几乎一夜的燕王,头昏脑涨的让赵盼儿打来一盆冷水来让自己冷静一下,而后

    在擦完脸后,便莫名其妙的对赵盼儿说道:“立刻命刘克师从辽阳赶到通开来,这一夜下来,感觉比打一仗还要累。”

    “刘克师在燕京,您不会忘了吧?”赵盼儿再次以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双眼布满血丝的叶青,随即有些微凉白皙的额头,又被叶青轻轻的敲了一下:“你那是什么眼神,再敢用那种看傻子似的眼神看本王……。”

    “是燕王您理解错了,奴婢的眼神向来是这样,是您想多了,除非……除非您也知道您刚刚说的话像……傻子。”在叶青再次举起手,作势要敲打她的额头时,赵盼儿急忙端着水盆赶紧跑开。

    看着蹦蹦跳跳、带着青春气息的赵盼儿逃离,叶青会心一笑,仰头叹了口气后,开始思索接下来通开城的安抚事宜,该怎么办,或者是能够交给谁。

    刘克师不在,当初刘克师留下的一个下属,还被自己留在了辽阳,显然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而墨小宝、完颜陈和尚……这两个名字刚在脑海里出现,叶青就立刻把两人的名字赶了出去。

    不过想了想,最后还是把两人叫了过来,让二人去通开城的粮仓视察一番,看看是否还有余下的、或者是敌军撤退是未来得及烧掉的粮草,而后清点出来后,便在城里分发给家中缺粮的百姓吧。

    一大清早叶青可以稍微清净一下,虽然今日还得为通开城的几人断案,但昨夜里叶青已经警告过他们,日头不到头顶时,不准再过来打扰他,毕竟,他需要好好的想一想,如何给他们公平、公正的断案才是。

    墨小宝、完颜陈和尚打开了贴着封条的粮草大门,看着里面堆积着的粮草,两人相视一笑。

    完颜陈和尚甚至是双手合十在胸前,口里有些信息道:“谢天谢地,这边的粮草并没有烧掉,要不然的话,都没办法在燕王跟前交差了。”

    “先看看再说吧,外面那些要张嘴吃饭的人,可是比这粮草要多啊。”墨小宝倒是没有办法乐观起来,刘克师离开辽阳,叶青还未从耽罗赶回辽阳时,墨小宝可是做过几日父母官的,如今想起来都还是心有余悸。

    特别是在粮草的问题上,那种虽然不是很困难,但每日都要精打细算的感觉,让墨小宝是终生难忘,就像是回到了他小时候,无法吃的上饭的时候,甚至是当有人找他谈论粮草一事儿时,墨小宝总是有种债主上门讨债的错觉,因此那几日,只要一听说有人拜见他,他心里都会立刻咯噔一下,暗自想着:不会又是来要账的吧?

    墨小宝与完颜陈和尚亲自监督着属下清点粮草,随即两人走出粮仓,而后便看到,在前方的不远处,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乌央乌央的百姓,此刻正一个个眼巴巴的望着他们二人身后的粮仓,甚至墨小宝依稀都能够看见,站在最前端段的一些人,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对着他们身后的粮仓流下了口水。

    完颜陈和尚也是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有些不可思议的回头,看着墨小宝问道:“他们是怎么知道?”?墨小宝望着前头摇了摇头,而后道:“不知道,不过多亏咱们带了人过来,若真是咱们两人来开仓验粮,我敢保证,这个时候咱们二人很可能已经被他们给踩在脚下了。”

    “那要不要禀报燕王?”听到墨小宝的话,完颜陈和尚同样是皱了皱眉头,不得不说,眼前的人数在他看来,都已经比粮仓里的粮食……好像要多了不少了,眼前的情形完全是狼多肉少啊。

    “当然要禀报燕王,这场面我反正镇不住。”墨小宝面对百姓时,远远不像他面对千军万马时那般从容。

    完颜陈和尚有些诧异的看着竟然有些紧张的墨小宝,他完全没有想到,墨小宝面对普通百姓时竟然真的会紧张,完全跟他在面对金兵的千军万马时判若两人啊。

    “你不会真的怕这些百姓吧?”完颜陈和尚忍不住还是出口问道。

    默小宝的神情一时之间显得有些为难,想了下后的道:“怕倒是不怕,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对付啊。你看看,那两个老人之间还有一个小孩儿,看看那瘦弱的样子,还有那枯黄的头发……你说你能怎么办?”

    完颜陈和尚无奈的叹口气,那个小孩儿他早就注意到了,只是因为那可怜的样子,让他不忍直视,甚至是更愿意去选择忽视那个一时之间,竟然看不出是男还是女的小孩儿。

    “可就算是我们把这些粮食都拿出来分发了,但也不够眼前这么多人分的啊?总不能一人就一捧吧?”完颜陈和尚两手捧在胸前,神情之间的无奈让墨小宝竟是觉得有些好笑。

    “所以啊,还是先禀报燕王吧……。”墨小宝看着被无数兵士拦阻在外面的百姓,苦笑着说道,只是话说了一半,身后就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还禀报燕王,他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墨小宝跟完颜陈和尚急忙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身材娇小,一身盔甲松松垮垮套在身上的白净俊秀兵士:“你……。”

    墨小宝愣了一下,看着眼熟的面容以及熟悉的声音,却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给你挖出来。”赵盼儿扶了扶自己头上明显不合适的头盔,露出一双漂亮的眸子说道。

    “你怎么来了?”完颜陈和尚率先认出了穿着一身松垮盔甲的赵盼儿,惊异的问道。

    “我怎么就不能来?何况,我若是再不来,你们就要被人算计了。”赵盼儿脸上带着一丝得意之色道。

    “此话怎讲?”墨小宝愣了下,而后皱眉问道。

    “燕王让我过来的,主要是让你们留心一下那些心怀鬼胎之人。”赵盼儿说道。

    “心怀鬼胎之人?”墨小宝跟完颜陈和尚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笨死了,难怪燕王不看好你们能做好这安抚的善后差遣。”赵盼儿白了两人一眼,接着说道:“你们怎么就不想想,咱们昨日刚刚攻破通开城,今日一早就来清点粮草了,那么这些百姓,又是怎么得到消息的?还有,他们哪来的胆量,敢不在暗中张望下入城后的大军到底

    是怎么对待百姓,就敢跑到这里盯着这些粮草吗?”

    “对啊,刚刚我们两人还在奇怪呢,还以为是他们太饿了,所以就……跑过来了。”墨小宝思索着说道。

    “眼下那个城中的百姓吃的饱?不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吗?但不管如何,还没有摸清楚新入城的大军会不会善待百姓,他们就不约而同的跑过来,你们就真的一点儿也不怀疑吗?”赵盼儿再次以看白痴似的眼神看着墨小宝与完颜陈和尚,这个时候的她,自然是不怕有人敢敲她额头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指使他们?”墨小宝怀疑的问道。

    “昨夜里燕王给城中一些有权有势的人断了一夜的案子,既有一些关乎于城中百姓生计的事宜,也有一些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总之,人家就是要把这些事情掺杂在一起,让咱们分不清楚、辩不明白有人在暗中捣鬼。”赵盼儿白了一眼两人说道。

    “那燕王现在那边如何了?你为何说燕王如今都自身难保了?”墨小宝还是要比完颜陈和尚更为记挂叶青那边的形势。

    “放心,他人不会有事儿,要是他有事儿,我还能出现在这里吗?”赵盼儿撅着嘴,原本应该是可爱俏皮的样子,因为一身不合适的甲胄而显得不伦不类,倒有些像是个小叫花子似的。

    而此时在通开衙署的叶青,迎来了一位不算是熟人的熟人,谭志旺。

    谭志旺,原本是辽阳知府完颜弼麾下的长史,而在张齐颜在会宁府升迁后,便被差遣到了通开任知府。

    此刻出现在叶青面前的谭志旺,既是通开城的知府,同时,也是霍王完颜从彝的好友。

    叶青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当初第一次来辽阳时,确实曾经在完颜弼为自己接风时,在采春楼有过一面之缘。

    “下官愿意归降宋廷,不过下官有一个要求。”谭志旺眉头紧皱说道。

    “什么要求?”叶青缓缓往椅背上靠去,微笑问道。

    “只要燕王能够接济城里的百姓,让他们吃上饱饭,那么谭志旺愿为燕王效犬马之劳。”谭志旺神情认真的说道。

    叶青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书信,而后抬头看着一脸为通开城百姓着想的谭志旺,叶青的嘴角缓缓浮现一抹微笑,说道:“但不知道……谭大人为何有如此自信,会认为自己的归降可以抵得上、现在快要赶上黄金价格的粮草呢?还是说,谭大人手上还有粮草?”

    谭志旺笑了下,而后正色道:“下官手里早已经没有粮草,若是有粮草的话,下官早就分发给城内可怜的百姓了。”

    “昨日攻城之时,城内黑烟阵阵,在城外时我便已经想到,很有可能是你们在烧毁粮草。谭大人可知道……昨日我看到城内冒起黑烟时,才下令不管如何,都要拿下通开城,因为只有这样,或许我才能够在通开城内得到一些粮草。可谭大人,当时你在做什么?为何不去阻止他们烧毁粮草,亦或是早一些把粮草分发给城内的百姓呢?”

    谭志旺抿了抿嘴唇,皱着眉头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因为叶青所说的都是实情,他确实无力阻止城内的大军将领烧毁粮草,同样,也没有那权利让他们把粮草分发给百姓,毕竟,当初那些粮草可都是用来供给守城大军的,他根本就没有资格与机会染指那些。

    而今,在叶青攻破通开城后,以及他与霍王完颜从彝早前的书信往来,使得他认为,眼下通开城被迫的形势,或许就如霍王完颜从彝所言的那般,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由此来拖垮宋军的粮草物资,或许也可以为大金国迎来一个转机。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谭志旺便打算实话实说道:“不错,下官确实想要把城内的粮草分发给百姓,或者是在昨日阻止他们烧毁粮草,但正如燕王猜想的那样,下官在通开城虽然是一州知府,可下官却是在大军驻守后,并没有资格去碰触这些事情。”

    “所以你又有何资格来跟我谈条件?让我用我们的粮草救济城内的百姓呢?”叶青笑着问道:“还是你以为,我叶青真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会在乎百姓的死活?”

    “下官若是不清楚燕王在乎百姓的死活,那么下官今日就不敢一早前来叨扰燕王了。正是因为下官清楚燕王乃是爱民如子的王爷,所以才敢斗胆跑过来请求燕王。”谭志旺坦诚的继续说道:“下官有幸与燕王在辽阳有过一面之缘,而从那时起,其实下官就已经清楚,燕王是一个会对百姓心怀仁慈的燕王。”

    叶青微微皱起眉头,神情却是一副颇为感兴趣的样子,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燕王在辽阳已经有两年有余,可不管是燕王还是燕王麾下的各路大军将士,都从来不曾做过伤害辽阳百姓的事情。下官知道,燕王之所以如此约束麾下将士,是为了要辽阳的民心,是为了让他们相信你,但不管燕王出于什么目的,总之,燕王一直都在善待百姓。而燕王亲自前往耽罗阻击完颜福兴,同样是没有做过任何伤害百姓的事情,甚至还把一些为了躲避战乱的百姓,安置在了已经远离战火的耽罗,让他们能够安居乐业。而如今燕王大驾通开城,又怎么会置之百姓的生死而不顾呢?更何况,燕王要的是整个大金国的疆域、城池、百姓,而非是一个战火摧残后,百姓民不聊生的疆域、城池不是吗?”谭志旺说道最后,神情之间显得有些得意。

    因为不管如何,他所说的都是事实,而这些事实,正是在他跟完颜从彝看来,是宋军的弱点。

    不同于当年大金国铁骑踏翻大宋疆域、摧残百姓,宋廷的大军在叶青的约束下,却是从来不曾做过伤天害理、天怒人怨的事情,所以这对于金国的百姓而言是生机,而对于宋军而言,自然就是一个足以致命的弱点。

    此时的叶青,显然也并不知晓,在他们还未与金国进行大规模交战时,完颜从彝、谭志旺早就已经书信来往讨论过大金国的国运一事儿了。

    虽然两人俱是持悲观的看法,但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都希望能够用百姓的生计来为大金国多争取一些时间。

1329 书信

    因为有赵扩的当面叮嘱,所以赵扩跟前的另外一位太监张宝德,自然是不敢声张,悄悄来到赵扩与李凤娘所在的议事厅门口后,先是偷偷向里面张望了几眼,而后在赵扩的视线发现他后,便立刻双目垂向地面,同时微微的点了点头。

    赵扩看着张宝德的动作,心里头瞬间噔的一下,整个人也是差点儿就直接向着张宝德走过来。

    不过最终还是耐心的跟李凤娘又拉了几句家常,听李凤娘再唠叨了几句关于燕王府那边的事情后,便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

    李凤娘看着像是有什么要紧事儿的赵扩匆匆离去,满眼写满了不解与疑惑,总是感觉好像赵扩有什么急事儿,或者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瞒着她。

    女人的直觉显然敏锐的让人害怕,不过赵扩并未发现自己母后李凤娘对他背影的审视,此刻,他的注意力则是完全放在了张宝德的身上。

    与张宝德快步走出安北府,还不及登上马车,赵扩眼看四下无人,立刻显得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辽阳那边有动静了?”

    张宝德见赵扩还未上车就问起,同样也是有些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冲着赵扩猛点头道:“是,圣上,燕王给您来信了。”

    “真的,都说了些什么?”赵扩双眼一亮,整个人仿佛一下子都显得精神了很多,一边扫视着张宝德,寻找着那书信,一边问道:“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奴婢不知,因为燕王在信封上写了圣上您亲启四个字。”张宝德像是做贼一般,小心翼翼的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书信,书信的信封为淡黄色,信封极为平整跟干净,可见,这封信在这一路上待遇恐怕比人的待遇都要高。

    “走,先回去再看。”赵扩飞快的接过书信,而后急忙跳上了马车。

    因为赵扩的叮嘱,只要是来自跟燕王有关的,特别若是燕王亲自来信的话,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自己,而且还不能让皇太后知晓,所以这才有了刚刚如同斥候暗地里接头的这一幕。

    回到自己的住处,赵扩又再次把书信递给了张宝德,示意其拆开看看里面写了什么,不过当赵扩坐下后,又急忙从张宝德的手里抢过书信,说道:“既然燕王让朕亲启,那还是朕亲自来吧。”

    “是,圣上所言极是。”张宝德在一旁急忙说道。

    如今的两个人,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一般,神情之间的欣喜若狂与激动,甚至都有些难以完整表达此刻赵扩的心情。

    由此也可以看出,即便是不在燕京的叶青,给予初来乍到燕京的赵扩压力有多大,影响又有多深刻。

    自从赵扩到达燕京,或者是他那封燕王亲启的信被叶青收到后,赵扩便一直在等叶青在辽阳那边的动静,可近二十天的时间过去了,叶青在辽阳却是一言不发,毫无动作。

    远在辽阳的沉默,让赵扩在燕京城其实过的极不踏实,即便是眼下燕京城他麾下的禁军,已经能够与燕王府的五千精兵友好相处,即便是他在那日得知李横就在燕京,而后第二日刘克师便与李横一同拜见他后,但赵扩的心头总是感觉空落落的,总是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不安感。

    所以当叶青的书信到达燕京,到达了赵扩的手里后,赵扩突然才发现,原来一直让自己不安,甚至是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原因,就是因为远在辽阳的燕王一言不发的缘故。

    此时手里拿着叶青的书信,赵扩终于感觉,心里头的一块大石是终于落地了。

    暂且先不管信中的内容是什么,但只要燕王不再继续沉默,那么说明一切也都应该还在他的预料之中。

    书信开头的内容是关于金国的战况,在书信中,赵扩也才知道,辽阳如今已经固若金汤,而原本坚守在辽阳城外的几条战线,已经开始缓缓向前推进,三日之前,已经抵达金国的咸平府。

    金军则是根本没有在咸平府做任何的抵抗,在看到宋军的旌旗之后,便主动开始撤退,等同于是拱手把咸平府完全让给了宋军。

    虞允文从儒州前往长岭一事儿,叶青在信中也对赵扩做了解释,而乞石烈诸神奴的大军,在叶青的命令下,却是并未急于进入会宁府辖地,而是在周遭开始游荡,像是在寻找机会一般。

    禁军几乎是把所有的兵力都集结在了隆安,显然是要在易守难攻的隆安,跟宋军来一场可以决定整个战争走向的战役。

    相应的,原本应该在信中提及的粮草一事儿,则是被叶青一笔带过,不过这一笔带过的意义,也就是间接的认定了刘克师在燕京的权利与地位,虽然不是在警告赵扩,但隐隐还是透露出了刘克师在燕京超然的地位与权利。

    关于战事的便只有这些,赵扩看着信纸上左边大片的留白,心头多少有些空荡,原本以为,叶青怎么着也应该跟他说一些关于燕京更多的事情,或者是……一些掏心窝子的话才对,可这大片的留白意味着信的内容也就写到了此处……。

    不对,赵扩的拇指与食指无意识的捻着手里的书信,突然之间才惊觉到,下面好像还有两张书信。

    于是急忙翻开,便看见连抬头都省了的一封少了冗长称谓的书信:若臣与圣上心意相通,想必这封书信在到达圣上手里时,皇太后恐怕还未知晓。

    不过想来,恐怕也瞒不了皇太后多久。所以若是

    皇太后问起,圣上大可把上面关于金国战况的书信给予皇太后查看。

    而若是臣猜想错了,此刻是圣上与皇太后在一同阅览,那么等臣回去后,臣愿亲自向皇太后、圣上请罪。

    看到此处的赵扩,眼前顿时浮现了叶青那伟岸的身影,以及那温和却饱含着极大自信的面容,此时此刻,再结合刚刚的书信内容,赵扩发现这燕王竟然还有一丝可爱。

    但赵扩也不得不佩服叶青的缜密心思,竟然都算准了自己有可能会背着皇太后来阅览他的书信。所以,赵扩猜想……这会不会就是他迟迟没有动静的原因呢?

    而接下来书信的内容,对于赵扩而言,能够感觉到,叶青的字里行间还是充满了坦诚,但同样,也充满了他那标志性的睥睨天下的霸气。

    不管今日圣上来燕京的目的是什么,想要做什么。但臣想说,经自杞、罗甸、大理一事后,圣上想必应该会成熟了很多,也更会明白有些东西,不是靠别人主动实施、投诚就能够得来的,而即便是如此得来,恐怕于自己而言,也不是那么的踏实、让人心安。

    自杞、罗甸、大理,当圣上用自己的文韬武略使其俯首称臣、纳入我大宋疆域后,想必……那种成就感绝非坐在宫里的龙椅上闻听奏报所能体会的到。

    无论是淮南路还是济南路抑或是整个北地,都乃我大宋疆域,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是……当年我大宋朝被金国逼迫偏安一隅,而今朝廷是否又有能够力与足够的魄力,真正把整个北地视为我大宋疆土?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北地大多州县之官员,都乃臣当年攻城略地之后所任命。而今,他们也都为各州县之栋梁、不可或缺之官吏。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眼下北地枭雄唯燕王也、甚嚣尘上,朝廷是否足够……慧眼如炬?

    经世之本、识人为先,成事之本,用人为先。观其夺救以明间杂、观其所短以知所长、观其聪明以知所达。

    圣上想要在燕京有所为、有所不为,大可不必瞻前顾后,只要循序渐进必有所达。

    疆土易得、人心难收,但臣乐见圣上以良善之策使之天下归心。

    越往后看,赵扩的眉头越发紧皱,也开始时不时的叹口气,让一旁的张宝德看的是心惊肉跳,不由胡思乱想着,是不是燕王书信的内容已经与圣上撕破脸面了。

    而赵扩则是一直紧皱着眉头,直到在张宝德看来,应该看了足足有三五遍后,这才见赵扩小心翼翼的把下面的几张书信小心翼翼的叠好然后,然后揣进了怀里。

    “这些书信送与皇太后阅览,并告知皇太后……朕已看过。并打算亲自书写书信回燕王,朕在燕京等他凯旋而归。”赵扩神情严肃的说道。

    张宝德小心翼翼的接过书信,刚刚转过身打算离去时,又回头想了下后问道:“圣上,若是皇太后问起这书信……。”

    赵扩回头,看着张宝德瞟向自己袖袋的眼神,愣了一下后才明白,嘴角扯出一抹笑意道:“不错,这便是燕王书信的全部。”

    “是,奴婢明白。”张宝德再次行礼,而后拿着那半封信向着安北府的方向走去。

    看着张宝德离去,皱着眉头的赵扩把厅内的宫女、太监都清了出去,而后又再次把那封书信拿了出来。

    而与此同时,原本应该在金国的董晁,在咸平府被攻破,金军全部退守至隆安府后,却是出现在了燕京城门口。

    一辆马车停在了城门口,董晁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风尘仆仆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还未走到马车跟前时,便看见那车夫正以警惕的眼神望着他。

    一脸憨厚、一身打扮更是如同农人的董晁,呵呵笑着指了指车厢:“正是接我的。”

    “接你的?”车夫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背个破包袱,怎么看怎么都像是逃难的老汉,皱了皱眉头道:“看着不像,我们确实是在等人,但肯定不是你。”

    “谁告诉你不是他了,就是他。”车夫身后传来了一个厚实的声音。

    董晁望着下巴留着胡须的李横,一时之间竟然是有些不敢相认,而李横同样是看着风尘仆仆的董晁,在车夫惊讶的目光下走到跟前,笑道:“除了变老了一些,好像其他没变啊。”

    “看不出来李将军留了胡须之后,倒是显得威猛了一些,不过比起燕王来,还是差了太多了。”董晁也打趣着李横的胡子说道。

    两人这边简单的寒暄,但思绪却是不由自主的飞到了当初临安城的那家小酒馆:三婶酒馆。

    李横先请董晁上了马车,而后自己才跟着上了马车,车夫有些不解的摇摇头,不过对于将军平日里接触多了各式各样的人,也已经有些习惯李横会跟一个老农夫有交情了。

    马车缓缓驶进燕京城,马车里的李横看着董晁,问道:“怎么,这一次回来是有什么事情?眼下那边不是正胶着之势吗?”

    “虽然是胶着之势,但看来金国已然是大势已去,覆灭是早晚的事情了。”董晁长叹一口气说道,神情之间多少还是能够看到一丝掩饰不住的成就感。

    毕竟,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北地活动,而如今金国即将覆灭,于他而言,正可谓是多年的心血与辛苦终于看到了开花结果的那一刻了。

    “还是不能太大意了,

    虽然金国大势已去,但所为天时地利人和,金国那边同样还占着一大半不是吗?一旦那边寒冬到来,大军势必会受阻不是?”李横也跟着微微叹口气道。

    “估摸着那雪没膝盖的时节到来前,或许就能够拿下吧。”董晁毫不掩饰的说道。

    李横则是认同的点点头,喃喃道:“如此倒是可以说的通了。所以眼下你的差遣就算是完成了,接下来终于是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日了。对了,瞒着叶青,已经给你在燕京备好了宅子……。”

    听到李横已经在燕京给他备好了一座宅子,董晁先是一愣,而后苦笑着摆了摆手,道:“我先谢过你李将军的好意了,老董我就是个劳碌命,闲不下来,何况这一次回燕京,也不会做过多停留。”

    “怎么,还有差遣?”李横一愣问道。

    “原本打算等到了驿馆在给你,既然在车上问起了,就先给你吧。这是燕王给你的信,瞧好了,我可没有拆开看啊,别到时候又耍赖。”董晁把信交给李横笑着说道。

    李横把为董晁置办宅子的事情放到一边,接过信看了看,并没有率先打开,神情由刚才的轻松变得微微有些凝重道:“先说说你接下来的差遣吧。”

    “怎么,是想从我的差遣去猜测这封信的内容?”董晁笑着问道。

    “之前叶青跟我提及过一些事情,要不然的话,我岂能在燕京悠闲一年多?如今怕是叶青觉得我歇够了,又要开始其他差遣了吧。所以你先说说,看看这一次是不是你我合作。”李横笑着说道。

    “其实我也估计应该是一事儿。”董晁含蓄着说道,随即两个人的手统统指向了马车外的北方,而后两人相视一笑,随即便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一时之间,两人脑海里的思绪,再次从临安的三婶酒馆飞到了茫茫大草原上。

    “蒙古人这两年从我们这里毫无条件拿走了那么多的好处,看来是该偿还的时候了。”李横在说这话的时候,瞬间把腰杆挺得笔直,神情气势之间再没有了刚刚如同一个富态员外的样子,转而像是变成了一个久经沙场的武将。

    不过董晁则是有些不同意李横的说法,而且这个问题,也是他赶了一路都没有想通的问题。

    “让蒙古人偿还这两年从我们这里拿走的粮草物资之债,这个说辞我也认同,甚至……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燕王那边给我的差遣,却不像是要跟蒙古人动手。”董晁一边继续思索着,一边继续说道:“这一次我的差遣,更像是监视,燕王的原话是,注意蒙古人那边,若是一旦有什么足以撼动整个蒙古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他。”

    “撼动整个蒙古的消息?”李横诧异的问道。

    董晁默默点了点头,而后思索着说道:“这些年跟随着燕王,也基本上了解燕王征伐前会做一些什么准备了。与其他大军准备出征都差不多,无非是粮草、探子两件大事先行。就像这些年,我在金国除了探查各路金军的动向之外,也会负责结交一些官员等等事宜,总之,都是为了大军征伐做准备。可这一次,却是让我……像是监视似的监视蒙古人,所以闹不清楚燕王此次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在董晁说话的时候,李横则是突然心里一动,快速的拆开了李横刚刚给他的书信,看完之后,神情之间除了凝重之外,也是带着一丝的疑惑。

    见董晁望过来后,便把手里的书信递给了董晁。董晁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接了过来,快速的看了一遍后,凝重道:“这就有些看不懂了。让你驻守雁门关,这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而且竟然直接驻兵这么多,这几乎可以跟眼下攻伐金国的兵力差不多了啊。”

    “而且还都是骑兵,而且……难怪刘克师又开始天天着急忙慌的积攒粮草,但……这又不像是要打仗啊。”李横接过董晁递回来的书信,一边摇头一边再次细细读着。

    两人俱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叶青此次给他们二人的差遣,到底是何目的。

    更为重要的是,在给李横的信里,只字不提关于燕京城的事情,好像是……就打算任由燕京城的局势,在这暗流涌动中继续发展下去。

    李横一旦离开燕京,那么燕京虽然还有五千兵马,可……赵扩他们还在啊,叶青自己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难道就真的放心?

    “要不你去信问问燕王?”董晁在下马车后,低声对李横说道。

    早就把揣入怀里的李横,仰头望了望天空:“是应该问问他,燕京的局势他是怎么打算的了,若不然的话,就算是他放心自己府里的一家老小,我还不放心我的一家老小在燕京呢。”

    “看样子又纳了一房?真就不怕兰儿吃醋?”董晁再次调笑着说道。

    “叶青府里那么多都不怕,我怕什么,走,进去跟我看看我的宅子。”李横指了指府门口说道。

    “啊,这是你的宅子?地方这么偏僻啊?这是旧宅子吧?不大啊……里面的这些你是不是自打住进来也没有修缮过啊?”董晁跟在李横的身后,一路走过来,嘴上就没有停下来过。

    而李横一边往里走,一边回着:“住着舒服就行,要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到燕京都一年多了,都没有人发现我的存在?对了,一会儿刘克师就到了,今晚为你接风洗尘,不醉不休。”

1330 乱

    通开城失守,接下来墨小宝、完颜陈和尚在叶青稳定住了通开城后,继续往咸平府推进时根本没有遇到任何阻力,而同时,耶律乙薛、耶律石北以及完颜斜烈、乞石烈白山等人,也同时在向着咸平府推进。

    三路大军到达咸平府城下时,还不等宋军的探子、斥候探明咸平府的兵力与防守布置时,咸平府知府便率城中其余官员手举白旗就大开城门,一行数十人全部缓缓走出城门投降。

    这一幕甚至是把刚刚抵达咸平府城下的斥候与探子吓了一大跳,一些斥候第一反应便是急忙后撤,以及向身后的大营禀报。

    而叶青在得到这一消息后,同样是疑惑不解,眉头几乎皱了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松动,因为咸平府被金军弃守,是连他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而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咸平府知府陈棋便被墨小宝带到了大营内,两人的身后还包括那些咸平府其他投降的官员。

    待看到咸平府知府陈棋那平静的表情,以及其他官员根本就没有垂头丧气的景象时,叶青的眉头瞬间则是皱的更紧了,这样的情形让他感觉是越发的不寻常。

    再联想到通开城的知府谭志旺,在城破之后,也几乎是这样一种坦然接受失败的姿态,更是让叶青隐隐感到是不是自己遗漏了什么。

    于是在对陈棋等咸平府的官员问话时,叶青暗地里便让墨小宝去查探咸平府周遭的情形,看看是不是金军是想要诱敌深入,是想把他们困在咸平府。

    日头再次西斜时,亲自率人在周遭查探的墨小宝,回到营帐后便率先对叶青摇了摇头,示意根本就没有发现哪怕是一个金军,就是连金军的斥候都不曾遇见一个。

    如此反常的形势,让叶青更加是眉头深皱,在墨小宝率人前往周遭查探时,他也已经对陈棋等人都一一问过话了,而他们给予的答案,也都是一致的,那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金军在昨夜里就连夜撤走了。

    墨小宝看着忧心忡忡的叶青,想了想后猜测道:“会不会是乞石烈诸神奴那边有了动作,所以使得这边的大军不得不放弃咸平,从而能够抽调兵力防守会宁府?”

    “应该不会。”叶青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乞石烈诸神奴在会宁府外,如今还未真正完全进入会宁府的辖境。之所以如此,就是怕金人会因为两面受敌后全线收缩,从而坚守某一个城池,不再与我们做大面积的多处交战,而是要与我们兵对兵、将对将的来一场正面战。使我们游弋不定、防不胜防的速度很难发挥出来。”

    “若是如此的话,那么金人的军中看来还是有高人啊。”墨小宝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全面收缩,大军集结一处,放弃其他城池,这是……这是要跟我们打持久战,是有意要用时间来拖住我们,是想拖到寒冬到来之际吧?”?“不错,若是如此的话,咸平府被弃守就可以被解释的通了。但他们会选择在哪里跟我们僵持呢?高丽之战,看来给了禁军不少启迪啊,让他们意识到,战争不一定要打赢,但只要僵持不下,说不准就能够笑到最后。”叶青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那要是我们现在立刻出兵去搜寻他们的主力,趁他们立足未稳时,先把他们打散……。”墨小宝琢磨了下,依旧是希望能够通过他们超越任何一支大军的机动性,来寻找敌人、歼灭敌人。

    “很难,几乎没有可行性。”叶青叹了口气,而后道:“金军从咸平府撤出,虽然那咸平知府陈棋说不知原因,只是说撤退的也有些仓促,先不管他说的话可信不可信,但最起码能够确定,弃守咸平府显然是他们谋定而后动的选择,绝非是迫于我们给他们的压力。毕竟,不管如何,通开失守后,他们完全是有时间在咸平府重新设防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城……进还是不进?”墨小宝问道。

    叶青看了看墨小宝,而后道:“完颜陈和尚已经去查探咸平城了,算算时间,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叶青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完颜陈和尚的声音,看完颜陈和尚的神色,叶青跟墨小宝不由得互望一眼,都意识到,可能完颜陈和尚带回来的消息,不一定会是好消息。

    “整个咸平府哪怕一个兵丁都没有,百姓虽然慌乱,但出城的倒是没有多少。官府的官员都在大营,现在烧杀抢掠在城里时有发生,杀人放火者也有之。末将这一来一回,就已经看到了好几处着火的地方,也看得到了一些抢砸一些商铺的暴民。于是就急忙派人去勘察咸平城内的几处粮仓,那里早已经是挤满了抢粮食的百姓,而后听说,粮仓的粮食早就被带走了,只留下了很小一部分粮食……。”完颜陈和尚说道。

    “留下极小一部分粮食,无非就是要让城内缺粮的百姓去抢,从而给我们进入咸平府制造麻烦

    ,让百姓与我们对立。”墨小宝分析说道。

    “如今城里可有留下兵士维持秩序?”叶青并未关心粮食,因为如果金军是主动弃守的话,那么必然是要带走所有的粮草的。

    “留了不少兵士,已经开始沿街巡视,只要碰上烧杀砸抢的,我命他们都要立刻制止,但末将害怕摁下了葫芦又起了瓢,恐怕大军不入城,还是很难完全让咸平恢复安宁的。所以……。”完颜陈和尚面露难色的说道。

    叶青微微叹口气,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走出营帐,看着最后一抹落日消失殆尽后,道:“不管如何,看来我们都必须要进城了。我知道,眼下还需要陈棋他们这些官员来帮助我们维持城中的秩序,墨小宝……你去跟他们谈一谈。”

    “末将明白。”墨小宝点点头,而后立刻向陈棋等数十名咸平府官员所在的营帐内走去。

    完颜陈和尚开始指挥种花家军与忠孝军准备趁夜进咸平城,叶青则是回到自己的中军帐,开始继续思考金军主动退守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而直到深夜,叶青这才率军进入了咸平城,但即便是深夜,即便是完颜陈和尚已经派了兵士沿街巡视,但在叶青他们进城后,依然能够看到城内一些地方时不时冒出冲天火光,而大街上的商铺虽然都是大门紧闭,可在他们入城时,还是看到不少人强行砸开商铺的大门,而后在里面大肆的抢掠。

    墨小宝、完颜陈和尚不得不在叶青那阴沉的脸色下,再次增加沿街巡视的兵力,一边护送着叶青等人来到了咸平府的府衙。

    一直跟随着叶青的赵盼儿,即便是在深夜视线不佳的情形下,但还是对咸平城内自他们入城后,看到的一切感到触目惊心,这一刻,又再一次让她意识到了战争会给百姓带来的残酷一面。

    不同于当时进驻通开城,因为攻城战事的缘故,使得百姓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所以当宋廷大军进驻后,虽然也会有一些百姓,趁着这个暂时无人管制的机会为非作歹,但好在那些骚乱持续的时间极短,加上谭志旺一直都在不遗余力的维持秩序,所以通开城虽乱,但好在大秩序还在。

    而咸平府自陈棋他们这些官员出城后,整个咸平城就像是一下子回到了野蛮时代,李师儿甚至就看到了好几个衣不蔽体的女子,被几个大汗围在角落的情形。

    若不是贾涉他们及时上前制止,赵盼儿很清楚,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恐怕会彻底毁了那几个女子,甚至包括她们身后的一家人。

    也正是因为进入咸平城时,看到了太多为非作歹、烧杀抢掠的景象,赵盼儿不自觉的,把这一切的罪名都归咎在了叶青的身上。

    在她看来,若是叶青不攻咸平,那么咸平就不会这样,若是叶青不攻伐整个金国,那么……整个金国都不会变成这样,所以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完全都是因为叶青发动了对金国的战争。

    而此时的叶青,根本无心理会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拿眼白他的赵盼儿。

    在进入咸平府的衙署后,叶青便开始下着各种命令,甚至对墨小宝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在天亮之前,都必须要让整个咸平城恢复它原本的秩序。

    而墨小宝在安置好陈棋等原本的咸平府官员后,在领了叶青的命令后,又在叶青耳边低语道:“燕王,陈棋开出了条件。”

    “都投降了,还敢跟我谈条件?”叶青皱眉问道。

    墨小宝点点头,神情之间显得有些凝重道:“陈棋的条件是,只要您能够保证咸平府百姓吃饱肚子,给他们粮食,那么他们就愿意归顺我们,帮我们来维持咸平府的秩序。”

    “这是陈棋说的?”叶青心头一动,这话怎么听怎么耳熟,好像他前两天刚刚在通开城才听谭志旺说过。

    “虽然不是一字不差,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总之就是要粮,只要有粮他们就愿意归顺。”墨小宝确定的说道。

    这个时候的叶青,心里头开始感到了一丝蹊跷,同时,也更有些想念刘克师了,因为他很想知道,每次他在前头攻城略地之后,刘克师每次又是如何做好这些安抚事宜的?

    怎么那时候他就可以顺顺利利的用上那些原有的官员,怎么到了自己这里,一个个都要先跟自己提条件呢!

    叶青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对墨小宝说道:“你先去忙吧,我再想想,而后……我亲自去与陈棋谈。”

    墨小宝点点头随即离开,叶青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思索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跟随一同到达衙署的赵盼儿,一直都是闷闷不乐,时不时的拿白眼看着他。

    是巧合?还是有预谋的?叶青坐在椅子上思来想去,谭志旺、陈棋,两人对自己开出的条件一模一样,所以这到底是巧合吗?还是说……大金国爱民如子的官员,恰好都

    被自己碰上了?那以前自己碰到的那些金国草菅人命、中饱私囊的官员,都还是金国的官员吗?

    赵盼儿看着沉思中的叶青,一时之间心头更来气,但她显然也很清楚,这个时候的叶青不能惹,不然的话,恐怕就不是又被敲打额头那么简单了。

    于是看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情绪的赵盼儿,站起身哼了一声,跺了跺脚,见叶青还是没有反应后,便不悦的走出了这个只有叶青一人在的大厅。

    一个人走到大厅门口,仰头望着那已经偏移的弯月,正任由思绪漫无目的的飘飞时,身后响起了贾涉的声音:“盼儿小姐,外面天凉,怎么不在里面陪着燕王?”?惊觉回头的赵盼儿,看了一眼流露着关切眼神的贾涉,自然而然的,便把贾涉视为与叶青是一丘之貉,于是眼神瞬间就充满了嫌弃之色,用鼻孔重重的哼了一声来表达她的不满。

    贾涉有些疑惑,不过心想恐怕是又被燕王训斥了吧,或者是燕王又逗她了吧,于是笑了下,便打算继续巡视整个衙署的守卫时,赵盼儿忍不住的对贾涉说道:“刽子手!”

    “什么?”贾涉疑惑道。

    “说你,还有里面那个人是刽子手!”赵盼儿正愁着没处发泄自己心头的不满与郁闷,于是便对贾涉说道。

    贾涉看了看自己周边,除了几支火把外,并无他人,显然赵盼儿是在说自己。

    “我吗?我怎么成刽子手了就?”贾涉好奇问道。

    “怎么就成刽子手了?你这一路走来,难道就没有看到城里发生的一切吗?他装作看不见,你难道也没有看见?”赵盼儿心头那股不平与无名火,被贾涉浇的更是往脑门上冲。

    甚至她都忘了,当她看到那两个女子被几个大汗围堵在角落时,正是贾涉上前去驱赶帮那两个女子解围的。

    贾涉终于明白了为何赵盼儿会在外面,也终于是明白了赵盼儿一幅心情不好的样子。

    听着赵盼儿数落完他们攻伐咸平府后的罪行后,贾涉不由得翻了翻白眼,叹口气道:“那你怎么不说,当年金国给我大宋朝造成的伤害呢?眼下咸平府发生的一切,要怪就只能怪他们自己。更何况,相比当年他们对我们的暴行来,这才哪到哪儿?要不是燕王仁慈,恐怕这咸平府早就是一座鬼城了。不用权谋去占据辽阳,而是从渝关开始就用兵攻伐,你想想看,金国得有多少百姓跟着遭殃?如今燕王已经把对百姓的影响控制到最低了,这你还抱怨?再说了,就算是你要抱怨,也该抱怨咸平知府陈棋他们才是,若不是他们不负责任的离开……。”

    说到此处时,贾涉突然一愣,像是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不理会气已经消了大半的赵盼儿,突然就扭头向着大厅内跑去,惹的被落下的赵盼儿一脸疑惑,不知道贾涉这是突然间想到什么了。

    而此时厅内的叶青,几乎已经认定,通开城的谭志旺以及咸平府的陈棋,对自己开出来的条件,都极有可能是提前预谋好的,而他们的目的……显然就是要靠城内一张张嘴来消耗自己的粮草,最终以粮草拖垮自己,使得自己无力再继续伐金。

    “燕王……。”贾涉冲进来看着皱眉头的叶青,不由自主的顿了下。

    “何事儿?”叶青凝视着问道,贾涉的身后,赵盼儿再次默默的跟着走了进来。

    “陈棋今日是故意出城的,若是他真的心怀百姓,那么他就应该知道,他一旦率咸平的其他官员投诚,留下身后这座空城的话,必然会使城内的百姓大乱起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加上金军撤退时,粮仓里留有一丁点的粮食的情形,末将认为这很可能是金人故意为之,就是要在咸平府造成乱象,让我们无法收拾这烂摊子。”贾涉一口气把自己刚刚想到的一切一股脑儿的都说了出来。

    “不错,这确实是他们故意为之。”叶青微微叹口气,起身来回踱步道:“陈棋是故意留下的,谭志旺也是故意留下的,他们打着心怀百姓的幌子,其目的主要是为了借助百姓一张张等着要吃饭的嘴,来消耗我们的粮草,从而达到让我们不战自退的目的。至于陈棋今日投诚、离开咸平府,确实如你所猜测那般,就是为了让我们进驻咸平后利用百姓的乱象给我们添乱,从而大乱我们的计划,给他们争取稳固防线的时间。”

    说道此处,叶青抬起头直视着赵盼儿,目光锐利、神情肃穆,突然对赵盼儿说道:“立刻召刘克师到咸平,不管如何,一定要快。给他三日的时间,到时候人不到,军法从事!”

    想着心思的赵盼儿突然被点名,则是吓了一跳,不过听到叶青的命令后,毫不犹豫的立刻去差人给燕京送信。

    而此时叶青在赵盼儿离开后,则是深吸一口气,而后对贾涉道:“走,跟我一同去再会会这个陈棋。”

1331 过度

    陈棋肥头大耳,一身上好的江南布料,被他穿在身上可谓是一点儿也没有显出奢华来,反倒是显得不伦不类,特别是配上此刻油光满面的肥脸以及那额头上的细汗,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头猪,而非是一个人。

    叶青的到来让陈棋先是微微一愣,手里香喷喷的鸡腿缓缓放下,看了一眼桌面上的酒壶与酒杯,随即急忙上前给叶青行礼,而后在各自落座之后,有些不自在的陈棋有意无意的掩饰着那桌面上的鸡腿与酒壶等菜肴。

    今日不过是去短短半天的宋军大营,陈棋就已经觉得自己仿佛瘦了好几斤似的,特别是宋军大营里的粗茶淡饭,让陈棋是直皱眉头,只有在赶往咸平城时,陈棋才因为饿极的缘故胡乱扒拉了两口,于是一回到衙署后,便立刻命府衙里的下属端来上好的酒菜。

    所以此刻看到叶青走进来时,陈棋的神情与态度自然是多少有些不自然,甚至是有些心虚,毕竟,今日在宋军大营内,他原本以为那些粗茶淡饭是叶青刻意为难他们的,至于叶青在大营吃的饭食,自然是比他的要好很多。

    可当他借故被打带进中军帐后,看到正在吃饭的叶青,吃的跟他吃的一模一样时,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鄙夷的感觉,想不到堂堂宋廷的一个燕王,竟然吃这种他平日里都不会正眼看一眼的饭食。

    “燕王可是有何要紧事吩咐?”油光满面的陈棋看着缓缓坐下的叶青,有些谄媚的问道。

    毕竟,如今可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他还是咸平府的知府,可眼下,咸平府都被人家宋军占领了,他这个知府不还是要仰人鼻息生存?何况,若是万一得罪了,他恐怕还没有来得及立功,就先身首异处了。

    “看来陈大人在大营没吃饱啊,可是叶某招待不周?”叶青扫过有些狼藉的桌面笑问道。

    “哪里哪里,燕王客气了。”陈棋随即用手指了指自己坐下后如同一座小山似的肥硕身材,说道:“是下官这些年养成了一些个坏习惯,到了深夜若是不吃些宵夜,这觉是没办法睡踏实,还请燕王勿怪。”

    叶青了解的点了点头,而后带着似笑非笑的笑意,点着头道:“不错,本王理解。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明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及时行乐才是正途。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看见明日的太阳不是?”

    陈棋脸上一愣,甚至就连那脸上的油光满面,一下子都变得惨白了很多,一双被肥胖的脸颊抵成一条缝隙的双眼闪过一抹恐惧,外面传来甲叶子的碰撞声,以及急促的脚步声,使得肥胖如山的陈棋甚至整个人都在颤抖。

    几乎连想都没有想,在叶青刚一说完后,陈棋整个肥胖的身子立刻从椅子上滚落了下去,跪在地上向叶青请罪道:“下官知罪,还望燕王大人大量,放过下官这一次,下官保证,以后绝不会在深夜吃这宵夜……。”

    “本王又怎会怪罪你吃宵夜呢,若是本王怪罪你深夜吃宵夜,那城内那些今日抢占粮仓粮食的百姓,本王今日在入城之后,岂不是都要就地正法了?”叶青笑呵呵的说道。

    跪在地上的陈棋一时弄不明白叶青突然过来的缘由,跪在地上脸朝地,一双小眼睛骨碌碌乱转,耳边则是门口一些兵士甲叶子的轻微声再次响起,不用想都知道,此刻他所在的这间房屋,外面恐怕已经被叶青麾下的兵士团团围住了吧?

    “不知燕王有何吩咐,下官愚钝,还望燕王明示。下官就算是

    为燕王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跪在地上的陈棋额头上开始继续冒汗,外面甲叶子的清脆声,里面燕王那似笑非笑,更像是过来问罪的表情,让陈棋此刻心头充满了惶恐与不安。

    趁着叶青让他起来的功夫,陈棋在心里头快速的盘算着,燕王叶青来找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一时半会儿,肥头大耳的陈棋,心慌意乱之余,根本无法理出一个头绪来。

    “本王心头有几个疑问,只要陈大人如实作答便是。”叶青看着起身的陈棋笑道。

    “下官向燕王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站起来后,死活不愿意再坐下的陈棋急忙说道。

    跟随叶青一同过来的贾涉,看着叶青淡淡的瞟了他一眼,立刻心领神会,道:“陈大人,跟通开城的谭志旺可相熟?”

    “相熟。”谭志旺点头说道,随即顿了下后道:“当初他在辽阳府任差遣时,每次回会宁府时,都会在咸平做短时间逗留,下官每次也都会尽地主之谊的招待他。”

    “既然如此,那么谭志旺都已经招了,你为何还要欺骗燕王?”贾涉脸上带着杀气,上前一步质问道。

    陈棋抬头愣了一下,随即看向淡定从容的叶青,而后摇着头道:“下官……欺骗燕王?下官怎么敢欺骗燕王,若是下官欺骗燕王,下官又怎么会主动出城投降,还把整个咸平城献给燕王呢。”

    “那我倒是想问问陈大人,眼下这衙署的各种粮食还能够吃多久呢?要是都像陈大人这般,连深夜都是大鱼大肉的话,恐怕整个咸平府的大鱼大肉都不够陈大人一个人吃吧?所以陈大人与其说是献城给燕王,倒不如说是希望燕王赏你们一口饭吃才合适吧?”贾涉冷笑着继续问道。

    陈棋小眼珠子一转,随即重重的哀叹一声,有些垂头丧气但又带着一丝的大义凛然道:“若是燕王认为下官此举是欺骗了燕王,那么下官认了。不错,下官主动献城,除了因为想要活命之外,更是希望燕王能够施舍一些粮食,来让咸平府的百姓都能够有一口吃的。下官甘愿冒着被金廷视为叛贼的罪名,正是因为下官早有耳闻燕王爱护百姓、善待百姓的声誉,而下官……下官同样是放心不下咸平府这些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啊。”

    陈棋一脸的委屈与无奈,说道动情之处时,甚至是双手拍着自己的大腿,带着哭腔继续道:“当初金廷大军退守至咸平府后,便把整个咸平府的粮仓据为己有,根本不让下官把粮食分给城里的百姓,下官虽然几次前往为百姓据理力争,但奈何下官人微言轻,根本就没有人理会。燕王,您看看这外面的天气,眼看着就要凉下来了,到时候百姓吃不饱、穿不暖,下官又怎么忍心跟着金廷的大军撇下百姓离去啊?下官之所以愿意留下来,就是希望燕王看在百姓的份上,能够让下官为咸平城百姓再做一些实事啊。下官不怕死、不怕饿、不怕冷,下官甚至都舍得自己这一身肉,可下官这一身显然让百姓无法吃饱啊……下官悔啊,当初应该在金廷大军驻守时据理力争,早些把粮食分给百姓,那时候,或许下官就不会这么懊悔了啊……。”

    陈棋最开始的神情心态虽然是委屈无奈,而说道最后时已经是痛哭流涕、嚎嚎大哭了。寂静的深夜里,几乎整个衙署都能够听见陈棋的嚎嚎大哭,时不时引得外面的亲卫都面面相觑的望向这边的房屋,而刚刚办完送信差遣的赵盼儿,在回到衙署的第一时间,听到那如狼嚎的嚎嚎大哭时,第一反应竟是错以为叶青是不是出了什么意

    外了。

    但当看到衙署的角角落落站的还都是叶青亲卫队的兵士时,瞬间就否决了这种猜测,而后急忙好奇的快步向嚎嚎大哭的陈棋这边跑了过来。

    赵盼儿跑过来时,房屋里面的嚎嚎大哭声也是戛然而止,正好叶青与贾涉一同从那间房屋走了出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赵盼儿夺过不远处兵士手里的火把,凑近到叶青跟前上下打量着叶青问道。

    火把差点儿直接怼到叶青的身上,使得叶青又不得不伸手在那白皙的额头上弹了一下:“本来没事儿,再一把火让你把我烧了就有事儿了。”

    “谁在哭嚎?哭的那么伤心欲绝的,还以为你……。”赵盼儿摸着额头,把火把往后收了收,白了一眼叶青问道。

    “我死了你高兴是不是?”这下轮到叶青白了一眼赵盼儿,随即向着刚刚为他收拾出来的房间走去。

    墨小宝、完颜陈和尚都在城内率兵维持着秩序,深夜里虽然时不时还能够听到一些人的鬼叫声,包括叫骂声,甚至一些女子的求救声,不过在天色快要亮时,忙碌了一夜的墨小宝、完颜陈和尚还是稳住了咸平城内的秩序。

    清晨的咸平城雾气缭绕,一队队骑兵安静的在街道上巡视着,道路两侧无论是商铺还是民居,都是紧闭着房门,仿佛还未从昨夜里的慌乱中回过神来,也仿佛整个城池还都处于心有余悸中。

    街道上除了巡视的宋廷兵士外,连一个闲杂人影都看不到,甚至连一些百姓家的大黄狗,此时此刻也都躲在自认安全的地方,夹紧了尾巴,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那间黑色的皮裘已经被叶青披在了身上,清晨的凉意已然是有些刺骨,赵盼儿跟随在叶青的身后,身着一件白色的皮裘,与叶青一同坐上了马车巡视过一条无人的街道,而后在马车经过后,偶尔还能够听到几声心虚的犬吠声,在身后冲着他们的马车叫喊着。

    “昨夜里百姓强抢粮仓的事情,如何处置的?”在到达衙署门口后,正看见一夜没合眼的墨小宝在寻找自己。

    看着叶青走下马车,墨小宝上前回道:“没多少粮食,抢到的就算是赚了,没抢到的也都给劝回了。昨夜里我跟完颜陈和尚也去了几家民户,实话实说……确实是揭不开锅了。”

    “那里面就没有夹杂着的一些金廷的探子啥的?”叶青一边往衙署走,一边问道。

    墨小宝跟在后面,摇了摇头道:“没有发现。不过下官倒是问了几户百姓,他们说是在金兵前日撤退后,第二日一早,就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有了风声,说昨日官府不会再有人去驻守粮仓,百姓大可随便过去拿粮食。”

    “我们的粮草还有多少?”叶青走进大厅后问道。

    等候的贾涉急忙说道:“末将昨夜里按照您的吩咐,已经跟后面的耶律乙薛等大军联系过了,他们随身携带的粮草,应该在今日晚些时候就会被运送至咸平府,再有便是辽阳府的消息也到了,金国皇后……那那谁来信了,说辽阳的粮草三日之内不出意外的话也会送过来。”

    李师儿如今的地位可谓是微妙的尴尬,就连贾涉都不知道眼下,该如何在叶青面称呼李师儿。

    而看到贾涉在称呼李师儿时的吞吞吐吐,以及叶青脸上闪过的一抹不自然神色时,赵盼儿在一旁抿嘴偷偷的笑着,但又是被叶青逮了个正着,随即雪白的额头又被叶青敲了一下,气的赵盼儿不满的连连跺脚。

1332 形势

    乞石烈诸神奴完全没有想到,就在他于会宁府辖地周遭开始围而不攻之时,后方接替他来镇守长岭、牵制蒙古人耶律留哥一部的虞允文,竟然在他刚刚抵达会宁府辖地边境三日之后,就送来了超乎想象的物资粮草,其中除了粮食、衣物、战马之外,甚至就连兵器都给他们运送过来很多。

    望着堆成小山一样的粮草等物资,乞石烈诸神奴一时之间竟然是有些发愁,发愁这么多的东西,他与大军需要多久才能够完全把这些消耗下去。

    虞允文并没有亲自过来,甚至连到达长岭都没有去,而是一直镇守在燕云十六州关隘之一的儒州,这一次不过是派自己的属下给他过来了这些让他发愁的物资。

    不过不等乞石烈诸神奴继续发愁下去这么多的物资该如何消化,已经到达咸平的叶青就给他带来了书信,信中除了一些建议之外,自然也有一些强制乞石烈诸神奴该如何消化这些物资的命令。

    于是原本还有些发愁物资多到无法消化完的乞石烈诸神奴,又开始忧虑物资消耗太快的话该怎么办?

    真怕富裕的日子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就又开始过上了穷日子。

    在乞石烈诸神奴率兵向会宁府进发后,空虚无人防守的长岭,在第一时间就被虞允文连同运送粮草的大军一同送到了长岭,虞允文与乞石烈诸神奴之间,几乎等同于无缝连接一般。

    而之所以会如此紧要长岭,以及给在儒州的虞允文增兵,完全是因为在董晁回到燕京不久后,在与刘克师、李横等人碰面之后,刘克师便在接到叶青的命令,再次启程前往金国前,以及没有跟叶青商议的情况下,便自作主张的停了原本今年还要免费供给给蒙古人的粮草物资等所有物品。

    也正是因为刘克师在燕京启程前的决定,使得乞石烈诸神奴一下子变成了暴发户,也使得大量的粮草开始从燕京出发前往渝关、而后到达辽阳,才有了叶青在抵达咸平府后得到的好消息:辽阳的粮草很快就会送至咸平。

    在刘克师还未到达咸平前,叶青才得到了刘克师停了所有供给蒙古人的粮草等各种物资。

    面对这样的消息,贾涉、完颜陈和尚以及墨小宝、钟蚕、耶律乙薛等人,原本以为叶青会大发雷霆。

    毕竟,眼下还在与金廷交战,这个时候若是得罪了蒙古人,几乎等同于两面受敌,如此一来,很有可能会使得蒙古人怀恨在心,会趁着他们攻伐金廷的时候从中作梗。

    可叶青的反应却是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已经聚集到了咸平府的各路大军的统帅,并没有看到叶青大发雷霆的样子,相反,在得知刘克师这一私自决定后,叶青的脸上竟然是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耶律乙薛、完颜陈和尚等人,时不时的用眼神示意着跟叶青最为亲近的墨小宝、钟蚕二人,意思是让二人问问燕王到底为何会对刘克师的决定满意。

    墨小宝、钟蚕二人跟随叶青时日最长,但即便是如今,他们也不知道,叶青为何会同意刘克师私自停了给予蒙古人的无偿援助。

    毕竟,在他们看来,眼下还不是跟蒙古人翻脸的时候,与金廷之间的战事,还远远没有到了接近尾声的时候,甚至就连那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将领,认为的那决定性的一战还没有开打,这个时候便去跟蒙古人翻脸,让他们二人也觉得刘克师此举有些过于着急了。

    当然,他们也清楚,之所以刘克师选择这个时候跟蒙古人翻脸,断了给蒙古人的供给,恐怕也是因为叶青这边粮草等物资也开始越发吃紧的缘故。

    金廷毫不抵抗的放弃咸平府等地,虽然一开始没有人猜到金廷如此回缩的意图,不过随着通开的谭志旺、咸平的陈棋都出乎意料的投降,而后以保证城内百姓的粮食来作为条件时,叶青等人也就几乎猜到了金廷那边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无怪乎是希望通过各城百姓需要粮草救济,以此来消耗宋军的粮草,从而让叶青在粮草无以为继的情况下,加上那即将到来的寒冬时节,最终做出不得不退兵的决定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得各路大军的统帅在今日全部都聚集在了咸平府,商议接下来该如何跟金廷对峙,以及如何才能够在寒冬到来前,拿下隆安府这一关键一战。

    当然,除了军务上的事情外,如何来处理各城各地百姓的粮食问题,同样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即便是燕京乃至临安等地,有足够的粮草能够帮我们救济这各城各地的百姓,从而使得他们对我们产生好感,不会抵抗我们。可……这么多的粮草同样需要时间才行不是?但显然,眼下我们最缺除了粮草就是时间。时间久了,寒冬来临,到时候给我们的攻城必然会造成阻碍,而一旦今年的大雪提前,或者是跟往年一样的话,大量的粮草补给也会被拖延。所以……末将认为,既然金廷都不理会百姓的死活,我们又何必在乎百姓的死活,干脆直接率兵攻打隆安府,一举挺进会宁,跟乞石烈诸神奴汇合之后……。”没有人愿意提前说话的前提下,一向很少说话的乞石烈白山这一次突然率先向叶青建议道。

    “也许我们应该与乞石烈诸神奴遥相呼应才是,乞石烈诸神奴在会宁府周遭同样能够牵制敌军的注意力,而如此一来,对于我们接下来攻隆安府,自然也是更为有利一些。”原本低着头的完颜斜烈,抬起头看了一眼乞石烈白山说道。

    “眼下乞石烈诸神奴围而不攻,虽然也会让金廷分心,可终究是不会给金廷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原本末将还认为,乞石烈诸神奴在抵达会宁府周遭后,会宁府会主动出兵进攻,但现在……显然金廷的耐心超乎了我们的预料。所以眼下若是再僵持下去的话,对我们确实会越来越不利。我们在此被各城各地百姓的温饱而耽误时间、拖住了步伐,这也是金廷拖延我们攻伐隆安的策略,所以我们若是真顾忌这各城各地的百姓,恐怕就真的是上了金廷为了拖延时间的当了。”耶律乙薛深吸一口气说道,倒是颇为同意乞石烈白山跟完颜斜烈的看法。

    “也许刘克师到来后,这些问题就不再是问题,所有我们头疼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呢?别忘了,这些年来,刘克师跟随着燕王南征北战,在善后安抚这方面可谓是得心应手。”墨小宝虽然不清楚叶青在等什么,不过既然叶青选择了以各城各地

    的百姓温饱为主,那么他就觉得叶青自然是有叶青的道理。

    至于如此一来,会不会如了金廷的如意算盘,让金廷的计谋得逞,墨小宝并不是很在乎,因为他有信心,也相信,寒冬时节、大雪纷飞的北地,即会对他们的行军作战造成一定的阻碍,那么,也一定会对金廷的大军造成不小的困扰。

    “燕王若是都没有良策,难道我们还能够完全相信刘大人凭借一己之力,就真的能够完全安抚各城各地的百姓吗?别忘了,百姓不比那些官吏,他们不愁吃不愁穿,想要的是名与利,而这些我们都能够轻而易举额的给的起。可百姓呢……要的是世人认为最简单不过的东西,可对于我们而言,却也是一个颇为棘手的问题。给百姓封官远没有给百姓一口吃的来的实在。而眼下,我们的大军虽然还没有到节衣缩食的地步,但若是如此拖延下去的话,原本一个人的口粮,可就要有十个百姓来分了。”乞石烈白山再次开口说道。

    “我知道墨将军清楚,渝关之内并不缺粮,哪怕是不停给蒙古人的粮草,都足够供给所有人。可刘克师此时自作主张的停了给予蒙古人的补给,那么……。”一直没有说话的完颜陈和尚,顿了下后继续说道:“刘克师停了给予蒙古人的粮草补给,是不是就意味着粮草方面有我们想象不到的阻碍呢?这才使得刘克师不得不停了给予蒙古人的补给,变成了以燕王以及我们为首要的补给对象?”

    “得民心者得天下。”钟蚕开口道:“相比起金廷不负责任的在弃城时带走所有的粮草,而我们顾及百姓能够吃上一顿饱饭,是否也就意味着与金廷相比较,我们更能够深得民心?如此一来,天时地利人和,最起码我们并没有全部让给金廷不是?天时既然对我们会造成阻碍,但不也一样会给金廷造成阻碍?不过是我们受到的影响大过他们受到的影响罢了。至于地利,隆安府作为直指会宁府最后一道防线,确实是易守难攻。但各位……别忘了,乞石烈诸神奴在会宁府辖地周遭的游弋,与其说是围而不攻,倒不如说是……因为乞石烈诸神奴的存在,无形之中已经切断了隆安与会宁之间的联系。我不相信,在我们都缺粮,还需要用粮草救济百姓的情况下,金廷在隆安的大军,就真的会不在乎隆安城百姓的死活,除非他们愿意看到,在我们攻隆安时,城内的百姓会突然倒戈相向,在城内内讧起来,给他们造成更大的麻烦!”

    钟蚕的一席话,先是让乞石烈白山等人皱眉头,但随着钟蚕继续说下去后,包括叶青在内,几乎都是以惊讶的表情看着钟蚕,反而是把刚刚还振振有词的钟蚕,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是有些脸红,不自觉的弱弱道:“怎……怎么了?我说的……难道就真的一点根据都没有吗?”

    “不是,我们只是觉得,好像只有你最为了解燕王的心思了。所以我猜想……燕王让乞石烈诸神奴围而不攻的四处游弋,就是为了在某种程度上切断隆安给会宁之间的联系。既然金廷把粮草这个难题抛给了我们,那么我们也可以把这个同样的难题,抛给金廷的会宁府与隆安府。燕王,末将猜测的可对?”乞石烈白山神情显得有些振奋问道。

    “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叶青此时才开口道:“我们面临的困境,对于我们的敌人而言,同样也是困境。若是敌军的粮草充足,那么他们又岂会毫不抵抗的弃城回缩防守?这说明,完颜珣他们遇到的困境跟我们一样。而之所以选择放弃咸平府,退守至隆安,除了隆安府易守难攻外,便是他们需要把有限的粮草集中起来,就如同把遗落在战场上的残兵败将集结起来,虽然对于战斗力不会起到什么作用,但苟延残喘之余,也不失为一个保命的办法。”叶青微笑着说道,不过神情之间并没有多少的乐观之态。

    “眼下……最紧要的是,要弄清楚这个办法是谁为完颜珣他们想出来的,以及眼下镇守隆安府的真正主将到底是谁。”叶青微皱眉头,想了下后继续说道:“之所以要等刘克师到来,除了因为他会带来更多的粮草外以及救济百姓外,便是希望通过此举,让隆安甚至是会宁府的百姓得到咸平府有施舍粮食一事儿。如此一来,隆安府的百姓一旦得知这个消息,那么隆安府的金军以及隆安知府,你们认为他们还能够眼睁睁的看着百姓没饭吃而无动于衷吗?”

    “您是要跟隆安府比谁家的粮草多?”完颜陈和尚惊讶的问道。

    “除了要跟完颜珣比谁的家底厚实之外,自然也是要比耐心。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若是我们还能够像拿下通开,以及这咸平府这般容易,能够少死几个兵士,那我们何乐而不为呢?”叶青的话语虽然在几个军中将领看来并不像印象中燕王所说的那些话那般霸气,但不得不承认,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倒是让他们感到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暖意。

    身为军中统帅,身为亲自披甲上阵的将领,虽然他们早已经见惯了沙场上的生命有多脆弱、有多廉价。但内心深处,每次在战场上杀敌时,还都是希望自己麾下的将士能少战死一个是一个。毕竟,每一个都是鲜活的生命,都是父母所生所养,虽然有些战死的兵士,他们连名字都叫不上来,但终究是一个个这一刻还在眼前晃悠的鲜活生命。

    神经上会对沙场上死人麻木,但在情感上,在心里的最深处,依然还是保存着对每一个生命的最大敬重。

    赵盼儿火急火燎的跑进了议事厅内,人还没有走到叶青跟前,手里的书信就已经率先向叶青递了过去。

    “查到了,如您所想的那般,隆安府确实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眼下是一个宗室在隆安坐镇,叫完颜从彝,而原来的隆安知府,在完颜从彝到达隆安的第一天,就被当众处决了。”赵盼儿站在叶青旁边说道。

    叶青接过赵盼儿手里的书信,对于完颜从彝这个名字,谈不上陌生,但也谈不上熟悉,目光自然而然的,便从书信上扫向了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以及乞石烈白山三人。

    乞石烈白山心领神会,在叶青看向他后,以及再次低头拆手里的书信时,乞石烈白山便开始说道:“不错,完颜从彝确实是宗室,先帝完颜璟在世时被赐封为霍王,其兄长完颜从宪被赐封为瀛王。但即便如此,兄弟二人也并没有对先帝忠心耿耿,特别是随着……燕王您攻下燕京后,兄弟二人便开始与当时的邢王完颜珣开

    始走的很近。当然,这也是因为燕京以及燕云十六州丢失后,邢王给先帝施加了极大的压力。燕王您当时就在中京,想必当时您也对这些事情有所耳闻,包括当时西京失守大半,先帝御驾亲征后与您一同回城时一事儿,更是激起了完颜从彝兄弟二人的不满。”

    “兄弟二人既有对先帝的不满,也有对您的不满。毕竟,您刚刚攻取了燕京城以及燕云十六州,又急忙过来驰援差些被蒙古人所俘的先帝。此事儿在宗室之间引起了极大的不满,而那一次虽然被先帝与您处死了两个宗室,但邢王并没有被揭发。”完颜斜烈跟着说道。

    “先帝在您离开后,本来也曾对邢王多有提防,但后来至于为何放松了对完颜珣的提防,这个末将并不是很清楚。末将猜测,可能跟完颜从宪兄弟二人在先帝面前游说有关。不管如何,正是因为先帝丢失了大部分的关内疆域,使得完颜从彝倒向了……。”完颜陈和尚跟着补充道。

    “此人谋略如何?”叶青点着头打断完颜陈和尚的话问道。

    “好读诗书,尤其是对汉家文化极为推崇,就连当时的卫绍王也对其赞誉有加。对于汉家文化的一些典故等等可谓是信手拈来,算是颇有谋略之人。但此人向来在宗室内比较低调、城府颇深,一向给人一种看不透的感觉。其兄长的家……基本上完颜从彝能做一大半的主,甚至是全部的主。”乞石烈白山回答道。

    叶青一边看书信,一边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而后像是喃喃自语道:“如此一来,那么就可以确定,如今隆安府的真正主将便是完颜从彝了,而这种消耗我们粮草的法子,看来也是出自他的手了。若不然的话,完颜珣不太可能在这个时候,让一个宗室来镇守隆安,既然让完颜从彝镇守,那么也就说明……完颜珣眼下在朝堂之上恐怕可用、可信任的臣子已经是不多了。”

    “此人性情沉稳,喜怒不形于色,虽是宗室,但正是因为其一向给人看不透的城府,使得皇室对于他一直都是厌恶多过喜欢。对了,此人虽说是城府极深,可一向又爱实话实说、直来直去。所以也挺矛盾的。”完颜陈和尚有些不理解的说道,因为他们所说的这些,都是当时一些宗室对完颜从彝兄弟二人的看法。

    当然,包括比完颜从彝还要沉稳的完颜从宪,这些年来一直监督着一向喜欢实话实说的完颜从彝等等事情,都被完颜陈和尚三人,毫不保留的全部告诉了叶青。

    叶青听完后,抚摸着胡茬很长的下巴,有些哑然失笑道:“如此说来,此人倒是颇为有趣啊,既有城府但又给人直来直去的感觉,那么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的真实秉性呢?这让我倒是想会会这个人了。”

    叶青不由得回忆着当年在金国停留的那段时间里,有限的听过几次完颜从彝名字时的一些事情,虽然不是很清晰,虽然不是很多,但叶青倒是有些理解,完颜从彝或许还真是一个有抱负的宗室,而那所谓的实话实说、直来直去的秉性,或许是他想让人们看到的一面,而城府颇深一面,大概才是他最为真实的一面吧?

    而此时的隆安府城墙上,完颜从彝迎着风巍然不动,身后则是数个军中将领站成一排,时不时能够看到一些将领在望向完颜从彝的后背时,流露出敬畏的神色来。

    不得不说,完颜从彝来到隆安府后,第一把火就直直指向了隆安府知府,这一举动在看似贸然的表面下,但确实也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完颜从彝在隆安府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信。

    加上会宁府完颜珣对于完颜从彝的毫无条件的支持,于是这几日来,完颜从彝在隆安的威望已经达到了最高峰,而军中的将领,也在被他处置了一批之后,终于是成了他可以如臂使指的一支大军。

    而自从到达隆安府后,每天完颜从彝都会巡视整个城防,每天也都会就像现在这般,站在城墙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南方发呆,有时候甚至是会发呆一个时辰,而身后的那些将领,也会这般陪着他在此站立一个时辰。

    没有人知道完颜从彝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完颜从彝在看什么,或者是等什么。

    但每次完颜从彝登上城头上,都会皱起眉头、神情也会显得极为沉重,就仿佛头顶并不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而是乌云密布、狂风暴雨将至的恶劣天气。

    出乎完颜从彝预料的是,如今他到达隆安府已经有十余日了,但眼下根本没有看到他猜测的乘胜追击的宋军,而撒出去到城外的斥候,除了在接近咸平时会偶尔碰到宋军的斥候外,整个以隆安府为中心的方圆数十里之地,却是完全没有宋廷大军的影子。

    这让每次站在城头上的完颜从彝是越发的感到忐忑不安,虽然他也不希望宋军会出现在城下,但宋军若是没有选择乘胜追击,而是稳扎稳打的话,这让他开始有些怀疑,宋军的粮草真的能够支撑他们以及各城各地张口要饭吃的百姓们的一日一餐吗?

    完颜从彝不怕宋军立刻兵临城下,相反,他最怕的就是宋军久久不出现在城下。他绝不会期望宋军因为咸平、通开等城池的百姓能够牵制住宋军的脚步,而是害怕宋军真的要在咸平跟他们一直消耗、僵持下去。

    毕竟,当初完颜福兴率兵助高丽崔忠献时,便是因为粮草供应不上之后,加上国内的形势才不得不撤兵的。

    而如今,宋军的粮草自然是要比他们富裕的多,即便是有无数个张口要吃饭的百姓帮助宋军消耗粮食,可完颜从彝也不敢确定,宋军是否就真的会到了粮草紧缺的地步。

    身后披戴甲胄的众将领站到双腿都快要发麻时,完颜从彝这才缓缓转过身,扫了一眼站成一排的众将士,微微叹口气后道:“下去吧,今日各位将军辛苦了。”

    走下城墙,依旧是紧皱着眉头的完颜从彝在上马车的时候,不自觉的扫了一眼窝在街道角落几个像是叫花子的少年,而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对近前的一个将领说道:“把这些叫花子带回去盘问下,查查他们到底是不是隆安府人,还有,从今日起……关闭所有城门,包括通往会宁府那边的城门。”

    看着那将领带人去抓街角的叫花子后,完颜从彝这才觉得压在心头的大石轻了几分。

    总之,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总是需要去做些什么,如此或许才能够使得自己稍微心安一些。

1333 搅局者

    遥远的西域大漠之中,一汪湖泊有着如沙漠中明珠一般,显得是那么的珍贵与灿烂。

    逐水而居的蒙古人仿佛天生就对水源极其敏感,总是能够先于其他人找到更为干净的水源与草地。

    湖泊不远处的金色王帐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随同着朮赤准备走入王帐的八思巴脚下瞬间一个踉跄,心神有些不宁的停下了脚步,呆呆的望着眼前不远处的王帐。

    即便是已经在军中立下赫赫战功的朮赤,如今想要靠近王帐都变得极为艰难,因为怯薛军统领赤老温命令,铁木真膝下如今几个已经在军中担任要职的儿子,也就失去了像当年那般随意进入王帐的待遇。

    但不管是朮赤,还是窝阔台、察合台,对于赤老温的命令虽然心有不满,但三人忌惮于赤老温的这个命令,很有可能是自己父汗的意思后,对于此事儿也只能是忍气吞声。

    在朮赤的催促下,回过神来的八思巴急忙跟着朮赤,在通过了把守王帐怯薛军的验证后,这才能够走入那让人心生敬仰与敬畏的王帐内。

    此时的王帐内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将领,包括铁木真的次子察合台、三子窝阔台也都在其中,至于其他将领如博尔忽等人,此时自然也是被召集到了王帐内。

    诺大的王帐内深处正中央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椅子,神色疲惫的铁木真,此时就躺卧在那摆放着厚厚的虎皮椅子上,身上同样是盖着厚厚的杯子,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跟无精打采。

    看到八思巴走入王帐内后,神色疲惫的铁木真脸上则稍微有了一丝欣慰的笑意,有些费力的抬起手向着八思巴招了招手,随即示意离他最近的四子拖雷,去为八思巴搬来一张椅子。

    同时走入王帐的朮赤下意识的与察合台、窝阔台站在了一起,先是点头与账内的其他将领点头示意后,这才望向王账内的铁木真。

    看到拖雷竟然是距离铁木真最近后,朮赤的神色之间闪过一丝阴冷,随即用余光瞟了眼旁边的察合台、窝阔台二人,嘴角渐渐浮现一抹讽刺的冷笑。

    窝阔台的余光一直在注视着朮赤的一举一动,哪怕是细微的表情都不曾放过。

    如今他们父汗的王帐之所以如此难以接近,不再像以前那般可以随意出入的原因,除了因为近段时间铁木真的身体突然之间、急转直下的变得虚弱外,更是因为朮赤主动挑起的他们三人之间的内讧,使得他们不再像眼前距离铁木真最近的拖雷那般,可以再随意看望他们的父汗。

    “今日急召,大汗可是有什么要事儿?”八思巴伸出自己枯瘦如爪的手,在空中与铁木真的手握在了一起。

    那只手此刻给八思巴的感觉,依旧是那么的有力,依旧是那么的粗糙,依旧是那么的温暖,但不知为何,八思巴却是有种感觉,此刻握着他的温暖有力的手好像随时都会变凉。

    “先不提那些烦人的事情,今日找你过来,是有些话想要问你。”铁木真在拖雷的帮扶下,缓缓坐直了身体,不过那只握着八思巴的手,整个过程中一直都没有松开。

    八思巴黑瘦的脸上露出了笑意,看着坐直后的铁木真,笑了笑道:“大汗的忧虑贫僧已经知道了……。”

    说道此处时,只见铁木真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朮赤,随即再回视着八思巴道:“既然国师已经知道了,但不知国师可有破解之策?”

    “金廷已现亡国之兆。”八思巴看着渐渐隐去笑意的铁木真,神情肃穆的说道。

    铁木真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神色平静的点了点头,而后道:“那么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就要回去准备跟叶青之间的一战了?”

    “大汗该回去主持大局了。至于这边……。”八思巴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博尔术、窝阔台等将领,而后再回过头看着铁木真说道:“我大蒙古国这两年来可谓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大汗难道还不放心自己亲手带出来的这一支铁军?”

    “粮草一事儿需要从长计议啊,去年一场天灾般的大雪,若不是宋廷的粮草,恐怕今年我们都无力站在现在这个地方。而今宋廷突然断了我们的粮草,其实我早就知道叶青会

    跟我翻脸,但想不到会如此之快。总以为金廷还能够拖个一两年,等我们这边战事彻底结束了,就可以跟叶青一战了。”铁木真神色之间微微有些落寞道。

    当年与叶青之间的约定他并不后悔,何况这两年他与麾下的蒙古大军在西征之战中,也确实得到了意想不到的财富与土地。而叶青那边,虽然当初坦诚相告他们的目的是整个东面,可叶青却是被金廷一牵制就是两年多的时间毫无进展。

    去年一场大雪,铁木真原本以为宋廷就会主动跟他们商议减少粮草一事儿,但宋廷那边却是毫无动静,而粮草除了晚了些时间之外,不管是数量还是种类,宋廷都是做到了言而有信。

    也正是因为宋廷在去年冬季的种种举措,先是给了蒙古人一个错觉,那便是这一场天灾大雪,估计使得宋廷对金一事儿上毫无进展。所以在整个天下都粮草紧张的情况下,为了能够继续拖延时间、以及让他们无心理会宋对金一事儿,宋廷就不得不继续以粮草以及各种物资来向他们示好。

    正是因为他们的错觉以及误判,使得他们在今年开春之后,不管是继续西征一事儿,还是对于自己国内一事儿上,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粮草的事情。

    所以当宋廷突然停了给予他们的粮草之后,不管是铁木真还是其他人,突然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口袋里的粮草……好像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少了太多太多。

    事情的突然性使得铁木真一时之间都有些惊慌失措,忧心劳神之下,竟然是一下子就病倒在了出征的路上。

    而如今,粮草的事情已经是迫在眉睫,他自己,显然也不能再像当初议定好的那般,继续率军出征了,必须要镇守好大后方,先解决粮草的问题才行。

    八思巴有些欲言又止,铁木真松开那只一直被他紧握在手的八思巴的手,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先出去。

    随着博尔术、博尔忽等蒙古将领出去后,朮赤与窝阔台、察合台三人互望一眼,随即见铁木真并没有让他们留下来的意思,于是也不得不走出了王帐。

    而就在他们刚要走出王帐时,身后则是传来了铁木真有些虚弱的声音,不过并不是让他们三人留下来,而是对着也已经起身打算离开的拖累说的。

    朮赤在走出王帐的瞬间,不由自主的有些不满的冷哼了一声,察合台则是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朮赤,轻笑了一声,而后对旁边的窝阔台说道:“有些人到如今,还是没办法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连带着我们兄弟也跟着他一起被连累。”

    “察合台,今日我先不跟你计较。等父汗那边议定了事情,你敢跟我在战场上一决高下吗?”朮赤高大的身形转过来,神色冷峻的看着察合台挑衅道。

    “好啊,你以为我会怕你吗?你用你的人马、我用我的人马试试看,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狼。”察合台把最后一个狼字咬的极重,就像是在提醒朮赤,有些人并非是拥有真正的黄金家族血统!

    一旁的窝阔台,几乎每次在两人言语交锋时都会选择沉默,而后会默默的带走察合台,在背地里为察合台出谋划策,一同对付朮赤。

    王账内,铁木真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整个人也不像刚才那般看起来虚弱,胸膛随着深呼吸起起伏伏,随即平静的说道:“我回草原是势在必行,但这边……国师可有良策?”

    八思巴依旧是从容淡定,笑着问道:“大汗是担心……他们兄弟之间……。”

    “要是我独自离开,我真怕他们三人之间会误了我大蒙古国的西征国事。可若是选择带走一个,国师以为带走谁比较合适?免得他们兄弟在我离开后自相残杀。”铁木真皱着眉头问道。

    “只要大汗您安好,他们兄弟便不会胡来的。”八思巴坚定的说道。

    “哦?”铁木真有些诧异道。

    八思巴低头笑了笑,道:“西征是大汗这两年来的所有心血,我们自是不能够看着眼前辛苦得来的一切毁于一旦。而继续西征也是势在必行,若是眼下停止不前,大汗比贫僧更知道后果不是?将心浮动、军心不稳都有可能发生,而粮草也同样是稳定军心、将心的重中之重。”

    “所以国师认为应该把他们兄弟三人都留下,继续为大蒙古国开疆扩土?”铁木真心里欣慰道。

    看八思巴的意思,几乎与他想的所差无几,虽然他是在征求八思巴的意见,但心里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只是在没有下令前,还是愿意再听听其他人的意见,以此来做一些比较。

    “大汗大可留下一部分怯薛军在大军中,如此一来,他们兄弟三人必然会有各种顾忌,就算是有些小矛盾、小争吵,但都大可一笑而过。更何况,只要大汗一声令下,让他们三人在西征之战一较高下,看看谁打下的疆域广,看看谁得到的财富多,如此一来,大汗还有什么担忧的呢?”八思巴笑着说道。

    一直沉默在旁的拖雷,感受到铁木真的目光望向他时,急忙起身向铁木真说道:“父汗,我觉得国师说的没错,大哥、二哥、三哥他们三人平日里虽然有些互相看不顺眼,但在军国大事儿上,还是能够让父汗您满意跟放心……。”

    “好,既然如此,那就你跟随父汗回草原,这里就留给你大哥他们去征伐吧。”铁木真满眼欣慰的说道。

    “那么这一路上,大汗还需要劳心费神的多想想,待回到草原后该如何面对宋廷与叶青了。”八思巴一想起叶青,就会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这个人……总是跟他一种很神秘的感觉,甚至还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诡异感,就仿佛这个人得到了上苍的启示一般,凡事总是能够拿捏的极准、判断的毫无错漏。

    “金廷不会连今年都撑不过去了吧?”铁木真微微挑了下眉头,觉得八思巴对金廷的局势看法有些过于悲观了。

    “叶青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既然断绝了我们的粮草,那就说明他已经很有把握,在我们回去搅局之前把金廷整个拿下。”八思巴点着头认真的说道。

    铁木真此刻却是一副并不认输的神态,不知何时,那把金色的匕首再次被他拿在手里把玩着,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淡淡道:“叶青常说事在人为,没到最后一步时,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能够笑到最后不是?长岭守军既然已经回撤前往金国会宁府与叶青遥相呼应,儒州的虞允文虽然也已经进驻长岭,代替了乞石烈诸神奴来提防我们,那我们不妨就如了他们的意。”

    八思巴不清楚铁木真想要干什么,但一旁的拖雷,不等铁木真说明自己的意思,已经是再次站了起来。

    八思巴有些疑惑的看着起身的拖雷,而铁木真则是一脸满意的看着拖雷,点头道:“嗯,不错,去让耶律善哥、耶律铁哥进来。”

    听到耶律善哥、耶律铁哥的名字后,八思巴双眼一亮,神情也是一阵恍然,瞬间他明白铁木真要干什么了。

    既然宋廷毫无预兆断绝粮草的翻脸在前,那么自然就不能怪蒙古人出兵搅局不义在后了。

    耶律善哥、耶律铁哥,都是耶律留哥的儿子,而当年耶律留哥的妻子姚里氏,在耶律留哥反叛金国战死后,不远万里跑到草原上,请求铁木真放了她与耶律留哥的长子耶律薛都回去主持大局。

    铁木真确实按照姚里氏的意思,允许在怯薛军中任职的耶律薛都回去主持大局,不过则是留下了姚里氏带来的另外两个儿子在怯薛军中。

    而今,不光是耶律善哥、耶律铁哥一直被留在了铁木真的怯薛军中,就是连姚里氏,如今也生活在了草原上。

    那把金色的匕首被铁木真亲手递给了耶律善哥,并命令他与耶律铁哥一同带三千骑兵率先赶回草原,去与镇守蒙古国东边的耶律薛都汇合,而后兄弟三人一同兵临长岭。

    看着耶律善哥、耶律铁哥拿着他的金色匕首离开王帐,铁木真则是恢复刚刚病恹恹的样子,再次侧卧在了那张铺着虎皮的宽大椅子上,淡淡道:“但愿完颜珣能够撑到我的蒙古大军出兵长岭。”

    而一旁的八思巴,则是缓缓低下头,随即在心头默默的叹了口气。

    不清楚完颜珣是否能够支撑到耶律三兄弟率兵到达长岭牵制宋军,但如今镇守金国隆安府的完颜从彝,信心已经有些动摇、不知自己是否能够按照预想的那般,撑过今年的冬天。

1334 孤城

    眼瞅着天气变得一天比一天冷,渐渐快要失去信心的完颜从彝,心底里又再一次重新拾起了今年宋军能够如愿退兵的希望。

    城墙上每日站上一个时辰,几乎已经成了完颜从彝的必修课,或许通过这样的方式,就能够达到自己的希望,能够让宋军不战而退一般。

    不过完颜从彝心底深处重新燃起的希望,在庆元七年的八月刚刚过去后,便立刻跌落到了谷底。

    还不到他每日该走上城楼的时刻,属下高虎、王质以及完颜可就惊慌失措的跑到了他的面前:宋军大军出现了。

    “怎么可能?”完颜从彝大惊失色,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这个消息甚至让他感到有些天摇地动,仿佛自己的眼前已经出现了挟裹着冲天杀气的宋廷大军。

    “昨日里的斥候不是还回报并没有发现宋军的迹象吗?不是说一如往常吗?”完颜从彝看着眼前的三人问道。

    王质、高虎是他来到隆安后,如今掌管兵权的真正守城将领,而完颜可则是他完颜从彝的家奴,其身份同样是汉人,不过是被他赐姓完颜而已。

    面对完颜从彝的质问,三人俱是一同低下了头,按照昨日里最后一拨探子的消息,方圆数十里之地,确实没有发现宋军的踪迹,所以宋军根本不可能在今日一早就出现兵临城下才是。

    面对三人的沉默,完颜从彝冷哼一声,而后便率先冲了出去,甚至连马车都没有坐,牵过一匹高头大马便快速的翻身上去,都不去等身后追上来的高虎三人,便径直向着城南的方向驰去。

    越是接近城南的城墙,那股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实质的肃杀之气已经是扑面而来,让坐在马背上的完颜从彝的心不由自主的快速下沉,甚至两条腿肚子仿佛都有些像是要抽筋一般。

    城墙上、城楼下,甚至包括整个街道都已经被守军占满,大量的滚石、滚木、油锅、箭矢等武器,也都已经摆满了街道两侧。

    整个街道包括城墙上都是一副混乱紧张的局面,行至此处,完颜从彝能够深刻的感觉到,不光是城墙上的兵士以及那些守城将领感到了恐慌,就连被征调过来搬运武器的民夫,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惶恐与紧张。

    混乱紧张的局面使得完颜从彝的坐骑都有些寸步难行,手里的马鞭几次三番的想要落在那些阻碍他前行的民夫背上,但一想起城外可能就是千军万马、来势汹汹的攻城宋军后,手里的马鞭便很快无力的放了下来。

    刚刚翻身下马之后,身后紧紧追赶而来的王质等三人,也急忙在拥挤忙碌、紧张混乱的人群中挤到了完颜从彝跟前,随即拉过几个兵士在前面为他们开路。

    三步并作两步,完颜从彝跟随在开路的兵士后面,因为宋军突然兵临城下的缘故,使得完颜从彝在慌张之余,竟然是一连好几次都差些踩空了登上城墙的台阶。

    若不是身后的完颜可等人紧紧跟随着,恐怕完颜从彝还不等登上城墙,就会先从城墙高大的台阶上滚落下去,很有可能还没有看到攻城的宋军,自己就率先一命呜呼了。

    登上了同样是混乱忙碌夹杂着叫喊声的城墙,完颜从彝在望向城外的方向时,瞬间是倒吸一口凉气。

    隆安城外、气势磅礴的宋军如同乌云压境一般,黑压压的布满了整个隆安城外,大军头顶上空旌旗招展、杀声震天,而在最前方,则是如同一条条黑龙一样的骑兵一字排开,此刻正在隆安城下箭矢射程外的距离外来回飞奔。

    而一些庞大的攻城械具,此刻夹杂在黄龙土雾之中正缓缓向城墙下推进,高大的云梯、迎风招展的巨大旌旗,挟裹着呼呼的风声,在众多兵士的合力之下,如同一杆直插云霄的方天画戟一般,带着杀气被立了云梯之上。

    将士的喊杀声、战马的嘶鸣声、械具发出的吱哑声,以及铁蹄踏在地面的轰隆声,在夹杂着快要弥漫整片区域的黄尘土雾,使得城楼上的完颜从彝有些目瞪口呆,甚至有种感觉自己很渺小,像是一叶孤舟正漂浮在大海上,而迎面的不远处,就是一个滔天巨浪正向他扑面而来。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完颜从彝双手扶着城墙,两只小腿还是忍不住的有些抽筋,他实在是不敢相信,宋军竟然真的一夜之间就兵临城下了。

    “对了,探子呢?探子在哪儿?”完颜从彝从城下那杀气冲天的场面中回过神,急忙对身后的几人问道。

    “今日一早出城的探子还没有回城。”完颜可看了一眼王质与高虎,神色凝重的回答道。

    “那么……知道城外有多少宋军吗?”完颜从彝急忙问道。

    “不少于五万。”依旧是完颜可回答着完颜从彝的

    问话。

    “五万大军?”完颜从彝听到人数不过五万时,这才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毕竟,完颜从彝上过战场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今日一下子面对城外杀气冲天的宋廷大军,他何时见过如此规模的场面,一时之间,在震撼心慌之余,根本没办法用眼睛来判断,城外那乌泱泱如乌云压境的宋廷大军,大致人数有多少。

    城内有着最起码不下于十万的守城大军,城外的宋军只有五万,即便是他们有着一些让他们金兵胆寒的攻城械具,但那些在没有见到真正的威力之前,完颜从彝还是无法判断出那些东西对于他们人数上的优势,能够起到什么样的决定性作用。

    随着完颜从彝再次审视着下方的宋军时,只见下方那些如同长龙一般游弋在大军边缘、来回飞奔的骑兵,依旧是不停歇在那游走,不过是渐渐的开始骑兵有所增加,随即范围也越来越大,最后则是以城南的这个这城门为中心,开始向两侧散开。

    而几乎就在完颜从彝皱眉不解的同时,便开始有城内的探子跑过来禀报,不管是北还是东还是西,各个城门口如今已经布满了宋廷的骑兵在游弋巡视。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高虎有些搞不明白城下宋军的目的。

    而完颜从彝的脸色则是越发变得有些发白,甚至就连嘴唇都开始变得有些发白,并不是因为高虎的话让他意识到了什么,而是因为,在那些奔走如游龙的骑兵展开后,此时那如同一片片乌云的宋军,在头顶猎猎招展的旌旗下,也开始跟随着那些骑兵奔走的路线开始一片片的展开。

    “围而不攻!”完颜从彝发白的嘴唇喃喃念出这四个字。

    而此时远远拖在整个宋廷大军身后的宋军中军帐内,依旧是没有穿戴盔甲的叶青神情轻松、态度从容,在一个个传令兵来来回回进出之间,把一道道的命令从此处向军中传开。

    赵盼儿、贾涉二人一左一右,帮叶青打理着一些军令,而墨小宝、完颜陈和尚则是率先走出中军帐,两人相视一笑后,冲着奔走到他们跟前的将领:“开始起火做饭!”

    中军帐内的赵盼儿,显然是有些不满墨小宝跟完颜陈和尚的大声下令,微微不悦的皱了皱眉头。

    自大军到达隆安城下后,这个中军帐一刻都没有安宁过,完颜陈和尚走了来了墨小宝,墨小宝走了来了乞石烈白山,乞石烈白山走了来了钟蚕,钟蚕带着自己麾下的将领走了来了完颜斜烈,完颜斜烈刚走耶律乙薛又来了。

    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赵盼儿原本认为会颇为安静的中军帐,则是吵闹如闹市一般,根本不得片刻安宁。

    如今眼看着来了又回的墨小宝、完颜陈和尚终于再次走出去后,本以为终于能够耳根清净一下的赵盼儿,则是又被帐外不远处下令的墨小宝跟完颜陈和尚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这样管用吗?”微微有些不悦的赵盼儿收回心思,瞪了一眼早已经消失墨小宝跟完颜陈和尚身影的中军帐门口,而后歪过头对叶青问道。

    “管用不管用,暂时不知。不过既然完颜从彝打定了主意,要跟我们比家底,那么在咸平府跟他们比有什么意思?就不如到这隆安城下让他眼见为实的比比才有意思。”叶青揉了揉有些肿胀的太阳穴,别说是很少跟着行军的赵盼儿了,就是他叶青,久疏战阵之下,如今突然一下子再次亲自率兵征战,也有些不适应这吵闹紧张的中军帐。

    此刻一切都安排妥当后,终于是可以长舒一口气,微微把身子往后靠了靠,而赵盼儿歪头看着还在揉太阳穴的叶青,咬着红红的嘴唇犹豫再三,终于是鼓起勇气,在贾涉的注视下突然起身走到叶青身后,白皙的脸颊没来由的显出一抹淡淡的红晕,缓缓伸出自己的双手,连声音都有些颤抖的低声道:“我帮你揉……。”

    “嗯?”叶青有些惊讶的扭头看着脸颊已经红成一片的赵盼儿,还不等跟对视的赵盼儿说话,一旁的贾涉就急忙起身,一边急匆匆的往中军帐外走,一边嘴里嘀咕道:“对了,末将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末将先告退了。”

    贾涉急匆匆的离去,让赵盼儿的脸蛋儿显得更红也更加的羞涩。

    不过当赵盼儿看着贾涉急匆匆的离去,再低头看眼前的叶青时,叶青已经开始闭目养神,开始享受赵盼儿的双手按压太阳穴。

    中军帐中一时之间变得静悄悄的,与外面将领的叫喊声、战马的嘶鸣声夹杂在一起的吵闹紧张的场面,像是两个世界一般。

    稳住心神的赵盼儿开始认真的帮叶青按压太阳穴,双目有些空洞的游走于中军帐的各个角落,看着旁边那一身属于叶青的甲胄,想起刚刚的问题,心里头有些担

    忧道:“那若是隆安城内真的粮草充足呢?或者……或者会宁府会驰援兵力跟粮草呢,那么到时候我们岂不是会陷于被动?”

    一边享受着赵盼儿的按摩,一边闭目养神,听到赵盼儿的问话,叶青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淡淡道:“这也是为何我迟迟不让乞石烈诸神奴与会宁府接触的缘故,所以这下知道乞石烈诸神奴不攻会宁府有多重要了吧?”?赵盼儿微微蹙眉,那日在议事厅的商议,她并不是很清楚,因为她那时候正在打探隆安府真正的守将,以及隆安府有多少兵力的事情。

    不过在这一路上,她也倒是听墨小宝等人还再次分析过关于乞石烈诸神奴不兵进会宁府的事情,所以对于乞石烈诸神奴一直不攻会宁,只是一昧的游弋最初也是并不认同。

    而现在听到叶青如此说之后,赵盼儿则是瞬间明白,有些豁然道:“您的意思是……要围困隆安,把隆安变成一座孤城?”

    “不错,围而不攻,每日便是吃饭操练。当然,也要防备金军有可能寻找机会的出城偷袭。但不管如何,我们毫无征兆的兵临城下,一定会引得城内的金军惶恐好一阵子,而他们若是想要破局的话,就看完颜从彝这个人的城府,是否真的有完颜陈和尚他们说的那么深了。”叶青依旧闭目养神,脑袋随着赵盼儿双手的力度微微摇晃,时不时的能够感受到脑后与一片绵软总是在若即若离。

    “如果他城府极深会怎样?不深又如何?”赵盼儿几乎已经快要等同于把叶青的头搂在怀里一般,不过一双纤细、温柔的双手,一直在不停的为叶青按摩着太阳穴。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总之,围而不攻能够看到好多我们眼下无法在隆安城打探到的消息。”叶青嘴角挂着一抹满意的笑容说道。

    赵盼儿再次蹙眉,还是有些不明白叶青的意思:“原来一场战事,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啊。”

    “战争向来讲究的便是尔虞我诈。”叶青笑着继续道:“完颜从彝若是城府极深,那么或许会跟我们耗到最后一刻,耗到这天气对我们越发不利之时,才会主动出城偷袭来破局。而若是城府不深,隐忍不够,那么用不了几日,一旦被军中的一些将领不堪入目的言语挑衅的忍不住的话,那么自然就会自乱阵脚。当然,之所以说还能够看出一些我们打探不到的消息,是因为他们出城偷袭的时间越晚,在证明完颜从彝拥有足够的城府之时,也能够证明,其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完全掌控了城内的守军……。”

    “上一次给您的消息,不是都已经说过,完颜从彝在刚到隆安的第一日,就已经杀了军中好几个将领立威了吗?”赵盼儿问道。

    “重压之下才能够见分晓。当初我们还未兵临城下,而完颜从彝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能够掌控大军。如今我们已经兵临城下,甚至都做出了一幅要攻城的架势,投石车、云梯等都已经放到了他们肉眼可见的地方,而这时候,也正是真正考验他,是否已经真正掌握整个大军,以及是否已经让军中的所有将领信服的时候。”叶青闭目说道。

    赵盼儿早就察觉到了自己过于用力的缘故,使得叶青的后脑勺已经紧紧贴在了她高耸的胸口。不过这个时候,因为注意力都在隆安一事儿的缘故,特别是她当初安插在隆安的探子,竟然被完颜从彝端掉了不少人,从而使得其他人很难顺利的再传出关于隆安城的消息。

    这件事让赵盼儿极为恼怒,因为她自从跟随着董晁以来,还从来没有过像这一次这般损失惨重,而这也是为何她执意要跟着叶青来到隆安城下的缘故。

    不过叶青的意思她已经完全听明白了,之所以这一次叶青率军声势浩荡、杀气冲天的兵临城下,做出一幅要攻城的姿态,显然并非是为了攻城,而是为了迫使隆安城内自乱阵脚。

    完颜从彝虽然已经掌控了军队,但并不代表在外部宋军攻城阵势的重压之下,还能够完完全全的掌控整个大军。

    那么一旦有些军中将领因为完颜从彝的城府、隐忍而龟缩不出的话,是不是所有的将领都会认同完颜从彝的龟缩之策呢?会不会有些军中将领,因为当初不战而退出咸平府的缘故,更主张出城与宋军交战呢?

    毕竟,隆安城的粮草问题,以及整个隆安城在围困之下,将会是一座孤立无援的孤城的压力,在命悬一线的形势之下,又有多少将领愿意选择被围困致死,又有多少人愿意做困兽之斗?

    总之,叶青如今在隆安城下摆出一副攻城的阵势,可谓是把压力都抛给了完颜从彝,而完颜从彝若是想要把时间拖到大雪纷飞之时,那么接下来,他将要面对的才算是真正的考验。

1335 围困

    人是有着独立思维的动物,即便是以群居为习性,但在任何时候、任何人都有着他独立的思想。

    尤其是在军伍之中,人的所思所想则是更为复杂,既有对军功、权利的**,同样也有对生命、上司的敬重。

    即便是强如叶青,自从独立率军开始,也从来没有轻视过麾下大军各级将领的意见,只是如何把握好这个度,既能够让麾下的将领心悦诚服,又能够不被他们热血上头后的冲动建议所左右,才是一个帅才该必备的要素。

    军中多虎狼,不惜命者、好战者比比皆是,同样,军中惜命者、理性者也从不缺少。

    一个小小的都头,能够走到今时今日的高位,手握如此强势的权利,麾下大军数十万能够团结一心,除了因为能够用各种手段让麾下的将领心悦诚服以外,自然是他在沙场上的军功,以及战无不胜的战绩,让其在军中才越来越有威望,让所有人才会相信,他的决定才是一条胜利之道。

    可即便是如此,叶青也从来不敢去轻视任何人的意见,哪怕是墨小宝、钟蚕这般忠心耿耿的属下,他们的意见叶青也从不会无视。

    也正是因为叶青的重视,才会使得他即便是战功赫赫、无往不胜威名深入人心,可麾下的将领在一些时候,同样还是会疑惑他的一些决定。

    可以想象,以叶青现在的高位与军中威望,在沙场上依然还会得到麾下一些将领对决策的疑惑或者是质疑,那么对于隆安府的完颜从彝而言,想要在短时间内把整个大军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掌握在手是有多么的艰难了。

    完颜从彝新官上任三把火,虽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在军中树立起了自己的威望,可这种威望……就如同没有共患难过的朋友、夫妻一般,并没有多少能够让外人信服的说服力。

    重压之下、大难临头之时,才最是能够考验一支大军的凝聚力与战斗力,当年关山一战,对于叶青来说可谓是这一辈子的戎马生涯中最为重要的一战,同样,也是最为有着特殊意义的一战。毕竟,这一战几乎是奠定了其在军中不败的威望,以及在将士心中不死的神话。

    如今的完颜从彝,几乎如同被困守在孤城之内,当他在城墙上脸色发白之时,他就已经意识到,当初关闭所有城门,断绝跟外界以及包括会宁府的往来之后,他几乎就是切断了自己的所有退路。

    而当初在会宁府时,他曾经向完颜珣提出的条件,便是不允许完颜脱达出城去应战乞石烈诸神奴,在当时看来是多么的英明、正确,可如今再回过头来看,却才发现,他所算计的一切一切,其实都在城外宋军叶青的算计之中。

    他甚至可以肯定,叶青恐怕早就算到了会宁府不会主动出战乞石烈诸神奴,而如此一来,游弋在会宁府周遭的乞石烈诸神奴就少了牵制,但同时却又能够牵制住会宁府以及隆安府,更为重要的是,他在周遭飘忽不定的游弋,几乎等同于切断了会宁府跟隆安府之间的联系。

    “叶青最初根本就没有打算与乞石烈诸神奴遥相呼应、相互配合。”完颜从彝皱眉突然说道,王质、高虎、完颜可默默抬起头看着他,完颜从彝叹了口气,而后叹道:“这是叶青故意给我们造成的错觉,乞石烈诸神的反叛以及直指会宁府,一下子就让我们错以为,叶青这是打算以乞石烈诸神奴来攻会宁府,而后自己率兵攻取隆安府。”

    “眼下……眼下不就是这样吗?”高虎有些疑惑的问道。

    完颜从彝神情苦涩的摇了摇头:“是……也不是。是是因为叶青想要让我们这般认为。不是是因为,叶青从来就没有打算让乞石烈诸神奴去攻取会宁府。这般做,都是为了迷惑我们。”

    “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总不能就是为了在我们面前显摆他们的粮草充足吧?”王质同样是疑惑的问道。

    宋军已经围城三天了,可这三天来,每天都像是闹笑话一般。

    从第一日太阳快要落山之时,城外的整个宋军几乎是同时动了起来,如此举动自然是使得城内的完颜从彝等人,错以为叶青这是要开始攻城了,可谁能想到!就在他们城头上以及城内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宋军却是鸣金收兵了,已经烧好了油锅、拉满了弓弦、拿起了长矛、扛起了滚木的金军兵士与将领,紧张兮兮正打算投入到守城之战时,却见城下的宋兵随着云梯上的旌旗缓缓落下后,又在扬起的厚重烟尘之中缓缓散开。

    城楼上已经紧张、害怕的冒出一身冷汗的金军将士,还在疑惑、猜测这会不会是宋军的佯攻或者是计谋之时,城外那一片又一片的宋军攻城大营上空,则是旌旗全部缓缓降下,而后头顶上空升起了袅袅炊烟,他们……打算做饭了这是!

    可即便是如此,城楼上的金廷守军在将领的命令下,则是丝毫不敢大意,哪怕是望一眼便知这是宋军打算烧火做饭

    、准备吃饭了,可他们在城楼上则是一点儿都不敢松懈,深怕一松懈之后就中了宋军的诡计。

    于是他们只好在城楼上举着滚木、烧着油锅,拉满着弓弦、端着手里的长矛,眼睁睁的看着城外宋军的大营将士烧火做饭,于是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就闻到了一阵饭香的味道,于是有些人的肚子在这个时候,就开始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于是他们站在城楼上、手里举着各种兵器,围观了宋军从起火做饭,到开始回营休息的整个过程。

    第一次被宋军戏耍,倒还没有激起城墙上的金军将士们的不满,可第二天天还未亮时,城外宋军头顶上空的喊杀声再次飘进隆安城内后,正准备吃饭的金军不得不紧忙放下手里的碗筷,在各级军中将领的命令下,火急火燎的去驰援城楼上的守军。

    于是他们再一次围观了宋军从起火做饭到回营休息的全过程,而城楼上原本要分批次吃饭的金兵……却是谁也没有吃上饭,都把时间浪费在了在城楼上观看宋军的“吃播”上。

    狼来了的寓言故事完颜从彝从小就知道,所以在午后登上城楼巡视的时候,听着麾下将领的抱怨声,完颜从彝最后在权衡了一番后,冷冷的对麾下将领下令道:只要他们那些大型的攻城械具未动,我们就不必理会!“

    于是到了第二日太阳快落山之时,完颜从彝的话应验了,因为宋军那些攻城械具全部都动了,在令人头皮发麻的喊杀声响彻云霄的同时,那些大型的带着杀气与死亡气息的攻城械具,缓缓的向隆安城墙涌来。

    于是……本来打算不理会城外举动,准备吃饭的金军将领,不得不再一次放下手里刚刚端起的碗筷,再次火急火燎的冲上了城楼、驰援同样是一天没吃饭的城楼上的守军。

    手里的长矛握的比前两次更紧了,手里的弓弦拉的也比前两次更满了,就连油锅都快烧红了,里面的滚油甚至都开始在锅沿边四溅了。但就在这个时候,宋军的那些大型的攻城械具,刚刚好在快要进入弓箭的射程时停了下来,随着云梯上的旌旗开始缓缓降下后,那些刚刚还面目狰狞、充满杀气的宋军将士,乌央乌央的推着那些大型的攻城械具……如同潮水一般又退回去了!

    “这……。”城楼上已经把腰里的刀都抽出来的王质,看着城楼下的这一幕,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颤抖着手恨恨的指着下方正在退去的宋兵:“我特么的刀都抽出来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于是气的牙痒痒的王质连同一天都没有吃上饭的所有将士,再一次围观了宋军从起火做饭到饭后回营的全部过程,使得王质恨不得眼前能够出现个进度条,他直接拉到最后看看结果算了。

    而今日一早宋军的举动则是更加可恨,一大清早,接替王质成为今日守将的高虎,在城楼上像狗一样的被城外的宋军牵着鼻子在城墙上转着圈的飞奔。

    城外的宋军骑兵全部集结在了一起,将近两万人的骑兵浩浩荡荡、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先是作死的向隆安城城门做着冲锋的举动,只是在刚刚接近城楼上箭矢的射程时,只见他们一个让城楼上的金兵都忍不住叫声好的勒马拐弯动作,就瞬间脱离了城楼上弓箭的射程。

    一条骑兵组成的洪流,水银泻地般恰好都在同一处地方做出了高超的马上动作,随即便继续扬蹄飞奔、荡起一阵土雾之后,开始向着另外一个方向的城门冲去。

    于是接替了王质成为守将的高虎,不得不在堆满了各种守城械具的城墙上,用双腿跟城外的宋军骑兵赛跑。

    穿着厚重盔甲的高虎在前头跑,亲兵以及其他将领则是紧紧跟在身后,堪堪在城墙上与城外的宋军到达东边的城门后,高虎就已经感觉自己的双腿好像已经不是他的了,几乎是一边打着摆子一手扶着城墙,如同狗一样伸出长长的舌头,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一手指着下面的那些宋军骑兵:“追……追……追不上也……追,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于是当宋军从东城门开始策马继续往北城门的方向飞奔时,一手扶着腰的高呼,另外一只手指了指前方,喘着粗气道:“继续追……。”

    然后不过百十来步的距离之后,高虎两腿不听使唤的直接摔倒在了城墙上,但即便是如此,依然还让其他也累的如狗一般的将士继续追、继续监视。

    等城外的宋军骑兵,已经绕着整个隆安城城墙转了一圈时,还真巧,高虎也正好脸色发白的回到了隆安城南城墙的城楼上,而后冲着开始起火做饭的宋军,怒吼道:“有种你们倒是攻城啊,看你们敢不敢!”

    而后城墙下的宋军,还真像是听到了一般,竟然发出了异口同声的吁声,气的高虎再次摔倒在城墙上,如今眼眶上磕的淤伤还清晰可见。

    午后照例,完颜从彝再次登上城楼,看着城外的宋军,神情要比之前更显严肃,

    看着眼眶淤青的高呼,完颜从彝动了动嘴唇,最后说道:“叶青不出,我们不动。”

    有了这句话之后,眼眶淤青的高呼终于是大出一口气,不管如何,最起码晚上可以吃个安然饭了。

    可不得不说,完颜从彝的确就是一个乌鸦嘴,在他刚刚走下城楼不久后,传令兵便哑着嗓子跑了过来禀报:“这一次宋军应该是真要攻城了!”

    “一连佯攻两日,眼下应该是差不多了。”完颜从彝嘴上虽是如此气定神闲的说道,但脚下的动作丝毫不敢怠慢,急忙与完颜可、王质匆匆向城楼上赶去。

    而后当完颜从彝在余晖之下站上城墙向城外打量时,确实看见了一个穿着不同于其他将领盔甲的将领,身后矗立着一杆写着一个巨大的叶字的旌旗,此时在空中正猎猎飞舞,而那旌旗上的叶字随着旗面翻腾,像是下一刻就会破空飞出一般。

    一匹体型同样比其他战马高了一头的战马,背上驮着的显然就是宋军统帅叶青,身后则是那杆看起来极为嚣张、而且好像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的旌旗,此刻正缓缓从宋军让开的通道处,缓缓策马向前,最终在一左一右两个将领的陪同下,以及身后那杆嚣张的旌旗护卫下,缓缓走到了大军的最前头。

    而此时脸色严肃的完颜从彝,却是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扭头看了看身边左右两侧,已经再次紧握长矛、拉满弓弦、手举滚木严阵以待的将士,突然道:“那人真是叶青?”

    王质有些疑惑,他不太清楚完颜从彝为何如此问,毕竟,眼前城外宋军的阵势,在他看来,除了那叶青之外,谁还敢摆出这么一幅攻城的阵势来虚张声势?

    眼眶淤青的高呼,听到完颜从彝的疑惑,先是愣了愣,而后也不知完颜从彝的话是何意。

    毕竟,如今城楼上,好像只有完颜从彝见过叶青的真面目,而他们其他人,只是听过燕王叶青的威名,至于那燕王叶青长什么样,是人是鬼,他们一概不知。

    完颜从彝紧皱眉头,默默的叹口气,正待亲自解释时,身后的家奴完颜可,则开口说道:“那人的确不是宋廷叶青。”

    “这怎么可能?除了叶青,谁还敢摆出这番阵仗?你看看那旌旗,你看看上面翻腾的叶字,再看看四周一个个严阵以待的攻城宋军,你看,旁边还有两个将领护卫在两侧。那两面较小的旌旗上,写的是什么?一个墨字,还有一个是……钟字,这说明什么?叶青麾下种花家军的两大统领,也是叶青麾下最为能征善战的种花家军的两个统领啊,所以他不是叶青,那谁是叶青。”王质理直气壮的说道。

    而一向沉默寡言的完颜可,则是无声的摇了摇头,便不打算与王质争辩。

    完颜从彝再次叹口气,而后道:“不错,他确实不是叶青。”

    “啊?”王质此时不敢再争辩。

    “我曾经见过叶青,虽然只是一面之缘。虽然说这么远的距离,看不清楚样貌,但最起码我还知道,叶青身材魁梧、高大,根本就不像是马背上那人那般娇小。”完颜从彝神色凝重,一直遥望这城楼下远处的那十分娇小的身形,仔细审视了一番后,便继续说道:“那人胯下的战马虽然是神俊异常、高大威猛,会把人的身形衬托的很小,但也未免把马背上的人衬托的太小了。看看那人的身形,都还没有旁边那墨小宝、钟蚕显得高大,所以那人又怎么可能会是叶青呢!”

    “那……那若他不是叶青,又会是谁呢?”淤青着眼眶的高虎,虽然心里对宋军、叶青恨得牙痒痒,可你若是让他出城去主动出击,他们暂时可又没有那个魄力。

    “不知道,但绝不会是叶青。”完颜从彝若有所思的说道,最后开始渐渐眯缝着眼睛,像是要透过这距离看清楚那人的样貌一般。

    而此时被完颜从彝以及高虎、乃至整个金军将士审视的那人,此刻早已经收起了最初的新鲜感,望着城楼上黑压压一片的守军,整个芳心开始颤抖不已。

    她这几日已然感受过了叶青麾下大军的气势,而此刻在近距离望着那隆安城高大、坚实的城墙,心头瞬间升起了一股渺小的感觉,她实在不知道,紧紧凭靠人力又怎么能够攻破这般高大的城墙呢?

    同时,也有些理解叶青,为何选择了与敌军对峙用谋略取城,而不是选择用无力攻城的原因了。

    毕竟,眼前这般高大坚实的城墙,再加上那些冰冷锋利的箭矢、长矛,还有那一下子就能砸死好几个人的滚木,烫死人的滚油,赵盼儿的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场惨烈的攻城画面,无数个兵士不顾生死、前仆后继的冲向了城墙,登上了攻城梯,而后被城楼上的长矛洞穿了胸膛、被箭矢射在了身上,滚木、滚油无情的向着他们的身体涌来,兵士们的生命就像是蝼蚁一般,在惨叫声中从高空坠落,身死当场。

1336 主动出击

    城楼上一阵不堪入耳的叫骂声,瞬间惊醒了思绪胡乱飞走的赵盼儿,整个人在马背上一个激灵,首当其冲的面对着城楼上金军的挑衅与叫骂,不自觉的急忙对旁边的墨小宝跟钟蚕求救道:“喂,现在该怎么办?他们已经在叫嚣让我们攻城了,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无动于衷吧?快去请燕王过来吧,万一他们急了真大开城门杀出来怎么办?”

    “没事儿,不用理会,你就安心坐在马背上看戏就好了。”墨小宝神情轻松的笑着说道,仿佛那从城楼上冲下来的不堪入耳的叫骂声,以及那些带着挑衅意味射出来的箭矢,根本不存在一般。

    城楼上在叫骂声中已经挑衅的射出了一阵箭雨,距离首当其中的赵盼儿大概也只有三四十步的距离后,便无力的落在了地面上,使得地面上看起来有些狼藉。

    “你就真不怕他们攻出来吗?”赵盼儿扶了扶头上的头盔,还是有些太大了,她戴上后看东西都觉得费劲,而且一不注意就会立刻顺着头顶盖到脸上,使得她瞬间眼前乌黑一片。

    “你以为燕王不想他们攻出来吗?可他们敢攻出来吗?”钟蚕也轻笑着继续说道:“打仗打的就是虚虚实实,让敌人摸不着头脑。眼下我们在挑衅,除了挑衅那些守城的将士外,更是在挑衅那完颜从彝的耐心。”

    城楼上的叫嚣声此起彼伏,使得赵盼儿都有些听不清楚钟蚕断断续续的说了些什么,不过大概意思已经明了,于是好奇的问道:“不是说这次也只是虚张声势吗,那若是他们真的按捺不住攻出来怎么办?”

    “放心吧,燕王早有准备,何况燕王也算计好了。不过燕王也想看看,那完颜从彝的城府跟隐忍到底如何,这连着三天的佯攻跟挑衅,看看他们是否还能够沉得住气。”墨小宝笑着继续回答道。

    “要不还是请燕王过来吧,我……我累了。“赵盼儿已经开始喘着粗气了,而且她自己已经隐隐能够感觉到,浑身上下已经是除了一层细汗了,毕竟,套在她身上的甲胄对她而言太重了,虽然如今包括她自己的整个身体重量都在马背上,可身上的甲胄已经让她感到浑身有些被咯的生疼了。

    “再等等,估计快了,再给他们一盏茶的时间,若是还不出来,那我们就撤兵。”钟蚕说这话时,不由自主的跟墨小宝心照不宣的互望了一眼。

    而墨小宝在与钟蚕互望一眼后,整个人瞬间隐去了刚刚的轻松,一时之间竟是变得杀气凝重,连旁边的赵盼儿都被吓了一跳。

    两军对阵,有时候比的就是双方将帅的耐心,有时候比的就是双方将帅的心理,以及双方将帅的阴险权谋。

    叶青连着三日做出要攻城的架势,看似每一次都只是在吓唬敌人,但每一次也都留着提防敌军忍耐不住后,主动出城应战的后手。

    而完颜从彝一连三日,竟然是忍下了城外宋军送给他们的晦气,也确实足以说明,此人确实是拥有着常人难以比拟的城府与隐忍。

    不过若是真认为,叶青这三日的举动,就只是单纯的为了测试完颜从彝的耐心,那么可就是想法有些天真了。

    毕竟,通过三日的挑衅,除了测试完颜从彝的耐心之外,同时还能够因为完颜从彝的拒不出兵,来扰乱整个大军的军心士气。毕竟身为军伍之人,面对敌军的嚣张挑衅却只能是忍气吞声,这一点就足以促使敌军的士气不知不觉的衰落,已经让军伍之中开始出现抱怨与不满的声音了。

    如此佯攻与挑衅,消耗的是敌军的士气与耐心,要的便是让敌军能够主动出城来攻他们宋军。

    完颜从彝审视着城外下方的宋军,特别是随着宋军开始毫无秩序的,像这几日的每一次一般,开始毫无队形的撤退之时,完颜从彝看着大好的进攻机会,几次都差些忍不住下令出城去攻宋军,但每一次,却是又都隐忍了下来,因为他相信,叶青绝不会如此平白无故的送给他这么好的进攻的机会,其中必定有诈,必定是要引诱他们主动出城进攻。

    隆安城本就易守难攻,若是想要凭借武力硬撼隆安城,那么叶青到时候就算是能够拿下,恐怕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行。

    完颜从彝正是吃准了这一点儿,所以不管城外宋军露出了多大的破绽与空挡,他都能够忍住不去出城进攻。

    当然,完颜从彝也知道,如今虽然凭借着隆安城的地形优势,使得他可以稳坐钓鱼台,但叶青何尝又不是两手准备?佯攻既然无法引诱他们主动出城进攻,那么就这么围而不攻的与他们耗下去,到时候隆安城的优势便会慢慢的被消耗殆尽,一旦城内出现粮荒的问题,一旦军中

    有些将领忍耐不住,不愿意在宋军一次次的挑衅下当缩头乌龟时,他完颜从彝就将要面临着内忧外患的严峻考验了。

    当然,完颜从彝可以寄望于他们的粮草能够撑到今年的第一场大雪来临,同样,他也可以寄望于宋军的粮草无法支持他们长时间的围困隆安城,不过这一切,或许都是他完颜从彝的一厢情愿罢了。

    “霍王……您看宋军撤退的毫无防备,若是这个时候我们带兵出城……。”今日在城墙上被宋军如同遛狗似的遛了大半个城墙的高虎,望着城外下方那拖拖拉拉、稀松平常的宋军忍不住说道。

    “谨防宋军有诈,不可出城。”完颜从彝摇着头说道。

    “那难道我们就再一次这么看着他们烧火做饭直到他们再次回营吗?如此下去,霍王……末将是怕我们的军心士气会受到不小的打击啊,到时候一旦军心衰落,军中若是在出现一些怨声道载的话,恐怕会对我们更为不利啊。所以末将也认为,倒不如派出一小部分兵力出城试探一下,若是城外宋军真有诈,那我们损失一小部分兵力也不算伤筋动骨。若是外面敌军根本是毫无防备,那么我们也可以到时候视情况看看能不能破开这围困之局,总不能就一直这么跟宋军耗下去吧,毕竟我们的粮草……。”王质也有些同意高虎的意见说道。

    毕竟,不管是他还是高虎,都是从咸平府不战而退的将领,当时本以为朝廷让他们大面积的回缩,是为了在隆安重整兵力,跟宋军再来一次硬碰硬,可谁知道,到了隆安后才发现,原来还是让他们防守。那这样的话,他们实在是想不通,既然都是防守,那么在隆安跟咸平又有什么不同呢?主动放弃咸平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面对王质、高虎的建议,神色肃穆的完颜从彝已经感受到了肩膀上的实质压力,这几日来,他最怕的就是军中会出现一些跟他不同的声音来,这也是为什么,在他掌握了整个大军后,一直极为重视王质与高虎的原因,便是希望借助两人在军中与他完全不同的威信,来帮他掌控大军,来跟他坚定的站在同一立场上。

    不管如何,在完颜从彝看来,无论城外宋军如何折腾,但城内的他们三人必须是一条心才行,决不能让他们三人之间出现不同的声音,从而使得整个大军在面对来自城外宋军的压力时分崩离析。

    所以此刻王质与高虎都主张在宋军再次撤退、试探性的主动出城进攻宋军时,完颜从彝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压力。

    同样,他也深知,在这个时候,若是自己再反对的话,那么恐怕就会让自己跟王质与高虎之间产生隔阂,而这样的隔阂,对于接下来的守卫隆安城自然是更加不利的。

    于是深吸一口气,看着城楼下慢慢腾腾、磨磨蹭蹭、毫无秩序的在撤退的宋军,问道:“两位将军打算派多少兵力出城进攻宋军?”?在问话的时候,完颜从彝多么希望高虎、王质二人突然改变主意,或者是,王质、高虎会说出一个让他能够接受的兵力人数。

    “一万……。”

    “八千人马……。”

    王质跟高虎几乎是异口同声说道。

    完颜从彝仿佛都感觉到自己的心被人狠狠的揪了一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而后又咬了咬嘴唇道:“一千人如何?”

    “一千人?”王质跟高虎同时瞪大了眼睛。

    “三千,不能再多了。”完颜从彝坚定着语气道。

    王质与高虎互望一眼,都有些不理解,三千人出去能干什么,难道真的认为靠三千人就能够让宋军吃点儿苦头,把这几日被宋军挑衅的仇给报了?

    王质张了张嘴,看着乌眼青的高虎,这个时候,应该高虎开口比较好,毕竟,两军还未交战,己方已经有武将受伤了啊,虽然说是自己在城墙上磕的,但也正是因为宋军的挑衅,才致使高虎受的伤不是?所以这笔账,应该算在宋军的头上,所以现在就应该由高虎张口还价才是。

    王质眼中的意思高虎明白,于是顿了下后,当着完颜从彝的面伸出一只手掌,咬牙道:“五千人马,霍王,只要五千人马,如此一来,即便是我们不能给宋军造成实质的伤害,那么最起码也能自保不是?三千人终究是太少了,若万一宋军真的有诈,我们仅仅凭靠三千人又如何能够跟敌军周旋?”

    完颜从彝再次在心里默默的叹口气,其实他很清楚,不管是出兵多少人,恐怕都会被已经准备了好几日的宋军,吃的连渣都不剩。

    连日来,宋军虽然也会有大型的攻城械具拉出来扰乱他们,可不管如何,这几日真正对他们叫嚣的主力都是宋军的

    骑兵才是,这一点在完颜从彝看来,绝不是叶青因为骑兵跑得快、跑得欢,能够更容易的在城楼下挑衅他们。

    相反,完颜从彝甚至会认为,叶青这几日几乎都是用骑兵来扰乱他们,其目的更像是在演练什么,要不然的话,今日又怎么会绕着隆安城不知疲倦的跑一圈?而且还因此让高虎磕青了眼眶呢?

    所以这足以说明,城外宋军的骑兵,这几日一直在城墙下跑的那么欢,无非就是要给他们造成一种错觉,让他们认为之所以如此消耗骑兵的体力,就是因为攻城用不上骑兵,所以才用来骚扰、挑衅他们。

    因而,让完颜从彝也更加肯定,一旦自己主动出兵进攻宋军,那么必将招来宋军骑兵的猛烈进攻。

    他只愿意出兵一千人,就是希望把损失降到最低,如此也能够让自己与高虎、王质之间免生将帅隔阂。

    但此刻看着乌眼青的高虎一脸真诚与期望,完颜从彝眉头继续紧皱,也无法拒绝高虎的请求,若是拒绝了,那么他刚刚在军中树立起的威望,很有可能便会因为与高虎的不同意见,从而使得威望在军中降低,继而因为将帅不和,使得军心也出现了不稳的情形。

    所以不管如何,既然高虎提了出来,完颜从彝不管是是从大局考量,还是从实际情况出发,在这个时候,为了还能够完全的掌控整个大军,那么他就必须同意高虎的请求。

    “好,我给你五千人,但有一个条件。”完颜从彝沉声说道。

    高虎神情振奋,看着完颜从彝凝重的面庞,振奋道:“霍王吩咐便是。”

    “让其他将领率兵出城进攻,你……不能亲自率兵出城……。”完颜从彝在心里权衡再三说道。

    “这……为何?”刚刚还一脸振奋的高虎,此刻脸上写满了失望。

    完颜从彝叹口气,走到高虎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隆安城不能没有你高虎镇守,整个大军更是不能没有高将军你,所以……你让本王又如何能狠下心来,让你亲自率兵出城迎敌?说句不好听的话,本王并非是不愿意出城迎敌,并非是本王舍不得五千人马,而是因为在本王眼里,高将军比五千人……不,比一万人马更为重要。”

    “霍王……。”高虎显然没有想到,他在完颜从彝的眼中竟然如此重要,当下心头一阵感动,恨不得立刻跪下来向完颜从彝表达感激之情。

    完颜从彝紧紧握住高虎的两条胳膊,神色凝重、坦诚道:“今日一战不过是给宋军一个小小的警告,但从大局上而言,隆安城还需要高将军与王将军镇守才是。隆安城可以没有我完颜从彝,整个大军可以没有我完颜从彝,但决不能少了二位来镇守。毕竟,二位将军在军中的威望本王无法比拟,本王还要倚仗你们来镇守隆安,彻底击退宋军。”

    “是,末将听从霍王的命令,不亲自率兵出城迎敌。末将便从麾下挑选一名勇猛武将率兵击退宋军,到时候末将再与霍王庆贺。”乌青着眼眶的高呼神情激动的说道。

    完颜从彝则是重重的点着头,而此时的城下,宋军依然是如同散兵游勇一般,在毫无秩序的往后退,同时,整个宋军的大营上空,那云梯上的旌旗也已经缓缓落下,袅袅青烟则再次飘荡在空中,宋军显然又要当着城楼上的金兵起火做饭了。

    高虎亲自点将、调兵,在城楼上与完颜从彝的一番推心置腹后,使得原本在调兵遣将上还有一些犹豫的高虎,咬牙把自己麾下最为精锐的一支骑兵给拿出了半数,同样,连出城的将领高虎也选择了自己最为看重的一个将领。

    看到这一幕的完颜从彝,虽然表面是面带笑容与对高虎的鼓励,但在不经意间望向头顶的天空时,完颜从彝的眼底则是充满了落寞,因为他知道……高虎精心挑选的这一支精兵,恐怕很快就会全军覆没。

    城楼上瞬间响起了震彻云霄的喊杀声,无数个箭矢在城头上组成了一片黑压压乌云,遮天蔽日的向着宋军撤退后的空地上落下,城门在这个时候,也是突然之间缓缓打开,而此时正在撤退的宋军,在隆安城城门打开的瞬间,竟然是一下子乱做了一团。

    “霍王快看,撤退的宋军更乱了,这说明他们真的是毫无准备,是否立刻加派兵力……。”高虎看着城外乱作一团的撤退宋军,举手就要招来自己麾下的另外一个将领,打算命令其再率五千人马立刻跟上已经出城的五千人马去攻宋军。

    只是高虎的手臂刚刚举起,就被完颜从彝眼疾手快的按在了城墙上,耳边响起了完颜从彝的声音:“再等等,等他我军与宋军接触了再出兵也不迟。”

1337 接触

    完颜从彝想象过沙场上敌人的冷酷与无情,在五千骑兵出城的瞬间,也在心里暗暗做好了会被宋军歼灭的准备,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宋军竟然是在先给他一丝希望后,然后再给予他无力回天的绝望。

    当出城后的五千人在身后扬起一阵灰尘,开始向宋军发起冲击时,不得不说,在最开始的阶段确实让他完颜从彝以及其他将领看到了一丝可能击溃宋军的希望。

    只是当心头那丝希望刚刚升起,眼看着五千骑兵就要追上那慌乱逃窜的宋军时,突然之间一阵箭雨从慌乱的宋军身后开始射出,漫天箭雨夹杂着庞大的投石车、遮天蔽日的向着首当其冲的金军骑兵倾斜下来。

    瞬间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开始人仰马翻,而城楼上的完颜从彝、王质与高虎,犹如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使得他们整个人瞬间从头顶寒到了脚底板。

    数万人的大军中,突然之间从原本慌乱撤退的宋军之中冲了出来,随着前方的骑兵被箭矢与投石冲击的人仰马翻,而后面的那些骑兵想要减缓速度已然是来不及,毕竟,一开始的速度过于太快,宋军又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还不等与宋军真正的接触上,五千骑兵就已经在箭矢与投石的冲击之下乱成一团,战马腾空、马背上的兵士被掀翻,随即被身后同伴的战马踩踏着发出惨叫声。

    头顶凌厉的箭矢与投石呼啸而来,人头大小的石头砸在地面发出砰砰的声音,强大的冲击力即便是落到地面后依然是向前翻滚不止,从而使得后面的战马马蹄受阻,马背上的骑兵也是更加的险象环生。

    金军将领想要阻止大军继续向前冲已是不及,无论他在大军中如何大声呼喊,还是如何下令传令兵用旗号来下命令,但在慌乱之中都已经是无济于事。

    五千人向前的冲击力与头顶突然爆发的箭矢、投石的冲击力碰撞在一起,可想而知在这样的碰撞下,人与马要受到的伤害远比箭矢与石头高的多。

    城楼上的完颜从彝、王质以及高虎,这一次终于是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屠杀,不!应该是深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收割!

    完颜从彝紧闭着双唇,一双用力握成拳头的双手在城墙上微微颤抖,王质则是一幅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的神情,而那乌眼青的高呼心底则是升起一阵后怕,此刻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头皮发麻,不自觉的看向了旁边的完颜从彝,脑海里不自觉的出现了一个让他心有余悸的问题。

    如果不是完颜从彝拦下了他,那么此时此刻已经快要被宋军包围的五千骑兵中,就会有自己的身影?若是自己陷入到了那种境地中,自己……自己还能够活命吗?还能够做点儿什么活命吗?

    “快、快……关闭城门,立刻关闭城门。”面对此刻城下那如同单方面的屠杀与收割,心有余悸的高呼急忙大声喊道,这一刻,还想要继续追加兵力的念头,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甚至连增加兵力去救援那五千奇兵的想法,都不曾在脑海里出现过。

    “霍王早已经下令关闭城门了。”完颜可的声音显得尤为平静。

    “五千人马……就这么白白葬送了。”完颜从彝痛苦的闭上眼睛,面对宋军的强悍与勇猛,完颜从彝根本感觉不到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胜算。

    宋军太勇猛了、太彪悍了,其凶残的程度已经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他实在是想不到,这些来自四面八方、五湖四海组成的宋军,竟然比他们这些在寒冬季节锻炼出来的兵士还要彪悍、勇猛!

    “霍王……。”家奴完颜可立在完颜从彝的身后,有些犹豫道。

    “说吧。”

    “末将发现了一个问题。”完颜可皱眉望着城外还在激烈厮杀的战场说道。

    “什么问题?”高虎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看了一眼完颜从彝,而后急忙向完颜可问道。

    王质的脸色同样不是很好看,毕竟,刚刚他们二人主张出兵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而如今……显然应验了霍王完颜从彝的猜测,宋军真的是太过于阴险、狡诈了,原来一直都在引诱他们出城主动进攻!

    “宋军的进攻看似混乱毫无头绪,但末将却是发现,从一开始他们派出步兵与骑兵在与我们交战时,宋军那边不管是将领还是兵士,都是……都是率先向着甲胄带有披风的我军将领进攻,而后才是我们的兵士。”完颜可一边说,一边看着城楼下几个盔甲带有披风的将领,在宋军的兵士刻意逃过眼前的两个防守兵士后,竟然从马背上扑向了自己这方的将领,从而使得己方的将领摔落下马,而那宋军兵士竟然是稳坐于马背上。

    随着那将领被冲撞落马后,原本那将领身边的几个兵士,瞬间就慌了神,刚想要联合去夹击那宋军兵士,宋军兵士的同伴此时也已经从旁抽出身,向着明显在将领撞落下马后的金兵攻去。

    不得不说,在失去了己方将领后,那几个兵士明显慌乱了很多,一时之间竟是变得有些不知所措,在混乱的战场上,竟是不知道该继续抵抗杀敌,还是应该往后撤退。

    而宋军显然就敏锐的抓住了这点,手起刀落、长矛如电一般刺出,就在完颜可说话的功夫,七

    八个人就被宋军斩杀殆尽,一个不留。

    “擒贼先擒王?你的意思是说……。”完颜从彝双手扶住城墙,忍不住的向外探出大半个身子,希望能够把战场上的形势看的更清楚一些。

    “末将的意思是,我大军的兵制已经被宋军查探的一清二楚。想必宋军跟我军一样,战场上也是以人头来论功行赏,而官级越大……恐怕功劳也就越大。”完颜可沉声说道。

    宋军屠杀、收割己方的这五千兵马,几乎都是沿用了这样的套路,因为在五千人的将领中,高虎的心腹手下虽然不是最先被杀的,但在一开始的接触时,就能够感觉到,被箭矢与投石冲散了的五千骑兵中,唯有高虎心腹手下这边的压力最大,宋军的兵力最多。

    而当那高虎的属下死后,原本把重兵放在此处的宋军在军中令旗的指挥下便开始有序的四散分开,继而接触到的每一处战场上,都有着他们合围击杀的目标,就是那些副统领、正将、偏将等等各级军中将领。

    “他们对我们的兵制了如指掌,所以即便是在混乱的战场上,他们的兵士都知道应该在混乱中先把长矛刺向谁。”完颜可低沉的说道。

    完颜从彝刚刚松开的拳头再次紧握起来,不得不说,经过完颜可的提醒之后,他同样发现了这个问题,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是为时已晚,因为太阳刚刚落山,晚霞还未完全消失,但刚刚出城不久的五千骑兵已经是所剩无几。

    “加强戒备,只要我们不主动出城,宋军是很难攻进来的。”完颜从彝向高虎与王质说道,随即紧捏着拳头率先走下了城楼,他需要时间思索一下如何才能够破现在的困局。

    毕竟,叶青比他想象的要阴险的多,仅仅是一个照面,就已经把他的五千人马吃的连渣都不剩,而他们的其余大军,竟然只能在城楼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伴被屠杀殆尽,这对于军心士子的稳定都有着极大的打击。

    更为重要的是,这一战之后,王质与高虎,以及其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同僚死于战场的将领,还会不会与他完颜从彝一条心呢?还会不会为他而战?

    赵盼儿小脸变得惨白惨白,整个人都有种浑身发软的感觉,甚至在下马的时候,还是叶青把她从马背上一把抱下来的。

    没办法,就在他们开始回撤的时候,令她没想到的,或者是她最为担忧的一幕终于还是发生了,城内的金军竟然真的开始主动出城进攻了。

    而那时候的他们,在回撤时根本毫无秩序可言,就是连墨小宝、钟蚕都是有说有笑,根本不去不理会身后城内的金军,会不会突然攻出来。

    所以当他们身后突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以及城楼上的守军,为他们的出城大军壮声势的射出那一轮箭雨时,赵盼儿的脑海里瞬间就闪现过失败两字,而后便是一个大大的问号:自己会不会就这么死在了沙场上?叶青怎么办?要不要赶紧警告他赶紧跑,不要被金军抓住了。

    所有的一切在赵盼儿的脑海里都不过是刹那间闪过,随即赵盼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对墨小宝跟钟蚕大喊着,让二人不要管自己,立刻去保护叶青,护送叶青赶紧离开,金兵攻出来了。

    令赵盼儿想不到的是,原本说说笑笑的墨小宝与钟蚕,在她脸色苍白的情急之下喊出这些话后,两人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格外凝重……不,是一种赵盼儿从来没有在他们二人脸上见过的敬重。

    墨小宝与钟蚕,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的赵盼儿竟然会不顾忌她自身的危险,竟然第一时间是想着让他们去保护燕王,而不是保护她赶紧离开。

    一瞬间让两人对赵盼儿肃然起敬,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只是把赵盼儿当成燕王麾下一个亲近的女子看待。

    “盼儿小姐放心,这一切都在我们的预料之中,燕王不会有事儿的。不过……末将现在就可以先派人护送您去见燕王。”墨小宝的语气与称谓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钟蚕在一旁重重的点着头,附和道:“盼儿小姐,接下来恐怕场面有些血腥残忍,所以您还是听小宝的建议,先去中军帐陪燕王吧。”

    不过不等赵盼儿说话,只见前方原本还在毫无秩序撤退的将士,突然都调转了过来,随即还让了一条通道,而后赵盼儿便看见,叶青穿着一身便服高坐于马背上缓缓走了过来。

    “你们去忙吧,但也要小心敌军会不会还有援兵出城驰援。”叶青微笑着对墨小宝跟钟蚕说道,但视线则是一直注视着惊魂未定的赵盼儿。

    随着墨小宝与钟蚕率兵离去,此刻原本身边毫无秩序、闹哄哄的所有将士几乎都已经掉头消失不见,只留下了叶青与赵盼儿在相互对视。

    此刻的赵盼儿脸色依旧是有些苍白,还未从刚刚的担忧中缓过神来,不过面对叶青有些温柔的注视时,竟然一时有些难为情,毕竟刚才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是不是……太直白了一些?是不是……当时自己的样子很难看?是不是……自己有些太过于不矜持了啊!

    待原本后撤又转而进攻的种花家军将士在离去时扬起的烟尘散尽,叶青伸手一把搂住了赵盼儿的纤腰,而后微微用力,就把身材娇小的

    赵盼儿放到了他的马背上。

    与叶青同乘一骑的赵盼儿,被叶青搂住纤腰时,只是紧张的有些无法呼吸,而当被叶青高举起来放在了马背上时,紧张的赵盼儿不由自主的惊呼出声,不过当在叶青前面坐稳,背靠着叶青那宽厚的胸膛后,赵盼儿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好平静、好安全,仿佛这个时候就是金兵真的冲到了她跟前,她也不会有一丝丝的害怕。

    落日余晖待你而归,晚霞渐渐开始在西边天际散尽,战场上已经开始进入了尾声,甚至都已经燃起了火把,刚刚走下城楼的完颜从彝,被身后高虎因紧张而变尖的声音喊住,心神一震,急忙回头问道:“怎么了?”?“叶……叶……叶青出现了。”高虎趴在城墙上,一脸的惊慌失措,一只手连连指着城墙的外面。

    完颜从彝像是被人从脑后重重的锤了一锤似的,整个人站在台阶上身体一阵摇晃,旁边的完颜可急忙伸手扶住。

    “无妨……。”完颜从彝回过神来,急忙说道:“走,上去看看。”

    再次三步并做两步的完颜从彝飞快的跑上城墙,气喘吁吁的从城墙上向下望去,只见此时城外已经燃起了诸多火把,而刚刚还铺满整个天际的喊杀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整个天地之间都显得静悄悄。

    城外一排排的火把缓缓分列两侧,借助着火把的光芒,完颜从彝便看见一个没有穿戴盔甲的男子骑坐在一匹战马上,正从通道中缓缓策马向前。

    卸去盔甲的赵盼儿虽然与叶青同乘一骑,但她的身形相比较叶青则是太容易被人忽视,加上叶青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同乘一骑,使得原本就有些难为情的赵盼儿,此时更是显得害羞紧张,整个人又下意识的想往叶青的怀里钻,寄望着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看到自己了。

    等赵盼儿睁开眼睛悄悄打量四周时,突然发现,好像又回到了今日午后的情形似的,怎么又是自己一个人……不,是自己与叶青再次站在了最前端,面对着眼前的隆安城呢?

    隆安城城墙上,完颜从彝同样是下令将士们燃起了火把,有些凝重的摆摆手,示意城墙上的兵士不必放箭,他倒要看看,叶青是否真的有胆识靠近他们兵士手里弓箭的射程范围内。

    于是,完颜从彝便皱着眉头,连同王质、高虎以及完颜可,还有成千上万的守城将士,便看着城楼下的一人一骑缓缓继续向前。

    完全越过了身后如潮水的大军,叶青依然是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依旧继续缓缓策马向前。

    靠近了城楼上的弓箭射程,走进了城楼上的弓箭射程内,叶青依然是策马缓缓向前,胸前的赵盼儿此刻表现的很安静,也不去阻拦叶青的冒死举动。

    不过此时的赵盼儿已经是紧张的浑身僵硬,连自己的心跳声好像都能够听的清清楚楚的,但即便是叶青越来越靠近城墙,赵盼儿还是依旧没有阻止,甚至是觉得,若是……其实这一生也不算白活了。

    距离城墙已经不到五十步的距离时,叶青这才缓缓停了下来,此刻,他能够看清楚城墙上的完颜从彝面容,完颜从彝也同样能够看清楚他与赵盼儿的面容。

    “霍王……擒贼先擒王……。”王质一旁小声说道。

    今日吃了宋军一天苦头的乌眼青高虎,在这个时候却是选择了沉默,或者是可以说,今天一天的时间,他已经被宋军折腾的有些怕了。

    “燕王好久不见。”城头上的完颜从彝率先开口道。

    “好久不见。”城楼下的叶青朗声回道。

    一人一骑面对千军万马毫无惧色,而城楼上竟然也是没有一个兵士敢放箭,此刻就这么一人一骑面对着千军万马。

    “对了,今日我刚收到乞石烈诸神奴的消息,他说……当年我出使金国,与完颜璟一同前往武州寻找黑石时,你当年也曾跟随在侧?可有此事儿?”叶青仰头问道。

    完颜从彝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不可否认,那个时候年级与他相仿的完颜璟,确实与他很要好,因为启蒙他读汉书的喜好,便是来自完颜璟以及当年的圣上完颜雍。

    “不错。”短短的沉默了一下,完颜从彝如实回答道。

    城楼下的叶青开始调转马头,根本不在乎城楼上的弓箭手是否会放箭射击他,待马头完全调转过来后,叶青突然扭头看着城墙上,火把的照耀下,神情依然凝重的完颜从彝:“给你三日的时间考虑,要么投降,要么等着被屠城。”

    说完后,叶青便带着赵盼儿缓缓向外走去,整个身后的隆安城就像是一头被驯服的野兽一般,显得极为安静。

    而当叶青带着赵盼儿走出隆安城楼的弓箭射程范围,随即走进大军让开的通道后,耳边瞬间响起了宋军将士响彻云霄的欢呼声。

    而在这根本听不清楚自己声音的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一直靠在叶青胸前的赵盼儿,突然回头看着叶青,神情之间写满了坚定与羞涩,说道:“刚刚就算是死,但只要跟你一起,我也死而无憾。”

    “你说什么?”叶青把耳朵凑到了赵盼儿跟前。

    “……。”赵盼儿。

1338 笼络人心

    隆安城下的一场短暂的接触战,对于完颜从彝而言,也不完全都是坏事,最起码,他在付出了五千人的代价后,彻底笼络到了高虎对他的忠心。

    毕竟,他甚至可以说是高虎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他相阻,那么高虎都可能会被宋军蚕食的渣也不剩。

    当然,完颜从彝心里很清楚这只是假设,而且这种假设还很经不起推敲。

    不过是如今不管是高虎还是王质,都一直没有弄明白其中的一些利害关系罢了。

    对于高虎而言,完颜从彝确实是他实打实的救命恩人,可站在完颜从彝的角度,若是自己没有阻拦高虎亲自率兵出城攻宋军的话,那么当高虎亲自率领着五千兵马陷入重围后,自己还能像没有高虎亲自率军迎敌那般,站在城楼上无动于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五千人马被宋军歼灭吗?

    答案显然是不可能的,毕竟高虎在军中的威望与影响力,决定了一旦高虎亲自深陷重围后,那么他完颜从彝,不管是做做样子给王质看,还是给其他将士看,为了整个军心士气的稳定,他都必须要继续出兵驰援才是,不管是否能够救出高虎,他都需要用这样的举动来稳定城内的其他军中将士。

    高虎显然不会想这么长远,从城楼上走下来的高虎还是一脸的心有余悸,根本没有心思去假设一个如果,所以此刻的高虎心头,自然是对完颜从彝充满了感激之情。

    回到衙署的完颜从彝、高虎、王质、完颜可以及军中的其他一些将领,此刻都陷入到了无尽沉默之中,眼下的局势,特别是在宋军取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后,一下子使得他们的守城压力倍增。

    而叶青一人单枪匹马的跑到城墙下与完颜从彝的质问,显然更是增强了宋军在胜利后的高涨士气,同时,叶青单枪匹马的嚣张,也再一次打击了他们守军本就有些低沉的士气。

    此刻不管是王质还是高虎,都没有人去质疑完颜从彝,为何在叶青单枪匹马的进入城楼弓箭的射程后,却没有下令射杀行事嚣张的叶青。

    完颜从彝坐在首座,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叶青问他的话语,甚至脑海里时不时的还会出现当年跟随完颜璟、叶青、乞石烈志宁在武州时的情形。

    他不相信叶青冒着如此大的风险,跑到城墙下问他这句话,只是为了让自己回忆起当年与完颜璟要好的往事,从而给自己增加压力,或者是……让自己主动投降。

    但他又不清楚,叶青冒着生命的危险,单枪匹马跑到城墙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依然与叶青同乘一骑前往中军帐的赵盼儿,此刻终于是恢复了平静,背后的男人给她的安全感与温暖,这是赵盼儿从来都不曾体会到的一种感觉。

    在被叶青从马背上抱下来的瞬间,已经彻底恢复平静的赵盼儿,再次开口问道:“为什么要冒着那么大的危险跑到隆安城墙下,真的就只是为了确定当年完颜从彝曾经跟随完颜璟前往武州一事儿吗?”

    “有些事你以后就慢慢知道了。”叶青揉了揉赵盼儿那秀发有些凌乱的脑袋,随即率先走进了营帐内。

    对于叶青那有些暧昧的动作,如今的赵盼儿已经习以为常,跟随着

    叶青前后 进入营帐,刚刚亲手为叶青沏了一杯茶放在手边,墨小宝跟钟蚕的声音就在帐外响起。

    愣了一下的赵盼儿,环顾四周,无奈之下只好跑到了以甲胄当屏风的营帐最深处,那里则是摆放着叶青简单的被褥。

    一边打量着叶青晚上休息的地方,一边下意识的伸手摸着那被褥的厚度与新旧,耳边此时则是传来墨小宝的声音:“燕王,城楼上已经没有金兵的主要将领了,看样子也不太可能会再次出城跟我们交战了,这一战怎么着也能管三天吧?”

    墨小宝与钟蚕脸上、甲胄上还有一些未擦干净的血渍,只有一件甲胄,根本无法挡住叶青案几身后赵盼儿的身影,不过因为赵盼儿今日的言语与举动,让他们二人刮目相看的缘故,所以这个时候,他们其实更是巴不得赵盼儿会在中军帐,最好是晚上也别走了,就留下来给燕王暖被窝算了。

    “但也不能太过于放松了,这几日就辛苦你们跟耶律乙薛他们了,至于乞石烈白山他们,暂时不要让他们与隆安城靠的太近,还是放在后方为妥。”叶青淡淡的说道,墨小宝跟钟蚕认真的的点着头,而他那一身甲胄后面的赵盼儿,此时却是心头一动,终于是明白,为何乞石烈白山、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三人,这几日出现的次数为何远远没有墨小宝他们那么频繁了。

    “但这样一来,您真打算给他们三日的思考时间吗?”钟蚕问道。

    今日与隆安守军短兵相接,虽然取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可他们这些将领都清楚,其实这一战对于攻城而言,并没有多大的作用,不过就是提升了一些军心士气以及众将士的凝聚力,但对于想要攻破的隆安城而言,还远远不够。

    “既然说了三日,那就是三日。不过……这还要看他们是否能撑得过三日了。但不管怎么说,完颜从彝这个人不简单啊,今日我一人策马至城下,他竟然能够按捺的住,没有向我射箭,这一点儿……。”叶青对于这一点儿,心里头跟高虎、王质几乎一样,都是有些不解完颜从彝为何不抓住这难得机会,反而还放任叶青在城墙下叫嚣以及打击他们的军心士气。

    “会不会是因为今日这一战超乎了他们的想象?所以把他们给吓住了?加上您又给他们三日的时间考虑是否投降,所以……完颜从彝是不是在给自己留后路?”墨小宝猜测着说道。

    叶青笑了笑,摇着头道:“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吧?若是完颜从彝真有心放弃抵抗投降,那么今日这五千人马就应该不会出城了。当然,也不排除这送到嘴边的五千人马,是完颜从彝的无奈之举,是他为了笼络人心的无奈之举。”叶青微微叹口气说道,一场攻城战,其中有着太多复杂的原因,远远非是两三句话就能够解释清楚的。

    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强迫着自己策马走到城墙下时,叶青也确实没有从完颜从彝的身上感受到所谓的对自己的杀意,甚至隐隐的,他还有些觉得完颜从彝对自己的敬意要多过那身为敌军的恨意。

    “但不管怎么说,您今日在城墙下,确实再次高涨了我们所有大军的士气。同时,您对完颜从彝所说的话,恐怕也会让完颜从彝思考很长时间了,如此一来,他能

    够放在守城上的精力肯定会被分散。”钟蚕对叶青今日的壮举可谓是敬佩的五体投地。

    “就是不知道,当年的金国先帝您的学生,在如今隆安城的守军中,还有没有当年培养的心腹了。若是还有的话,那就太好了。然后再加上您今日在城墙下的话语,虽然没有点明,但意思已经很明白,这一次攻伐隆安就是要找完颜珣为完颜璟报仇。如此一来,若是有的话,三日之后,一旦他们不出城投降,那么我们攻城说不准也能够稍微容易一些。肯定会有一些人出工不出力的,毕竟,咱们是为了给完颜璟报仇。”墨小宝开始乐观的猜测着道。

    “别把事情想得太乐观了,眼下除了要注意隆安城的动静外,一定要切记,决不能让他们在这个时候跟会宁府联系上,但又得让会宁府能够跟他们隆安城通气。”叶青食指点了点案几上的地图说道。

    “是,末将明白。隆安城方圆十里之内,都有着咱们的探子、斥候,保证就算是一只苍蝇,都不让它从隆安城飞出去。”墨小宝认真的点着头,而此时外面的贾涉紧忙跑了进来,看了看墨小宝、钟蚕后,才对叶青说道:“完颜陈和尚他们想要见您。”

    “让他们进来吧,你们两个人去忙吧。”叶青低头说道。

    墨小宝、钟蚕应声离去,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以及乞石烈白山身着甲胄、手持兵器,如同三座小山一般阔步走进营帐后,低沉着声音向叶青行礼。

    “坐下说话,怎么还未卸甲?”叶青微微皱着眉头,装作不明白他们来意的问道。

    乞石烈白山、完颜斜烈以及完颜陈和尚三人互望一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们三人是在得知叶青在城墙下的举动与言语后,才再次披甲跑了过来的。

    “燕王您今日孤身犯险一事儿,末将三人已经听说了。”关键时刻,乞石烈白山站起身来说道。

    甲胄后面的赵盼儿,在看着三人进来时,脑海里一阵恍然、瞬间明白叶青今日带着她单枪匹马的走近隆安城城墙下的另外一个目的是什么了。

    如果说,第一个目的是提升己方的军心士气以及打击敌军的军心士气的话,那么叶青的第二个目的,结合着刚刚叶青与墨小宝、钟蚕三人的对话,叶青的第二个目的便是再一次在拉拢乞石烈白山三人。

    这些时日来,若是说乞石烈白山三人已经对叶青忠心耿耿,那显然是自欺欺人,毕竟,三人如今虽然在叶青麾下,通过几场战争之后,已经与其余大军融为一体,彼此之间不再像从前那般生分,甚至是相互提防。

    可不管如何,眼下还难以证明乞石烈白山三人,已经完全对叶青死心塌地,毕竟,让他们投靠叶青的是李师儿,目的就是为完颜璟报仇。

    而叶青今日在城墙下的话语,明摆着就是在告诉完颜从彝以及其他金国守将,这一次攻伐金国,目的就是为完颜璟报仇。

    同样,叶青的那一番话,也是在喊给眼前的完颜斜烈、完颜陈和尚与乞石烈白山听。

    叶青想要的不是因为李师儿的命令,而在自己麾下效力的将领,要的是因为自己是叶青,而愿意在自己麾下效力的金人将领。

1339 缺一个章节名

    刘克师、李师儿携带着金国降臣完颜福兴来到了咸平府,咸平知府如今依然还是金国官员陈棋,不过在刘克师到来后,陈棋已经一连好几个晚上都睡不踏实了,好几次梦里都梦到自己被刘克师砍头的情形。

    因为一连几晚的噩梦,加上如今在咸平府有职无权的压力,使得肥胖如山的陈棋一下子都瘦了好多。

    所以当陈棋与完颜福兴见面后,两人的心里都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对彼此外形改观的惊呼。

    陈棋虽然瘦了很多,但依然肥胖,依然能够把一张宽绰的太师椅给坐的满满当当,而相比较之下,同样也瘦了很多的完颜福兴,本来就不怕,加上平时也注重自己的仪表,所以在降了宋廷后,整个人也是暴瘦了一圈,眼下跟个竹竿似的,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这便是当初在朝廷上意气风发的左相大人。

    李师儿到达咸平府的几日里,依然是深居简出,对于完颜福兴、陈棋乃至通开城谭志旺的拜见也是不闻不问,整日里便是窝在咸平府新给她腾出的宅子里。

    此行从辽阳至咸平,刘克师有着他善后安抚的差遣,而李师儿则是有着“攻城拔寨”的重任,甚至包括此刻在府门口想要拜见她的完颜福兴,同样也肩负着助叶青攻城拔寨的重任。

    午后阳光明媚,有些刺眼的阳光洒在身上带着一丝暖洋洋的懒意,相比于清晨与太阳落山后的寒意来,此刻的天气可谓是一天之中最好的时候。

    小小的湖面上波光粼粼,枯黄了的荷叶与那已经凋零的荷花,在正午的阳光下也显得仿佛多了一丝精气神。

    宫女站在身后俏声说道:“皇后,赵盼儿求见。”

    “她回来了?”李师儿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随即扭头看向身后的远方。

    赵盼儿独自一人快步向着这边走来,她眼下只有一日的时间,就必须带着李师儿前往隆安城下,因为明日便是叶青与完颜从彝约定的三日期限。

    而她这一次回咸平的任务,就是护送着李师儿与完颜福兴抵达隆安城下,既是为宋军壮声势,也是以二人的身份来瓦解金廷隆安守军的意志。当然,也是要让完颜从彝在李师儿跟完颜珣之间做出一个选择来。

    看着赵盼儿走到近前后,不等赵盼儿开口,李师儿就率先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一早出发,明日大概这个时候就能到达隆安城下。”赵盼儿淡淡的说道,她便是今日一早从隆安出发的,所以对于路程与时间把握的还是比较精准。

    李师儿默默的点了点头,而后转过身继续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就像是在卢龙的时候一般。

    无声的叹口气,余光看见赵盼儿与她并肩而立,也是静静的注视着湖面。

    “燕王说了,颠沛流离的日子快要到头了,等拿下隆安后,会宁府也就不足为患了,大概今年就能够安定下来了,说不准还能够赶回燕京过上一个清闲的元日。”赵盼儿望着湖面说道,语气中多少带着一丝的期待。

    在没有亲身经历过战争时,赵盼儿虽然心里也渴求安定,但那种对安定生活的渴望,还没有像现在这般强烈。

    而在隆安城下亲身经历了一场战场的厮杀后,赵盼儿对于安定的期望则是越发的强烈,而她这种感觉,在李师儿当初从会宁府皇宫一路逃向渝关时,就已经在内心深处积聚了很强烈的安定愿望。

    但奈何李师儿的身份,以及她柔弱的双肩上背负的责任与压力,使得她根本不敢奢望还能回到过去那般安定、无忧无虑的日子。

    从第一次到达卢龙开始,李师儿就跟随着叶青开始颠沛流离的生活,每一城每一地虽然都不愁吃、不愁穿,不愁住的地方,但内心深处却是充满了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不安感。

    如今的李师儿,当初所担负的责任与意志早已经被现实磨平,而今的她在与叶青发生了暧昧之后,特别是看着完颜安康一天天的长大,则更希望能够过上一种安定、无人打扰的平凡生活,至于金国何去何从,完颜陈和尚等忠心耿耿追随的人该何去何从,她已经无心、也无力去思考了,如今只想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宅院,不管在哪个城池,只要能够让她安安静静的生活下去就足矣。

    当然,若是叶青还能够隔三差五的过来看看她,让她还能够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一个需要呵护的女人,那就更好了。

    所以,她到时候所选择的宅院,不能离燕京太远,但也不能太近了,因为太近的话,

    会让她变得多愁善感,会让她想起一些她不愿意想起的回忆,会让她感到难过,会让她感到无奈以及觉得世事无常而心底生满了浓浓的悲哀。

    “到时候给我留一间房子,我跟你一起住,怎么样儿?”赵盼儿扭头灿烂的笑着道。

    “你不讨厌我了?”赵盼儿愣了一下问道。

    赵盼儿抿了抿嘴,而后望着湖面,心情有些寂寥的道:“战事结束了,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在燕京的话……总会感觉有些不自在的,毕竟……燕王府虽然大,但不是很熟悉,怕是合不来吧?”

    经赵盼儿这么一说,李师儿这才有所触动的开始上下打量着赵盼儿的曼妙身姿,但不管她这个过来人怎么看,也没看出来赵盼儿的身上有那种女人该有的味道啊。

    “可是你……。”李师儿继续上下打量着赵盼儿,引得赵盼儿疑惑的回头看,瞬间明白了李师儿打量自己的意思,脸上瞬间布满了红晕,有些嗔怒道:“你……你想什么呢,我没有那……什么。”

    “那你跟我一起住的话……哦,我明白了,你是怕在燕京得不到那人的……。”李师儿了然的说道,而未经人事的赵盼儿,在这方面显然根本没有跟李师儿匹敌的能力,一下子是变得局促不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一跺脚,哼了一声紧忙离开了接下来恐怕都是满嘴虎狼之词的李师儿。

    李师儿看着如翩翩蝴蝶飞走的赵盼儿,于是笑的更大声,也笑的更开心了,不大会儿的功夫,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便充满了水雾,而后背过身面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眼泪不由自主的从白皙的脸颊上滚落。

    “或许……真的该为往后做一些打算了。”嘴角噙着咸湿泪水的李师儿低声说道。

    不光是李师儿在为自己的未来做着打算,就连此刻已经快要抵达会宁府城下的乞石烈诸神奴,一路上在思考完了接下来的行军路线后,也在心里为自己效忠的皇后李师儿打算着未来。

    并非是乞石烈诸神奴要主动进攻会宁府,而是在会宁府周遭游弋晃荡了几日后,会宁府显然也已经察觉到了乞石烈诸神奴的意图,并非是要第一时间进攻会宁府。

    显然,会宁府也察觉到,乞石烈诸神奴的目的,虽然是为了跟隆安府城下的叶青遥相呼应,从而牵制会宁府对隆安府的各种驰援,但显然他们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通过乞石烈诸神奴的数万大军在会宁府周遭的游弋,以此来切断会宁府跟隆安府之间的联系。

    察觉到这一点后,坐镇会宁府皇宫的完颜珣就坐不住了,本来他之前也并没有太把完颜从彝的警告当回事儿,所以如今当他意识到乞石烈诸神奴所率大军的全部意图后,主动出城镇压、平叛乞石烈诸神奴的想法,就一直在他脑海里冲来晃去,加上完颜脱达天天在他跟前拍胸脯打包票,信誓旦旦的豪言壮语着:只要让他率兵出城,那么不出三日的时间,他就会提乞石烈诸神奴的人头来见。

    本来就有些意动的完颜珣,加上完颜脱达在旁的信誓旦旦的拍胸脯打包票,以及完颜琮、完颜玠的带着其他目的的默默认同,使得完颜珣在隆安城接触战的前一日,便下旨令完颜脱达率军出城去镇压叛军乞石烈诸神奴。

    完颜琮、完颜玠此刻根本还没有完全站在完颜珣的角度着想,此时的他们,依然还在想着跟完颜从彝兄弟二人争夺在完颜珣跟前的重要性。

    特别是随着完颜从彝去了隆安,而后宋军也被一直拦截在隆安城下时,完颜琮与完颜玠立刻就意识到,如果真的让完颜珣按照完颜从彝离开时的计策持续下去,那么一旦熬到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来临,以及宋军真的如完颜从彝所料那般退兵的话,那么完颜从彝兄弟二人在完颜珣跟前怕是就要比他们二人更能引起重视了吧?

    如此一来,他们与皇室之间的亲近关系,必然会被疏远,从而使得他们开始游弋于宗室受重视程度的边缘,而完颜从彝兄弟二人,很有可能就会取代他们二人的位置。

    所以眼下,眼看着冬日的第一场雪不日就将落下,加上隆安城又是固若金汤,宋军退兵恐怕也是时间早晚的前提下,他们二人就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趁此机会打压也好,还是破坏也好,总之都不能让完颜从彝轻易得逞,扩大自己在宗室的影响力才行。

    因而,这个时候加上完颜脱达立功心切,胸脯天天拍的啪啪作响,完颜琮与完颜玠,也乐意在这个时候助完颜脱达一臂之力,只要完颜脱达能够平定了叛军乞石烈诸神奴,那么

    他们二人不管如何都能够从中捞取一些功劳,继而巩固他们在宗室的影响力与地位,不至于被完颜从彝兄弟反超。

    隆安府已经好几日没有消息禀报至会宁府,完颜珣的心里同样是充满了一些担忧,但不管如何,隆安城没有固若金汤的消息传来,但最起码也没有被攻破的消息传来,所以这个时候,也就给了完颜珣出兵平叛乞石烈诸神奴的底气跟自信。

    如今完颜脱达亲自率兵出会宁府已经有三日的时间,可却是始终抓不到乞石烈诸神奴的主力大军,甚至还因为第一日的冒进,以及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使得完颜脱达在第一日遭遇到乞石烈诸神奴的一股大军时,就吃了小小的亏。

    而完颜脱达在给完颜珣的禀报上,则是说出了相反的话语,在奏章上则是说一出城就歼灭了乞石烈诸神奴的小股叛军,从而使得完颜珣在那一日叫上了完颜琮、完颜玠在皇宫都多喝了几杯来庆祝。

    而接下来在第二日,两军根本没有在遇到过,不过完颜脱达倒是在会宁府周边的几个州县,进行了一番对百姓以及州县内一些颇有影响力的世家大族,以及富商大贾的洗劫,从而使得完颜脱达在第二日夜晚时,其粮草与亲卫所押送的金银珠宝已经装满了好几车,而他们也就在这个州占据了人家的宅院并驻扎了下来。

    第三日完颜脱达依旧延续着他们第二日的行军策略,那就是不去主动寻找乞石烈诸神奴的主力大军,而是继续沿着州县这一条路线去洗劫其他州县,让乞石烈诸神奴的大军来主动找自己。

    乞石烈诸神奴在得知完颜脱达洗劫了自己前几日经过的两个州县后,脸上的笑容显得则是更加开心了,于是便开始在大军扎营时,开始盘算着,如何能够把完颜脱达洗劫的那些金银财宝抢夺过来。

    而抢下来的这些金银财宝,除了一部分要用来犒赏麾下的将士外,那么剩余的大部分,应该也足够给皇后在燕京置办一座像模像样的宅院了吧?就算是不能相比当年的皇宫那般大,但最起码也不应该比燕王小太多吧?

    何况要是能够完成叶青交给他的差遣,那么再加上自己的军功,怎么着也足够为皇后在燕京置办一座对得起皇后身份的宅院了吧?

    对了,还有辽东王完颜安康,到时候那就给他找燕京城做好的先生,把学堂办到府里,在府里开设一座专属于辽东王的学堂,再找一些他还有完颜陈和尚等人的孩子,或者是麾下将领的孩子给辽东王当伴读,如此辽东王也就不寂寞了,也有玩伴了。

    “大人,您想多了吧?末将觉得,燕王肯定会为皇后着想的,燕王在宋廷的权利只手遮天,到时候为皇后置办一座诺大的宅院,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再说了,辽东王现在就在燕京的燕王府里,燕王的那几个夫人必然会好生照看……。”一个将领顺手把手里的缰绳交给旁边的亲卫,而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与乞石烈诸神奴并肩而坐道。

    “你知道个屁!这是两回事儿!燕王是先帝的先生,为皇后打算那是燕王责任。我呢,是先帝与皇后的臣子,不管燕王会不会为皇后与辽东王打算,我们这些做臣子,也应该尽自己的臣子之责不是?所以这是两回事儿,你不懂。”乞石烈诸神奴轻松的说道。

    随即看着属下嘿嘿笑了笑,便问道:“那蠢货现在到哪儿了?”

    “咱们前面,不足三十里地的曲州。”属下说道。

    乞石烈诸神奴仰头思索了下道:“曲州有着大量的商贾以及世家大族,就是连宗室都有不少居住于此,曲州可是一个富州啊,完颜脱达自然是不会错过。甚至我都觉得,完颜脱达出会宁府,都不是为了咱们而来,完全就是为了他的一己私欲。”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明日有完颜脱达哭的时候。今日他有多高兴,明日他就会有多痛苦。”属下依旧是嘿嘿笑着道,不过脸庞上已经隐隐带着杀气。

    “那就这样,让探子继续去探,要是完颜脱达所率的大军大部分都进入曲州的话,那我们就趁夜偷袭城外的大军,迫使完颜脱达不得不率军出城驰援,如此一来我们也就能够兵不血刃的拿下曲州,让会宁府紧张起来了。”乞石烈诸神奴的嘴角同样是带着冷笑与杀气说道。

    叶青的命令其实也很简单,眼下要么诱使完颜珣主动出兵,要么便是占据一州一县,敲山震虎,总之,在隆安那边快要不安宁的时候,他们这边也需要给会宁府制造一些紧迫感,从而使得会宁府无法首尾兼顾。

1340 攻城前

    隆安府的消息无法传递至会宁府,会宁府的消息,却是能够顺利的传递至隆安府。第一次完颜从彝还可以在心里认为是意外,但若是一连好几日都这样,那么完颜从彝就知道这不是意外,而是就如自己猜想的那般,叶青已经切断了隆安跟会宁之间的联系,之所以没有切断会宁跟隆安的联系,叶青必然是有自己的用意,是想要通过此举来达到什么目的。

    所以当完颜从彝收到来自会宁府的消息,完颜脱达已经出城去镇压乞石烈诸神奴的叛军时,完颜从彝瞬间就明白了叶青此举的用意,那便是借着会宁府那边的动荡来给自己镇守的隆安城施加压力。

    这股压力对于他完颜从彝到底有多大,他心里头比谁都清楚,一旦完颜脱达兵败于乞石烈诸神奴,那么也就意味着,很有可能会宁府立刻就会下旨让他们镇守隆安的大军后撤驰援,如此一来,隆安城到底是守还是弃,对于他完颜从彝而言,就是一个两难的决定。

    弃之不顾,自己就真的能够顺利驰援会宁府?隆安城外的宋军,就不会跟在屁股后面追击自己吗?

    即便是他能够顺利到达会宁府驰援,那么放弃隆安城的代价,自己是否就能够承受的了呢?

    完颜琮、完颜玠一直在会宁府对自己虎视眈眈,而自己也在完颜珣跟前立下了军令状,虽然说到时候隆安城的失守,完全是因为会宁府的旨意,使得他完颜从彝不得不弃守,可一旦度过了这段时间的艰难期,一旦宋军在第一场大雪到来后撤兵,那么圣上完颜珣,以及宗室的那两个王爷,会不会对自己秋后算账呢?

    所以到时候,他的下场会是什么样的?特别是他兄长一家老小包括自己的一家老小,又会是怎样的下场呢?

    完颜从彝即便是再乐观,也不会去乐观的认为,他驰援会宁府之后,带给自己兄长乃至他们整个家族的会是好运气。

    他相信,若是到了那一天,自己恐怕就将成为隆安城弃守的罪魁祸首。

    自己的生死是小,可当初答应了要保护兄长,以及拜托兄长保护他的妻儿一事儿,恐怕也就成泡影了。

    “完颜脱达一旦败了,会宁府也就守不住了。乞石烈诸神奴虽然面对宋军败多胜少,但这也不能否定,他就是一个不会打仗的将领。当年先帝提拔任用、重用信任他,自然是有一定的道理。如今也清楚了,乞石烈诸神奴弃守燕京,是因为先帝被蒙古人围困,使得他不得不弃守燕京而后千里奔袭去救驾。”家奴完颜可在只有与完颜从彝在房间内冷静的分析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完颜从彝从沉思中回过神问道。

    “该是为瀛王一家一府老小谋退路的时候了。”完颜可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后,接着说道:“乞石烈诸神奴是先帝最为看重的重臣武将,一旦他进入会宁府……后果不堪设想。”

    完颜从彝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家奴完颜可所说的正是他最为担忧的,他可以战死隆安城墙上,甚至在他踏进隆安城的那一刻,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可他始终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兄长瀛王完颜从宪以及自己的一家老小。

    确实如完颜可所言那般,乞石烈诸神奴是先帝完颜璟生前最为看重的武将臣子,而乞石烈诸神奴在这个时候造反,恐怕除了因为宋廷叶青的手里掌着前皇后李师儿以外,乞石烈诸神奴想要为先帝报仇一事儿,也是他轻易造反的一个重要原因。

    所以一旦乞石烈诸神奴进了会宁府,那么当年那些参与帮完颜珣谋权篡位的宗室以及官员,恐怕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了,其下场肯定要比前皇后李师儿的父母的下场还要凄惨。

    那么自己的兄长完颜从宪,到时候恐怕也难逃乞石烈诸神奴的报复,为今之计,能够保住兄长一家老小的办法或者是关键,其实已经不在会宁府,更不在隆安府,同样也不会是乞石烈诸神奴,而是隆安城下的宋廷叶青以及前皇后李师儿。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霍王,眼下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必须要早做打算了。”完颜可的果断一向都让完颜从彝钦佩,而这也是为何他会赐姓、收为家奴的原因。

    这个时候的完颜从彝,却是显得犹豫不决,时不时的皱眉叹息,摇着头道:“若是万一……我是说万一完颜脱达打赢了乞石烈诸神奴……。”

    “霍王又何必自欺欺人,您相信一向贪财好色的完颜脱达,有那个实力跟乞石烈诸神奴一战吗?当初您离开会宁府时,之所以不想看到完颜脱达出城平叛乞石烈诸神奴的叛军,除了因为您当时的计策是想要跟宋军消耗至寒冬第一场雪到来外,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担忧完颜脱达的出城,会让周遭州、县民不聊生不是吗?”完颜可沉稳的继续说道。

    完颜从彝继续叹着气,完颜可所说的正是当时他对完颜脱达的不看好与担忧,当然,其中也是因为他对于自己的拖延之策抱有着极大的自信心,相信自己定然能够在隆安拦截下宋军,也相信自己能够撑到宋军主动撤兵。

    可眼下的时局并没有完全朝他想要的方向发展,叶青与乞石烈诸神奴的遥相呼应、不急于攻城的策略,使得他原本的计划都有些偏离了最初的目的,自然,也就没有想到,叶青更倾向于

    用强大的财力、物力跟他僵持,而不是用强大的兵力来直接攻城。

    这让完颜从彝脑海里不由自主的闪现出了汉书孙子兵法谋攻篇上的那句话: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而如今回过头来再看从叶青第一次进入金国境地到现在的每一个举动,就会发现,叶青则是一直遵循着这句话在与金国周旋,是在一步一步的用谋略在蚕食着大金国的疆域城池。

    即便是如今已经大军兵临城下,可叶青一直按兵不动,一直在等他们先动,等他们自乱阵脚,就足以说明,叶青的一举一动都是饱含深意,而在当时,即便是他完颜从彝也都没有看清楚叶青的每一举动的真实目的。

    “可若是像叶青示好……投降,王质、高虎等军中的其他将领又岂会大营?”投降二字完颜从彝说的极为艰难。

    完颜可深吸一口气,道:“霍王可还记得,那日叶青单枪匹马来到城下问您的话?”

    完颜从彝不说话的点了点头,不再言语的等着完颜可继续说下去。

    “依末将来看,叶青此话既是问罪,同样也是在向您示好。”完颜可微微皱眉,而后继续说道:“霍王应该也知道,王质、高虎的家眷同样也是在会宁府。”

    完颜从彝依旧默默不语,其实当时在城头上,当叶青以平淡的语气问他时,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叶青话语中那淡淡的、非是敌意与报仇的意思。

    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而叶青那日在城墙下,便是上演了一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计策,也正是因为他没有从叶青的话语中感受到浓浓的要替完颜璟报仇的意思,使得他宁愿眼睁睁的看着叶青独自一人从城墙下安然离开。

    当然,没有谁是神仙,能够完全猜中对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甚至就连完颜从彝,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放任叶青离去,是不是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完颜从彝多少还能够猜透一些叶青的目的与意思,而对于完颜福兴而言,他对于叶青的心思几乎是无迹可寻,加上跟叶青勾心斗角的每一次他都是输家,所以在被俘虏后,心慌意乱,每日都担忧自己会不会被李师儿杀了的他,更是没有心思去揣摩叶青的心思。

    跟随着李师儿到达隆安城下的大营后,完颜福兴首先感受到的是震惊,他真的不敢相信,叶青兵临隆安城下这些时日,竟然真的能够耐住性子没有去攻城。

    看看那平整的城墙,再看看城门口那同样平整,几乎没有什么厮杀痕迹的空地,完颜福兴完全不敢相信,宋、金两军竟然就这么“友好”的相处了这么长的时日,而没有兵戈相向。

    李师儿虽然也赶到有些吃惊,不过好在,这一路上,因为跟赵盼儿已经化干戈为玉帛的关系,使得她对于眼前的一切早就有了一丝心理准备。

    可当真正的看到这一切时,心里头多多少少的还有些震惊,本以为叶青带着赵盼儿在对城墙上的完颜从彝放了狠话之后,那么接下来不管是出于施加压力的缘故,还是出于为先帝复国、报仇的理由,叶青都应该闹出一些大的动静才是。

    不过随着二人的到来,在午后的阳光下,还是隐隐感受到了整个大营上空隐隐裹挟着的战意与肃杀的气息。

    不论是他们刚一进大营时遇到的宋军兵士,还是在大营门口迎候李师儿的完颜陈和尚、乞石烈白山、完颜斜烈等诸将,他们还是能够从他们的神情举止上,感受到一丝让人头皮有些发麻的杀气。

    进入大营之后,看到那些大型的攻城械具,以及兵士们要么是在整理着甲胄,要么是在擦拭着长矛、腰刀,整理着弓箭、弓弩时,那种战争的紧张气息则是瞬间扑面而来。

    大量的投石车被置在了大军的最前端,大量的如长矛一般的箭矢,也被兵士们一捆捆的放在了最前方,战马的嘶鸣声,兵士们肃杀的神情,都向李师儿、完颜福兴表明着,燕王给隆安城守军的三日期限将至,而到底是一场残酷、激烈的攻城战发生,还是一场默默无声的投降情形发生,都将在接下来的短短两三个时辰见分晓。

    极目望去,远处隆安城的城墙上,同样也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情形,大量的油锅在燃烧,在城墙上形成了一股股如同龙卷风似的狼烟,默默无声但又仿佛带着杀气的冲向天空。

    甚至时不时还能够看到,一些滚木会不小心从城墙上掉下来,而后重重的砸在地面,砰的一声过后,瞬间激起了一阵灰尘。

    云梯已然再次搭好,硕大的旌旗再次直立于云梯之上,旗面上同样是硕大的叶字在风中舞动,同样也是带着一股肃杀之意。

    大军中央的中军帐内,叶青如今虽然还没有身着甲胄,但整个账内甲胄已经穿戴整齐的诸多将领,还是让人为眼前的阵仗感到一阵心慌与敬畏。

    完颜福兴几乎是哆哆嗦嗦的走了进来,李师儿则是面沉似水,于她的内心深处而言,不管这一仗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不管如何,最起码她是终于看到了这一时刻。

    就在完颜福兴、李师儿刚刚进入营帐内,外面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传令兵的声音,一个个在营帐外似乎都带着浓浓的杀气与战意响起:“报:城外斥候已经全部撤回。”

    “报:先锋军已经集结完毕。”

    “报:忠孝军已经进入既定位置。”

    “报:种花家军、破阵营已经准备就绪。”

    一声声传令兵的禀报,使得中军帐内的气氛变得越发的紧张,李师儿依旧是面无表情,完颜福兴则是哆哆嗦嗦一脸冷汗,赵盼儿倒是有些兴奋,虽然隆安城下的第一战在她亲眼目睹后,她在心里发誓再也不愿意看到战场上的那一幕,可不知为何,当她的目光扫过从容不迫、稳如泰山的叶青时,原本忐忑、紧张的心绪就一下子变得有些兴奋了起来,甚至不自觉的有些期盼:不知道他穿上那盔甲后,会是一幅什么模样儿?

    坐在中军帐中间唯一一把椅子的叶青,在看了一眼李师儿与往角落里缩的完颜福兴后,便继续开始若有所思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李师儿能够发现,叶青的目光时不时的会看向他手腕的那个所谓的手表。

    整个中军帐虽然无人说话,但那种氛围还是让赵盼儿、李师儿以及完颜福兴感到紧张,甚至是不自觉的手心都开始冒出汗水,因为她们虽然没有亲临沙场厮杀过,但眼下这种异常沉重以及带着浓浓杀气战意的营帐内,还是让她们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战场上那股能够让人紧张到窒息的气氛。

    “都下去吧,率领各自兵马做好准备。”叶青再次看了一眼手表后,缓缓抬头扫视过中军帐的每一位将领。

    随着最前方的墨小宝、钟蚕二人率先离去,耶律乙薛等人也随即鱼贯走出中军帐,开始走向自己所率大军所在的位置,在攻城那一刻到来前,做好最后的准备。

    在众将士都先后离开,营帐内只剩下李师儿、赵盼儿、完颜福兴,以及正在帮叶青擦拭盔甲的贾涉,叶青终于是向李师儿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而后道:“里面也帮你打了一幅甲胄,穿还是不穿,看你自己。”

    李师儿随着叶青的视线略过贾涉正在擦拭的甲胄,而后看到在那简单的行军床上,此时正摆放着一幅看起来适合她身形的甲胄。

    “今日攻城,你有几分把握?”看完那盔甲后,李师儿并没有上前去触摸,而是走到叶青跟前缓缓蹲下,帮叶青斟茶问道。

    “不知道,不过应该能够攻下吧。”叶青淡淡的说着,一边在案几上那堆积如山的公文中翻着,而后随手递给李师儿道:“今日一早刚收到的,乞石烈诸神奴已经盯上完颜脱达了,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一早乞石烈诸神奴就会对完颜脱达动手。时间上差了一两天的时间,不过影响倒是不大。”

    李师儿微微蹙眉,这一路赶来,跟赵盼儿没少议论关于军中的一些事情,所以对于叶青所说的时间上差了一天的事情,完颜福兴不明白,但是她却明白。

    按照叶青的计划,本应该是乞石烈诸神奴率先动手,而后会宁府必然会把求援的旨意,在第一时间送到隆安完颜从彝的手上,如此一来,对于他们攻城显然更为有利一些。

    但那日在城墙下定下三日的时间有些过于欠考虑,加上完颜脱达在出了会宁府之后彻底放飞自我,除了遇到乞石烈诸神奴的一小股部队外,乞石烈诸神奴的主力大军,竟然就这么跟完颜脱达的大军擦肩而过了。

    所以当乞石烈诸神奴的小股部队在与完颜脱达的大军接触,甚至是让完颜脱达的大军吃了不小的亏后,再反应过来主动寻找完颜脱达时,完颜脱达再次不按常理的直奔会宁府周边最富裕的曲州,从而在时间上也就延误了乞石烈诸神奴最初预计的时间。

    任何事情在计划上都可以做到完美无缺、天衣无缝,但想要在实际中做到,则是难如登天,而这样的事情在军中、在战场上更是经常发生,所以对于叶青而言,确实是影响不大,毕竟,该给隆安施加的压力也已经施加了,如今既然隆安不愿意主动投降,那么到最后就只有看谁的拳头大,谁的实力强了。

    李师儿默默的看完信,缓缓把手里的信递给了叶青,随即一双凤眸下意识的望了一眼依旧躲在角落的完颜福兴,瞬间吓得完颜福兴一个哆嗦,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

    完颜福兴不傻,他很清楚,眼下隆安的完颜从彝一旦不降,那么他完颜福兴的价值也就微乎其微了,既然他的投诚无法影响到完颜从彝的选择,那么不管是在叶青眼里还是李师儿的眼里,他就已经如同死人没有什么两样儿了,更何况,他跟李师儿之间的仇怨……若不是叶青,恐怕被俘后的第一天他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叶青把李师儿的举动一一看在眼里,嘴角扯出一抹笑意,而后拍了拍李师儿白皙的手背,示意其耐心一些。

    李师儿一双凤眸回望着叶青,最终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而此时的隆安城城门口,则是悄悄然打开了一条缝隙,家奴完颜可一个人孤独的缓缓走出,面对着挟裹着杀气冲天的千军万马,而把完颜可送到城门口的完颜从彝,在城门再次关闭的瞬间,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而这些年来在汉家书籍上学到的那些支撑他的信仰,则在心中轰然倒塌。

    王质、高虎一脸不解,不过完颜从彝并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先抬头看了看天色,距离三日前叶青给出的期限,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1341 商议

    王质、高虎以及麾下的其他将领,早已经穿戴好了甲胄,城墙上、街道上自今日一早便是吵吵闹闹的局面,大量的兵器被堆放在了城墙两侧以及街道上,雇佣的民夫此时此刻也是依然站在街道两侧,时不时好奇的打量着路过的守军,而一些百姓的神情,竟然是带着一丝看热闹的表情。

    整个隆安城,今日一早开始,不论是哪一条街道还是哪一个城门,都是一副吵吵闹闹的局面,当然,这其中除了雇佣的民夫只之外,便都是金国守军。

    完颜从彝率领着高虎、王质已经其他将领在送走了完颜可后,踏上台阶再次登上城墙,向外看了一眼孤身一人走向对面千军万马的完颜可后,完颜从彝深吸一口气,而后对王质与高虎点点头,道:“两位将军跟我来。”

    王质与高虎顺着完颜从彝的视线,同样是看了看城外那完颜可的背影后,神情之间带着疑惑跟随着完颜从彝走进了城墙正中央的城楼里。

    其余将领看着三人进入城楼,不自觉的开始在心里揣摩着,大军当前,三位主将突然在城楼上密议,是打算商量如何防守呢,还是有其他事情?

    城楼的大殿内,在王质与高虎跟随进来后,转过身的完颜从彝不动声色的掏出一封来自会宁府的密报,而后缓缓递给了王质,道:“两位将军看一看,而后……我们再议。”

    王质与高虎在完颜可出城时就感到了蹊跷,面对宋军接下来的真正攻城,这个时候突然派自己的心腹出城,王质与高虎虽然没有问,但还是能够感受到,完颜从彝的心思怕是发生了什么变化吧。

    在两人看信的同时,完颜从彝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手拿书信的王质,见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后,完颜从彝便缓缓开口道:“想必两位将军心头如今对本王有很多疑问,但不管如何,不妨看完信后再说。不过本王现在想说的是……当年先帝确实待本王不薄,虽然本王为了我大金国能够重现盛世,而选择拥立了当今圣上,可不管如何,先帝的死与本王都有关。而两位将军,当年可是也曾经参与过谋反,对吧?”

    王质看完信后,眉头皱的更紧,顺手把信递给高虎的同时,对着叶青点了点头,并不否认自己当初跟随完颜脱达一起谋反的事情。

    高虎接过信,抬头看了一眼二人,而后开始迅速的看信,耳边则是王质的声音响起:“所以霍王在这个时候突然差遣完颜可出城,是有目的的?”

    “乞石烈诸神奴进入会宁府了?”这是高虎手拿书信突然开口问道。

    完颜从彝看了看高虎,点点头道:“完颜脱达败给了乞石烈诸神奴,连一天的时间都没有撑住,便……全军覆没。乞石烈诸神奴如今虽然还没有进入会宁府,但以如今会宁府残余的兵力,怕是很难挡得住刚刚打了胜仗的乞石烈诸神奴。何况……我们谁也不知道,如今的会宁府中,到底有没有乞石烈诸神奴的内应。”

    “想必应该不会有了吧?圣上把乞石烈诸神奴调到长岭守关的意思,不就是怕乞石烈诸神奴还忠心于先帝吗?”王质沉声说道。

    “不错,话当然可以这样说。可……若是乞石烈诸神奴自当年先帝死后,便一直隐忍于长岭,就等今日呢?”完颜从彝反问后继续道:“当年本王曾跟随先帝前往武州,而当时的随行护卫就是乞石烈诸神奴,依我自那时候到如今对乞石烈诸神奴的了解,我可以肯定,他从来就没有背叛过先帝。之所以没有追随先帝而去,正是因为前皇后李师儿还活着,他相信有朝一日前皇后必定会为先帝报仇,所以乞石烈诸神奴才会一直隐忍至今。”

    “霍王不会是想让我们投降宋军吧?”高虎看完信,把信递还给完颜从彝,神情之间带着一丝丝的不屑跟鄙夷。

    完颜从彝先接过信,而后顺势放进了怀里,长吁一口气后道:“投降宋军本王从来没有想过,在本王第一天踏上隆安城时,就已经下定决心要与隆安城同在。人在城在,城亡本王也绝不会苟活。”

    “那霍王差遣完颜可前往宋军大营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要派人跟宋军打声招呼,告诉他们一会儿攻城的时候我们已经有防备了?”高虎依旧是一脸鄙夷的问道。

    王质在一旁则是默不出声,心里头则是一直在猜测着,完颜从彝今日想要跟他们商议什么事情,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本王战死还是被俘,本王并不在乎。但本王不得不为家眷以及兄长瀛王等一府人着想。”完颜从彝叹口气,看着高虎的神情渐渐软化,变得若有所思后,便继续说道:“本王刚刚已经说了,而两位也从会宁府的密信上看到了,完颜脱达已经败给了乞石烈诸神奴,而乞石烈诸神奴……恐怕就在我们现在说话的时候,已经兵临会宁府城下了。两位也都是当年参与过拥立先帝的重臣,乞石烈诸神奴又岂会不清楚?”

    “他自先帝死后,虽然改为拥立圣上,可如今看来,他之所以没追随先帝而去,恐怕就是为了找出那些连同圣上谋反的人吧?”完颜从彝说道。

    高虎则是摇着头,道:“若乞石烈诸神奴真的是为先帝报仇,前皇后也是为先帝报仇的话,那么完颜福兴一事儿又该怎么解释?霍王别忘了,完颜福兴可是屠戮前皇后一家的罪魁祸首。”

    “不错,如今不还是在宋廷活得好好的吗?”王质也在旁问道。

    “那是因为俘虏完颜福兴的是叶青,而不是乞石烈诸神奴。难道两位不明白,对于叶青而言,身为左相的完颜福兴于他还有其他用处,但对于乞石烈诸神奴而言,则是毫无用处吗?”完颜从彝淡淡的说道。

    高虎、王质两人俱是陷入到了沉默之中,自然,也代表着两人认同了叶青对于完颜福兴被俘后还没有死的判断。

    “那么霍王让完颜可前往宋军大营的目的……?”过了一会儿,王质出声问道

    “因为前皇后的关系,如今能够让乞石烈诸神奴听令行事的,恐怕只有叶青。”完颜从彝再次深吸一口气,道:“而乞石烈诸神奴就在会宁府城下,若是没有人能够节制他,一旦乞石烈诸神奴进入会宁府,那么当年背叛先帝的人……你认为有几个人会有好下场?知道完颜脱达是怎么死的?知道什么是千刀万剐吗?”

    “什么?”高虎的脸色终于变了颜色,原本还红润的脸颊,此时则是显得有些苍白。

    “据说完颜脱达被俘之后,是被千刀万剐而死的,曲州有好几个手艺好的屠夫想必两位也知道,所以乞石烈诸神奴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呢?”完颜从彝想了想,并没有去描述完颜脱达的凄惨下场,在他看来,有些东西不说出来,而让对方去自有想象,如此才能够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这一次不光是高虎的脸色再变,就是连王质的神色也开始变得阴晴不定。

    乞石烈诸神奴深受完颜璟信任与重用,而如今隐忍多年若真只是为先帝完颜璟报仇的话,那么他们这些人……包括他们的家眷……不由自主的,高虎跟王质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完颜福兴对于李湘一府的抄家灭门来。

    “宋廷虽然与我大金国有世仇,但不管如何,你们二人何时可曾听说过,宋军在叶青的率领下攻下我们大金国的城池时,有过屠戮的事情发生?当年我大金国是如何对待宋廷皇室的,两位不曾亲眼所见,但也想必有所耳闻,甚至以此为豪吧?再看看如今在叶青跟前的前皇后李师儿,答案难道还不明显吗?”完颜从彝推开了城楼的大门,站在大殿内,同样也能够把城外旌旗招展、刀枪刺眼的宋军尽收眼底。

    “所以霍王派完颜可前往宋军大营,是为了……家眷?”高虎心情沉重的开口问道。

    “就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完颜从彝极目眺望着城外远处的宋军道。

    “那……那霍王可曾……可曾想过为……。”王质显得有些吞吐问道。

    而高虎则是皱着眉头道:“想必那叶青肯定不会轻易答应,霍王怕是也要付出一些代价才行吧?”

    “为了家眷、为了一家老小,代价自然是要付的,但本王既然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什么呢?”完颜从彝看着高虎微笑着问道。

    “除非叶青能够保证,否则我不会同意。”王质率先揣摩到了完颜从彝找他们二人的目的说道。

    “如何保证?难道等叶青带出了我们的家眷,我们再出城投降?可到了那时候,我们的投降对于叶青的意义又在哪里?”没有想到,高虎原来早就猜到了完颜从彝的意思。

    完颜从彝直接走到了城墙边,目光像是要穿过城楼下的千军万马,望向那宋军的中军帐,头顶的日头已经渐渐开始偏移,而留给他们的时间可是真的不多了,只是不知道,完颜可是否能够见到那位极人臣的燕王叶青。

1342 行刑

    贾涉带着完颜可策马驰骋于宋军大营中,完颜可坐在马背上快速跟随,目光则是一直都游走于身边两侧的宋军大营的各个兵士身上,自从他快要近距离接触到宋军时,那股来自宋军的凛冽杀气就开始让他头皮发麻、双腿打颤。

    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以及证明自己身上哪怕连一把匕首都没有,原本穿在身上的厚厚棉袍都被他脱下来扔在地上,随即自己拍了拍身上,而后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完全没有任何敌意。

    “在下霍王府完颜可,诚意求见宋廷燕王。”完颜可面对着宋军的千军万马,紧张的连自己的都声音都有些听不到,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但至于到底是什么声音,他根本无暇顾及。

    随着一个将领走出来,再次仔细搜了他一遍后,这才客气的把他带进正准备攻城的大营内,不多会儿的功夫,就看见一个身份看起来很高的中年将领走了过来,随即扔给了他一把缰绳,示意他上马跟随自己往大营深处走去。

    一路走过来,完颜可看着宋军的种种情形,不由得再次头皮发麻,通过他这一路的观察,他能够确认,宋军这一次攻城并非只是说说而已,看看那些械具、再看看那些一个个面带杀气的兵士,完颜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害怕。

    虽然只有五万人的攻城军,可如今制造出来的气势完全不比他们隆安城的十万大军气势差,甚至因为两军三日前曾有过一次交手的缘故,使得宋军的气势还要比城楼上守军的气势高涨很多。

    穿过一道道像是铜墙铁壁的攻城大军,那乌黑发亮的盔甲、那冰冷锋利的长矛腰刀,几乎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随同着贾涉在接近一处大营跟前后,两人快速翻身下马,完颜可此时虽然心情平静了一些,已不在像刚才那般紧张,可在下马的那一刻,双腿还是不自觉的有些发软,若不是他立刻抓住马鞍稳住了身形,恐怕很可能就要还未见到宋军燕王,自己就要先踉跄起来了。

    中军帐里响起了醇厚的声音,仿佛带着无尽的压力一般,让完颜可的步伐都跟着变得沉重了起来。

    走进中军帐,完颜可先是感到难以置信,他没想到,宋廷燕王的中军帐竟然如此简陋!而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整个中军帐内,除了两个女子外……。

    “霍王府完颜可见过燕王。”来不及再观察整个中军帐的完颜可,在叶青回头之际急忙单膝跪倒拜见。

    “起来。”叶青面色平静,两侧则是李师儿与赵盼儿,此时正在为他穿戴甲胄,一旁的角落里,则是看到完颜可后,脸色更显苍白的完颜福兴。

    随着完颜可站起身来,叶青对着中军帐门口的贾涉点点头,示意其出去后,便继续保持着张开双臂,让赵盼儿与李师儿为他穿戴盔甲的姿势。

    “不必浪费时间,直接说来此的目的吧。”叶青再次开口说道,而此时的赵盼儿与李师儿,也恰好帮他穿戴好甲胄站直了身体。

    于是,刚想要说话的完颜可,在看清楚李师儿的容貌后,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顾不上回答叶青的话,这一次双膝跪地对着李师儿道:“霍王府家奴完颜可见过皇后,给皇后请安。”

    李师儿神情冷淡,微微蹙了蹙眉头,便淡淡说道:“起来吧。”

    “谢皇后。”完颜可再次起身,而后看着穿戴着甲胄的叶青,不得不承认,在近距离见到叶青后,给完颜可的心里造成的压力是巨大的。

    高大的身形再加上那一身乌黑冰冷的盔甲,就如同一个杀神一般矗立在自己的眼前,那股睥睨天下、气吞山河的气势,让完颜可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在叶青的目光再次射向他时,急忙省去了那些铺垫的话语,直接说道:“霍王愿出城投降,但有两个条件,还望燕王能够答应。”?“说说。”叶青微笑着道,高大的身形缓缓移动,身上冰冷乌黑的盔甲瞬间发出轻微的清脆声,如同一个庞然大物向着完颜可罩了过来。

    硬着头皮没让自己后退的完颜可,不敢再与叶青对视,急忙说道:“霍王……霍王请求燕王能够放过霍王以及其麾下几个将领在会宁府的家眷,保他们在会宁府安全无虞。”

    “还有呢?”叶青继续问道。

    对于完颜从彝能够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丝毫不意外,当然,这也足以说明,完颜从彝这个人到了如今还是很镇定,还能够冷静的分析出眼下的局势中,到底谁才是那个执掌生杀大权的人。

    “若……若是燕王答应了第一个,在下才能说第二个。”完颜可硬着头皮说道,额头上已经开始紧张的冒汗,甚至此刻就连后背都感到黏糊糊的。

    面对叶青时的压力,他在出城前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刻到来后,他还是觉得自己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特别是独自一人面对叶青的质询时,那种扑面而来的压力,让他紧张到近乎窒息,脑子里也是根本没有余地去想更多的事情,只能是机械的回答着叶青的问话。

    “这算是要挟吗?”叶青淡淡的问道。

    “在下不敢,只是因为

    霍王交代,非如此难以让燕王答允。所以在下才敢斗胆跟燕王……讨价还价。”完颜可急忙躬身说道,若不是旁边的李师儿正好轻咳了一声,恐怕完颜可又要立刻跪下说话了。

    “好,我答应你。”叶青凝视了一会儿额头上的汗已经开始流向脸颊、眼角的完颜可说道。

    “在下替霍王谢过燕王。”完颜可急忙说道:“第二件事便是希望燕王能够允许皇后当着隆安城守军的面……亲手砍下完颜福兴的头颅。”

    “为何?”李师儿心头一紧,冷声问道。

    而一直在角落里竖起耳朵倾听的完颜福兴,在听到完颜可的话语后,眼前忽然一黑,差点儿就一头栽倒。

    “若是完颜福兴无法让皇后您泄愤,那么霍王等人便会担心,到时候皇后会跟其他当初拥立圣上……不,完颜珣的臣子清算总账。”完颜可低头回答道。

    他其实心里头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完颜从彝提出这个条件的目的是什么,毕竟,对于宋军而言,有完颜福兴在,即便是无法完全影响到如今隆安城的守军,但不管如何,只要叶青把完颜福兴推到最前头,怎么着也能够在隆安城守军面前当几千兵马用吧?

    但让叶青当着数万隆安城守军将士的面把完颜福兴杀了,那……其他将领还会愿意投降宋军吗?这岂不是让宋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叶青同样是有些不解,微微皱眉的表情被完颜可看在眼里,心里瞬间一沉,暗道看来这燕王是不会答应这个条件了。

    中军帐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之中,就在完颜可等待的备受煎熬时,叶青淡淡道:“回去告诉完颜从彝,完颜福兴人头落地之时,就是他出城投降之时。如若在完颜福兴人头落地之后,城门还没有打开,城楼之上还有守军,那么告诉他……我叶青保证,会宁府不止他的家眷,连同着其他人的家眷绝不会有一个活着走出会宁府。”

    “好,在下一定把燕王的话原封不动的转告霍王。”完颜可心头一松,他真的没有想到,叶青竟然真的大营了。

    走出中军帐再次翻身上马,完颜可感到心头一阵轻松之际,竟然也有一种像是重新活过的感觉,在那中军帐短暂的停留,于他而言,无疑于像是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这个时候,完颜可也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已经被冷汗浸透。

    “为什么答应,为什么要我亲自……。”在完颜可走出中军帐后,李师儿便对叶青质问道,而此时角落里的完颜福兴,早已经瘫坐在地,整个人的状态甚至开始有些变得神志不清。

    “你不是一直想要亲手为你父母报仇吗?之前你不是还埋怨我为何留着完颜福兴,如今如你愿了不好吗?”叶青不等李师儿质问完就反问道。

    “可……你为何要听从完颜从彝的话,你不觉得,这其实是一个陷阱吗?当着隆安城守军的面杀了他……。”李师儿顺手指了指瘫坐在地的完颜福兴,顿时吓得完颜福兴一个激灵,急忙抱住自己的头蜷缩起来,不敢再看李师儿。

    “他不会的,他没有那个实力,虽然我也不太明白他为何要你亲手杀完颜福兴。”叶青走到案几前,拿起自己的雁翎刀,叹口气道:“穿上盔甲,贾涉会帮你把完颜福兴带到城楼下,由你亲手砍下他的头颅。”

    “若是我不愿意呢?”李师儿冷着脸问道。

    “没事儿,不过是隆安城城头上再多一些为完颜福兴陪葬之人罢了,只要你愿意。”叶青说完后,看了脸色铁青的李师儿一眼,随后就往外走去。

    李师儿顺手拿起已经摆放在案几上的她的头盔,向着往外走的叶青的背影砸了过去,头盔准确无误的砸在了叶青的背上,不过叶青却是连头都没有回便走出了营帐,随即贾涉带着几个亲卫走了进来,把已经如一摊烂泥的完颜福兴五花大绑着带了出去,临走前对依然脸色铁青的李师儿说道:“末将在帐外等您。”

    叶青虽然没有猜透完颜从彝要李师儿亲手杀掉完颜福兴的用意,但他很清楚,完颜从彝这个时候不可能是在跟他耍什么花样儿,之所以如此做,应该是与他们的一些内部因素有关,是需要通过完颜福兴的死来达到一定的目的,或者是……叶青骑在马背上一直在思索。

    等叶青在亲卫的护卫下,穿过既宽又厚的攻城大军,终于来到大军的最前方后,叶青脑海里灵光一闪:完颜从彝如此做,是不是意味着……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说服军中将领投降献城呢?

    隆安城的大门再次紧闭,如同鬼门关走了一圈的完颜可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而一进入城门,就看到了翘首以盼的完颜从彝、王质以及高虎在等他。

    不等他上前,完颜从彝与王质、高虎便立刻围了上来,几乎是同时问道:“谈的结果如何?”?下马后的完颜可看了看王质与高虎,那张很好露出情绪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笑容,道:“叶青答应了。”?“真的?不会有诈吧?”高虎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毕竟,前几日他可是被宋军坑的最惨的一个人,至今那乌眼青的眼圈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应该不会有诈……。”完颜可说道。

    而完颜从彝已经打断了他的话,急急道:“到底是如何,你从头慢慢说来。”

    完颜可点点头,与三人一同再次登上城楼,此刻城外的宋军,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已经做好了投降的准备,还是因为完颜可带回来了让他们期望的消息,总之,城外那原本让他们头皮发麻、有些不知该如何对付的宋军,此刻看起来倒是没有那么可怕了,相反,好像还有一丝丝的亲近感在心底滋生蔓延。

    城楼的大殿内,当完颜可在三人的追问下,终于把见到叶青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说完后,王质与高虎二人则是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完颜从彝。

    “如此说来,宋廷是真同意了。”高虎眼睛都比往常亮了很多,当下心里头也是轻松了一大截,最起码不用担忧接下来的攻城战会死多少人了,更为重要的是,自己那些还在会宁府的家眷终于是转危为安,再无生命危险了。

    此时的完颜从彝则是显得比较沉稳,在连连点头之余,还不忘冷静的思考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便等,等完颜福兴的人头落地之时,我们便出城投降。”

    “如此一来,我们今夜估计也能够吃上一顿饱饭了。”王质心情舒畅的说道。

    这本来是一句极为丧士气、损尊严的话,可竟然是得到了完颜从彝几人的下意识点头。

    不错,宋军虽然围困隆安才几日,但这几日已经让他们一直都处于紧张之下,那股前所未有的压力如同乌云压境,使得他们的头顶不算是吃饭、睡觉还是其他时候,仿佛都被笼罩在里面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粮草虽然还足够,但他们因为宋廷只是围困不是攻城的缘故,使得他们最初也是做好了与宋军僵持的准备,所以即便是隆安城粮草充足,他们也不敢过分的分发大部分粮草,依然还是想着以节俭为主,争取能够撑到宋军撤退那自然是最后了。

    如今既然要投降于宋军,那么对他们而言,粮草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了,不是节省口粮,而是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了。

    “为何要让皇后亲手杀了完颜福兴,而后我们才会投降?”在王质与高虎吩咐其他军中将领时,完颜可走到完颜从彝身后开口问道。

    站在城墙上眺望城下宋廷大军的完颜从彝,面对着对面的千军万马深吸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是为了让我们良心上过的去吧。”

    完颜可默然,不知道站在完颜从彝身后该说些什么。

    完颜从彝也不等他说话,再次顿了下后道:“本王曾说过绝不向宋廷以及叶青投降,自然,我就不能食言。可瀛王以及本王家眷还在会宁府,一旦会宁府失守,他们恐怕难逃厄运。所以这对于不止是我,对于高虎、王质而言同样是很矛盾、很纠结。如今能救我们家眷的只有叶青,可若是我们像叶青投降,岂不是让天下唾骂?”

    “所以霍王的意思是……投降于皇后?”完颜可了然道。

    “不错,光明正大的投降于叶青会招来天下人的唾骂,但投降于皇后,也算是对自己的良心,对天下的百姓一个交代了。但至于后来人怎么看,那就是后事了,我们不在乎,也在乎不到。”完颜从彝的嘴角带着一丝的苦涩。

    随着王质、高虎率着军中其他将领全部集结于城楼上时,城下的宋军也在此时让开了一条通道,随即看到单人单骑飞驰而出,而在那人的前方马背上则是驮着一个人。

    贾涉亲自驮着完颜福兴从大军中驰出,而后也不理会城楼上箭矢的射程,继续往前飞驰,在快要到达城墙下时,贾涉便把马背上的完颜福兴扔了下去,随即在马背上高喊道:“下来一人来验明正身!”

    说完后,贾涉便调转马头再次往身后的大军中冲去,而此时原本让开的通道处,同样身着叶青、李师儿在亲卫的护卫下站在了大军的最前面。

    城楼上,完颜从彝、王质、高虎等人看着被宋军仍在空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形,先是皱了皱眉头,而后问道:“谁去验明正身?”

    完颜可动了动嘴唇,最后在王质跟高虎的点头默认后,完颜从彝默默点头后,便再次走下城楼。

    城门再次打开一条缝隙,完颜可策马飞驰而出,在来到蜷缩在地、浑身颤抖、哀嚎不断的完颜福兴跟前后,先是对着被五花大绑的完颜福兴叹了口气,随即走上前扶正完颜福兴的上身,把头扭向了城楼上完颜从彝等人的方向,而后回头对身后的宋军大喊道:“查验无误!”

    说完后,完颜可并没有即刻上马进城,而是翻坐马背上之后,等待着前皇后亲自过来砍下完颜福兴的头颅。

    “砍下头颅后,说出若不投降、当如此贼就足矣。放心,贾涉他们会保护你的。”叶青对旁边一身同是黑色甲胄的李师儿说到。

    李师儿颤抖着的双手紧紧攥着手里的缰绳,而后在贾涉等人率先策马而出后,叶青便在李师儿胯下战马的屁股上狠拍了一下,随即战马驮着李师儿向着蜷缩在地的完颜福兴走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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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疆介绍:
以宋为图、画城为域,以山为脊、量河为疆。草原狼成吉思汗、穿越者禁军叶青、完颜金国势渐微、大理段氏与西夏,谁主华夏沉浮!谁将问鼎中原!宋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