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3 赐封
随着崔忠献父子在宋廷与金国各一千兵力的护送下离开辽阳后,辽阳乃至整个金国以及整个中原,便也开始恢复了难得的平静与祥和。
庆元五年九月,墨小宝与钟蚕到达燕京,十月时到达渝关,渝关驻守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叶青与李师儿、赵盼儿,贾涉等人从金国返回,辽阳宋镇便留下了耶律乙薛、徐方武、孔驰,以及完颜陈和尚等人驻守。
如今已经是庆元五年十一月,无论是渝关之内还是渝关外,都已经进入到了天寒地冻的季节,这一路行来,甚至还赶上了连绵大雪,使得叶青等人的行程再次被拖延了几日。
数日后,叶青在卢龙稍作停留,接下来便是要在元日前赶到燕京,不管仗怎么打,不管如何谋划金国与高丽,在这个时候,与家人一同过一个祥和的元日,也可谓是叶青难得的能够放松以及与家人团聚的日子。
庆元五年十二月时,叶青冒着风雪终于是赶回到了燕京,好在这一次随行的人数并不多,自然进城也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
随着叶青回到燕京,临安的旨意也在第一时间送到了叶青的手里,在赵扩给叶青的信中,除了陈述元日时大理皇室将会被全部搬迁至临安称臣,以及如今关于大理的治理外,赵扩同样也像叶青提出了日后迁都的想法。
这个想法与叶青的想法不谋而合,而为之自然也就选在了还在继续重建的燕京新城,而如今依然还在建造的燕京新城正中央的位置,叶青早就留下了数百亩的空地,便是打算将来建造宋廷皇宫。
不过令叶青感到有些头疼的是,因为赵扩迁都的想法率先与李凤娘商量的缘故,也使得李凤娘已经开始独自北上,想要看看宋廷治下的北地,到底是何等风光,也想要看一看,是什么原因,竟然能够让叶青心甘情愿的远离临安,哪怕是一辈子都镇守于燕京。
距离元日不过十日时,轻车简行的李凤娘便已经到达了燕京,或许是因为之前燕京曾经流传过叶青与皇后的传言,从而使得李凤娘在到达燕京后,一举一动都显得格外低调,甚至在到达燕京三日后,整个燕京城其实都没有多少人知晓,宋廷的皇太后如今已经身处燕京。
李凤娘的到来,显然没办法与叶青同居一座府邸,更何况即便是叶青愿意,恐怕府里的几位夫人也不会愿意,更何况无论是白纯还是燕倾城,当初在临安跟李凤娘还曾发生过冲突,虽说如今随着叶青在整个宋廷的地位与影响,使得那点儿摩擦早已经消失殆尽,可女人之间的心思与较量,叶青显然早有领教,丝毫不敢把这几个女人放在一起,最后闹得整个府邸乌烟瘴气,恐怕就是他这个燕王都需要找个地方来躲清静了。
所以当初原本燕京用来给李师儿居住的府邸,就成了李凤娘到达燕京后的居所,而至于李师儿则是与赵盼儿一同搬进了燕王府的一个庭院里生活。
元日的即将到来,也使得整个燕京城处于一种热闹与祥和的氛围中,元日虽还未至,但年的味道已经慢慢在燕京城浓了起来,不管是燕京城的达官显贵,还是说普通百姓,在如今宋廷治下的燕京城内,好像都已经忘记了金国曾经在燕京的存在。
即便是燕京城内残留着的诸多金人,在宋廷官府并没有刻意打压、为难他们后,他们的日子与处境也就变得宽松了很多,甚至就连燕京城原本被他们金人欺凌过的宋人百姓,此时也都已经选择了大度的原谅。
回到燕京的叶青,也不过是仅仅享受了三日的天伦之乐,叶孤城、叶无缺已经长成翩翩少年,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般,每次看到叶青后还依然会黏在身边哪儿也不愿去。
年级尚小的钟叶与叶吹雪,倒是很喜欢黏在叶青的跟前,不过三五日之后,也因为被燕京城越来越多的热闹所吸引,使得叶青不再像一开始那般,能让他们两小只一直嚷嚷着要找父亲了。
三五日之的天伦之乐后,便是
燕京乃至周边的一些官员,几乎每日都有人来到燕王府求见叶青,而叶青也是几乎见过了燕京城周边的众多官员。
随着李凤娘到达燕京后,这一官场上的应酬,叶青才刻意的有所减少,加上刘克师也开始替叶青挑选着拜见他的官员,从而也就使得叶青每天不用再像之前那般忙碌。
贾涉的陪同下,叶青坐着马车在李凤娘到达燕京三日后,这才第一次去拜会宋廷的皇太后。
府门前有喘着厚实过冬衣衫的兵士守卫,而就连府里面,除了李凤娘从临安带来的诸多宫女与太监外,自然也是有着诸多的兵士守护着这座宅院。
一年多未见,竹叶儿仿佛没有丝毫的改变,在看到叶青的第一时间,便是眼含柔情远远的对着叶青行礼:“奴婢竹叶儿见过燕王。”
“许久未见,你是丝毫未变,依然还是这么恬静美丽。”叶青缓缓走到竹叶儿跟前,缓缓伸手轻抚着竹叶儿的脸庞。
竹叶儿也不躲避,任由叶青那有些粗糙的手掌心带着温热抚摸她的脸颊,而后神情之间带着一丝羞涩道:“燕王过奖了,竹叶儿已经老了。”
“哪里的话,在我眼里,你还是依旧貌美年轻。”叶青放下手,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揽着竹叶儿纤细的腰肢,一同向着李凤娘所在的厅内行去。
站在门外守候的太监青丘,远远看见叶青揽着竹叶儿的腰肢走过来时,也是丝毫不感到惊讶,毕竟,如今就是皇太后,在有些事情也已经看开了,何况这竹叶儿还是跟随李凤娘多年的忠心奴婢。
“奴婢青丘见过燕王。”青丘的声音很大,既是向叶青行礼,也是在禀报给厅内的李凤娘。
叶青笑着点点头,而后看了看房顶烟囱里冒出来的青烟,放开竹叶儿的腰肢后问道:“对这边的天气可还能够适应?”
“还好。”竹叶儿笑着说道:“厅内也有火炉取暖,身上也穿的很厚实,只是在外面的时候会觉得寒风刺骨,有些受不了。不过都还好吧,最起码算是亲身体会到了北地的严寒,而且也是第一次见到了这么大的雪。”
叶青一边往厅内走,一边说道:“这场雪还算不上大,估计元日前后还会有场大雪吧,到时候你们就可以真正的赏雪了,而不是只看到层层积雪了。”
竹叶儿微笑着点头,与叶青一同跨入大厅内,上首的座位上,在暖和的房间里,依旧穿的极为厚实的李凤娘正凝望着叶青。
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这才示意叶青在她旁边坐下,一时之间两人则是相顾无言,只是微笑的看着彼此。
彼此当年年轻时性格跋扈的李凤娘,如今喜欢上礼佛的李凤娘,整个人身上也多了一丝恬淡与平和的气质,加上这些年来她素以为傲的妩媚与风情,使得年过四十的李凤娘,依然像是一朵娇艳的花儿一般,那般妩媚风情与雍容华贵,显然也是她李凤宁所独有。
“刚从金国回来?他们没有为难你吧?”已经懂得识大体的李凤娘,比起当年要显得温和了很多。
“金国已是大势已去,这一次若不是因为高丽与蒙古的参合,我也不至于要亲自去一趟。不过这一趟还是收获颇丰,不管如何,我大宋大一统已经是大势所趋。”叶青含笑说道。
“话是如此说,但蒙古人那边,朝廷也都是按着你的意思去办的,圣上那边虽然有些担忧,可不管如何,你叶青的意思他都照办了。不过这在我过来时,还是希望让我替他问你一句,如此对待蒙古,会不会……养虎为患?”李凤娘微微叹口气问道。
“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不只是那些盐铁、茶、布我们要给蒙古人,就是连粮食也要给他们送去数十万石,这虽然与江南而言也并不算是什么,可对于北地来说,这也是数目不菲的一大笔粮食,可是足足养活……。”李凤娘继续说道。
叶青笑着挥手打断李凤娘刚一见面便开始的唠叨,道: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若是不满足蒙古人的条件,那么局势还是会一直僵持下去,而于我们而言,便没有了任何意义不是?”
“你是指亡金大势?”李凤娘继续说道:“不错,扩儿也想要亡金,以此来洗刷宋廷多年来的耻辱,但就怕还会像当年一样,少了一个辽国欺侮我们宋廷,却又来了一个金国。眼下,扩儿与朝堂上的臣子,便是有此担忧,深怕你在北地亡了金国后,却又招来了蒙古人的虎视眈眈,如此便不如让金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为好。”
“话是如此,但……好在你李凤娘与圣上,到底还是选择了相信我。蒙古人很强,在亡金后自然便是我大宋的心腹大患,不过如今我大宋已经是今非昔比,只要朝堂之上不乱,那么这边便不会有什么问题。蒙古人接下来会用我们提供的一切来西征,而就如当年在杏园与你说的,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大很多,蒙古人西征之时,或许能够从哪里得到更多他们想要的东西,至于与我们之间的交锋对话,即便是有,但也不会是现在,最起码也要三五年之后,或许我们才会与他们短兵相接,所以啊,只要在三五年内,我们能够一雪前耻,能够亡掉金国,蒙古人便不足为患。”叶青坚定的向李凤娘保证道。
李凤娘默默的点点头,不论是她还是赵扩,其实从心底都是十分信任叶青在北地拒敌的能力,何况随着赵扩在短时间内征服大理以及自杞、罗甸后,那股属于帝国才该拥有的野心,也已经慢慢在赵扩的心中滋长起来。
甚至随着赵扩御驾亲征征服大理等地后,自赵扩这个皇帝为首的宋廷其他官员,也已经慢慢滋长起了一股基于宋廷强盛后的自信,使得如今朝堂大部分官员,也更相信如今的宋廷才是自立国以来最好的宋廷,也使得他们有信心,相信如今的宋廷已经不用再惧怕任何人。
“那眼下,岂不是亡金就成了其中关键?三五年内……你有把握吗?”李凤娘问道。
叶青点点头,道:“开春后我便还要前往辽阳,这一去多则三五年,少则一两年,便可定下大势,不管如何,眼下的一切局势发展,也还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三年……。”李凤娘看着叶青突然说道:“三年的时间,燕京新城也会建好,到了那时候……若是一切顺利,朝廷也能顺利迁都,而金国也会灭亡,也可算作是双喜临门啊。到了那时候,或许你也可以真正歇息一下了。”
说道最后,李凤娘的温和的语气中,还是透露出了对叶青的关心。
“如今已经不比当年了,哪里还需要我亲自冲锋陷阵,中军帐内只要调遣兵马就足够了,倒是也谈不上多累。”叶青缓缓伸手,李凤娘也是同时伸手,而后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都依你便是,你放心吧,身后大可交给我跟扩儿,哪怕你不相信我李凤娘,也该相信赵扩才是。这几年……你要什么朝廷给你什么,这不……这次来燕京,扩儿还拖我带了几分旨意。”李凤娘看了一眼一旁的竹叶儿,竹叶儿立刻会意,从另外一张桌面上拿起几道圣旨放在了叶青面前。
“这是……?”叶青有些疑惑的问道。
“如今你叶青已经是位极人臣、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便只能把皇家的恩宠赐封于你的儿女们了,这几道旨意,便是扩儿赐封叶孤城、叶无缺以及钟叶、叶吹雪四人的旨意。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元日之际,扩儿也会在临安昭告天下的。”李凤娘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那几道圣旨说道。
“替我谢过圣上。”在李凤娘松开他的手后,叶青这才开始打开那几道圣旨。
叶青膝下两子两女,而赵扩也是毫不吝啬,不单是赐封了叶孤城、叶无缺为郡王,同样也赐封了钟叶与叶吹雪为郡主,而这样的赐封,可是要比宋廷赐封宗室来的还要隆重,由此也可以知晓,如今叶青在宋廷的威望已经是无人可及。
1284 燕京城有多大
像是真懂能掐会算一般,在元日即将到来的前夜,燕京城便再次迎来了一场大雪。
从午后天空变得灰蒙蒙开始,而后在燕京城变成灯火通明,家家户户开始响起爆竹声时,夜空中开始零零散散的飘起了雪花,不过短短几盏茶的功夫,当有些人家的年夜饭还没有吃完时,屋外则是已经不知不觉地落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喜庆的红色灯笼、房间内热闹的喧嚣声,使得整个燕京城变得极为热闹与喧嚣,小到一个普通的百姓人家,大到像燕王叶青这般大的府邸,此时此刻都沉浸在有雪花添彩的喜庆祥和中。
终于能够一睹雪花真容的李凤娘与竹叶儿,虽说在临安也曾见过薄雪,可即便是如此,她们依旧是对北地的大雪花充满了好奇。
这一夜,李凤娘难得移驾燕王府邸,与白纯、燕倾城等女一同过起了元日。
而也因为李凤娘的到来,使得燕王府邸内再次呈现出阴盛阳衰的局面,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则更是给燕王府邸增添了几分荣耀与尊贵。
既有尊贵如李凤娘这般的宋廷皇太后,同样还有金国的原皇后李师儿,以及前辽公主承礼公主耶律月,再加上刚刚被赵扩赐封的叶青子女,一个个郡王与郡主的身份,使得整个燕王府内,可谓是蓬荜生辉。
但也正是因为群芳争艳的缘故,使得叶青与自己的两个儿子,在诺大的王府内竟然快要没了容身之地。
燕倾城、白纯与李凤娘不对付,李师儿则是跟耶律月不太对付,赵盼儿也因为身份多少有些敏感的缘故,让李凤娘又是瞧不上眼,而燕倾城与白纯却是格外喜欢这赵盼儿,就像是专门要与李凤娘作对一般。
不过李凤娘虽然不喜燕倾城与白纯,但在对待叶青几个子女上,却是格外的疼爱有加。
随着不再举杯换盏,李凤娘当着众女的面,再次展现出了她身为皇太后当仁不让的一面,即便是在燕王府邸,也是以自己皇太后的身份,极近奢侈的赏赐着叶青的两子两女,从而使得燕倾城与白纯一时之间眉头紧蹙,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最后只能是把心口的闷气发泄在了叶青的胳膊上。
一左一右的燕倾城与白纯,便在李凤娘赏赐叶孤城等人之际,暗地里用力掐着叶青的左右胳膊,以此来表达她们对于叶青、以及李凤娘的不满。
即便是胳膊被掐的生疼,但燕王依旧还是要保持着温和的笑容,时不时与李师儿、赵盼儿,耶律月以及钟晴谈笑风生。
贾涉等人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府邸过元日,所以此时的燕王府内,叶青可算作是去无可去,只能是夹杂在众女之间承受着别人求之不得的夹板气。
而到了第二日的元日,整个燕王府的热闹与喜庆更盛,不单李凤娘与竹叶儿没有离开,身为男主人的燕王叶青,也是在府里把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赏赐了一遍。
虽然礼物算不上有多么的值钱,但以燕王的话说,正所谓礼轻情意重,府里的下人、丫鬟只在乎他心里是否有一丝尊重给他们,并不是很在乎这些比他们月钱要多出好几倍的赏赐。
除了府里的下人与丫鬟等等,连燕倾城等女也都得到了叶青给予的礼节性赏赐。
元日这一天,叶青则是一直待在府邸与家人团聚庆祝元日,特别是到了晚上,全家上下更是齐出动,欣赏着燕京城难得的热闹。
虽然如今粗狂豪放的北地,依旧比不上南边元日的热闹,但也不得不说,如今的燕京城,已经比往年在金人治下要热闹了太多太多。
李凤娘与竹叶儿虽是兴致满满,愿意去感受这燕京城夜晚的喧嚣,但相比
起临安的热闹来,燕京城元日的气氛与热闹,终究还是跟临安差了好大一截。
元日后的第二日,叶青便开始忙碌了起来,元日正日婉拒了诸多官员的拜会,但在第二日之后,整个府衙就因为叶青的到来,陷入到了极大的喜庆中,各级官员走马灯似的拜见叶青,让叶青在深夜回到府邸时,早就因为一众官员的轮番敬酒变得有些不省人事。
燕倾城刚要推门进去看望醉的不省人事的叶青,而余光便看见,另外一侧的李凤娘在竹叶儿的陪伴下,也缓缓走到了门口。
两女站在屋外,屋檐下依旧是雪花无声飘舞,屋内则是燕王酣畅如雷的鼾声,喜庆的红色灯笼映衬着两女的娇艳与风情,两女俱是眉头微蹙的看着对方,显然,今夜燕王醉酒之后,最有资格来此照顾的……或许也就只有她们二人。
门外稍微僵持了一小会儿,终究是在燕京身为客人的李凤娘,示意竹叶儿把挎在手臂上的篮子交给燕倾城后,便转身离去,显然,这一刻李凤娘终究是选择了退让。
燕倾城谢过竹叶儿递过来的篮子,低头看了一眼,而后又看了看自己身后丫鬟臂弯上挎的篮子,两只篮子里的物事几乎所差无几,都是一些用来醒酒的物事。
第三日随着叶青开始辗转于燕京周边的各个兵营,以及渐渐变得忙碌起来后,李凤娘也于一大早带着竹叶儿与青丘,回到了叶青给她们安置的宅院里。
元日的雪并没有铺天盖地,不过在第二日深夜就已经无声无息的停止,不过雪后银装素裹的世界,还是勾起了初来北地的李凤娘的兴趣,从离开燕王府开始,几乎每天都会在城内转悠,或者是跑向城楼上去远望这银装素裹的洁净世界。
对于燕京城的好奇一直持续到上元节将至,而对于李凤娘来说,如今最为让她感兴趣的,便是那正在建造的新燕京城。
站在燕京城的城楼上瞭望,整个还在建造的新燕京城,在雪后看起来是那么的洁净与圣洁,甚至让久立于城头的李凤娘,内心深处都有些期待建成后的燕京,到底会有怎样的繁华,以及……这座城到底会有多大?
无奈的是,因为不想惊动他人的缘故,所以李凤娘这几日来,身边一直都是只有竹叶儿与青丘陪同着她,而这两个跟随她多年的太监与奴婢,显然对于燕京城也并不是很熟悉,所以也无从给她从远处新燕京城的轮廓上,给她描绘出一个巨大的城池的样子,更是无从给她讲述出一个强大盛世的宋廷都城,会是怎样一番宏伟规模。
上元节的这一天,叶青终于是从忙碌中能够稍微喘息一下子,青丘便再次前往燕王府请来了叶青,于上元节这一日,陪同着李凤娘去查看新的燕京城池。
高大厚实的城墙已经是初具规模,站在远处眺望还不会觉得如何,只不过是感到整个燕京城会很大,可当近距离接触这高大厚实的城墙时,那厚实如山的城墙,以及宽大的城门,还是让李凤娘感到有些匪夷所思,特别是那需要仰头去观望的城墙,给人的那种无声的压迫力与敬畏感,还是打心底里震撼着李凤娘的心扉。
“即便是当年万国来拜的大唐长安,恐怕也不过如此吧?”脸颊冻得通红,但却使得李凤娘仿佛年轻了几岁似的,无限感慨的打量着城墙问道。
依旧是穿着当年完颜璟送给他的那一件带补丁的黑色皮裘,缓步走进城门道:“若只是单论城池的大小,当年唐时长安也不过居住百万人罢了,而眼下你看到的这座城,将来即便是居住两百万人都不觉得拥挤。”
叶青笑着一边走一边向旁边的李凤娘继续解释道:“刚刚入城前,看见那一
条宽阔的河流没有?”
李凤娘微微蹙眉,想了下后道:“那里应该是一个渡口吧?”
“不错,大概明年这个时候,或许后年,基本上那从临安至燕京的运河便可修建完成,而到了那时候,一旦南北相接,加上这一路上的各个渡口也都已经完善,南粮北调也会变得轻松不少,这一路上的消耗也会大大的降低,所以到了那时候……你还用担心与蒙古人之间的对峙吗?”叶青笑着问道。
李凤娘默默的点点头,马车远远的跟在两人的身后,路过一栋栋还未成型的建筑时,李凤娘时不时都会好奇的问上一问。
不过最终也因为燕京城太过于庞大的缘故,已经走路走的有些脚酸的李凤娘,不得不选择了再次乘车前往新燕京城的中心地带。
再次下车的时候,放眼望去仿佛到了荒郊野外一般,平整的土地一望无际,这一幕让李凤娘多少有些发蒙,还以为坐着马车已经走出了燕京城一般。
叶青指了指前方一望无际的平坦,道:“若是圣上同意,那么以后的皇宫便可建在这里,而在西边还有一个巨大的湖泊,也足以使得这里以后建筑的皇宫配的上大宋朝的威仪。”
“皇室宗亲呢?我看就算是把皇室宗亲都聚集在这里都不成问题。”李凤娘终究是在拿临安的狭长皇宫与这一片堪称浩瀚广袤的地方相比较,在她看来,这里与其说是只建造一个皇宫,倒不如说是要建造一个城中城。
“整个皇宫坐北面南,而西边又是一汪湖泊,湖泊的西边便是为皇室宗亲所预留之地,至于东面,想必不用我说你都知道了吧?”叶青指了指两侧说道。
李凤娘迎风捋了捋额前的秀发,有些憧憬道:“达官显贵居东,皇室宗亲居西,皇宫背后又是一座山,你倒是想的周到,若不是这乱世啊,你叶青必然会是一个能够祸乱朝纲的佞臣。”
“哈哈哈……。”叶青哈哈大笑几声,像是对于李凤娘的评价极为满意,而后说道:“佞臣、奸臣还是忠良,如今我叶青这一路走来,不是都已经体验过了?”
李凤娘一愣,随即冻得有些通红的脸颊笑颜如花,甚至是还带着一丝难为情,微微叹口气道:“这些年来,本宫多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终究……本宫不曾负你,过去的就都让它过去吧。何况现在你叶青,如今位极人臣,圣上也对你是信任有加,想必你就算是再有什么抱负,扩儿也都会毫不怀疑的支持你。”
“放心吧,亡金之后,只要圣上愿意,我叶青愿意放下一切,这些年来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沙场上的出生入死,也早已经让我厌倦了,若不是……。”叶青转身认真的正对李凤娘,深吸一口气道:“从我被赵构选中开始进入权利圈子开始,其实我便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尽我所能保我华夏大地不被异族侵扰。亡了金之后,虽说还没有蒙古人这个外患,但不论是墨小宝、钟蚕还是其他我麾下的将领,都足够独当一面佑我大宋。”
李凤娘凤眸轻眨,一动不动的看着仿佛有些英雄落寞的叶青,心头不由得有些心疼起来。
不得不说,自她认识叶青起,一直到如今叶青走到今日这般地位,这几乎都与外界给他的诸多压力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也几乎是周遭的人逼迫着叶青走到了今时今日这般地位。
所以……若是有朝一日赵扩逼迫着叶青放权的话,那么会不会也是一种变相的逼迫与压力,那么到了那时候,到底是叶青会真正因为赵扩而放权,还是说,还会像之前其他人逼迫他一般,再次逼迫着叶青不断地向前,直到把九五之尊之位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1285 上元节后
上元节后,会先有大量的皇室宗亲以及达官显贵率先举家迁移至燕京,特别是随着燕京城已经初具规模后,那些想要跟皇家搞好关系的宗室与显贵,特别是那些皇亲,更是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燕京,从而能够先人一步,在燕京给他们自己物色一座地理位置极佳的宅院。
抱有这种心态的人在临安尤其多,甚至就连宗室新安郡王赵士诚也有意现在燕京置一座府邸。
之所以会如此,完全是因为在赵扩御驾亲征回到临安后,迁都的心思不知何时从宫里流传了出来,从而使得临安的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便不得不开始早做打算,以免在朝廷迁都之后他们落于人后,甚至无法在燕京谋的一处位置佳的宅院。
也正是因为赵扩想要迁都的意思从宫里被传了出来,从而使得那些达官显贵、皇亲国戚,各种有关系有身份或者是有地位有一定影响力的家族,开始通过各种关系寻求在燕京置办宅院,从而也就导致了,上元节这才刚过,就有大批来自江南各地的商贾涌进了燕京城。
甚至一日数十家的商贾涌入,让燕京都要以为难不成南边起战事了,这才使得这些商贾闻风而动逃命似的北上?
南边身价不菲的商贾北上,加上其背后势力的授意指使,使得这些北上商贾,一边开始在燕京开设各种买卖,一边给自己物色宅邸,一边自然是还要为其背后的关系网来物色更好的宅院。
从而也使得前些时日因为短缺现银刚刚缓过劲来的燕京,一下子像是拥有了一座花不完的宝山似的,大量的现银甚至是包括黄金如潮水一般向燕京涌入。
与李凤娘在上元节游走了小半个新燕京城,而后不出一月的时间,新燕京城还未完全建制好的各处民居,就已经被抢购的七七八八。
不过一月的购买狂潮,让原本燕京城里的商贾与显贵都有些目瞪口呆,当他们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朝廷未来可能迁都于新燕京城时,一个个不由得有些懊恼的拍着大腿,直呼竟然一个不察,被别人抢了先。
于是,当来自南边的商贾购买潮还没有完全褪去,来自燕京城的那些商贾与显贵,以及周遭几个城池的显贵,也开始加入到了抢购的狂潮当中,从而使得燕京府的赋税,竟然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超过了去年一年收上来的各种赋税。
庆王赵恺、前些年也被赐封为吴王的赵师淳,加上新安郡王赵士诚以及其他皇室宗亲,甚至是包括了宫里几个圣上赵扩妃嫔的家人,要么是直接写信给叶青,期望叶青能够在新燕京城给他们预留一座位置佳的宅院,要么便是通过其他官员的关系,总之最后也是要呈到叶青的跟前。
相比较于其他一些只是单纯想要占几块好宅院的显贵与商贾来,那些皇亲的目的则是变得更为耐人寻味一些。
通过种种关系而后期望能够在燕京谋得一座好宅院外,便是也希望借此机会,能够跟朝廷的唯一异姓王叶青攀上交情,即便他们已经是皇亲国戚的身份,但在临安他们也是很清楚,眼下大宋江山能够如此强盛,且不被人欺
侮甚至还能够让其他如大理俯首称臣,虽有当今圣上御驾亲征的缘故,但更多的原因,自然还是因为朝廷这位远在北地的异姓一字王叶青。
但因为这位燕王常年不在临安而居于北地燕京,便使得新晋的那些皇亲国戚、达官显贵,甚至是包括一些朝堂官员,即便是有意想要与燕王攀交情,但奈何相隔数千里而求之不得。
所以如今既然有了机会,这些人自然是不愿意放过,但碍于圣上赵扩的面子,一些人自然是不敢明目张胆的与燕王攀交情,而通过其他方式向燕王示好,也就成了他们的唯一途径。
一些事情赵扩倒是知情,但奈何叶青于朝廷的功绩,可谓是整个天下的百姓都看在眼里,何况……想到此处的赵扩,再次把目光投向了李凤娘从燕京给他的信上。
仔仔细细的再次把李风娘来自燕京的信看了一遍,每次在看到李凤娘说起,叶青愿意在亡金后放弃权利时,赵扩的嘴角都会不自觉的露出会心一笑。
可……真的让叶青放弃在北地诺大的权利现实吗?
赵扩微微的摇着头,他不太敢相信,当叶青真的放弃掉手里的权利后,他麾下的文武官员,虽然会迫于叶青的压力而听命于朝廷,但……他们就真的会彻底忠诚于朝廷吗?
哪怕是迁都于燕京之后,与其说是朝廷迁都,倒不如说是朝廷投奔叶青,如此一来,一旦叶青愿意放权还好,若只是给皇太后一句宽心的话,那么他赵扩这个皇帝……就真的能够成为大宋真正的皇帝吗?还是说,真要等到叶青死后,他才能像个真正的皇帝?
赵扩的心事无人能懂,甚至是他的这一番苦恼,即便是在临安皇宫,他都不知道能够说给谁听。
毕竟,如今他与叶青之间的关系,虽然不明了,但事实就放在那里,这更是阻绝了他想要找个知心的人说说话,都变得极为困难。
皇后阎氏显然不是赵扩可以畅谈心事的对象,而韩瑛虽然可以被他视为知己,但因为久居宫中的缘故,加上如今赵扩眼界不比从前的原因,使得如今的韩贵妃韩瑛,已经不能像从前那般揣摩头赵扩的所有心事儿了。
何况是事关朝堂大事,赵扩即便是想要跟韩瑛念叨几句,韩瑛也只会是在旁静静的聆听,就像是从来不会问起朝堂事务一般,也并不会给他出什么主意或意见。
抚摸着下巴一个人琢磨了良久,赵扩忽然眼睛一亮,对着身旁的太监卫泾说道:“去,为朕备一身便服,并请韩贵妃过来一趟,一会儿与朕出宫一趟。”
卫泾低头应是,正准对亲自前往偏殿为赵扩挑选一身便服时,赵扩继续说道:“对了,先差人去趟谢深甫的府邸,告知那谢道清,一会朕与韩贵妃去接她。”
随着卫泾点头应是离开,赵扩的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微笑。
也许……从谢道清那里,说不准能够知道一些真相,或者是帮自己做出一个坚定的抉择来。
虽然谢道清只是当初帮他认识了韩瑛,但那时候并不知道他身份的谢道清,直来直去的性格倒是
破让赵扩感到欣赏,加上谢道清跟叶青之间也好像很熟,所以这才兴起了赵扩去找她聊天的兴趣。
其实除了谢道清之外,还有一个人可以被看做是赵扩的心腹,但奈何如今他的舅舅李立方,太过于推崇叶青在北地的功绩,加上跟叶青关系一直很要好,这一次上元节后,也是没少偷偷派人前往燕京,希望能够在新燕京城置办一块好宅院。
马车在谢道清府邸门前欢快的停下,谢道清都不等卫泾摆放好马凳,便一脚歪歪扭扭的踩上窜进了马车里,看着马车里竟然还有面带微笑的赵扩时,谢道清先是一愣,而后急忙向赵扩行礼。
一系列有些慌张的举措,惹得一旁的韩瑛偷笑不已,随即往边上挪了挪,示意谢道清与自己坐在一块儿。
从宫里出来后,韩瑛一直都不清楚赵扩这一次找谢道清所为何事,而加上邀请谢道清还是以她韩贵妃的名义,所以这才会让谢道清上了马车后,出现了慌慌张张的举动。
“净慈寺。”赵扩对着前面说了一句,而后马车便在卫泾的驾驶下向着净慈寺的方向驶去。
净慈寺对于韩瑛与赵扩而言,显然是有着特殊的意义,毕竟,当初他们二人的第一次见面便是在那里,而且还是因为谢道清的引领,所以连带着,净慈寺对于他们三人,都有着一番不同寻常的意义。
韩瑛笑看着投过目光询问的谢道清,随即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也不知道圣上赵扩为何要去净慈寺的原因。
临安城依旧是繁花似锦、喧嚣热闹,各条街道上也依旧是商铺林立,叫卖声与人群声混杂在一起,即便是只坐在马车里,都能够感受到一派盛世气象。
特别是随着金国被赶出了渝关之外,以及大理国在元日的俯首称臣,竟也是使得原本像是只有着书卷诗意与商业气息并存的临安,无形中也仿佛是多了几分一个帝国都城该有的威严。
不过临安城终究是太小了,虽说御街足有十里之长,可除了御街以外,整个临安城能够拿得出来的宽阔街道便捉襟见肘了,所以随着盛世的到来,以及朝廷的强大,如今的临安已然无法满足作为一个帝国都城该有的威仪与各种功能了。
民间虽是开始流传迁都一说,但也不得不承认,坊间的传言中,还是有一些见多识广的文人士子,也早已经看清楚如今临安身为宋廷都城的种种不足与缺陷了,而如此一来,自有传言迁都起到如今,已经是快要被人们认为是既定的事实了,即便是赵扩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可民间仿佛已经替他做了主。
净慈寺门前的马车与香客依然不少,特别是因为迁都的传言,使得更多想要跟着朝廷一同迁移的富贵人家,不得不跑到佛堂寺庙前,来为自己的大家族占卜一下未知的前程:到底是挪好还是不挪好一些呢?
走进那诺大的寺门,倒是没有人发现一身便服的赵扩,以及那十来名隐在香客中的护卫,谢道清、韩瑛分别在赵扩左右,卫泾则是紧紧跟随在后面,竖起耳朵时刻等候着赵扩的召唤。
1286 公道 良心
自与叶青相识以来,虽然谢道清夹在祖父与叶青的朝堂矛盾之间有些左右为难,但这并不影响这位相貌清秀的少女,依旧把叶青当成梦中人。
而这个秘密在叶青离开临安时,原本还只是她一个人的秘密,不过随着叶青离开的时日越来越长,少女的心思在心底里也就变得越发煎熬,也就越发渴望找一个人倾诉自己的心事儿。
在谢道清为数不多的朋友里,韩瑛则是最能够得到谢道清信任的一个闺蜜,即便是随着韩瑛的身份在皇室水涨船高,但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两人之间的情谊。
甚至因为想要知道更多关于北地燕王的消息,谢道清大部分时间都还会进宫找韩瑛说话聊天,而后从韩瑛所听到的一些消息里,去捕捉关于叶青的消息。
正是因为谢道清在听到关于叶青消息时的专注、认真,以及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喜悦与兴奋,使得韩瑛终于是察觉到了谢道清的异样。
原本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但谢道清像是一点儿也不着急似的,好像根本无心自己的感情之事儿。
这本就让韩瑛感到奇怪的现象,加上在听到叶青消息时的种种表现,而后终于在韩瑛的“刑讯逼供”下,谢道清羞涩的低着头、白皙的脸庞沾满了红晕,向自己的闺中好友诉说着自己的情思。
也正是因为韩瑛知晓了谢道清的情思后,虽然平日里依旧是对于朝堂之事儿不闻不问,但若是牵涉到叶青时,韩瑛还是会小心翼翼的在赵扩跟前打探一些。
韩瑛三番五次的打探关于叶青的消息,自然也就引起了赵扩的好奇,而韩瑛显然并不会隐瞒赵扩什么,于是关于谢道清的情思一事儿,便由原本一人的黯然神伤变成了宋廷少年圣上与贵妃也知晓的一段情事。
在赵扩的示意下,韩瑛不着痕迹的落后赵扩与谢道清差不多一个肩膀,身后的卫泾看着韩贵妃快要与自己并肩同行,而后同样也是不着痕迹的放慢脚步,使得自己再次往后退了一步的距离。
净慈寺的香火很盛,其中不乏一些善男信女来求姻缘,当然,商贾与显贵来问平安、前程的也是大有人在。
熙熙攘攘的净慈寺内,几人从一座宝殿跨向身后的另外一座宝殿,看着旁边参天大树下的绿树成荫,赵扩信步往人迹较少的方向走去。
仰头看着那树龄少说也有百年的参天大树,长吁一口气后,赵扩有意识的说道:“眼下北地倒是没起战事,燕王去年除了主持燕京府的各种事务外,便是下半年去了金国。金国原皇帝完颜璟被完颜珣所害,如今也已经正式登基为帝。而燕王前往金国会宁府,也是以我大宋使臣的身份前去祝贺。”
“当然,若单单只是祝贺的话,燕王自是不必在金国停留如此之久,这里面自然是牵扯到一些……。”赵扩在一处无人的亭阁内停下脚步,韩瑛与卫泾一直跟在身后,而后对着神情开始变得有些羞涩的谢道清,笑了下后继续说道:“还牵扯一些国之大计,朕自然是没办法与你详述,不过你倒是可以放心,燕王在金国不会有任何危险。前往金国时,燕王便亲自率了四千兵马随同,而在元日前,我大宋则再次调遣了两万大军去了金国,所以这下你大可放心了吧?”
说道最后,赵扩的语气不由自主的带着一丝戏谑,使得本就有些羞涩不好意的谢道清,神情变得更加难为情,不自觉的要去抱住韩瑛的手臂来化解眼前的难为情。
“当然,在太后去了燕京后,叶青也已经在元日前回到燕京了,不过再过一两个月,燕王还是要去金国辽阳的,这一次前去非比寻常,朕与你一样,也是十分担忧燕王的安危。但好在燕王戎马一辈子,为大宋南征北战这么多年,每次都能够凯旋而归,所以这一次朕相信,燕王依然还能够给朕与天下百姓一个惊喜。”赵扩站在亭阁内,望着两座宝殿之间院落里的香客,胸腹之间一时之间又是豪情万丈,若真的能够亡了大金国,燕王的功绩可谓是足以参天了,而自己这个皇帝……也可以说是自宋立国以来,足以称得上文韬武略的皇帝了。
“其实我没有关心……。”谢道清听赵扩说了那么多关于叶青的事情,加上韩瑛在旁的安抚,虽然神情还有些扭扭捏捏,但已经是可以开口为自己辩解了。
赵扩回过神,看着还有些难为情的谢道清为自己辩解,先是愣了一下后,戏谑心再起,一拍额头道:“对了,你不说的话我都快要忘了,虽然燕王给朕的信中,从不提及他自己的私事儿,只是会禀报一些国事与兵事,但朕还是从其他渠道知道了一些关于燕王私事的消息,那么既然谢娘子不关心、不感兴趣,那我就不说了啊。”
一听赵扩如此说,谢道清急忙抬起头,想要争辩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好在,旁边的韩瑛笑着替谢道清解了围:“圣上,您带着我们来净慈寺,不会就是为了寻她开心吧?何况,妾身也很想知道一些关于燕王的私事儿呢。燕王在沙场上无人能敌,为我大宋收复疆土,也为圣上排忧解难,但据妾身所知,燕王同样也是艳福不浅,王府里的几位夫人可是各有风情,都是实打实的美人儿。所以……妾身听圣上您的意思,不会是燕王身边又多了一些莺莺燕燕……吧?”
本是想为谢道清解围,不成想顺着那话题说下去后,最后她无心一说得出的结论,竟是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毕竟,既然人至中年的燕王,都能够让谢道清这样的妙龄女子倾心,那么让相比南边温婉娇羞的北地性格开朗甚至豪放的女儿家倾心,又有何难呢?
韩瑛说完后,与赵扩也几乎是同时注意到,谢道清眸子中闪过的一丝落寞与伤感,使得两人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叶青离开后,一直都有些郁郁寡欢的谢道清。
韩瑛眼看着好事儿要变坏事儿,急忙向赵扩连使眼色,毕竟,比起她的话来,赵扩的话显然对于谢道清更为权威一些,身为宋廷皇帝,说出来的话自然是比她要多几分使人信服的
威望来。
随口找了个借口带着卫泾要去买点儿吃食,而后便留下赵扩与谢道清在亭阁内,亭阁外,则是十来个跟随着他们一同出宫的护卫,此刻也是几乎把亭阁四周给包围了起来,使得其他香客想要来此歇脚时,也都隐隐被护卫那凌厉的眼神快速劝退。
“其实……其实我也知道,燕王的身边肯定是不缺女子的,就像贵妃所言,燕王府里的几位夫人,哪一位不是国色天香,我跟她们比起来……自然是……。”谢道清低着头,不等赵扩开口说道,便自己安慰着自己道。
赵扩有些无奈的叹口气,刚刚自己确实有些过分了,本意是想要跟谢道清聊几句关于谢道清对叶青的看法,眼下看来,好像自己来此的目的要泡汤了。
“圣上若是有什么想问的,谢道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谢道清身为女子,怕是不能够帮上什么忙,还望圣上谅解。”谢道清也不傻,今日韩瑛邀她出游本就让她感到意外,而一上马车后就看见了赵扩。
这一到净慈寺,赵扩就直接把话题引到了叶青的身上,谢道清也瞬间恍惚过来,圣上赵扩此举来净慈寺,定是有什么关于叶青的事情询问。
谢道清的聪慧与反应机敏,赵扩并不感到意外,随即在亭阁的长凳上率先坐下来,望着院落里有说有笑,或者是面带喜色、面带忧色的诸多香客,下意识的拍着自己的大腿,道:“朕今日来,其实也并无什么目的,就是……想问问你,你如何看待燕王?”
“圣上是想问燕王会不会还忠于您以及朝廷吧?”站在赵扩对面的谢道清,直接捅破了那层本就脆弱的窗户纸。
赵扩愣了下,最终还是点点头,而后道:“不错,虽说朕到如今并不怀疑燕王对朕以及朝廷的忠诚,但……朕若是一旦下定了决心迁都至燕京,那么有些事情,就不得不在心里反复的琢磨几遍,毕竟,大宋不应该毁在朕的手里才是。”
谢道清咬着嘴唇,脑海里时不时浮现出她与叶青在临安游玩时的景象,以及叶青看着她时的眼神。
也正是因为与叶青在临安的相处,使得谢道清特别是在叶青离开临安后,变得越发愿意去了解、打听关于叶青的种种事情,临安城的大街小巷、酒楼茶肆,甚至是包括赌场在内,甚至可以说,除了青楼是她没办法进去之后,临安城的角角落、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被她谢道清走了个遍,之所以如此,并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听人们谈论关于叶青的种种事迹,哪怕是一些毫无根据的流言蜚语,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让谢道清觉得,仿佛叶青并未与她相隔千里,仿佛依然还在她身边,在临安城一样。
自然而然的,因为谢道清近乎于疯狂的执着,使得谢道清要比大多数人更为了解叶青。
相比起旁人只会从各种传言与事实中去品头论足来,谢道清用她女子该有的敏感与温柔,往往更能够在细节上,找到叶青身上常人难以发觉的不同之处。
所以在见到赵扩起,这一路上谢道清虽然感到紧张,感到有些局促,但其实在马车到达净慈寺时,谢道清几乎就已经猜到了赵扩与韩瑛今日找自己的来意。
“道清可否问圣上一个问题?”咬着嘴唇沉思了下的谢道清,微微抬头,清澈明亮的眼神直视着坐在长凳上的赵扩。
“当然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赵扩微笑着说道,但那笑容在谢道清的眼里,却是总觉得有些熟悉,特别是那眉宇之间。
“道清在家里,时常也会听祖父以及父亲他们谈论朝堂家国,为官要清廉,为官要忠贞,为官要所为有所不为等等,总之,道清很小就知道,为官一任就要为国家社稷百姓着想,更要懂得忠君忠天下的大道理。不管是贪污受贿还是渎职无为,身为忠臣良将界不可取。但有一次,燕王则跟我说过一句话,让道清又感到了矛盾……。”谢道清说道最后时,嘴角不自觉的浮现了一抹笑意。
“燕王说了什么?”赵扩问道。
“水至清则无鱼。”谢道清不假思索的说道。
“水至清则无鱼?”赵扩微皱眉头,这句话的道理他当然明白,但跟为官一道有什么关系,他却是有些不太懂。
谢道清点点头,而后重复了一遍后道:“那时候燕王说,身为官员自当是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一个个在任上都是清官,都没有犯过错,那么这个朝廷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麾下将领无数、北地官员同样无数,若一个个都害怕犯错被他责罚,那么一个个在任上便不会放开手脚去治理一州一府,甚至是在任上只求不出错的毫无作为。就像一个个将领,若是在沙场上只会听命行事,根本不懂的自己分析战局,或者是害怕失败,或者是不敢在沙场上擅自做主,不懂得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话,那么这个将领也绝不会是他想要的将领。”
“那他就不怕一个个将领在军中的威望超过他,在一州一府的影响大过他?”赵扩问道,脑海里却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他御驾亲征大理时,墨小宝跟钟蚕为何会一旦骑上马背上了沙场,开始指挥千军万马时那种唯我独尊的豪情气概。
犹记得在攻自杞时,当初虽然已经进入战事尾端,而他赵扩也终于可以放开手脚,通过小规模的战事来检验他领兵作战的能力时,原本应该一直追击自杞王室的墨小宝、钟蚕,在最后关头,却是选择了违抗他赵扩的军令,在并没有把自杞王室全部捉拿时,突然一个措手不及的调头,直冲向他当时所在的中军帐。
当他赵扩刚要质问两人为何不停调遣时,谁知就在中军帐身后不足二十里的地方,自杞残留的一支近万人的大军,已经打算趁着夜色来偷袭他的中军帐。
得到此消息时,赵扩自然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但对于墨小宝跟钟蚕不听调遣的作为,即便是到现在也一直耿耿于怀,甚至赵扩一度认为,这是因为叶青所授意,所以墨小宝与钟蚕才敢公然违抗军令。
“燕王说不怕。”谢道清说道:“燕王说
,为官一任有所作为,得百姓之爱戴,百姓虽会感激这名官员,但同时也会感激朝廷,因为先有的朝廷才有的这位官员。同理,披甲上阵战无不胜,得将士之拥护,将士虽会感激这名将领,但同时也会感激统帅,把他们交给了一位能征善战的名将手里。”
“所以燕王说,甚至一些官员在任上贪污受贿,他在得知详情后都会先忍下来,因为在他看来,相比起贪污受贿来,他能够给百姓带来更多的实实在在的好处,相比之下,他贪墨还是受贿的那点儿事,只要还没有达到反噬他自己在地方的功绩时,暂时都可以既往不咎。就像他说他麾下的武将,只要能够打胜仗,只要能够每次战事结束后,把更多兵士的鲜活生命活着带回来,只要他们是忠于宋廷,那么一些小的过错便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他不怕官员武将犯错,他最怕的是官员什么都不为什么错都不犯,因为那样,也就意味着一任地方、或者是一支大军,已经快要到了一盘散沙的地步了,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已经没有可战之力。”
赵扩沉默了半晌,而后长叹一口气,看了一眼在亭阁外的韩瑛与卫泾,又看了看一脸认真的谢道清,想了下道:“但如今燕王不同于其他官员、武将,也不同于哪怕是皇家宗室,他在北地的威望……。”
“他在北地的一切,也都是因为背后是我大宋朝廷故而才名正言顺得到的,若他不忠于宋廷,他麾下的将士自是不会为他在沙场上浴血奋战,若不是因为忠于朝廷,北地各路州府官员,也不会为他出谋划策、安抚民心。若不是燕王身后有朝廷,他麾下的将士可能会在几场胜战后与地方官员勾结一起自立为王,也可能地方官员与将士勾结,坐拥一方与朝廷讨价还价,最后形成割据局面。不管是哪一种局面,对于朝廷而言都不是最好的结果,北地于朝廷而言,一个王就已经足够,两个王、三个王、四个王,最终便有可能变成数个自立为帝的国。”
听完谢道清的话,赵扩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道:“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燕王让你说给朕听的?”
谢道清有些凄然的笑了下,摇着头道:“道清敢问圣上,与燕王几乎是一同踏入朝堂权利中心的史弥远、韩侂胄相比,他们三人哪个对我大宋更为有用一些?”
“史弥远也好,韩侂胄也罢,即便是在朝堂只手遮天,但终究是不会谋反……。”赵扩皱眉说道。
“如此说来,圣上其实早已经认定,燕王还是会谋反不是吗?所以圣上又何必问道清一个女子呢?”谢道清的嘴角隐隐浮现一抹冷笑与不屑道。
“在你看来,史弥远、韩侂胄都不如燕王?”对于谢道清嘴角的冷笑与不屑,赵扩再次皱眉道。
“即便是到了如今,民间依然还是会有这种比对,无论是捕风捉影的传言也好,还是有着真凭实据的证据也罢,但在临安百姓的心里,甚至是乃至整个天下人的心里,其实都有一杆秤,不是吗?”谢道清此刻英姿勃勃的脸庞,写满了傲然,挺直了腰杆在赵扩的注视下,语气显得铿锵有力,道:“世人皆知,史弥远也好还是汤思退也罢,都是息事宁人的和事佬、主和派,他们不求收复失地,只求能够偏安一隅苟且偷生,而韩侂胄等人,虽然表面上喊着要北伐,要雪耻,要替朝廷收复失地、一雪前耻,但天下人都看到了,韩侂胄只不过是要借着北伐之势,在朝堂上清除异己,饱自己私欲罢了。”
“圣上认为他们二人不会谋反,或许是对的,但道清也敢肯定,他们二人也绝不会给圣上一个像今日这般强盛的江山社稷,我们宋廷依然还是会渡不过淮河、近不了秦岭,只会依旧偏安一隅,甚至还要时刻提心吊胆金人的铁骑,会在哪一天的清晨踏破淮河而来。”
“可燕王却不是如此,燕王如今给朝廷的,想必比朝廷要的还要多吧?燕云十六州、金国的岁贡,夏、辽的半壁江山都被纳入到了我大宋版图内,如今边疆虽有蒙古与残金在,但……圣上真的还要怀疑燕王对朝廷的忠心吗?圣上就不怕如此会寒了燕王的心,就不怕一旦燕王不在,我大宋就少了一道镇守北地的最为重要的关隘吗?”
“若是平日里你绝不敢跟朕如此说话的,是因为燕王吗?”赵扩长吁一口气,一时之间脑子里有些乱,叶青就像是叶青自己列举的如何用人之策中的认可之人,而史弥远与韩侂胄,则就像是叶青列举的例子里那些无用之人。
可……身为皇帝与身为王爷又岂能一样?在驭人之道上又岂能等同?身为王爷,可以不关心屁股下面的龙椅,甚至不需要关心麾下将士是否忠心,但身为皇帝,又怎能不关心这些,又怎么不担忧江山会毁在自己手里?让自己愧对列祖列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句话人人都知,但……真正有魄力会用这句话的人,则是少之又少。道清今日这番言论,并非是要替燕王辩解什么,更不是因为道清对燕王的情意,才如此替燕王说话。而是因为,道清知道,临安的百姓甚至是天下的百姓如何看待燕王,以及如今的圣上,更是知道公道自在人心,但良心却是不值钱的道理。”谢道清像是打定主意,要跟赵扩一直强硬下去一般,此刻的语气依旧是带着一丝稍显愤怒的情绪。
“公道自在人心、良心却是不值钱?这是何道理?”赵扩并未因为谢道清的愤怒而显得不悦,依旧是温和笑着道。
谢道清深吸一口气,而后道:“有次燕王带我去大理寺看望祖父,而后在风波亭时停下脚步,跟我说……他与岳飞的不同便是他对于朝廷不像岳飞那般可被视为愚忠,正是因为他知道,虽然公道自在人心,但良心却是最不值钱的。公道在百姓的心里,良心……。”
“良心指的是朝廷对官员的良心?明知岳飞立志要收复失地,迎回二圣是对朝廷的忠心,但朝廷依旧是……。”赵扩说道最后,神情变得越发的凝重,随即停了下来,而后长叹一口气:“你先下去吧,朕想要独自想些事情。”
1287 缺个章节名
身为君王无法拥有常人百姓最容易拥有的情感,身为君王,显然也无法用人情来治理江山,自然,朝廷也就谈不上有何良心,谈不上能够上上上下下的官员感到温暖,必然是要对君王与朝廷充满了敬畏,这才是一个君王最起码的追求。
叶青理解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也更理解身为一个君王,在拥有天下最大的权利的同时,也需要放弃一些东西,譬如那对于常人百姓而言最简单的各种情感,自然就无法出现在一个想要有作为的皇帝身上。
李凤娘来燕京虽然出乎他的预料,但来燕京的目的却是在叶青的意料之中,随着北地日渐稳固,金国衰弱,蒙古人又与宋廷签订了永世友好的国书,外无外患、内无内忧之下,只要是稍微想要有作为的皇帝,不管这个人是不是赵扩,那么在这个时刻,必然都会把目光与心思放在他这个权倾北地的燕王身上。
叶青理解李凤娘的心思,也理解赵扩的担忧,所以此时面对李凤娘那苍白的解释,他依然是选择了全盘接受。
但接受不等于认同,更不等于就愿意任人宰割。
时间已至庆元六年三月中,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让李凤娘与竹叶儿感到格外的兴奋与惊奇,此时的临安,早已经是郁郁葱葱、花香扑鼻,人们要么约上三五好友踏青游玩,要么便是游走于大好山河之间,感受大自然的美与鬼斧神工。
而此时,燕京却是白茫茫一片,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之际,百姓们更是为了衣食温饱而四处奔波着,完全不像此时的临安那般可以悠然自得、陶冶情操。
温暖的阁楼里,透过已经被擦拭了好几遍的颇黎窗户,喝着热茶或者是煮着美酒欣赏着外面的雪花,这样的闲适时光,显然除了大富大贵的人家才能够享受的起。
“迁都一事儿自是毫无问题,更何况朝廷迁都,也是一种安民之举,通过这些动作,也可以给天下人看到一个崭新的宋廷面貌,绝非是当年那般遇外敌之后只会四处逃窜的朝廷,而是变成了一个敢于担当,敢于与外敌生死相向的朝廷。”叶青端着竹叶儿递过来的酒,放在鼻前嗅着酒香淡淡道。
“如此说来,你真的发自内心的支持朝廷迁都于燕京?”风情万种的李凤娘问道。
“新燕京城你也看到了,还用我说答案吗?”叶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
“那你可知道……。”李凤娘侧头看着神色闲适的叶青,微微蹙眉后道:“我来燕京时日不长,而今因为朝廷迁都一事儿的消息已经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更是让江南诸地的达官显贵以及名望士族提前开始打算在燕京谋划,这一栋栋诺大的宅院,一天之内就被买走了数十栋,燕京城也
从之前的短缺现银的窘境中,一下子变得富裕了起来。可……你可知道燕京城现在还传着另外一种声音?”
李凤娘与竹叶儿虽然还谈不上对燕京有什么深刻的认识,但正是因为初来乍到的她们,对燕京有着不同于朝廷或者是其他有心人的好奇与兴奋,所以这些时日几乎是走遍了眼新老燕京城的角角落落。
不同于以往李凤娘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到燕京的李凤娘,更愿意去接触普通百姓与商贾、士子等等各阶人士,所以燕京城如今有什么传言,虽然她们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但却是比任何人都要更为感兴趣的那一拨人。
“什么声音?”叶青低垂着眼帘,手里的空酒杯耐人寻味的把玩着。
“有人说,新燕京城那块诺大的荒野空地,并非是留给朝廷迁都建造皇宫的,而是留给你叶青登基以后,为自己建造皇宫,与南边临安朝廷迁都……毫无关系,因为只要燕京开始建造皇宫,临安朝廷也就不复存在了。”李凤娘在说这番话时,明显能够感觉到自己整个人仿佛都在颤抖似的,毕竟,这个流言的杀伤力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太大了。
“意思是我叶青到最后还会谋反篡宋?”叶青把酒杯递给一旁默默不语的竹叶儿,有些不屑冷笑道。
“这些流言可能是空穴来风,但并非是无迹可寻。”李凤娘用力攥紧自己的双手,来缓解那因紧张而不受控的颤抖。
“可能是空穴来风,但又是有迹可循?此话怎讲?”叶青深邃的双眸看向李凤娘,李凤娘却是有些怕对视的躲避着叶青的目光。
“燕京城有传言,其他地方也有这种传言,而且还是越传越像是那么回事儿了。”李凤娘深吸一口气,高耸的胸脯跟随起伏着,道:“金国的完颜珣谋权篡位最后成功了,高丽国的权臣崔忠献,如今也打算篡位王氏江山。所以前有金国这个成功的榜样,近有高丽权臣崔忠献为天下权臣做表率,人们也就开始猜测、谈论,凭借一己之力收复整个北地的燕王,会在什么时候谋权篡位,而不是会不会谋权篡位。”
“如此看来,天下人是连决定都替我做了,已经不再谈论我会不会篡位,而是在谈论……我会什么时候篡位了?所以你认为我会什么时候篡位?”叶青似笑非笑问道。
“我不知道,这……正是我想问你的……。”李凤娘微微低头,不敢对视叶青那略带讥讽的目光。
不过就在她低下头时,叶青则是缓缓的伸出手,轻轻地端起李凤娘的下巴,迫使着李凤娘的目光与他对视,而此时,旁边的竹叶儿也停下了手里煮酒的动作,站在门口的青丘则是把头低的下下的,心里头暗暗祈祷着皇太后千万别与燕王
翻脸啊,这里毕竟是燕京,是燕王的地盘,要是翻脸了,皇太后肯定得不到好。
“如此说来,那就是你也认为我叶青会谋反了。”叶青依旧捏着李凤娘的下巴,望着那双天下少有的妩媚凤眸,深吸一口气后道:“朝廷想要迁都也好,想要夺权也罢,我叶青都可以,但若是想要我叶青沦落到如岳飞等忠臣那般下场,那就别怪我叶青到时候六亲不认!从禁军都头起,我叶青这一路走来,不为别的,只为保命,只为能够好好的活一世!至于亡金还是抵御蒙古,只是因为我叶青不想枉走人世一遭,更不想眼睁睁看着华夏文明被外族践踏。所以……。”
叶青另外一只手指了指头顶,而后继续说道:“所以我头上的皇帝姓什么名什么,是哪朝哪代都不重要,我要的无外乎就是就这两样。至于我叶青是权臣还是忠臣,我向来不在乎,至于那皇帝龙椅的味道,我叶青也不想去尝试,但若是谁因为我威胁到了他的皇位,在我看来,这个想法儿会很可笑,也会很危险!”
缓缓松开李凤娘的下巴,改为抚摸李凤娘那张风情万种的脸颊,拇指轻轻柔柔的从李凤娘的红唇上来回抚摸着,李凤娘虽是感到一阵瘙痒,但依旧是一动不动,任由叶青抚摸着打量着她整个人,只是,这一刻叶青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当年她出嫁时,她自己在叶青面前一丝不挂、毫无保留的感觉一模一样儿。
缓缓松开李凤娘的脸颊,而后回手拿起竹叶儿放在旁边的酒杯一饮而尽,起身向外走了两步,而后又停了下来,想了下道:“过的几日我便要再次前往辽阳,高丽战事已起,金国也正在往高丽用兵,麾下调集在辽阳的两万大军,也已经交给墨小宝与钟蚕率领了。所以……想要干什么可就要抓紧了,要不然等我再次回到燕京,那就怪我叶青翻脸不认人。”
“你什么意思?”李凤娘缓缓起身,看着叶青那高大伟岸的背影,这一次来燕京她豁然发现,如今的叶青确实已经不需要再看朝廷脸色行事了,甚至就连她,也已经无法压制叶青了。
“刘克师、虞允文等人,虽然这些年也一直不离不弃的跟着我,但他们以及其他诸多官员与将士,跟随我叶青南征北战,可心里装的却是为朝廷一雪耻辱,而非是要追随我叶青谋朝篡位。所以……若有人敢对他们不公,也是与我叶青为敌!”叶青淡淡的说道,随即便走出了房间,留下李凤娘有些哀怨的望着往里灌雪的门口,以及小心翼翼站起来的竹叶儿。
也不知道叶青离开了多久,但门口已经被外面灌进的风雪铺了薄薄一层,时不时随着刮进来的寒风打转,就像是如今李凤娘的心情既感到如坠冰窟,又感到矛盾纠结。
1288 防患于未然
庆元六年四月,送给蒙古国的第二批粮草也按时通过牧马镇交接完成,如此一来,叶青在燕京再次前往金国辽阳府的事情上,便少了一丝后顾之忧。
安插在各地的探子也进一步证实了,在宋、蒙签订了友好国书之后,蒙古人这一次终于是彻底把目光放在了更为遥远的西方,至于东面那金国,显然蒙古人是彻底放弃了。
在从多方证实了蒙古国接下来的动向将是远征西方后,叶青这才在燕京开始做前往辽阳的打算。
辽阳府的两万兵马,在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内,已经做了一次换防动作,而这一次换防,也把叶青麾下的精锐一万种花家军调集到了辽阳城外,与此同时,与这一万种花家军一同驻守辽阳的,便是由耶律乙薛以及从高丽回来的耶律石北所率的一万兵马。
自上次与李凤娘不算是太愉快的交谈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李凤娘依旧是在燕京转来转去,甚至连燕京更北方位的几个关隘,都亲自跑了一趟,甚至还曾经亲自踏上了草原,感受了一下草原的荒凉与豪迈。
回到燕京,得知叶青不日将再次出发后,李凤娘破天荒的在叶青临行前的一天,主动来到了燕王府,而此时的燕京城内,吴王赵师淳、庆王赵恺,甚至包括新安郡王赵士诚等皇室宗亲,都已经开始向燕京迁移。
前些时日还是置地买房者居多,而今燕京则是挤满了达官显贵、富商大贾,就连谢深甫以及韩瑛韩贵妃的父亲韩彦嘉,也已经差人在燕京开始置办宅院,为以后的朝廷迁都暗地里做着准备。
不过这些事情,对于叶青而言,已经用不上他来操心了,刘克师等人就足以把这些事情处置的井井有条,只是在一些他们自己不好拿捏的人事上,或者是曾经在朝堂之上跟叶青有过过节的朝臣上,他们拿捏不准时,才会打扰叶青来做决定。
所以在叶青将要前往辽阳的前一天,燕王府内的议事厅内,再次聚集了燕京城的大小官员,官员们显然都想要趁此机会在燕王跟前能够更多的混个脸熟,以及来为燕王在此前往辽阳送行。
朝廷迁都的消息对于一国而言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仅仅是临安的达官贵人、富商大贾会因此消息闻风而动,就连燕京城的大小官员,在得知朝廷将要迁都至新燕京的消息时,也变得有些人心浮动,使得一些人开始在私下里琢磨着,如何能够趁此机会让自己的仕途变得更为顺畅一些。
就像朝廷迁都一事儿,会让临安地方的大小官员有种失魂落魄的感觉一般,燕京城的大小官员,则是会有种精神一震的感觉。
毕竟,一旦朝廷迁都,那么临安大小官员的品级即便不变,但其在朝廷的权威与影响力终究还是会急剧下降,不管如何,都城的官员终究是要比其他地方相同品级的官员要受朝廷重视、升迁的速度也要快上不少,而且手上的权利也要比地方官员大得多。
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是在京城为官的大小官员,即便是品级在朝廷迁都后不会变,但权威与影响却是会无形的增长不少,这也就是在京城为官与地方为官最大的不同,人脉自然也是渐长,自然也就会得到更多人的追捧与谄媚。
所以自元日后,朝廷迁都的消息传到燕京后,刘克师就清楚的感受到了燕京城一些官员的人心浮动,一些人则开始把心思全部放在了朝廷一事儿上,而对于自己治下的差遣则是撒手不管。
“眼下下官最为担心的便是朝廷若是迁都的话,燕京的官员会有一些人会暗中向朝廷靠拢,何况,朝廷迁都前,也必然会差遣人来接手燕京的一些政务,到时候在一些事情的拿捏上,下官现在还有些拿不定主意。”在让其他官员不情不愿的离开后,留下的刘克师对叶青凝重的说道。
“你觉得朝廷什么时候会派人过来?”叶青转动着桌面上的茶杯淡淡问道。
刘克师捋了捋下巴的胡须,微微叹口气道:“下官以为恐怕已经有些人秘密到燕京了。”
看着神情已经平淡的叶青,刘克师想了下后说道:“临安的达官贵人、富商大贾都已经闻风而动,朝廷不可不能不会早做打算。这几日来,就有不少人前往新燕京城那块预留给皇宫的空地上徘徊,久久不愿离开,甚至有些人在夜幕降临时,还会打着灯笼在那里丈量土地,而这些人……很可能便是朝廷暗中派来的。”
“吴王、庆王、新安郡王,以及皇后、贵妃的家人,或者是受他们指使的一些商贾,都已经开始在新燕京城为他们置办宅院,当然,吴王、庆王等宗室已经事先跟您打过招呼了,可这皇后、贵妃这一边,特别是谢深甫的到来,让下官感到有些不安啊,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朝廷的意思?”刘克师皱眉说道。
当初叶青回临安,跟谢深甫之间的矛盾恩怨人尽皆知,而今据说谢深甫已经离开临安开始北上,同行的还有韩贵妃的父亲韩彦嘉,这样的举动,就不得不让人猜测,朝廷这般来意倒是善还是恶了。
“韩彦嘉曾与我在洛阳共事过,人品还不错,如今虽然也是国丈了,但从临安传来的消息来看,倒是比皇后阎氏的父亲阎克己的风闻要好。至于谢深甫……倒也不必担忧,倒是他的两个儿子,虽然在当初也曾受我一些恩惠,但到底不是知根知底,一旦他的两个儿子来到燕京,那才叫棘手啊。”叶青敲了敲议事厅的桌面说道。
“那么如此一来,是不是就可以把朝廷开始往燕京差遣官员的举动,视作为试探,是在为以后的一些动作做铺垫?”刘克师皱眉说道。
“看
看再说吧,这一次李立方没有被圣上差遣,其实就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朝廷对我们还是颇有敌意与疑心啊。”叶青有些苦恼道。
这些年来,他一直承受着来自李凤娘这边的压力,本以为当初在临安一战,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但如今看来,他还是小觑了皇位能够给一个人带来的转变,以及一个女人成为母亲后,那种为了儿子愿意不惜一切的坚决。
“燕王,下官……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但要是不说一直憋在心里,下官会觉得愧对燕王这么多年的栽培之恩……。”刘克师同样是显得有些纠结,有些拿捏不定的对叶青说道。
叶青微微挑了挑眉,而后笑道:“何事竟然能够让一向果决的燕京知府都拿不定主意?这可是个稀奇事儿了。”
对于叶青的打趣,刘克师报以无奈的苦笑,正了正心神,最终还是肃穆道:“下官认为,既然朝廷这边已经有动作了,那么咱们这边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
“哦?你的意思是?”叶青有些好奇的问道。
刘克师抿了抿嘴唇,微微纠结了下后道:“如今燕云十六州与燕京府作为北地抵御蒙古与金国的重中之重,自然是不能落于旁人之手,毕竟,一旦燕京府与燕云十六州落在了他人手里,于我们也好还是朝廷也罢,显然都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在下官看来,燕云十六州与燕京,眼下除了您镇守之外,放眼整个朝廷恐怕也再难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如今下官负责燕京以及周遭政务,虞允文将军则统领燕云十六州诸路大军,虽然一直以来也是配合默契、相得益彰,可如今不比朝廷还没有打算向燕京伸手的时候,所以下官的意思是……。”
“你是不相信虞允文会在我跟朝廷之间选择相信我?”叶青挑眉问道。
刘克师默默的摇头,道:“下官相信虞允文大人忠心你,但……虞允文大人同样也忠于朝廷,这一点儿想必燕王也不会反对。可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下官有些担心,一旦朝廷派人来接触虞允文大人的话,如此会不会造成燕京的平衡局面被朝廷打破。燕王,下官不怕他们在燕京丈量土地还是接触其他官员,怕的是他们会暗中接触虞允文大人以及他麾下的将领。毕竟,朝廷若是真有心迁都,那么不管文臣在燕京聚集有多多,都不如一支拱卫都城的兵马握在手里来的踏实不是?”
刘克师叹口气,而后语气有些沉重道:“更为重要的是,燕王当初可是曾经命墨小宝与钟蚕两位大人,一同辅佐圣上征伐过大理与自杞、罗甸等地,大理如今已经被圣上与钟蚕、墨小宝所亡,这里面虽然是钟蚕与墨小宝两位大人居功至伟,但也能够从侧面反应出,圣上在这一次出征之事儿上,已经懂得了一些用兵之道,也知道了兵马握在手中之后对于帝位的重要性。”
“依你的意思……该如何破解?”叶青仰头望着房顶,微微叹口气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燕王向来对朝廷忠心耿耿,这一点儿天下皆知。如今百姓提起燕王您,谁不是不由自主的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燕王您。北伐收复失地若无燕王您,百姓都知道朝廷成不了事,还是会偏安一隅,甚至还可能会被蒙与金联手亡掉,而今宋廷强盛,足以说明燕王您……。”
“停停停,直接说重点,你刘克师说这些恭维的话,我听了可感觉不到半点儿高兴。”叶青笑着打断刘克师的恭维道。
刘克师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之所以如此,只是想为接下来的话做铺垫,见叶青直接打断了他继续铺垫下去,便也不再啰嗦,继续道:“下官的意思,既然朝廷有可能染指、接触燕京与燕云十六州的兵权,那么不妨燕王下令来个大换防如何?直接让朝廷死了这份染指燕京与燕云十六州兵权的心思!”
“谁合适?”叶青再次问道,不过深邃的眼神却是渐渐眯了起来。
“李横最为合适。”刘克师想也不想的直接说道:“您与李横多年老友,当年您还在禁军时,你们便是在一起,而且经历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后,你们之间的信任与情谊牢不可破,下官也相信没有任何人或者是事情,能够挑拨你们之间的这种深厚的情谊。再者李横在安西已经多年,也该是到了换防的时候了。”
叶青沉默,而后想了下后,把桌面上的一封密信递给了刘克师:“你看看这封信吧。”
刘克师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于是急忙拿过那封信打开,飞快的看完之后,一脸惊讶的看着叶青:“这……这是真的?”
“虞允文的笔迹你应该很熟吧?这里还有一封,你也看看,来自辛弃疾的。”叶青把另外一封信递给了刘克师。
前些时日,辛弃疾自济南府出发前往安西,虞允文则是一直驻守于燕云十六州的儒州,而在元日到来时,随着叶青回到了燕京,虞允文便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太原府,而那封信便是自太原府送来的。
“这……。”刘克师飞快的看完,再次是一脸震惊加难以置信,他完全没有想到,朝廷想要染指燕京与燕云十六州兵权一事儿,不单只是被他刘克师看破,就是连辛弃疾、虞允文也都已经看透,而且还比他更早的为叶青提出了建议。
“自去年起我差遣辛弃疾前往安西,便有意让他们二人换防。想来这小半年的时间,也已经足够让辛弃疾熟悉安西都护府的大事小情了。至于虞允文,前些时日还在太原,这几日应该就快要到达长安了。李横则会携家带小一同前来燕京,算算时间,恐怕也得两月左右。所以在我离开燕京后
,燕京的一切都要靠你一个人了。”叶青接过刘克师起身递回来的两封信,而后示意有些木然的刘克师坐下,继续笑着道:“一直没有决定前往辽阳,我便是一直在等……。”
“燕王是在等下官……等下官向您提出换防的建议?”刘克师内心震撼不已,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经算是最早的了,没想到,在叶青麾下竟然还是最晚的一个提出这个建议的了。
而至于叶青为何要等他提出这个建议后才能离开燕京,这其中的深意……看来又是燕王对他忠心与否的一次考验。
若是他刘克师一旦有了私心,或者是被朝廷暗中派来的人说服、拉拢,那么他必然不会提出让刘克师与李横换防的建议来,而只要他一直不提出这个建议来,那么叶青便不会离开燕京。
但叶青显然绝不会因为他刘克师而一直留在燕京,那么……一旦叶青等不到自己的提议,而且他又必须前往辽阳不可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换掉他刘克师这个燕京知府。
而这件事情,对于刘克师而言,也有种如坠冰窖的感觉:难道燕王自始至终,在其麾下最得力的几个人中间,最不受信任的便是他刘克师?
看着神情有些颓然的刘克师,叶青起身拍了拍刘克师的肩膀,而后率先往外走去。
走出议事厅后便是一个渐渐露出绿意盎然的小花园,花园虽然不是很大,但倒是颇有江南雅致韵味,无论是亭台楼阁还是小桥流水,显然都是精心设计而为。
“别多想,更不要往心里去。”叶青在前,刘克师落后半个身位紧跟:“并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因为我跟前真正能用的就只有你们几人,虽然耶律楚材等人也是难得的人才,但说到底,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我叶青都不想失去。吴王赵师淳起初在扬州时与我的关系何等的友善,可如今……也不还是因为朝廷的原因,迫使着他不得不跟我保持距离?不过还好,朝廷放出要迁都的风声后,不管是吴王还是庆王,到底是在第一时间立刻选择了向我示好。”
“燕王,下官不认为吴王与庆王先后来燕京,是为了跟您示好,是为了选择在您与朝廷之间选择了您这边。依下官来看,若不是朝廷怕您反悔朝廷迁都至燕京的话,也就不会示意吴王他们率先过来探路了。所以下官以为,不管是吴王还是庆王,之所以会这么快到达燕京置地买宅子,无非就是希望促成朝廷迁都一事儿,不让您有反悔的余地。”刘克师向来喜欢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儿,使得叶青最放心的就是把战后的安抚事宜交给他来处置。
毕竟,因为刘克师的行事作风与性格,战后安抚百姓还是安置金国官员,刘克师都能够把所有的坏处以及那些阴谋诡计想在前头,从而使得被收复的各州府,都能够安稳的度过刚刚被收复的那段最不安稳的日子,也为继续收复失地的叶青,解了不少的后顾之忧。
“话是如此说,但吴王也好庆王也罢,不管是否受朝廷的指使,但最起码都在第一时间给我来了信,都说明了原因。终究是皇室,胳膊肘往外拐也不能拐的太明显了。何况,你难道还寄望他们旗帜鲜明的支持你不成?那到头来,岂不是要逼着我叶青造反了?”叶青望着眼前正在抽芽的树枝,叹口气后道:“他们能够如此已经是难能可贵。何况,朝廷的态度还不太明朗,迁都之后会怎么样我们也不清楚,迁都前会用什么手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而这……也是为何我吃吃不肯离开燕京,就在等你一个态度的原因。”
“燕王的意思是……。”刘克师精神一震,瞬间明了叶青的用意,肃穆道:“下官一定替燕王您守好燕京,甚至是整个北地。”
“那也不能让朝廷太过难堪了,朝廷的手段要是不下作不卑劣,你刘克师也没有必要以牙还牙,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连我们乃至脚下所站的地方也都是朝廷的。”叶青欣慰的转身看着刘克师,深吸一口气,看着不远处已经偷偷摸摸来了好几次的竹叶儿,而后继续对刘克师说道:“自我北伐开始,每收复一城每攻下一地,战后的安抚事宜都是由你来处置,而这些大城小城的,想必你也能够看出来我对那几个城池比较在乎,长安不能丢,太原不能丢,济南不能丢,至于这燕京……兵权不能丢,你刘克师知府的职位,也不能丢。”
“下官明白,下官明日便开始着手燕京人事,各个关节点上下官都会尽力做到让人放心,至于一些可有可无的地方,下官也会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朝廷的脸面还是要给的。”刘克师点点头说道。
心中虽然还有些疑虑,但他也知道,再往更高的层面就不是他能够所左右的了,譬如朝廷在迁都前,会不会成立新的衙署、新的官职来重合、覆盖燕京各个重要关节点的官员,从而做到用一套班子来取代另外一套班子。
不过刘克师还是尽职尽责的提醒着叶青道:“只是下官担心……朝廷前些年来,可是在衙署上不断地动手动脚,看似一切都是为了北伐,但明眼人都知道,一些新衙署的成立,一些官职的变化,都是为了从根上取代原有的势力,争取把权利用和平的方式过度到新的衙署手里。所以下官……。”
“这点儿大可放心,虽然我主政北地,但好歹也是朝廷唯一的异姓王,一些事情朝廷可以不问我就可以做,但一些事情,关乎国之根本时,我叶青的意见他们也绝不敢视若无睹。”叶青说话时,不自觉的挺了挺本就笔直的上身,身为唯一异姓王的气魄,让刘克师是膜拜的不得了。
1289 一事无成
燕京城自元日起已是风云际会,各色各样的人或者是世家,都随着朝廷要迁都的风声,开始往燕京城里聚集,从而使得燕京城内更加的鱼龙混杂,一些势力也已经暗中开始抢地盘、划地盘,从而来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抢先一步在外来人之前扎稳自己的脚跟。
不过这些都是一些民间俗事,距离高高在上的燕王以及燕京府衙还很遥远,何况在没有危及到燕京府的情况下,刘克师也愿意让燕京城在此时多一些底下规矩,从而为以后朝廷的迁都多做一些可能到时候用的上的准备。
“燕京城起风了啊。”李凤娘的凤眸中带着一丝的忧虑,她还是比较喜欢刚刚到达燕京时的那种平静局势,而不是眼前这种,充满了各种波澜诡异的局势。
“这也说明,即便是朝廷远在临安,但对于燕京也是有着等同于其他地方的影响与权威,不是吗?”叶青笑了笑,道:“真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千里迢迢的来到燕京做什么,到时候跟着朝廷一同迁都不好吗?何必要趟这趟浑水呢。”
李凤娘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叶青,微微思索了下道:“如此说来,你燕王真打算跟朝廷对着干?”
“话说多了就没意思了,我叶青没有那个心思,也没有那个打算。”叶青苦笑着摇头,继续道:“但也不能让朝廷在迁都前后,在不熟悉燕京的情况下乱来,我是怕如此一来会给他人可趁之机。草原上的蒙古人,在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贵人眼里,或许只是一些野蛮人,但他们的聪明与计谋,可是一点儿也不输我们,加上他们强大的武力,我不得不防啊,一旦功亏一篑,到时候我叶青可就是第一罪人而不是第一功臣了。”?“说到底,你还是不放心朝廷迁都,包括削弱你燕王的权利啊。”李凤娘感叹着:“不过若是我站在你的角度,我也可以理解你的难处。不止是燕京,乃至整个北地都是你叶青一个人替朝廷打下来的,你又在整个北地经营多年,不管是文官的任免还是武将的提拔,都是你叶青说了算。甚至就连北地的赋税,每年都是朝廷要与你这个燕王商量着办,朝廷的脸面上也不好看啊。”
“当然,我也知道,北地之所以能够复归朝廷,都是你叶青的功劳,可你也别忘了,没有宋廷在你背后,仅凭你叶青一人,也不可能取得今时今日这般的功绩与地位不是?现在你又以蒙古人为借口,可你别忘了,如今答应给蒙古人粮草的也是你,要防御蒙古人的还是你,所以……你不觉得你这个理由很矛盾、很笨拙吗?”
“军国大事本就是如此,不管是哪一个策略,不过都是为了最终的利益服务而已。眼下要对蒙古人示弱,是因为我们要亡金,要防备蒙古人,是因为亡金后,蒙古人便就是我们唯一的外敌。难不成,你李凤娘不会天真的以为,一旦我们亡金之后,这天下就太平了?我们也就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不成了吗?”叶青淡淡说道。
“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自然是不可取,当年晋国就是一个例子,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但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却绝对是一个错误,从而致使游牧民族肆虐中原长达数百年。我大宋自然是不想成为华夏的罪人,可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以朝廷为尊不是?难不成你真要你辛苦打下来的北地就这么一直游离于朝廷的律法之外?”李凤娘忧心说道。
“欲速则不达你不懂吗?”叶青扭头笑问道:“凡事都要有个过程,眼下燕京乃至整个北地,朝廷想要借着迁都之举一举拿下,从而使得北地各方各面都步入朝廷的掌控,这可能吗?你就不怕北地有些连我叶青都无法掌握的官员闹事儿?”
“北地还有你叶青无法震慑的官员不成?”李凤娘嘴角略带讥讽道。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试试。”叶青不理会李凤娘的讥讽,继续道:“到时候一旦北地乱象四起,朝廷会把这些归罪于何人?岂不还是我叶青?北地多年来被金国所治,眼下复归朝廷时日并不久,虽看似各地都很稳固,可当年我在攻城略地时,因为得不到朝廷的支持,也就不得不把一些金国的官员依旧就地任用。所以你想过吗,一旦朝廷与我叶青之间本不是矛盾的矛盾爆发,那些原本金国的官员,会放过这个难得的离间北地与朝廷的机会吗?”
“到了那时候,天下人会归罪于我叶青,会认为是我叶青不愿放权,朝廷也会认为是我叶青从中作梗,甚至现在我说这些话时,你李凤娘也会认为,到时候我一定会那么做。一旦我与朝廷的矛盾成了真矛盾,你李凤娘真的不觉得……这对于蒙古人而言是一个机会吗?”
“但总不能让朝廷在燕京成为一个傀儡朝廷吧?”李凤娘沉默良久,而后才缓缓开口道。
“告诉朝廷,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些事情,等我亡金之后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这个时候若是在我叶青背后小动作不断,那么与之前的朝廷有何不同?我叶青岂不是面对的局势,跟当年并没有什么不同?既要攻金离析高丽,还要防备一些人在背后大搞小动作,这会加剧北地一些官员对朝廷的不满情绪。当然,我叶青这些年都是这么走过来的,也不怕跟当年腹背受敌情形再来一番较量,可你们这么做,又能够得到什么?”
李凤娘继续沉默,过了良久,才缓缓道:“明日一早就要离开燕京吗?”
“在我回来之前,别想着从燕京得到什么。虽然我叶青的家人与子女都在此,但我现在就可以向你保证:不管是谁,胆敢让我的家人子女受到一丝委屈,我叶青在此放下话,当我从金国回来时,我保证让他活得生不如死!”叶青说道最后,语气中的杀气仿佛比燕京最冷的天气还要冷冽锋利几分。
李凤娘不由自主的打了寒颤,又是无奈的叹口气,而后默不作声的离开了燕王府。
她当然相信,即便叶青不在燕京,但谁要是想在燕京动叶青的家人……或许这世界上,还没有人能够有能力在燕京动燕王府的任何人吧。
第二日天还未亮,燕王府已经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不单府里头是一幅人来人往的忙碌景象,就连府外头的街道上,也都聚集了不少来此为燕王送行的官员。
也是因为他们的品级较低,所以他们连进入燕王府给燕王送上一句祝福话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是与自己的下人站在街道两旁,为燕王的出行在外面助声势。
燕王府内人头攒动,李师儿在赵盼儿等人的陪同下率先走向府门外,准备上马车,顿时引来了街道两侧那些官员的一阵骚动,一个个整理着自己身上的官服,希望能够借机跟燕王寒暄两句,即便是没有机会在燕王面前送上几句吉祥话,但要是能够混个脸熟,让燕王记得自己,那就不枉在这里站了大半个时辰的努力了。
随着李师儿、赵盼儿等人上了马车,叶青在与燕倾城等女告别后,便在刘克师等人的簇拥下走到王府门前,看了一眼列在两旁的官员,像是颇为满意在朝廷放出迁都风声后,还依然有这么多人来为自己送行的阵仗。
并没有选择立刻坐进
马车里,而是选择了骑在马背上,在贾涉等人的簇拥下,从列在两旁的官员跟前经过,时不时的与眼熟的官员打着招呼,而那些被叶青认出来、叫出名字的官员,一个个更是精神抖擞、神采飞扬,仿佛一下子自己就已经正式走进了燕京官场的高层圈子一般,脸上的得意之色,在旁边为被燕王认出的同僚跟前,显得格外的明显。
一阵的寒暄之后,数百人的队伍在到达燕京城城门口时,已经是天光大亮,而在所有的送行人群中,叶青并没有发现李凤娘的影子,甚至就连竹叶儿或者是她跟前的太监青丘也没有看见。
迎着初升的朝阳缓缓东去,而在燕京城李凤娘所在的府邸内,青丘正禀报着今日燕王出京时,燕京城发生的一切以及城门口的送行排场。
相比较于叶青每次从临安出发前往别处来,在燕京叶青的出行,可谓是要声势浩大很多,几乎可以说,每次叶青从燕京出行,都会惊动整个燕京城的官员倾巢出动为其送行。
而沿路上经过的各州各府,也都会亲自在叶青经过城门口迎候叶青这一行人。
即便是出了渝关进入金境后,叶青出行的排场依旧是十足的浩荡,金人的州府城池,也会在叶青等人经过时,在城门口迎候、送行宋廷燕王等一行人。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叶青到达辽阳时,谢深甫与韩彦嘉也同时进入到了燕京城内,而刘克师身为燕京府的知府,也是礼数周到的让二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亲自率其他官员在城门口迎接,亲自为二人安排住处,直到二人前去皇太后所在的府邸拜见李凤娘才告一段落。
而此时的辽阳府内,在为叶青准备的接风洗尘结束后,第二日,完颜福兴与完颜弼,包括前些时日来到辽阳的张齐颜,也一同来到了宋镇叶青的府邸内商议高丽一事儿。
如同当初叶青与张齐颜为崔忠献所谋那般,崔忠献在回到高丽后,便第一时间抛出要恢复高句丽王朝的旗号,而此举立刻便引来了王瞮的怒火,高丽朝堂之上,崔忠献与皇帝王瞮当着众臣的面彻底翻脸,在崔忠献离开朝堂时,几乎有三成到四成的官员,选择了与崔忠献一同退出朝堂。
而在崔忠献退出朝堂之后,第一时间便在耶律石北与金人各统领的一千人马的护送下离开了高丽都城开京,于第二日赶到了江华城,开始与高丽国泾渭分明的对峙起来。
江华、福东等地,本就是崔忠献这些经营下来的大本营,加上距离金国更近的耽罗、保州等地,崔忠献在高丽已经占据了近半疆域。
包括耽罗、保州在内的东宁府,也就成为了崔忠献的大后方,金国的五万大军,也在元日后的第一时间,冒着严寒进驻到了东宁府衙所在的保州。
不过是一次短兵相接,虽然崔忠献与王瞮谁都没有占到便宜,而王瞮倾全国之力,非但没有镇压住要恢复高句丽的崔忠献,反而使得一些臣子,在更东边举起了要恢复百济、新罗旧朝的旗帜。
正是因为百济、新罗也要瓜分高丽的势力,使得崔忠献面对王瞮的压力一下子小了很多,不过也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在进入三月的时候,刚刚自封为新罗王的高丽臣子,就因为距离高丽都城太近,以及麾下兵力与高丽兵力悬殊的缘故,在叶青还未到达辽阳时,就被王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镇压了下去。
随着新罗刚刚冒泡,又被快速镇压下去,使得高丽国内成了三方势力割据的局面,西面的崔忠献,东面的百济王朝,以及中间的正统高丽国王瞮。
不过像是响应崔忠献要恢复高句丽王朝的百济王朝,到现在虽然还未被王瞮镇压下去,可内部已经出现了不同的声音,据传如今他们三家势力,还在为到底谁才是百济王室而争论不休。
可即便是三家为谁才是恢复百济王朝的正统王室争论不休,但高丽国君王瞮,却是在近来的时间内,还无法率领大军把百济王朝给镇压下去。
但也正是因为百济内部之争,使得王瞮认为百济不足为患,转而再次把目光对准了罪魁祸首的崔忠献。
如此一来,在轻松了不到两月之后,崔忠献便不得不再次面对王瞮的强大压力,即便是有五万金人相助,但崔忠献在挑战王瞮的过程中,还是有些感觉难以支撑。
崔忠献这边,本以为能够以摧古拉朽的势头打败王瞮,可在合兰府前的慈悲岭,就已经遇到了无法跨越的天堑,甚至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还被王瞮差些从慈悲岭彻底给赶出去,再次龟缩到东宁府一步也前进不了。
“而眼下,看来是要形成相持的局面了,一时之间王瞮也奈何不了崔忠献,崔忠献则也无法从慈悲岭攻进去。”张齐颜皱了皱眉头,向叶青解释着眼下高丽国内的纷争局势。
“为今之计,除了继续给崔忠献增兵,别无他法?”完颜福兴皱眉对叶青问道。
“完颜珣之意呢?”叶青微笑着问道,高丽的局势他在燕京时并不是很知情,只是在接近金国时,才开始断断续续接收到关于高丽国内局势的消息,所以由此也可以判断出,眼下完颜珣或许还认为形势在可控范围内,或者是……他一直在提防着自己,不愿意自己出兵前往高丽。
当然,也有可能,自己的兵力若是进驻金国越多,对于完颜珣与他的金国而言,自然也是一种莫大的压力。
但好在,叶青为了让完颜珣对自己放心,以及在元日前离开辽阳时能够带着李师儿等人,所以他一直并没有往渝关增兵。
而在辽阳换防后墨小宝、钟蚕所率的兵力,在这段时间也一直是老老实实,在辽阳没有丝毫的出格动作,甚至就连在元日前离开辽阳时,被临时安插进破阵营的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与乞石烈白山三人,也一直都没有被金国人发现。
当然,完颜陈和尚三人秘密进入破阵营,在金国也不是没有一点点的风声,只是因为这点儿风声太小,以及完颜福兴虽有怀疑,但无奈手头连一点证据都没有,所以也只能是作罢。
“圣上的意思是……或许相持一段时间,而后趁高丽稍有不备时以偷袭为主。总之,圣上认为,再继续往高丽投兵力,也不见得就能够在短时间内攻下慈悲岭,毕竟王瞮手里的大军,可是刚刚镇压了叛军新罗,如今士气正盛,恐怕很难一举攻破,直指都城开京。”张齐颜看了一眼完颜福兴,还是把完颜珣的意思说给叶青知道。
“可若是在我们等候的这段时间里,一旦王瞮平定了百济的叛乱怎么办?叛党新罗没有顶住王瞮的大军,那么还在内部争斗的百济,各位就认为顶得住吗?时日拖得越长,叛党百济的内斗也会越演越烈,一旦被王瞮抓住机会拿下,那么崔忠献以及我们将要独自面对来自王瞮的压力,岂不是比现在的时局还要艰难?到了那时候,我们若是再增兵,恐怕就将为时晚矣啊。”叶青转动着手里的茶杯,提出不同意见道。
“如此说来,燕王是想要出兵相助崔忠献了?”完颜福兴有些担忧的问道。
“耶律
石北曾护送崔忠献父子回到高丽开京,对于高丽的地形路线也比较熟悉,或许我们出兵相助就可以压垮高丽大军也说不定……。”叶青淡淡的说道。
“此事儿怕是不妥吧?”完颜福兴当即反对道:“若是燕王打算出兵,那么东宁府或者是慈悲岭虽然兵力会因而增多,可燕王也是久经沙场之人,想必也清楚,三家兵力集中一起后,因为无法统一行事,到时候很可能会弄巧成拙,反而让高丽王瞮得到各个击破的机会。所以我认为……燕王若是出兵一事儿并不稳妥。”
“但若是一直久拖不决难道就是解决之道?”一直没有说话的完颜弼反问道:“我们的粮草物资补给,左相可知,眼下仅仅凭靠辽阳府已经无法支撑,上个月可是已经从咸平府、隆安府调集粮草了,若是再继续拖下去,岂不是连会宁府的粮草都要被调集过去了?”
“完颜知府可知道,即便是我们让燕王麾下的两万精兵前往高丽,难道就能够解决粮草的困局了吗?”完颜福兴反问道:“如今崔忠献已经答应,会调集更多的粮草给我们的大军,所以再支撑两三月则不成问题。只是当下……据我所知,在元日前后,燕王这边倒是给蒙古人送去了不少粮草,但不知道是否有多余的粮草供给驻守在辽阳的两万人马?”
张齐颜与完颜弼在听到完颜福兴的话,不约而同的齐齐望向叶青,他们显然也没有想到,他们在供给叶青在辽阳两万大军的粮草时,叶青则是把多余的粮草提供给了蒙古人。
“左相所言可是……可是确有其事?”张齐颜微微皱眉问道,此刻他有种像是被叶青欺骗了的感觉。
“自然是真的,可左相大人可知,我叶青为何要向蒙古人示弱,以及当初决定签订两国友好国书的原因?”叶青从容的说道。
“愿闻燕王高见。”完颜福兴神色冷冷的说道。
“若本王不给蒙古人粮草,耶律留哥一部可会从长岭等地退兵?若本王不给蒙古人粮草,你们岂能够如此从容的抽调兵力前往高丽相助崔忠献?”叶青问道。
“燕王是不相信乞石烈诸神奴将军,能够应付得了耶律留哥一部的进攻吗?”完颜福兴冷笑着问道。
“乞石烈诸神奴?本王的手下败将而已,你完颜福兴不会真以为,单单凭借他一人就能够抵御有蒙古人在背后撑腰的耶律留哥一部吧?左相若是做如此想,恐怕是未免有些太过于异想天开了吧。”叶青嘴角带着不屑道。
而完颜福兴以及张齐颜、完颜弼三人,则是脸上的神色显得更为凝重,甚至是隐隐带着一丝的不悦。
不过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叶青说的是实话,毕竟,乞石烈诸神奴当初即便是没有被誉为金国第一勇将,但在金国也是无人能够出其左右,可在碰到叶青的几次战争中,乞石烈诸神奴则是无一例外的都败在了叶青的手上。
看着三人的神情之间俱是隐隐有些不悦,叶青也不愿意再去刺激他们,含笑继续说道:“自然,这只是我的建议,至于到底该如何,当然还是要看看完颜珣如何想。想要我们出兵,我们便出兵,不想我们出兵,我们便一直驻守在辽阳就是了。”
三人俱是认同的点点头,而后完颜福兴与张齐颜再次互望一眼,彼此默默点点头后,这一次由张齐颜开口道:“今日除了要给燕王禀报高丽的战事之外,还有一件事儿需要与燕王相商。”
叶青心知肚明,但还是点着头装作不知情道:“张大人但说无妨,只要我叶青能够做到,便绝不推辞。”
“是这样。”张齐颜调整了下坐姿,而后有些犹豫道:“眼下我大金国出兵高丽已是事实,与高丽国大军之间的仇怨想必一时之间也是难以化解。所以……原皇后李师儿一事,圣上的意思是,希望借着金、宋两国共同出兵高丽的机会,是不是把原皇后交还给我大金国?”
“我们有一同出兵吗?”叶青“旧事重提”道,嘴角的笑容微微带着一丝的讥讽,让张齐颜与完颜福兴,以及完颜弼瞬间觉得有些唐突与难为情。
完颜珣想要借着叶青再次来到辽阳之际,把李师儿要回到手里,从而解决他如今唯一的后顾之忧。
可眼下,要回李师儿一事儿,与是否允许宋廷出兵高丽,倒像是被绑在了一起,看叶青的意思,大有不让宋廷出兵高丽,便拒不交还李师儿的意思。
“但不管如何,想必燕王也很清楚,眼下金、宋之好已是既成事实,燕王难道不应该有所表示,以示宋廷对我大金国的善意吗?”完颜福兴皱眉,高丽国的战事如今很重要,但要回原皇后李师儿的事儿,同样也很重要。
“若不是想要向对贵国释出善意,我叶青又岂会把李师儿带在身边?”叶青端起茶杯,好整以暇道:“眼下李师儿就在这座府邸,她不会凭空消失不见,自然也不会与诸位见面,不过三位大可放心,我叶青向来注重善待他人,皇后李师儿在我这里,我保证绝不会让她受到任何委屈的。这一点儿,还请三位大人转告给完颜珣才是。”
“这……。”张齐颜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完颜福兴、完颜弼也是一脸茫然,有些弄不清楚,被叶青三言两语后,这怎么……怎么反而成了这般局面?怎么反而成了他们担心李师儿的安危呢?
“燕王言下之意莫非是……。”完颜弼试探着从容不迫的叶青,想了下道:“燕王之意莫非是……只要圣上允许贵国出兵高丽,燕王就会把原皇后李师儿归还给我们吗?”
“两者岂可混为一谈?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岂不是显得我叶青小气了?”叶青手一挥,否定了完颜弼的猜想,郎朗道:“出兵高丽是出兵高丽,归还原皇后又是另外一回事儿,绝不可混为一谈。只是眼下……依我之见,恐怕归还的时机还不太成熟,再者,人现在就在我身边,诸位难道还怕我叶青给弄丢了?还是怕我叶青会虐待贵国皇后呢?”
“是原皇后,燕王。”张齐颜有些汗颜,若是再照叶青这般说下去,很可能会搞得好像他们是为了救李师儿似的,更像是……更像是希望李师儿回到会宁主持朝政一般。
而万一要是真把他们的意思与叶青的意思混淆了,那么于他们现在的大金国而言,显然是有弊无利啊。
“若只是一个原皇后,完颜珣又何必如此介怀呢?难道送给本王就不可以吗?”叶青的言语充满了种种令人遐想的暗示味道,即可理解为叶青如今贪恋李师儿的美色不愿归还,也可理解为,金国给的筹码还未达到叶青的要求,所以叶青依旧还是拒不归还。
三人面对叶青这般无赖,却仿佛好像很占理的胡搅蛮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三人俱是咬着嘴唇沉默思索,最终还是由张齐颜提议,此事儿可等禀奏完颜珣之后再做决定。
当然,三人也心知肚明,如今卡在叶青拒不归还李师儿一事儿上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跟金国不愿意宋廷出兵染指高丽有关。
1290 目的
时间与局势在各种各样有着**与野心的势力推动下持续向前,时间来到了庆元六年年底,而此时高丽王瞮与崔忠献等势力依旧是相持不下。
高丽叛党在这种纷争的局势下,竟然是决出了胜负谁是百济王:郑中夫以及金甫当最终向李义旼俯首称臣,所谓的百济王朝也在庆元六年年底正式成立。
至此,高丽在各方势力的推动下最终走向决裂,形成了以正统王朝高丽、高句丽以及百济三方争霸的势力分布。
在十月的时候,完颜珣终究还是没有顶住高丽王朝对崔忠献的压力,再次从金国境内向高丽用兵三万,从而使得金国在高丽的兵力已经达到了八万之众。
而宋廷的大军驻在辽阳,因为金国的猜忌与防备,虽没有前往高丽,不过叶青在金国增兵时,还是带着墨小宝的五千种花家军去了一趟高丽保州。
让叶青不得不佩服的是高丽大军的顽强与勇猛,竟然能够在崔忠献的高句丽与李义旼的百济的东西夹击下,依旧还保持着战略上的优势。
虽然因为崔忠献与李义旼的叛乱,已经使得高丽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但各种来自朝廷的赋税,依旧是毫不留情的降落到了百姓的头上。
加上今年雪灾的缘故,虽然战事也因此受阻,可高丽依旧可以顽强的对两方用兵,且都占据着优势。
鹅毛大雪足足已经下了半月有余,随着元日将近,在保州逗留了不过月余的叶青,便再次启程打算回燕京。
但奈何今年的雪仿佛在跟他作对一般,从保州开始出发,一路上几乎都赶上了下雪天,从而也使得他们先回辽阳的速度如同龟速,以至于在到了辽阳时,元日已经就在眼前。
回到辽阳时,一连下了数天的大雪足足可以达到膝盖的高度,使得在人们在雪地里像是在艰难的爬行一般,而无论是战马还是人,在到达辽阳时都已经是筋疲力尽,即便是骁勇的种花家军,显然也有些吃不消这样的恶劣天气。
整个辽阳城的街道上除了依旧还在漫天飘舞的雪花外,便再无一人。
当叶青进入辽阳时,除了张齐颜坐着马车艰难的迎接外便再无他人,完颜弼则是连露个面都懒得露,一直猫在家里喝着小酒,陪着自己的几个妻妾享受着寒冬的惬意。
与迎候他的张齐颜约定了明日再议高丽慈悲岭的形势后,叶青便继续率种花家军向着宋镇前行。
好在,到了宋镇之后,因为叶青回来的消息早几日便已经传到了宋镇,所以街道的积雪也已经被清理了几次,虽然路面上依然还是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雪,可比起辽阳其他地方齐膝的积雪来,这里的积雪也只是刚刚能够没过脚腕。
由此也可以想到,恐怕整个宋镇这几日一直都在不停歇的扫雪,只是为了让叶青能够到达宋镇后,走的轻松一些。
换掉身上那早就被雪花浸湿的衣衫,美美的洗了一个热水澡,马上有种神清气爽,仿佛重新活过来的感觉立
刻涌上叶青的心头,这种感觉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体会到。
虽然这么多年来,他也曾顶风冒雪的率兵打过仗,但每一次战后,都还是要继续忍受严寒风雪带来的折磨,还从来没有体会过,在赶路之后就能够美美的洗一个热水澡的舒坦体会。
除了叶青能够享受到如此舒坦的体会外,整个种花家军同样,在回到以兵营划分的宋镇各个兵营后,立刻就有其他驻守在辽阳的同伴帮其打热水,供其洗个热水澡。
来到书房先处理掉手头上积压的一些事情,一杯热茶便被李师儿亲自放到了叶青的手旁,一旁跟着多日不见的赵盼儿以及那个一直追随李师儿的宫女。
“高丽战事如何了?”李师儿在旁坐下,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窗外依旧是漫天飞舞的雪花:“听说保州那边的风雪比这边还大,战事也受到了延阻?”
“战事还是那样相持不下,不过百济的李义旼倒是懂得夹缝中求生存,竟然是做到了让郑中夫与金甫当向他俯首称臣。”叶青端起李师儿亲自给他送来的热茶,靠着椅背对李师儿说道。
李师儿静静的看着叶青,虽然是刚洗完热水澡,已经洗去了这段时日赶路的劳累,但被风雪与寒冬冻的通红的脸颊与隐隐的冻疮,还是能够感受到那股常人难以忍受的艰辛。
“所以燕王接下来有何打算?”李师儿的语气并不像往日那般略带落寞与无奈,相反,这一次出行回来后,他仿佛从李师儿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轻松的感觉。
“眼下大雪不停,我这返回燕京已然无望,自然是要在辽阳过一个元日了。”叶青凝视着李师儿说道。
李师儿沉默,与叶青对视良久,而后道:“想必燕王已经知道了,乞石烈诸神奴于昨日已经秘密到达辽阳的事情了吧?”
叶青嘴角泛起一抹微笑:“还以为你不会把此事儿告诉本王,本王还打算为乞石烈诸神奴接风洗尘……。”
李师儿深吸一口气,即便是身上衣衫很厚,但依旧还是遮掩不住李师儿在深呼吸时,高耸的胸脯荡起的那股风情涟漪。
“元日之后,可能完颜珣也会加重百姓的赋税,原本虽也是每户按人头缴税,但不管如何,未成年的孩童以及古稀之年的老人,并不在范围之内。据说,元日后完颜珣打算连未成年的孩童以及老人的赋税也要算上。如此一来,金国的百姓恐怕将要苦不堪言,今年风雪尤甚,元日后还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番光景,若是完颜珣加重赋税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这是不是你燕王想要的结果?”李师儿的双眸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甚至是隐隐带着一丝对叶青的怒意。
“此话何解?金国之事儿又跟我叶青有何关系?跟你这个原皇后,好像关系也不是太大了吧?”叶青放下茶杯,难怪觉得这茶有些苦涩呢,看来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日,李师儿又是察觉到了什么啊。
果不其然,在叶青说完后,李师儿的嘴角立刻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不屑
的看了一眼叶青后,冷冷道:“我当初会被你蒙蔽过去,是因为我一介女子不懂这军国大事,可如今……眼下局面一直在朝你想要的方向发展,你真当全天下人都看不出来,眼下的局面正是你想要的局面吗?”?叶青微微眯缝着眼睛,心头不自觉一震,暗暗猜想着是不是乞石烈诸神奴的到来,让李师儿终于是察觉到了自己一直长留辽阳的目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叶青沉声问道。
“若燕王的目的,便是希望金国百姓不堪赋税重负,而后揭竿而起为你吞并我大金国做铺垫的话,我希望燕王能够可怜下我金国的百姓,你们的野心,不应该建立在百姓的痛苦之上。”李师儿上前两步,一只手掌重重的拍在叶青面前的桌面上。
身后的赵盼儿,微微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显然,她并不是很喜欢如今李师儿对待叶青的态度,更是有些懊恼自己昨日,让李师儿与那乞石烈诸神奴见面。
“乞石烈诸神奴跟你说了什么?”叶青面无表情沉声问道。
李师儿摇着头,目光有些哀怨的看着叶青苦笑着,而后喃喃道:“不止是乞石烈诸神奴,其实在你动身前往高丽保州时,完颜陈和尚他们几人,就已经隐隐猜到了你燕王这一手指东打西的好谋略!”
“你根本就对高丽毫无兴趣,你要的只是金国归入宋廷疆域。你在完颜珣面前表现出对高丽的兴趣,完全都是为了掩饰你对金国的野心!所以你会调集两万大军在辽阳,让完颜珣误以为你愿意为高丽出兵,从而使得完颜珣为了防止你跟崔忠献拉近关系,不得不从金国出兵来阻止你与崔忠献联手。因为崔忠献曾经相助完颜珣谋反金国,所以你一旦表现出跟崔忠献联手的迹象来,就会让完颜珣瞬间认为,你是想要与崔忠献联手,而后借着我李师儿的名义,把他从金国的帝位上拉下来,对不对?”李师儿咄咄逼人的说道。
“这些正是你叶青想要看到的局面,一步一步的设计着完颜珣,让完颜珣为了自己的皇位,不得不按照你给他设定的一切走下去。但你叶青……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形成眼下的局面,高丽国乱了,金国的粮草依然难以为继,但如今前往高丽的金国将士就有八万余人,加上崔忠献又难以成事,也需要金国的粮草才能存活下去。所以……接下来你会对金国发起战争对不对?”李师儿双手放在桌面,居高临下的质问着对面面色阴沉的叶青。
“所以你也发现了,你多日来的提心吊胆都是白费了,因为你现在相信,我叶青根本就没有打算把你交还给完颜珣?”面色阴沉的叶青,忽然间笑着问道:“按理说,你应该高兴才是啊,最起码如今,你不用担心完颜珣会对你们母子赶尽杀绝了,而你也对得起已经死了好几年的完颜璟了,不是吗?”
李师儿面如寒霜:“我从来都没有担心过!”
说完后,李师儿显然也知道自己这个反驳站不住脚,当下转身就往外走去。
1291 局势的变化
望着李师儿转身离去,叶青微微叹口气,而后看着并没有跟随李师儿离去的赵盼儿,想了下后说道:“告诉董晁吧,高丽的事情可以放一放了,眼下该把注意力放在金国境内了。”
赵盼儿面对叶青那含而不露的威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而后有些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什么时候又变得这么谨小慎微了?”叶青笑呵呵的问道。
叶青一笑,赵盼儿原本紧张的心神瞬间也放松了下来,毕竟,刚刚叶青在跟李师儿谈话时,那举手投足之间隐隐藏带着的威仪,就像是在时刻提醒她,眼前这个内敛儒雅的中年男子,可是声名显赫的一代枭雄。
“奴婢……奴婢……请燕王赎罪,奴婢是想问,燕王真的对高丽没有兴趣吗?”赵盼儿曾经亲自去高丽为叶青打探过消息,而董晁如今人好像还在高丽,所以综合以上的消息,赵盼儿也一直相信,叶青的目的是与金国平分崔忠献在高丽给他们带来的诸多利益。
叶青笑了笑,并没有责怪赵盼儿的意思,温和着说道:“高丽从来不在我们的谋划之中,如今既然已经被李师儿他们看穿了,那么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赵盼儿眨动着明亮的眸子点点头,不说话的等着叶青继续为她解惑。
“金国八万精兵已经算是被高丽拖入到了泥潭之中不可自拔,而金国粮草也已经捉襟见肘,想要在开春之后继续维持对高丽用兵,以及他们国内的大量大军,势必要把粮草赋税施加给老百姓。所以,眼下董晁与你们在金国其他探子的差事,就是鼓动金国百姓对朝廷增加赋税的不满,包括策反一些军中将领对于粮草供给不足的不满。”叶青说完后,便挥了挥手,示意赵盼儿可以离去了。
赵盼儿默默点点头,转身离去时,只见不知何时,门口站着那一位昨日才秘密到达辽阳的金国将领,而后心头瞬间恍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匆匆往外走去。
乞石烈诸神奴看着赵盼儿与自己擦肩而过,这才回头望向书房内,叶青起身离开书桌后面的椅子,神情带着惊喜的向他招手时,乞石烈诸神奴这才神色复杂的走进书房,对着叶青行礼道:“末将见过燕王。”
“不必多礼,昨日什么时候到的?”叶青双手扶起乞石烈诸神奴,上下打量道。
“昨日晌午便到了,燕王大可放心,没有人留意到我已经到达辽阳。”乞石烈诸神奴回答道。
而后想了下后道:“其实在末将来之前,皇后就已经猜测到了燕王您的意图不在高丽,这其中应该跟完颜陈和尚、乞石烈白山他们三人的暗中分析有关。当然,末将昨日到达辽阳后,更是证实了皇后与完颜斜烈他们三人的猜测。”
叶青与乞石烈诸神奴在书房一角的两张椅子上坐下,在丫鬟送来热茶后,叶青示意她们出去,在书房就剩下他们两人后,这才叹口气道:“如此说来,你在长岭那边已经感到金国的变化了?”
乞石烈诸神奴默默的点头,神态之间有些苦涩难言,纠结了下后苦笑道:“这一场大雪席卷我大金国前,我还没有想好到底该何去何从,即便是燕王曾经派人前往长岭找末将说项,但末将心头……一直觉得愧对先帝……。”
虽然乞石烈诸神奴与叶青许久未见,而且两人之间在战场上也结下了不少恩怨,但两人也曾经并肩作战过,所以这一次见面,两人之间并没有那种生疏感与敌视感,相反,两人自见面后,仿佛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毫不觉得尴尬或者是气氛难堪。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是叶青对待乞石烈诸神奴的手段,毕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完颜璟在世时对乞石烈诸神奴有多好。
而乞石烈诸神奴也是深受完颜璟的信任,甚至在几次战事的失败上,虽然乞石烈诸神奴都负有很大的责任,但完颜璟在最后关头,都是选择了相信乞石烈诸神奴。
当然,乞石烈诸神奴也是真正做到了一个忠臣该做到的一切,包括当初弃守燕京赶往西京,去从蒙古人手里救驾被俘的完颜璟与李师儿。
所以对于乞石烈诸神奴而言,他内心深处的忠诚,对于别人而言或许难以理解,可叶青却是十分理解乞石烈诸神奴的忠臣,并非是针对金国,而是只针对完颜璟与皇后李师儿这两个人。
包括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以及乞石烈白山,说白了同样是如此,如今随着完颜璟去世后,他们的忠诚与寄托,也已经全部转嫁到了李师儿的身上,至于对金国的忠臣,恐怕已经谈不上了。
叶青沉默良久,而后缓缓说道:“如此说来,你们已经感受到了金国的窘境?”
乞石烈诸神奴艰难的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道:“昨日里末将已经对皇后提及过了,元日后,长岭的近五万大军,恐怕就很难从会宁府、兵部得到哪怕一粒粮食的粮草了,这些都需要我们这些将领去从所镇守的各州府去征收。如此也就意味着……我大金国的粮草确实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恐怕就是维持对高丽用兵的粮草,都会变得极为困难。”
“难怪李师儿今日会如此咄咄逼人的质问我,看得出来,如今她对我的意见越来越大啊。”叶青有些苦笑道。
“燕王也大可不必怪罪皇后,毕竟……燕王这一手瞒天过海几乎是骗过了所有人,而且同时还让我们大金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就陷入到了与高丽的内耗、僵持中。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燕王让完颜珣误以为会志在高丽,但没有想到,燕王您的最终目的,便是要让高丽与完颜珣僵持不下,加上您一向想要出兵高丽的积极态度,更是让完颜珣不敢任由您出兵高丽,这才不得不继续增兵前往高丽相助崔忠献。”乞石烈诸神奴分析的头头是道,加上完颜陈和尚几个金国将领的意见,其实如今,他们几人已经完全清楚了叶青这一年多在金国的谋略。
所以接下来叶青的动作,李师儿、乞石烈诸神奴、完颜陈和尚等人也不难猜测,无非就是趁你病要你命罢了。
金国与高丽僵持不下,粮草都有些难以为继,那么对于休养生息近一年的宋廷各路大军而言,自然就是一个绝佳的攻伐机会。
当然,宋廷在兵力上绝对有能力荡平眼下的金国,但正如金国如今所遇到的困境一样,宋廷是否就粮草充足呢?
别忘了,去年以及今年元日后,宋廷可是给蒙古人送去了数十万石的粮草辎重。
“那么这次你秘密前来辽阳,是已经做出最终的决定了吗?”叶青放下茶杯,神情变得有些严肃的看着乞石烈诸神奴问道。
乞石烈诸神奴、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乞石烈白山、耶律楚材五人,都是金人,但如今因为种种原因,都已经渐渐被自己招致麾下效力,所以一旦叶青决定再次准备对金攻伐,那么这五人必然会是首当其冲,既是要为完颜璟报仇,自然也是要向叶青表忠心。
“末将有个条件。”乞石烈诸神奴皱眉,内心则是进行着天人之战,虽说他的行动已经表明了他的选择,但真到了要投奔叶青的关头,内心不免还是有些犹豫跟
矛盾。
“不妨说说看。”叶青淡淡的回应道,并没有把话说死。
乞石烈诸神奴显然也清楚,这样的回答极为符合叶青奸诈的枭雄性格,深吸一口气道:“若是到时候能够生擒完颜珣,末将希望把完颜珣交给皇后亲自处置。还有……先帝只留下了一个子嗣,如今也随皇后在这宋镇,不知道燕王打算日后怎么安排?”
“李师儿与完颜安康必须回燕京,哪怕是最后为他封王之后,但他们母子也必须回到燕京生活才是。至于完颜珣……若是能够生擒,自然是交给李师儿来处置。不过……。”叶青迟疑了下,看着面无表情的乞石烈诸神奴,想了下道:“恐怕你很难亲手把完颜珣交给李师儿来处置了。”
乞石烈诸神奴并未第一时间发问为什么,而是微微皱了皱眉头,脑海里不断飞快的思索着叶青此番话背后的意思。
想了好一会儿后,乞石烈诸神奴摇头笑了下,道:“看来燕王是已经有了妥善的计划,这一次攻伐完颜叛军,是要用宋廷的大军打前站了?”?叶青摇摇头,视线挪向了窗外还在飞舞的无声雪花,喃喃道:“不妨实话告诉你,你乞石烈诸神奴只能镇守长岭,而不是去攻破会宁。”
“我知道,燕王其实还是担心耶律留哥一部,以及他背后的蒙古人,可对?”乞石烈诸神奴胸有成竹的说道。
叶青点点头,道:“不错,若是我宋廷大军开始攻伐金国,难保耶律留哥一部,以及铁木真不会尝试着在金国分一杯羹。所以无论如何,无论金国发生什么,你乞石烈诸神奴只要能够镇守住长岭,不让蒙古人以及耶律留哥一部前进一步就足够。”
“既然如此,末将这就告辞了。末将在长岭静候燕王之命。”乞石烈诸神奴用力反复的握了几次拳头,最终起身对着叶青行礼说道。
叶青起身,若有所思的对着乞石烈诸神奴点头,而后再次上下打量着这个与他身高不相上下,但在自己跟前没有赢过一次的金国将领,拍了拍其肩膀道:“元日之后,我会派人告诉你接下来该如何做。还有,你放心,无论是李师儿还是完颜安康,我都会善待,定不会让你失望。”
乞石烈诸神奴依旧是微皱眉头,最终是任由叶青拍着他的肩膀,想了下道:“敢问燕王,可曾想过如今在会宁府,完颜珣若是已经察觉到了你的计谋的话,怎么办?”
“为时已晚。即便是眼下天降大雪,但你觉得能延缓什么吗?”叶青自信笑道:“这一次高丽行,我已经看出来了,王瞮可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崔忠献虽然在高丽朝堂只手遮天多年,但随着百济分散了他不少实力后,他想要吃下王瞮可没有那么容易。而且即便是他能够打败王瞮,但打着百济旗号的势力,可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即便是完颜珣意识到了危险,想要从高丽抽调回所有兵力,但眼下慈悲岭战局,并未因为一场大雪而停下,依然是呈胶着局面,如同深陷泥潭之中很难自拔啊。”
乞石烈诸神奴默默点头,其实眼下的局势已经是十分明了,特别是随着金国八万大军进入高丽后,整个金国虽然说不上已经是兵力空虚,但若是想要仅靠眼下的兵力来防备宋廷的大军,恐怕已经是极为艰难了。
更何况,眼下宋廷的燕王就在辽阳,而且还有两万大军在跟前,若是再加上他镇守在长岭的大军,以及乞石烈白山、完颜陈和尚以及完颜斜烈他们曾经统领的忠孝军,那么眼下叶青在金国的局面,已经可谓是占尽了绝对的优势。
1292 岌岌可危
乞石烈诸神奴都没有来得及在辽阳过一个元日,便于第二日冒着风雪出发前往长岭。
而在元日的第二日,会宁府便传来了完颜珣的邀请,希望叶青能够前往会宁,与他一同探讨接下来的高丽国局势。
完颜福兴如今人还在高丽保州坐镇,正一直在与高丽大军僵持着,张齐颜、完颜弼一直则在辽阳,与其说是镇守与高丽接壤的第一门户,倒不如说是为了在辽阳监视叶青。
张齐颜在元日前后已经三番五次找过叶青,希望跟叶青探讨接下来的高丽局势,包括如今驻守在辽阳的两万宋廷大军粮草补给的问题。
叶青一直面对粮草供给的问题含糊其辞,而张齐颜也因为当初是他主动答应叶青供给粮草的缘故,所以在此事儿上并不占据什么主动。
至于完颜弼,在完颜福兴与张齐颜一同停留在辽阳时,心态则是发生了很大的变故,这个正宗的辽阳知府因为完颜福兴与张齐颜停留在辽阳的缘故,一时之间感觉自己在辽阳变得可有可无。
而当完颜福兴率大军前往高丽时,完颜弼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仿佛头顶的一座大山终于给搬走了。
本以为不出几日,张齐颜也会前往高丽,可完颜弼的愿望终究落空,即便是叶青都前往了高丽,但张齐颜则是一直待在辽阳,甚至是完全架空了他这个辽阳知府的权利。
而这也是为何在叶青回到辽阳时,完颜弼宁可在府里喝着小酒陪着妻妾,不去与张齐颜一同迎候叶青的原因。
张齐颜当然知晓完颜弼的小情绪,但因为眼下金国的局势因为与高丽大军的僵持不下,使得张齐颜这个时候根本没有经历去照顾完颜弼的情绪,任由其在辽阳“无所事事”。
元日后的第五天,风雪刚停,张齐颜就再次来拜访叶青,依旧还是那两件事情,希望叶青带着李师儿前往会宁,再者便是希望驻守辽阳两万大军的粮草供给,能够由宋军来负担。
耶律乙薛在前厅接待了张齐颜等人,简短的寒暄过后,张齐颜刚要问耶律乙薛叶青的去向,耶律乙薛便打着哈哈,把话题给岔开了过去。
而此时的叶青,则是缓缓走进了李师儿所在的庭院内,赵盼儿与金珠两女站在庭院门口迎候。
雪后的庭院多了一层祥和的意境,无论是屋檐上、房顶上还是大树上,路边的花草上都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那些高可参天的大树,一些枝丫在这几日已经被积雪压弯或是压断,而那些花园里蛰伏的花草,虽然也被厚厚的积雪压弯了腰,但其韧性看起来竟然比一些大树的枝丫还要坚韧。
庭院里已经及时清扫出了一条通往庭院各处的小径,与院内厚厚的积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盼儿与金珠跟在叶青的身后,向着李师儿所在的厅内走去。
赵盼儿低声向叶青禀报道:“完颜陈和尚三人也在,元日前后一直跑的很勤快。还有便是,昨日他们与忠孝军,通过元日前奴婢的联系,已经接上了头。眼下虽然还无法判断,今年是否会是金国的一个大灾之年,但从接触的忠孝军口中可以得知,就连他们的粮草也开始有轻微的限量了。金国兵部也已经决定,粮草如今要以供给高丽的八万大军为主。”
“可知道一些忠孝军与完颜陈和尚他们接触的细节?”叶青不经意的回头,虽然是看赵盼儿,但给人的感觉倒像是回头欣赏身后的雪后风景。
“因为粮草的缘故有些人心浮动,但还未到军心不稳的地步。不过……在乞石烈白山、完颜陈和尚看来,若是元日后真的再加大限量忠孝军等各路大军的粮草,恐怕金国会出大乱子。”赵盼儿如实说道。
叶青默默点点头,而后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下脚步,思索了下后问道:“会宁那边可有消息?”
“董晁元日当日堪堪赶到会宁,至于那边有什么新的消息,暂时还没有到辽阳这边。因为大雪的缘故吧,不过您放心,奴婢相信,董晁的消息必然会比金国的消息早到辽阳。”赵盼儿最后加了一句说道。
叶青再次点头,完颜珣想要他前往会宁府的消息,本就是元日前的消息,也是因为大雪的缘故,才在元日后到达辽阳。
所以眼下的一切消息,其实还一直都是来自元日前的消息,至于元日后的消息,在今日雪停之后,恐怕也会在这几日到来。
走进温暖的厅内,李师儿独自一人坐在上首,那名一直跟随着李师儿的宫女,则如穿花蝴蝶一般,正在给完颜陈和尚几人奉茶,看到叶青进来时,急忙闪到一边。
完颜陈和尚三人见到叶青进来后,第一时间便站了起来向叶青行礼,对于三人当着她的面的举止,李师儿也已经麻木了,何况,当初还是她主动让三人投诚叶青的。
叶青径直走到李师儿左首的位置坐下,那名宫女急忙也为叶青奉上一杯,据说是元日前,从临安运过来的上好茶水。
李师儿看着叶青坐下,微微有些蹙眉,淡淡道:“不是说张齐颜来拜访你了么?”
“那就让他多等会儿便是了。”叶青看着完颜陈和尚三人,微笑着说道。
乞石烈白山在叶青与李师儿一问一答之间,好像有些明白为何叶青放着张齐颜不见,反而是跑到这里来的缘故了。
“燕王可是有何吩咐?”乞石烈白山先是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李师儿,而后最终还是起身对叶青问道。
叶青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自从高丽保州回来后,他还没有真正跟完颜陈和尚几人谈过眼下关于金国、高丽的局势。
一回到辽阳时,积压在手头的一些关于燕京的政务便让叶青连续处置了好几日,而后便是元日到来,喜庆的气氛下,也使得完颜陈和尚三人没有时间去跟叶青讨论关于金国、高丽局势的机会。
今日可算作是有了一个机会,但比他们晚到一步的张齐颜,让他们三人不得不在叶青同意后,来到李师儿的宅院先拜见李师儿。
只是没想到,他们前脚刚在李师儿这边坐下来,叶青就后脚跟了过来,硬是把这几日几乎天天来拜访他的张齐颜给晾在了前厅等候。
“眼下的局势你们如何看待?”叶青笑问道。
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两人,不自觉的望向了是他们三人之间主心骨的乞石烈白山。
如今他们三人在皇后李师儿的建议下,已经主动投诚于叶青帐下,所以此时叶青问他们的意见,乞石烈白山也可以毫无顾忌的告诉叶青他的看法。
虽然他们多少还会顾忌一言不发的李师儿,但比起刚刚投奔的时候来,如今已经是轻松自然了很多,不再像最初那般,时不时会感觉到一股愧疚感。
更何况,因为他们在金国身份敏感的缘故,如今也只能龟缩在宋镇内,即便是想要做什么,也都不得不通过一直守护在李师儿身边的赵盼儿来助他们完成。
所以当叶青问到他们三人,对眼下局势的看法时,乞石烈白山第一反应便是,他们在宋镇的一举一动,实际上都被叶青掌握的一清二楚。
所以当下乞石烈白山也不隐瞒,起身说道:“回禀燕王,末将三人一致认为,眼下局势对金国十分不利。”
“哦,如何说?”叶青像是在考校一般轻松的问道。
“虽然末将等人未能陪同燕王前往高丽保州,但从眼下……金国境内各路大军所面对的局势,以及先后增兵至高丽八万之众的举动来看,高丽的崔忠献显然已经把金国大军拖入到了泥潭当中,与高丽的王瞮看来是一时难以分出胜负,眼下恐怕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不错。”乞石烈白山刚说完,完颜斜烈便起身接着说道:“八万大军相助崔忠献,但显然金国也没有想到战事会久拖不决,而今不管是崔忠献还是金国,虽然还未到弹尽粮绝之时,但不可否认,如今在僵持之中恐怕谁也很难把谁吃下。如此一来……因为八万大军被拖进高丽的战事中,于金国而言,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最为重要的是,末将几人通过盼儿小姐,已经接触到了忠孝军,包括见到了镇守长岭的乞石烈诸神奴将军,从这两方面得到的消息来看,金国在粮草之上已经是捉襟见肘,各路大军已经开始节衣缩食,只是为了保证高丽八万大军的粮草充足。所以眼下……若是今年再无大雪的话,对于燕王而言或许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完颜陈和尚也起身接着两人的话语说道。
三人在叶青面前都表现的极为坦诚,显然,除了眼下确实有金国大势已去的原因外,更是三人以及乞石烈诸神奴,看到了为完颜璟报仇的机会与希望。
而如果他们想要为完颜璟报仇,包括李师儿如今都已经情形的认识到,除了能够依靠叶青为完颜璟报仇外,他们想要仅仅凭借自己的力量根本是毫无可能。
所以这也是为何三人在叶青面前极为坦诚的原因。
“忠孝军能够有多少人愿意追随你们?”叶青直接了当的问道,一旁的李师儿闻听此话,感到双眼瞬间一下都明亮了很多。
自从她跟随着叶青离开燕京,特别是在卢龙那几个月的生活,在几乎磨灭了她想要复国的念头,仅仅剩下为完颜璟报仇一个信念后,李师儿几乎就在天天盼着这一天,盼着借助叶青的力量为完颜璟报仇。
所以眼下仅仅是听到叶青问忠孝军还有多人愿意追随乞石烈白山三人时,李师儿立刻敏感的认为,这是叶青要开始攻伐金国了。
即便是叶青还没有把这一切付诸于行动,只不过是这才对完颜陈和尚几人,问出了一个极具让人浮想联翩的问题,但李师儿甚至已经觉得,叶青这就是要攻伐金国,为完颜璟报仇的机会也就出现了!
“不到两万人!”乞石烈白山低沉着声音道。
说完后,乞石烈白山多少有些不安的看着叶青,毕竟,如今的叶青麾下大军就有数十万之众,他这区区两万人,他深怕叶青会看不上眼。
叶青并没有表现出不屑或者是看不上这两万人的样子,而是神情显得有些欣慰道:“不错了,在这个时候,还有两万人愿意追随你们,你们三人也应该感到自豪了。”
“若是燕王您愿意再给我们一些时间,或许……人数还能够更多一些。”乞石烈白山像是意有所指。
“你是说今年的局势?”叶青直接挑明道。
乞石烈白山默默点点头,而后深吸一口气道:“燕王应该比我们更清楚,金国之所以会大势所趋,相助崔忠献后与高丽王瞮僵持不下只是一方面的原因,也可以称作是外因。而金国的内部同样还存在着诸多内忧问题……。”
“也不怕燕王笑话,金国的内忧眼下除了我们之外,便是朝堂与地方的官员,人心不稳已是事实。”完颜斜烈皱眉沉声继续道:“燕王自然是比我们更清楚会宁府的局势,张齐颜、完颜福兴两党,虽然已经认同了完颜珣是金国皇帝的事实,但正是因为金国的这一次巨变,使得如今朝堂之上的官员,更愿意为自己谋私利,至于完颜珣的龙椅是否稳固,恐怕已经没有多少人关心了。”
“更为重要的是,会宁府已经颁布了完颜珣今年要加重赋税的旨意,一旦这项举措开始实施,那么也就给了更多的官员中饱私囊的机会,所以到了那时候,金国几乎便是一盘散沙。忠孝军等各路大军,因为也要限量粮草保证优先供给高丽八万大军的缘故,恐怕到时候也不会有太多大军愿意为完颜珣卖命了。”完颜陈和尚也沉声说道。
叶青深吸一口气,颇为认同的点点头,而后起身看了一眼李师儿,想了下问道:“我现在去见张齐颜,你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李师儿无声的摇了摇头,而后说道:“如果有机会,我想事后去趟会宁府祭拜先帝。”
“乞石烈诸神奴离开时,已经跟我说了很多,作为交换条件,我答应你。”叶青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李师儿,而后见李师儿不再言语后,便向外走去。
走出平静的庭院,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搓了搓遇到寒冷空气的双手,回头看了看身后李师儿所在的庭院,叶青心头的那丝忧虑也消失了大半。
眼下,只要完颜陈和尚以及乞石烈诸神奴四人能够为他所用,加上金国境内又少了八万兵力,那么对他而言,攻伐金国的难度就要比从前小了很多。
原本以为需要让金国与高丽之间的战事拖个三五年,如此他才可以有足够的把握一举征伐掉金国。
但今年的雪灾给了他一个绝好的机会,使得他不得不提前开始伐金。
当然,除了这些有利的因素外,也不是没有弊端,如今对于他来说,唯一的弊端便是驻守在辽阳的两万大军,因为时间的关系到如今还未能够在辽阳真正扎根,所以这对他来说,也可能会是日后一个不小的隐患。
在叶青最初的计划中,之所以如此看重辽阳,便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于如今的金国而言太过于重要了。
高丽想要进入金国,辽阳是他们无法绕开的一座城池,而宋廷也同样如是,想要进入会宁,攻伐整个金国,辽阳也是一个他们无法绕开的城池。
甚至可以说,想要进入渝关之后靠一个立足之地攻伐金国的话,辽阳便是最为理想的那座城池,虽然在辽阳与渝关中间,还有几座小城与村镇,但那些都比上如同一座紧要关隘的辽阳。
所以这也是为何,叶青一直留在辽阳,甚
至是要驻守两万大军的原因,是想要以兵不血刃的方式,能够不费一兵一卒的占据辽阳,彻底断绝了金国的所有后退之路。
不过好在,辽阳如今虽然只有宋廷两万大军,但这两万大军可都是实打实的精锐之师,墨小宝、钟蚕所率的种花家军,再加上耶律乙薛、耶律石北所率的半支破阵营的大军,足可以在辽阳站稳脚跟,唯一的不足与担忧,便是这两万大军攻强守弱,一旦面对金人的强攻、反扑的话,很有可能会守不住辽阳。
所以眼下,叶青若想要直接把辽阳给占了,恐怕还需要往辽阳调集更多的兵力才行,但若是再往辽阳调兵,则会引起金国以及完颜珣的怀疑,甚至是有可能在未战之前,就被完颜珣赶出辽阳。
何况如今,他也没有一个合理的借口,再往辽阳调兵,毕竟,完颜珣对他的防备可是从来不曾放松过。
就像是现在张齐颜每日来拜访他,希望他前往会宁,无非就是希望把自己放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以免在金国这个微妙的局势下,被他叶青的不怀好意偷袭得手。
来到前厅时,张齐颜已经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与儒雅,此刻正焦急的来回在厅内不停踱步,而耶律乙薛则是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一点儿也不着急的跟张齐颜聊着一些关于茶杯中茶叶的事情。
待看到叶青走进前厅后,耶律乙薛瞬间站了起来,而张齐颜则是瞬间停下了脚步,快步走到了微笑的叶青跟前。
“下官见过燕王。”张齐颜即便是心中很焦虑,但在见到叶青的第一时间,还是没有忘了该有的礼节。
“叶某因为一些琐事而耽误,还望张大人见谅。”叶青客套着说道。
“燕王说笑了,是下官唐突了。”张齐颜不得不忍着心头的焦虑,与叶青寒暄着道。
“张大人坐。”叶青伸手示意道。
在金国辽阳的宋镇,两人分宾主坐下,却赫然是叶青坐在主位,张齐颜坐在了客人的位置上,不管是叶青还是张齐颜,却都没有觉得这样有任何的不妥。
“张大人今日来此,不知可是有什么要事儿?”叶青坐下后明知故问道。
张齐颜则是先愣了一下,而后脸上依旧带着真挚的笑容,道:“下官今日来此,自然还是因为这两日的事情,圣上想请燕王前往会宁一叙。您看,今日这雪也停了,过两日这路上也不会那么难走了,您看……要不要今日我们就把这日子定下来?”
“哦?张大人之前提及过此事儿吗?”叶青像是得了失忆症一般,神情之间写满了思索,但来回反复的回忆,就像是今日还是头一次听说似的。
“这……燕王您不会忘了吧,下官这几日来此,便是想要与燕王商议何时前往上京一事儿的。前几日大雪不停,燕王怕雪天路滑出现什么意外,可眼下雪已经停了,燕王您看是不是……。”张齐颜继续提醒着说道。
“这……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不管我是今日刚得知,还是你早就说过了,我觉得吧……还需要从长计议才行。”叶青认真回忆了一会儿说道。
张齐颜岂能不知,叶青这几日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要拖着此事儿,不想去会宁府见完颜珣。
其中原因他多少能够猜测出来一些,自然也能够因为眼下的局势看出来一些,不过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张齐颜看来,叶青之所以不愿意前往会宁,是因为不愿意自己负担他那宋廷两万大军的粮草。
而完颜珣自元日前,叶青还没有从保州回来,就开始给辽阳下旨,让其与回到辽阳的叶青交涉,能够早些赶到会宁商议事情。
因为大雪的缘故,张齐颜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立刻让回到辽阳的叶青启程,何况大雪漫天,叶青又是冒着严寒风雪刚从保州回来,不管怎么说,都应该在辽阳休整几日后再做打算。
所以当初的张齐颜,并没有把叶青的推辞当回事儿,甚至心里还有些怪完颜珣有些不近人情,竟然如此苛刻的想要命令宋廷的王爷。
所以当雪停后,张齐颜再次拜访叶青,心里头就不免开始多想了一些,而今叶青的态度,显然正好验证了他的猜测,并非是因为大雪的缘故不愿前往会宁府,如今看来,更是因为两军在高丽僵持不下的局势,使得叶青不愿意前往高丽,或者是……叶青因为一趟保州行,看到了高丽大军的顽强后,所以改变了主意,变得不愿意出兵相助高丽了?
“不知叶青有何忧虑,是否是不愿意出兵高丽,还是说……燕王真的在乎那两万人的粮草?”张齐颜猜测着对叶青问道。
如今金国,几乎等同于白白替宋廷把两万大军白白养了一年多,而且这还不包括叶青平日里在辽阳的花销等等。
但因为叶青手里有李师儿的缘故,不管是完颜珣这个金国皇帝,还是像张齐颜这样的臣子,都愿意在这件事情上捏着鼻子认了,因为不管如何,他们都已经认定,早晚有一天,李师儿会被叶青交换给金国。
可如今……事到临头,一切好像都变得不是那么顺利了,叶青对于出兵高丽也不那么上心了,对交还李师儿于金国一事儿也不再提了,对自己负担他们宋廷两万大军粮草的事情,更是讳莫如深。
甚至就连完颜珣想要找叶青商议高丽一事儿,在叶青这里变得无足轻重了。
叶青种种的拒绝与不上心,加上金国如今有些紧张的局势,不单是让张齐颜开始有些着急了,更是让完颜珣也渐渐变得有些不安了,甚至已经隐隐觉得,自己屁股底下的龙椅好像都不是那么稳固了。
所以就在张齐颜还在宋镇苦苦央求叶青前往会宁,与完颜珣商议诸多事宜时,来自会宁完颜珣的旨意,已经在今日飞到了辽阳的府衙内,府衙的官员,此刻也正在辽阳寻找着张齐颜,至于完颜弼,甚至就连衙署的官员,好像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刚刚送走有些气急败坏的张齐颜,赵盼儿就来到了叶青的身边,看着叶青有些疲惫的样子,道:“会宁府的消息到了,很可能完颜珣要亲自来辽阳。”
“完颜珣要来辽阳?”叶青心头有些吃惊道:“难道说……完颜珣也已经意识到如今金国的局势已经是岌岌可危了?若不然的话,他怎么会这么着急想要见我呢?”
“刚刚已经有辽阳府衙署的人来到了宋镇,想必是在寻找张齐颜,可能是来自会宁府的消息,也已经到了他们衙署了。”赵盼儿蹙眉说道。
虽然她对于眼下的形势,不如叶青等人看的那么清楚,但她依靠自己的敏锐,还是能够感觉到,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寒冬,仿佛金国真的即将要迎来一场巨变了,只是……眼前的宁静,让人有些感到不安。
1293 缺一个章节名
整个金国感觉仿佛被一层厚厚的乌云所笼罩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莫大压力,让完颜珣越发的心神不宁,甚至是在每日的朝会上,哪怕屁股底下坐着的是货真价实的金国龙椅,但完颜珣却是越发觉得这种感觉越来越不真实,仿佛不知何时,自己就将被人从这龙椅上拉下去。
那种无法把握住当下的不安,以及看不到未来的心虚,让完颜珣的压力是越来越大。
特别是今年的风雪又是几乎覆盖了整个冬季,头顶灰蒙蒙的天空以及呼啸而过的寒风,预示着刚刚停了两天的大雪,恐怕又要再次降临。
会宁府还稍微好一些,但金国除了有限的几个城池之外,稍微偏远的一些城镇,已经苦熬了几乎整个冬季的百姓,渐渐已经快要支撑不到春暖花开的季节。
从各地如雪花般飞到会宁的奏章,几乎每一道奏章中都有关于百姓在这个寒冬被冻死、饿死的消息,但如今坐在会宁府皇宫的完颜珣却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奏章飞到他的桌前,而他却没有丝毫的办法能够帮到百姓。
整个冬季对于完颜珣来说是压抑与残忍的,对于金国的百姓而言,更是一个苦不堪言、如同灾难一般的冬季,那种绝望与无能为力的感觉,几乎也是贯穿了完颜珣的每一日。
八万大军更是陷入到了对高丽大军的僵持中,虽然因为大雪的缘故,两方已经停止了战争,但即便是停下了交锋,那八万大军也还要吃饭穿衣不是?即便是穿衣吃饭是小事,可那些损耗的战马兵器盔甲兵员的补给,对于完颜珣而言,也是一个个如山般的压力,一个个的砸到了他的肩膀上。
会宁府知府完颜脱达,抖落去身上零星的小雪花以及腿脚上的泥水,而后望着灰蒙蒙的即将又要飘落雪花的天空无声的痛骂几句,再次检视了一番自己的身上的官服,用力把一些褶皱抹平了几下后,这才跟着太监向完颜珣所在的御书房方向行去。
完颜珣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力与颓废,看着完颜脱达头顶的几朵还未消融的小雪花,心头的压力瞬间又重了几分,一股烦躁的感觉与压力,瞬间让完颜珣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如何了?辽阳那边可有消息了?”完颜珣不耐烦的重重的摔着茶杯,旁边的宫女紧忙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从杯子里溅出来的茶水。
只是还不等宫女擦拭干净,心头夹带着无名火的完颜珣,便一把推开了那宫女,怒道:“滚出去!”
完颜珣的举动吓得宫女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而后在听到完颜珣让其滚出去后,立刻如蒙大赦一般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小跑了出去。
“张齐颜刚刚送来的消息,叶青显然是无心再来会宁府了,张齐颜说他好说歹说,但叶青就像是铁了心……。”完颜脱达小心翼翼的向完颜珣禀奏着,手里那封来自张齐颜的奏章,同时也被他颤抖着手递放在了完颜珣的桌面上。
金国的朝堂之上,因为完颜珣的不安与不宁,使得每一个朝臣在见完颜珣时都是变得如履薄冰一般,即便是如今站在完颜珣跟前的完颜脱达,一向都是因为完颜珣对他的信任而以蛮不在乎闻名朝堂,可如今在见完颜珣时,也是变得谨小慎微、战战兢兢。
“叶青这是看出了高丽战事的艰难,这是想要临阵退缩啊!”完颜珣忍不住心头的怒火,刚刚被他重重的放在桌面的茶杯,瞬间被他抓起摔碎在了脚下厚厚的地毯上!
“叶青害朕啊!”完颜珣一幅咬牙切齿,有些悔不当初的感慨着:“当初他是时刻找机会想要出兵高丽,如今眼看着我大金国的大军在金国久攻不下,而他这去了一趟高丽保州后,就突然不想派兵了,这是要陷朕于两难之地!”?“圣上,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把大军调回来不成吗?到时候让崔忠献去找……。”完颜脱达头脑简单、凡事都不在乎,即便是在完颜珣跟前,也永远是一幅豪爽的性格,可如今,随着金国的局势越来越糟、完颜珣的心情越来越差,完颜脱达这么一个豪爽之人,如今都不得不谨小慎微的伺候着完颜珣的心情。
“说的容易!想要撤回来,岂是说撤就能撤的,若是一旦撤了,叶青补上了怎么办?”完颜珣冷哼一声,对眼前的完颜脱达充满了失望之情。
可细数之下,朝堂之上文武官员近百人,但在这个时候能够帮他的官员……完颜珣竟然是找不出一个来,甚至是连一个能够替他分忧……别说替他分忧,就是能够跟他好好商议的臣子都没有。
完颜福兴可以算作是一个,但如今却是被牵制在高丽保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再有一个张齐颜,可谓是智谋百出,但因为叶青在辽阳的缘故,完颜珣也不得不把张齐颜一直放在辽阳监视叶青,以免叶青在辽阳有什么不利于他完颜珣的举动。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才造就了身处会宁府的完颜珣,如今身边连一个能够知他心意的臣子都没有,而至于眼前这个……蠢货,只要不再给他出愚蠢至极的主意,他完颜珣就心满意足了。
“圣上可想过,咱们若是撤了之后,叶青即便是率军进入高丽,他们的粮草补给也是一个问题?”完颜脱达的眼角带着一丝隐隐得意,以为这一路上绞尽脑汁又替完颜珣想到了一条妙计,看完颜珣只是斜了他一眼后,便立刻继续说道:“圣上,咱们如今的粮草想要补给到保州,因为大雪的缘故已经是极为困难,几乎每一次运送过去的粮草,能够有出发前的一半到达保州,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而宋廷的大军,若是想要从他们宋廷运送粮草到达高丽,岂不是顶多只能够剩下三四成?”
“可若是叶青让我们为他们提供粮草,我们该如何拒绝?”完颜珣虽然没有意动,但正所谓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反正跟前也没有个说得上话的人,万一这一次真被眼前这个蠢货瞎猫碰上死耗子碰出一条解决之道呢?
“到时候主动权在我们手上,就像这一次叶青不愿意顶风冒雪前会宁见您一样,到时候您也可以坐在会宁府不去见他不是?何况,就算是圣上有慈悲之心,愿意帮助叶青的大军供给粮草,我们也可以……卖给他粮草不是?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说道最后,完颜脱达都觉得自己想的解决之道可谓是锦囊妙计啊。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完颜珣则是冷着脸哼了一声,而后道:“你太想当然了!眼下迫在眉睫的……就算是你想要从高丽撤军,怎么撤?崔忠献可否会同意?更何况,若是我们没有跟高丽分出胜负来,就这么灰溜溜的撤回来,你让朕的脸往哪放?朝堂之上的其他臣子又会怎么私下里议论朕?当年完颜璟在位时,便是遇事之后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这才导致了我大金国大片疆域被叶青所夺,难道你要让朕像完颜璟那般,成为大金国的罪人不成?”
“臣不敢!臣绝无此意!臣是心急想要替圣上分忧,所以才思虑不周。”完颜脱达看着怒气冲天的完颜珣,急忙跪倒在地解释道。
“起来吧!跪在地上若是能够解决眼下的困境,朕倒是不
介意这御书房跪满了臣子!”完颜珣说完后,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随即想要去拿茶杯,那原本放置茶杯的地方却是空空如也,于是不自觉的闷哼一声,旁边一直低垂着脑袋的太监,眼睛微微往上一番,急忙说了句圣上恕罪后,便匆匆跑出去为完颜珣拿茶杯。
“不过宋人不缺粮草倒是事实,江南本就富裕,我大金国当年自占据北地之后,可谓是想方设法想要亡宋,就是为了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把更为富裕的江南诸地收入囊中,但可惜……多次南下攻宋都是失败了。而宋人却是趁机缓了过来,在叶青为首的北伐之战中,竟然是把我大金国打的是节节败退。完颜璟这个蠢货,一直把叶青当做可信赖的先生,但最后却是把大半江山都拱手让人!”
“不说那些让人不快的事情了。眼下当务之急,是要解决这粮草的问题,这刚停了两日的大雪眼看着又要铺天盖地……。”完颜珣烦躁的说道。
完颜脱达在听到粮草一事儿后,又是双眼一亮,道:“圣上,臣以为眼下正是加重赋税的好时机,虽然因为大雪的缘故,会比往常要慢一些,但有一个好处则是,如今因为大雪的缘故,百姓都被困在了家里,所以若是一旦征收起赋税来,必然是能够事半功倍……。”
“混账东西!”完颜珣勃然大怒,在完颜脱达进来时,他本就有些后悔元日起的加重赋税一举,如今在听到完颜脱达这个罪魁祸首提起这加重赋税一事儿,原本窝在心头的怒火,瞬间就向完颜脱达爆发了出来。
刚刚那些被他阅完的各地州府的奏章,被愤怒的完颜珣双手捧起一大推,携带着怒火全部砸向了刚刚起身的完颜脱达身上:“混账东西,你好好看看这些,看看这些奏章里都是怎么说的,看看有多少百姓因为今年的风雪而冻死、饿死!你竟然还要朕现在就开始加重赋税!你这不是想要加重赋税,你这是想要让朕的皇位不保啊蠢货!”
“圣上息怒,圣上息怒。”完颜脱达再次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手忙脚乱帮着捡起那些落在地上的奏章。
稍稍发泄完心头的一丝烦躁与怒火后,完颜珣有些无力的靠在椅背上,一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有些无力的说道:“辽阳是我大金如今运送粮草前往高丽的集结地,不管是从哪里征收来的粮草,终究都是要汇集到辽阳,而后再从辽阳运送至高丽保州。而今大雪的缘故,我大金粮草不足,又哪里来的粮草供给宋人?还卖粮草给宋人,真是愚蠢的可笑!”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从宋人手里买粮草也行。”完颜脱达一边慌张的捡着那些奏章,一边下意识的回答道。
完颜珣先是一愣,随即那支揉着太阳穴的手无力的放下来,看着把奏章胡乱整理好放在桌面的完颜脱达,微微思索了下道:“这倒是一个可行之法,但……叶青会同意卖给我们粮草吗?”
“他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圣上可别忘了,他驻守在辽阳的两万大军,已经被我们养了一年有余了,这个时候,也该他们出出血了。他叶青既然不愿意出兵前往高丽相助,那么出些粮草总是可以的吧?”完颜脱达站在完颜珣的角度,理直气壮的说道。
“是啊,叶青既然不愿意出兵,那么出些粮草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完颜珣开始在脑海里开始细细思索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一会儿手抚摸着下巴,一会儿则是无声的摇着头。
直到完颜脱达站在原地都觉得脚后跟开始有些疼痛时,完颜珣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在雪下大之前,立刻派人去辽阳让张齐颜再去跟叶青交涉,还有,立刻命户部尚书进宫。对了……。”
看着那正要出去传旨的太监,完颜珣想了下后道:“告诉张齐颜,朕暂时不打算去辽阳了,辽阳的各种事务,可由张齐颜与完颜弼相商决定,但……不管如何,一定要让叶青同意其中的一项才行,要么出兵要么出粮!”
说完之后,完颜珣这才觉得心头的压力仿佛小了一些,而原本像外面天空灰蒙蒙一片的心情,仿佛也有了拨云见日一般的感觉。
但完颜珣也知道,眼下还绝没有到了能够让他放松,甚至是有期望的时候,当然,他也心中隐隐担忧,如今在辽阳驻守一年有余的叶青,会不会犹如一根钉子一样,深深的扎在辽阳不愿离去呢?
辽阳的两万宋廷大军,虽然给完颜珣还造不成多大的压力与对皇位的威胁,但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完颜珣也不愿意让自己的辽阳府,一直驻守着一直敌国的大军不是?
可眼下他并没有良策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所以这也是为何,他给出了叶青两个选择:要么出兵相助,要么出粮相助。
叶青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在会宁府完颜珣的旨意还没有再次传到张齐颜的耳朵里时,比金国官府还要快人一步的董晁,则是会宁府就把消息提前告知了叶青:完颜珣取消了前往辽阳的打算,原因估计与再次天降大雪有关,当然,不包括眼下金国民不聊生的局势,让完颜珣不敢离开会宁府,必须坐镇会宁府来稳定朝堂以及人心。
“你们如何看待完颜珣突然不来辽阳了又?”叶青把赵盼儿送过来的信,仔细看完之后这才叫给了耶律乙薛等人。
李师儿、完颜陈和尚等人,也被叫到了眼前的大厅内,众人的脸上都有一些不解以及思索的表情。
随着信从李师儿的手里传到了完颜陈和尚的手里,耶律乙薛看了一眼正在看信的完颜陈和尚几人,率先说道:“完颜珣来不来辽阳影响都不大,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使得这次辽阳行取消。但……他让张齐颜要与您商议的要么出兵、要么出粮一策,末将觉得还需要好好想想才行。”
叶青笑了下,正待说话,李师儿则率先开口道:“完颜珣之所以让你选择要么出兵要么出粮,无非还是想要率先解决燃眉之急罢了。眼下即便是高丽与崔忠献相持不下,因为大雪已经停战,但粮草的供给却是丝毫不能断。据我所知,今年的大雪已经致不少百姓遭受噩运,吃不饱穿不暖饿死冻死各地都有发生,甚至就连辽阳府外的几座小城镇,也已经有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我猜想,这种压力已经让完颜珣不堪重负了。”
完颜陈和尚几人在这个时候也看完了来自董晁的信,几人的观点与意见,也几乎与李师儿、耶律乙薛相同。
厅内的几人说完话,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发表意见,李师儿的目光则是先由叶青身上转移到了其他几人身上,心头稍感疑惑的是,自叶青从高丽保州回到辽阳后,好像就没有怎么见过应该不离叶青左右的墨小宝与钟蚕了。
这两人对于叶青而言有多重要,李师儿自然是比谁都清楚,就像刚刚得知墨小宝与钟蚕率种花家军驻守辽阳后,李师儿的第一感觉就是,叶青可能要么是准备出兵高丽了,要么就是准备趁金国出兵高丽之际,打算攻伐金国了。
而后当跟完颜陈和尚几人一番分析后,李师儿便终于弄明白了叶青的用意,随着墨小宝与钟蚕的及时到来,叶青看
来是打算要对金国动手了。
但眼下在这个紧要时刻,叶青跟前最为重要的两个人,却像是突然间消失了一般,已经好久没有在宋镇见到过他们了。
叶青先是轻咳了一声,待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身上后,他才缓缓说道:“完颜珣这一次逼迫我二选其一并没有什么不对,不过我倒是认为,他可能防备错了方向。这个时候防备我攻金,逼迫我出粮或者是出兵,都没有错。可从这封信上没有写明的背后意思来看,完颜珣好像是忽略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忽略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不光是耶律乙薛一头雾水,就连李师儿几人闻听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叶青指的是什么。
叶青的目光缓缓转向李师儿,道:“按理说,站在你的角度,应该能够看到这个隐患才是啊。”
李师儿摇了摇头,美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叶青,仔细想了下,觉得自己并没有遗漏什么后,道:“眼下若我是完颜珣,该防备的也会是你叶青才是,所以我不觉得完颜珣这招有什么不妥,最起码如今看来,你就不得不面对完颜珣的逼迫做出一个选择才是。”
“但我可以拖,他拖的了吗?”叶青笑问道:“这场大雪又开始下起来了,看样子没有个十天半月又停不下来。我选择出兵也好还是出粮也罢,没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根本就没办法落实到行动上来。所以不管我答应还是选择哪一个,对于完颜珣来说,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那燕王以为,金国如今的隐患到底在哪里?”乞石烈白山皱了皱眉头,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但左思右想,又不知道到底是遗漏了什么。
“很简单,当务之急其实完颜珣最不应该防备的便是我叶青,而应该是……。”叶青看着李师儿那清澈的美眸,嘴角浮现一抹笑意,一字一句道:“而应该是金国的百姓!”
“金国的百姓?”李师儿心头一震,瞬间明白叶青此话的含义是什么意思!
完颜陈和尚与乞石烈白山还有些疑惑,但耶律乙薛也是一幅恍然明了的表情,完颜斜烈则是眉头紧皱,咬了咬嘴唇后说道:“燕王的意思是……百姓会奋起反抗?”
“即便是百姓为了活命而奋起反抗,但各路大军岂会坐视不管?百姓如今果腹取暖都难以为继,又如何能够……。”乞石烈白山有些想不通道。
“其他地方的百姓我不敢确定,但辽阳周边的百姓呢?”叶青再次问道,此时叶青的双眼显得极为冷酷。
李师儿隐隐感觉到好像哪里不妥,在面对叶青的眼睛时,甚至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师儿仿佛都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可就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突然就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
“其他地方或许粮草不足,但辽阳呢……。”叶青顿了下,嘴角带着冷笑道:“因为八万在高丽的大军,从而使得辽阳成了把各路集结的粮草送往高丽保州的集结地,如你刚才所说,辽阳周遭的小城小镇,也已经出现了百姓冻死、饿死的现象,那么百姓为了能够熬过这个冬天,会不会聚集到辽阳来找官府要粮,或者是……抢粮呢?”
“金国民风彪悍,不同于宋廷百姓那么好治理。可别忘了,即便是温顺如宋廷百姓,在我大宋立国至今,可是也没少发生百姓上山为寇,抢夺打劫官府粮草的盗寇事件。所以一旦百姓知道辽阳有粮草,那么他们会不会为了活命而抢呢?又或者是他们会不会守在某一条路上,来抢夺运送至辽阳的粮草呢?”叶青嘴角的笑容看起来比外面飘着雪花的天气还要狠上几分。
叶青刚刚说完,赵盼儿不由心中一动,瞬间想到了董晁,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记得董晁曾经跟她说起过,当年他就是在山上落草为寇时跟叶青相识,而后这才在叶青麾下效力。
就连叶青麾下最为精锐的种花家军,这么多年来跟随着叶青南征北战、出生入死,据说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当年追随董晁落草为寇的少年。
而今墨小宝、钟蚕两人率种花家军到达辽阳后,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特别是在叶青从高丽保州回来后,墨小宝与钟蚕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在宋镇几乎就没有人再见过他们。
想到此处,赵盼儿的心不由自主的剧烈跳动起来,整个人的神情也一下子写满了震惊。
不难想象,来到辽阳之后一直不怎么露面的钟蚕与墨小宝二人,很有可能就会……毕竟,他们当年可都是有着充足的抢劫经验的,何况如今又是久经沙场……所以,若是叶青暗中指使他们假扮金国百姓去抢劫粮草,那……岂不是一抢一个准,岂不是用不了几次就会带动金国真正的百姓来效仿他们抢劫金国官府要运送至辽阳的粮草!
叶青的目光扫过满脸充满惊异的赵盼儿,微微一寻思,也立刻明白,显然这赵盼儿已经清楚明了自己的想法儿了。
李师儿则是一直皱眉,她虽然不是很认同叶青的猜测,但这种猜测也不是没有可能,一旦百姓没办法活下去的话,那么聚众一起抢劫官府的粮草……也不是没有可能不是?
“可百姓终究是手无寸铁,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斗得过手持兵器的护送大军?”李师儿皱眉忧心道:“就算是百姓能够趁官府不备成功一次,可以后怎么办?到时候官府一旦多加防备,或者是出动大军镇压百姓……。”
“或许这就是燕王想要的结果吧。”乞石烈白山不等李师儿说完,便打断李师儿的话,继续道:“或许……燕王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吧?”
钟蚕、墨小宝身为叶青麾下的两员悍将,他们早已经久闻其名,只是因为墨小宝与钟蚕因为其他差遣,一直没有跟随叶青出现在辽阳,即便是在燕京时,完颜陈和尚他们与墨小宝、钟蚕的交集也不多。
李师儿依旧是后知后觉,扭头对乞石烈白山问道:“什么意思?”
乞石烈白山看着叶青神色从容,像是允许了他为李师儿指点迷津般,于是整理了下思绪道:“皇后就没有发现,眼下这厅内少了燕王最为倚仗的两个人吗?”
“你是说墨小宝与钟蚕?”李师儿对两人倒是熟悉,这段时间虽然没有见到这两人,包括刚刚她还在寻找墨小宝跟钟蚕的踪迹,但李师儿并没有去多想,墨小宝跟钟蚕去了哪里。
乞石烈白山点点头,继续道:“外面雪越来越大,但墨将军与钟将军却不在府里,那么必然是在城外的大军之中了。两万大军,若是一下子都不见了,必然会让张齐颜等人察觉,可若是少个两三千人的话……恐怕不会有人能够轻易察觉到。所以……过几日若是有粮草被劫的消息传到皇后您这里,还望你到时候别太过于吃惊,因为有可能抢劫粮草的并非是金国百姓,而是墨将军与钟将军跟他的属下所为。”
“这怎么可能?”李师儿的目光望向叶青,而叶青那她再熟悉不过的表情,已经清晰的告诉她,这不是可能不可能的事情,而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1294 劫粮草
整个金国在元日后,本以为袭击了近一个冬季的暴雪终于能够停下来,但令完颜珣以及众官员,包括百姓没有料到的是,元日后不过是停了三五天的大雪再次袭击而来。
而哪怕是没有降雪的那几日,天空也依旧是灰蒙蒙一片,太阳仿佛已经彻底从这片大地消失了一般,寒风呼啸着席卷整个大地,带来的刺骨寒潮甚至是有些让人感到绝望。
上元节之后的雪花略微小了一些,但也是仅仅限于上元节这一天,而到了第二日清晨,原本稀疏的雪花再次如同鹅毛一般,弥漫在整个天空。
从金国各地开始向辽阳运送粮草的马车,战线已经是拉得越来越长,路上厚厚的积雪让人寸步难行,但即便是如此,这些人也不得不冒着暴风雪,艰难的把一车车的粮草送往辽阳府。
在辽阳宋镇消失许久的墨小宝跟钟蚕,上元节时倒是在辽阳出现了一次,随即在第二日之后,再次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不见。
而与墨小宝、钟蚕一同消失的,还有当初金国忠孝军的三位将领:乞石烈白山、完颜斜烈以及完颜陈和尚三人。
李师儿一大早就跑到了叶青这里询问乞石烈白山三人的去向,叶青只是对着李师儿笑了笑,那种心照不宣的感觉,让李师儿的心头突突的狂跳着,她知道,叶青的阴谋即将要在金国各地通往辽阳的路上实施了。
“你真的打算这么做?”李师儿紧追不舍,跟随着叶青来到温暖如春的书房问道:“你可知道,你这样的抢掠之举,只会让百姓跟着遭殃?你真的忍心吗?”?“而且就算是你第一次抢劫成功了,但官府就不会加大守护力度吗?更重要的是,一旦他们发现是你所为,而不是百姓所为,你到时候还怎么在辽阳立足?何况,你抢来的粮食,你敢明目张胆的拉到辽阳城外的大营内吗?”李师儿既为金国的百姓担忧,也为他们在辽阳的安危担忧。
叶青亲自为他自己与李师儿沏茶,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被他送到了李师儿的手边,笑着道:“本以为你只在乎为完颜璟报仇,没想到竟然还如此关心金国的百姓,这倒是让我感到有些意外啊。”
“百姓也是人,你如此假冒百姓去抢劫,到时候官府岂会不找百姓的麻烦,难道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李师儿带着一股深深的忧虑说道。
“完颜珣恐怕到时候都无暇顾及这些了,眼下在他眼里,粮草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何况……既然我决定如此,又岂会让他发现,又岂会给他找出证据?”叶青胸有成竹的说道。
李师儿则是不安的蹙眉,完颜陈和尚三人今日不见了,就连赵盼儿也自昨天晚上去向不明,这让李师儿感到深深的不安,因为不清楚叶青计划的缘故,让她在不安的同时甚至是感到有种惶恐。
而与此同时,墨小宝、钟蚕与完颜陈和尚三人已经是兵分三路,每一路带着三百到五百的不等人数,在银装素裹的旷野中探索着原有的道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着三个方向出发。
由辽阳出发前往正北的方向便是前往隆安府的道路,而偏西一些方向的则是可以拦住由咸平府出来的运送粮草队伍,至于另外一队,专门由乞石烈白山一个人负责的五百人,则是在两人中间的一条小路上设伏,目的并非是为了粮草,而是为了以防万一,防止两路抢劫的人马被剩余驻守辽阳的金军发现。
虽然完颜珣已经往高丽调集了八万多大军,但因为叶青在辽阳驻守两万人马的事实,让完颜珣也不得不在辽阳继续驻守着一路号称足足有八千人的大军。
可自金国在最后一次调集大军前往高丽后,墨小宝与钟蚕其实就已经发现,如今驻守在辽阳号称八千人的金军,真实人数如今还不过两千人。
之所以号称是八千人,显然也是想要达到对叶青与其麾下两万大军的一个震慑。
空旷的野外灰蒙蒙一片,因为暴风雪还在下的缘故,如今已经齐腰深的积雪使得不管是运送粮草的队伍,还是打算抢劫这些粮草的人马,在漫天风雪中显得都极为的渺小。
就像是军中兵士开玩笑说的一般,那从头顶飘落的雪花,大的都如同包子一般往人脸上扑,而视线所及之处,也不过是二十来步的距离,再远一些的话,只能够看到模糊一片,根本都无法看清人脸长什么样子。
完颜陈和尚与完颜斜烈,元日前就曾经在种花家军中待过,而这一次冒着暴风雪行军,则是再一次让他们对种花家军的兵士感到震惊,甚至是一种给他们心灵上造成的震撼。
种花家军的强悍早已经是天下皆知,但不管是完颜陈和尚还是完颜斜烈,总认为是人们夸大了种花家军的悍勇,对于种花家军的实力,虽然认同,但也不认为就已经强悍到了没有人可以战胜的地步。
甚至在元日前进入种花家军后,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以及乞石烈白山还曾偷偷的私下里比较过,若是给他们同等的兵力与种花家军交手,虽然他们不敢说能够轻松的打赢种花家军,但他们也自负的认为,种花家军若是想要战胜他们,恐怕也要接受一个可怕的伤亡数字才行。
但这一次与种花家军的数百人一同冒雪行军,则是真正让他们见识到了种花家军的强悍。
平日在营地里还能够嘻嘻哈哈的种花家军兵士,一旦离开营地之后,立刻就给人一种肃杀的感觉,那种无声的压力一开始还让完颜陈和尚等人以为是错觉。
可是在这两天的行军途中,他接触到的种花家军与他们在营地里见到的种花家军,几乎是判若两人,特别是彼此之间的默契,以及单兵的能力,还有那铁一般的纪律,都让他们感到震撼甚至是难以置信。
无论是行军的过程中,还是在休息的时候,种花家军的兵士之间的默契,以及对于墨小宝、钟蚕命令的无条件的听从,都让他们两人感到震惊。
随着运送粮草的车队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拉出一条又细又长的黑色长线,艰难的行走在积雪齐腰的路上时,被墨小宝与钟蚕差遣出来的斥候,也如同狼群一般,开始在运送粮草车队的四周游弋着,就像是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因为下雪的缘故,所以这一路上的消息传递的较慢,但这样的速度,对于完颜陈和尚与完颜斜烈来说,已经足以是称得上闪电一般的速度了。
自从他们在这一片小山林停下来后,斥候的来回禀报就没有停下来过。与他们一同来到此处的不过四百人,而这四百人既是整个四百人的战斗力,几乎每一个人也都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大军斥候。
也正是因为这四百人既能够胜任斥候的差遣,也能够成为一路大军的主力攻城拔寨,甚至是在必要的时候,按照他们在军中的职位,每个人都能够亲自率领自己的麾下兵士独立作战,所以就使得种花家军在刺探军情上,以及在与敌军作战时,具有其他人不具备的灵活性与强大的情报能力。
而这也就是为何他们在这片小山林停下来休息时,刺探情报的人员一直能够源源不绝的缘故,没有一个兵士会作为第二次的斥候被差遣出去,往往都是在完成一次刺探之后便停下来休息,后面的其他同伴,便会立刻接替他们之前的差遣,而后还能够准确无误的把一切情报完美的结合在一起,保证不会存在任何偏差与漏洞。
随着一个个如同在雪地里觅食狩猎的狼一般,在回到小山林向墨小宝与完颜陈和尚禀报着运送粮草的队伍已经到达何方,以及运送的人数时,小山林里与墨小宝并坐在一处树桩上的完颜陈和尚,神色之间不由的一惊。
“运送粮草就达三千人?我们是不是应该……。”完颜陈和尚有些犹豫道,毕竟,他们这一边全部加起来也不过才四百人而已。
墨小宝则是顺手抓起一把雪混在脸上用力的搓了搓,而后抖落掉通红的手掌心里剩余的残雪,脸颊上带着淡淡的冻疮,笑着道:“运送粮草虽然有三天人,但大多数都是民夫罢了,当然更多的人数是用来开路的。”
“会不会也意味着……这一次他们押送的粮草比往常多?毕竟,这也是元日后他们第一次运送粮草?”完颜陈和尚有些担忧的说道。
“你虽然对金国的各路大军比较熟悉,但显然对于你们金国的粮草运送并不是很清楚啊。”墨小宝望着眼前那绵延厚实的雪花,再次笑了下道:“每一次运送的粮草都是有一定数目的,既不会多也不会少,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准确的把握每一队粮草都要运送到哪里才行。当然,因为大雪的缘故会增加路途上的损耗,所以如今的粮草自然是会比平日的时候多一些,而这也是为何我们要跑这么远的路来抢劫的缘故,为的就是希望能够多获取一些粮草。”
“即便是民夫为大多数,但运送粮草那些大军的战力也不能小觑,我们还是要小心一些才行。”完颜陈和尚倒是认同墨小宝的话,他也确实是对运送粮草不熟悉。
当然,他也知道,墨小宝之所以这么熟悉,并非是一直以来都对金国押送粮草的队伍就这么熟悉,完全是因为自叶青谋划开始后,他们在行动之前就已经做足了各种准备与了解而已。
虽说运送粮草的队伍已经离他们这片小山林很近,但在这个恶劣的天气下,押送粮草的三千人,足足用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才堪堪进入到了墨小宝等人要伏击的范围。
就在完颜陈和尚感觉到自己都快要冻僵的时候,墨小宝这才在最后一个斥候回报后起身,原地活动了活动自己的手脚,看了看自己身边不过百十来个也在活动手脚的兵士,而后道:“完颜将军不必忧心,不管是民夫还是押送粮草的金兵,其实在这个风雪天啊……巴不得碰到有人来打劫他们。”
不等完颜陈和尚一头雾水的问为何,墨小宝就主动说道:“你想想,谁愿意在这个破天气下跑出来干活?谁不愿意这个时候窝在暖和的房间里喝点儿酒?”
完颜陈和尚有些默然,这大半天的相处,以及元日前在种花家军的日子,让他对宋人的兵士有了更深的了解,相比较于更在乎自己官阶的金兵来,宋人大军中的将领与兵士,对于官阶的追求反而要平常心很多。
当然,他也很清楚,这可能跟这些人本就在宋廷最为精锐的种花家军有着莫大的关系,毕竟,能够进入种花家军本就是一种莫大的荣耀,更何况还是距离燕王叶青最近的一支大军,这样的荣耀比起官阶来,恐怕还要有影响力与吸引力。
暴风雪丝毫没有减缓的意思,寒风从小山林呼啸而过,原本飘舞在空中的厚实雪花随风狂舞,使得原本就不佳的视线变得更是一片模糊。
隐没在隐约能够看得出是道路一侧的小破上,三千多人的押运粮草的大军已经开始从他们眼前不足七八十步的距离经过,整个押送粮草的大军显得比较沉默,但隐隐还是能够听到一些咒骂声、喝斥声响起。
隐隐约约的看着押送粮草的大军经过,完颜陈和尚的心则是不由自主的往下沉,对于这押送粮草的大军同时也是充满了失望。
三千人的押送粮草的大军,竟然是一个斥候都没有派出来,完全就像是民夫的作风一样,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危机感,显然是更没有想过,在这么恶劣的天气下,竟然还会有人打劫他们的粮车。
民夫开道、民夫推车、民夫与牲口一同拉车,为数不多的金兵则是穿的严严实实骑在马背上,虽然并没有所谓手里的皮鞭一鞭一鞭的落在弓腰弯背的民夫身上,但时不时的咒骂声正是从他们嘴里传出。
尤其是最为前方清除积雪开道的民夫,几乎占据了押送两千人数的大半数,而在他们的身后便是押送粮草的金兵,因为前方乌央乌央的民夫开道的缘故,所以也就使得这些金兵以及身后那一辆辆马车,走在被夯实的积雪道路上时显得轻松了很多。
长长的队伍几乎都是清除积雪开道的民夫,墨小宝与完颜陈和尚已经从小山林处快要走到了路边,前方当初被他们踩踏的印记,也早已经被新的积雪掩盖,再加上金兵根本就没有想过会有人劫粮车,所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的两周已经聚集起了抢劫的狼群。
随着民夫长长的开道队伍走过墨小宝等人的跟前,完颜陈和尚的脸色也越发显得有些难堪,被暴风席卷的风雪仿佛都无法使完颜陈和尚眨眼一般,一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隐隐约约的人群,耳边传来的则是更为清楚的金兵对民夫的喝斥声。
“先让他们过去大半,然后我们再动手。虽然说这已经是囊中之物了,但还是不能大意,既然要抢,就得给他全抢到手才行。”墨小宝哈着热气暖和着双手说道。
“难怪你只带四百人来劫粮车,这些人根本就毫无一战之力。”完颜陈和尚的语气显得有些沉重。
墨小宝有些诧异的扭头,丝毫不理会往衣领里钻的风雪看着神情凝重的完颜陈和尚,随即有些明白完颜陈和尚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沉重。
想了下后道:“燕王曾经说过,无论是金国还是夏国、蒙古、辽国,其实都是华夏百姓,若是大宋能够一统,对于百姓而言……少了战事的袭扰后,或许才能够真正过上平安温饱的日子。”
“我只是为了替先帝报仇,至于百姓与金国如何,并不在我陈和尚的考虑范围。墨将军多虑了。”完颜陈和尚语气依旧是有些沉重,空中的雪花借着他说话的机会飞进嘴里,一股苦涩的味道让完颜陈和尚心头更显沉重。
“人常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也曾经在燕京停过,也见过在燕王治下的燕京到底如何,或者你不知道这一年燕京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想必你在燕京时,最起码也能够看到,燕王治下可曾发生过苛待百姓的事情?哪怕是你认为的金人百姓。”墨小宝岂能看不出来,完颜陈和尚嘴上说的跟心里想的完全是两回事儿。
“墨将军怕是也听说过当初我在燕京时,有多少金国的百姓被带到了衙署问罪吧?”完颜陈和尚嘴角带着一丝讥讽道。
“当然听说过,不过完颜将军认为那些人能够代表真的金国百姓吗?说白了,还不是因为你们的蛊惑,才使得他们想要铤而走险?若不是你们蛊惑,他们在燕京的日子可是太平着呢。就像眼前的这些百姓一般,若不是被他们奴役、驱使,谁会愿意被带过来顶风冒雪的出苦力?谁不知道窝在家里暖和?”墨小宝笑着反驳道,时不时有人跑到旁边在墨小宝耳边耳语一番,向其报告着眼前不远处押送粮草队伍的动向。
耳边依然还是那些金兵的喝骂声,时不时也会有一些不入流的调侃掺杂在其中,无非就是一些金兵与相熟的百
姓开着一些,只跟对方女性有关的玩笑。
完颜陈和尚深吸一口气,抹去眼睫毛、鼻孔里的雪花,双手用力的搓了搓脸颊,而后又狠狠的拍了几下自己已经快要麻木的脸颊,硬是挤出一丝笑容道:“我相信燕王,若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投奔燕王麾下效力。就像今日,我也很清楚,这不过是一次燕王对我们三人的考校罢了。但这并不代表我就相信宋廷,若是宋廷真的也像燕王治下的北地一般,那么当年我们金国又怎么可能……你懂得。”
说道最后,完颜陈和尚还是给墨小宝以及身边的种花家军兵士留了不少面子。当然,至于那没有被完颜陈和尚说出口的话,墨小宝等人自然是明白是什么意思。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但终归宋廷是华夏正统才是。”墨小宝笑着回应道。
完颜陈和尚则是默默点点头,对于墨小宝的大度感到有些意外,显然没有料到,宋廷当年的耻辱在墨小宝等人的心里,并不像其他一些宋廷官员心里那般忌讳。
“放心吧,既然我们三人答应了,便绝不会反悔。”完颜陈和尚低头吐掉灌进嘴里的风雪。
呼啸而过的寒风夹杂着风雪丝毫不见渐弱的现象,而此时那长达几里地的押送粮草长龙,也终于是走了一大半。
不等完颜陈和尚示意,墨小宝就在微微衡量了一下眼前的形势后,随即一只手放在了嘴边,腮帮子瞬间也鼓了起来,一道嘹亮至能够刺穿风雪的口哨声瞬间响彻天空。
“这么发号施令?”完颜陈和尚有些吃惊,这一路上种花家军给他看到的都是种种惊喜,但想不到在下达最后的命令时,墨小宝竟然选择了最为原始的口哨来下令。
而墨小宝则是低下头躲避着风雪,嘿嘿笑了一声道:“这才能让他们摸不透到底是何人劫了粮车不是?既然是劫匪,就得按照劫匪的规矩来,大军的那一套……不管用,而且还容易暴露身份。”
完颜陈和尚恍然,还不等他说话,就先是听到一阵的如同乡野村夫的吼叫声传来,随即便是几声利箭的破空声在耳边响起。
而后完颜陈和尚才明白,为何墨小宝这四百人这一次竟然没有穿盔甲以及用他们平视最为顺手的兵器的原因。
数十支质量参差不齐的箭矢射击完毕后,就开始有人冒冒失失的要跑过去抢劫粮车,但完颜陈和尚却是看到,那几名刚刚要跑过去的兵士,则是被不远处的将领给喝斥着退下:“他娘的,你着什么急,等老子再放两次箭雨多吓跑一些人再抢。”
那名将领刚刚说完,被第一轮箭矢惊吓到的金兵,已经勒紧了缰绳,瞬间在马背上抽出了兵器,开始四下环顾着吼道:“什么人,竟然敢抢劫官府的粮草……!”
那名像是押送粮草的金兵将领刚吼完,又是一阵箭雨向他们飞了过来,相比较第一轮箭雨来,这一轮箭雨虽然并没有太过密集,但是精准度却是比第一轮强了很多。
尤其是刚刚喊话的那名将领,便是飞过来的箭矢误打误撞的射中了胸口,随即一个摇晃,就从马背上跌落了下去。
“不好,马大人中箭了。”也不知道是哪一个金兵喊了一声,使得原本只是受到惊吓的其余金兵,瞬间便彻底慌乱了起来。
而第三轮箭雨也在这个时候从空中而至,那名刚刚汉话的金兵,没能幸免,同样被箭矢三支箭矢射中,随即从马背上衰落了下去。
而这时候,已经慌作一团的金兵,在少了第一个将领后,又再次有人站出来开始对着乱作一团的金兵喊话下令:“别慌,听我命令,立刻下马……。”
只是不等他说完话,那些好几轮都不准的箭矢,这一次竟然是再次射中了那名喊话的将士,而至于其他不说话的金兵,则是根本就没有被箭矢射中。
已经与墨小宝继续前行了数十步,距离那道路上的粮草大军已经很近的完颜陈和尚,又惊又呆的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箭矢仿佛是长了眼睛一般,只射那些开口说话的金兵,而对于那些乱作一团的金兵,箭矢仿佛就像是瞎了一样,无论如何都射不中。
一连几次那些押送粮草的其余金兵将领都想要喊话集结属下来迎敌,但只要一说话,则立刻就会被那瞎了眼的箭矢给射中。
一脸数次之后,已经开始有些胆寒的金兵,自然是不敢在鹤立鸡群的说话,在慌乱之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杀向路边的埋伏中去时,墨小宝这边的人也终于是开始动了起来。
不同于刚刚笨拙的箭术,也不同于刚刚还有些莽撞的举动,当数百人瞬间冲向那些也准备冲杀的金兵时,那震人心魄、一往无前的气势,则是着实把金兵给吓了一跳。
刚刚的箭雨让金兵判断这些想要劫掠粮车的人,虽然每次都精准的射中了想要领头下令的将领,但在他们看来几乎每一次都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而已,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可当他们准备冲杀进道路两旁时,那些猛然跳出来的乌合之众,竟然是发出了让他们都感到胆寒的腾腾杀气!
人数虽然不多,但气势与动静却是很大,而这些押送粮草的金兵,本就不擅长冲击厮杀,平日里吓唬吓唬百姓还行,真若是上战场,他们恐怕也会是第一拨会逃跑投降的那群人。
所以当种花家军兵士开始真正的冲击他们时,这些还未从乱作一团的慌乱中,彻底站稳脚跟的金兵,瞬间就开始掉头往回跑去。
而路上押送粮草的马车则是一辆挨着一辆,在如此狭窄的空间内想要逃跑又是何其的艰难,于是随着种花家军开始冲过来时,除了最前面为数不多的金人是被种花家军的兵士冲散、冲落马下外,其余后面的金兵,几乎都是彼此相撞,或者是被押送粮草的马车相阻,一个个要么被同伴撞落马下,要么便是被押送粮草的马车绊倒掉落马下。
而那些又是推车、又是拉车的民夫,则是在第一时间就做鸟兽散,在箭雨袭击的第二轮开始,就已经要么是躲避到了马车下面,要么便是蹲下了身子双手抱头。
而当冲击开始的时候,已经完全处于吓破胆状况下的民夫,则是开始了慌不择路的逃跑,一个个也不管那些兵马的冲击,反正是逮住眼前的空隙就往外跑。
一时之间,暴风雪弥漫的天地中,无数个小黑点开始向着厚厚的积雪中冲去,如同鸵鸟一般,自以为只要把自己埋进及腰厚的积雪中,他们就安全了一般。
而此时最为前方的那些金兵与民夫,也同样遭受了戏剧性的一幕,相比起拦腰处狼狈至极的金兵来,因为民夫更多的缘故,所以这前方的金兵则是更为狼狈,甚至是已经有数十人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完全经不起种花家军的一个冲击,整个千多人的民夫以及数百人的金兵,就已经被种花家军轻松的冲散,要么是抱头向前方继续逃跑,要么是跑向了道路两侧,要么就是干脆认命的蹲在了原地,总之,仅仅四百人的种花家军,拿出了近千人的气势来,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整条数里长的粮草车马就已经完全被种花家军所控制,而那些原本押送粮草的金兵,早已经不见踪影,唯有数量不少的民夫,因为脚程以及太累的缘故,一个个都把自己埋进了厚厚的积雪中,期望以此来逃过一劫。
1295 缺一个章节名
神色慌张的张齐颜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闯进了宋镇叶青所在的府邸,原本应该是被冻得通红的脸色,此刻却是显得煞白,一双眼睛充满了惊慌失措,看着有些莫名其妙的叶青急急道:“燕王,大事儿不好了,出大事儿了啊。”
看着哭丧着脸的张齐颜,叶青神情一震,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张齐颜双臂,急切问道:“怎么了?高丽人打过来不成?别急,先坐下来慢慢说。”
上气不接下气的张齐颜摆摆手,艰难的吞咽着唾沫,道:“粮草被劫了,这下可是要出大乱子了啊。”
“粮草被劫了?什么粮草被劫了?”叶青有些茫然问道。
“从各地运往这里,准备运送至高丽的粮草,被一伙不明身份的劫匪给劫了。”张齐颜都快要哭出来了一般,虽然在辽阳架空了完颜弼权利的感觉很爽,可这个时候,对于张齐颜而言,粮草被劫的消息就如同是一个悲天噩耗,让张齐颜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完颜弼这个辽阳知府。
“什么?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公然劫粮草!在哪里被劫的?”叶青拍案而起,神色之间充满了怒火,显然,对于粮草被劫一事儿,让燕王感到很生气!
“如今正是不知道是谁劫持了粮草啊,而且就在距离辽阳不过三五十距离的路上设伏,无论是来自隆安还是咸平的粮草,统统都被人给劫走了。”张齐颜绝望的说道。
而渐渐冷静下来的叶青,一双深邃的眼睛忽然间变得极为锐利,一眨不眨的盯着张齐颜,像是要从张齐颜的脸上发现一些什么似的。
直到看的张齐颜整个人都有些茫然与不自在时,叶青才摇头缓缓道:“不对,这其中必然是有蹊跷。”
“蹊跷?有何蹊跷?还望燕王您直言。”张齐颜再一次把叶青当成了救命稻草,就像是在会宁府时,叶青助他得到完颜珣的信任那般,更是让他在朝堂之上痛快的赢了完颜福兴他们一次。
“难道那些押送粮草的兵士,就没有看清楚那些劫匪的面目?就像张大人所言,每一队算上民夫在内,这每一队押送粮草的队伍都达两三千人,这若是想要劫持,那得多少人才能劫持的了?”叶青疑惑的问道。
“问题就是,跑过来报信的人,根本不知道劫匪有多少人,按照他们的说辞,人数是一定比他们的人数多得多,若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轻易弃掉粮草跑到辽阳报信。”张齐颜苦恼的说道。
叶青紧皱着眉头,像是在思索这件事情还有没有其他破绽一般,不自觉的起身在厅内来回踱步,而张齐颜也是一言不发的看着叶青,深怕是打断了叶青思绪,但此刻他又是心急如焚,期望着叶青能够在这个时刻再次帮他拿一个度过难关的主意来。
“如此说来,那岂不是我们到现在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可曾派人去事发之地查探过?”踱步好几个来回的叶青,看着一旁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张齐颜问道。
张齐颜突然之间变得有些犹豫,而后神情无奈的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小了很多,但依旧在空中翻飞的雪花,长叹口气道:“实不相瞒,事情……事情其实是发生在昨日里,而如今……事发之地就算是有什么痕迹,恐怕也早已经被这大雪遮掩的严严实实了。下官今日一早才得到消息,立刻就派人赶了过去,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下官是一个人在衙署坐立不安,所以这才跑到燕王这里,是希望燕王能够帮下官拿一个主意。毕竟,此事儿一旦被圣上知晓……这已经算是进入辽阳范围了,下官的责任可是不小啊。”张齐颜忧心的坦诚道。
叶青听到最后,嘴角莫名多了一抹笑意,安慰的拍了拍张齐颜的肩膀,道:“张大人何必庸人自扰呢?张大人虽然与完颜弼交好,但谁不知道张大人如今是在会宁任差遣,来辽阳不过是因为要协助远在高丽的完颜福兴搞好这粮草的差遣罢了。所以这粮草既然出了问题,也该是辽阳知府完颜弼的责任不是?又不是在从辽阳前往高丽的路上出了差错。”
张齐颜并没有因为叶青的宽慰而眉头舒展,依旧是紧皱着眉头,张了张嘴后,最终重重的叹口气,懊恼道:“是,燕王所言极是,只不过……只不过如今辽阳的……这辽阳的大事小情,几乎都是下官一人经手。”
看着叶青渐渐变得有些不自然的神情,张齐颜还道是叶青在为他自己感到担忧,又是叹了口气后道:“燕王应该还记得吧,元日前您从高丽保州回辽阳时,只有下官一人出城迎候。而辽阳知府完颜弼……其实并非是身体有恙,而是因为在燕王不在辽阳的这段时间,辽阳的政务颇为繁重自然也是一个原因,所以这就……最终是下官想着能者多劳,再者因为下官与完颜弼私交甚好,就因此给忘了辽阳的大事小情,应该是由完颜弼拿主意才是。而下官的差遣,不过就是……圣上差遣的保证完颜福兴的粮草供给不出任何差错。”
“所以……张大人的意思是,那一日本王回辽阳,其实完颜弼并无任何异样,只是因为与张大人在辽阳政务的……见地不同,所以就干脆闭门不出?岂有此理,完颜弼如此岂不是小觑本王不成!”叶青怒哼一声,不自主的拍着桌子说道。
“是啊,下官也曾在燕王快回来时好言相劝过,但奈何……完颜弼因为与下官在辽阳政务上的争执,竟然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即便是下官已经明确告知完颜弼,这不出城迎候燕王您,虽然表面上看是不给燕王您面子,但往深了想……这可是连圣上都没有放在眼里啊。”张齐颜说的是苦口婆心、懊恼不已,连连感叹是自己的错,才使得迎候叶青的排场显得那么寒酸。
正所谓听话要听音,叶青从张齐颜刚刚一番看似坦陈的话语中,岂能听不出来那言外之意!
虽然叶青正是如此打算的,但此刻他并不着急把一切都挑明了,毕竟,有时候一些事情挑明的越晚,也就越能够让当事人对你感恩戴德。
更何况张齐颜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而后加上刚刚那一番话,也就意味着:对于他张齐颜来说,只要叶青接下来的条件不是很过分,只要叶青愿意与自己沆瀣一气,只要能够把他自己身上的责任减小到最低,那么他张齐颜什么都可以商量。
整个辽阳府的地界内,虽然叶青是一个外人,但因为完颜福兴远在高丽保州的缘故,那么如今的辽阳府内,能够直通会宁府的官员,除了张齐颜就只有完颜弼。
而叶青虽然是一个十足十的外人,可叶青与金国之间的关系,上到与完颜珣、下到与他们这些官员之间的关系,又都绝非是那么简简单单的外国使臣与本国官员那么简单的关系。
所以也正是因为叶青这个外人,也能够直通会宁府的能力,使得此刻的张齐颜,为了摆脱自己身上因粮草被劫的责任,便不得不跑到叶青这里来与
叶青沆瀣一气,争取把粮草被劫的罪名全部嫁祸到完颜弼的身上。
因而在这个时候,叶青在辽阳的态度就变得至关重要,不管叶青倾向哪一方,那么哪一方必然就将会是在会宁府的胜利者。
完颜弼此刻还没有赶到宋镇叶青的府邸,张齐颜则是捷足先登,加上两人曾经在会宁的默契一致的针对完颜福兴,以及出谋划策出兵助高丽崔忠献一事儿,所以在这个时候,在张齐颜看来,叶青更像是与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同僚!
而叶青有意忽略了张齐颜与完颜弼在辽阳权利上的争斗一事儿,反而把注意力与重点全部放在了完颜弼当初未曾出城迎接他一事儿上,因而这样的举动对于张齐颜来说,就像是一个欲语还羞的投怀送抱女子一般,更是让张齐颜的心头燃起了更多瞎想空间的可能。
“还请燕王息怒。其实……。”张齐颜察言观色着叶青脸上因为完颜弼未出城迎候自己的怒意,试探着继续说道:“其实下官在更早之前就已经知晓完颜弼多少有些对燕王您不满,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下官便想要在来到辽阳后,给那完颜弼一些苦头吃,让他看清楚,虽然燕王是宋廷的燕王,但燕王您与我大金国圣上可是交情莫逆,即便是他完颜弼不懂尊重燕王您,也该看在圣上的面子上对您礼遇有加才是。可自从下官来到辽阳后,完颜弼对燕王您则是颇多微词,而下官为了大局着想,便想着先不告诉燕王此事儿,想着下官先来教训一番这完颜弼,所以这才会在辽阳跟完颜弼在府衙的权利上……。”
“张大人不必说了,本王岂能不知你的一片心意!当初在会宁与张大人一见如故,便知张大人乃是性情中人,要不然的话,又怎么会如此跟本王相投?至于那完颜弼,当初本王第一次到达这辽阳时,就已经对他跟完颜福兴看不顺眼了!”怒气冲冲的宋廷燕王,在说道这里时,突然停了下来,而后有些神秘的看了看四周,随即压低了声音道:“当初本王刚到辽阳时,还道也在辽阳的完颜福兴跟完颜弼是一条船上的,而这……也是为何本王到了会宁府后,愿意帮张大人的原因,明白了吧?”说道最后,叶青打着哈哈给了张齐颜一个心照不宣。
而本来是一脸忧色的张齐颜,则是在叶青笑逐颜开时也跟着笑逐颜开,随即借机起身向叶青行礼道:“其实那时候下官就已经有所察觉,但奈何下官愚笨,又怕猜错了燕王的心意,所以一直未敢当面谢过燕王。而今下官与燕王坦诚相待,还望燕王受下官一拜,在此多谢燕王对下官的鼎力相助。”?两人虽然已经在言外之意上把所要做的事情挑明,可在明面上的言语中,却是谁也不愿意率先捅破这层窗户纸。
眼下就像是进入到了心理较量的程度,叶青开始示意着张齐颜喝茶,而张齐颜也是端起茶杯相陪,时不时用言语继续挑唆着叶青,希望能够借叶青之后说出来,接下来他们已经想到一块儿的事情。
叶青可谓是老奸巨猾,能够在宋廷朝堂之上脱颖而出,成为宋廷的唯一异姓王,其城府心计自然是非寻常人能够相比拟。
而张齐颜则是如同金国朝堂之上的新贵,虽然步入金国权利中心的日子较短,但在金国朝堂之上,倒也是如同一颗冉冉升起的星星一般,可谓是前途无量,自然也在城府心计上,有着寻常人不能比拟的坚韧与深沉。
一直守候在外面的李师儿,几乎是把叶青与张齐颜的谈话从头听到了尾,此时此刻的她,就像是当年完颜璟在上朝时,她有时候会心血来潮而后在侧殿偷听偷窥朝会一事儿一般。
当年完颜璟在上朝时,遇到了矛盾纠结的事情难以处置时,有时候偷听的李师儿则是会在偏殿偷偷的咳嗽几声,以此来给完颜璟传递她的想法与看法,从而助完颜璟做出一个他们夫妻都满意的选择来。
也正是因为李师儿时常的偷听偷窥,除了因而让李师儿在完颜璟跟前备受宠爱之外,也是让她荣登金国皇后宝座的一个重要原因。
此刻,李师儿虽然也只是偷听偷窥,但即便是连她,也不得不佩服这厅内两个人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甚至还要比朝堂之上的群臣相互攻讦还要精彩几分。
特别是两个人嘴里说的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但细细品味那话语中的弦外之音,便会惊奇的发现,这两个人的一番话说的极有城府,以及对对方同样是充满了魅惑性。
“还请燕王十万个放心,虽然刚刚这朝廷的粮草被不明劫匪所劫,至今还下落不明。但燕王麾下的两万大军,下官在这可以保证,不管是任何时候,不管是再苦再难,下官都会保证燕王麾下的两万大军,第一时间就能够得到粮草的补给。哪怕是砸锅卖铁,下官也决不食言。”张齐颜显然率先沉不住气了,毕竟,这件事情说白了,着急的人是他,人家叶青除了麾下的两万大军的粮草会稍稍受影响外,叶青本人则是根本不会有任何事不是?
窗外偷听的李师儿,听到张齐颜再次开口后,便知道这是张齐颜已经开始说自己能够给予叶青的好处了,而接下来,就是要看叶青的胃口到底有多大,他张齐颜到底能够给多大的好处,以及是否会划价了。
“这茶不错,可是元日后临安专门派人给本王送过来的。”叶青端起茶杯,像是没有听到张齐颜的话一般。
张齐颜默默点头,心里暗道讨价还价开始了,但他也知道,自己因为深怕会宁府以及完颜珣怪罪的原因,恐怕如今在叶青这里能够摆在桌面上的筹码并不多。
不过叶青一句茶不错,加上自己给出的好处,最起码可以确定一件事情,在嫁祸完颜弼这一态度上,两人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虽然没有明说,可眼下这件事情已经是心照不宣,而想要这件事情板上钉钉,那么就要看他张齐颜的能力了。
所以张齐颜此刻,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地思量一番,叶青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窗外的李师儿忍住想要咳嗽的冲动,有些心急的继续倾听着张齐颜开始给叶青开出各种筹码,而叶青的野心与讨价划价时的心狠手辣,虽然她李师儿早已经领教过,但当叶青依旧是不知足时,李师儿都有些气的牙痒痒,可想而知,此刻在厅内的张齐颜,恐怕心里都要对叶青骂娘了吧?
不过不管张齐颜心里如何想,表面上他还得和颜悦色,甚至是带着一丝讨好意味的继续与叶青讨价还价。
“下官诚恳真挚的向燕王请教。”张齐颜手里已经没有可以拿得出来的筹码,何况,叶青也一直都只是表示不够,却是丝毫不曾说出一些条件来,所以这让张齐颜不得不高举双手投降认输。
直到张齐颜起身再次对着叶青行礼,叶青这才缓缓放下手里的茶杯,脸上带着满满的笑容道:“其实此事儿倒是有解决之
法,就是不知道张大人做不做的了主。”
张齐颜瞬间双眼一亮,就连外面偷听的李师儿,也是不自觉的把自己的耳朵更加贴紧了窗户,神情专注的偷听着,这个枭雄又想打什么主意来满足他的野心。
“粮草被劫一事儿的责任自然不在你,毕竟,你不是辽阳知府,但……胜似辽阳知府。所以粮草被劫一事儿的责任,自然是在辽阳毫无作为的知府完颜弼身上。”叶青的话语让张齐颜双眼更是一亮,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叶青竟然会挑明了两人之间的共同默契。
而窗外的李师儿,听到叶青突然之间挑明了他与张齐颜之间的心照不宣,立刻是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这些年没少跟叶青打交道,所以李师儿很清楚的知道,这便是叶青谈判时常用的手段,就像是那给一巴掌后接着给一个甜枣一样,所以接下来叶青所说的话,既是叶青的目的所在,也是叶青的终极条件。
“不过粮草被劫,且下落不明,恐怕完颜珣怪罪下来的话,就算你不是主责,但你也未必就能够全身而退。更何况……完颜福兴眼下可就是在高丽保州,这一战只要完颜福兴不会输的太难堪,当然,依眼下的战局来看,崔忠献与完颜福兴就算是想输也很难,所以一旦完颜福兴从高丽保州班师回朝时,今日粮草被劫一事儿到了那时候可就不是一件小事儿了啊。虽然此刻不会过多的牵涉到你张齐颜,可完颜福兴回到朝中后,一旦把一些不利于战局的因素归咎于粮草时……张大人到时候还会认为今日这粮草被劫一事儿,是仅凭完颜弼一个人就能够承担的责任吗?”叶青的话说得不紧不慢,但每一句好像都在理,而且每一句都好像在为他张齐颜着想一般。
张齐颜在听到最后时,脸色再次变得有些惨白,他心中很清楚,叶青所言并非是危言耸听,而是极有可能在他今日逃过一劫后,在完颜福兴班师回朝时绝对会发生的事情,而到了那时候,自己这边少了叶青的相助的话,那么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惊出一身冷汗的张齐颜,惨白着一张脸,神情却是极为诚恳的说道:“还请燕王教我。”
“你与完颜福兴之间的恩恩怨怨,我自是不说你也是比我还要清楚。完颜弼与完颜福兴也曾一同在辽阳共事,而他们共事的结果就是……助完颜珣取得了金国的皇位。”叶青淡淡的说道。
张齐颜却是听得冷汗直流、连连点头,他与完颜福兴之间其实虽然还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在朝堂之上用水火不容来形容却也是毫不过分。
“跟你张齐颜清算后账,是完颜福兴一旦班师回朝后必然要做的事情。所以今日这粮草被劫一事儿,就如同常言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治标不治本,到头来我叶青与其说是今日在救你,倒不如说是在害你。”叶青的言语虽然很轻,但却是都重重的砸在了张齐颜的心坎上。
而窗外偷听的李师儿,虽然也认同叶青的分析,但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还是不自觉的撇了撇嘴,表现出一幅不以为然的姿态来。
“但不知道燕王高见,请燕王教我。”已经被叶青一番言语吓出一身冷汗的张齐颜,已经彻底被叶青的思路牵着鼻子开始海阔天空的后知后觉的后怕起来。
而此时的叶青,则是不出窗外李师儿所料,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张齐颜的话,而是好整以暇的端起了冒着热气的茶水。
张齐颜看到这里,岂能不知道,眼下叶青就在等自己一个承诺,或者说是自己能够给叶青的最大的好处。
但张齐颜也知道,一旦自己接下来让叶青松口,而叶青提出来的条件,也是足以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困境的一个条件。
可眼下张齐颜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一想到朝堂之上自己的死敌完颜福兴,在班师回朝后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以及借着今日粮草被劫一事儿,在完颜珣面前跟自己清算后账时表情与后果,张齐颜就觉得,不管是什么样的条件,都值得他答应下来。
“请燕王教我,无论是什么样的后果,下官都能够承受。只要燕王之策……能够保张齐颜在朝堂之上无忧,不会被完颜福兴抓住小辫子。”张齐颜神情极为认真的说道。
窗外偷听的李师儿心头暗道一声完了,张齐颜这是彻底上了叶青的贼船了。
“正好本王在元日前,也打算运送一批粮草至辽阳。毕竟,如今高丽保州战事正紧,而本王又是亲自从高丽保州回来的,自然是更清楚那边的战事紧要,以及粮草短缺的严重后果。所以在本王回到辽阳时,就已经命人从渝关运送粮草过来……。”
“燕王此话当真?”张齐颜脸上一阵难以置信的惊喜问道,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打断了宋廷燕王的话语,会引起燕王的不悦来。
而燕王则是神情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而后道:“粮草如今就在渝关,但……因为完颜珣一直不愿意我宋廷再有大军进驻辽阳,所以这粮草运送过来,恐怕还需要更多的时日。所以……张大人敢在完颜珣的旨意还未到辽阳,以及我宋军经过的几个城镇的同意下,下令让我军的粮草进入金国境内吗?”
“这……。”张齐颜原本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的脸庞,一下子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的不能蔫了。
窗外的李师儿在听到叶青的条件后,也是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凉气,她终于明白,为何叶青要抢劫这些粮草了,这完全是为了挑拨离间张齐颜与完颜弼之间的关系,以及通过粮草被劫一事儿,给辽阳的百姓指出了一条在这个寒冬季节,想要活命的效仿之道!
就在李师儿站在窗外琢磨着叶青的条件时,耳边突然间响起了叶青的声音:“在窗外偷听够了吗?偷听够了就进来吧,就真不怕躲在外面偷听,把自己冻成一个雪人吗?”
叶青的话语不单是让窗外偷听的李师儿一惊,就连正在权衡利弊的张齐颜,闻听此话后也是一惊,若是被辽阳其他官员,特别是完颜弼偷听到了他跟叶青的谈话的话,那么他张齐颜……可就真是被逼入到了绝境中了!
但当李师儿仰着一张不悦的精致脸庞走进来时,张齐颜瞬间脑袋里轰的一声,看着李师儿的面容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但还是几乎下意识的行礼道:“臣张齐颜见过皇后。”
“本宫早已经不是什么皇后了,起来吧。”李师儿不满的撇了一眼叶青,而后有些不高兴的在叶青旁边坐下。
张齐颜则是久久不能够回过神来,虽然他知道原皇后就在叶青所在的这座宅院里,可终究是从来没有见过原皇后的真容,所以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再次见到原皇后李师儿的真容时,一时之间,张齐颜的心头是五味杂陈,一时之间充满了喜悦,一时之间又是充满了无奈。
1296 兵不血刃
用了好长时间才把原本激动与震撼的心情平静下来的张齐颜,但依旧是不太敢相信与不真实的感觉,如今坐在他眼前的那个面容精致,一身雍容华贵气质的少妇,便是当年的金国皇后李师儿。
虽说李师儿的下落一直都很清楚,但奈何在宋镇,因为叶青掩藏的缘故,加上颇多流言蜚语在民间流传,使得几乎所有人都只是在猜测原皇后李师儿的处境与下落,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宋镇,以及会不会已经被宋廷的叶青金屋藏娇。
而今日张齐颜见到了原皇后李师儿的真容,依旧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当李师儿径直走到叶青旁边从容优雅的坐下时,平静下激动与震惊心绪的张齐颜,又不得不猜测着:如今原皇后李师儿与叶青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看到眼前李师儿在叶青跟前从容不迫的样子,以及叶青对于李师儿的容忍程度,包括跟随着李师儿走进来的宫女与丫鬟,在厅内也没有那种像是寄人篱下,或者是被人囚禁的感觉,这样的情形自然是更让张齐颜觉得,仿佛那些民间关于叶青与李师儿之间的流言蜚语,并非是空穴来风。
这也让张齐颜不得不开始怀疑,叶青是否还会按照与完颜珣之间的约定,在适当的时机把李师儿交还给金国。
“张大人还没有决定吗?”李师儿在坐下后,根本不理会旁边自顾喝茶的叶青,而是瞟了一眼张齐颜后淡淡的问道。
“皇后……不知皇后指的可是让燕王下令率兵 运粮至辽阳一事儿。”张齐颜急忙起身回答道,李师儿则是伸手在虚空压了压,示意张齐颜坐下说话便是。
李师儿虽然并没有叶青那般老奸巨猾,但也是冰雪聪明,在进来之后看到叶青那嘴角的笑意时,李师儿就已经几乎明白,让张齐颜答应叶青条件的最后一个筹码,便是她李师儿出现在张齐颜的跟前。
张齐颜或许会因为粮草一事儿而病急乱投医,但若是私自同意叶青麾下的大军护送粮草进入辽阳,若是到时候完颜珣追究下来,此罪名比起粮草被劫的罪名来,可是要重的太多太多。
所以张齐颜在听到叶青的要求后,必然是会迟疑犹豫,需要权衡所有的利弊之后,他才敢给叶青一个答案。
而叶青不太肯定张齐颜是否会答应他的要求,毕竟比起粮草丢失要承担的罪责来,允诺自己的大军继续进入辽阳驻守,这罪名可是如同叛国一般,可是要杀头甚至是诛九族的重罪。
张齐颜自然是很难承受得起这种后果,所以叶青需要给他一个能够在完颜珣跟前将功补过的希望,以此来让张齐颜消除后顾之忧,能够果断的答应叶青继续增加大军人数进入辽阳。
毫无疑问,李师儿便是能够让张齐颜将功补过的功劳,也同样是一颗让张齐颜免除后顾之忧的定心丸。
“不错,本宫说的便是这件事儿,还是说……张大人真的打算回会宁请罪,亦或是等着完颜福兴等人在高丽凯旋而归之后,在朝堂之上对你群起而攻之?”李师儿淡淡的说道,但神情之间那属于皇后的威仪,可是一点儿也不比宋廷的李凤娘差多少。
李师儿说完之后,眼光不自觉的瞟向自顾自喝茶的叶青,心道:我能帮你的就这些了,这个时候,难道你还不开口再说上几句,以保证张齐颜答应你的要求吗?
叶青缓缓放下茶杯,看了一眼李师儿,而后望着正在皱眉犹豫不决的张齐颜,笑着道:“一旦完颜福兴回到会宁府,加上完颜弼对你的怀恨在心,张大人在会宁朝堂之上的处境……可是非常的不妙啊。即便是张大人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自己的家人着想不是?”
“当然,本王倒是不太清楚,这次粮草被劫持的罪名,是否能够让完颜弼在完颜珣跟前掉脑袋,若是能够掉脑袋的话,那么粮草被劫的罪名,自然是不需要张大人再忧虑了。可若是完颜珣没有要砍了完颜弼脑袋来泄愤的意思的话,那么只要完颜弼还活着,始终对张大人都是一个威胁。斩草要除根啊,负责真是会后患无穷。”叶青最后叹息一声道。
“敢问燕王,打算让多少大军运送粮草至辽阳,以及还需要多久的时间可以到辽阳。”张齐颜显然是难以抉择,到了这个时候,他若还是看不出叶青的目的,那么他就真的是这么多年在朝堂之上白混了。
“不多,三万人马。最快用不了十日,最慢用不了十五日便可到达辽阳,而后便可听由张大人的意思,是直接送到高丽保州,还是在路途上因为大雪的缘故,再多延缓一些时日。”叶青意有所指的加重语气说道。
张齐颜有些恍然的抬头看着叶青,心头却是不由一动,不得不说,叶青的暗示对于他来说可谓是极为的诱人,而且这件事情若是真成了的话,那么可谓是一箭双雕啊。
在辽阳,因为粮草被劫持的缘故,他与叶青可以合力把罪名嫁祸给辽阳知府完颜弼,而在高丽保州,也完全可以让粮草在路上走的再慢一些,争取做到不至于让完颜福兴的八万大军在高丽大败,但制造一些阻碍与延缓战事,以及通过这种方式来消除完颜福兴在高丽的功劳,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只要粮草无法按时到达高丽保州,那么在粮草匮
乏之下,即便是大雪停了后,完颜福兴与崔忠献,恐怕也会在慈悲岭的战事中内外交困吧?
如此一来,完颜福兴远征高丽到底是功还是过,暂且不去评论,但最起码他张齐颜可以利用粮草做到,让完颜福兴一时半会儿,无法利用高丽的功绩来在朝堂之上盖过自己在完颜珣心中的信任,对于他张齐颜而言,就已经足够。
当然,前提条件是,允许叶青新增的三万大军一事儿能够一直瞒的过会宁府,甚至,他若是手中还能够有一个让完颜珣赦免自己私自允许宋廷新增大军进入辽阳的筹码,那就谈得上完美了。
想到此处时,张齐颜心头突然一动,而后神色有些明了与期望的看向叶青与李师儿。
“可若是一旦这边事发,到时候下官恐怕还是难逃……。”张齐颜有些纠结的试探着,想要通过试探叶青,来验证他自己的猜测到底对不对。
“这边自然会有人保你,而且还能够保证……事后让你完全不会被完颜珣问责。”叶青缓缓的说道,目光却是渐渐投向了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李师儿的身上。
“燕王……此言……。”当着李师儿的面,张齐颜还是有些难以启齿,原皇后李师儿会成为他在完颜珣跟前的保命筹码。
“你是打算用本宫来跟张大人交易吗?”李师儿像是后知后觉般,立刻冷冷的扭头恶狠狠的看向叶青。
“你本就是金国的皇后,不过是暂时寄居在我跟前罢了,到时候让张大人送你回会宁,有什么错吗?”叶青当着张齐颜的面,直接把话挑明。
李师儿双拳紧握,白皙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足以见得,此时的原皇后李师儿内心对于叶青是有多么的愤怒。
“哼!本宫想不到你叶青竟然是如此背信弃义的无耻之徒!”愤怒起身的李师儿,狠狠的盯着叶青,随即冷冷的看了一眼张齐颜,便头也不回的向外面走去。
张齐颜被李师儿那双凤眸一瞪,几乎是条件反射,吓得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不过此时在听到叶青把话挑明了之后,心头则是燃起了更多的希望,以及一种死里逃生、重见天日的感觉。
人往往都是如此,特别是在无助无望、又在他人突然给予希望的时候,往往都会忘记自己在他人眼中的真实价值,而这种心理往往可以被称作是自大的侥幸心理,或者是自欺欺人的心理。
张齐颜预计到了叶青的条件不会很简单,但在一切挑明之后,张齐颜却侥幸或者是自欺欺人的认为,叶青的目的与野心,无外乎就是往辽阳增加驻兵罢了,至于增加驻兵的目的,张齐颜或许是已经猜到了,或许是忽略了,但更多的可能是,因为眼下叶青给予他的利益与保障,让他选择了无视叶青增加辽阳驻军的真正目的。
随着一切都已经挑明,接下来便是如何给会宁府上奏章,而后把粮草被劫的罪名都嫁祸给完颜弼。
仅凭张齐颜一人,显然是没办法办到,即便是他把自己的奏章送到了会宁府,但会宁府在他与完颜弼之间会选择相信谁,则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若是有了叶青给完颜珣的信的话,那么完颜珣在相信张齐颜或者是完颜弼的问题上,或许就会更多的取决于叶青的态度。
极短的时间内,叶青就干脆利落的写了一封给会宁府完颜珣的密信,而内容则是在张齐颜过目之后,才被交给了他人去送往会宁府。
张齐颜则也投桃报李,第一时间给了叶青他的手令,而有了这道手令后,宋军在到达辽阳的途中便完全可以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
“下官这就立刻回到府衙,立刻派人前往完颜弼的府邸,率先把完颜弼控制起来,免得在这段时间节外生枝。”张齐颜在看到叶青的那封去往辽阳的信送走后,喜笑颜开道。
“完颜弼终究是辽阳知府,不过张大人想要率先把他控制起来自然是可以。但……。”叶青沉吟了一下,提醒着张齐颜道:“但张大人就敢肯定,此刻的完颜弼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儿吗?”
张齐颜心头一震,不过随即又释然,道:“只要有燕王那封去往会宁府的信,那么我相信,到时候圣上必然是会选择相信下官,而不是完颜弼。”
“可本王担心的是,这个时候你想要把完颜弼软禁在他自己的府邸,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啊。”叶青有些感慨着说道。
“燕王此话何意?”张齐颜有些摸不着叶青的心思问道。
“张大人就能够完全笃定,留守在辽阳的大军,会完全听从张大人的命令吗?若是其中有些人早已经被完颜弼这个辽阳知府拉拢了过去呢?”叶青嘴角带着一抹笑意说道。
闻听叶青的提醒,张齐颜再次一惊,只是刚想要说话时,叶青就说道:“张大人放心,这点本王已经替张大人想到了,耶律乙薛率领八百精兵,已经在府门外候着了,就等张大人一声号令了。”
张齐颜瞬间脸上写满了惊喜与感动,激动的颤抖着双手,心里都已经快要感恩到把叶青当做他的再生父母般:“燕王对张齐颜的恩情如同再造之恩,这……这让下官如何感谢燕王。”
“若不是你我投缘,若不是张大人做事
向来是雷厉风行、果断决绝,本王又岂会与张大人一见如故?所以如此做,自然是因为张大人的人格魅力!”叶青双手拍着张齐颜感激的肩膀,笑着道:“张大人先去忙吧,但一切都成定局后,我们再去采春楼庆贺也不迟。”
就在叶青目送张齐颜离去时,回到自己庭院的李师儿也已经知晓后事发展,但不知为何心头依旧是怒气未消,虽然她心里很清楚,刚刚的一切,本来就只是她跟叶青在张齐颜面前演的一出戏,而且早些时候她已经很清楚,叶青是绝不会把自己送回金国的。
但今日在那前厅,叶青那番不近人情、残酷无情的话语,还是让李师儿心头直冒火,哪怕是明知道是假,是他们两人在张齐颜跟前唱的双簧,可李师儿就是抑制不住叶青出卖自己时不近人情的语气!
一边在心里恨恨的想着叶青刚刚那副出卖她自己时的无情嘴脸,一边则是冷冷的哼道:“张齐颜这个蠢货,被叶青戏耍了还不自知,还真当叶青把他当朋友了。这个蠢货也不想想,他自己有什么资格被叶青看重!也不去想想,连完颜珣都不放在眼里的叶青,又怎么会把他这个所谓的朝堂上的新贵放在眼里呢?不就是人家在利用他,他竟然还感恩戴德以为真是叶青与他一见如故,欣赏他的人格魅力!”
李师儿心头对于叶青的怒火,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直到雪在天色暗下来后停歇后才渐渐消除,而此时叶青也像是算好了一般,出现在了李师儿所在的庭院内。
看到一脸春风得意的叶青出现,李师儿心头的无名火又再次升腾而起:“哼,你还来干什么,本宫已经做好了被宋人的准备了,怎么,燕王来此是为本宫送行吗?”
同样也有着直男一面的叶青,被李师儿的一番话弄得一头雾水,不自觉的看向旁边的宫女,问道:“这是怎么了,是你们谁惹到她了吗?”
宫女与那金珠只是摇头,却是不敢在李师儿跟叶青面前多言半个字。
而叶青也没有为难她们,见她们摇头不语后,便示意她们先出去,自己要跟李师儿两人单独谈一些事情。
随着宫女与金珠离开,赵盼儿因为不在宋镇,如同失踪了一般,所以此时李师儿所在的庭院内,其实除了几个下人之外,并没有多少人。
不理会独自像是生闷气的李师儿,走到旁边径直坐下,再次看了一眼撅着嘴生气的李师儿,叶青笑着道:“耶律乙薛已经回来了,不出所料,完颜弼已经意识到了危险,意识到了张齐颜可能会把粮草被劫持的罪名嫁祸给他,所以已经在自己的府里以及府邸四周,调派了驻守在辽阳的金兵……。”
“动手了?”李师儿急忙问道,至于心头那股无名火,如今也无暇顾及了。
“不错,动手了,还好闹出的动静不太大。完颜弼显然也没有想到我会如此相帮张齐颜,更没有想到我会调遣兵力供张齐颜差遣。所以在短暂的交锋之后,完颜弼就放弃了抵抗。所以如今完颜弼府邸的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已经被张齐颜控制,而留守在府邸内外的人也是我们的人。”叶青向李师儿解释道。
“谁跟你是我们,是你们宋寇、是你叶青的人才是。”李师儿冷哼道。
叶青也不与李师儿计较,笑着继续道:“但不管怎么说,眼下辽阳的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或许就需要你在天气暖和后登高一呼了。”
李师儿娇躯一震,整个人一下子像是呆在了那里一样,久久没有动弹一下。
虽然这一切她早有预料,但在事情未来临之前,李师儿虽然心里也会忧虑,但压力与纠结还没有那么大,可如今看着事态的发展,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程度时,身为金国皇后的李师儿,内心深处还是涌出了一股兔死狐悲的感觉。
“辽阳难道就这么被你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沉默良久,李师儿对于眼下的局势与事态发展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对叶青如此轻易的就拿下了辽阳,同样是难以置信。
“在一切还未尘埃落定前,还不能说是已经拿下了,变故永远都还会存在。不过……眼下这一步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吧。”叶青有些如释重负的长叹一声道。
能够如此轻松的拿下辽阳,自然还是因为去年冬季的这一场连绵大雪,才使得叶青有机会如此兵不血刃的拿下辽阳,而拿下辽阳对他接下来的攻金来说,可谓是至关重要,所以此时的叶青,自然是觉得自己肩头的压力小了很多。
“乞石烈白山、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他们现在人在哪里?”李师儿再次问道。
“在他们该在的地方,渝关的大军为了能够在十日内赶到辽阳,他们会轻装简行,所以此刻完颜陈和尚包括墨小宝,他们已经在从辽阳去往高丽的路上了。”叶青看了一眼神情有些落魄的李师儿,最终还是忍住没有把其余的话说出来。
李师儿神情依旧显得有些茫然,有些痴痴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望着那不远处的烛光,思绪也已经不知道飘向了何方。
叶青微微叹口气,而后缓缓起身,伸出手在空中犹豫了下后,还是轻轻的按在了李师儿柔弱无骨的肩头:“早些休息吧。”
1297 雪后初晴
1297 雪后初晴
在完颜弼被软禁于自己的府里第二日,连绵阴沉了半月有余的天空终于是变成了艳阳高照,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厚厚的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都显得是格外的刺眼,但这些对于被软禁的完颜弼而言则是毫无异议。
可对于张齐颜而言,则是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原本一直沉甸甸压在心头的阴霾,在叶青的帮助下,软禁了完颜弼之后,也终于是迎来了云开见月的好心情。
天气的放晴、张齐颜的心情也跟着放晴,心头的那一丝隐忧也因为天气的缘故消失的无影无踪,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利用自己在会宁府的关系网与声势,把粮草被劫的罪名彻底坐实在完颜弼的身上。
有些意气风发的张齐颜这几日一直在等待着会宁府的消息,完颜弼已经被他软禁在府,但终究是一个朝廷三品要员,显然不是他一个张齐颜就能够处置问罪发落的,所以他需要等,等会宁府的消息到来后,是在辽阳审完之后押送回会宁,还是直接押送至会宁审理完颜弼。
两个方式对于张齐颜而言,并无多大关系,毕竟,他自信如今在完颜福兴身处高丽保州的情况下,整个会宁府或者是朝廷之上,能够给他造成阻碍的官员并不多,何况他在朝廷的人脉也足够广,即便是不能完全左右圣上完颜珣对完颜弼的处置,但最起码也足以做到,不使任何人在此次事件上从中作梗。
除了要操心完颜弼是押送回会宁,还是就地在辽阳审问的事情以外,在叶青的暗示下,张齐颜也再次向会宁上奏章,并向完颜珣保证,一定会把被劫走的粮草原数追回,并在指定的日子里送到高丽保州,保证完颜福兴在高丽保州的粮草供给。
所以自雪后晴天的这几日,张齐颜除了在衙署处理一些与会宁有关的公文之后,便是几乎天天都要跑向宋镇,与叶青交换各种消息,商议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叶青每次见到笑容满面、一身轻松的张齐颜时,都会笑容满面、热情至极的先道一声恭喜,而这种类似于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态度,在被李师儿碰见后,则是接连招来了李师儿的言语嘲讽。
而叶青对于李师儿的嘲讽则是丝毫不在意,甚至还有些得意洋洋,仿佛如今的辽阳已经从金国的疆域中被剥离了出来,成为了宋廷的城池一般。
这一日,当张齐颜再次来到宋镇叶青的府上,表面上是来跟叶青确定押送粮草的宋军的行程一事儿,但实际上则是,叶青与张齐颜两人神神秘秘的在没有第三人的厅内密谋了几乎大半天,而后有心偷窥的李师儿,便看到张齐颜神色有些凝重的离开了宋镇。
一脸狐疑的李师儿悄悄来到刚刚的大厅门口,只见叶青正在悠然的继续喝茶,但神情之间也仿佛还带着一丝……阴谋诡计似的狡诈!
“你又想干什么?”李师儿直截了当的问道。
自叶青眼下接近兵不血刃的拿下辽阳城后,叶青在李师儿的眼中就变得更为阴险奸诈,甚至有时候都会让李师儿恨得牙痒痒,常常在半夜睡不着想起时,都会在心头感慨: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奸诈阴险的小人!难怪宋廷当年即便在他立下不世之功时,也想要除掉他了,这个枭雄简直是太可怕了。
所以如今李师儿也因此学聪明了很多,在跟叶青谈话时,从来都不会再遮遮掩掩,而且特别是在问叶青什么事儿时,李师儿也打定了主意,绝不给叶青含糊其辞的机会。
打个比方:哪怕是她自己问一句叶青吃了吗,叶青只是回答吃了她都不会觉得满意,她甚至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光是要确定叶青吃了,而且还要闹清楚叶青吃了什么,甚至是吃了多少。
叶青的阴线让李师儿在接近叶青时,都会立刻心生浓浓的警惕,但这也并没有阻碍她还想要持续接近,或者是想要更加了解这个男人的好奇心探险之旅。
“没想什么。”叶青回过神,看着一脸警惕的李师儿温和笑道:“我又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你这是什么眼神?”
“因为你叶青比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还可怕……。”李师儿想了下,而后又重重的加了一句:“而且更可恨!”
“你来此做什么?可是有事儿?”叶青懒得跟她斗嘴,自天气雪后放晴起,李师儿仿佛就对他产生了更为严重的警惕之心,就仿佛……就仿佛防贼似的,每次看他的眼神都是充满了警惕。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刚刚你跟张齐颜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在这里又在密谋什么?是不是又想着在利用张齐颜?”李师儿不理会叶青的问话,一双凤眸充满了审视的味道,洁白如玉且精致的脸颊上,也是写满了严肃,看起来倒是还有几分当初身为皇后雍容华贵的凤仪。
“大军已经接近辽阳,不日便会到达。至于粮草……。”叶青坦诚的说道。
“粮草你真的会送到高丽保州供给完颜福兴?”李师儿不相信的问道。
“既然你知道不会,那又何必再问呢?”叶青笑着说道。
李师儿不屑的撇了撇嘴,而后依旧是一脸警惕的在叶青旁边坐下,微微整理了下思绪后,继续问道:“那你们两人刚刚在这里密谋什么?”
“你真想知道?”叶青转头看着满脸警惕的李师儿,一双深邃的眼睛虽然带着笑意,但不知为何,在问完李师儿后,李师儿
却是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一种不安与忐忑随即涌上李师儿的心头,使得李师儿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跟不自在,不自觉的在椅子上挪动了下身子,以蛮不在乎的语气说道:“别以为我就分不清楚你嘴里的真话假话,你要是敢骗我,那就别怪我到时候帮倒忙。”
李师儿的语气带着的那丝弱弱的威胁意味,甚至连她自己都不觉得对叶青有些威胁,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威胁一下眼前这个奸诈阴险的宋廷枭雄。
叶青叹了一口气,想了下后说道:“会宁府给张齐颜下旨了,关于如何处置完颜弼一事儿的……。”
“哦,打算怎么处置?”不等叶青说完,李师儿就迫不及待的问道,而后想了下后说道:“是不是与你们之前预想的不一样?是不是要把完颜弼押送至会宁府再行审讯?如此一来,虽然说对你与张齐颜并未太大的影响,但终究是不在辽阳审讯之后再押送来的安心不是?毕竟在会宁府,不管如何都会多一些不确定的因素,对吧?”
叶青的笑容在李师儿看来有些意味难明,不自觉的再次撇撇嘴,她最为讨厌的就是叶青以这种眼神盯着她看,就仿佛……就仿佛自己在这种眼神下会被叶青看穿所有的心思一般。
不过叶青那种意味难明的眼神,倒是并没有在李师儿身上做过多的停留,微微点头道:“不错,在辽阳审讯完颜弼,让其签字画押后再押送回会宁交由完颜珣处置,自然是最好的上上策。由会宁府来审讯,自然是存在诸多变数。说不定到了会宁府后,还真能够让完颜弼走出一条起死回生的路来,毕竟,完颜弼对于完颜珣登上皇位那也是有着别人替代不了的功劳的,要不然的话,完颜珣也不会放心让完颜弼做辽阳的知府不是?”
“所以一旦完颜弼是被押送至会宁府审讯,不确定的变数就会变大,而到时候你跟张齐颜在辽阳的所作所为就会败露,辽阳就称不上是你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完颜珣自然是会更加注重辽阳的变数,甚至有可能……完颜弼跟张齐颜的境遇就会因此而翻转过来,张齐颜则成了真正金国的罪人,而完颜弼则成了完颜珣麾下的有功之臣?”李师儿思量一番后,轻咬着诱人的红唇分析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是不是押送完颜弼回会宁受审一事儿已经是不可更改?”
“不错,不可更改。”叶青依旧是轻松悠然,一点儿都没有着急的意思,这让李师儿这个“外人”看着,都有些着急,完全不明白,到了这个时候,叶青为何还能够如此从容平静。
“你既然知道已经不可更改,那你还有心思坐在这里喝茶?”李师儿纳闷的问道。
“听说过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这句话吗?”叶青笑着不答反问道。
“废话,这不就是你叶青一直以来在宋廷的所作所为?何时你这个燕王听过朝廷的旨意?”李师儿的嘴角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冷冷道。
叶青不理会那嘲讽,温和的点着头道:“这就对了。”
李师儿先是低头沉思,而后猛然抬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叶青道:“你打算不让张齐颜送完颜弼去会宁府?你要跟完颜珣彻底翻脸了吗?要……要开始攻伐金国了?”
看着李师儿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叶青明白李师儿的所思所想,借由张齐颜的命令,由镇守渝关的破阵营另外两位副统领周平、徐建升所率的三万大军,不日即可到达辽阳。
如此一来,自己在辽阳就有兵力五万之众,而辽阳城外金国剩余的驻守大军不过数千人,完全对自己占据辽阳构不成任何威胁,所以在李师儿看来,这完全可以看做,如今自己在辽阳已经有了跟金国,以及完颜珣彻底撕破脸皮的实力。
“眼下还不是时候,高丽那边的局势还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中,这个时候跟完颜珣翻脸,达不到内忧外患的效果,还需要一些时日,还需要一些声势,或许才能够彻底在辽阳站稳脚跟,以及跟完颜珣翻脸。”叶青摇着头解释道。
“但……但你不是不打算让张齐颜押送完颜弼回会宁府吗?”李师儿继续问道。
叶青一脸无辜:“我何时说过不打算让张齐颜派人押送完颜弼回会宁府了?”
“但刚刚……。”李师儿有些被问住,有些结舌道:“可你刚刚明明在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不是吗?这不是在说,你不打算让完颜弼回到会宁府?”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你觉得完颜珣他有资格成为我叶青的君吗?”叶青笑着说道。
李师儿则是有些恨恨的瞪了一眼叶青,总觉得叶青此刻像是故意在逗弄她似的,就是要看着自己在他面前出丑一般。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打算怎么办?少跟我打哑谜!我告诉你叶青,不管怎么样,但我知道,我如今对你可是越来越重要。再跟我打哑谜,小心我这个前皇后到时候不会配合你造声势!”李师儿实在猜不透叶青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只要拿出眼下她认为唯一能够威胁叶青的杀手锏来。
但也不得不说,李师儿对于自己的定位与处境,甚至是包括自己在叶青谋划中的作用,可谓是看的极为清楚。
她很清楚,不管叶青如今如何折腾,但到头来,最后在与金国完颜珣撕破脸皮后,必然还是要借助她这个金国前皇后的声势,来对抗完颜珣这个金
国的皇帝。
叶青再次转头,依旧是那种深邃而又意味难明的眼神看着李师儿,再次让李师儿感到一阵浑身不自在,就仿佛是自己此刻一丝不挂坐在叶青跟前般,被叶青那双眼睛在自己身上审视着、游走着。
收回自己的目光,让李师儿的紧张与不自在得到了一丝缓解,微微仰头看着透过窗户投射进来的金色阳光,叶青缓缓说道:“当然要让张齐颜遵照完颜珣的旨意,派人押送完颜弼回会宁府受审,但……完颜弼能不能够安然无恙的回到会宁,那可就不好说了。”
“你什么意思?”李师儿身心一震,连忙问道:“你要杀了完颜弼不成?”
“当然不会杀了完颜弼,不过……完颜弼会不会畏罪自杀可就说不定了。”叶青温和的笑容再次出现在脸上,可在李师儿的眼里,此刻叶青的笑容显得是那么的可恨跟可恶!甚至让她恨不得扑上去狠狠的扑打一番才能解气!
而此时的张齐颜,在回到衙署后,便一直坐在书桌前,权衡着叶青给他的建议,脑海里一直不断的响起,叶青那带有蛊惑性的话语。
“完颜弼会不会畏罪自杀呢?”叶青的声音再次在张齐颜的脑海里响起。
“不会,即便是完颜弼想要畏罪自杀,我也不能让他死。毕竟,一旦他死在了辽阳,我绝对脱不了干系的。”张齐颜坚决的摇头说道。
“那就让他死在快要到达会宁府的路上就是了。”叶青那带有蛊惑性的声音,再次在张齐颜的脑海里盘旋着:“从辽阳至会宁,需途径咸平、隆安两府,不管是在咸平还是在隆安,只要在继续押送完颜弼前往会宁府的过程中,捎带上几个在完颜珣心里则是对他完颜珣也是忠心不二的官员,而后在快要到达会宁时,暗中派人刺杀完颜弼,然后做成是完颜弼畏罪自杀的命案现场,如何?”
张齐颜凝望着桌面上已经渐凉的茶水,重重的叹口气,摇着头默默在心里道:“虽然此计可行,但……但需要一个十分恰当的理由,来解释完颜弼为何要在半路自杀一事儿才行。若不然的话,以圣上的猜忌,恐怕我是很难脱开干系。”
“这还不好办?”叶青神态悠然,望着那窗外说道:“回去之后你就立刻给完颜珣上一道奏章,就说完颜弼如今已经被软禁在府里,天天都在府里追悔莫及的痛哭流涕,哭喊着自己有罪,自己辜负了完颜珣对他的期望不就是了?不管如何,一定要通过你的奏章,替完颜弼营造出一幅追悔莫及,愧对完颜珣,以及完颜弼快要精神崩溃的态度来。自然,因为完颜弼深感愧对完颜珣的信任,那么当他上路前往会宁府时,随着离会宁府越来越近,是不是就……因为心里的愧疚以及丢失粮草的罪责,便越怕见到完颜珣?所以在快要到达会宁府时,完颜弼终于是承受不住愧对完颜珣圣恩的压力,于是畏罪自杀了呢?”
因为心绪不宁、犹豫不决的缘故,来回在书房踱步犹豫的张齐颜,此时在窗前停下了脚步,叶青那蛊惑性的声音依旧在脑海里盘旋响起,一双背在身后的手也是时而紧握成拳,时而松开松开成掌。
静静的望着窗外渐渐变薄的积雪,屋檐处流淌着房顶融化如雨滴的雪水,一串串如同晶莹剔透的珠帘一般,模糊着张齐颜的视线,但即便是如此,依旧是让张齐颜的心里有些犹豫不决。
随着他越是跟随着叶青的出谋划策走下去,虽然他已经隐隐发现有些不妥,甚至是有时候还会让他总是有一种,仿佛叶青一直在狰狞的笑着,想要把他张齐颜慢慢的拖入万丈深渊一般顾虑。可当他回过头来面对现实时,却又是发现,眼下自己想要走出困境,好像除了叶青给自己的策略之外,他依旧还是无路可走。
张齐颜明知道叶青有着他自己的野心**,就像要自己下令让三万宋军畅通无阻的进驻辽阳一事儿,表面上绝不是叶青所说的那般,只为了押送粮草帮自己解围那般简单,一定是有着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不管如何,他张齐颜若是想要逃过被完颜珣问罪,想要自己在朝堂的仕途无忧,以及躲过完颜福兴对自己的攻讦,那么他就必须跟叶青相互配合。
如今的一切一切,就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蛛网一般,自己解开了眼前的困局刚刚迎来一片光明时,立刻就会有另外一个困局等着自己。
终于与叶青合谋把自己的罪过嫁祸给了完颜弼,会宁府的一道旨意,又再次让他头顶乌云密布,泰山压顶的压力有种让自己再次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而想要解决此次忧患……张齐颜再次眉头紧皱,从宋镇回来他想了一路,但思来想去,发现除了叶青给他自己出的主意可行外,他自己苦思冥想的任何一个办法,好像都没有叶青的这个办法完美。
不自觉的自窗前扭头看向书桌上面那洁白的纸张,张齐颜眉头紧皱,想要给会宁府再上一道关于完颜弼被软禁后的奏章极其容易,可这种后果……自己到最后是否真的能够承受的来呢?叶青到最后……会不会亲手把自己拉进万丈深渊呢?
终究是仰天长叹一声,背在身后的双手来回反复握拳,像是要帮他坚定、抉择内心的犹豫选择般,最终张齐颜看着桌面那洁白如雪的纸张,而后缓步走到书桌后面坐定,双手下意识的从背后抬起搭在桌沿,左手同样是不自觉的开始伸向桌面的左上角开始研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