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3 缺一个章节名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带着一丝丝的凉意撒向院内,使得窗户的一角如同金色一般,太监与宫女经过一夜的休息,早早便开始起来准备服侍他们的皇后李师儿。
不过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不管是那太监还是宫女,竟然是没有出现在李师儿所在的房间门口,而是站在了对面叶青所在的房间门口。
随着宫女得到里面的应声进入,那太监脸上则是带着闲适的笑意,甚至是表情中透着一丝丝的满意,而后缓缓低下头,侧耳倾听着窗户里面传来的声音。
如同往常他们服侍李师儿一般,几乎没有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原本应该只有女声传出来的房间,在这一日清晨里,开始多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李师儿的声音在清晨也不再像往常那般带着淡淡的惆怅,声色之中渐渐有了活泼、愉悦之意,甚至整个人也都变得开朗了很多,性格……也变得乖巧了很多,那本就可以比肩史书上美人的姿容,也变得更加的亮丽多姿。
太监心满意足的听着里面偶尔传来的男女声对话,一边时不时仰头望天做出如释重负状,仿佛自即日起,他终于是可以卸下所有积压在肩膀上的重担了一般。
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放飞思绪的太监,看着贾金叶快步走向自己,奔着自己身后燕王的房间就要冲进去,太监急忙上前一步拦住了贾金叶的脚步,而后带着笑意对贾金叶无声的摇着头,拉着一脸莫名的贾金叶的衣袖走到院心:“贾将军可是有什么要事儿?”
贾金叶一脸的莫名与问号,这李师儿的太监,一大清早不站在李师儿的门口,为何竟然站在了燕王的房间门口呢?如今竟然还拦住了自己去找燕王,难不成他们把燕王……。
“你想干什么?你们把燕王到底怎么了?”贾金叶一边问,一边右手已经不自觉的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若不是因为在他问话的时候,太监一直都是一副和颜悦色,毫无紧张情绪的表情,贾金叶就要立刻拔刀相向了。
“贾将军莫怪,奴婢又怎么敢随意拦阻贾将军呢,只是……只是如今燕王还没有起床,所以贾将军不妨再稍微耐心等一下如何?要是有紧急事情,奴婢先进去通秉一声,如何?”太监和颜悦色的向贾金叶说道。
一番话弄得贾金叶更是莫名其妙,完全想不通,你一个太监何时竟然侍奉起燕王来了?
看着贾金叶脸上的莫名其妙,太监顿时心中有些了然,而后又先是看了一眼那叶青的房间门口,接着又把贾金叶往远处带了两步,低声道:“贾将军,不瞒您说……总之呢,这件事儿贾将军早晚也会知道的,也可能呢,贾将军已经提前有所察觉了,就是这个……。”
“磨磨蹭蹭的,你到底要说什么,是不是在拖延时间?”贾金叶被太监的神神秘秘搞得有些火大,原本就一直握在刀柄上的手,瞬间把腰间里的雁翎
刀抽出一尺来长,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贾将军……皇后……皇后……。”太监顿了半天,而后就在贾金叶作势要甩开他的手,再次冲向叶青的房间时,太监急忙说道:“皇后昨夜里在这一间房内歇息的……。”
“什么?”贾金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挑着眉头看了看被太监紧紧抓住的左手臂,又看了看对面原本应该属于李师儿的房间,哼了一声后道:“不早说,别拦我了,我有军情向燕王禀报。”
说完后,贾金叶就甩开那太监的手臂,向着原本是李师儿的房间走去。
看着误以为是燕王跟皇后换了房间的贾金叶,又迈步向对面的房间走去,太监心头一阵苦笑,又是再次拉住贾金叶的手臂,这一次不等贾金叶发怒,太监就一指叶青的房间,道:“燕王昨夜也是在那间房歇息的。”
“我……。”贾金叶急忙回头看着太监,倒吸一口凉气道:“你……你说的是真的?燕王跟你们的皇后……那个……那个在一个房间睡了一宿?”
“嘘嘘……。”太监急忙把食指放在嘴边,示意贾金叶小点儿声。
“这……这怎么可能?燕王用强……。”贾金叶的脑海里,已经脑补出了一段画面,燕王叶青终于难以再忍受一个人的孤独夜晚,于是赤红着双眼,如同着魔了似的强闯进李师儿的房间,而后把不断挣扎的李师儿抗到了他的房间,最后来了个霸王硬上弓。
叶青走出房间的时候,第一眼便看到站在院心里的太监与贾金叶在大眼瞪小眼,并不知道贾金叶脑海里已经把他脑补成了一个强抢民女恶徒的叶青,容光焕发、满面微笑的看着眼神惊讶的贾金叶,笑着道:“如何了外面?”
“回燕王,这是贾统领的消息,说是那边已经按照您的命令,到达了指定之地,而斥候探到的消息是,完颜福兴麾下的六万大军,估计会在今日晚些时候过江,但如今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会过江安营,还是在江那边安营。”贾金叶虽然心中还是很好奇叶青跟李师儿之间的事情,不过在叶青问起军情之后,还是立刻快速的回答道。
叶青身后房间内的李师儿,贾金叶跟叶青之间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加上昨夜里的温柔之后,满足的伏在叶青宽厚的胸膛上时,也曾问过叶青一些关于完颜陈和尚等人的动向一事儿,所以此时听着外面的对话,李师儿可算是能够听得极为明白,知道他们到底在谈论什么。
叶青在去年曾经去过一次高丽保州,但并没有做太长时间的逗留,就在元日前赶回到了辽阳,而也正是因为那次前往高丽的经历,让叶青在昨日到达耽罗后,更加清楚在什么地方更为适合伏击完颜福兴的六万大军。
之所以选择在那一条不知名的江边,正是因为大军在过江时,注意力大部分都会放在过江之上,而对于江的两岸的情形警惕,势必会有所松懈。
“完颜福兴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吗?”叶青在院心里伸着懒腰,昨夜里温柔可谓是让他感到满意,那昨夜温存的情景如今还时不时在他脑海里浮现。
“昨夜自您离开后,完颜福兴的斥候有过几次接近城墙,但人数都很少、时间也很短。而今日天刚蒙蒙亮时,完颜福兴加派了斥候,但人数依然有限,看样子并没有打算要攻城。不过我们撒在城外的斥候,还是查探到了城外完颜福兴的大营,警戒比之前要森严了很多,看样子倒是像是在防备我们偷袭,而不是要攻城的迹象。”贾金叶继续禀报道。
叶青缓缓的点了点头,在院心里不自觉的来回踱步沉思着今日该如何度过,又该如何不让完颜福兴发现,今日的耽罗城其实已经是一座空城。
沉思了一会儿后,叶青本能的想要去看手腕上的手表,不过抬起手腕才发现是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手表是被李师儿拿在手里在把玩,而后抬头看了看天空,皱着眉头想了下后道:“今日一切如常,城门依旧关闭,但若是有百姓要出城,也依旧照周平、完颜陈和尚他们当初的做法一样,开城门让他们自有出城。”
“可……可若是如此一来,有生面孔混进来的话……岂不是就会让完颜福兴得知咱们这里是一座空城?”贾金叶神情有些惊讶道。
“那就看看即便是完颜福兴明知这是一座空城后,他会不会有胆量来攻城吧。”叶青最终还是决定赌一把,如此一来,最起码可以在无形中,或多或少的为周平、完颜陈和尚他们减少压力,以及转移完颜福兴的视线。
当然,若是到了今日下午后,一旦完颜福兴的六万大军选择过江后安营,那么周平等人的伏击,也就足以震慑住完颜福兴,使其不敢攻城,何况……估计宋元庆所率的另外五千破阵营,应该也快要到达耽罗了,到时候若是完颜福兴得知身后的六万大军被伏击,只要他一旦抽身去驰援,那么自己这边的五千大军也正好趁此机会与周平他们前后夹击,即便是无法全歼完颜福兴的八万人,但要是能够把完颜福兴以及剩余大军给逼退回高丽保州也就足够。
周平、乞石烈白山他们有着很大的战略自由度,完全可以依照眼前的形势做出他们认为对的动作来,而叶青这边,虽然没有多少大军守城,但正是因为叶青这种像是不设防的姿态,倒还真使得完颜福兴半信半疑,不知道耽罗城内的虚虚实实,一时之间也是不敢率兵攻城。
叶青并没有再出现在靠近完颜福兴那边的城楼上,不过张宝德等耽罗城的官员,倒是在正午时特意带了些酒菜,前往城楼上犒劳贾涉等人,这一幕被完颜福兴的斥候自然是尽收眼底。
而当城楼上的兵力并没有增加,依旧只是那几百人时,完颜福兴的斥候便打算回去禀报时,城楼上空突然升起了密密麻麻的旌旗,但并没有看到有兵士出现在城头。
1314 主动出击
完颜福兴神情凝重,他对于叶青本身就极为忌惮。特别是自昨夜看到叶青与李师儿出现在了耽罗城后,从马背上栽下去的完颜福兴有惊无险的回到了大营。
可即便是回到了近两万人驻守的大营内,完颜福兴依旧是感到有些恐慌,特别是每当想起叶青与李师儿出现在城楼上的一幕时,完颜福兴在慌张之余,甚至是有股发自内心的对叶青的恐惧。
他绝不相信,叶青会有闲情逸致趁着夜色、带着李师儿是来耽罗城楼上看风景的。在如此微妙的时刻出现在耽罗城楼上,完颜福兴甚至是不用去猜想,都知道叶青是为他而来。
完颜福兴一晚上是噩梦不断,一会儿是梦到了突然发大水,整个大营被洪水淹没,两万将士在洪水中挣扎哀嚎,叶青狰狞着笑容,如同一头野兽一般,手提鲜血淋淋的刀向他缓缓走过来。
醒来时的完颜福兴已经是一身冷汗,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完全浸湿,脑海里则是不断的浮现昨夜里的噩梦,连忙穿上厚重的衣衫跑出帐外,待看到一切都如常后,这才如释重负的长叹一口气。
但即便是这样,梦中叶青那狰狞如恶魔的笑容,还依旧是在他脑海里盘旋,心有余悸之余,完颜福兴兴起的第一念头,竟是打算把大营往后撤退三五里之地。
稍稍缓过神的完颜福兴刚刚重回营帐,就传来了探子急促的声音,当得知城楼上布满旌旗,但并没有见到多少兵士的身影时,完颜福兴几乎从没有想过这是叶青的虚张声势,反而是更加认定,耽罗城楼上之所以会如此,是叶青想要引诱自己攻城的阴谋诡计,是想要诱敌深入。
“传我命令,立刻后撤五里扎营。”完颜福兴神情凝重,并不理会其他将领建议靠近耽罗城再次查探一番的提议。
而他身边这些将领的建议,反而是笃定了完颜福兴自己的判断,更加认为耽罗城城头上的异常,必然是叶青诱敌深入的阴谋诡计。
当然,完颜福兴如此果断的下令后撤,也有他的充足理由。毕竟,他的身后还有六万大军,顺利的话,在今日夜幕时分便能够赶来与他汇合。
所以不管耽罗城的叶青在耍什么阴谋把戏,对于完颜福兴而言,只要他自己与那六万大军汇合后,那么在八万大军面前,任叶青在自己面前玩什么阴谋诡计,恐怕也很难伤到他的根本。
完颜福兴深知自己玩弄阴谋诡计、尤其是率兵作战都不是叶青的对手。毕竟,叶青乃何许人也?可是几乎凭借一己之力,硬生生把快要亡国的宋廷给救活了过来。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因为叶青的北伐,使得大金国的疆域一步一城的被叶青蚕食,最后都不得不退到了关内坚守。
不顾其他将领的提议,完颜福兴一人独断,最终决定立刻往后撤退五里地扎营观望。
完颜福兴的大营开始准备后撤,整个两万大军的大营瞬间便陷入到了杂乱无序的混乱当中,特别是当一些将领把完颜福兴的命令下达给属下时,瞬间是激起了一些下属与兵士的不满与谩骂。
八万大军前往高丽作战已经接近两年的时间,在跟高丽人打了一场场僵持不下的持久战外,他们的粮草遇到困难,就已经使得整个大军开始军心不稳。
所以当完颜福兴开始从高丽撤兵时,确实也得到了
大军上下一致的赞赏,从而也使得整个大军的士气,从粮草短缺的低沉中开始焕发出了一股精气神。
只是随着他们在耽罗城遇阻无法前进后,这种像是强心针的高涨士气就开始不知不觉的下降,军中不少归心似箭的兵士与将领,在私底下也已经开始有了一些埋怨之声。
不过好在,他们距离回家的路程只差一步之遥,整个军心大体上还算是稳定的,大军中的诸多兵士,在将领的耐心安抚下,也愿意沉住气等上几日再踏上回家的归程。
“而如今,一旦完颜福兴打算向后撤退,恐怕难保就不会出现不满之声了,军中的浮躁、抱怨之声必然会影响士气军心。”叶青跨步走上城头,身后则是跟着贾涉与已经赶到耽罗的破阵营正将宋元庆。
“末将愿率五千破阵营大军出城攻完颜福兴的两万大军。”宋元庆的语气显得很坚定,甚至是显得有一些亢奋。
“那你可知道这一战若是输了的后果?”叶青踏上城楼,望着远处隐隐约约完颜福兴两万大军的大营轮廓,张开双臂伸着懒腰问道。
宋元庆心头不由一紧,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叶青的问话,而是在脑海里快速的思考了一番后,这才坚定的说道:“末将明白这一战的后果,末将也知道这一战的重要性。”
“这一战若是有失,不止是你宋元庆会被军法处置,恐怕就是连这耽罗城,包括本王都难逃一劫啊。”叶青神情从容不迫,扭头看着宋元庆道:“所以你要想好了,这一战你是否真有把握击溃完颜福兴城外的两万大军。”
“末将一定不会辜负燕王的信任,就算是末将战死……。”宋元庆神情肃穆、求战心切道。
叶青摆摆手,打断了宋元庆的话,淡淡说道:“破阵营如今虽是名声在外,但战功并不显赫,甚至是……还从来没有赢下过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如今很多人也愿意拿破阵营跟种花家军相提并论,甚至一些人还认为,破阵营超越种花家军,成为本王麾下最为精锐的大军是早晚的事情。本王虽然很愿意麾下多是能征善战之兵,可若是想要跟追随本王出生入死多年的种花家军相提并论,只靠名气是很难让人信服的,唯有战功,显赫的战功,才能够让你们被种花家军看重,并赢得他们的尊重。”
宋元庆紧抿着自己薄薄的双唇,顿了一会儿后,语气带有杀气道:“末将明白了,末将会活着回来向燕王您邀功的。”
“贾涉。”叶青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而后转头看向贾涉道:“你麾下的两百人,不妨也跟着宋元庆出去转转,记住了,活捉完颜福兴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让完颜福兴的两万大军彻底失去战斗力。”
“末将明白,末将一定会听从宋正将的调遣,绝不会私自行事。”贾涉相比宋元庆,就要显得很稳重的说道。
宋元庆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贾涉,相比较贾涉大的官职,他很清楚自己跟贾涉差了一个等级,加上贾涉又是叶青跟前的亲卫统领,虽然手里所领的兵马人数不多,可在燕王麾下的诸多大军中,就是连墨小宝、钟蚕这样的将领,都不敢轻视贾涉这个亲卫统领。
而当叶青刚刚说起要让贾涉跟随他一同出城迎战时,宋元庆的心里还有些担心,他自己会与贾涉在调兵遣将上遇到分歧,从而使
得破阵营无法如臂使指的归自己指挥,甚至是……万一出了城后,贾涉向自己要破阵营的兵权,自己到底是给还是不给呢?
如今有了贾涉在燕王跟前的保证,宋元庆刚刚提起的心瞬间就又放了下去,甚至对于接下来的一战更是有了无比的信心。
贾金叶、冯璋哥、周和连、贾习伍以及柳建海各领自己的一伙十人,共五十人留在叶青身边听从调遣,其余的一百五十人,则是跟随贾涉与破阵营的大军准备主动进攻,准备后撤大军五里安营的完颜福兴大军。
到达耽罗的五千破阵营大军,在有序的进入耽罗时,并没有跟随叶青出去的李师儿,第一时间也得到了破阵营进入耽罗城的消息。
心头有些好奇的坐在前厅内,看着旁边的宫女,疑惑道:“到达后不是说不进城的吗,怎么叶青又让破阵营的人进城了?”?“奴婢不知。”宫女小声回答道。
不得不说,自昨夜之后,他们的皇后变得则是越发的光彩夺目了,少了当初那种忧伤与哀愁,多了明艳动人的亮丽风情,使得即便是已经生完孩子的李师儿,此时看起来依旧是一个能够令人神魂颠倒的美人。
“难不成是完颜福兴发现了端倪?打算攻城了,所以叶青这才不得已把破阵营调入到了城内?”李师儿拄着下巴,显得少女味儿十足:“如此说来,那岂不是叶青所谓的空城计玩砸了?”
宫女依旧是摇头不知,而此时在第一时间被李师儿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太监,则是小跑着跑了进来。
依旧如从前那般对李师儿恭敬有加,丝毫没有忘了主仆之分,先是向李师儿行礼,而后才起身说道:“皇后,打探到了,燕王也正在回来的路上。”
“哦?完颜福兴没有攻城?”李师儿那精致白皙的脸上显得如释重负,如今的她,就是连她自己都不晓得,到底是更在意叶青的成败,还是更为在意金国的灭亡。
太监摇着头,道:“回皇后,完颜福兴并没有攻城,而是选择了后撤五里地。如今……燕王打算用五千破阵营的大军,出城趁乱主动进攻完颜福兴。”
“什么?”李师儿直接跳了起来,站起身满脸不可思议的问道:“你是说,完颜福兴要后撤?为什么?”
“原因奴婢不知,不过在奴婢回来时,五千破阵营已经出城而去,如今城楼上……已经是空无一人。”太监同样不敢相信,叶青会如此大胆,竟然真的敢在身后留下一座空城,而后让自己仅有的五千大军主动出城去破完颜福兴的两万大军。
“他疯了不成?就不怕万一败了,完颜福兴杀过来怎么办?”李师儿难以置信的喃喃说道。
而此时,叶青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昨夜里我记得有人还说,我这粗浅的空城计根本吓唬不住完颜福兴,可如今呢?完颜福兴不还是被我这粗浅的空城计吓得要率兵后撤?”
“你是怎么做到的?”李师儿听到叶青的声音先是一惊,而后那双自前夜之后,就比往常亮丽了很多的凤眸,更是充满了喜悦的望向门口问道。
(ps:每个月月底都得回老家一趟,有点儿事情要处理。还有就是跟编辑整理了几天新书的事情,使得本来就不是很规律的更新,越发不规律了。慢慢找状态吧,希望以后尽可能的规律一些。)
1315 出城迎战
耽罗城知府张宝德同样是闻讯赶来,到达自己新宅子的张宝德,额头上布满了汗水,一双眼睛显得惊慌失措,整个人看起来也给人一种六神无主、惶惶不安的感觉。
“燕王……。”看到坐在厅内好整以暇喝茶的叶青,张宝德差点儿双腿一软就给叶青跪下。
眼下燕王竟然把所有原本攻守卫耽罗的兵力全部给调了出去,这要是一旦被城外的完颜福兴发现后打进来,他张宝德还能有命在?
当初之所以选择站队到了燕王叶青这边,除了因为迫于局势的压力外,便是因为宋廷与乞石烈白山的大军已经是兵临城下,使得他不得不跟燕王站在一条船上。
可如今,燕王在到达耽罗不过一晚上后,就立刻下令调走了所有的兵马,留下一座空城让自己守,自己一个小小的知府,又如何能够面对城外完颜福兴的千军万马啊!
一旦完颜福兴破城,燕王与燕王妃自然是性命无忧,毕竟人家的身份在这摆着呢,要是被完颜福兴活捉之后,带到会宁府自然是大功一件。
可他张宝德呢?里通外敌的罪名是翻不了了,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而且自己也没有人家那般高贵与影响力的身份,恐怕完颜福兴把自己剁了,也就跟剁他家的一条狗差不多容易,根本不需要犹豫,也不用去等会宁府的意思啊。
所以一路上飞奔过来的张宝德,嘴里一直念叨着燕王、燕王、燕王的,而在进入自己的新宅后,却是突然发现,这个燕王哪是燕王啊,这分明是自己的活阎王啊。
“怎么了,如此慌张?”叶青心知肚明的对惶恐不安的张宝德问道。
“燕王,这耽罗城如今……。”焦虑与紧张的张宝德,此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向眼前的燕王解释,一座防卫空虚的耽罗城对于他们而言是有多危险了。
“你是害怕……完颜福兴攻进来找你算账?”叶青笑呵呵的问道。
张宝德一听,顿时觉得燕王此话仿佛有弦外之音,于是立刻摆手摇头道:“不不不,下官是为燕王担心,下官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主要是燕王您万万不能出现什么意外啊。毕竟,如今这耽罗已经空虚,若是那完颜福兴真打过来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所以……所以……。”
张宝德说道此处,突然是灵机一动,继续道:“所以下官此次前来,是想要护送燕王先行离开耽罗,等事态稳定了,下官在陪同燕王回来如何?”
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微笑着跟旁边的李师儿的对了一个眼神。
不得不说,这个张宝德倒还真是一个聪明人,即便是事到临头了,在慌乱紧张之余,还不忘想着法子把一碗水端平,为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谋求活路。
自己与张宝德一同出城,对于张宝德而言自然是求之不得,如此一来,到时候完颜福兴打进来的话,张宝德可就算是有两手准备了。
若是能够从自己身边逃跑,那么张宝德回到耽罗后,还可以向完颜福兴请功,邀功说是自己赶走了叶青等人,从而才使得完颜福兴能够破城而入,可谓是里应外合。
当然,若是张宝德再有些野心的话,或者是胆子再大一些的话,在与叶青先逃离这耽罗后,一旦得知耽罗城破后,张宝德也可以想方设法擒下自己等人,而后再到完颜福兴跟前去邀功,如此一来,张宝德非但不是里通外敌的罪人,还会一举成为完颜福兴回金国的最大功臣。
“为何要离开这耽罗呢?张大人难道认为这耽
罗城守不住了?”叶青一点儿也不着急,好像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如今身处的耽罗城,会被完颜福兴攻破似的。
旁边的李师儿,看着叶青如此胸有成竹的逗着张宝德,没来由的心里一阵鄙视,总觉得叶青如此对待张宝德,有失他燕王的风度。
而张宝德能够做到耽罗知府的位置上,自然也不是愚笨之人,看着叶青的轻松的样子,再看看旁边燕王妃那也不焦急的样子,脑海里快速的琢磨着眼下的形势,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使得这活阎王与燕王妃能够高枕无忧的坐在厅内喝茶聊天。
犹豫不决间,张宝德不得不权衡着自己是不是要在叶青跟前豪赌一把自己未来的仕途。
叶青的镇定让张宝德意识到,或许耽罗城的局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峻,毕竟人家是贵为燕王,怎么可能在这个边陲小城以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所以眼下叶青如此镇定,必然是有所依仗,而自己……若是希望能够在变天后的局势里保住在耽罗,甚至是在官场上的更进一步的话,那么眼下看似严峻的局势,对于他自己而言,可不就是一个机会?
心头很快就做出决定的张宝德,在叶青问出口后,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燕王误会了,下官来此……是想要为燕王您鞍前马后,如今耽罗城虽无兵镇守,但下官相信,只要有燕王坐镇,那么完颜福兴就不可能拿下这耽罗。而下官来此,是怕燕王跟前人手不够,所以跑过来听候燕王的差遣,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
叶青起身笑了笑,对于张宝德无论是反应还是言语都颇为满意,一旁的李师儿默默看着叶青走到张宝德跟前,而后轻拍了几下张宝德的肩膀。
“别急,该来的终究会来的,不过……会以什么样的形势来到耽罗,那就不知道了。”叶青走到门口抬头望天,而后又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随即过不多时,耳边就隐隐传来了喊杀声。
厅内的李师儿、张宝德以及那太监、宫女显然也听到了那隐隐的喊杀声,几人都是脸上突然一惊,而后不约而同的走出了厅内,站在庭院内望着天空,侧耳倾听着那隐隐传进城内的喊杀声。
既然这里已经能够听到喊杀声,那么也就意味着……张宝德突然心头一震,急忙对站在不远处那月亮门下方的几个下属急急道:“传我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走出城门,还有,立刻集结城内的青壮到府衙前,告诉他们,只要愿意参与守城,到时候不管上不上城头,每人都保证有一斗米发到他们手里,决不食言。”
张宝德的快速反应再一次让叶青感到惊诧,显然他完全没有想到,张宝德在听到城外喊杀声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旗帜鲜明的向自己表了他自己的忠心。
接下来张宝德一直在跟他的几个随从属下下令,不过命令无非是让这些属下立刻去安民,让百姓不必惊慌等等相关事宜。
叶青微微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到城楼上看一看形势,毕竟,按理说喊杀声不应该是近到能够让耽罗城的百姓听见才是。
叶青拍了拍刚刚下完命令的张宝德的肩膀,示意其跟自己一同前往城楼上看一眼。
李师儿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因为对战争的恐惧,还是勾起了她的一些往事,总之这个时候李师儿显得特别的慌张与无助,说什么也不要让叶青离开她的身边,即便叶青要前往城楼上,李师儿都要紧紧跟在旁边。
无奈之下,叶青也只好带着李师儿以及那宫女、太监走出
宅子,而贾金叶等人也早已经备好了马车。
当初张宝德选择把新宅建在这里,便是因为这里虽然是城中心,但又因为眼前的这条巷子颇为清净,所以才会选择了这里。
但此刻当叶青他们刚刚走出来后,原本清净的巷子里则是充满了四散奔跑的慌张百姓,甚至一些人嘴里还在喊着打进来了、打进来了。
这样的话语,显然在弥漫着喊杀声的耽罗城极具震撼力,从而使得叶青他们坐上马车,即便是有贾金叶数十人在前面开路,但依然是无法把速度提起来,只能是跟随着街道上恐慌百姓的杂乱脚步缓慢前行。
不过好在,相比较于百姓们都往城中心的方向跑,叶青他们则是往外走,所以情形也算是好了不少。
百姓们显然也都没有心思去顾忌这架马车到底谁的,是否是达官显贵的,在这个开始充斥着危险的紧要关头,自己的性命自然是最为紧要,所以贾金叶等人的开路,可谓也是费了不少力气,才最终来到了耽罗城的城楼前。
率先跳下马车的叶青不等身后的李师儿喊话等等,便一只手搂住李师儿的腰肢,把李师儿从马车上直接给抱了下来,随即甚至都来不及把李师儿放下,叶青便立刻大跨步的向城楼上奔去。
被叶青稍显鲁莽的动作吓了一跳,被抱起的同时李师儿惊呼一声,而后本以为会被叶青放在地面时,突然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在空中转了一圈后,就被叶青横抱在了怀里,而后便是沉重而有力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此时的她,正好一半脸颊贴着叶青的胸口,沉重有力的心跳声,让李师儿突然希望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永远不要停下来。
到了城楼上向外望去,叶青原本凝重的神情这才稍微轻松了一些,明显能够看到,在城外的不远处已经有数百人相互追赶、厮杀着向这边冲了过来。
“燕王,是贾统领在追杀敌军。”贾金叶在旁边说道。
叶青紧抿着嘴唇,这时候才把抱在怀里的李师儿放下,深邃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远方那追赶厮杀的那拨人,有些凝重道:“早该想到,既然金军归乡心切,那么完颜福兴的威望在军中必然会大受影响才是。如此一来,必然会有一部分人会不听从完颜福兴的命令,从而相向而行!贾金叶,立刻率你的五十人去协助贾涉!”
“燕王,可您这边……。”贾金叶大惊,燕王的作战计划一直以大胆、冒险著称,但他还是没有想到,在眼下这个紧要关头,燕王竟然会如此不顾忌自身安全。
“这不是有你们吗?只要你们在城下拦住他们,我叶青又会有什么安危?”叶青不等贾金叶说完,便回头看着贾金叶自负一笑道。
贾金叶先是一愣,随即用力的点点头:“是,燕王,末将明白。”
随即贾金叶整了整腰里的刀与弩,而后冲着贾习伍、冯璋哥几人大吼道:“跟我下城楼,出城拒敌!”
随着贾金叶带着沙发战意的声音响起,其他人同样是战意十足的同时怒吼应和着,随即整整五十骑在城门刚一打开的瞬间,立刻如离弦之箭一般,在城楼上方叶青、李师儿,以及一脸紧张的张宝德的注视下冲了出去。
喊杀声在五十人的头顶上方响起,一支响箭随即也在高空中响起,而远处正在追杀截击的贾涉,看着城楼下方的一团黑影,如同一只勇猛的猛禽一般向他们这边飞来,瞬间又是精神一震,怒吼道:“兄弟们,就算是死,也决不能让他们靠近城墙!”
1316 拒敌
烟尘与鲜血在空中飘舞,厮杀声与马蹄声在头顶飘荡,不过是数百人在城楼下的激烈厮杀,但已经是让城楼上的李师儿、张宝德看的是心惊肉跳、头皮发麻。
特别是李师儿,此时望着城楼下那激荡的鲜血、翻滚的战马,耳边更是那一声声充满杀气的厮杀声,更是让李师儿那充满细汗的小手,不自觉的紧紧抓住了叶青的手,仿佛如此才能够让她感到好受一些。
战场上一条带着鲜血的胳膊夹杂着惨叫声激荡在空中,吓得脸色苍白的李师儿忍不住惊呼出声。
眼前的景象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一般,与她平常所处的世界完全不同,也与她当初跟随完颜璟御驾亲征时的战争场景,完全是两个概念,残酷、残忍、非人等等词汇在李师儿的脑海里翻转。
下意识的看着下面激烈的厮杀,喃喃道:“他们真的都是人吗?”
此刻颇有同感的张宝德,在听到李师儿的喃喃自语后,也是条件反射的赞同着。
在他眼里,城楼下那些正在厮杀的兵士根本就不是人,在他眼里更像是野兽,像那为了抢夺食物而与同类厮杀的野兽,像猛虎、想狗熊一样残酷无情。
没有得到回应的李师儿,不由自主的把视线转向叶青,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也更像是不敢再继续望向那让她恐惧的战场。
“当然是人。”感受到李师儿的目光望向他,叶青一直注视着城楼下面的战场淡淡说道。
“活生生的人吗?”李师儿的脸色依旧显得很苍白与紧张。
叶青轻轻的长吁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李师儿,而后看了看那青筋毕露的冰凉小手,翻转手腕反握住李师儿冰凉的小手,像是要给她一丝温暖般,默默的点了点头道:“战争向来都是如此残酷,没有人喜欢战争,但……又不得战。”
“你可以让他们停下来的,一切都可以坐下来好好商谈的。”杀戮的残酷与无情,显然已经彻底击溃了李师儿对于战争的认知,以及心里头能够承受的残酷极限。
“要是有的谈,这世间哪还会有纷争?”叶青笑了笑,看着李师儿的目光又一次投向战场,而后又飞快的转了回来。
不过是一刹那间的时间,叶青敏锐的抓住刚刚李师儿的视线向下方望去,只见贾涉此刻已经几乎成了血人,盔甲上、战马上,裸露在外面的脸上几乎都布满了鲜血,使得其面目表情是更加的狰狞。
而手里的长矛则是刚刚从敌人后背刺穿了敌人的后心,狰狞着一张布满鲜血的面容,竟然是坐在马背上用长矛挑起了被他贯穿的敌人,而后用力甩出一条与战马几乎平行的弧线,使得那敌军的尸体瞬间被抛飞向地面,一道血光也自长矛处向空中挥洒开来,看起来是格外的……惊艳!
随着贾涉终于率亲卫队的其他成员,终于追赶上了最前方想要攻向城墙的数十人,也就使得这场短暂但无比激烈、残酷的厮杀接近了尾声。
贾金叶、冯璋哥等五十人的意外加入与拦截,同样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五十人筑起的拦截防线,虽然在刚刚与敌军对冲到一起时,会因为人数的劣势而稍显单薄,但当那两两相撞后的冲劲过了之后,贾金叶与冯璋哥等五十人,便立刻凭借强悍的武力,以及默契的配合,硬生生的像一堵墙一般,截住了敌军继续向前的冲势,从而也为后面追赶的贾涉等人赢得了时间。
在几百人的亲卫终于彻底拦截住攻向耽罗城的完颜福兴的部下后,一身鲜血的贾涉独自一人望了望城楼,隐约看见叶青在城楼上点了点头后,便毫不犹豫的策马向着耽罗城城门飞驰过来。
城门为贾涉谨慎的打开一道缝隙,一身是血的贾涉手提长矛,甚至连马都没有下,便直接策马踏着台阶上了城墙之上。
战马的马蹄踩在台阶上发出哒哒的铿锵
声响,还没有见到贾涉出现在城头,张宝德已经是在听到那铿锵之声时,吓得打了一个寒颤,而后紧忙扶住城墙向身后望去。
李师儿则更是不堪,原本背叶青反握在掌心里的手,在刚刚有了些许温度后,立刻又变得冰凉无比,下意识的又再次反握住叶青的手,而整个娇躯也是不由自主的向着叶青紧紧靠拢过去,就像是生怕一会儿冲上来的贾涉,会一矛刺穿她的娇躯,而后像扔木偶一般给扔下城楼。
而当贾涉的头盔开始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时,就连张宝德都是忍不住的向叶青身后退去。至于李师儿,随着浑身是血的贾涉整个人连带着战马,终于完全在城楼上站定时,李师儿几乎是低着头抱着叶青的腰身,完全躲在了叶青的背后。
也正是因为这一场短暂但血腥、残酷的厮杀,使得李师儿在好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见贾涉,只要一见到贾涉,不管叶青在不在旁,李师儿都会立刻扭头就跑。
从而也致使好长时间里,贾涉如同孤魂野鬼一般,一到晚上就无家可归到处飘荡,没办法,因为若是他在府里,李师儿就根本放松不下来,说什么都要让叶青把贾涉赶出府,因为她怕贾涉会凶性大发,趁她睡着了会残忍的杀了她。
贾涉终究还是在城楼上跳下了马背,随意的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在李师儿惊惧的警告声中,距离叶青足足有近三十步的距离外停下,有些无奈道:“完颜福兴大军军心已乱,虽无兵变,但其中有些将领已经不再听从完颜福兴的命令,因此在完颜福兴率军后撤时,一些将领则是选择了攻城,他们认为与其后撤还不如放手一搏,看看这耽罗城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
“宋元庆如何了?”叶青点点头淡淡问道,而李师儿搂在他腰上的手,叶青感觉自己腰上的肉,恐怕已经被李师儿的手掐掉一大块了。
“完颜福兴的大军一冲即散,但不出意外的,他们都是向后撤退逃跑,所以耽罗城不会有危险了。冲向耽罗的在三里地之外都已经被击溃,唯独只有这数百人,因为末将兵力太少的缘故,被他们趁乱冲破了防线,不过现在都已经解决了。”贾涉抹了抹脸,张开嘴笑时,竟然连牙仿佛都沾染着鲜血。
叶青想要向前帮贾涉擦拭脸上的血迹,而身后一直紧紧抱着他腰的李师儿,说什么也不肯松手,而叶青也不能跟树袋熊似的拖着李师儿往前走,于是只好对贾涉笑着说了句辛苦了,并令他立刻出城,继续扫荡耽罗城周边,以防还有其他小股部队的存在。
至于宋元庆那边,叶青暂时也无法得到确切的消息,眼下既然耽罗城的危机已经接触,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停留在城楼上,而张宝德在贾涉离开后,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听到叶青让他立刻会衙署安抚百姓的命令后,急忙是点着头小跑着离开。
毕竟,刚刚贾涉手提长矛、一身是血的站在他的不远处时,张宝德已经吓得都不知道该是站着好,还是应该跪着好了,就是深怕自己一个不善或是不敬的举动,会引来贾涉的注意。
金国边界的边陲小城刚刚经历了一场短暂且激烈的厮杀时,与叶青算是达成了共识的铁木真,率领着自己的蒙古铁骑继续向东长驱直入,而叶青也做到了当初答应铁木真的约定,无论是粮草还是兵器,或者是其他的一些后勤补给,只要铁木真张口,只要叶青这边有,都会毫不吝啬的运送至西平府,而后由西平府再交给蒙古人的粮草部队,由其继续押送着浩荡的粮草队伍继续往东,为铁木真持续补给。
蒙古人与铁木真显然算是暂时放弃了对南边中原的觊觎,而新燕京城也在叶青离开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继续有条不紊的按照进度建造着。
当今圣上赵扩虽然是秘密北上,但在人还未到达燕京时,燕京城的官场小圈子里,几乎都已经知晓,当今圣上不日就将到达燕京。
这个消息不光是在燕京城官场的小圈子里已经流传开来,即便是在金国辽阳的赵盼儿、刘克师,也于这一日得到了这个消息。
此时,一封来自南边临安,据说是当今圣上赵扩亲笔写给燕王叶青的书信,就被赵盼儿捏在手里。
风尘仆仆,神色之间带着一丝疲惫的刘克师,快步从外面走进来,看着神情凝重的赵盼儿,有些纳闷的问道:“盼儿小姐如此焦急找老夫,可是有什么紧急要事儿?”
“刚刚收到了这个。”赵盼儿神情凝重,跟往常比起来要严肃了太多太多,这也就使得已经跟赵盼儿相处了好些日子的刘克师,心头更是疑惑不解。
毕竟,这段时日的相处以来,他还从没有见赵盼儿如此凝重严肃过,即便是辽阳城外面出现了大量的金兵时,身处辽阳城的赵盼儿,都是能够做到从容不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姿态来。
但这个时候,竟然是在他们刚刚再次大败禁军还不到一日的时间,赵盼儿的神情竟然是如此沉重跟严肃,这让刘克师在接过那封信前,不得不在脑海里寻思着,难不成是辽阳周遭哪里出了纰漏不成?又有紧急情报不成?
可当他接过信,看到那燕王亲启四个字后,刘克师也是脸上一惊,急忙望向神色凝重的赵盼儿:“这……这是刚刚收到的?圣上的亲笔?”
赵盼儿神情凝重的盯着刘克师手里的书信,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我并不认识这当今圣上,自然更不会知道这是不是圣上的亲笔……。”
看着赵盼儿有些犹豫的样子,刘克师上前一步,说道:“盼儿姑娘有话不妨直说便是。”
这下轮到赵盼儿感到惊讶了,自己不过是微微一顿,竟然就让这叶青跟前最为倚重的手下,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赵盼儿深吸一口气,微微再犹豫了下后,道:“刘大人可知燕京如今传的一些流言有哪些?”
“无非就是……。”刘克师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而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了不妙,道:“盼儿姑娘你是说……圣上要秘密来燕京这件事情?”
“从昨日耽罗传来的消息来看,燕王刚刚跟完颜福兴的大军接触了一次,双方之间已经有过交战,甚至在耽罗城下都发生了小规模的阻击战,差一些就让完颜福兴的属下登上耽罗城的城楼,而这也就意味着……燕王恐怕一时半会儿难以从耽罗赶回辽阳,就更别提燕京了。”赵盼儿眉头紧蹙道。
刘克师深吸一口气,沉默了一小会儿后,语气有些凝重道:“盼儿姑娘的意思是……这是当今圣上刻意选择了这个时机来燕京?”
“燕王不在燕京,总是少了一个人主持大局,而这个时候,当今圣上突然而至,而且这封书信……从时间上来推断,应该是当今圣上还未启程,或者是刚刚起程的时候就开始送这封书信的。盼儿想知道……刘大人以为圣上为何要给燕王写这封书信,而这封书信的内容……又会不会是以安抚燕王为要呢?”赵盼儿的猜测,确实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听在刘克师的耳朵里,倒是让其都不得不佩服赵盼儿的心思缜密。
“这上面燕王亲启这四个字,就注定了任我们谁都不能打开这封书信,自然,也就无从得知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不过……若是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把圣上不日便要到达燕京的消息以及这封书信,一同递到燕王手里的话,是不是还应该能够来得及?”刘克师不自觉的在厅内踱步道。
“也许……书信与燕京的消息在送往耽罗的同时,刘大人能够立即启程回燕京,如此或许才称得上是万全之策。”赵盼儿毫不犹豫的说道。
而刘克师,则是眯缝着眼睛,缓缓抬起头盯着神色凝重的赵盼儿,一时之间,厅内瞬间变得极为寂静,气氛也仿佛渐渐变得有些波澜诡异。
1317 赵盼儿的忠
刘克师不得不静下心来沉思赵盼儿的建议,当然,他也很清楚,此时的赵盼儿是站在谁的立场在说此番话。
当今圣上赵扩与燕王叶青之间的事情,多年来他刘克师也是一直有耳闻,甚至在一些事情上,他比其他人要知道的还要多的多。
皇太后率先到达燕京一事儿,刘克师本就一直有着自己独特的看法与担忧,但看在皇太后与燕王的关系上,一些话刘克师则是一直憋在心里。
而对于将来燕京将要改为大宋都城一事儿,刘克师虽然也支持叶青对朝廷的支持态度,但刘克师却是认为,朝廷迁都一事儿大可不必如此着急,或者是与伐金一同双管齐下。
刘克师向来都以为,燕王应该在荡平整个金国后,而后在支持朝廷想要迁都燕京之策。
所以皇太后李凤娘,在到达燕京后,隐隐透露出朝廷的迁都之策时,其实刘克师心头是不满的。
正所谓鸠占鹊巢,无论是燕京还是乃至整个北地,可都是燕王一人率领着麾下成千上万的将士,经历过了多少次的险象环生、生生死死才拿下来的?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宋廷到底给过燕王什么支持吗?有也没有,甚至在某些特定时候,宋廷还想着联合他人一同在朝堂之上除掉燕王,以绝后患。
虽然说自少年皇帝赵扩继位之后,在燕王与其发生了过一次震动临安的矛盾之后,这君臣之间的关系确实是和谐、信任了很多,甚至燕王麾下最为精锐的种花家军,都被差遣到了圣上赵扩南征大理、自杞、罗甸的大军中。
可即便是如此,刘克师依然是对朝廷不放心,毕竟,这些年来,朝廷对于燕王的态度可一向都是墙头草、随风倒。
这几年来燕王不在临安,刘克师无法确定,没有燕王坐镇的朝堂,是不是还像当初那般,还是以燕王唯首是瞻?
所以这一次圣上赵扩秘密前往燕京一事儿,就不得不让人过多的去猜想其中的用意与目的,是不是要趁着燕王在伐金之时,无暇顾及燕京的事情,从而让圣上赵扩以为有机可趁?或者是……借此机会,彻底把燕王拒之关外才会罢手?
燕云十六州如同天堑一般固若金汤,特别是自燕王接手了整个燕京与燕云十六州等诸多关隘后,以渝关为首的各个要塞,防守可谓是被燕王都相继加固了不少,驻扎的兵力也是比当时的金兵驻守多了很多。
所以一旦圣上赵扩到达燕京,而后相继收复了各个关隘的将领之后,是不是就会把燕王在燕京的影响与权利架空呢?
“燕王已经有近两年的时间没有回燕京了,自千年元日至辽阳后可是从来没有回去过。去年元日燕王本打算回燕京,但因为大雪的缘故,当燕王从高丽保州赶回辽阳时,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赵盼儿缓缓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来回踱步深思的刘克师,继续说道:“而今燕王亲自率兵前往耽罗阻击完颜福兴,为的就是减轻辽阳的对敌压力,两万来人对八万人,盼儿虽不懂兵事,但也知道这种兵力上的悬殊差距,绝非是靠谋略就能够弥补的。所以即便是我们相信燕王还会如他这些年戎马生涯的每一战一样会凯旋而归,但显然燕王也需要时间不是?燕王终究是人,不是神,他显然也无法分身兼顾耽罗、辽阳,特别是燕京的各种事情不是?”
“盼儿姑娘言之有理。”刘克师紧皱着眉头,目光则是一直放在手里的那封燕王亲启的书信上。
赵盼儿看着刘克师犹豫不决的神情,再看看手里那封仿佛如山重的书信,咬了咬嘴唇道:“刘大人认为……即便是这封书信上的内容,都是当今圣上赵扩对燕王的赞美之词,是他们君臣之间的坦诚以待,但……这些真的能够完全相信吗?这些就真的是当今圣上前往燕京的事实与目的吗?难道就不会是当今圣上的缓兵之计?刘大人就真的敢笃定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刘克师瞬间抬起头,有些震惊的看着神色也依然是极为凝重的赵盼儿。
“多谢盼儿姑娘提醒,刘某刚刚确实是太过于在意这封书信的内容,或者是这封书信的态度了,以至于……差点儿陷入到了两难之中。不过经盼儿姑
娘这一番提醒,刘某已经明白该如何抉择了。”刘克师双眼有神的坚定说道。
叶青不在辽阳,原本坐镇于辽阳的就是他刘克师一人,而如今,他刘克师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回燕京,为叶青镇守真正的后方,那么辽阳必然要有一个人主持大局,统筹与金军之间的交战才是。
这些事情自然是不用过问赵盼儿,自然也不会交由赵盼儿一个女子,更何况,燕王叶青在离开辽阳前往耽罗时,可是把所有的主力都放在了辽阳,而且其中不乏像耶律乙薛、墨小宝、钟蚕这样的属于燕王的心腹之人在辽阳。
打定了主意的刘克师也不再跟赵盼儿客套,招呼了一声后便立刻走出宋镇,去召集如今在城外与金兵对峙的墨小宝、钟蚕等人来商议事情。
看着刘克师离去后,赵盼儿原本紧张的心情终于是可以放松了下来,她相信,以叶青对刘克师的倚重,刘克师必然是有着他的过人之处,而或许……也只有刘克师能够在燕京,替燕王在当今圣上到达燕京后,为燕王叶青稳住燕京的局势,不至于使得叶青在攻伐金国后,最后落得回不去燕京、被宋廷彻底抛弃的悲惨下场。
刘克师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把辽阳这边的事情安置妥当,不出赵盼儿意料的,在刘克师离开辽阳回燕京后,辽阳乃至整个金国的所有事情,都将由墨小宝与钟蚕来决定处置。
自然,因为两个人都是武将,对于率兵打仗是极为内行,但对于安抚百姓或者是一些拉拢民心之事儿,两人便不怎么在行了,而刘克师也自然是推荐了跟随自己多年的一个得力下属陪辅佐二人,从而也使得刘克师能够放心的离开辽阳,不管是对辽阳有一个交代,也能够做到对得起燕王叶青对他的倚重与信任。
刘克师启程的当日,燕京城的局势在百姓或者是一些官员眼中看来,或许是跟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可在一些高官的眼中,已经能够感受到燕京城内浓浓的紧张气氛,尤其是燕王府与一处刚刚被更名为安北府的地方,仿佛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之所以安北府敢于燕王府叫板、对峙,正是因为安北府是李凤娘如今在燕京的住处,而安北两个字,就如同字面意思一样,显示出了李凤娘对于北地的野心与志向。
所以正是因为安北府名的更改,以及李凤娘与燕倾城等人之间的旧事新怨,加上圣上赵扩不日就将到达燕京一事儿,使得两者之间的关系迅速降到了冰点。
李凤娘不曾向燕王府的几位夫人解释过圣上赵扩要来燕京的目的,而燕王府的人,也从来没有派人过来询问过,为何圣上会选择在这个敏感的时机来燕京。
李凤娘的高高在上,甚至隐隐的咄咄逼人,让燕王府的人实属看不惯,毕竟,燕京可是他们从临安迁至燕京的家,而李凤娘如今的举动,更像是希望趁燕王不在燕京的日子里,把他们家在燕京的一切都夺走、困住一般。
虞允文虽然在儒州,而且也已经得到了圣上赵扩将要到达燕京的消息,自然,也隐隐听到了一些关于燕王府跟安北府两者之间不睦的事情,虽然他想要插手,可奈何……无论是燕王府还是安北府,都是女子在争斗,而他一个守卫燕云十六州的将领,若是想要掺和这件事情,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更何况,不管如何说,燕王叶青并没有反出宋廷,所以不管站在那个角度来看,他虞允文如今也依然还是宋廷的臣子,自然,这件事情他便完全无法插手。
除非是叶青突然在辽阳登高一呼,在宋廷圣上赵扩将要到达燕京之前,突然宣布要自立为王,叛出宋廷,如此一来,他虞允文甚至就可以立刻下令属下带兵去拦截赵扩,迫使赵扩在未到达燕京前,便不得不掉头南下、返回临安。
不过虞允文虽然是没办法插手这件事情,但在一些细节上,可谓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态度。
燕王府与安北府不睦已是事实,而整个燕京周遭的城防,也随着叶青前往辽阳时,带走了燕京唯一的一支拱卫燕京的大军:破阵营。
所以如此一来,整个燕京周遭以及城内,几
乎没有像样的军事力量存在,毕竟,因为当初燕王的命令,几乎所有的兵力都被调集到了燕云十六州的各个关隘上,以防蒙古人可能会反悔的南下入侵。
但这几日来,特别是儒州这个关隘,足足有近五千人的精兵悍将,被调集到了燕京,而敢于从他虞允文麾下调走兵力的,而且还要有能力领兵的,在燕京就只有一个人,那便是辽国公主,也被誉为铁衣将军的耶律月。
耶律月的麾下原本还有一支大军,但从叶青攻下燕京后,就一直被放在渝关驻守,而在叶青进入金国后,这两年要么是驻守在渝关,要么便是被调防到了金国辽阳,就连耶律月麾下最为得力的将领耶律乙薛、耶律石北,这两年也都一直跟随在燕王的左右。
所以随着燕京的局势,因为赵扩的到来而变得越发紧张之时,耶律月便开始断断续续的从虞允文的麾下调兵遣将。
耶律月没有选择从其他关隘调兵遣将,而是选择了从虞允文的眼皮子底下调兵遣将,看似一个并没有多大深意的举动,其中却是大有深意。
其一,耶律月之所以从虞允文眼皮子底下调兵,也是为了试探虞允文此时此刻对于燕京局势的态度。若是虞允文不同意,甚至是阻止耶律月调兵,那么也就足以说明,虞允文在赵扩将要来到燕京时,已经鲜明的选择除了自己的立场,那自然就是站在了宋廷赵扩这一边。
而若是没有反对、阻止耶律月调兵,那么同样,也是在向燕王府传递一个消息,他是宋臣,但也是燕王麾下的将领,他的立场不管是谁来到燕京都不会更改。
所以这几日来,耶律月连续从儒州调兵回到燕京,虞允文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时候还会通过一些不经意的举动,一些不经意的话语,来提醒耶律月,那些人可以放在燕京,那些人更适合留守儒州。
第二点也很明显,耶律月是要通过从关隘上调兵遣将,来告诉李凤娘,燕京虽然是宋廷的疆域,但并非是她李凤娘与圣上赵扩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这里显然还有另外一个人,才是它真正的主人,而这个主人……就在燕王府内。
如此举动,自然也是在警告李凤娘,甚至是在警告还在半路上的赵扩,燕京绝非是临安,也绝不会像临安一样,可以任由他们在此谋划各种小动作,就像当年在临安采取的一系列举动来针对燕王那般。
这种事情,燕王府绝不会容许它在燕京发生,即便是当今圣上来到燕京以后,也绝不允许。
正是出于这几个原因,使得如今的燕京城,无论是新城还是老城,都有着身披盔甲、骑着战马的兵士不分日夜的巡视,尤其是在燕王府、安北府的周遭,更是聚集了近千名的兵力镇守、监视。
李凤娘对于耶律月一系列的举动自然是嗤之以鼻,在她看来,她不相信一旦等到赵扩到来后,耶律月还敢把这些兵力放在燕京城内。
当然,她也清楚,耶律月乃至燕王府的其他几个女人,之所以同仇敌忾、合力如此做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当年的一些针对叶青的旧事,从而摆出这么一幅大阵仗,来警告她李凤娘而已。
所以李凤娘也依旧认为,随着赵扩到达燕京后,加上随同的一些臣子,以及一些如今已经在燕京的臣子的谏言,到时候燕王府的那几个女人,必定会迫于压力而撤走燕京城的这些兵力。
如今两方都在相持,而不约而同的,都在等待那个可以打破僵局的人出现。
李凤娘眼中的不二人选并非是叶青,毕竟叶青还是宋廷的臣子,那么就必须以臣子该有的觉悟来对待圣上驾临这件事情。
而燕王府显然并没有把当今圣上放在眼里,或者在她们眼里,不管是李凤娘还是赵扩,还是宋廷,不过都是想要在她们的夫君快要一同华夏时,而后紧忙过来分一杯羹。
这些她们也都能够理解,但她们并不理解,为何要选在叶青不在燕京的时候,选择在叶青正在与金国厮杀的时候过来,这个微妙的时机,使得李凤娘与赵扩的举动,在她们眼里更像是小人之举。
1318 溃败
天色渐暗,特别是随着最后一抹夕阳掉落进远处的山头后,惊慌失措、狼狈不堪的逃跑了一路的完颜福兴,也终于可以稍微安心一些了。
一头扎进前方山岗上的小树林中,昏暗的小树林内,随着百十来人的残兵败将冲进来,惊起鸟兽在小树林内振翅而飞、四散奔逃。
漫无目的逃跑了大半天的完颜福兴,喘着粗气在一处石头上坐下来,眼前则是不到百十来人的亲卫,而那两万大军以及其余亲卫,早就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宋军冲散、追杀。
逃跑了一路,同时也想了一路,完颜福兴一直都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败的,而且还是败的如此彻底。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大军即便是在后撤之时,他也已经做好了各种防备,就是防备着有可能宋军会趁他们撤军之际来攻打他们,可是到头来……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到完颜福兴乃至整个大军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两万人的大营就像是炸了锅一样,自己找不到麾下的将领,麾下的将领找不到自己的兵士,总之……就像是挟裹着滔天巨浪的洪水冲过一道简易的篱笆墙一般,瞬间就淹没了整个大营,使得完颜福兴根本就没有时间与能力抵抗,只能是仓皇带着亲卫立刻向营外逃跑。
不辨方向的一路逃跑,使得如今的完颜福兴,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今处在什么地方,距离耽罗城近,还是距离高丽更近一些!
百十来人的亲卫,昏暗的视线里,更显得是狼狈不堪与惊魂未定,几乎如同流民一样,一个个双眼无神、神情呆滞,齐齐望着喘着粗气、满头汗水的完颜福兴,不知该如何是好。
完颜福兴的脑海里还在回想着今日一早的种种情形,甚至是包括他们从兵营刚逃出来的时候,他依稀记得,当时自己身边可是足足有数千人,但怎么就……。
对了,完颜福兴心头突然又升起了一丝希望,他突然想起来,当宋军在冲散整个大营,四处追杀他们的大军时,一开始便向着高丽方向撤退的他,在逃跑了十几里地时,还遇到了来自身后六万大军差遣过来的斥候,记得当时还给了自己一封信,只是因为当时太过于紧急、身后的宋军又追的紧,从而使得他都没有细看,便……好像……。
想到此处的完颜福兴急忙在自己身上翻起来,不过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那封差些被他遗忘的书信。
“那封信呢?”完颜福兴抬头对旁边的亲卫问道。
亲卫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随即问道:“大人,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这里等等看,这里比较偏僻,说不准……宋军便不会追到这里,而后……。”完颜福兴一时茫然,接下来该如何,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叶青的对手,也很清楚自己麾下的大军,很可能不是宋军的对手,但即便是他认为自己已经对彼此的战斗力有了清晰的认识,可在交手的刹那间,他还是瞬间意识到……自己麾下的大军在碰到强悍的宋军时,根本是不堪一击。
原本完颜福兴还多少有些信心,毕竟,他麾下的大军,也算是跟高丽人僵持、交战过的精兵强将,甚至在高丽与高丽人打了几场硬仗,他们都是保持着胜多败少的战绩。
所以完颜福兴在耽罗城城头上看到叶青的身影时,便想要以哀兵之势来跟叶青周旋,他以为即便不是叶青的对手,但也应该不会溃败的如此彻底,最起码也应该有足够的战力能够与叶青周旋一段时间才是。
但宋军的强悍以及悍不畏死,真的就如同洪水猛兽一般,所过之处皆是人仰马翻、惨叫声连连,加上其快捷如闪电的速度,使得他的大军根本来不及做应战的准备,就被宋军的铁骑一冲即散。
而就在完颜福兴愣神的时候,山岗上的小树林外面,又再一次响起了马蹄声,以及追兵的呼喊声,这让坐在石头上歇脚的完颜福兴,瞬间一个失神,重心一仰,差点儿从屁股下的石头上摔倒。
为数不多的不到百人的亲卫,在听到外面追兵的马蹄声与呼喊声时,几乎是瞬间骚动了起来,随即不约而同的全部趴在了地面,警惕紧张的看着树林的外面。
而不过是一阵短暂的骚动,又是再次惊起了头顶上方准备栖息的飞禽闪动着翅膀,再次飞离了小树林的上空。
“都不要轻举妄动,趴下别动,看好自己的战马。”从石头上险些栽倒的完颜福兴,顺势趴在地面,抬头望了一眼头顶上空受惊后振翅飞离的飞禽,急忙压低了声音提醒着自己为数不多的亲卫。
瞬间小树林内,完颜福兴与自己百十来人的亲卫,一个个趴在潮湿的地面上一动不动,甚至就连呼吸声都刻意的压低了很多,一双双眼睛,更是紧张的望着小树林外面,深怕这个时候追兵会突然之间追过来。
宋元庆深知,一旦天色完全暗下来后,若是想要继续搜寻那些残兵败将可就是难如登天了。
更何况,他本来一直紧紧咬着完颜福兴逃跑的尾巴,但奈何这一路上追来,完颜福兴所带的亲卫人数太多了,使得他这一路上光是俘虏那些金兵就花费了不少时间,从而使得当他把那些金兵俘虏完之后,便失去了一直向北逃跑的完颜福兴的踪影。
这让宋元庆大感可惜,虽然他一直谨记着叶青的话,绝不以俘获完颜福兴为
目的,而是以击溃金兵的战力为目的。
可毕竟完颜福兴就在他眼前,这么大好的机会,在局势已定的情况下,他自然是不肯轻易放弃。
眼见着太阳落山之后,天色越来越暗,宋元庆的心里也开始跟着变得焦急起来,而就在这时候,不远处那小山岗上的飞禽突然振翅而飞,引起一阵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使得宋元庆原本焦躁的神情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嘴角的笑容更是充满了嗜血的味道,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为数不多的破阵营兵士,追击了大半天的时间,虽然都已经是人乏马疲,不过好在他们的战意依然十分高昂。
嘿嘿笑了一声后,宋元庆先是不说话的指了指不远处那小山岗,而后低声道:“兄弟们,成败就在此一举了,若是想让燕王以及种花家军的将士们看的起我们,我们就要在越是疲乏的时候越能够打仗才行。看见眼前那座小山岗了,只要我们抓住躲藏在里面的金兵,不管里面有没有完颜福兴,我们都能够在燕王跟前邀功了!”
宋元庆的话虽然没有什么蛊惑性,但他确实很清楚,破阵营的将士一直以来,都是把自己跟种花家军做对比的,所以在他看来,不管是说什么,显然都没有以种花家军来激励将士更好的方式了。
与此同时,耽罗城的城头上,在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时,便再次点燃了一条如同长龙一般的火把。
叶青再次出现在了城楼上,手里拿着一封沾染着血迹与泥土的密信,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笑容笑了笑,但并未打开看,对身边的李师儿说道:“若是不出所料,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他们也已经打垮了那六万大军。”
“你怎么知道。”李师儿望着叶青手里那封带着血迹与泥土的书信问道。
“不信你打开看看?”叶青笑着把信递给了李师儿,厚厚的皮裘被他披在肩上,使得整个人的背影显得更加的伟岸。
李师儿犹豫了一下,随即还是打算打开那封信看看,但在刚准备打开时,突然疑惑道:“这封书信是从哪里来的?”?“捡的。”叶青笑着道:“看看上面的血迹以及泥土的污渍,使得这封信都快成废纸了,可见这封信掉落时,当时战场上的情形是多么的激烈。”
李师儿将信将疑,不过还是打开了那封书信,上面的文字显得很潦草,可见当时在写这封信时,就如同叶青所说的那般,想必战场上的情势很危急。
而就在叶青与李师儿站在城楼上望向城外时,贾涉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城墙下,同样是手里拿着一封书信,闷头就往城楼上跑。
只是刚跑了几个台阶后,贾涉突然之间停了下来,招手对一个亲卫问道:“燕王还有谁在?燕王妃可也在?”
“在上面。”亲卫点头回答着。
因为张宝德称呼李师儿燕王妃的缘故,加上叶青也一直没有解释,李师儿也没有点破,所以燕王妃这个称呼,这几日在耽罗,几乎就成了李师儿的专用称呼。
听到亲卫的回答,贾涉脸上露出个无奈的表情,现在他这个燕王身边原本是最为亲近的亲卫统领,如今因为燕王妃的关系,竟然变得根本无法靠近燕王了,只能是远远的望着燕王,可真是……可悲啊。
“去,把这封书信送给燕王,是来自辽阳的。”贾涉把一个厚厚的信封交给了亲卫说道。
以他多年来替燕王接手书信的经验,贾涉在拿捏那个信封时,还是能够明显感觉到,厚厚的信封里,应该不止一封信,而是很有可能里面是两封信。
但奈何信封上面并没有什么标记,所以他也无法断定这封书信的重要性,毕竟,上面可是写着燕王亲启四个字。
城楼上的叶青,顺手接过那名亲卫递过来的书信,而后贾涉也趁着李师儿低头看信时,悄悄地站在城楼的楼梯处,看到叶青摆摆手,示意这里没事儿后,贾涉这才放心的离开城楼。
李师儿看完信后,便看到叶青正望着手里刚刚接过来的书信发呆,眉宇之间仿佛还带着一丝丝的凝重,下意识的问道:“怎么了?”
叶青回过神,冲着李师儿笑了笑,道:“没事儿,只是奇怪这个时候辽阳还会有书信来。”
在到达耽罗后,几乎平均每天的书信,虽然无法确定准确的时间,但几乎没有晚上才会到达耽罗的书信,按照赵盼儿的性格与把握,几乎每封书信都会在时间上选择在清晨的时候到达,如此一来,也就给叶青预留出了足够多的回复辽阳书信的时间,不至于在晚上的时候还需要思索辽阳的诸多事情。
不得不说,赵盼儿在某些细节方面,比起北斗的其他人,包括董晁在内都要体贴的多的多。
所以自辽阳出发至耽罗这段时日以来,叶青也几乎习惯了在早上收到来自辽阳的书信,要么是当时就给予回复,要么便是等晚上后再给回复,总之在时间的掌控上要比以前自有、轻松了很多,而这些正是拜善解人意的赵盼儿所赐。
如今已经是晚上,但破天荒的收到了来自辽阳赵盼儿的书信,这就让叶青的心头瞬间升起了一丝的不安,毕竟,按照习惯的话,这封书信应该是明日清晨才会出现在他眼前。
不过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手里的信封,淡淡的对李师儿说了一声回去吧,而后便率先转身独自走下城楼。
李师儿看着叶青的背影出神,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高声问道:“你不是要在这里等他们凯旋而归吗?”
“不等了。”叶青头也不回的说道,李师儿则是有些不满的微微蹙眉,而后看了看城外方向已经漆黑如墨的夜色,想了想后还是紧忙小跑几步,跟着叶青一同往城楼下走去。
上了马车后,叶青也依然是紧紧握着手里的那封书信,看了一眼旁边有些闷闷不乐的李师儿后,深吸一口气道:“放心吧,如果完颜福兴被活捉之后,必定能够被活着带回来。但如果……。”
“我知道的,你是想说但愿他不会被自己的亲卫杀死而后用来在你们面前邀功,对吗?”李师儿微蹙着眉头,有些不开心的说道。
叶青再次微微叹口气,最初他以为李师儿想要让自己抓住完颜福兴,是为了给完颜璟报仇,看现在看来,李师儿的目的好像并非只是为了给完颜璟报仇,何况,就算是李师儿想要给完颜璟报仇,也应该找最大的凶手完颜珣才对。
不过叶青并没有过多询问李师儿,为何非要让自己活捉完颜福兴,不过既然在离开辽阳时,就已经答应了她,叶青也希望宋元庆他们,能够带回来一个活生生的完颜福兴来,而不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来。
赵盼儿的书信多少有些让叶青感到心头沉重,刘克师回燕京的举动,在他看来虽然是毫无问题,但……也正是因为刘克师回到燕京,便有可能使得他跟赵扩之间,原本应该没有矛盾的君臣关系,再次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刘克师如今是宋廷的臣子,还是他叶青燕王府里的“打手”,这件事情毋庸置疑,不管是任何时候,叶青都相信,刘克师必然是永远忠诚于自己。
而正是因为刘克师对于自己的忠心耿耿,使得在刘克师眼里,即便是天王老子他都可以不放在眼里,惹急了任何人的命令,只要非出自叶青之口,他可以拒绝去听从。
所以刘克师回到了燕京,虽然是能够稳住燕京的局面,从而避免在这个紧要关头或者是微妙时刻,使得燕京城出现泾渭分明的两拨人马相互对峙。
可正是因为这种相互对峙,恐怕也就会使得他跟赵扩之间的君臣关系,蒙了许多的不确定因素与阴影。
再者……燕京城里的那几个女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李凤娘的脾气自是不用多说,年轻的时候便骄横跋扈的很,而且在朝堂之上多年,还曾有过短暂的主政经历,都使得李凤娘早就养成了说一不二、不愿他人违背自己旨意的习惯。
而府里的燕倾城、白纯、钟晴以及耶律月,这同样是没有一个是好惹的主,而且四女都与李凤娘之间有过一些矛盾,且不管这些矛盾的主因,是不是就出在自己身上。
叶青与朝廷之间的关系复杂至极,就像是燕倾城几女与李凤娘之间的复杂关系一样,很难用一两句话来说的清楚,自然,也不是仅仅任何人从中斡旋,就能够把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化解的开的。
叶青甚至相信,恐怕这一辈子,几女之间都会带着缔结与不满就这么一直活下去,最好的方式自然是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招惹谁。
赵扩书信的字里行间处处都透露着真诚,也同样透漏着一丝丝的无奈,叶青从那熟悉的字迹上,几乎就可以断定出来,赵扩在写这封书信给自己的时候,那些地方是一气呵成,就连笔迹看起来都是极为顺畅,显然是属于那种写到此处正是真情实感、行云流水之时。
而一些着墨痕迹相对重的地方,特别是一些字迹的比划不是那么圆顺的地方,加上那话字面字下面的意思,都能够让叶青看出来,在写到此处时,赵扩显然是斟酌了很久才落笔的,而且即便是落笔之后,在一些遣词造句上也因为谨慎的态度,也都透露出了赵扩当时的矛盾与纠结的心态,从而使得有些字,看起来就像并非是赵扩的亲笔一般。
李师儿端着冒着热气的参汤来到书房,第一眼便看见叶青皱眉凝重的神情,放下参汤刚想要靠近叶青去看看手里的书信到底写了些什么,叶青则是不着痕迹的上身微微前倾,随即收拾起了那封赵扩的书信。
“怎么,还怕我看?”李师儿温柔贤淑但又风情万种的样子,多少有些让叶青感到不适。
“那倒不是,而是……。”叶青整理着桌面上的其他公文说道。
“切,就算是想给我看,我都懒得看。”说完后,风情的白了叶青一眼,而后又追加了一句:“就是你求我,我都不看。”
叶青微微叹口气,心头把在耽罗的行程快速盘算了一番,笑着对李师儿说道:“燕京那边的事情,你不感兴趣。”
“哼,借口。”李师儿哼道,不过手上并没有停下为叶青亲自盛参汤。
看着李师儿那温柔贤惠的样子,叶青笑了笑,道:“赵扩不日将要到达燕京……。”
“啊?啊!”叶青还未说完,李师儿就率先惊讶的叫出了声,自然而然的,微微愣神的功夫,手里热乎乎的参汤便烫到了自己的手,随即再次惊呼一声,紧忙放下手里的碗,问道:“真的?为什么?那你怎么办?”
“待这边的事情了解了先回辽阳再议。不过……。”叶青低头想了下,而后继续说道:“不过刘克师已经率先赶回燕京了,相信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1319 报仇
夜色已深、万物俱寂,温暖的臂弯让李师儿格外的满足,甚至都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像这般在睡着之后,还如此有安全感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只是突然之间,李师儿从安稳的梦中惊醒,而身边的那温暖的臂弯早已经消失不见。
摸索半天,整个床榻上都没有找到那个给予她温暖与安全的伟岸身躯后,李师儿不由自主的坐了起来,漆黑的房间内,李师儿抚摸着自己白皙的肩膀,原本宁静的夜晚里,却是隐隐能够听到从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与说话声。
心头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惊,急忙下床摸黑找到一件厚厚的衣服披在肩膀上,而后再次倾听一番那细微的说话声与脚步声后,李师儿这才抹黑走到门口,悄悄的打开房门而后循着那细微的说话声,向那个方向走去。
绕过前方的影背,便看见对面的屋子里亮着昏黄的灯光,三五道人影像是木偶一般在房间里时不时摇晃着。
蹑手蹑脚的悄悄走到窗前,里面的说话声立刻变得清晰起来。
当听到叶青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后,李师儿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安心,不过依旧是在外面悄悄的偷听着,大晚上叶青不睡觉,为何要跑到这间屋子里来。
叶青的声音像是在问话,而叶青问完之后,屋子里竟然是先安静了下来,随即才响起一个嘶哑、疲惫的声音:“完颜璟不是我杀的,是完颜珣亲自手刃的。”
里面那疲惫、嘶哑的声音,让外面偷听的李师儿瞬间浑身僵硬,整个人如坠冰窟的愣在了原地,而脑海里也瞬间猜出来,这个嘶哑、疲惫的声音主人是……完颜福兴。
“当时你难道不在会宁?”叶青的声音再次响起。
“在,我当然在会宁,连同高丽崔忠献之子崔瑀,以及他麾下的数万高丽大军都在会宁府皇宫。”完颜福兴继续如实回答道。
“所以……所以就是说,你是眼睁睁的看着完颜璟被完颜珣亲自所杀,是吗?”叶青面色平静,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来。
完颜福兴坐在叶青的对面,整个人显得精神萎靡、疲惫不堪,双眼深陷、嘴唇发白,一身衣服更是沾满了泥土血迹,整个人看起来是格外的狼狈不堪,就连下巴的胡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竟然是被隔断了大部分,使得如今完颜福兴的下巴胡须,像是狗啃的一般,看起来甚至是有些可笑。
“不……。”完颜福兴摆着双手,急忙说道:“并非是我一人看到了,当时包括完颜脱达、完颜弼、张齐颜还有……耶律成功等人都在场,那时候会宁府已是大势已去,整个皇宫都是我们……不,是完颜珣的叛军,是完颜珣当着所有人的面要立威,也是为了登基,所以才当着我们的面杀了完颜璟,此举就是为了在那夜让我们拥立他登上皇位。”
“完颜璟恐怕不会就乖乖呆在皇宫里等死吧?还是说……。”叶青眯缝着眼睛问道。
完颜福兴皱眉,回忆了下道:“当时我们把会宁府以及整个皇宫都翻遍了,但并没有找到完颜璟。后来眼看着天快要亮了,正是下着大雪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是疲惫不堪,虽然事情还没有完,但……那时候我们是真的累了,都想着等天亮了回去睡上一觉,而后宫里的事情,就由宗室们自己解决就是了。在我们看来……完颜璟也确实不配坐金国的皇帝,毕竟,自他继位以来,金国在燕王你的攻势下,可是连燕京城、燕云十六州都没有保住。所以朝堂之上,即便不是我们,就是一些其他臣子私下里也都已经对他有所不满了。而那时候,完颜珣则是时常会出现在朝堂之上议事,每一次的侃侃而谈都让其他臣子们心悦诚服,甚至是以为,若是换成完颜珣做皇帝的话,那么大金国还有希望再次南下,夺回这几年失去的疆域,甚至是还有机会南下亡宋。”
“然后呢?”叶青也不急,微笑看着完颜福兴问道。
有些跑题的完颜福兴先是愣了下,而后才想起叶青问他的问题,
并非是在问朝中有多少人对完颜璟的不满。
于是愣了下后,便继续说道:“当时眼看着天快凉了,大家伙搜寻了一夜都没有结果,便想着可能完颜璟已经跑出会宁府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完颜珣突然招呼大家都前往宫里。于是我们便前往宫里,便在宫里看到了完颜璟还有完颜珣,而当时……对了,应该是完颜璟身边的太监出了问题,早就已经被完颜珣暗地里收买了。”
“所以如此一来,其实完颜璟的行踪他一直掌握着了?”叶青问道。
完颜福兴沉思一阵,面露感激的接过今夜李师儿给叶青亲自熬的剩余参汤,虽然早已经凉了,但对饥寒交迫、东躲西藏了一天的完颜福兴来说,无疑于一顿盛宴。
狼吞虎咽的把一大碗参汤喝下去,毫不在意身份与形象的抹了抹嘴后,精气神瞬间也一下子变得好了很多,沉思了下后,便继续说道:“虽然当时没有去深思,但后来深思时才回过味来,其实完颜珣早已经掌握了完颜璟的行踪,而之所以让我们满城寻找完颜璟的下落,无非就是想要通过此举,看看我们这些人是不是忠心于他,是不是能够在他继位之后可以放心的委以重任。而完颜脱达就是其中的例子,因为对完颜珣极为忠心耿耿,所以在完颜珣继位之后,便被留在了会宁替他镇守会宁。”
完颜福兴接下来说的话,叶青都没有什么兴趣,人都已经死了,再说其他的都是毫无意义的,除非是能够让完颜璟活过来。
虽然一直看似在听完颜珣讲述那一夜会宁府的兵变,但叶青的思绪则是一直在思索,既然完颜福兴并非是杀害完颜璟的真正凶手,那么李师儿为何就非要让自己把完颜福兴交给她呢?其中又有什么自己不清楚的事情呢?
而就在他思索之际,耳边则一直都是完颜福兴的话语声,当完颜福兴说道:完颜脱达率先在会宁府对一些忠心于完颜璟的臣子抄家之时,他们等其他人,也开始效仿了起来,所以使得那一夜的会宁府格外的不平静,鲜血几乎是染红了大半个会宁府。
而一些忠心于完颜璟的臣子,几乎家中的所有人都被他们屠杀殆尽,只留下了完颜璟一人,但也在天亮前被完颜珣亲自处死。
叶青瞬间皱起了眉头,紧跟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看向完颜福兴时,完颜福兴立刻识趣的闭嘴不言,即便他如今心里还比较糊涂,叶青为何一下子就变得严肃起来了呢?
余光偷瞄着若有所思的叶青,想要活命的完颜福兴,自然也在心里寻思着,自己在叶青手里能够活命的机会有多大。
而就在叶青望向完颜福兴、完颜福兴望向叶青,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时,两人瞬间都明白了些什么。
叶青的眉头皱的更深,而完颜福兴原本刚刚红润了一些的脸庞,瞬间又变得惨白无比,就像是见了鬼了一般!
旁边的房门被无声的推开,披着叶青那件完颜璟所送的黑色皮裘的李师儿缓缓走进了屋子里。
黑色的皮裘太过于宽大,使得李师儿披上之后整个人更显得娇小,甚至有一部分此刻被李师儿长长的拖在地上。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杀的……。”完颜福兴看到李师儿后,神色变得越发惊恐,不由自主的站起身向寒着一张脸的李师儿解释道。
“不是你又会是谁?当时完颜脱达在会宁府虽如同疯狗,但他只抢钱财、完颜弼则是只抢女人,唯有你完颜福兴,在那一夜的会宁府……只杀人!”李师儿银牙紧咬、脸色冰冷,神情之间充满了恨之入骨的恨意,此时此刻,更是恨不得把完颜福兴千刀万剐。
完颜福兴一时不知是被李师儿的恨意所吓的说不出话来,还是因为确实是他杀了李师儿的父亲、两个哥哥等一家数十口人,总之此刻的完颜福兴看着李师儿只是不自觉的后退,就连想要辩解的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叶青的眉头皱的更紧,他真的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李师儿会
突然冲进来。
在今夜入睡时,他还刻意叮嘱贾金叶几人,一旦宋元庆那边有了完颜福兴的消息,记得带回来,但一定要悄悄的带回来,等他问明白了事情原委之后,在做决定是否让李师儿知道完颜福兴被活捉一事儿。
叶青虽然一直没有想明白,李师儿为何要找完颜福兴的目的,但他却是知道,若是完颜福兴落在李师儿的手里的话,必然是九死一生,而这就与他的想法相背离了。
若是可能的话,叶青并不想杀了完颜福兴,毕竟完颜福兴在金国无论是官职还是威望,都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
所以,若是能够把完颜福兴收归己用,利用他在金国的威望与影响力,那么必然可以对他接下来的伐金起到一定的作用,也会使得他所遇到的阻挠会小上很多。
随着年岁的增长,以及率军作战的时间越来越长,如今的叶青在攻伐兵家一事儿上,已经不再是像当初那般全然看重武力了,很多时候,叶青则是更愿意选择一些怀柔之策。
正所谓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如今的叶青随着战事经验的丰富,自然也更倾向以减少杀伐、攻心为上的准则来攻伐金国。毕竟,不管是敌我双方哪一边的兵士,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都是爹娘所养,不过是选择了从军来谋求一条生路罢了。
所以若是可能,不到必要的时刻,叶青如今更愿意选择权谋来攻伐,这也是为何,他宁愿在辽阳一待就是近两年的缘故。
此时的叶青默不作声,目光在完颜福兴与李师儿两人之间游走,虽然少了完颜福兴对他接下来攻伐金国并不会有多大的影响,但最起码……若是有了完颜福兴,叶青可以肯定,在接下来与金国的战争中,必然可以少死很多人,无论是敌军还是自己这边,都会少死很多人。
此刻的李师儿,在看到完颜福兴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几乎就已经被仇恨填满了胸膛,无数个日日夜夜,她会心痛完颜璟的死,但更多的时候,她更在乎家人的惨死。
所以她当初有野心,想要摄政金国,也是以报仇为出发点,只不过她从来没有把想要为家人报仇的事情说出来,都是打着为完颜璟报仇复国的旗号罢了。
但这几年,自她逃亡开始,在得知自己的家人是死于完颜福兴的手里后,便无时无刻的希望能够为家人报仇,而至于完颜璟的仇,就让他的先生叶青去为他报。
一双凤眸都像是冒着仇恨火花的李师儿,看着不断后退的完颜福兴,冷冷道:“贾涉,把他交给你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我要让他……要让他……死的很惨才是!”
在李师儿刚一走进这件屋子后,这几日的条件反射,使得贾涉第一时间就赶紧跑了出去,躲得李师儿远远的。
此时听到李师儿的召唤,便立刻跑了进来,视线却是征求的看着坐在那里面色凝重的叶青。
完颜福兴的目光,此时也紧紧盯着叶青,他心里很清楚,眼下能够救他活命,只有这个宋廷的燕王。
心底充满了绝望的完颜福兴,一同与贾涉,以及终于转过身的李师儿,此时目光都望向了叶青。
叶青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而后便牵着李师儿的手往外走去,身后瞬间便传来了完颜福兴划破宁静夜空的凄惨求饶声。
走出屋子,叶青能够感觉到,李师儿那一只被自己握在手心里的手,此刻依然在颤抖着,而李师儿此时的心里,除了大仇得报后的释然外,更是充满了无限的欣慰。
她很聪明,并不傻,所以她虽然无法猜测的到叶青夜里避开自己悄悄审问完颜福兴的目的,但她也知道,有完颜福兴在叶青手里,对于叶青接下来的攻伐金国会起到一些重要的作用。
而如今,叶青为了自己能够报仇,宁愿放弃完颜福兴这个在金国极有威望的人物,这让李师儿的心头感到暖暖的,而这种感觉……仿佛她还从来没有经历过。
1320 俘虏
完颜福兴并没有死,不过眼下的情形在他看来还不如死了痛快。
并非是叶青救了完颜福兴,而是李师儿大发慈悲。在第二日一早,便收回了自己要让贾涉处死完颜福兴的命令,从而使得已经彻底绝望的完颜福兴有了生还的希望,不过却是陷入到了生不如死的更加提心吊胆的状态中。
完颜福兴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会再次被李师儿处死。虽然他如今还活着,但心里却是一直充满了忐忑不安的担忧,那就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够看到明天的太阳。
宋元庆活捉了完颜福兴,率先回到了耽罗,而后不过是几日的时间里,完颜斜烈、完颜陈和尚、乞石烈白山以及周平,也都相继率领着自己的大军凯旋而归。
整个耽罗城瞬间有种人满为患的感觉,即便是完颜斜烈等人的大军,选择了在城外驻守,但整个耽罗城,从感觉上看来,好像还是显得有些臃肿。
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这一战的俘虏就有将近四万人之多。
这近四万人的俘虏该如何处置,便是一个让叶青头疼的问题,而且这个问题自活捉完颜福兴后,就开始困扰着燕王叶青。
于是,活捉了完颜福兴的第二日清晨,在李师儿还没有大发慈悲的打算放过完颜福兴时,睡得迷迷糊糊的她,再次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臂,想要去抱应该在她身旁的叶青时,却发现叶青又再次消失不见。
睡眼朦胧的她再次起身,还未完全睁开眼睛,就听到外面传来叶青与宋元庆关于俘虏的对话。
少了一个完颜福兴,那么对于这些俘虏而言,就少了一个反叛的标榜,所以完颜福兴若是死了,这些俘虏肯定不会轻易选择投降,并加入到完颜陈和尚他们的大军之中,如此一来,这么多的俘虏对于胜利者而言,就成了一个巨大的累赘。
所以……该如何处置这些俘虏呢?
叶青冲宋元庆使劲的眨着眼睛,并时不时的以眼色示意宋元庆看向旁边不远处的窗户。
微微愣了一下的宋元庆,瞬间明白叶青的意思,立刻扭头冲着窗户的方向,高声说道:“燕王,末将以为,既然完颜福兴今日必死,那么就不如让这些俘虏一同给完颜福兴陪葬算了。”
“万万不可,这些俘虏也是人,也是爹妈所养,岂能如此草率处置。既然是战争,想必敌我双方都有战损,哪怕是失败了,但我们也应该尊重他们才是。这样吧……你去俘虏营里先摸摸底,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加入我们……。”叶青也微微扭头,冲着李师儿所在房间的窗户处喊道。
“燕王,末将已经摸过底了,因为大部分都是无辜的兵士,那些将领要么被亲兵带着跑进了深山老林,要么已经战死沙场了。而现在这些俘虏可谓是群龙无首,要是没有一个有威望的将领率先带头向我们投诚的话,末将估计他们很难愿意向我们投诚。如今就差一个有身份有影响力的人来带头做这件事情啊。”宋元庆被叶青威胁着继续高声对窗户喊道:“所以末将以为,若是完颜福兴愿意在那些俘虏面前,率先向我们投诚以及加入我们的话,末将想,那些兵士必然会跟着一同加入的。”
“我明白的你意思!但是这个嘛……怕是不行啊,完颜福兴已经是将死之人了,更何况此人罪恶深重,不杀他难以平民愤啊。不如这样,既然他们都不愿意投诚我们,
那么就干脆都杀了,就当是给完颜福兴陪葬了。”叶青继续高声说道。
“燕王,虽然昨日里末将俘虏的人数不是很多,可燕王别忘了,今日一早周平、完颜陈和尚他们已经是传来了捷报,他们俘虏了可是三万多人的金兵,总不能都杀了吧?刚刚您不是还说……。”宋元庆一时记不起刚刚叶青为那些俘虏开脱的话语。
叶青急忙低声提醒道:“他们都是无辜之人,都是爹妈所养,他们之所以打仗也是因为没办法选择,我们应该尊重生命……。”
叶青低声提醒着,宋元庆大声的复述着,总之,一大清早两人的谈话声音,比早起叽叽喳喳的鸟儿还让人心烦。
“这个嘛……此一时彼一时,刚刚本王考虑不周,但不论如何,恶贯满盈的完颜福兴都必须死,这件事你不必再说了,本王意已决,谁来求情都不好使。”叶青继续高声说道。
屋子里已经起床的李师儿,在宫女的侍奉下梳妆完毕,听着外面的谈话声,原本还有些纠结矛盾的神情,渐渐变成了看穿一切,嘴角开始升起一抹不屑的笑容。
屋外的两人说的口干舌燥,但旁边的屋子,除了太监与宫女进进出出外,便无任何动静。
“王爷,现在怎么办啊,末将觉得这招不好用啊。”宋元庆看着那宫女扭着腰肢再次走进了屋子,有些无奈的问道。
“这个……。”王爷咬着嘴唇一脸思索的神情,喃喃道:“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是她冲出来冷着脸说几句话,然后就让你转告贾涉别杀完颜福兴才是啊,但……是不是还在睡觉,没醒呢?”
“不可能。刚刚末将跟燕王您的声音,恐怕就是头猪……。”
“放肆,你说谁是猪呢?被里面的听见了,你还要不要命了?贾涉这几天的下场你没看到吗?这个院子他敢靠近一步吗?你是不是也想步贾涉的后尘?”燕王一瞪眼,有些不满的说道。
把李师儿形容成猪虽无可厚非,但那样的话,自己算什么?岂不也成了猪了!
宋元庆急忙嘿嘿笑着像叶青赔罪,而后便低声说道:“那眼下怎么办,您算计的不灵啊。”
“对啊,这是咋回事儿呢?”叶青扭头看了看那挂着厚厚门帘的门口,一只手不自觉的抚摸着下巴,想了下道:“这样吧,你先去告诉贾涉,先别急着动手,再等等。”
“是,那末将这就去。”宋元庆点头说道。
看着宋元庆离去后,叶青站在清晨如同洒满金光院子里,继续沉思了一会儿后,这才缓缓往屋子里走去。
刚刚掀开门帘,就看见李师儿坐在梳妆台前的背影,而那宫女就站在一旁,看到他进来后,则是微笑着行礼。
“以后想说什么就不妨直说,何必这般拐弯抹角的一点儿也不像大丈夫所为。但……。”李师儿站起身,依旧望着梳妆台,道:“但你叶青记住,你欠我李师儿一个天大的人情跟解释,这件事情不算完!”
说完后,也不理会站在门口如同一堵墙似的叶青,径直走到跟前两手用力推开挡道的叶青,便带着宫女往外走去。
待李师儿与宫女离开,燕王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如果只是昨夜里宋元庆俘虏的那些金兵还好说一些,但若是加上周平、完颜斜烈他们所俘虏的金兵,那么对于他们来说,可就不太好处置了。
所以完颜福兴活着,对自己的用处远远比死了要大的多的多。
所以在周平、完颜斜烈他们带着数量比他们大军人数还要庞大的俘虏回到耽罗,在城外驻扎之后,这几日里,城外的大营更像是一个庞大的贩卖人口的集市一般。
在叶青的首肯下,宋元庆也会带着完颜福兴前往城外的俘虏营内招兵买马,周平也会带着完颜福兴前往俘虏营招兵买马,而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乞石烈白山,身为原本的忠孝军统领、副统领,加上情感上跟这些俘虏更近的关系,可谓是一天八趟的往俘虏营里跑,当然,他们去的时候,也会带着完颜福兴当说客。
于是乎,在战时结束之后的耽罗城,最忙碌的人不是叶青,不是这几日因为完颜福兴没死而闷闷不乐的李师儿,更不是那耽罗城的小小知府张宝德,而是当属作为俘虏头头的完颜福兴最为忙碌。
刚刚跟着周平从俘虏营回来,连一口牢饭都还没有吃上几口热乎的,就被宋元庆抢先从牢里带走,继续前往俘虏营当说客,等等刚刚回来后,正打算再要点儿哪怕是已经冰凉的饭菜时,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以及乞石烈白山就开始过来争抢他完颜福兴了。
大概持续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四万多的俘虏被周平、宋元庆以及完颜陈和尚等人收编了一万多不到两万人,而对于剩余的兵力,自然不可能全部屠杀殆尽。
所以在李师儿内心担忧、表面上无所谓的情况下,叶青虽然没有选择直接把这些人放了,但也并没有要把他们全部屠杀,而是先选择了让他们暂时继续待在俘虏营,等金国局势稳定后,再放他们回归自己的家,与家人团聚。
当然,两万多的俘虏自然不能天天吃干饭让叶青白养着他们,因为耽罗与高丽毗邻的缘故,这两万多的俘虏,虽然没有人身自由,但在俘虏营里却是能够吃饱饭,而他们要做的便是替耽罗加固、修高城墙。
之所以会如此,自然是叶青不希望发生在完颜璟身上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
周平与他整编扩大后的破阵营大军暂时继续驻守在耽罗,除了要看防这些俘虏外,自然也是防备完颜福兴他们从高丽保州撤走后,崔忠献万一在高丽国内不敌王瞮时,会往耽罗这个方向寻求庇护。
崔忠献同样可谓是谋杀完颜璟的凶手,虽然并非是他亲手杀了完颜璟,但正是因为他率大军相助完颜珣,才使得完颜璟不单是丢了帝位,还丢了性命。
所以在耽罗成功的阻击了完颜福兴率军驰援后,接下来叶青便是要利用耽罗城,很有可能会选择与王瞮联手,两面夹击崔忠献,从而先间接的为完颜璟报仇。
耽罗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宋元庆、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以及乞石烈白山,包括完颜福兴跟随叶青、李师儿回辽阳之时,恰好正是赵扩从临安到达燕京的时间。
而刘克师也几乎是与赵扩前后脚进入到了燕京,甚至出现在了燕京城门口迎候赵扩的官员队伍中,而且还是站在了队伍最前方的哪一个。
耶律月从虞允文的儒州关隘调走的五千大军,并没有在赵扩到来时撤走,反而是在赵扩进入燕京之后,全部都收缩进了燕京城内,从而使得燕京城内有了两股人数不相上下的兵力,继而使得燕京城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暗流涌动、紧张诡异起来。
1321 回辽阳
留下由周平统领的不到两万人的破阵营继续驻守于耽罗,以及看守剩余的俘虏,叶青便率领其余等人开始回撤向辽阳。
叶青还在回辽阳的路上时,赵盼儿就先接到了叶青的命令,开始与董晁进一步派出探子,从耽罗出发前往高丽,去与高丽君主王瞮接触。
其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希望借此机会除掉崔忠献在高丽的所有势力,作为为完颜璟报仇的利息。
李师儿对此自然是持赞同意见,完颜福兴还活着对于她而言,已经让她这几日是懊恼不已,但念在那些被叶青俘虏的兵士的份上,李师儿眼下能够做的选择,便是先把完颜福兴的命留着。
从耽罗开始回辽阳,一路上还是能够碰到一些躲避战乱的流民百姓,而对于这些百姓,叶青等大军自是不会为难,甚至还在遇到数量颇多的流民时,给予他们一定的帮助,以及建议他们应该去哪里哪里,那里比起如今境内的其他城池来,可谓是要安稳的多。
耽罗城自然而然的,因为要加固城防等一些原因,就成了叶青建议的首选之地,而这些躲避战乱的百姓,在这些大军跟前得到了相应的帮助与尊重的前提下,自然是听从了叶青的建议。
如此一来,耽罗城的扩建自然便是势在必行,并且也需要着更多的粮草,从其他地方源源不断的继续往耽罗方向补给。
自叶青当初离开辽阳前往耽罗时,其实渝关内的其他城池,包括刘克师在辽阳的任务,其中一项便是源源不断的把宋境内的粮草运往金国辽阳,而后再加以分配下去。
所以前些时日赵盼儿跟刘克师在商议赵扩到达燕京之策时,除了因为担忧燕京城的权利会在燕王不在的时日出现更迭外,更是担忧粮草运送有可能会被切断。
刘克师回到燕京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保证从各地运往燕京的粮草,能够顺利的再从燕京被运送至渝关、辽阳等地,从而保障如今身处金国的燕王等人,在后勤补给上没有后顾之忧。
可即便是如此,如今随着与金国的战事全面开启,哪怕是已经暗中准备囤积了近两年粮草的叶青等大军,在战事开始后,依然还是能够感受到来自粮草补给方面的巨大压力。
从耽罗至辽阳,好在所经之地都算是在宋军的控制的范围内,一路上除了遇到躲避战乱的流民百姓外,倒也算是行进的比较顺利。
距离辽阳不到半日的路程时,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各率一万五千多大军,在一条前往辽阳,一条前往咸平府的岔路口与叶青分开,宋元庆、乞石烈白山率其他大军护送叶青、李师儿回辽阳。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则是选择从岔路口北上,与距离他们不到一日路程的耶律乙薛、耶律石北汇合。
夜色再次降临辽阳时,叶青再次率军回到了辽阳,此时此刻,跟随着叶青一同回到辽阳的完颜福兴,内心深处则是充满了诸多五味杂陈的感慨。
当初他在辽阳可谓是何等的风光,而今再次入辽阳,又是何等的落魄!
完颜福兴一路上走的可谓是心惊胆战,特别是当每次与李师儿那望向他时那冰冷的目光相对时,完颜福兴的心头都会不自觉的颤抖几下,甚至都能够感觉到自己后脖颈仿佛在冒凉气一般,更是有些害怕,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会突然人头落地。
叶青留下他的原因他其实很清楚,何况在耽罗他就已经做了好几日的劝降者,所以此时再次进入辽阳城后,完颜福兴对金廷可谓已经是心如死灰,因为他相信,自己在耽罗城替宋军拉拢俘虏的种种举动,肯定会被叶青在第一时间告知会宁府以及圣上完颜珣的。
叶青此举可谓是完全切断了完颜福兴回归金廷的后路,即便是他有幸能够从叶青手底下逃回去,但因为在耽罗城的招降举动,恐怕也使得他难以在朝堂之上立足,甚至有可能还会被完颜珣杀鸡儆猴,用来警告其他可能会投降于宋廷的臣子。
所以如今的完颜福兴回到辽阳后,其心情可想而知是有多复杂与沉重,叶青这边因为李师儿的存在,使得他不知哪天就会人头落地,而完颜珣那边,恐怕也已经把他视为叛臣了。
前后都是绝路的完颜福兴,已经心如死灰,只是……因为他在会宁府的一家老小,让他难以割舍生死,无法拿出视死如归的态度出现在叶青的面前,只能够是卑微的苟活着。
再次迎来叶青归来的辽阳城,已经几乎是如同空城一般,墨小宝、钟蚕、耶律乙薛等人因为都要在城外与金军作战,甚至就连原本应该是驻守于辽阳的刘建升,也随着战事的升级,不得不把大
军拉到距离辽阳三十里的地方驻守,从而既能够形成对墨小宝、钟蚕等人的驰援,也能够兼顾着身后兵力已经空虚的辽阳。
刘克师离去,大情小事都由墨小宝、钟蚕商议着来,但因为他们还要与金军作战,所以不管是处理政务还是军务,都选择在了营地内,如此也就使得辽阳显得更加空虚。
回到府里的叶青一边走一边听赵盼儿的禀报,对于辽阳眼下的境遇,他早已经料到,而当初为何选择只带宋元庆的五千人离开辽阳,而不是由刘建升率近万两人驰援耽罗,也正是出于对这边可能开始的战事的担忧。
一切都如叶青所预料的那般,在他离开辽阳后,金国便发起了对辽阳乃至周边的战事进攻,但因为叶青以及刘克师,当初围绕着辽阳已经构筑了各种战争工事,从而也使得辽阳的战事虽然激烈,但不管是宋还是金,短时间内谁都难以奈何谁,只是因为战事的原因,从而苦了当地的百姓。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回燕京?”赵盼儿问道。
叶青端着茶水,想了下后说道:“还是等这边战事完结后再回去吧。”
“这边战事完结?”赵盼儿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瞪的滴流圆,看着叶青不可思议道:“您……您不会不知道燕京那边的情况吧?我记得每次给您的信息,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啊。”
“有刘克师在燕京,我放心。”叶青淡淡的说道。
赵盼儿微蹙眉头,而后竟然是流露出一种,像是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叶青,而后猝不及防之下,被敏锐发现的叶青用手指在其白皙的额头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并怒道:“什么眼神你,本王看起来像傻子吗?”
“啊!我又没有说话好不好?”赵盼儿噘着嘴,一脸不满的抗议道。
“但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内心的想法,不是吗?”叶青理所当然的说道。
赵盼儿下意识的撇了撇嘴,而后拿出刚刚收到的燕京的消息,递给叶青说道:“这是刘克师在回到燕京后带回来的消息,您看看吧,看完了您可别着急回燕京就好。”
叶青有些好奇,显然有些不理解,眼前这个小丫头怎么会如此笃定,自己看完这封信就会回燕京。
带着一丝的疑惑,翻开这封赵盼儿可以打开查看的书信,里面的内容虽然谈不上有多么的严重,但……好像还真是一直以来,燕京所忽视的一些事情。
“庆元六年四月、谢深甫、韩彦嘉就已经秘密抵达燕京,庆元七年五月,谢深甫、韩彦嘉就开始在圣上赵扩面前弹劾燕王府拥兵自重。”
书信并不是很长,谢深甫、韩彦嘉到达燕京的消息他知情,是他没有想到刘克师不知情,至于谢深甫、韩彦嘉弹劾自己的燕王府……。
“这是因为耶律月的关系吧?”叶青笑着问道。
赵盼儿还是比较诧异叶青看完书信后的从容,心里不由得佩服着,看来人家能够坐上燕王的位置,不单单是靠那常人难以企及的赫赫战功,既是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魄力,恐怕就没有多人能够企及吧?
赵盼儿不答反问道:“我听刘大人说,当年您在临安时,跟谢深甫之间可是有不少恩恩怨怨?人家现在已经跑到您的地盘上弹劾您了,您就真的一点儿也不担心?”
“不担心。”叶青摇着头笑道,随即把手里的信递给了赵盼儿,而后微微长叹一口气,在赵盼儿看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说道:“有些人就是如此的有恃无恐啊,谢深甫很清楚,不管是朝堂之上还是私底下,我都不愿意给他为敌,或者是能把他怎样,所以他才会如此的肆无忌惮。不过其目的,终究是逃脱不了一个名字罢了。”
“名字?”赵盼儿蹙眉道。
“读书人为何要为官?”刚刚回到辽阳的叶青,并不显得疲惫,倒是显得十分健谈。
“读书人为何要为官?”赵盼儿像是一下子还被问住了,露出思索的神情喃喃念叨了几遍后,这才半信不疑的说道:“读书人之所以考取功名为官……您是说为了功名?”
“要不然呢?”叶青笑着反问道。
“既然是为了功名,那又何苦跟你过意不去?想要功名,大可以自己去挣功名不是吗?为官清廉自然可以得百姓之爱戴,为官若是……那也自然是名利双收。可若是谢深甫是为了功名,那么他不知道跟你过意不去的后果吗?”赵盼儿蹙眉,风尘之中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为了财为了色为了功为了名,不管是那种人她都见过,特别是读书人的功名,她认为她最是清楚不过。
正所谓: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乃是宋廷大家张载之明言,如今也自然而然的,成为了读书人为官之道的座右铭,成为了他们之所以为官的终极目标。
所以即便是赵盼儿明白这些,但还是不太明白,既然读书人为官,既然是为了天地、生民、往圣、万世,那就更不应该与叶青为敌对抗才是,应该众志成城不是吗?
“宋廷如今谁最有影响力?谁最位高权重、只手遮天?”叶青笑着问道。
赵盼儿再次露出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叶青,叶青抬起手作势再打其白皙额头的瞬间,赵盼儿急忙后仰身子,而后调皮的笑了下道:“您不会是想要让我夸您吧?”
“当然不是。”叶青说道:“既然你知道宋廷朝堂之上有这么一个人,那么这些读书人为了在天下人面前扬名,或者是在后世史书上留名,那么是不是应该在朝堂之上做出一幅不畏权贵的姿态来?如此一来,是不是就有了一条名利双收的捷径?”
“捷径?”赵盼儿蹙眉看着叶青,沉思着道:“你是说……只要骂你跟你对着干,就能够扬名立万?就能够得到天下人的认可?”
“造福社稷、造福百姓太累,且道路曲折漫长,在朝堂之上更是会遭到种种阻挠与反抗,各种利益的交织之下,想要为了自己的理想而为官,是何其的艰难?功名二字念起来简单,但想要踏踏实实的把功名二字放进自己的兜里,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现在朝堂之上,又有多少人愿意踏实下来真的为江山社稷、天下百姓而谋福祉?”赵盼儿显然还是难以理解,谢深甫这类的官员,之所以跟叶青作对,是为了扬名立万,是为了名声才如此。
而就在叶青跟赵盼儿继续在进行这个话题,先是回到自己庭院,而后再次来到厅内的李师儿,则是解开了赵盼儿的疑惑。
不过,对于谢深甫如此故意碰瓷叶青一事儿,李师儿同样感到困惑,难道谢深甫真的不怕死?还是说,是因为叶青有什么把柄在其手,才使得谢深甫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的与叶青作对。
赵盼儿经过李师儿的解释,还是有些紧皱眉头,努力消化着刚刚的话语,再次出声问道:“你是说……谢深甫这类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不怕死?”
“他们不是不怕死,但为什么敢于挑衅燕王,我想无非就是因为这是一条成名、获取功名的捷径罢了。当年在金国的朝堂之上也不乏这种人,让他们去治理一方,他们没有那个本事。即便是他们本身能够做到清廉、公正,可他们却是约束不了自己的属下,要么便是刚一到任便与属下结下了矛盾、恩怨。要么便是过于迂腐、执拗,从而使得自己在任上时,不单是没能够与自己的同僚相处愉快,同时也没有在为官之时造福一方,反倒是最后,把老百姓折腾的筋疲力尽、苦不堪言。所以也就证明,其治理一方、造福一方的能力与其高谈阔论、纸上谈兵的能力完全是两回事儿。”
李师儿继续侃侃而谈道:“但这种人,本身却是没有一点毛病,在任时碌碌无为,不再任时,或者是为清闲差遣时,却总是觉得自己的才华无法得以施展。而在碰了一鼻子灰、在为官一任失败后,非但不会从自身寻找原因,反而是怪时事、以及他人。总之,所有的错都是人家的错,他不会有什么错。所以我想,谢深甫应该便是这种人,有着一些因为读书人的孤傲,但却没有其所读诸多书籍的能力。如此一来,这种人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而且还让他们找到了一条在朝堂之上扬名立万的捷径,那就是谁的权利大就骂谁,反正在他们看来,这个权利大的人,绝不会跟他们一般见识,更何况他们本身从没有犯过错……。”
“那若是没有权利大者呢,朝堂之上,岂不就没有了他们的立足之地?”赵盼儿不解问道,民间的事情或许她都能够看的一清二楚,但若是是真正的官场之道的一些行径上,赵盼儿显然还差些火候。
“很简单,若是朝堂之上没有那个权利最大者,那么便骂自己的上司,或者是……直接骂皇上就是了。总之,不畏权贵、为国为民是他们挂在嘴上的标榜,没有那个为国为民的能力,但有一张为国为民的嘴,其他人还拿他没有任何办法。”李师儿不知何时,竟然也学会了叶青那无奈耸肩的动作,这让赵盼儿当下,瞬间放弃了继续思索谢深甫这类人存在的原因,反而是目光在叶青跟李师儿之间来回游走着。
就是那种很突然的……很突然的意识到,李师儿跟叶青之间,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瞬间引起了她内心更大的好奇心!
1322 身不由己
叶青回到辽阳后,接下来的日子里还真的是完全没有离开辽阳,紧忙赶回燕京的打算。
叶青如此沉稳的举动,不止是让赵盼儿难以理解,就连燕京城的一些人,都很难理解,为何到了现在,叶青竟然丝毫没有要回燕京的打算。
回到辽阳的叶青,仿佛根本不在意燕京如今在他人看来颇为严峻的局势,回到辽阳的第二日便见了墨小宝、钟蚕、耶律乙薛等将领,那两日的辽阳因为墨小宝等人赶回的缘故,倒是显得热闹了许多。
而后随着几人再次出城前往沙场后,整个辽阳又再次变得沉寂了起来,不过相比起叶青还未回到辽阳时,略微显得人心惶惶的局势来,如今的局势因为叶青坐镇辽阳的关系,已经是彻底安抚住了百姓乃至整个辽阳府。
由此可见,只单单是一个燕王叶青不带一兵一卒的坐镇辽阳,其产生的影响力对于民心、军心的重要性。
同样,完颜福兴投诚的消息在金国那边,则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此消息原本是被完颜珣一直捂住不让其他臣子得知,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突然有一天,朝堂之上在朝会还未开始前,朝臣们在大殿上便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而完颜珣也同时感受到了,完颜福兴的叛变,对于朝堂带来的影响与动荡,绝对是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
不过让人稍感意外的是,完颜福兴的叛变,却是并没有在民间激起什么浪花,甚至在酒肆、茶楼内,都没有多少百姓对此议论纷纷,这点儿倒是让完颜珣稍微松了一口气,意识到眼下除了与宋军在辽阳城外的战局外,便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朝堂之上的人心安抚下来。
停留在辽阳的叶青,在见过了墨小宝等人后,直到深夜时分才一个人从书房走出来。
不远处鬼鬼祟祟的赵盼儿,自叶青回到辽阳后,最终还是发现了叶青跟李师儿之间的秘密,虽然她没有十足的证据,但……那份女子的敏感与直觉,还是让她在心里笃定,叶青与李师儿之间的关系,已经完全变得不一样了。
所以,今夜看着叶青书房的灯光终于熄灭,叶青走出书房,竟然直接走向李师儿的庭院时,赵盼儿的燕京瞬间瞪得如同牛眼一般!
这还不算是让她感到吃惊的,最为吃惊的是,自然而然的移步至李师儿庭院的叶青,这一晚上竟然没有再出来过,而且……原本亮着灯光的李师儿的房间,在叶青进去不久之后,便熄灭了灯光,随即一切就都变得安静了下来。
“这……这怎么可能!”赵盼儿难以置信,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而就在喃喃自语外加难以置信的赵盼儿,偷偷在庭院门外感叹世事多变时,一片漆黑的房屋内,穿着单薄睡衣的李师儿,如同蛆一样在被窝里蠕动着钻进了叶青的怀里。
随即仰起头看着那坚实的下巴,不自觉的伸手抚摸着那短硬的胡茬,道:“你来时就没有发现身后尾巴跟着吗?”
“还有必要偷偷摸摸吗?”叶青深吸一口气淡淡问道。
李师儿沉默,一时之间情绪有些复杂,不知道叶青如此的不避讳,对自己到底是喜还是忧,下巴放在叶青宽厚结实的胸膛,整个人也几乎把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叶青身上,下意识的抚摸着那让她手心痒痒的胡茬,漆黑中撅了撅嘴:“你燕王要是不怕,我李师儿便也什么都不怕。你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才不想回燕京吧?”
“时机未到,时机到了自然是要回去的。”伸手抚摸着李师儿柔软的腰背,微微深吸一口气道:“当然,到时候你也得跟着一同回燕王府。”
“燕王府?”李师儿嘴角带着一丝不屑,随即把半个脸颊贴在叶青的胸膛,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微微沉默了下道:“燕王府哪里会有我的一席之地?我还是随便在燕京买个宅子孤独终老算了,你那燕王府,我可不敢去住,说不准哪天就被人毒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叶青会心一笑,而后笑问道:“原来如此,我还道你根本不怕她们呢。”
“我才不怕她们,只是不愿意跟她们计较而已!”李师儿继续嘴硬道,不过紧贴着叶青胸膛的急速心跳声,却是出卖了她的口是心非。
房间内陷入到了沉默中,平稳而悠长的呼吸声彼此可闻,叶青下意识的抚摸着李师儿那柔软光滑的背部,李师儿继续半边脸紧贴叶青宽厚结实的胸膛,只是心思已经飞到了遥远的燕京:自己一旦跟随叶青回到燕京,真的能够跟她们和平相处吗?她们是否真的可以毫无缔结的接受她呢?
这个问题显然李师儿一时之间难以得到答案,甚至她也清楚,即便是到了燕京,恐怕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得到答案,但这些并不影响她现在去思索这些问题,以及在这些让她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中缓缓入睡。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进庭院时,昨夜里想了一晚上,也没有想明白叶青怎么会在李师儿房间过夜的赵盼儿,一大早便拿着一些不轻不重的消息,先是假装到原本叶青应该在的庭院内寻了叶青一遍,而后便带着好奇心来到了李师儿的庭院。
太监与赵盼儿对话时,赵盼儿总是显得心不在焉,目光总是在庭院里那李师儿的房间处游走着,像是怕一不留神错过什么重要的细节。
不过显然赵盼儿有些过于谨慎了,因为叶青大方的出现在了门口,而且还是……穿着睡衣,这让原本带着一丝捉奸意思的赵盼儿,瞬间觉得自己冥思苦想了一晚上的所有计策,好像一下子都没有了用处。
被叶青带进房间的赵盼儿,首先便看到了穿着睡衣,正在宫女的侍奉下梳妆打扮的李师儿,眼珠子有些不可思议的瞪了瞪,而李师儿回过头来对她示意善意的微笑,则更是让赵盼儿有些吃不消。
她与李师儿之间,本就有着一些过节,虽然这些过节并非是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但自从叶青让赵盼儿去接李师儿那天起,两女之间的关系便一直比
较微妙,时不时的便会因为一些小事儿而暗中较劲,非要分出个胜负才行。
在一起的时日里,两女是各有胜负,可谓是平分秋色,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两人相见时,总是不会给对方好脸色,而今日李师儿破天荒的对赵盼儿报以善意的笑容,这让赵盼儿此刻觉得,李师儿的这个笑容,好像是胜利者的笑容呢?
好像……好像就跟她在青楼时,与其他姐妹争抢客人时,而那一方得到客人青睐的姐妹,就总是会露出这种……看似善意,实则是带着胜利者意味的挑衅笑容,包括她也同样如是,都不知道当初在那些姐妹面前,曾经以这样的笑容示人过多少次。
而今,李师儿如此善意却是带着胜利者挑衅的笑容,则是好像让她终于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心头哼了一声,而后便有些心虚的面对着叶青的视线,拿着那些不轻不重的消息开始向叶青禀报着。
叶青像是看穿了赵盼儿的心思一般,所以那双锐利的眼神,也就使得带着一丝捉奸意味的赵盼儿,越发显得心虚,在禀报时,时不时就会结巴或者是说错话,而后便会引来李师儿的轻声的嘲笑。
叶青趁着赵盼儿不注意时,再次在那白皙的额头上敲了下,而后说道:“好了,不必说了,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了。”
“哦,那我就……先出去了?”赵盼儿不屑的瞟了一眼李师儿,而后才对叶青说道。
“差人把这封书信送至长岭,必须亲手交给乞石烈诸神奴,并告诉他,是皇后李师儿的意思,现在是他开始有所举动的时候了,至于蒙古人那边,我自会帮他解决后顾之忧。”叶青对赵盼儿说道。
低着头的赵盼儿,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总之,在叶青说完后,赵盼儿在梳妆打扮完毕的李师儿那挑衅的目光下,有些稍显狼狈与心虚的赶紧离开了这座庭院。
乞石烈诸神奴镇守在长岭一直以来都没有任何动作,这让已经内外交困的完颜珣多少感到有一丝的欣慰,甚至在从高丽保州调回完颜福兴,以及开始调集国内其他各路大军,准备对叶青所镇守的辽阳发动战争时,完颜珣还特意亲笔写了封信给乞石烈诸神奴,不同于以往站在皇帝的高位与乞石烈诸神奴交谈,这一次完颜珣在给乞石烈诸神奴去信时,选择了叙旧式的书信方式,而在字里行间,更是把自己放在了与乞石烈诸神奴平等的位置来对话。
除了嘉赏鼓励了乞石烈诸神奴这两年镇守长岭的功绩外,同时,也在书信到达长岭后,第一时间把一些物资调集到了长岭。
之所以选择如此近乎讨好的方式与乞石烈诸神奴对话,无非就是希望借此机会稳住镇守长岭的乞石烈诸神奴,使其不会因为国内的形势,而在这个时候突然之间叛投叶青,或者是突然向他发难。
当然,乞石烈诸神奴镇守长岭,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自然是防守蒙古人与叛投蒙古人的耶律留哥一部,所以对于完颜珣而言,在眼下内外交困的局势下,完颜珣自然是无法得罪起乞石烈诸神奴,更是得罪不起乞石烈诸神奴前方镇守的蒙古人与耶律留哥一部。
叶青的书信在还未到达乞石烈诸神奴所在的长岭时,远在儒州的虞允文,则已经收到了叶青的来信,内容自然是在乞石烈诸神奴开始向金国境内,尤其是往会宁府的方向进攻时,希望虞允文能够率兵牵制住,可能会随着长岭乞石烈诸神奴的动作,而跟着有所动作的蒙古人以及耶律留哥一部。
当然,叶青在除了给乞石烈诸神奴以及虞允文的书信同时,也同样给人已经远在花拉子模的铁木真去了一封信。
不同于给乞石烈诸神奴、虞允文的书信,在给铁木真的书信中,叶青同样也是采用了叙旧式的谈话方式,除了追忆当年两人之间的友谊之外,虽然没有在字里行间提及这两年给予铁木真粮草等物资的援助,但书信的内容通篇下来,除了所谓的兄弟情义之外,便是他叶青给予蒙古人的无私帮助等等事情。
自然,叶青如此做,也是希望在与金国开始全面战争时,蒙古人能够选择袖手旁观,而不是在关键的时候参与进来。
儒州的虞允文还未按照叶青的命令有所动作时,燕京则也已经知悉了关于儒州虞允文的动向。
不同于其他人对于虞允文的放心,燕京城的李凤娘、赵扩、谢深甫等人,则是对虞允文接下来的动作充满了深深的担忧。
安北府里,李凤娘眉头紧皱,赵扩坐在一旁则神情稍微显得轻松一些,谢深甫、韩彦嘉等人则与李凤娘的表情大致相同,同样是一脸的愁容。
虞允文接下来可能在儒州的行动,对于他们来说可谓是如同一座沉重的山压在了心头。
“母后,其实眼下还不清楚虞允文会率军前往何方,所以儿臣以为大可不必如此忧心才是。”赵扩看着李凤娘那哀愁的面容劝慰道。
李凤娘先是长叹一口气,而后摇着头道:“若是等虞允文行动了,恐怕到时候就晚了。对于叶……对于燕王母后要比你了解,这人每次的举动看似都意气用事般的行事,但每一次则都是经过精心算计的。虞允文在儒州将要有所动作,自然不可能是他私自的行动,必然是接到了辽阳燕王的命令。”
“圣上,臣以为皇太后所言极是。”谢深甫穿着朴素的便服,一张老脸也是布满了皱纹,但一双眼睛在此刻却是显得炯炯有神,接着说道:“圣上您到燕京已经快要有半月有余了,虽然圣上您因为燕王在辽阳有军务在身,所以并没有要求他必须回燕京拜见您。但而按理来说,燕王这个时候,不管出于何种目的,都应该回到燕京拜见圣上才对。可叶青却是在从耽罗回到辽阳后,竟然无动于衷,由此可见,这叶青如今因为位高权重,已隐隐有不把圣上您在眼里、是其狼子野心渐显的趋势。所以……臣以为眼下形势,我们必须提前多做准备才是。”
赵扩偷瞄了一眼旁边的李凤娘,而后有些
啼笑皆非的看着一脸肃容的谢深甫,说道:“谢大人,我记得在朕刚到燕京时,你曾向朕谏言,若燕王在朕抵达燕京之后,便急不可耐的从辽阳赶回至燕京的话,那么就说明在北地位高权重的燕王,已经有了不臣之心,是深怕朕趁他不在燕京时,夺取他在燕京的一切权利,所以才会赶回至燕京,以防自己的权利被朝廷、被朕夺走。这话……可是谢大人说的吧?”
谢深甫微皱眉头,一言不语。
李凤娘有些意外的看了看谢深甫,也并没有说话,而一旁的韩彦嘉,则是无声的在心里叹口气,他已经猜到,接下来这位年轻的圣上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赵扩顿了下后,便接着说道:“今日刚刚,你又说叶青留在辽阳不回燕京,是目中无朕,是不把朕放在眼里。是其狼子野心在作祟,所以……朕倒是想替燕王问谢大人一句,到底是想让燕王回燕京,还是不想让燕王回燕京呢?”
“此一时彼一时。”谢深甫眉头紧皱,老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尴尬,即便是旁边的李凤娘,都有些目瞪口呆谢深甫的言语,但谢深甫依旧是表现的极其沉稳,闷声继续说道:“当初臣不想叶青回燕京,确实是深怕叶青防备圣上来燕京是为夺权。但如今,儒州虞允文即将要有动作,这岂不是足以说明,叶青如今不回燕京,却命虞允文在儒州有所动作,正是为了防备圣上您吗?”
“辽阳战事正酣,燕王麾下在辽阳有多少兵力?不过是五六万人而已,而金国的兵力……可是倾全国之力,即便没有数十万,但一二十万的人马,对于金国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所以虞允文如今在儒州有所动作,又怎么能够便轻易认为是因为朕抵达燕京呢?”赵扩淡淡的问道,语气之中虽无丝毫不满之意,但当着皇太后李凤娘的面,如此站在叶青的角度去为叶青辩解,也就足以看得到,此时的赵扩对于远在辽阳的叶青态度,并未有如同谢深甫、以及刘克师等人所猜测的那般狭隘。
“可……虞允文在儒州有所动作,在这个时候,难免不让人产生遐想不是?”李凤娘见谢深甫黑着一张脸,赵扩说的话又是完全站在了叶青的立场上,这让李凤娘在提醒赵扩时,在语气上也不得不做出一丝妥协与让步。
“母后,儿臣相信燕王此举绝非是因为儿臣到达燕京,想必是有其他缘由。至于……为何没有告知我们,这其中的原因,恐怕确实跟燕京城的局势有关吧。”赵扩说道最后,语气中多多少少的带着一些无奈。
即便是他与叶青君臣之间可以坦诚相待,但并不代表各自麾下的其他人,也能够如同他们二人一般,会站在对方的角度去理解对方。
刘克师从辽阳回来了,谢深甫、韩彦嘉以及母后李凤娘,又都对燕王的种种举动充满了各种猜忌,而这些,赵扩相信,恐怕都不是他与燕王的本意。但奈何,如今的两人身后都有着庞大的利益集团,这就使得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很有可能被人误解,也就使得彼此麾下的其他人,往往都会做出不同于他们二人心意的判断以及行动来。
赵扩愿意相信虞允文在儒州即将要采取的动作,与燕京无关,就像叶青愿意相信,赵扩前来燕京的目的,与夺取北地的权利无关。
“圣上,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臣以为,即便圣上您愿意对燕王的种种以宽容度之,但在私底下,我们做一些必要的提防之策也未尝不可。既然圣上相信燕王对朝廷的忠心,那么燕王对于圣上的一些举动,也应该谅解才是。所以,臣以为,按照眼下燕京两方对峙的局势,我们应该有所提防才是。毕竟,燕王府还有一位王妃手握五千精兵,就在这燕京城里,而且……也都是从儒州虞允文那里调集过来的,这些可都是跟朝廷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也从来没有跟朝廷打过招呼,就这么……在圣上您到达燕京前,驻守在了燕京。而今,圣上您已经在燕京有近半月,按理说,这些人是不是也应该撤出燕京城了?毕竟,不管如何,这圣上所在的燕京城,如今可是行在如同都城,岂能有一股不听差遣的大军存在?”韩彦嘉说的是语重心长,同时也点出了眼下燕京局势的冲突点到底是什么。
赵扩微微叹口气,并没有理会韩彦嘉这个岳父,而是看着李凤娘说道:“母后,此事儿交给儿臣来处置如何?”
原本假寐休息的李凤娘缓缓睁开眼睛,认真且仔细的看着赵扩,对视了好一会儿后,李凤娘的态度终于软了下来,轻声道:“好,燕京的事情母后自是不便再继续插手,不过……母后还是想要提醒你,你初来乍到燕京,在一些事情还需多留一些心眼,不管你对燕王的态度到底如何,但终究是这些都是大宋的江山,你身上的担子、以及你朝堂之上的臣子,可远远不止燕王一人。君臣和睦、坦诚以待自然是皆大欢喜,对朝廷、对社稷乃至对百姓都是莫大幸事。可若是君臣之间有不睦,有自己的态度,母后还是希望你早做打算。这些年来,燕王什么样艰难的局势都经历过,哪怕是九死一生的死局,都能够被他生生的下成活棋,甚至是每次还都能够笑到最后。”
赵扩在李凤娘说完后,心头却是感到一阵轻松,而后笑着保证道:“母后,您放心,儿臣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儿臣自有主见,儿臣自然是会对我大宋的江山社稷负责的。当然,也不会辜负母后您的期望。”
谢深甫在被赵扩辩驳了几句后,便一直阴沉着脸不再说话,而在刚刚韩彦嘉说话时,对于韩彦嘉的态度,他还是觉得很不满,认为韩彦嘉此时应该跟他站在同一立场才是。
没在例会厅内的几人,赵扩见母后李凤娘愿意放手燕京的事情后,便挥手招来站在不远处的卫泾,而后走到其跟前,低声说道:“告诉刘克师一声,明日朕要去燕京府衙转一转,这几日朕可谓是转变了燕京城的里里外外,如今唯有这金国的旧皇宫、我大宋燕京府的新府衙还未去过。”
1323 眺望山河
北地粗狂豪放、南边山清水秀,这是赵扩来到燕京之后最大的感受。
不论是他这几日游走的燕京各地,还是在燕京城里看到的一切,都让他真切感受到了南北两地的差异。
特别是新燕京城的宏伟与气魄,更是仿佛给赵扩打开了一道新的世界大门一般。
赵扩甚至是从来没有想过,一座城池可以如此宏伟,一座城池竟然可以有如此大的湖泊,一座城池内,竟然可以有……如此规模宏大的皇宫!
南北的差异,除了气候上的感知外,所见所听到的一切,都让赵扩感到新鲜与惊讶。
甚至远远望着燕京城外那连绵起伏的青山时,赵扩的内心都会不由自主的去憧憬、去想象,山的那边到底是一幅什么景象?茫茫大草原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般,一望无际之外且荒凉又豪迈吗?
赵扩很想去亲自去关隘看一看山的那一边的景象,也想亲自走过燕云十六州的每一处关隘。
毕竟,燕云十六州的每一个关隘,都充满了传奇故事,与一代又一代的名将、忠臣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同样,也因为这些关隘的存在,那绵延如同巨龙的长城存在,才使得中原能够在一次次的险要关头浴火重生,免遭覆灭之险。
站在新燕京城那高大巍峨的城楼上,眺望着远处的景色,赵扩心潮澎湃、豪气干云,原来……只有亲自站在了这一方土地上,才能够真切的体会到,脚下的北地几千年来,到底都蕴藏了一些什么,也才真切的感受到……何为民族的脊梁、何为民族的荣耀。
可这些……又是需要多少的鲜血,需要多少代人的生命与忠诚,才能够使得中原的土地疆域,在历史的长河中,积累出如此让人感到骄傲、荣耀的信仰。
仿佛耳边正在响起金戈铁马的声音,仿佛浴血厮杀的惨烈景象,此刻就在他的眼前一幕幕的飘荡着,仿佛那青山之中并非都是无声的山石,仿佛那每一块石头,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凝聚而成,仿佛正是因为那些连绵不断的青山,世世代代的坚守与流血牺牲,才有了今日他能够站在城楼上眺望的这一刻。
身后响起了微微有些急促的脚步声,赵扩并没有回头,依然是沉浸在刚刚的思绪里,依然是胸怀激荡,右手缓缓抚摸过城楼上朱红色的栏杆,岳少保的那首满江红,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不知不觉的,赵扩站在城楼上面对远处如同青龙的绵延青山,念完了岳飞的这首满江红,突然之间,他仿佛有些理解叶青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因为什么了。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赵扩不理会身后不远处停下的脚步声,再次喃喃念着那满江红的最后一句,而后过了好一会儿,待自己的心境平复后,这才缓缓转过身。
站在城墙上高大巍峨的城楼内,望向站在巨大的城楼门口的刘克师,此时此刻,刘克师的身后是如同临安御街一般宽敞的城墙道路,而刘克师的身形,在如此的对比下,显得是那么的渺小。
就如同他赵扩孤身一人站在这巍峨的城楼里一般,显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就像是一只蚂蚁一般。
“臣刘克师见过圣上。”在卫泾悄无声息的退下后,站在城楼门口外的刘克师,毕恭毕敬的向成楼内的赵扩行礼道。
“刘大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赵扩的脸上瞬间浮现了满面笑容,缓步走到起身的刘克师跟前,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五十多快要六十岁的老人,含笑道:“朕这些年来对刘大人可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今日见到刘大人,可算是了了朕心里的一桩心愿了。在此,朕真的要多谢你,这些年跟随在燕王麾下,为我大宋江山社稷所做的一切才是。如今朕来到了燕京,所以刘大人,朕为了奖赏你这些年来对朝廷的殚精竭虑,你想要朕怎么封赏你?”
“臣不敢居功,北地能有如今局面,都是因为燕王之功,而臣……不过是听命行事,所以臣更是万万不敢向圣上索要封赏。”刘克师面对缓缓踱步到他跟前的赵扩,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说道。
而这不动声色的后退,看在赵扩的眼里,就像是刻意要与他拉开、保持距离,不想与自己为伍一般。
赵扩心里微起波澜,不过很快就被他掩饰过去,宽容一笑后,便也不再理会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的刘克师,径直踏出城楼,沿着宽敞如同临安御街的平坦城墙路缓缓向前。
刘克师转身远远跟在身后,一君一臣便是这般默默走在空无一人的城墙上。
“北地确实与朕想象中的北地完全不一样,本以为……不过就是比临安大一些,山比南边的山高一些,水比南边的沉一些,再者便是这气候分明一些,就像是这北地百姓的民风民俗与性格,都是那么的分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光棍眼里不揉沙子是吧?”赵扩抚摸着宽厚的城墙,回头对跟在身后不过五步的刘克师问道。
就在刘克师正在思索着该如何回应赵扩这如同家常式的问话时,赵扩则继续说道:“可当真正来到北地,脚踏实地的站在这一片疆土上后,朕才发现,这北地啊……与朕所想的北地完全不同,是大不一样啊。”
“圣上心思缜密,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发现南北的不同,只能说明……圣上英明。”原本可是读书人出身的刘克师,此刻在赵扩眼中更加像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北地官员,不同于南边官员的舌灿莲花,这边的官员,嘴巴都显得……比喻为有些笨嘴拙舌虽然不是很恰当,但也能够看出来,北地的官员好像都不善谈吐。
看看,就连被誉为北地除叶青之外权利最重的北地第二人,在面对他赵扩时,说话都显得那么的生硬跟笨拙。
“哈哈……刘克师,这话听起来可是言不由心啊,朕可是丝毫没有
听出来,你这是在奉承朕啊。”赵扩哈哈大笑两声,一手拍着坚厚的城墙道。
刘克师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他自然是承认自己的笨嘴拙舌,当然,他也很清楚,自己之所以会变得如此不懂奉承交际,完全都是因为受叶青的影响,就像他这辈子原本以为无望的仕途,最终却又能够走到今日这般高位,完全是因为拜叶青所赐一样。
这些年在刘克师在北地务实的作风,以及叶青对他高严苛的要求,加上他本身在叶青麾下便是以战后安抚的各项事宜为主。自然,就促使着他需要以雷厉风行、直来直去的风格来行事,稍微的优柔寡断、犹豫不决,都有可能会引来一座刚刚被攻下来的城池内的各大士族、豪门的要挟与讨价还价。
所以这些年来,不知不觉的,刘克师身上早就蜕去了书生的迂腐跟执拗,从而变成了一个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官员。
笑容很快从赵扩的脸上隐去,站在城墙上远眺那绵绵青山,仿佛都能够看见驻守着诸多兵士的关隘一般,可以想象,如今的北地与燕云十六州,若是没有了叶青这个主心骨的话,那么这燕云十六州的各处关隘……就真的还能够固若金汤、稳如磐石吗?
赵扩心里没有答案,因为他不清楚草原上的蒙古人,在马背上的速度到底有多快,也不清楚,野蛮贫穷的蒙古人,到底是依靠着什么,能够攻陷这一道道如同天堑的关隘。
不过赵扩自从经历过了平定自杞、罗甸与大理一战后,便早已经不像最初那般,敢把战争视为儿戏,以及在心里轻视那些看起来衣不蔽体,但格外凶悍野蛮的外族之人。
“朕这脚下所踩的土地,可是我大宋的疆域?”神色肃穆的赵扩,扭头看着身后的刘克师突然问道。
刘克师脸色平静,看不出丝毫的异样,恭敬的回答道:“自然是大宋的疆域,无论是这巍峨高耸、气势磅礴的新燕京城,还是那远处的绵延青山,都是大宋的疆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所以燕京城乃至北地的臣子,也都是朕的臣子,对吗?”赵扩彻底转过身,正对着刘克师问道。
刘克师此时平静的神情才微微有了些波澜,皱了皱眉头后道:“圣上所言极是,不止是整个北地,甚至用不了多久,就连渝关外的大片疆域与城池,在燕王的铁骑攻伐下,也将会成为我大宋的疆域。”
“所以朕可以完全放心的相信燕王,可对?”赵扩问的模棱两可,不说明到底是相信燕王能够攻伐下渝关外的金国,为大宋朝开疆拓土,还是说是相信燕王对宋廷的忠心耿耿。
“自然,圣上完全可以相信燕王,能够在不久的将来把整个金国都纳入我大宋的疆域之内。”刘克师此番话,既回答了赵扩的问题,同样,也给予了赵扩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立场态度,那就是他刘克师不管如何,都会以燕王叶青马首是瞻。
所以燕王认为攻伐下来的疆域是宋廷的疆域,那么便是宋廷的疆域,若燕王认为不是,他刘克师也绝不会把那些疆域归为宋廷。
赵扩有些气馁,甚至是隐隐有些不悦,刘克师的言语与态度,已经完完全全表明了他的立场,那就是:你赵扩来到燕京后,想要和善相处,那么燕京就绝不会有事情发生。不过若是燕京城发生了什么不利于燕王的事情,赵扩相信,刘克师立刻就会翻脸不认人,即便他是宋廷的皇帝,在刘克师眼里同样不好使。
想通了这一点的赵扩,便再也从刘克师身上看到丝毫他对自己的恭敬,相反,如今在他面前恭敬有加的刘克师,让赵扩意识到,此时刘克师对自己的恭敬态度,那是因为燕王的面子才会如此。
所以刘克师恭敬的态度对的不是自己,而是远在辽阳的叶青。
赵扩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自己面对刘克师那恭敬的态度,却微微有些不悦的心情,继续问道:“虞允文接下来的动向要去何方?”
“回圣上……此事臣真的不知。”刘克师微微躬身说道。
赵扩心头瞬间升起一股无名火,不过看着刘克师那不像是说谎的神情,赵扩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平静问道:“你刘克师一直以来都被誉为北地第二人,虞允文的大军调动一事儿,你说你竟然不知情?”
刘克师面对赵扩的质问,差点儿习惯性的翻一个白眼,而后反质问一句:你这个圣上都不知道,我一个还是三品的官员,为什么就要知道?
不过这种反质问他也就是在心里想想罢了,自然是不把真当着赵扩的面说出来。
“回圣上,臣在北地被誉为第二人,不过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词罢了。臣在北地的差遣,一直以来都是在燕王攻城略地之后,做那些繁琐的战后安抚事宜,再者便是偶尔有闲暇的话,为燕王出征的大军做好粮草补给而已。其余事情,臣并没有权利参与,也不敢私自打听。”刘克师说完后,见赵扩张嘴就要质疑似的,便急忙说道:“是的,臣也曾经率兵作战过,不过那都是早年跟随燕王攻夏的时候,而且那时候是因为情势所迫,燕王麾下无人可用之际,所以便把臣拉出来充数罢了,虽然最后那一仗臣虽然侥幸率军打赢了几场,但……实话实说,到现在为止,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赢得。”
面对刘克师的解释,赵扩一时之间竟然被气笑了,特别是看着刘克师那张无辜的老脸,赵扩甚至都能够想象的到,当年燕王无奈之际,把刘克师拉出来率兵作战时,刘克师的茫然与忐忑的心情来。
“燕王在北地号称拥兵数十万,又怎么会在攻夏之时,麾下连将领都拿不出来几个?”赵扩颇感兴趣的问道。
当年燕王叶青攻夏时,刘克师还没有像现在这般苍老,而赵扩也还没有当上皇帝,甚至……那时候的他,狗屁都不懂,还在和尿泥玩儿呢。
不过赵扩后来,也隐隐向李凤娘打听过叶青当时在攻夏时的情景,包括当年叶青是如何一步一步的走到今日这
般高位的一些事情。
也正是因为叶青与朝廷,或者是与宗室之间的恩恩怨怨、纠纠缠缠了这么多年,几乎可以说,宗室的衰落与叶青的崛起,在时间线上几乎是一致的。
当年的高宗皇帝想要找一把趁手的刀,最终选择了时任临安禁军小小都头的叶青,而叶青,也抓住了高宗皇帝给他的这个机会,从而使得他即便是到最后,高宗皇帝想要亲手毁了这把刀,但都没有成功,反而是使得这把兵刃越发的锋利,甚至是到了伤人伤己的地步。
朝廷不想养虎为患,于是自高宗皇帝起,一直到赵扩继任宋廷皇帝,几乎每一个皇帝都想过要除掉叶青这把既能伤人,也会伤己的兵刃,可最终,每一个人都失败了,而叶青却是越挫越勇,最终走到了今日这般高位。
如今,在北地甚至已经有如此传言:北地可以没有临安朝廷,但决不能没有燕王镇守。
这也是赵扩一路从临安到燕京后,几乎每天都会听到的话语,特别是一些酒楼、茶肆里的民间流言,更是把这件事情当成了每天喝酒的必备谈资。
回过神的赵扩,面对刘克师那心照不宣的眼神,下意识的点点头后,道:“不错,那时候的形势对燕王确实很艰难,还真称得上是内忧外患啊。”
“眼下的局势,对于燕王而言,同样是也很艰难。”刘克师不动声色的说道,显然是意有所指。
赵扩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刘克师,而后点着头笑了下道:“不错,眼下的局势对于燕王而言也很艰难,所以你刘克师在怪朕来的不是时候?”
“臣不敢。”刘克师急忙说道。
赵扩意味深长的体会着刘克师的臣不敢这句话,不敢怪罪,并不代表来燕京这件事情,对刘克师而言就是对的不是吗?
“为何要突然从辽阳回燕京?”赵扩岔开话题问道。
“臣在辽阳的差遣已经完成,自然就要回燕京了。”刘克师皱眉回答道。
赵扩召自己过来,原本是要自己陪同他前往燕京府府衙的,可如今却是一直站在城墙上,而且赵扩的问话,还总是显得那么跳跃,毫无逻辑可言。
想到此处的刘克师猛然一惊,猛然抬头看向正好再次眺望远方的赵扩,暗道:如此毫无逻辑的问话,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此时此刻的赵扩,其实心里也同样是充满了矛盾与纠结呢?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到现在为止,他也不清楚该如何面对燕王,以及未来如何迁都燕京呢?
想到这里的刘克师,略微在心头快速的思索了一番,而后想通了一些关节,以及赵扩召自己过来,可能的目的后,刘克师便试探着说道:“圣上,您刚刚问起虞允文接下来的动向,臣虽然不知,但臣猜测……。”
“哦?那你不妨说说,燕王命虞允文接下来会做些什么?”赵扩不等刘克师说完,就立刻转身问道。
“回圣上,若是臣猜测不错的话,虞允文接下来的动向,应该是往更北的地方,其目的可能是燕王命他牵制、防备有可能对金国觊觎已久的蒙古人以及耶律留哥一部。”刘克师认真的说道。
“蒙古人?蒙古人不是已经远征过了花拉子模,在继续向西进发吗?”赵扩皱眉疑问道。
“是,圣上所言极是。不过……臣以为,眼下金国完颜珣已然要全面调集大军攻辽阳,而燕王自耽罗回到辽阳后,自然是要跟完颜珣来一场硬碰硬的战争,这时候,燕王麾下在金国的兵力原本就不多,但因为这些年来的策反、拉拢等谋略,使得燕王有可能在完颜珣率军大举进攻辽阳时,从金国长岭差遣一支大军直插金国现都城会宁府,而一旦长岭守军离开长岭,蒙古人、特别是耶律留哥一部,必然会想着去攻长岭,从而能够把金国彻底关在两山之间的大门内,使其无法在自由进出。”刘克师飞快的思索着说道。
赵扩沉默消化着刘克师的猜测,同时,也在心里判断着刘克师猜测的真假,是否有只是为了消除自己疑虑的目的。
“长岭若是金人将领,就真的会听从叶青的调遣吗?”赵扩皱眉肃穆问道。
“长岭驻守的禁军守将,是……一位与燕王认识多年的故人,而此人对金国前皇帝完颜璟以及皇后李师儿可谓是忠心耿耿……。”刘克师认真的回答道。
“乞石烈诸神奴?”赵扩不等刘克师说完,就已经猜到了这位燕王的故人,可能便是那乞石烈诸神奴。
“正是。”刘克师回答道。
赵扩长吁一口气,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是落了地。
因为如此一来,也就能够解释的清楚,燕京城内五千精兵在自己到来后,依旧不撤出燕京的原因。
“燕王可知如今燕京的大事小情?”赵扩想了一会儿后,便开始率先走下城墙,沿着台阶缓缓而下,对身后的刘克师问道。
“知道。”刘克师生硬的回答道。
不用赵扩说,刘克师也知道,在弄明白了儒州虞允文大军的动向后,接下来赵扩要了解,或者是要解决的,恐怕就是燕京城里五千精兵的事情了。
不过关于这件事情,刘克师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打定主意,不管燕王府是否会让步,但他刘克师绝不会让步,就算是死,也要把这五千精兵留在燕京城,看护好整个燕王府。
“燕王府周遭五千精兵一事儿也知晓?”快要走下台阶时,赵扩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此事燕王不知,也非是燕王府的主意。”刘克师语气显得有些生硬的回答道。
“哦?那是谁的主意?”赵扩微微一愣,问道。
“李横的主意。”刘克师回答道:“李横去年就已经从西平府被燕王调回燕京了。”
刘克师说完后,便一动不动的站在了倒数第四个台阶上,而听到刘克师回答的赵扩,同样是愣在了原地,而他的脚下,只要再下一阶台阶,便可站在新燕京城的平地上。
1324 缺一个章节名
李横两个字让赵扩心头一震,这个名字……怕是有很多年都不曾出现在朝堂,以及朝堂官员的嘴中了。
犹记得,上一次听到有人提及这个名字的时候,应该还是他刚刚登基的时候。而李横的名字之所以会出现,还是因为在他继位之后,在臣子们盘算叶青麾下的诸多重要将领时,提及了李横这个名字,而后……便不再有人提及李横这两个字。
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当初在提及李横这个名字后,朝中其他臣子一致都认为,虽然叶青与李横同出神劲军,又是一同被贬到了禁军,理应在叶青崛起后,在叶青的麾下担当更大的重任才是。
但叶青麾下将领无数,这李横虽是老“臣”,可仿佛并不受叶青重用,被放在西平府一放就是多年,从而使得无论是叶青接下来的攻金收复北地的种种征伐,还是说每次回临安时所带的将领,都是以墨小宝、钟蚕为主,其中根本就没有李横这个人的位置,这就让临安的朝堂官员,不由得去猜测,会不会是叶青一直在暗中提防着李横?
之所以把李横搁置在西平镇守,就是为了最大限度的减低李横在军中的威望与影响力,从而以墨小宝、钟蚕等人来替代李横?
多年来,李横无怨无悔的镇守西平,不管是在临安还是在燕京,都很少有关于他的任何传言,也就更加坐实了人们对于李横的忽视,以及叶青有意无意对于李横的打压之实。
回安北府的路上,赵扩的心头显得格外沉重,虽然弄清楚了虞允文接下来的动向,可李横这个名字的出现,却是在他心头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刘克师的话语言犹在耳:燕王府五千精兵一事儿,竟然不是燕王的主意,而是李横的主意,李横已经回到燕京一年有余了!
可……为什么就从来没有人知道,李横已经回到燕京一年有余了呢?是李横平日里的刻意低调,致使人们忽略了他的存在?还是说……这是有准备、有谋略的刻意不让人知道他早已经回到了燕京?是与叶青商议好的吗?
马车里的赵扩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刘克师告诉他的这个消息,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消化,更别提,刘克师所说的这些消息的背后,仿佛还带着一丝丝的警告意味!
李横回到燕京一年有余,足以让他赵扩感到震惊,而燕王府的五千精兵,是出自李横的主意,这个消息的背后……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李横在燕京绝对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更绝非是像当年朝臣们猜测的那般,李横在北地一直都不受叶青重用,甚至还会被叶青暗地里排挤、打压!
在此刻的赵扩看来,李横就像是燕京城那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暗地里操纵着燕京城的一切、审视着燕京的局势,而后做出最为有利于燕王的每一个决断,甚至……不需要与燕王有任何的沟通!
而这样一个人,竟然被临安朝堂的官员认作,是一个在燕王叶青麾下,最为无足轻重的人!
赵扩突然觉得,他或许有必要,向母后李凤娘多询问一些,关于早年叶青与李横之间的事情。
走下马车的那一刻,赵扩回头望向安北府前有些冷清的街道,而后又抬头看了看湛蓝湛蓝的燕京城的天空,忽然苦笑一声,摇头自言自语道:“朝廷从一开始就错判了形势啊。”?卫泾在一旁不敢吱声,站在安北府门口,并没有第一时间进去的赵扩,有些意犹未尽,看了一眼卫泾后,道:“可知道为什么?”
不等卫泾回答,赵扩便继续说道:“当年朕记得,朝廷还曾秘密派人前往北地,想要分化燕王在北地的势力,找到刘克师、找过虞允文,也曾接触过辛弃疾,但他们不约而同的都忽略了李横这个人!所以朕在想,若是那时候朝廷直接暗中接触李横,并许以李横封王拜相的承诺,那么……会不会才能够一击击中北地要害?”
卫泾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何况,身为太监的他,也从来不敢在国事上多哪怕半句嘴。
“不过参照李横回到燕京一年有余,都没有被人发现这件事来看,即便是那个时候朝廷派人去秘密接触,恐怕也是无济于事啊。毕竟,一个如此低调的人,恐很难被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所吸引。如此看来,整个北地,刘克师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北地的第二号人物,这李横恐怕才是这第二号人物。”
说完之后,赵扩再次叹口气,这才向着安北府里面走去,他心头还有些疑问,以及一丝的沉重,需要他母后帮他解惑。
李横与叶青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赵扩觉得,或许只有母后能够帮自己解开这个谜团。
而此时的辽阳府,叶青则是刚刚从赵盼儿手里接过了一封来自乞石烈诸神奴的书信。
看到书房内,没有了尾巴后,跟叶青越来越熟,也越来越没规矩的赵盼儿,径直给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下,自己先是给叶青添了一杯茶水,而后这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还有事儿?”叶青一边看着书信一边对赵盼儿问道。
赵盼儿愣了下,淡淡道:“没事儿,就是坐这儿歇一会儿。”
说完之后,便旁若无人的坐在那端着茶杯,而叶青看了一眼后便也不再理会。
石烈诸神奴已经从长岭出发,而在出发前,虽然没有虞允文碰上面,但两人之间已经有了书信往来,所以乞石烈诸神奴,便可以不用再瞻前顾后、更不用担心自己的大后方,率领着大军开始快速向会宁府的方向进发。
“墨小宝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叶青看完书信后,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问道。
收到的这封最新的关于乞石烈诸神奴的书信,也已经是两天前的了,所以两日的时间,虽然还不至于让乞石烈诸神奴兵临会宁府城下,何况这还是最为顺利的推算。若是一旦路上遇到什么阻碍,恐怕乞石烈诸神奴的大军抵达会宁府的时间,还需要往后延缓几日才是。
但不管如何,只要乞石烈诸神奴从长岭动身,那么完颜珣那边应该在这两天的时间里,也会发现乞石烈诸神奴私自调动大军的迹象,如此一来,只要完颜珣发现了乞石烈诸神奴那边大军的调动,墨小宝、钟蚕等与禁军对峙的这边,必然就能够从金军的军心士气上率先感受到。
赵盼儿把茶杯缓缓从嘴边移开,杯沿上带着一个淡淡的红色唇印,这让叶青瞬间恍然大悟,难怪今日看这赵盼儿,怎么看怎么别扭呢,原来今日竟然是化了一个如同女鬼似的浓妆,整张脸白的有些吓人,那嘴唇又红的像是刚喝过血似的。
“怎么了你这是?”叶青微皱眉头,对赵盼儿问道。
“怎么了?”赵盼儿放下茶杯,顺着叶青的视线,也低下头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着,并没有发现不妥后,便疑惑的问道。
“你今日这妆容……。”叶青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于是只好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说道。
赵盼儿这才恍然,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白的吓人的脸颊,而后冲着叶青嫣然一笑,差点儿把叶青的魂儿给吓跑了后,这才妩媚道:“你不懂,这可是时下女子最为流行的妆容。”
“是吗?那你最好晚上不要出门,替辽阳的百姓谢谢你了。”赵盼儿的妆容,让叶青都忘了自己刚刚问赵盼儿的问题,说完后便低下头,继续看其他的军务。
叶青言语里的嘲讽赵盼儿自然还是能够听出来,一双比脸上的妆容要精致、漂亮太多的明亮眸子,狠狠的瞪了一眼后,这才想起叶青刚刚问她的问题,而后道:“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不过……。”
“不过什么?”叶青抬起头问道。
“昨天刚刚墨小宝跟完颜陈和尚两路大军,打赢了金军这些时日里来最为猛烈的一次进攻,那你都不打算犒赏一下他们?”赵盼儿歪头问道。
平日里这个歪头发问的动作,在叶青看来是极为的赏心悦目,但今日因为那一脸惨白如鬼的妆容,叶青都没眼去盯着那张脸去仔细审视。
不过赵盼儿的言语倒是提醒了他,前几日完颜珣调集了金国的各路大军,终于是发起了对辽阳的第一次大规模的进攻,而这一战,也打了将近三日的时间,才分出了胜负。
而在昨天夜里,这才算是两方完全脱离了所有接触,进入到了短暂的战事调整、人员补给的阶段。
金军那边损失惨重,而叶青这边,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伤亡谈不上伤筋动骨,但这一次金军猛烈的进攻,还是给叶青他们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当然,伤亡最多的,还是忠孝军的兵力,毕竟,完颜陈和尚与墨小宝各自率领的种花家军与忠孝军,则是这一次与金军作战的主力。
种花家军还好一些,无论是战力还是机动性,都要强过忠孝军,更何况,忠孝军自耽罗回到辽阳附近前,在耽罗虽是扩编了不少投诚的金军,也就使得这一支在叶青眼里算是杂牌军的大军,在这一战中,更多的是用来消耗对方的战力。
而也是这一战,让叶青都不得不佩服完颜陈和尚,竟然是靠这些杂牌军与金军的主力周旋了一天多的时间,而后随着墨小宝率种花家军驰援过来后,这才算是终于能够缓一口气,撤回到后方开始调整兵力。
墨小宝的驰援,顶住了巨大的压力,在人数不占优的情形下,硬是没让金军从此处打开缺口,而完颜陈和尚这一战,显然也是毫无保留,在撤出战场不到大半天的时间里,就立刻再次扑了上来,与墨小宝的种花家军成了绝对的主力,硬生生的顶住了人数多过他们数倍的金军猛攻。
当然,在前日战场上最为激烈、胶着之时,耶律石北、以及乞石烈白山麾下分出来的两股人数不多的轻骑兵,也吸引了金军一部分主力的注意力,从而使得在战事最为胶着时,墨小宝跟完颜陈和尚这边压力稍微小了一些,最终是让金军无功而返。
不同于叶青收复北地时与金国发生的每一场战争,无论是收复燕京还是河东、河北两路时,虽然叶青麾下的大军也都会遇到阻拦,但没有哪一次的战事,能像这一次的战事这般激烈,伤亡这么惨重。
这并非是叶青麾下大军的战力,在攻下燕云十六州后呈下降姿态,而是因为金兵在完颜珣以及其他将领的率领下,战略上已经是退无可退,自然而然的激出了相比以往更要强大的战斗力。
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那时候的金兵在失去疆域时,最起码渝关关外的大片疆域可以
供他们休养生息,甚至是偏安一隅,所以在士气上还是决心上,相比起带着复仇怒火的宋军来,自然是战力要大打折扣。
可如今,他们也就只剩下了渝关这片疆域,已经到了退无可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自然而然的,在这个时候禁军所爆发的战力,则是完全超乎想象的。
即便是叶青之前早就做好了这样的思想准备,可当战事真正开始后,叶青都不得不叹服于金军的战力,甚至还发出了只有李师儿听到的感慨:难怪当年金军能够势如破竹的拿下我大宋的汴京等地,这样的战力,若不是我们早有准备,恐怕早就被他们打的从辽阳撤退到渝关防守了。
好在战争除了直接体现在战场上的战斗力之外,更是钱粮的消耗,以及对于百姓民心的争取上。
战斗力于宋廷这边而言并不吃亏,何况如今是庆元七年的六月,哪怕是天时也是倾向了宋廷这边。
钱粮于宋廷而言,既是问题也不是问题,刘克师及时的回到燕京,使得钱粮的问题虽是问题,但显然并没有影响到各路大军的粮草供给,只是因为燕京城的一些动荡,使得钱粮成了一个不稳定的问题,但好在眼下还并没有直接体现在辽阳的各条战线上。
虽然宋廷是战略上的进攻者,显然并不会轻易赢得民心,可金廷因为高丽一战的拖累,加上去年的天灾,使得粮草问题在去年就已经出现了捉襟见肘的问题。
完颜珣加征赋税,虽然暂时性的解决了大军的粮草问题,可百姓却过的越发的苦不堪言,而随着在辽阳的战事全面爆发,完颜珣若是想要把叶青赶出渝关以外,在眼下,就必须继续加征各项赋税,如此一来,虽然解决了大军的粮草供给问题,但却是失去了过的越发苦不堪言的民心,从而使得百姓甚至更期望富裕的宋廷能够接管他们,不论头顶上的天是什么天,但只要能够让他们活下去就行。
从辽阳出发,叶青并没有选择乘坐马车。虽然并未身着甲胄,但依然还是选择了骑马前往各路大军巡视。
赵盼儿同样也没办法乘坐马车,毕竟,叶青都选择了骑马,她若是坐马车,岂不是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李师儿并没有跟随叶青出走辽阳,贾涉因为耽罗一战,留给李师儿的心理阴影太大,所以也不可能在辽阳看护李师儿,只能是跟随着叶青出城巡视各条战线。
走出辽阳不过几里地之后,仿佛空气中都能够嗅到血腥与杀伐的味道,郁郁葱葱的田间地头也失去了百姓们忙碌的身影,庄稼与杂草混同长在一起,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辛酸与荒凉。
时不时的还能够看到一些被战争碾压过的痕迹,而这样的地面上,杂草的长势更是胜过庄稼。
自出城之后看到的这一幕,不单是让叶青在马背上连连的长吁短叹,就是连跟着出来想看新奇的赵盼儿,见到这一幅场景后,心情也开始变得低落起来。
战争的残酷与残忍,除了直接体现在战场上之外,显然,对于百姓的影响也是巨大的。
绕过前方的一片杂草多过庄稼的庄稼地后,前方便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一团如同的乌云在阳光下扬起阵阵烟尘,挟裹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杀伐气息,向着叶青他们飞奔过来。
赵盼儿下意识的催促战马躲在了叶青的身后,时不时偷瞄着叶青带着微笑的表情,随即带着一丝疑惑向那团正在飞奔的乌云望去,一面面写着墨字的旌旗随风飘荡。
墨小宝亲自率领着种花家军麾下的诸多将领来迎候叶青的巡视,一团黄尘土雾夹杂着几十骑的将领飞奔至叶青面前,赵盼儿急忙捂住自己的口鼻,便见为首之人墨小宝干净利索的翻身下马:“末将墨小宝见过燕王。”
“起来吧。”叶青的眼神中闪烁着的更多是关爱,这样的神色让赵盼儿都觉得有些吃醋。
墨小宝连同他身后一同行礼的其他将领,身上的甲胄显然是多日不曾卸下过了,看着上面的伤痕累累,刀枪剑戟留下的刻痕,叶青几乎可以想象的到,恐怕他们也不过是在大营内,擦拭了下盔甲上的血迹之后,就急忙跑过来迎候自己了。
“各位都辛苦了。”叶青轻夹马腹,检阅似的一一望过每一个翻身下马的将领,而后继续说道:“走,去营地里议事。”
“要不要叫上完颜陈和尚,他就在距离末将不过三十里地的一个沟坎处扎营。”墨小宝翻身上马,看着叶青露出久违的笑容说道。
叶青默默点了点头,而后策马至墨小宝身边,拍了拍墨小宝的肩膀,随即率先策马向着前方飞奔而去。
墨小宝等人瞬间跟上,而赵盼儿以及贾涉等亲卫,也在第一时间急忙跟上。
不想跟在马队后面吃土的赵盼儿,费力的催促着战马快速向前,争取能够跟叶青他们位列第一排之外,便可以不用在面对那恼人的黄尘土雾了。
不过好在,她今日出城的一身打扮则是男扮女装,明眸皓齿、白皙俊秀的样子,虽然惹得那些将领时不时的侧目看她,但好在,种花家军都是一些见过世面的将领,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认出这个马背上白皙俊秀的不像话的小白脸,原来是一个女子。
1325 将临城下
或许是因为一场大规模战争刚刚结束的缘故,来到墨小宝的种花家军所驻扎的大营后,望着眼前的一幕一幕,无论是帐篷还是兵士,哪怕是那些看见主人、或者是失去主人而嘶鸣的战马时,总是给人一种满目疮痍、荒凉凄惨的感觉。
原本一路上就已经极为不自在的赵盼儿,在到达大营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一幕后,更是显得浑身不自在,这一切,都与她想象中的战争画面完全不同。
眼前的所有一切,与其说是一支大军在赢得胜利后驻扎的大营,倒不如说是一个人间炼狱,是地狱,是一个完全不同于辽阳的陌生世界。
也正是因为看到了战争后的景象,让赵盼儿对于叶青来时,原本让她嗤之以鼻,视为小恩小惠、笼络人心手段的果蔬肉类,多了一层更深的了解,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更明白,叶青多带来的这些物资,包括那些衣衫盔甲等,对于种花家军的兵士是多么的重要。
不同于北地的其他几路大军,种花家军是叶青麾下最为精悍,同样也是最为亲近的一支大军,所以不管是将领还是兵士,对于燕王都算不上陌生。
自然而然的,整个军营虽然破烂不堪,毫无整齐有序可言,但每一个人在见到叶青时都会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而在态度上,也要比其他几路大军见到叶青时,显得自然从容了很多。
看过了受伤的兵士,看过了大营内的伙食、盔甲、兵器等等补给后,墨小宝的战力瞬间又缺少了将近一千人的战力。
并非是因为叶青要从种花家军带走这近一千人,而是因为叶青在看了这些受伤却不愿意离开战场的兵士后,强令他们回辽阳养伤,从而才使得墨小宝麾下的种花家军,又少了近一千人的战力。
在等待完颜陈和尚过来前,墨小宝与叶青两人两骑,丢下了贾涉、赵盼儿等人,再次骑出大营,向着更北方向奔去。
随着马背颠簸着上身,墨小宝看了一眼神情有些沉重的叶青后,笑着道:“末将谢过燕王这一次来大营了,要不然的话,那些受了伤的家伙,我恐怕还真拿他们没招。”
“谢我?就拿嘴谢我?若是真想感谢我,就记得把所有的兵士在战后完好无损的带回来。”随着马背上颠簸的叶青,望着远方深吸一口气,而后道:“快了,彻底打完这场仗后,不止是你们,就是百姓们都能够好好的歇一歇了,就是我……也能好好的歇一歇了。”
“彻底打完仗?”墨小宝愣了一下,显然有些不适应叶青刚刚说的话,或者是,突然一下子有些不知道如果没有仗可打了,他们这些人又能够干什么去。
“这仗真的有打完的一天吗?”墨小宝既期待又担心的问道。
“当然会有打完的一天,但战争却是不会永远的消失。”叶青的心情同样是显得很沉重:“一路过来,加上去年的雪灾,这一场战争给百姓留下了大多的疮疤,这一战之后,整个金国的百姓想要缓过来,恐怕也需要个好几年的时间。”
墨小宝有些不以为然,正所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墨小宝这些武将,显然更在意战场的战功与输赢,而对于百姓民生的疾苦,在他们看来毫无感觉,何况,一直以来,墨小宝都认为,这些应该是像叶青这样的大人物才去考虑的事情,他们就只要闷头打好仗就足够了。
“报仇要连本带利,当年金人是怎么欺负咱们的,如今咱们也应该怎么报复回来才是。”墨小宝扭头对叶青阐述着他的观点。
叶青笑了笑,道:“这话你可敢当着李师儿的面说一遍?”
“那末将不敢,不过若是在燕京的话,末将倒是敢。”墨小宝挠了挠没有戴头盔的头嘿嘿了一下,而后继续说道:“也不知咋回事儿,这金国前皇后已经不是皇后了,金国也都算是快要亡国了,但不知为什么,总还是让末将觉得有那么点儿敬畏,总觉得现在脚下站的这片土地,是她的疆域。但如果是在燕京见了李……燕王,眼下我到底该怎么称呼这金国的前皇后啊?”?最后一句话,墨小宝显然是意有所指。
叶青端坐于马背上继续与墨小宝向前飞奔,嘴角掠过一抹冷笑,冷冷道:“消息够灵通的倒是,在战场上竟然都能够听到后方的一些消息,你墨小宝还真是手段通天啊。”
“末将不敢。”墨小宝嘴上说着不敢,但表情却是没有丝毫惧怕叶青的意思,干脆两手放开了缰绳,握拳拄着自己的大腿,道:“末将刚听说时都不敢相信,还差点儿跟完颜陈和尚干起来,但末将看完颜陈和尚当时的样子……他们应该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何况,他们原本可是那位前皇后跟前忠心耿耿的属下……。”
“看来我没猜错,果然是完颜陈和尚他们说的。”叶青会心一笑道。
“燕王,眼下不光是末将一个人知道,就是连钟蚕,还曾经差人过来问过我这事儿是真还是假。”墨小宝极目望了望远方,眼见还有一段距离,便继续说道:“这一战金人打的挺突然的,连我们原本撒出去的探子,差点儿都被骗过去,要不是到最后,完颜陈和尚意识到了什么,恐怕这一仗到现在都还有的打。所以当完颜陈和尚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跟我们其他几路大军通气了,只能是率他麾下的忠孝军前去迎战,而我在第二天才反应过来,摸清楚了金军的主力动向后,便立刻去驰援完颜陈和尚了,但没有想到的是,金人还藏了一支迂回大军,而后便是反应过来的乞石烈白山从侧翼杀了过来,帮我断的后,要不然的话,我都不见得能够及时驰援完颜陈和尚,定然会被金人的迂回大军死死咬住尾巴的。”
“乞石烈白山动了,完颜陈和尚动了,钟蚕则是率领他麾下的种花家军,反其道而行之,把接下来策应与牵制的压力全部丢给了耶律乙薛跟耶律石北,自己则是直接迎头向着咸平府扑去,期望金人意识到他的动向后,能够回撤阻击。总之,这一战当时彻底打乱了,我不在我自己的防区,乞石烈白山也被带出了自己的防区,耶律乙薛、耶律石北率兵是既要牵制还要策应,简直是两头跑。完颜斜烈虽然在自己的防区,可同样是被一股军力不明的金军牵制的死死的,根本没办法动弹。所以当时其实我们都已经打乱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就是漫山遍野的追击、迂回,哪里有城池,哪里有金兵,我们就往哪里去主动迎敌。”
“钟蚕在扑向咸平府前,还曾秘密派人来提醒我要小心完颜陈和尚他们三人,小心他们三人在战场上出工不出力,毕竟,这是与他们的同袍在作战。末将当时在驰援完颜陈和尚时,也确实有这样的顾虑,但是在驰援的路上,被迂回的金军咬住无法甩脱时,乞石烈白山侧翼杀过来后,末将就对他们没有任何疑心了。所以这一战,末将跟完颜陈和尚作为主力,之所以能够配合的如此默契、对彼此信任有加,正是因为……。”
“是你主动问的,还是他主动说的?”叶青突然打断墨小宝的话问道。
墨小宝愣了一下,而后又标志性的嘿嘿笑了下,道:“是末将主动问的,但也是完颜陈和尚主动说的,末将当然疑惑为啥他们在与同袍作战时如此卖力了,所以完颜陈和尚
就说,咱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当然就不分彼此了。”?“完颜陈和尚还挺会说话。”叶青笑着说道,一时之间心头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忧虑,自然,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与李师儿之间的事情,竟然促使完颜陈和尚他们与墨小宝他们之间,达成了毫无间隔的战场默契。
“末将一开始不明白啊,然后完颜陈和尚就跟末将说了。没过一天,钟蚕在快要到达咸平府城外时,那一支原本牵制完颜斜烈的金军,终于是放弃了牵制完颜斜烈,急忙回撤去驰援咸平府。末将没想到,这完颜斜烈也是一个狠人啊。”墨小宝继续说道。
“怎么了?”叶青恰到时机的问道。
“连我都有些佩服完颜斜烈的果决,在金兵刚一退去,就在与他们快要脱离接触时,完颜斜烈就毫不犹豫的率全部兵力扑了上去,这简直是不要命的打法啊,就是末将哪怕率种花家军这般对敌的话,恐怕都要在心里做好一阵判断才行呢。可这完颜斜烈几乎连想都没有想就率所有人扑了上去,也不怕人家金军是诱敌之计。不过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差遣出的探子,几乎是与牵制他的金军一同得到了钟蚕直扑咸平府的消息。”墨小宝继续给叶青分析道。
叶青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听着,时不时在随着马速慢下来后,打量着周遭的景物,以及一些战争过后留下的痕迹。
“战后,钟蚕都有些后怕的问完颜斜烈,你当时是怎么想的,竟然丝毫不担心这是金军的诱敌深入,就敢拿自己所有的家当去跟金人拼?完颜斜烈则是说:怕啊,当然怕啊,但我赌的就是你钟蚕不是要真攻咸平府,而是为了吸引金军的视线,牵制他们的兵力,减轻面对金军主力的完颜陈和尚还有墨小宝的压力。而且我当时就已经猜到了,你钟蚕要的就是被金军发现你的动向,然后在金军回撤咸平回防时,你肯定不会放过这个阻击敌军的机会的。所以如此一来,我完颜斜烈,自然就要冲上去与你钟蚕前后夹击,争取一口气吃掉他们的这一支大军了。”墨小宝脸上的表情,在叶青看来,既显得欣慰,又显得自豪。
但叶青却是自豪不起来,因为虽然墨小宝、钟蚕、耶律石北、耶律乙薛与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还有乞石烈白山,通过这一战,培养出了平时难以在短时间内取得的默契与信任。可……他总是觉得,这好像是他叶青用色相从李师儿那里换来的,总觉得不是自己睡了李师儿,而是李师儿把自己给睡了!
可也不得不说,正是因为自己与李师儿在耽罗城的进一步的关系,才使得这一战面对气势汹汹的金军时,他们几人之间才产生了常人难以理解的默契与信任,而这种信任在战场上显得可是极为可贵,是一种可以放心的把自己的侧翼、背后交给他们的信任与默契。
所以,如今在他麾下、在辽阳,有这么一支经过一场战火洗礼,就培养出了默契与信任的大军,何愁不能一举拿下整个金国,从而促使金国真正、彻底的走进历史的车轮中。
两人的速度此时都显得极慢,而不远处已经可以隐隐看到一座小城出现在视野内,模糊成黑色的城池与其四周仿佛融为了一体,如同一个黑色的堡垒一般,静静的趴伏在那里,虽然还无法看清楚城头上是否有兵士走动,但久经沙场的两人,即便是距离如此遥远,还是能够感觉到,远处那一座城池的上空此时正充满了兵甲之势。
而此时,他们两人的身后则是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两人同时回头望去,一杆旌旗恰好映入眼帘,完颜两个字先是让叶青跟墨小宝吓了一跳,差点儿以为是金国的骑兵部队。
不过好在,就是刹那间的功夫,随着能够看清楚旌旗下面几十骑人马的面目时,叶青跟墨小宝不约而同的同时松了一口气。
完颜陈和尚带着自己的几十个亲卫,在赶到种花家军的大营后,得知叶青跟墨小宝策马出营后,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二人去了哪个方向,就直接奔着他们前往的方向赶了过来。
“通开城是通往咸平府的必经之路,而金军向来喜欢在此地驻守兵力、粮草,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所以末将猜测,燕王跟墨将军必然是向这边来了。”急着赶路的完颜陈和尚,随意的抹了抹额头上因为赶路的细汗,向叶青解释道。
叶青也不过多的客气,上下打量了一番完好无损的完颜陈和尚后,便笑着说道:“这一战的详细情形,刚刚墨小宝都跟我说了。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这是末将等人该做的。”完颜陈和尚自然也不知道墨小宝到底跟燕王说了些什么,只能是一边没头没脑的回答道,而后一边望向偷偷向他使眼色的墨小宝。
将领之间的这种心领神会也好,还是小动作也好,叶青向来都是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何况,他岂能听不出来,刚刚墨小宝的一番话,除了向自己讲述眼下与金军的对峙形势外,便是替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以及乞石烈白山邀功请赏的意思?
所以他向来不会去戳穿将领之间的这些心领神会或是小把戏,自然,墨小宝对他所说的话,或者是向他举荐的每一人,也必然都是经过墨小宝深思熟虑后,才会去向他叶青举荐的。
这一战既然是让他们几人之间达到了难得的默契与信任,彼此之间也因为这一战显得更为熟络了一些,所以说起话来,也不再像从前那般严肃,甚至是带着一丝丝的敌意了。
墨小宝见叶青没再说话,只是远远的观望着远处那一座通开城,于是趁机对完颜陈和尚说道:“和尚,敢不敢陪燕王继续向前,站到通开城前向敌人耀武扬威一番?”
完颜陈和尚习惯了墨小宝对他的称呼,眼睛瞪的如铜铃,道:“那有何不敢,只要燕王愿意,我就是朝城墙上射上几箭,或者是在墙根撒泡尿都敢。”
“那好,让你的亲卫回去,就咱们两人陪着燕王往那通开城门口转一圈,如何?”墨小宝也不管叶青愿不愿意,就主动的替叶青做着安排。
听到墨小宝如此说了之后,完颜陈和尚才知道墨小宝是认真的,随即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几十名亲卫,又看了看叶青的背影后,向墨小宝努了努嘴,意思是:燕王可……敢?
“嘿嘿,这天下就没有燕王怕的事情,只要和尚你敢,现在咱们就走。”墨小宝干脆直接替叶青做了决定道。
“好,末将愿意陪同燕王前往通开城。”完颜陈和尚正色说道,随即便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几十名亲卫掉头回去,他要跟随着燕王干大事了!
此时的叶青转过身来,跟随完颜陈和尚而来的几十名亲卫,已经调转马头往回跑去。
目光看向望着自己嘿嘿直笑的墨小宝,叶青从一开始的不言不语,便是已经默许了墨小宝的提议,当下看了看嘿嘿直笑的墨小宝,又看了看冲着自己点头表示决心已定的完颜陈和尚,叶青的胸口也是燃起了一股豪情志气。
随着他的权势越来越大,地位越来越高,叶青也已经好久没有过这般在战场上横刀向天笑的豪放举动了,所以当墨小宝提议之后,仿佛就有一股熊熊烈火在他的胸口燃烧一般。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前
往通开城下看看,叫嚣一番,看看到底是谁在守城。”叶青接过墨小宝递过来的缰绳淡淡说道,而后干净利索的率先翻身上马,身后的墨小宝急忙也跟着上马。
完颜陈和尚又是先愣了一下,他始终不认为位高权重的燕王会有这番勇猛豪情,即便是他如今很清楚,燕王能够走到今日这般高位,也是从尸山血海中一步一步带着血迹走过来的。
但正是因为所有的一切俱是来之不易的缘故,他以为如今位极人臣的燕王,会更珍惜现在他拥有的一切,自然,也就不会像当年那般铁血与彪悍,更不会随着自己的下属提议而做出这么一番意气用事之事才是。
所以当叶青干净利索的翻身上马后,完颜陈和尚短暂的惊愕过后,便是对叶青佩服的五体投地,扪心自问,若是换自己到燕王这般高位,他恐怕并不会冒着可能会被通开城楼上敌军射杀的巨大风险,单枪匹马的去与敌军叫嚣、耀武扬威!
叶青自有他的打算,正如平日里的一切举动一样,在旁人看来就像是意气用事的行事风格,但在最为了解他的人眼里,可是很清楚,这绝对都是经过叶青精心算计,只是……因为没有多少人清楚,叶青每次看似莽撞行事,实则精心算计的目的是什么。
对于叶青而言,今日单枪匹马前往通开城下叫嚣、耀武扬威,恐怕就是最好的机会,因为如此一来,便会使得他叶青仿佛是在与直扑会宁府的乞石烈诸神奴在遥相呼应。
所以可想而知,一旦完颜珣得知叶青单枪匹马、只带着两个属下就敢跑到通开城下叫嚣,以及乞石烈诸神奴率兵直指会宁府时,完颜珣会做什么样的感想。
相信完颜珣绝不会认为乞石烈诸神奴是殷勤的跑到会宁府,是为了保护他完颜珣,就像他绝不会相信,叶青单枪匹马的跑到通开城下,就是为观风景一样。
三骑三人都是策马扬鞭,胯下的战马也仿佛知道自己在做一件足以让它自豪的事情,四蹄生风、快如闪电,两侧的景物飞快的向后倒退着,耳边的风声也是越来越大。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三人三骑便已经到达了城门紧闭的通开城城楼下。
此时的通开城城下前,早已经失去了往日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紧闭着城门、略显荒凉的城门前空无一人,只有城楼上的守将在高呼着询问他们三人的身份。
而叶青根本不理会城楼上的高呼与威胁之声,抬起头眯着眼望着不算太高的城楼,身后一左一右则是墨小宝与陈和尚,两人同样是神色轻松、从容自若。
闲庭信步一般,三人胯下的战马踩踏着小碎步继续缓缓向前,城楼上因为三人的出现,已经在守将的招呼下,聚集了不少手握长枪的金兵,包括一些弓弩此刻也已经是弯弓搭箭,就等着守将一声令下,立刻把手中的箭矢射向城楼下的三人。
三人三骑,两人身着盔甲,为首一人则是连盔甲都没有穿,不过是一身藏青色的宽袍大袖,但此刻坐在马背上,却是给予城楼上的守将一种,不亚于跟千军万马对峙的错觉与压力。
“城下何人,速速报上性命,若是再敢向前,立刻射杀!”守将探出头对着城下的三人喊道。
而城楼下的三人置若罔闻,依旧是任由胯下的战马踩踏着小碎步缓缓向前,城楼上的守将眼见人家根本不搭理他,便也不再喊话警告,而是默默的在心中计算着他们与弓弩射程之间的距离。
城下三人的马蹄,每一蹄都像是踩踏在了那守将的心头上一般,特别是随着三人距离弓弩的射程越来越近时,城楼上的守将不知为何,竟然是紧张的手心都满是汗水。
看着城下的三人骑着战马一步一步,虽然速度不快,可却是始终不曾停下一步的缓缓向前,随着距离他们弓弩的射程越来越近时,城楼上的守将不自觉的在心里默默数着城下三人距离他们射程的大概步数。
而就在城楼守将,眼看着三人就将要踏入他们弓弩的射程范围时,只见那城楼下的为首之人,左手不过是微微带了一下缰绳,那胯下的战马便立刻听话的停了下来,随即身后两个身着盔甲的将领,也同样是勒停了胯下的战马,依旧是一左一右的站在那为首之人的身后,俱是仰头望着他们城楼之上。
“要是把完颜福兴从辽阳带到这得多好。”叶青神色从容,语气平静的微笑着继续说道:“而后就在这里,当着城楼上那些守军的面,一刀砍下完颜福兴的头颅,再把那血淋淋的头颅扔向城楼之上,你们两人说,在会宁府的完颜珣,会不会吓得晚上睡不好觉?”
“但是现在太晚了吧?”墨小宝竟然真认真的思索着叶青的这个提议。
叶青笑了笑,没理会墨小宝的太晚了吧,随即另外一只手向后伸向了完颜陈和尚,完颜陈和尚又是一愣,而后在墨小宝的提示下,急忙摘下自己马背上的弓箭递给了叶青,随即从另外一边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矢,也第一时间递给了叶青。
“好久都没有张弓搭箭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射中那城楼上的柱子……。”叶青一边搭箭一边说道,丝毫不理会城楼上的高呼威胁声。
“您别连射向城楼都射不上去就好,要真是那样的话,末将两人跟朕您可不是抖威风了,而是……丢人现眼了。”墨小宝嘿嘿笑着说道,以他目测来看,若是想要用弓箭射向城楼,难度还是比较大,毕竟,由下往上射总是比由上往下射箭要难上很多。
“那你就等着去城墙下面给我把箭矢捡回来吧。”叶青微微斜着嘴角说道,而后在城楼上守军的众目睽睽之下,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并瞄准了那守将身后的柱子。
而与此同时,叶青如此带着挑衅意味的举动,立刻惹怒了城楼上的守将,当下也是二话不说的大手一挥,像是被羞辱了一般,怒声喊道:“放箭!射!”
随着那守将的命令声,聚集在一处的弓箭手,立刻毫不犹豫的射出了手中的箭矢,耳边瞬间传来凌厉的箭矢破空声,无一例外的都是向着叶青三人的方向射了过来。
而叶青同样是迎着城楼上急射而来的箭矢,松开了自己手中的箭矢,城楼上射下来的箭矢,在距离叶青他们不到十来步的距离外缓缓下坠,随即掉落一地。
而叶青顶着城楼上的箭雨射出的那一箭,也并没有射中他想要射中的柱子,不过误打误撞的却是擦着那守将的耳边飞过,顿时把那守将吓得面无血色,甚至都忘了继续命令弓箭手射击第二轮。
“回去告诉完颜珣,大金国皇后李师儿早晚要亲手割掉他的头颅,为先帝完颜璟报仇!”叶青轻松的把手中的弓箭抛向身后的完颜陈和尚,而后对着城楼上因为他那擦过守将耳边的箭矢,使得城楼声变得鸦雀无声的守军高声喊道。
说完之后,叶青三人便不敢再逗留,从容不迫的调转马头开始回撤。
身后城墙上,则是瞬间如同炸了锅一般,响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之声,继而没有人再去琢磨,城楼下三人的出现,到底是想诱使他们开城门攻城,还是……真特么闲的没事干了,无缘无故的跑过来撒野来了?
1326 退守
叶青与墨小宝、完颜陈和尚三人回到大营后,墨小宝在叶青打算商议军情前,率先在大营内开始命令手下撒播他们刚刚前往通开城的壮举,从而使得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内,整个大营都知道了燕王与墨小宝、完颜陈和尚三人,单枪匹马跑到了通开城嘚瑟的壮举。
完颜陈和尚并没有阻拦墨小宝的这一举动,叶青同样也没有阻拦其这一举动。
对于墨小宝来说,这一次与金国之间的战争,竟然是率先处于被动防守的形势,这对他而言让他很不爽,就连整个种花家军都有种感到没面子的感觉。
有种花家军在的地方,按照他们种花家军的规矩,就不应该有敌军敢于主动进攻他们才是,应该都是他们进攻别人,人家防守才对。
所以这一次金国率先进攻,对于墨小宝、钟蚕两人所率的种花家军而言,不亚于一次耻辱。
这也是为何墨小宝死命都要去驰援完颜陈和尚,以及钟蚕第一反应就是直扑通开城的其中一个原因,毕竟,让敌人率先发起进攻,而后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还处于守势,对他们而言无疑于是如同打了一场败仗。
虽然种花家军并不会因为这一次金国人主动发起进攻而士气低落,但脸面上总是会觉得有些挂不住,在墨小宝看来,还是需要一些东西来提振一下刚刚打赢胜仗后的士气,于是自然而然的,就没有拿着叶青燕王的名头来做文章更好的办法了。
叶青也乐意墨小宝如此做,即便是完颜陈和尚这一边,叶青也同样愿意,不过这时候他也知晓,自己在种花家军或者是耶律乙薛、耶律石北的大军中有威望、有影响,不代表在完颜陈和尚、乞石烈白山以及完颜斜烈他们所率的忠孝军中,也有同样的威望与影响。
对于叶青如此意气用事的行事风格,墨小宝以及诸多将领并没有不满,甚至还会因此而感觉到自豪、骄傲,可在赵盼儿看来,叶青此举无疑是完全不负责任的举动,所以如今大营内口口相传的,燕王在城楼下只射了一支箭矢,要不是那守城将领躲得快,恐怕就要被燕王一箭射杀了。
如此一来,原本想要射中柱子却没有射中,应该为失误的举动,在墨小宝的刻意解释下,竟然被吹捧成了燕王箭术高超、百发百中的神技。
好在真相只有他们三人知道,叶青也乐意墨小宝如此吹嘘,毕竟,只要能够给大军带来哪怕一丁点的士气提升,任何事情他都愿意去做。
这边赵盼儿还在尽职尽责的责怪叶青不该如此意气行事时,通开城那边因为叶青三人的将临城下,特别是叶青临走时说的那一句话,则是在通开城内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通开城知府,来回焦躁不安的踱步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情如实禀报给会宁府知悉。
虽然叶青的话语在他们看来是一种对完颜珣的大不敬,但既然宋军敢于三人单枪匹马的跑到城下叫嚣,那么……这会不会是接下来宋军要攻通开城的一个信号呢?
通开知府拿捏不准,何况,他们悄悄派遣出去的斥候,带回来的都是模棱两可的消息,于是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通开城知府,都觉得此事干系甚大,必须立刻通秉会宁府知晓才是。
与通开城主动进攻辽阳兵败的消息,相隔不过一天多的时间,会宁府皇宫内就收到了叶青三人单枪匹马在通开城下叫嚣的消息,这让完颜珣的眉头瞬间又皱了起来。
通开城一旦被破,那么接下来就是咸平府,咸平府一旦不保的话,完颜珣也没有信心,紧靠着剩下的唯一隆安府就能够守得住宋军,如此一来,宋军兵临会宁府恐怕……日子就不会太远了。
完颜珣也相信,这一次大举主动进攻宋军,一旦若是失败后,必然会引起宋军的反扑,这些也都是意料当中的事情,所以如今咸平府除了还留守着少量的兵力外,几乎所有的兵力都已经聚集在通开城,为的就是能够守住宋军接下来有可能的反扑。
会宁府皇宫的气氛显得异常沉重,特别是随着完颜福兴投诚宋军的消息,开始在会宁府传开后,几乎所有的大臣在进入皇宫时,都会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抑氛围,仿佛原本头顶上空那高高在上的天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压得很低很低,甚至不得不让他们弯着腰在宫内行走,而且还要小心翼翼的谨防可能引来头顶上空的电闪雷鸣。
即便是连应该属于完颜珣跟前最为忠心的臣子完颜脱达,在今日走进宫内时,都感觉到了那种异常沉重与压抑的氛围,走在皇宫那寂静的宫道上,忐忑不安的完颜脱达心里更是感觉到一阵隐隐的不安。
刚刚到达宫门口时,就看到了好几辆马车停在那里,而平日里,这些马车的主人可是很少会进宫的,记得上一次进宫,应该还是在圣上完颜珣的登基大典上那次。
偷偷的用眼睛瞄了瞄一脸肃穆的太监,完颜脱达都没有像平日里那般,呵呵笑着施一些小恩小惠,而后从太监的嘴里套出一些,关于今日圣上召见他来宫里的原因等等。
越是往御书房的方向走,越是能够感受到那种压抑的气氛,甚至是让完颜脱达感到有种暴风雨将来的感觉,可……外面明明是风和日丽。
金国宗室,原本与还是邢王时的完颜珣就走的很近的几个宗室,此时都是一脸严肃的坐在完颜珣的御书房内。
霍王完颜从彝、瀛王完颜从宪、温王完颜玠以及郓王完颜琮四人俱是眉头紧皱,不过相比起完颜玠、完颜琮两个与完颜珣更近的皇亲关系来,完颜从彝与完颜从宪相比较而言较远一些的皇亲关系,也使得他们此刻在御书房里,要比其他人更为紧张不安一些。
随着完颜福兴叛投宋廷叶青后,完颜珣眼下能够真正让他信任的臣子则是越来越少,加上其多疑的性格,以及眼下刚刚在通开城主动进攻宋军,却又是打了败仗的因素外,从而使得此时的完颜珣,愿意去相信的人更倾向于这几个宗室。
毕竟,在从完颜璟手里篡位之时,这几个宗室可也是立了不小的功劳,而今叶青打着李师儿为完颜璟报仇复国的旗号伐金,对于完颜珣而言,朝堂之上的其他臣子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早早的谋划后路,而只有这几个宗室,恐怕可是没有后路可以谋取的。
这种事情完颜珣虽然不会明说,但此刻坐在他御书房内的四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都很清楚眼下自己的形势,与完颜珣则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旦宋军打过来后,他们显然是无法独善其身的。
会宁府虽然现在表面上还很平静,但不管是完颜玠还是完颜从彝,或者是其他两人,其实都已经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些传言,那就是一些会宁府的地方官员,甚至是朝堂官员,在朝廷与宋军还
没有交战前,就已经开始暗地里着手做着两手准备了。
而随着完颜福兴投诚宋军后,这些官员甚至已经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如何投诚、如何保命的一切事宜上,至于金国是否还能不能够保得住,眼下在他们看来,这并不是他们该去思考的事情,而是圣上完颜珣应该思考的事情才是。
完颜福兴的投诚,以及如今在辽阳过的很好的传言,时不时就会传到会宁府来,这就更让一些无心国事,只关心自己身家性命与自己钱财的官员,要么开始已经动了私下里想要偷偷接触宋军的想法,要么便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自己的银子拿出来数一数,在心里算计着一旦宋军破了会宁府后,自己该拿出这些银子的多少来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或者是……多拿一些的话,是不是还能够保住自己的官职呢?
“臣今日一早就已经把一个官员的家给抄了,罪名便是在当下暗中秘密派人接触宋军。”完颜脱达说完后,想了下后,还是把今日一早发生的事情如实说了出来。
至于那官员是否真的暗中私自派人秘密接触了宋军,完颜脱达的手里并没有十足的证据,但完颜脱达却是知道,这个官员的家中藏了很多银子,而且前些时日还新纳了一个年轻美妾,所以对于完颜脱达而言,这两个罪名就足够在当下的时局下,让他去抄家治罪了。
完颜从彝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说完后的完颜脱达,今日一早进宫时,他也听到了这个消息,而且在那官员还曾亲自求自己救过他,只是因为今日一早正好圣上完颜珣急召他入宫,他便想着等进宫议事完毕后,再去处理这件事情。
显然他并没有想到,完颜脱达的动作竟然会如此之快!
所以……这到底是完颜脱达的主意,还是说背后有主使之人呢?
完颜脱达的视线与完颜从彝不经意望向他的视线在空中相碰,两人不约而同的同时飞快的扭过头,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完颜珣并不怀疑完颜脱达的话语,毕竟,以他多疑的性格而言,如今朝堂之上那么多的臣子,他能够真正放心信任的,也就只剩下了这个当初凭借一己之力破开会宁府皇宫宫门的完颜脱达了。
“会宁府的城防事宜,朕就交给你完颜脱达了。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必向朕禀奏,你全权处理就是,但不管如何,一定要能够起到警告他人的用意才是。”完颜珣皱着眉头说道。
完颜脱达原本还有一些担忧的神色,立刻变得大喜过望,急忙说道:“是,圣上。一会儿臣出宫之后,便把那尸体拉到街上游街示众,以儆效尤,看看谁还敢暗中私通敌军。”
完颜从彝微微低头,咬了咬嘴唇,在心头暗暗的叹口气,完颜珣如此信任、放纵完颜脱达,完颜从彝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完颜脱达的屠刀会伸向自己。
在宫里的完颜珣或许不清楚在会宁府完颜脱达真正的为人有多乖张霸道,他同样生活在会宁府的完颜从彝几人,可是都十分清楚完颜脱达仗着完颜珣的信任,在会宁府是有多么的横行霸道。
不过事不关己则高高挂起,温王完颜玠看着完颜脱达笑了下,完颜脱达也立刻回给了完颜玠一个善意的微笑,而后完颜玠这才开口道:“圣上,眼下除了需要会宁知府安抚城内的官员外,这通开城的事情,我们到底能不能够守得住?”?完颜珣并没有直接回答,仰头叹了口气后道:“眼下看来,宋军接下来的反扑是势在必行了。通开城若想要守得住,恐怕还需要增加兵力才行。朕本想要亲自前往通开城镇守,可奈何身边国事繁多,无法脱身,而会宁知府,也因为镇守会宁的关系,恐怕是无法抽调兵力驰援通开了。”
“其实……。”完颜琮刚一开口,在完颜珣望过来后,有闭口不语。
完颜珣点头示意,而后笑了下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便是,在座的都不是外人,都是朕最为信任之人。”
“是,多谢圣上。”完颜琮显得温文尔雅、有礼有节,而后便接着道:“其实臣以为,如今已经是六月,再过不了一两个月,这天气眼看着就要变凉了,去年的大雪几乎下了半年,而今年……即便是不会出现向去年那般让人难受的连绵大雪,但只要能够及时的迎来第一场雪,恐怕我们就算是守住宋军的攻势了。”
“你的意思是……。”完颜玠眼前一亮,想了下后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们能够坚守两三个月,就足够?就能够阻止宋军接下来的步伐?”
“若是通开城粮草等一应俱全,再加上两三个月后的天时,第一场雪,臣实在是不知道我们有什么理由会守不住。”完颜琮微微叹口气,便接着说道:“宋军如今在我大金国不过也就是五万多兵力,之所以叶青迟迟不往辽阳增兵,恐怕除了兵力匮乏是一个问题外,应该还有宋廷兵士不擅于在严寒时节作战的原因吧?”
“虽然如此说并不过分,可并不能成为宋军不增兵的原因。”完颜从彝摇了摇头,率先反驳道:“若是认为宋军不宜在寒冬时节与我大金交战,可我们当初失去的那些城池关隘,包括燕云十六州以及燕京城,哪一个不是在寒冬时节被宋人夺走的?”
“从彝所言不无道理,确实,宋军有能征善战之人将士,可你怕是忘了,当初攻下我们关内城池的也还是眼下在我大金国的种花家军,以及那一部分辽国亡公主耶律月所带过来的辽军将士,至于真正的宋军,恐怕就没有这个能力了吧?所以我想……。”完颜琮向完颜从彝解释道。
“若真的只是叶青麾下的种花家军与辽国亡公主耶律月所带的辽军,就已经拿下了我们如此诸多的城池疆域,就连燕云十六州、燕京城都没能够阻止他们的话,那么我们……又有何理由相信,一个无险可守的通开城,就能够阻止宋军反扑的进攻?”完颜从彝皱着眉头继续说道。
一席话瞬间让整个御书房的几人又是眉头深皱,虽然他所说的话没有人爱听,哪怕是平时,他也因为喜欢说真话,而使得自己往往被排挤在外,但此时此刻,不管是完颜珣还是其他几人,也都知道,完颜从彝所说的只是事实罢了,即便是不好听,再难听,但都是他们眼下需要面对的事实。
“那不知道从彝可有什么良策?”完颜玠看了一眼默默不语的完颜珣,代完颜珣向完颜从彝问道。
“放弃通开城,我们直接退守咸平府,甚至……若是圣上愿意,我们可以直接退守隆安,把通开、咸平等地全部都让给宋军……。”完颜从彝面无表情的说道。
“混账,如此一来,我大金国还有何颜面可言?我大军岂不是未战先怯,哪里还有军心士气!”完颜从宪听到完颜从彝那让他惊的整个人差点儿跳起来的
话语后,急忙起身指着完颜从彝怒斥道。
两人乃是亲兄弟,虽然不如完颜玠、完颜琮那般与完颜珣的宗亲关系较近,但不论如何也是宗亲不是?
而在这个紧要关头,在当下这个时局下,完颜珣还愿意信任他们兄弟二人,对于完颜从宪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皇恩了,这个时候,应该是如何帮助完颜珣击退宋军才是,而不是像自己的弟弟这般,说出如此打击军心士气、让大金国大失颜面的混账话语来。
完颜从彝见自己的兄长在自己还未说完时,就已经跳起来阻止自己,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随即便低下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很清楚自己兄长的脾气秉性,是属于那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耿直忠厚之人。
但耿直忠厚之外,自己的兄长……就无其他远见了,哪怕是平日里两府的一些事情,其实都是由他完颜从彝在出谋划策。
“无妨,眼下我们只是在讨论而已,从宪大可不必如此动怒。”完颜珣适时的开口说道。
完颜从宪立刻像完颜珣道歉,随即指了指低着头的完颜从彝,让其也立刻向完颜珣道歉。
完颜脱达、完颜琮、完颜玠则是一幅看戏的表情,在他们看来,刚刚完颜从彝说了些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恐怕往后两兄弟只会因为完颜从彝爱说真话、实话的性格,会被完颜珣抛弃的越来越远,甚至是远离整个宗室乃至会宁府。
完颜从彝还是极为尊重、听从自己兄长的话,所以在完颜从宪说完后,完颜从彝便立刻向完颜珣磕头认错。
完颜珣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示意无妨后,便接着问道:“不知从宪是怎么得出这样的策略,不妨说清楚一些。”
完颜从彝看了一眼一直向他使眼色的兄长完颜从宪,示意他想好了再说,不要再说那些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士气的混账话。
但完颜从彝从小便是性格使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在完颜珣再次制止完颜从宪提醒、警告完颜从宪不得阻止后,才缓缓开口道:“臣认为,相比起严寒时节这个天时来讲,对于宋军最大的问题,应该也会是粮草的问题……。”
“笑话,宋军如此富饶,岂会短缺粮草?”温文尔雅的完颜琮冷笑一声道。
“郓王大概忘了,去年我们大金国的粮草是被谁劫掠的了吧?”完颜从彝说完后,不等完颜琮说话,便继续直接说道:“宋军在辽阳驻守已有近两年,但一直以来都是由我们供给粮草,而宋军呢?却是把粮草、盐铁甚至是茶叶、布匹,上好的丝绸等等,都无偿送给了蒙古人。所以臣不太相信,他们还会有多余的粮草,能够同时供给他们的大军以及蒙古人的大军……。”
说到此处时,整个御书房都显得极为安静,完颜从彝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几人,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后,接着道:“如果那些还不能让圣上认为我们后撤退守是对的策略,那么更为重要的是,我大金国的粮草同样也短缺,无论是隆安还是咸平,还是通开等等其他州城,如今都已经陷入到了无粮可食的困境中。我们不单无法补给大军充足的粮草,而且就连百姓的一日两餐都难以保证,甚至还要向他们加重赋税……。”
说道此处时,完颜从彝的话语已经像是在**裸的在打脸完颜珣了,完颜从宪再也忍不住的刚站起身要再次怒斥完颜从彝,而完颜珣及时的说道:“从宪坐下,完颜从彝说下去。”
“臣只想说,收缩退守于我们有利,于我们大军的粮草供给也有利,战线不用拉长,粮食也就会更大限度的不被浪费在运送途中。宋人是想要把我大金国的所有城池与百姓都据为己有,那么我们为何就不能把贫穷、吃不上饭、穿不暖衣的百姓,与没有一粒粮食的城池拱手送给他们,让他们替我们来养活百姓?咸平整个州府有多少州、县,又有多少百姓,一人是一张嘴,百人就是白张嘴,万人就是万张嘴,百万人就是百万张嘴。宋廷占据了这些城池,他们若是想要安抚百姓顺从于他们,让他们新占的城池短时间内稳定下来,那么是不是就要给百姓一口饭吃?如此一来,宋廷就算是有如山一般多的粮食,咱们的百姓也同样能够在短时间内给他吃没了!”
“而我们,只要坚守好隆安、会宁府一线,全城缩衣减食共抗宋廷,如此一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只要我们能够坚守住隆安,就不怕宋军不会如潮水一般退去。”说道最后,完颜从彝的脸颊都因为内心的激动而有些通红,甚至是在说道最后一句时,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仿佛在眼下的局势下,唯有他这个办法对于整个大金而言才是真正的最佳良策!
完颜珣同样是在完颜从彝站起来后,不由自主的跟着站了起来,神情之间微微显得多了一丝的轻松,口中喃喃说道:“从彝的意思是:用我们没有粮食吃的百姓,来拖垮宋军的粮草,如此一来,一旦他们的粮草出现了问题,那么到时候……他们就不得不退兵了?”完颜珣说完后,抬眼看向完颜从彝。
完颜从彝肃穆的点了点头,而后道:“时间对我们有利,时间是他们宋军最大的动手,而粮草匮乏一事儿……则是我们与宋军共同的敌人,所以我们只要把共同的敌人都推给宋军,占据对我们有利的时间,那么臣觉得一切便可迎刃而解。甚至到时候我们能够抓住机会反击宋军,在宋军撤守辽阳时追击他们,从而一举夺回辽阳……恐都有可能。”
完颜从彝虽然是如此说,但其实他心里也很清楚,这样的策略,能够让宋军主动退兵就很不错了,至于他刚刚言的趁宋军后撤时夺回辽阳,以他对眼前金廷的局势,以及官员自私自利、各谋出路的态势来看,恐怕是难如登天。
完颜琮、完颜玠、完颜脱达此时也都露出了凝重深思的神情,不得不说,刚刚完颜从彝的话语,多少还是有些打动他们,给了他们一丝面对宋军能够坚守的希望。
而完颜从宪,则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刚刚他真的是怕完颜从彝一不注意,再说出什么让完颜珣等人难堪的话语来,比如:咱们还是投降或者是干脆弃守的话语来。
因为在来宫里的路上时,他也曾问过完颜从彝如何看待眼下的局势,而完颜从彝则给出了一个跟刚刚完全不同的说辞,那就是:或许我们向宋廷俯首称臣,献上我们的玉玺才能够保全身家性命吧,至于坚守……完颜从彝不抱任何希望,在他看来,金国早已经大势已去,灭国已经是早晚的事情。
至于原因,正是因为朝廷之上有太多像完颜脱达这样横行霸道、阳奉阴违的臣子,还有像完颜琮、完颜玠这样自私自利的宗室,使得大金国,根本就没有办法来面对上下一致、团结一心的宋廷铁骑。
1327 失守
完颜从彝、完颜从宪两兄弟的马车率先从会宁府皇宫中驶出来,而完颜琮与完颜玠二人,虽然没有被完颜珣当着他们两兄弟的面继续留下来,但完颜宗与完颜玠两人倒是与完颜珣颇为有默契,在他们四人一同走向马车时,完颜琮装作什么东西落在御书房,便让完颜玠陪着他再次前往御书房,而完颜从彝与完颜从宪,心知肚明,这是因为他们二人明显再次被宗室排挤了。
不过二人谁也没有当着面说出来,反而是配合着完颜玠、完颜琮两人的借口,当先驶出了皇宫。
马车走上热闹的街道上,外面喧嚣的叫卖声、呼喝声,让刚刚从宫里出来的兄弟二人,竟然有种像是再世为人的错觉。
不自觉的掀开车帘看了看窗外街道上的人来人往、贩夫走卒,随即完颜从宪轻叹口气,把车帘放了下来。
“从彝,你我进宫时,你可并不是这么说的,告诉为兄,为什么到最后关头……你却又改了主意?”完颜从宪自从出了皇宫之后,面对完颜从彝的神情比起刚刚在御书房时可是温和了很多,兄长的关爱满满的充盈在眼睛中。
“我们兄弟两眼下的情形您又不是不知道,刚刚您也看见了,完颜琮那是落了什么东西,明显是回去继续跟圣上商议对策去了。”完颜从彝脸上写满了落寞与失望,而后重重的叹口气后,道:“之所以没有说出那些话,还不是怕您跟我被宗室更加排挤?不过今日还是得多谢大哥……。”
“你我兄弟俩,谢什么谢。为兄就是怕你把今日咱们进宫时在马车上的话说出来,所以才会那般提醒你。好在你现在也长大了,知道事情的轻重了。”完颜从宪的脸上掠过一丝欣慰,而后想了下后问道:“对了,你就这么笃定,圣上不会听你的建议吗?还是说,你这建议有什么遗漏?”
完颜从彝摇了摇头,而后说道:“就算是听了又如何?难道还真的能把宋军赶出关外?”
完颜从彝心头充满了惆怅,当初完颜璟在位时,大金国同样是连连丢掉城池、疆域,最后竟然连燕云十六州、燕京都给弄丢了,这使得整个大金宗室都对完颜璟颇有微词,而他们兄弟二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也正是因为对完颜璟丢掉了太多城池疆域的不满,加上完颜珣利用此事儿的笼络,使得他们兄弟二人,很自然而然的站在为大金国着想的立场上,便开始在暗中拥立完颜珣大金国皇帝。
完颜从彝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不过就是希望能够依靠完颜珣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雷厉风行、行事果决来为大金国重塑辉煌,可显然到如今,完颜从彝发现自己看错了完颜珣。
甚至从眼下的局势来看,完颜珣坐江山还真不如完颜璟当皇帝,最起码,不管如何,完颜璟在位的话,那宋廷的叶青,就算是对大金国有觊觎之心,可不管如何,百姓与宗室都要比在完颜珣治下要安稳很多,说不准……大金国还能晚上几年才会被覆灭。
“你真的认为一点儿可能都没有吗?大金国真的就……就完了吗?”完颜从宪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完颜从彝得出的定论。
“最起码我是看不到半点希望。”完颜从彝的眼神带着一丝悲悯看着完颜从宪,而后说道:“或许……或许从圣上继位那天起,或许从先帝完颜璟身死那天起,就注定了我大金国的国运不会再长久。”
完颜从彝并没有说出来,其实,一切都是因为完颜珣的谋反,才造就了大金国今日有可能被覆灭的最大原因。
“可你今日在宫里给圣上的建议……。”完颜从宪显然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试图想要从争辩中,为自己的内心找到一丝希望。
“今日御书房内我的建议,最多也不过是能够延缓几个月大金国国运罢了。”完颜从彝情绪很低落。
而完颜从宪看着自己的弟弟,却是急忙说道:“但为兄却认为你这个计策很好,说不准真的就能够拖垮……。”
《三国志·魏志·荀彧传》:“今东方皆已收麦,必坚壁清野以待敌军,将军攻之不拔,路之无获,不出十日,则十万之众未战而自固耳。”
“这就是我给圣上的主意,而这样的主意便是来自这三国志。便是所谓的坚壁清野,收割粮食运于城中,收缩防线退守至更容易守的隆安府,如此一来,或许可以阻挡几日宋军的脚步吧。不过……。”完颜从彝突然低头苦笑了一声,而后接着道:“这些都是汉人玩剩下的东西,一旦我们这边退守的过于彻底,或者是被对方察觉,那宋廷的叶青又岂能不知我们打的是什么算盘?”
“那他们会如何应对你说的这……坚壁清野之策呢?”完颜从宪还带着一丝希望的问道。
完颜从彝则是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嘴里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大金国吗?”完颜从宪极为了解自己的弟弟,所以当完颜从彝说出不知道三个字后,完颜从宪的心就彻底跌落到了谷底。
有些不忍看自己兄长悲痛的模样儿,完颜从彝低着头,想了下后还是继续说道:“眼下不管如何,我们都应该想想退路了。”
“还能有什么退路,大金国都要亡了,难道我们真的要做宋人的百姓?宋人答应吗?那叶青会答应吗?”完颜从宪摇着头说道。
完颜从彝低头咬着嘴唇,而后说道:“宋廷的叶青之所以不杀完颜福兴,就是为了让我大金国的官员看到,他们宋廷的宽容与大度,虽然是这离间之计谁都看的明白,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法子它确实有效果不是?”
“可我们跟完颜福兴一样吗?完颜福兴位高权重,在我大金国朝堂之上有着足够的影响力,这才会在宋廷得以保全性命。而我们呢?是大金国的宗室,叶青显然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完颜从宪不抱任何希望的说道。
而此时的完颜从彝嘴角则是扯出了一抹笑容,想了下说道:“兄长或许还不知道吧,前皇后李师儿就在那宋廷叶青的身边,前皇后与完颜福兴之间的仇恨,不用我多说您都明白吧?”
“你是说……当初完颜福兴进城时,对李湘府上的屠杀与劫掠?”完颜从宪一惊,有些震惊的问道。
“眼下我虽然不清楚叶青与李师儿之间的关系,但最起码可以确定,李师儿在宋廷那边显然并不怎么受重用,无非就是叶青需要借着她前大金国皇后为先帝复仇的名义来伐金罢了。之所以我会如此猜想,是因为我相信,李师儿到现在不可能还不知道完颜福兴是屠杀他们一家的元凶,而完颜福兴还活着,是不是就足以说明,李师儿在宋廷那边的影响力有限的很,根本没办法与完颜福兴相比较?”
“可……这又能证明什么?”完颜从宪疑惑道。
“我与兄长二人,不管如何,最起码得有一人一直活下去才行。”完颜从彝抬头看着神情由疑惑变得震惊的完颜从宪说道。
“从彝你……。”
“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按照我的猜测,即便是圣上眼下不会采用我的建议,但当通开城失守后,圣上那时候必然会选择全线收缩防守至隆安,把咸平让给宋廷。而到了那时候,我这个出谋划策之人,又怎么可能还能够悠然自在的停留下会宁府?”完颜从彝嘴角带着一抹冷笑。
对于完颜珣等人,他还是有一丝了解的,所以他相信,即便是如今完颜珣不采纳自己的建议,可一旦通开失守,到了那时候,完颜
珣必然会响起自己的建议,而如此一来,自己身为出谋划策之人,必然会被完颜珣差遣到隆安府去镇守隆安,以此保护身后的会宁府。
“你……。”完颜从宪此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自己也很清楚,若是通开城真的败了,那么完颜珣必定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完颜从彝的,必然是要让他前往隆安城与宋军对峙的。
“我们家有一人对得起大金国就足够了,至于兄长您……难道真的愿意看到宋军进入会宁府后,就像完颜福兴屠掠李湘一家那般,屠戮我们的家人孩子吗?”完颜从彝的笑容带着一丝的通透与视死如归。
马车的车速缓缓慢了下来,就在兄弟两人坐在马车里相顾无言时,身后却是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瞬间完颜从宪、完颜从彝俱是一惊,急忙跳下马车回头张望,心头顺金就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怎么回事儿?“完颜从宪对完颜从彝问道。
完颜从彝皱着眉头,看着皇宫里的太监竟然骑马向自己这边飞奔而来。
“怕是又要进宫了。”完颜从彝微微思索了一下,而后转向头对完颜从宪急急说道:“您一定要记住,一旦一会儿是让我们立刻前往皇宫,那么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您都一定要按我的意思去做,切记千万不要在圣上面前以及完颜琮他们跟前说什么。”
“你这话……你是不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了?”完颜从宪此刻心慌意乱,本来平日里府里拿主意的就是自己的这个弟弟,所以眼下看着弟弟如同嘱托后事似的嘱托自己,这让他的心里更是充满了紧张与不安的情绪。
“您刚才不是还问我,若是坚壁清野的话,那宋廷叶青会如何做吗?”完颜从彝盯着那眼看着就快要到他们跟前的太监,急急说道:“答案或许我们很快就会知晓了。”
完颜从宪还想要追问,而那宫里的太监已经到了他们兄弟二人跟前,甚至都来不及下马,只是立刻让身后同样骑马的两个小太监,把自己的马匹让了出来,嘴里立刻急急说道:“圣上有旨,立刻召霍王、瀛王入宫商议国事。”
完颜从宪有些六神无主的看向完颜从彝,而完颜从彝则是镇定的对完颜从宪点点头,而后率先接过太监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完颜从宪紧忙下意识的跟着接过缰绳,而后三人三骑调转马头立刻向宫里驰去。
路上兄弟二人根本没有再互相说话的机会,而即便是完颜从彝想要从太监嘴里问出些什么,但那太监只是闷头赶路,根本不理会他的问话。
相比起他们从宫里回自己府里的时间要缩短了一大半,而更令完颜从宪、完颜从彝想不到的是,马匹在到达第一道宫门口时竟然是毫不减速,太监只是在马背上快速的说了一句跟上奴婢,而后便继续毫不减速的冲过了第一道宫门。
宫门两侧的守卫也根本丝毫不阻拦,如此也就使得完颜从彝、完颜从宪兄弟二人,也只好是硬着头皮骑马越过了第一道宫门,继续向前快速飞驰。
而到了第二道宫门口,太监这才勒紧缰绳快翻身下马,完颜从宪二人同样是跟着那太监翻身下马,都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就在太监的快步小跑下被带着向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相比起今日一早第一次进宫时的情形,虽然宫里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明显能够感觉到,好像那股压抑的氛围越发的凝重了。
在驶过第一道宫门时,不管是完颜从宪还是完颜从彝,都看到停在门口不远处的两辆马车,而那两辆马车他们自然是很熟悉,便是那郓王完颜琮与温王完颜玠的马车。
在他们都快要回到自己府里时,完颜琮与完颜玠……恐怕还依然逗留在宫里。
“臣……。”踏入御书房的第一时间,完颜从彝便率先行礼。
只是刚作势要跪下,一脸阴沉,仿佛一张脸背后隐藏着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完颜珣,立刻就挥了挥手说道:“免了吧,朕召你们过来是有要事相商。”
完颜从彝、完颜从宪直起刚刚弯下的腰,便看见完颜琮、完颜玠两人的神色同样是很难看,跟刚刚他们出宫时几乎是判若两人。
还不等完颜从彝、完颜从宪说话,完颜珣就直接说道:“乞石烈诸神奴反了,如今率长岭的近五万大军……。”
完颜从宪、完颜从彝兄弟二人,在听到完颜珣说乞石烈诸神奴反了时,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脑海里嗡嗡作响,甚至有种站不稳的感觉,就连接下来完颜珣到底说了些什么,两人都完全没有听清楚。
几乎是下意识的,完颜从彝喃喃念道:“通开城那边叶青刚刚叫嚣要替李师儿报仇复国,这边乞石烈诸神奴就立刻反了,这绝对是早就已经策划好的,绝不是临时起意。”
“通开城已经被宋军攻破了。”完颜珣看着像是摇摇欲坠的完颜从彝、完颜从宪兄弟二人,再一次如雷贯耳的说道。
随即便是噗通两声,完颜从宪先是被震惊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完颜从彝则是在伸手搀扶自己的兄长时,一个战力不稳,瞬间也是被带倒在了地上。
“这怎么可能?今日我们才收到通开知府的奏章……。”坐在地上的完颜从彝不可思议的说道。
“其实在昨日……朕就已经收到了通开的奏章,只是朕认为战事刚刚结束,宋军恐怕也还需要修养一阵,便才在今日召你们进宫议事,但谁能想到,相隔不过一天的时间就……通开城就被叶青亲自率兵给攻破了。”
完颜珣的话语中掺杂着太多的懊恼与悔恨,但其实他也很清楚,即便是他昨日便召几人来议事,恐怕也赶不上叶青这破城的速度啊。
叶青破城如此快的速度,对于完颜珣而言,哪怕是他做最坏的打算,也都没有想到会攻破的如此容易,如此快速。
而完颜从彝的脑海里,此刻只有四个字在回荡:兵贵神速。
“叶青把兵贵神速这个四个字,简直是发挥到了极致,通开城破了,怕咸平府……。”说道一半时,起身后的完颜从彝缓缓望向一脸凝重的完颜珣。
“眼下可不是夸赞敌军的时候,何况这时候霍王说这话恐怕也有些不合时宜吧?即便是叶青知兵贵神速,但眼下,圣上召你们二人进宫,是要与你们商议眼下我们该如何应对,而不是讨论叶青的用兵如神!”完颜玠见完颜珣凝重的神情有些尴尬,便立刻解围说道:“所以还想请问霍王,若是你,你眼下会如何打算?”
“若是夺回通开,你认为我们是否有机会,胜算又有几成?”完颜琮也跟着替完颜珣问道。
完颜从彝咬了咬嘴唇,而后缓缓的低下了头,不说话同样等于是回答了完颜琮与完颜玠的问题。
完颜珣皱着眉头,最终还是亲自开口问道:“从彝,若是眼下……我们弃守咸平,全部都收缩到隆安,那么是否可撑到今年寒冬时节到来?”
完颜从彝再次咬了咬嘴唇,在心头思索了好一会儿后,就在完颜琮、完颜玠,甚至就连完颜珣都等的不耐烦的时候,完颜从彝才开口道:“臣愿意前往隆安镇守,以保会宁府与隆安两府的安宁!不过……。”
“从彝直说便是!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权给你都元帅的差遣,至于兵力,眼下我们的兵力都在咸平、隆安,以及完颜脱达的手里,但完颜脱达这边,需要镇守会宁府,而且如今乞石烈诸神奴已反,恐怕不日就会兵临会宁府城下,朕怕是从这里无法抽调…
…。”完颜珣这个时候倒是像恢复了本色,变得雷厉风行、果断决绝起来。
“但臣有两个条件……。”完颜从彝低着头说道,但依然能够明显感觉到,不远处完颜琮与完颜玠那如同带刺的嫉妒眼神,此刻正狠狠的扎向自己。
完颜珣的要钱给钱、要粮给粮,或许还不会让完颜琮与完颜玠感到嫉妒,可一听到完颜珣不假思索的就把大金国原本属于完颜福兴都元帅的差遣,送给了完颜从彝,两人瞬间心里头感到一阵的难以接受与嫉妒。
都元帅的差遣,不管是完颜琮还是完颜玠都想要染指,但因为前任完颜福兴的叛投,使得两人在向完颜珣索要都元帅这一差遣上,都变得有些投鼠忌器,根本就没有想过,完颜珣会毫不犹豫、不假思索的就立刻拱手送给他人。
“但说无妨。”完颜珣对完颜从彝说道。
完颜琮、完颜玠在听到完颜珣竟然毫不犹豫,就要立刻答应完颜从彝还未提出的两个条件时,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瞬间两人心照不宣,一旦完颜从彝的条件太过于过分,那么他们两人就不得不出声阻止了。
“臣前往隆安后,军务一事儿上臣必须全权做主,即便是隆安府知府,也必须听从臣的差遣。”完颜从彝摇着嘴唇说道。
完颜珣微微思量了一番:“好,朕答应你!第二呢?”
“第二点……。”完颜从彝微微皱了皱眉头,而后说道:“臣请求圣上,一旦乞石烈诸神奴大军快要抵达会宁府时,不得令完颜脱达出会宁府与其交战,需坚守会宁,不必理会城外的乞石烈诸神奴的任何动作。”
“笑话,难不成你要让我们被乞石烈诸神奴这个叛贼困在会宁,哪里也去不得?做缩头乌龟吗?”完颜玠冷笑率先反对道。
完颜琮则是在一旁不失时机的优雅的点着头,赞同着完颜玠的反对声。
完颜珣只是再次皱了几下眉头,这一点儿他确实没有想到,按照他的想法,只要完颜从彝愿意前往隆安镇守,那么他只要按照他今日一早的计划,能够坚守住隆安就足够。
至于会宁府这边,以及乞石烈诸神奴的叛军,按照完颜珣的想法,自然是要立刻出兵去平定乞石烈诸神奴的叛军,决不能让乞石烈诸神奴的叛军,最后与叶青的大军遥相呼应,必须要在最快的瞬间里镇压下去,更不能出现像完颜福兴那般,不单是削弱了自己这边的士气,同时还提升了敌军那边的嚣张气焰。
“说说为何不让完颜脱达率兵迎敌平叛。”完颜珣没理会完颜玠、完颜琮的冷嘲热讽沉声问道。
完颜从彝有些为难,完颜脱达的性格他绝对了解,所以依照他对完颜脱达的了解,一旦完颜脱达率兵出了会宁府去迎敌乞石烈诸神奴,暂且先不论完颜脱达是否是乞石烈诸神奴这个久经沙场的武将对手,但恐怕到时候最先遭殃的,很可能不会是乞石烈诸神奴所率领的叛军,很有可能会是会宁府周遭的其他州县中的富贵人家,一家一些年轻貌美的女子。
今日一早,完颜脱达为了一个他下属刚纳的美妾,都能够把自己的下属诬陷为私通宋廷的叛贼,那么一旦完颜脱达出了会宁府,谁知道会有多少无辜之人遭此毒手?
到时候只要完颜脱达大嘴一张,这户人家私通宋廷,那户人家想要叛逃,如此一来,恐怕完颜脱达的大军还未与乞石烈诸神奴的叛军交锋,就会先引得会宁府周遭的州县百姓苦不堪言、民怨沸腾。
如此一来,不单不会使得乞石烈诸神奴的叛军受到影响,反而很有可能在激起民愤之后,给乞石烈诸神奴的叛军制造出一些有利的因素来,甚至是到最后,会使得百姓与乞石烈诸神奴的叛军一同敌对完颜脱达。
可眼下,若是完颜从彝把心里的这番担忧如实告诉完颜珣,完颜珣真的会信吗?特别是在完颜珣许了自己大金国都元帅的前提下,那么自己一旦如实表达出对完颜脱达的担忧,暂且不说完颜珣是否会怀疑自己此举是在排除异己,就是旁边的完颜琮、完颜玠,又岂会在这个时候,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进一步巩固刚到手的权利?
“臣之所以如此说,是怕到时候我们会自顾不暇,首尾不能兼顾。”完颜从彝深吸一口气说道,而一旁一直紧紧盯着他的兄长完颜从宪,则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自己的这个弟弟他十分了解,每次说违心的话语时,总是先会做出咬嘴唇、下意识低头的动作来。
而刚刚,在完颜珣问话,完颜从彝就一直在做这个动作。
所以当完颜从彝说完后,完颜从宪立刻就先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甚至已经有些明了,自己的弟弟为何要如此做的目的了,就像是在兑现……刚刚在马车回府里时,他最后说的那些话。
不过即便是完颜从彝说了违心的假话,但还是招来了完颜玠的嘲讽与警告:“霍王还是先顾好自己那边的差事才是,至于会宁府这边,霍王是不是管得太宽了点儿?”
“霍王此言差矣。”完颜琮优雅的笑了笑,而后有些杀人诛心道:“霍王是对圣上没有信心,还是对完颜脱达没有信心呢?还是说……霍王难道不知,乞石烈诸神奴虽号称我大金第一武将,可他在面对宋廷时,何曾打过哪怕一场胜仗?完颜璟当年多么信任他,可他呢?又是怎么回报完颜璟当年对他的信任的?面对宋军,竟然毫不抵抗的就弃守了燕京城,使得宋人不费一兵一卒就占据了燕京,从而也就让我大金国不得不退守至渝关。难不成……你也想要效仿此人不成?”
“臣从未如此想过,臣只是觉得,宋廷叶青与长岭乞石烈诸神奴,绝不会误打误撞,必定是早有预谋的,他们的目的便是让我们无法自顾不暇。所以若是我们在会宁府按兵不动、坚守不出,乞石烈诸神奴必然无计可施,只能是与我们干耗下去。而如此一来,一旦臣那边站稳了脚跟,坚守住了宋廷的大军,待寒冬时节到来后,臣便可与完颜脱达前后夹击,一举镇压乞石烈诸神奴的叛军。”
完颜从彝说完后,看了看只是露出不屑一顾表情的完颜玠,而后看着沉默不语的完颜珣,想了下后道:“时间于我们有利,隆安、叶青久攻不下,会宁、乞石烈诸神奴毫无办法,拖到寒冬时节,叶青自然就无法再与乞石烈诸神奴遥相呼应,毕竟,他们之间因为隔着整个隆安府,时间一长,两边若是都没有进展,那么那股他们早前的合谋就会自动失效,毕竟,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信任……同样是如此。何况是与叶青沙场交战多年,从来没有在叶青手下赢过一场胜仗的乞石烈诸神奴,可想而知,叶青对他的信任并不会太多。”
完颜珣听完之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得不说,完颜从彝说的并非全无道理,只是眼下,他还未做好决定,但不管如何,这件事情,还需要等乞石烈诸神奴的叛军进入会宁府辖境之后,或许才可以做决定。
“好,朕知悉了,到时候一旦乞石烈诸神奴的叛军进入会宁府辖境后,朕会告诉完颜脱达该如何防备。”完颜珣点点头说道。
看着完颜珣的神情举止,完颜从彝在心头无奈的叹口气,他知道,自己刚刚说的那番话,恐怕对于完颜珣而言,又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不过……对于他完颜从彝而言,他也已经尽到了他身为大金国臣子的最后一份力了,至于接下来事态会如何,那就不是他完颜从彝能够管得了的了。
(ps:祝大家中秋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