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相府间堂里的算计
距离先前那场大战的落幕已有十日光景,话说此刻灯下林腹地玄雀堂中正举行着一场送别。原来是大汉贤良太子刘伏就要离开大汉北境,准备折返炎墟州的雒安皇城。
话说如今大汉,风雨飘摇,皇帝昏聩,沉于酒色,以至于奸相弄权,祸乱朝纲。朝廷不稳,九州也因此动荡, 百姓流离,黎民失所,苦不堪言。太子刘伏不忍苍生罹祸,故奏请皇帝,代其巡察九州,想要定九州格局,安万民之心。玄雀北疆是他此次巡查天下的最后一站,按照原本的计划,他该在十日前便已经折返大汉。可万万没想到,玄雀军中出了一个继承了冠军侯传承的陈凡凡。大汉太子心有冠军侯传承之人,硬生生的拖了十日。直到陈凡凡悠悠转醒,刘伏是夜钻到了陈凡凡休憩的营帐之内,屏退了左右密谈了整整一夜,这不第二天刚一大早,就见陈凡凡已经收拾好了行囊,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刘伏的背后。
刘伏一行人前面,只有沈遗南和胡边草两人。关于陈凡凡的离开,沈遗南早已料到。虽说玄雀军被誉为大汉第一边军,可对于冠军侯传承之人而言,玄雀军这座庙终究还是太小。如果陈凡凡这只雏鹰能够跟在刘伏身后,展翅之日定能翱翔的更高一些,说不定真的就成了拯救大汉于水火的力挽狂澜之人。
只是即便是沈遗南也没有料到,站在太子队伍里的除了陈凡凡意外,竟然还有袁留。老帅一双环眼不着痕迹的望了胡边草一眼,胡边草顿时脸色一苦,朝着太子爷拱手行礼,再望向袁留,伸手捏了捏嘴角的八字胡,怅然开口道:“老夫究竟是造了什么孽了,好不容易挑出了五个看中的后生,却有两个留在了北狄,两个要去皇城。”
刘伏把这一切都收归眼底,静静地听胡边草把话说完,紧着回礼恭声说道:“还望胡大将军莫要见怪,袁,袁留本是小王故人之后,因为家中长辈拌了几句嘴,这才负气离家。他家老父焦急的紧,曾经特意求到了小王府上。小王也花了好些功夫去寻他,却都没有寻见,知道此次相见这才明白原来这小子是投到了玄雀旗下。老人家上了年纪,对这个不听话的幼儿思念的紧,还望胡大将军忍痛,毕竟百事孝为先,且让他与我一同回了皇城如何。”
话已至此,胡边草又有何话好说?只见他刚要开口,却被沈遗南打断,沈老帅轻轻眯着眼睛看了袁留一眼,有若有若无的瞄了瞄太子刘伏,意味深长的出声说道:“听闻庆王家里的丫头野得很,算着岁数约莫也要有二十多岁了吧,说与我家乘月刚刚好。”
话音未落,袁留脸色一怔,就睁圆了眼睛,刘伏也是一脸尴尬,对着沈遗南干巴巴的苦笑两声。
“罢了罢了。”沈遗南大手一挥,继续说道:“太子此行有明有皇家金卫贴身保护,暗有供奉堂的长老四下提防。老夫倒也放心让您离去,不过万万不要大意,林老儿间堂里的门生们最擅长
做些蝇营狗苟的勾当。这不,在我的眼皮子地下竟然也放进了耗子进来。”
沈遗南真是直肠子,好不遮掩,把话说的很通透。刘伏闻声沉吟片刻,拱手说道:“不耽搁沈帅清扫门庭,小王且现行告退了。”
刘伏一行人马不多,却极严整,一路向南,直奔雒安城而去。沈遗南几人抬头远眺,很快,车队化成了一条黑线,缓缓地消失在了两人眼中。
“我记得陈凡凡还有留有一个妹妹,他可留下嘱托?”沈遗南驻足良久,忽然对着胡边草询问道。
“大帅好记性,小丫头叫流萤,也是李老鬼收养的孤儿。昨个夜里我一直紧紧盯着陈凡凡营帐,他两人彻谈一夜。今儿一大早,陈凡凡就跑到了太子麾下,并未提及流萤分毫。”胡边草刻意提到了李老鬼的名头,然后悄悄地观察着沈遗南的表情。
可沈遗南闻声面色如常,只是砸吧砸吧嘴,接着问道:“这小子是喜欢缨儿吧,一样没有嘱托?”
“小缨儿喜欢李安民,这小子又喜欢小缨儿,总之混乱的紧。这不抱上了太子这棵大树,这小子不也把小缨儿给忘记了。毕竟是年轻人,不懂得喜爱,这爱来得快,去得也快。”胡边草嘿嘿笑了两声,似乎是回忆起了记忆中的那袭白衣,说着说着怅然哀叹一声。
“霍家的可是血脉传承,这小子身上的金意又与太子的一般无二,你可莫要忘了传闻先皇后死前早有身孕,呵呵,这小子的身份有趣的紧。跟刘伏畅谈一夜,在权利面前将至亲的妹妹和挚爱的心上人忘却的一干二净,这小子倒也是个狠角色。咱们这个太子虽是出身无情帝王家,但却偏偏忠厚的紧,怕是都没有这小子这份魄力。”沈遗南话音一落,就忍不住冷笑两声。
胡边草听到沈遗南这番话脸色瞬间变幻几分,一脸难以置信的说道:“沈帅您的意思是这小子不姓陈,他姓...”
“慎言。”沈遗南大手一挥,打断了胡边草,接着冷哼一声,怒声说道:“庆王家的小丫头都能悄无声息的摸到我眼皮子底下,看着我这玄雀堂里少不了蛇虫鼠蚁,是时候该清一清了。玄雀堂新兵大选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莫非真的以为老夫老糊涂了不成,三十多位儿郎的血岂能白流,老廖的血岂能白流!”
沈遗南一甩衣袖,气浪翻腾,一旁磐石瞬间化成了芥粉。
且不提沈遗南打算如何择出学雀堂里的奸细,只是距离玄雀堂新兵大选落幕已有十日之久,可沈遗南对于这次姑衍之祸如何处置却只字未提,也没有阻隔消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道风已经吹了十日,只怕玄雀军折戟姑衍山,冠军侯传承重现世的消息早已经吹遍九州了。
炎墟州,雒安皇城之中,一座深宫中坐着一个眼神浑浊的老者。老头一身酒意,怀里还搂着几个美艳的年轻女子,好生快活。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
起,一个身着华服的老奴走到老头身前,附耳轻言。见老奴走来,几个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退到了一旁,一个个默不作声,却都睁圆了眼睛,仔细的观察着老头的表情。老头闻声轻轻眯起了眼,直到老奴传完消息,他还是一动不动。仔细一听,有阵阵轻轻的鼾声响起,原来是老头醉了酒,此刻竟然闭上了眼睛睡去了。
皇城之内,一处豪宅之内,一个一身锦袍的中年人手里捏着一张纸条,面色稍冷,眉头紧蹙,一副沉思模样。这是一条深邃的长廊,长廊幽暗,两侧却染满了灯火。只见长廊最深处建着一座华丽的高台,一个中年男人端坐在高台之上,在他身体右侧高台稍低处坐着一个黑纱附面的年轻女子。台下密密麻麻坐着约莫百人。百人坐成四行,每行最前方各有一人。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中年人,似乎是不敢放过他神情上哪怕丝毫的变化。良久,中年人终于开口说道:“冠军侯传承之人现世,此刻已经跟随咱们的贤良太子正在折返雒安城。宫里那位早已收到了传讯,却丝毫不为所动。眼前重点有两个,一是冠军侯传承事关重大,该如何处置。二是试探了那么久,宫里那位还是一副沉溺与酒色的昏聩模样。他究竟是在伪装,还是雄心覆灭?大家各抒己见,都说说看吧。”
中年锦袍人话音一落,就听堂下百人顿时开始动了。中年人说是各抒己见,但却不见堂有丝毫混乱。只听狼毫划过宣纸的声音响起,就看到从最后一排起,每行最后一人落笔成册,待笔落后,再将宣纸传至前方一位。前方之人本在沉思,直到接到后方传来的宣纸,仔细研读过后再落笔,待写完再向前传。如此循环往复,只是传到四行最前一排,再又每排第一人将宣纸传至黑纱女子处。约莫一个时辰后,黑纱女子处终于开始汇集了四张宣纸的欣喜。期间出去落笔有声,再无一丝杂音响起,一切都是如此的训练有素,有条不紊。良久,黑纱女子起身望向锦袍中年人,只听沙哑阴狠的声音响起:“禀告相爷,冠军侯传承拉拢,宫里那位是否伪装,仍需观察。”
这座华美宅院的门匾上铁画银钩“林府”两个大字。
这条长廊也有个干脆利落的名字,叫做“间堂”。
而端坐间堂高台之上的中年锦袍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大汉王朝大权在握的一代奸相,林道子。
奸相林道子以征求幕僚之名网罗天下谋士文修,组立“间堂”,充当自己智囊团的角色,专为自己出谋划策而用。稚童尚知,天下政,间堂出,林道子把持朝政十六载,早已将间堂打成了铁板一块,这哪里是府中幕僚,俨然是一个小朝廷!
林道子这才眉头轻展,出声说道:“也好,大汉军方个个食古不化,冥顽不灵。不握住大汉的兵符,本相脊背发凉,寝食难安。冠军侯号称军神,他传承之人现世刚好是个机会,能让我将手伸到军方中去。”
第一章 安平州山人府
大汉九州,安平最为丰饶。
安平州位于九州中心,地势平坦,适于耕种。更有茫茫沧江穿州而过,沧江与斡难河同源,都是打北境之外的大雪山上流淌下来的。安平州不光有水,还有一片片丘陵。毕竟地处平原地带,小小丘陵远没有名山大川的壮阔,不过安平人少见过世面,偏偏非要称这些丘陵为山不成。
这不近些年天下震荡,九州百姓流利失所,有为数不少的人逃难到了安平州想要寻口饭吃。可纵使安平丰饶,但处在这动乱的年代哪里还有余粮献出呢。一来二往的,安平州内大批流民涌入,一起之间也陷入了混乱之中。好在有一位韩老头飘然而至,引导者百姓流民汇集在一起,勉强维持生计。只是个人的能力实在是太小,数年时间也不过聚齐了百十余户人家,住到了一棵榕树之下。不过所幸的是,韩老头并没有就此退缩,小村子里的住户也在持续增加着。
韩老头以山野村夫自居,故此小村子被命名为山人村,韩老头的草堂也被称为了山人府。
沧江水流湍急,且多暗礁,寻常船只鲜有敢渡江的,也就是生活在江畔的孤苦百姓为了生计,只得舍下胆子去这江里捕些鱼来。一来二往的,不知沉了几许尸骨,自打韩老爷子搬到此地,在其指点之下还真被这些个平头百姓寻得了大致的路线。每每这老天爷赏脸来个风平浪静,沧江畔就会聚上七八个精壮汉子下江捕鱼。穷苦汉子少有消遣,便自封个沧江弄潮儿相互调笑,脑袋别裤腰的沉郁也在玩笑中轻松了些许。
日渐西沉,哥几个调笑着上了岸,今个儿收获颇丰,还难得的捕到了两条黄嘎子。领头的吴贵儿提议把一条黄嘎子给婆娘刚生娃的孙大石,给娃他娘滋补滋补,另外一条送给韩老先生。穷苦人实,没多寻思都吵吵嚷嚷的同意了。孙大石顿时手足无措,满脸通红的连忙推脱,说:“使不得,使不得,大家伙儿一起出的力,怎么能分给我。”吴贵看着老实本分的孙大石,照着屁股踢了一脚,笑骂道:“你小子甭跟老子们矫情,给女娃子滋补滋补,省的日后跟他爹一样傻里傻气。你顺道给韩老爷子送一条,他家的小娃子正是长个的时候,不过你休要贪了啊。”孙大石想起了韩老爷子指点之恩,又见同伴们的坚决,就不多矫情,收下了两条黄嘎子,抄起今天的收获,没顾上先回家,就径直往江畔的大榕树下走去。
沧江这一道儿人烟稀少,不成村落,只有山人村里零零散散的分布着流亡人家。孙大石一路小跑到榕树下,打量着草庐。草庐不大,奇于规整,小小的门上附有匾额,上书“山人”二字,黑底金字,孙大石猜测这匾额大概是木质的,不然把字刻上去是怎地麻烦。他幼师跟着私塾先生学过几个大字,认识这两个字,后值诸藩争霸,狼烟四起,为苟活疲于奔命,便顾不得念书识字了,所
以他不识得门左右的一幅楹联。草庐门敞着,孙大石也没往里踏,只是站在草庐门口,轻声唤道“韩老先生,您可在家?小的今日打了条黄嘎子,送给您跟仨孩子尝尝鲜。还望您老莫要嫌弃。”话罢不多时,走出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老者身材修长,身着一袭麻衣,面容偏瘦,却少有褶皱,头戴方巾却挡不住银发三千,一双眸子透着睿智亦或是散发着寒意。这老者正是孙大石口中的韩老先生,先生一词本是学生对于老师的敬称,乡野间的汉子不懂得那么些道道,韩先生也不计较。看着这汉子一脸的朴实与局促,韩老先生接过那条黄嘎子,道了声谢,冲孙大石道:“大石你且稍后,我这边去给你取些银钱。”孙大石忙呼:“先生莫要拿钱,一条鱼,不值钱,赶不上先生对俺们的指点之恩,要不是先生,俺们还得拿命去这些个鱼呢。再说先生这些年教俺门这些个穷汉子家的娃娃们识字,这可又是莫大的恩情,先生可莫要再提钱咯!如果先生不嫌弃,等俺家伢子大了,也让她跟着先生识几个字,再把这门上的联子念给俺听,俺这心里定像抹了蜜似的甜呢。”韩老爷子也不多言语,拱手称谢,道:“行传道之事乃圣贤之事,令爱学了会开口叫爹娘,便送到我这庐中吧!”得了韩老爷子的应允,孙大石仿佛受了莫大的荣幸,想着赶紧回家告诉自家婆娘这等喜事,便匆匆赶回了家。
韩老爷子姓韩名植,八年前带着三个大小不一的孩子搬到这江畔。初到此地,周围民众见其打扮惊为天人,不敢上前搭讪。直到这老爷子召集众人,花些银两为其结庐这才搭上了话。韩老爷子写的一手好字,时常流出一两幅字托大石几个拿到几里外的沙陀小镇上贩卖,大汉兴儒,字帖颇受追捧,他以此也可维系生计。
韩老爷子提留着黄嘎子,冲着内院喊了一声:“云儿,今晚有黄嘎子!”循声走出一少年,约十六七岁,相貌普通,令人称奇的是其双眸呈淡褐色,近乎透明。这正是当年韩植带到沧江畔孩子中的老大葛云。韩老爷子一副儒生做派,能写字,会赋诗,更可以神奇的给渔民们找到一条安全的捕鱼路线。凡事在韩老爷子眼中都是云淡风轻,可只有一样却难倒了这位神秘的老者。古语有云,君子远庖厨。韩老爷子的厨艺仅限于把生米野菜一股脑的放到锅里煮熟。味道尚且不说,单单是能不能吃就够耐人思索,文人多少有些迂腐,韩老爷子也羞于跟民妇们求教生火点灶之事,便一直可着性子来。直到六年前,师傅的松菌粥害的年幼的师弟师妹跑肚不止,怎么着都不肯再开口吃饭。葛云心疼,抚着弟妹的额头哄他们睡去,平时鲜少言语的他难得对颇为敬重的师傅恶狠狠地道了句:“以后饭,我来做。”韩老头讪讪笑了笑,老脸不禁一红,自打那时起,年纪轻轻的小葛云不知从哪儿寻了一把菜刀,便成了这草庐的头号大厨。
葛云打师傅手里接过的黄嘎子,麻溜的钻进厨房,手起刀落,刹那间刮鳞,剃牙,去尾,抠边线一气呵成。抄起葱姜蒜,只听得笃笃笃一阵刀声,葱已成段儿,姜已成丝儿,蒜已成末。韩植在远处看着,眼里闪过道道精光,喃喃道:“此子绝非常人,日后定能驰骋天下,便是分一杯羹也未可知啊。”
久炖入味,香气却弥漫开来。庐中专有一间设为书堂,在这儿被师傅罚抄《竹书记年》二师弟刘凌禁不住这香味的诱惑,拐带着师妹小妍儿悄悄溜到厨房。俩人一左一右拽着葛云的袖口不停地摇啊摇。葛云看到这两者肥嘟嘟的小脸都眼巴巴地瞅着灶台上的铁锅,尤其是这师弟,口味快留到了地上,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替师弟擦去嘴角的口味,又轻轻拍了拍师妹的额头,悠悠道:“这两只小馋虫,去屋里等着,再过半刻就能出锅。凌儿可曾抄完罚写?小心师尊拿竹条再抽你的屁股。”小凌儿闻言一个机灵,瞥了瞥不远处的韩植,赶忙溜回了书堂。韩老头扁了扁嘴巴,看了看古灵精怪的二徒弟,大概也是颇为无奈。
天边看不见了日头,草庐内也点起了油脂灯。师徒四人围坐方桌,中间盆中盛着香气扑鼻的黄嘎子汤,汤汁浓郁,肉片近乎透明,即使韩老头看了也是食指大动,更甭提贪嘴的垂髫儿了。韩植悠悠端坐着,端着镇上换来的黄酒,打量着身边的三名弟子。葛云性子淡漠,少年老成,只是看着师弟师妹憨笑。刘凌眼巴巴的盯着眼前的美食,又看到师傅打量自己便没有胆子动筷,急的抓耳挠腮。只有小妍儿,转了转眼睛,起身冲师傅糯糯的说:“师傅,你吃。”韩老头闻言哈哈大笑:“还是小妍儿最机灵,徒儿们开吃。”话罢,师徒四人一顿大快朵颐,欢声不断,笑语连连。韩老头见此场景连饮数杯,放下手中酒蛊,抚掌大笑道:“有你等徒儿三人,为师之大幸啊。”刘凌看着自打记事起便相依为命的老者,叫了声:“师傅。”韩植道:“何事?”刘凌笑了笑,又道:“师傅,师傅。”韩植不解,问道:“凌儿,这是何意?”刘凌跑到老者身旁,钻进其怀里,抱着韩植道:“就是想叫师傅。”韩植闻言,眼里闪过本意隐藏至深的宠溺,张口说不出话来。小妍儿见状也跑过,拉着韩植的胳膊,道:“我也想喊几声师傅。”
待酒足饭饱,三个孩子尽皆睡下。韩植忽听得一阵响动,走出门外只见月光下站着一个长獠鬼脸年度的黑袍人正静静地站在月光下,居然是与廖贤才一同消失的夜下鬼,鬼师。
“你已经整整来迟了三个月了。”韩植脸色平常,只是双眼之中闪过一双怒意,出声说道。
“呵呵,无妨。这次我已经找到了最合适的人选,可以开始我们原定的计划了。”鬼师双眼之中布满了狂热,兴奋的说道:“就让我们把这潭水彻底搅浑吧!”
第二章 蜂巢老船夫 李安民归汉
一场秋雨洒落,浇灭了夏夜的蝉鸣。
三月后,叶落、草黄。姑衍山里小心翼翼的钻出了一个少年郎。只见他浑身上下衣衫褴褛,紧紧握住一把藏在鞘中的宝剑,探着脑袋打探着山外的情形。
“哟,臭小子你可算是出来了。”只见一老叟头戴蓑笠,身披蓑衣,看着探身而出的年轻人轻笑着调侃道。只见老叟似乎是等了许久,背靠着一石块,枯瘦如爪的手上握着一个酒葫芦,咕噜噜的朝着嘴里又灌了一口。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困在姑衍山里长达三个月之久的李安民。听到老叟的话,李安民顿时如临大敌,紧紧地盯着老叟。他只觉得老叟看起来眼熟,回忆了许久才想起来这人正是渡过斡难河那晚神秘渡口的垂钓人,想起了河岸边的那几具白骨,李安民心头微凛,沉声问道:“是你,难道在等我?”
老叟闻声不答,只是将酒葫芦抛给了李安民,轻笑着瞥了他一眼,悠悠说道:“上好的老烧酒,喝两口,暖暖身子。秋寒就像冷刀子,就藏在斡难河上的风里。吹在脸上是软绵绵的,但却趁你不注意说不定就钻到了你骨子里了。”
李安民不由自主的接过酒葫芦,方一揭开塞子,鼻头里就钻进来了一股呛人的酒气。他皱了皱眉头,对着老叟继续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在此?”
老叟伸手撑着石块站起身来,双手拍了拍,震去了手上的土灰。他站定了身子,盯着李安民瞅了瞅,口中喃喃说道:“像,真的像。”说话间,只见他将手伸到蓑衣内一阵摸索,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木牌,对着李安民的眼睛晃了晃。
李安民定眼观定,只见那木牌模样古朴,上面只刻着一个“蜂”字。这木牌看着熟悉,李安民忍不住伸手在怀里一阵摸索,终于掏出了一块与老叟手中一般无二的木牌。这木牌是他从黄大师那里得来的,代表着蜂巢的标志。此刻,李安民神情恍惚,自打得到了这木牌,他便从来没有动用过,甚至已经将其抛诸脑后了,可万万没想到这会儿他竟然遇到了蜂巢中人。
“蜂巢的人,你可是老爹安排的?”李安民瞪圆了眼睛,出声询问道。
“呵呵,老夫蜂巢三苦蜂,叫我船夫就是了。”老叟笑了笑,接着说道:“喝过了酒,我送你回玄雀城。”
李安民确认了老叟的身份,出于对老爹的信任他也对这个“船夫”放下心来。只是这酒着实太烈,只喝了两口就呛得一阵狂咳,双眼里都挤出了眼泪,看的船夫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起来。
两口酒下肚,酒意蹭的一下冲头而上,李安民就晕晕乎乎的被船夫提在手上直直的朝南而去。直到到了斡难河边,老船夫一路躲过白狼军暗哨,驾轻就熟的找到了藏在河畔的一艘小船,撑起了长长的竹竿,一路朝南而去。
看着斡难河北岸白狼军行伍严整,一队队骑兵来回奔走,李安民心生疑虑,只见他打了个酒嗝儿,出声问道:“先前渡河时斡难河北岸一片平静,怎么现在白狼军搜查巡逻的力度大了那么多?
老船夫一边撑着竹竿,一边回答道:“还不是你们这群小崽子闹得。玄雀军帅沈遗南一声令下,斡难河上瞬间立起了一层浮桥。后有邀隆山上桥,在白狼军帅的眼前,沈渡辽擂动通天战鼓六响,活生生灭了白狼重骑五千。后来沈遗南为平息军愤,只身踏足北狄,在隆山的眼皮子底下抱走了那个叫杨先廷的军卒尸首。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北狄白狼颜面不保,又岂会咽下这口气,所以从那晚之后,这河岸上巡查的骑兵就没停歇过。”
李安民听到这番话瞬间惊醒过来,他万万没想到那日这斡难河上沈帅居然闹出了那么大的阵仗。正在消化老船夫话里的讯息,李安民不由得呆呆愣住。
老船夫瞥了李安民一眼,又用力长撑了一杆,接着哀叹一声,继续说道:“这些还都是表面的,而里子却还有别的门道儿。沈遗南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却没有爆发正面的冲突,甚至还不惜亲自出手,约束手下,平息军愤。他的所作所为暴露了两个讯息,要么玄雀军远不如北狄白狼军想象中的那般强大,要么就是大汉王朝已经溃败到了一定的程度,以至于赫赫有名的大汉军方三座大山之一的沈遗南,都不敢妄自开战。北狄人看似鲁莽,但一个个却狡猾得很,自然是悟透了这一层。这两种猜测不论哪种,对北狄而言都不可谓不是一条好消息,知道了大汉这块香喷喷的大肉已经颓不可挽,北狄的豺狼们又怎么会放弃这般美味,只怕战事不远了。”
老船夫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李安民问听沉默不语,一是震惊于一个不起眼的蜂巢老船夫竟然将两族之事看得如此通透,而是心忧大汉的现今艰难的处境。他久居玄雀边城,光听人提及大汉国祚不保,却是不明白情形究竟是如何,于是不由得心底痒痒,想要走出玄雀城,走出玄雀军,到大汉九州看一看。
询问清楚了国之大事,李安民不由得想起了身边的人,于是抬起头来直直的盯着老船夫,出声问道:“老先生,你可知道我那弟弟如何,可曾平安归汉?”
老船夫深深的望了李安民一眼,然后不由自主的莞尔一笑,出声说道:“终于还是开口了,还以为你会先问你那如花似玉的小娇娘呢。”李安民自然知道老船夫口中的小娇娘说的是红缨,于是忍不住小脸一红,低满脸羞意的低下了头,喃喃说道:“红缨的下落我也是想打听的。”
听到这话,老船夫更是一阵大笑,良久,笑声才止。只见他又讥笑一声说道:“你那弟弟身负大汉军神冠军侯传承,自然是好得很。方一回到玄雀军就被太子刘伏看中,被带回了炎墟州皇城雒安城,封侯拜将指日可待。至于你那小女友,呵呵,也不知道你小子自己还守不守得住人家的房门,你回去之后自己去问吧。”
听闻弟弟陈凡凡安好,更是追随在了太子刘伏帐下,李安民心底不有松了一口气。虽然只见过太子刘伏一眼,可李安民却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心底有说不出的信任。陈凡凡跟着当朝太子,凭借弟弟的能耐,日后成就定是不低,李安民
想到这儿忍不住为他高兴。而关于红缨,李安民却是搞不懂老船夫话中的深意。男女之情他不是不懂,可对于红缨他却一直犯迷糊。“顺其自然吧。”李安民心底喃喃道。
两岸兵甲林立,斡难河波涛汹涌,一老一少,一叶扁舟,踏水朝南,翩然而去。
“到咯。”老船夫操控者小船来回腾挪,终于是到了斡难河北岸。只听老船夫一声吆喝,惊醒了颠簸中陷入熟睡的李安民。一阵凉风袭来,少年郎抽了抽鼻子,抬起头来,就看到天刚擦黑。再往下瞧,就看到老船夫已经上了岸,正弯着腰拉着一根绳索,将小舟拴在渡口。小舟颠簸,李安民垫着步子踏上了河岸。
四下观瞧,发现这里正是先前那个有些阴森的神秘渡口。他走到了渡口门栏之上,说是门栏,可实际上却只剩下两颗满是刀剑伤痕的木头。在往上瞧,就看到两棵木头上挂着一块露着几口破洞的牌匾。牌匾刷着黑漆,却被斡难河水腐蚀的有些斑驳,透过刀箭痕迹,隐隐约约的辨认出上面刻着三个大字“黑鸦渡”。这渡口名字居然与自家军队同名,李安民看在眼里就忍不住念出声来。老船夫听到动静,又端着酒葫芦喝了两口,双眼无声,只是不停地砸吧着嘴巴。李安民将一切收归眼底,看老船夫这般模样,怕是这黑鸦渡有故事。
“小子,到了南岸就不必我送了吧。你在玄雀城收拾收拾,准备前往安平州,老蜂王在那里等你。”老船夫终于回过神来,又高举着酒葫芦猛灌了一口酒,却发现葫芦里的就已经空了。或许是因此心生气恼,于是不耐烦地对着李安民喊道。
“安平州?”李安民难以置信的反问一句,接着他摇了摇头,对着老船夫回答道:“舍妹身受阴气侵蚀,仅能保三年无恙。阴气的根儿在北狄,我要留在玄雀积攒实力,三年内为设备解决阴气之祸。”
老船夫闻声,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悠悠开口说道:“流萤之事,老蜂王自有安排。”
“我乃玄雀军军籍,擅自脱离玄雀,以逃兵论处,只怕祸及家人。”李安民眼睛转了转,接着出声说道。
老船夫依旧闭着眼睛,还是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继续悠悠开口说道:“军中之事,老蜂王自有安排。”
李安民闻声眉头紧蹙,安平州遥远,要他离家他心底难免心生抗拒,所以想要继续开口反驳。可话还未来及开口,就见老船夫冲着自己吹胡子瞪眼,怒气滚滚的说道:“滚,老蜂王自有安排。”
见老船夫大怒,李安民瞬间拉长了脸。稍许时刻,他似乎是心底做了决定,就站起身来,径直的朝着玄雀军营而去。
“待我明日在军中寻些好酒,再给你送来。”李安民的身影越走越远,却有一道声音传到了老船夫耳畔。老船夫闻言,抱着酒葫芦笑了笑,只是笑声中流出了几点泪珠来。
“是个有情有义的小子,不过你怎知老夫明日可还会在此?”
老船夫望着李安民的背影,老泪涟涟,轻声自语。
第三章 地宫惊魂 玄雀动了
最寂寥,也不过清秋夜。
黑鸦渡处在不起眼的犄角旮旯,就算是老船夫也得在斡难河上小心翼翼的连转几个急弯才能钻进去。李安民离开了黑鸦渡,趁着月色正明,一路小跑的就直奔灯下林而去。他实在是心忧自家那个爱哭鼻子的傻妹妹,流萤。
伴着斡难河水声哗啦,南岸的玄雀五军也是武装严整,小心翼翼的警戒着。李安民听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心底一阵唏嘘,怕是真的离战事不远了。他一路上躲着巡逻的队伍,倒不是畏惧,只是急切的想见到妹妹。若是被巡逻的兵士们发现,自然是少不了一顿盘问,大大的耽误功夫。好在他身形矫健,周身幽冥气散开,他整个身子似乎都与夜色融合在了一起,悄无声息。
连连跑了一个时辰,李安民眼前终于看到了那块刻着“玄雀堂”大字的大石头。他回忆着红缨那日的动作,照着葫芦画瓢,接连几次,还真的成了。只听轰隆隆一阵响声,大石头朝着后面挪动了几分,露出了一个黝黑的洞来,只见李安民身形一闪,就算了进去。
李安民凭借着记忆一路朝着医坊狂奔而去,却没想到了刚走几步就跟一众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玄雀卫撞在了一起。无巧不成书,那队玄雀卫为首的一个不是别人,正是老熟人尹照雪。地宫里的灯火映照着李安民急切的脸庞,猛的被人发现行踪,即便同是玄雀中人,他也忍不住心底一个激灵。看着生生愣住的老冤家尹照雪,李安民脸色一滞,就下意识的朝着对方挥了挥手,呆呆的说了句:“好久不见。”
可话一说出口,尹照雪整个人就炸了毛,眼里闪烁着惊恐,手忙脚乱的疾声狂呼:“鬼呀,鬼呀。”尹照雪一边鬼哭狼嚎,一边撒腿就跑,身后跟着的玄雀卫们看到尹照雪见到眼前这人后的模样,有些不明所以,但也纷纷猜测眼前这个浑身冒着黑气,眼里剑意锋芒闪耀的年轻人定然是个可怕的存在,便作鸟兽散,一瞬间也急匆匆的消失不见了。
“鬼?在说我吗?”李安民忍不住挑了挑眉毛低声自语,片刻后他摇了摇头,就继续朝着医坊狂奔而去。只是玄雀堂所在的地宫里曲曲折折,距离上次来到玄雀堂已经有三月之久,他哪里还能辨别出哪条土巷子是通向医坊的。知道跑了半个时辰,李安民穿过了一道石门,一头扎进了一个空旷的大堂之中。看着大堂里灰土积攒了厚厚的一层,放眼望去一片雪白,待靠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一层层蛛网,李安民终于确认了一件事,他迷路了。
刚想折返回去,却只听到轰隆隆一声巨响,李安民回头一看,发现门口有一道巨大石门正在落下,不过喘息之间,就见石门落地,瞬间震翻了那层土灰。尘浪翻滚,至呛得李安民一阵狂咳。他连忙将双手在身前挥舞,想要播散那层土灰,却听到一阵沙沙的声音响起。李安民心生疑窦,透过土灰就看到一双散发着幽幽腥红光芒
的眼睛。心底微诧,少年郎连忙纵身后撤,却见一层血脉的大网直冲自己而来,来势汹汹,速度远超过他后撤的步子。原来是一只蜘蛛,一只堪堪有一人大小的蜘蛛正顺着厚厚的蛛网,挥舞着八条长矛一般的蛛腿飞快的朝着李安民冲来。
蛛网飞快,李安民躲闪不及便被包裹起来,蛛网黏住了少年的身体,李安民压根儿动弹不得分毫。眼见着那蜘蛛巨大的口器已经张开,分明是把李安民当做了美味,正垂涎三尺,李安民拼命地扭动着身子,却总也挣脱不开。知道蜘蛛冲到了自己的眼前,巨口就要将自己的头颅吞下,李安民的眼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开!”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李安民一声暴喝,瞬间剑意化气,三道剑气激射而去,锋芒毕露。李安民破网而出,而锋芒剑气冲势不减,直直的朝着巨蛛的身子斩去。剑意一出,只见这间地宫土堂居然没来由的生生颤抖几分。危急存亡之际,李安民顾不得其他,只是操控着三道剑气如雷似电,直直穿透了巨大蜘蛛的身体。剑气一出,巨大的蛛身瞬间土崩瓦解,蓝色的蛛血喷散而出,溅得李安民满脸蓝色。
看着剑气轰碎了巨蛛身体后有蔓延了三寸才消散,李安民伸出手来一把抹去脸上的蛛血,面无表情的喃喃自语道:“还是没算清楚,还是多出了三寸。”原来少年郎一进到大堂之内就发现了悄悄掩藏在角落里的巨大蜘蛛,姑衍山里的三个月他没有白白睡去,反倒是对识海里那两幅图的感悟越发深厚。换言之,这三个月内,他对锋芒剑意的感知和掌控能力与日俱增。这蜘蛛太过诡异,他早就打定了主意用锋芒剑意灭杀巨蛛,之所以还被蛛网缠住,只是为了让巨蛛放下戒备,靠近前来。剑气虽然无坚不摧,但以李安民如今的实力,也不过能发出三尺,也就是青锋剑一般长短。少年心思之缜密,在同龄人之中当属翘楚。
姑衍山里的三个月,李安民梳理了身上的种种玄妙,也算是有所得,终于将幽冥气和锋芒剑意之间的关系梳理了清楚。修炼一途,自然是以天地为食,吸收在体内的幽冥气就像是饭食化成的气力,而锋芒剑意则是他手中最为锋利的兵刃。兵刃虽利,可只有挥舞起来才有真的威力。如今在幽冥气的加持之下,锋芒剑气的威力早已经今非昔比。只是他心中仍有疑惑,隐隐觉得幽冥气还有其他玄妙,甚至体内还隐藏着其他的玄妙,只是如今境界太低,尚不能勘破其中种种。
狮子搏兔,尚使全力,更何况少年郎生性谨慎,哪里知道那巨蛛的真正实力。三道剑气,已是极限,此刻的李安民显出了疲态,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正想站起身来去搜索机关,打开大堂里紧闭的大门,却忽然听到一阵阵“沙沙”声响起。这声音他听起来极为熟悉,脸色瞬间苍白起来。抬头望向蛛网,就见先前雪白的蛛网不过瞬间就密密麻麻的布满
了黑色斑点,而那斑点不是它物,正是蜘蛛!
像是捅了蜘蛛的老巢,只见大小不一的蜘蛛倾巢而出,直冲李安民飞扑而下。看这阵仗,蜘蛛何止千万,一个个挥舞着蛛腿,喷射着蛛网,大张着口器悍不畏死的朝着李安民冲来。李安民稍一打眼,就看到大堂四周还有望不尽的蜘蛛不停地涌来,他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别说此刻少年郎已经力竭,即便是全盛时期,他也抵挡不住这延绵不绝,宛若潮水般的攻势。
“天亡我也,天亡我也!”李安民挥舞着青锋剑,扫去了蛛云漫漫,可蚁多咬死象,他的抵抗终是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不知有多少蜘蛛咬在了自己的手臂之上,李安民眼中的神采淡淡消散,只觉得手中的青锋剑竟如此沉重,少年郎呢喃一句:“老爹,流萤、凡凡,对不起了,我先去了...”
“锵”
忽然一阵清脆的鸣声响起,土堂之内燃起了一团烈火。火光中露出一道盘窝的的鸟雀虚影,只见这灰毛鸟雀轻轻展翅,瞬间火焰夹着着狂风扫遍了所有的蛛网,李安民置身其中却无一丝异样。只闻到一阵阵烧焦的气味窜进了鼻头,李安民猛得抬头,朝着那火焰望去。穿过火焰,李安民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只看到一双锐意丰存的凤眼,直直的落到了识海之内。只一瞬间,识海中那张“两军对垒”图升腾而起,似是活了一眼居然动了起来,重现着当时的场景。李安民依然恍惚,却没有看到那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灰毛鸟雀眼里光芒流转,直到“两军对垒图”画面飞转,终到尽时,那鸟雀眼里才流露出一丝不舍与挣扎。雀目紧闭,似是悲壮,似是惋惜,如耄耋老翁送别了儿时最后的玩伴,竟有一颗泪珠滑落。灰毛鸟雀泪撒两军对垒图上,凝成图上红衣持剑人战甲上的一颗宝石,最后与图画融为了一起,回到了李安民的识海之中。
雀鸣声尤回荡在耳畔,那团烈火却已然消散,不见了灰毛鸟雀半点踪影。
两军对垒图回归时还,许久后李安民才回过神来。此刻他身上被蜘蛛群噬咬得伤痕早已修复,回过身去发现石门也已然大开。
“李安民,李安民。”
道道疾呼声中,李安民回头一望,就看到一道倩影急匆匆的冲到了这座土堂之内。只见这女子轻纱遮面,却挡不住眉眼之间绝美,正是医坊夏言溪。李安民尚沉浸在方才一幕的惊诧之中,却未曾发觉夏言溪眼里的焦急。
“臭小子,真当玄雀堂是沈帅修成的了,连禁地都敢乱闯。”娇嗔一声,夏言溪脚尖轻点,飘然落到李安民身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小子一把拉了出去。
玄雀堂内堂之中,沈遗南站在密密麻麻摆满了灵位的密室之中。老帅面色沉重的,似乎正在与老朋友们诉说着纵横大汉的往事。忽然他眉头一挑,疑惑地说道:
“咦,玄雀怎么动了?”
第四章 兽首源头 双重梦境
灯下林,林下灯火摇曳。
昏黄的灯火下,夏言溪急匆匆的赶来,已经是满脸香汗。她本是精通“观辩”之术的文修,似乎是惊讶于李安民居然能在禁地中安然无恙,别运起观辩之法朝着李安民望去。观辩之处玄妙,能看透人体内潜藏的各种气息。只见夏言溪的脸色变幻几分,最终还是从腰间取出一粒药丸,只见她玉指轻搓,药丸化成粉末,顺着呼吸悄无声息的钻到了李安民的口鼻之中。
“希望我没有赌错。”夏言溪轻声长叹、呢喃道。
烟尘无声无息,手臂上的兽影竟然蠕动起来,李安民只觉得头部一阵眩晕,便陷入了梦境之中。
梦里不知身是客,沉其境、仿其形:
“嘶嘶嘶”
一阵怪异的声音传来,李安民惊的一个冷颤,顿时就睁开了双眼。
这一抬头可着实吓坏了少年,就见到一双墨绿的大眼阴森森的盯着他,一条鲜红的信子正舔着他的脸。
赫然是一只巨大的蟒蛇!
李安民大惊失色,他起身就要逃走,却没注意自己正躺在一棵数十丈高巨树的枝桠上。这一翻身可不要紧,李安民一个踉跄就从枝桠下跌落,直直的冲着着地面摔了下去。
“这里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老爹呢?”李安民心中浮现出无数的疑惑,他明明记得昨夜自己在家偷偷喝了老爹的烈酒,有些头晕目眩,就回屋睡觉了,可是自己怎么又在这儿!
李安民被这般场景吓得几近丢了魂,看着眼前越发清楚的土地,他心里忍不住一阵悲凉。
“完了,这下要被摔死了。”李安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脸上却没有害怕的神情,只是看起来有些不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蛇尾钩住了就要坠落在地的李安民,然后顺势将他放在了地上。
落在地上:,李安民惊讶自己居然没被摔死。他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这才细细打量眼前的巨蟒。
只见这巨蟒蛇首黝黑,没有一丝杂色,而身躯却是青色,幽幽的光泽若隐若现。巨大的双眼透着骇人的凶光正在盯着自己。猩红色的信子不停的吞吐着,却没有腥臭的味道,反而有股淡淡的香气。更加奇异的是,蛇首正上方有一个微微隆起肉包,很是奇特。
李安民见巨蟒虽然盯着自己却没有什么行动,他猜测这条蟒蛇一定是在寻找时机,一口将自己吞下。
李安民试探着向后退,与此同时,偷偷观察这片林子。
“是玄雀城附近的牧羊坡。”李安民心中暗暗思索。
黑首青身的大蛇仍然盯着李安民,身躯却没有动弹,只不过巨大的信子不停的吞吐,发出“嘶嘶”的声音。李安民一步一步的缓缓向后退,见眼前的巨蛇仍旧没有动作,他心中稍定,心底暗道:“难道他不愿吃我?或许我还可以逃掉。”
李安民一步一步的向后退,脚步很缓慢,生怕惊到巨蟒。
退了数十步,见巨蟒没有反应,李安民眼里闪过一抹坚定。
说时迟,那时快。
李安民突然猛地转身,然后拼了命的向前跑去。
他心
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逃离这条巨蟒!
“嗖嗖嗖”
李安民听到后面不断有声音响起,他知道是巨蟒在追他。李安民感受到了沉重的压迫感,回头一瞥,只见巨蟒冲着他暴射而来。猩红的蛇信飞出,带着森然的寒意,愈发的近了。
“喝,哈!”
李安民一声大叫,转过头来双腿急转,低着头向前狂奔。
“快,再快点,不然就得命丧蟒腹了!”
少年只顾着极速狂奔,以至于他都没发现那条巨蟒早已停了下来。
巨蟒停在大树不远处,盯着前方狂奔的少年,眼里竟然人性化的闪过了一丝玩味。
巨蟒头上的肉包突然亮了起来,接着一道透明的光芒闪烁,冲着奔跑的少年飞去。
见少年跑远,巨木后面闪出两道身影。
一个是须发皆白的老头;
另一个是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
巨蟒回到巨木旁,目光停留在老头身上片刻。大概是觉得乏味,它收回目光,蟒身缠上了巨木,然后闭上了眼睛。
“少主如今年幼,恐怕......”胡茬男子神色复杂,仿佛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说道。
话没说完,老头就摆了摆手,语气冷淡的说道:“时间不等人,大乱将至。雏鹰唯有经历风雨,才能翱翔于高山之颠。”
虽然语气冷淡,可胡茬男子没注意到,老头背在身后的双手握的更紧了些。
李安民沉着脑袋,用尽力气极速狂奔,拼命的想要逃脱巨蟒的追杀。
忽然,他后背一凉,感到浑身清爽。他这才回过神来,听到四周一片安静,他终于停了下狂奔的脚步。
可是他却发现自己竟然跑到了一片空旷之地,除了头顶上的烈日,别无他物的空旷之地!
李安民感觉有些不自在,可却不知是何原因。他转身看了看,发现巨蟒并没有追来,心里倒也安定了许多。
“难道那巨蟒放弃了?”李安民心中疑惑。
迟迟不见巨蟒追来,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这才放了下来。可看着头顶的太阳,李安民不禁的皱了皱眉头。
“这牧羊坡上为何如此突兀的多出了一片空地?”梦境中李安民很是疑惑,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行,此地过于怪异,恐怕还得找到路回家才是!”李安民想到今日匪夷所思的种种,仍难心有忧虑。他打定主意要尽快找到出去的路。
“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老爹、凡凡、流萤现在情况如何,恐怕要担心死我了。”李安民用衣袖抹去了头顶的汗水,他想起了多年来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家人。
少年郎摇了摇头,把脑海里的忧虑统统甩去。他深呼一口气,坚定的说道:“回家,回家。”
“今日的太阳怎么如此毒辣!”李安民抬头看了看天空。这才没多久,他浑身上下早已汗透。李安民也懒得去擦了,因为擦过许多次,可总也擦不尽。
阳光猛烈,李安民隐隐有些口渴。他知道玄雀城在大陵山的东边,根据太阳东升西落的规律,李安民大致找
到了自己行进的方向。
顶着骄阳,李安民先是极速狂奔,然后快步行走。眼见着日头渐渐向西,少年速度渐缓,最后更是从走变成了挪动。
他先是受了惊吓,紧接着又是一阵狂奔,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挪动,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他实在是太渴了。
不知走了多久,李安民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烈日的炙烤让他本就疲惫的身躯更加的不堪重负。此刻的他正微睁着双眼,凭借着一股执念向前挪动。他嘴里反复的嘟囔着:“回家,回家。”
“噗通”一声,李安民终于重重的摔倒在地。可是令人欣喜的是,他感觉自己的嘴唇湿润了,李安民忍不住猛地吸了一口。
“水,有水。”随着他的意识逐渐清醒,一阵哗哗的流水传入耳畔,原来他一头栽进了一片溪流之中。李安民喜出望外,清凉的溪水仿佛给了他无尽的能量。他咕噜咕噜喝了个够,精神终于恢复了些许。
他又扯去了衣衫,跳入了溪流之中。他的身体早已汗透,黏糊糊的浑身不自在。
他跳入水潭,认真的清洗着自己的身体。
“咦,怎么这般的脏。”李安民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黑乎乎的黏稠之物,他只当是自己流汗太多,倒也没有过多在意。
“这是什么?”李安民忽然停下了动作,眼睛死死的盯着水面。
透过溪水的倒影,他惊讶发现自己背上多出了一幅图案,一幅彩图。
:那是一条栩栩如生的蟒蛇,目露凶光,黑首青身!
李安民忍不住跳了起来,他赶忙的走出小溪。因为背后的图案居然跟山林中的巨蟒一模一样!
李安民有些诧异,他稳住心神向四周看了看。这一看,可吓坏了李安民!
这四周都是茂密的山林,而且是自己熟悉的山林,哪里还有什么空无一物的空旷之地!
李安民抬头望了望天空,发现太阳已经渐渐西沉了。
他又跑到溪水旁,想借着溪水再次看看自己背上的图案,可是这次却发现他的后背上一片光洁,哪里还有什么巨蟒图案!李安民的脸色有些苍白,大树,巨蟒,空旷之地,还有自己身后的图案。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难以理解,都让这位少年郎惊恐不已。
他将后背靠在一根巨木之上,拼了命的用后背蹭着苍老坚硬的树皮,只想将身后那条巨蟒的影子挤出自己的身体,可即便是后背上涌出了滚滚鲜血,却也不见黑蛇的影子。只举得手腕处传来一阵凉意,定睛一看,居然有一个兽首突然浮现在腕间。看着那熟悉的兽首印记,李安民神情瞬间恍惚,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到怪异,难道自己是在梦里?
为了消除心头的疑惑,只见李安民眼里闪过一丝坚定,忽然张开了嘴巴朝着腕间兽首虚影咬了下去。
刺痛之下,李安民这才真正的清醒过来,只见他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一声清脆的女声:“好小子,居然那么快就破出了双重梦境。”李安民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方散发着草木清香的闺阁之中,透过床榻边上挂着的珠帘,就发现夏言溪那张绝美的脸庞。
第五章 何老密谈 安民的出身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即便早已有了数面之缘,可夏言溪绝美的倾世容颜还是免不了惊艳了此间少年。知道夏言溪轻咳一声,李安民方才回过神来。因为自己的方才失态,少年郎脸色微红。只是忽然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猛然抬起头来朝四处观望。巡查了良久,却一无所获,李安民心底露出了几分焦急,连声问道:“流萤呢,怎么不见她来寻我,莫非是阴气爆发,出了岔子?”
听到这话,夏言溪面色微苦,一股难言之意从那双宝石般的眸子里一闪而逝。只听她发出一声短叹,就打起精神说道:“难道是在北狄困了太久,竟忘了秋夕将至?你与那陈凡凡具是不在,我这医坊里免不得有些清冷。小丫头想念两个哥哥,吵着闹着要回玄雀城中的老宅。想来我家红缨倒也真是个傻姑娘,竟然应允。这不,就在前日红缨才找来沈家杂役,将你那老宅翻修的焕然一新,带着流萤一同住了进去。”
“姑衍山里睡了太久,我竟然忘了秋夕节将至。”李安民轻声怅然,心底却想着音信全无的老爹和离开了玄雀城的陈凡凡。可幸好流萤无恙,少年郎倒也送了一口气。“我离去许久,想必流萤给坊主添了不少麻烦,小子现行谢过。毕竟三月不见,小子实在是担心舍妹,便先行告辞了。”
李安民从卧榻上站起身来,对着夏言溪躬身行礼道谢,就要出门而去。可没想到夏言溪伸出纤纤玉手拦住了少年郎的去路,脸上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脆声说道:“不必着急,有人要见你。”
不多时,夏言溪带着李安民找到医坊一道暗门处,就冲着李安民撇了撇嘴,轻声道:“快进去吧。”虽是心头诸多不解,可或许是美的东西总是能够更轻易的得到认同的缘故,李安民此刻选择相信夏言溪,就一头钻到了暗门中去。穿过一条长长的土廊,李安民在最深处看到了一个盘膝坐着的白发老者。只见灯火摇曳,老者吐息浑厚悠长,甚是沉稳。
“何,何老?”直到走上前来,李安民才接着灯火看清楚了老者的模样,这才忍不住惊声呼道。
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沈家大管家,沈遗南识之为兄弟心腹,玄雀堂影营的执掌者,何老。
“坐吧,听老夫唠叨唠叨大汉军方的一些传奇。”何老姿势没有变化,甚至没有睁开眼睛看少年一眼,只是轻轻的开口说道。李安民不敢拒绝,于是老老实实的走到了何老的身前,乖巧的盘膝坐下。
“世人皆分三教九流,由吾观之,三教九流并无贫贱富贵之分,只是好区别所行之事。本朝樊城张达,本是乡里杀猪卖肉之屠户。后来跟随刘霍两家起兵征战天下,以一对金瓜锤逐鹿天下,功勋彪炳,官至镇南大将,至今张家后人仍在西南青平关扼守险要,力镇南蛮!千年前开国之际,前朝李剑渊,本是蜀地荒山城寨中一无用书生,顺沧江入中原,后竟一夜蜕变,得前朝襄阳侯赏识,一把木剑,独守犀城这
弹丸之地一月有余,当今军神霍惊人五千甲士奈之不得,大赞其真铁汉也!最终调兵万员,随城破身死,也诛得精骑千余。再说说麻衣贤者黄博彦,本是名落孙山老书生,为解兴霸帝被三军围困之危,飘然至铁壶山前,以己之血布下八门金锁阵,阻隔王家三万弓弩军六日,使得兴霸帝获取喘息之机,率军歼灭楚齐余孽,再回头灭王家弓弩,继而一统中原,开创大汉!此等三人皆非上九流,却仍是名垂青史,功动世人。”
何老说的神采飞扬,李安民听得也是津津有味,只是少年郎心底仍留有疑惑,只是不知何老与他说这些做什么。
何老停顿稍许,却也不多解释,只是自顾自的继续悠悠说道:“大汉王朝传承千年,每一代都不乏惊才艳艳的天纵奇才走上历史舞台,扮演重要角色。但是跟天下万民相比,修行者万不存一。随着修士时代的落幕,天下修行传承被断绝,无数先贤历经上千年探索,也无法恢复修士时代人族强大之一二。
天下之大,有人惊才艳艳。像那樊城张达,虽是屠户,但据他说其第一次看到老爹杀猪,当晚便有双锤如梦,那年他才六岁。那头蛮牛虽是胸无点墨,但从不妄语。或许是他当真天赋异禀的缘故,当夜便又仙风道骨的长须老者入梦,钦此下传承。与人对战,双锤显像,着实战力惊人!
相较与张大的天赋异禀,可更多的人却很是平凡,甚至是愚钝。就像那麻衣老头黄博言,默默无闻一辈子,也不知撞了什么大运,竟以五十六之龄终于破境,并且一步入天境。铁壶山一役,名动天下。”
李安民轻声道:“有趣有趣。莫非何老是想教我人贵在坚持的道理?”
何老轻轻摇头,深深叹息,继续说道:“不仅如此,素问听你大小爱读书,这是极好的,书中自有大乾坤!你可以知素有贤相之称的大汉开过左丞诸葛宁,未曾听闻他修行了什么功法,单凭一凡胎**,就可以可运筹帷幄中,决胜千里外。刘家兴霸帝征战天下,多亏了有他作为军师。后平定天下,他献书十二册,修补这破旧的河山,如今百姓虽生活贫苦,却不至于卖妻鬻子,流离失所,这便是诸葛宁之功。传闻帝后曾为其磨墨,宫中宦首冯硕为其脱靴!皇室尚待其如此,行走天地间谁能不敬重?痴儿如今浑身上下剑意锋芒太盛,难免心生得意,以至于见识太过短浅,不知天高地厚了。切莫只顾一味地出蛮力,却浪费了自己的脑子。你已然书读了十六载还不知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李安民沉默不语,只待何老悠然长天,唉声叹气的说道“你可知你出生时,老夫就守在身旁,记得那天天降异象,云开童子捧书来,只是倏地一道剑光闪过,劈散了那童子。如若不然,你如今之成就,定已造成冲天之势。剑意太盛了,要学会藏锋。人也太浮躁了,不然为何会孤身去闯禁地!”
“您,您,您说什么,您守着我
出生?那您岂不是知道我的身份,我父母究竟何人,如今是否仍存活于是,他们当初为何会抛弃我?”只见李安民面露狂色,急不可耐的站起身来,一下子扑在了何老的身前,接连不断的甩出了他的问题。十六年来与老爹、流萤、陈凡凡在玄雀边城相依为命,虽然吃得饱、穿得暖,可李安民又如何不好奇自己的身世。只是每次询问老爹,都会得到一顿戒尺,实在是疼。加之老爹对自己三人不错,三个少年只以为是老爹不舍他们离去。出于感激他老的人家的养育之恩,三人便私下里商定绝口不提自己身世的事情。只是不提不代表便将此事遗忘了,那个孩子会不好奇生养自己之人究竟是何模样。身体里流淌着父母之血,脑袋里停驻着父母之灵魂,血浓于水,神魂更比命重,这叫少年如何能不焦急?
此事何老终于睁开了眼睛,只见他满脸慈祥,轻轻地拍了拍李安民的后背,轻柔的说道:“这世间有太多事无法评说。孩子,虎毒尚不食子,更何况是通大理,晓大义人呢。无奈二字嘴上好说,耳里好听,但其中滋味却无他人能够切身体会。你的父母一生坦荡,虽然你如今飘零,但是莫怕,即便日后几多风雨,刀山箭雨,定有人与你同往。如今的你尚且太过羸弱,羽翼未丰,风雨也好,刀剑也罢,会有一群老骨头为你去抗,为你去挡。只是生死有命,人总会老去,腐朽,化作一黄土,一缕青烟。孩子啊,关键还是要看你啊。”
何老的声音很沉重,李安民听得也几近无声。即便是往后的路满是荆棘,他也浑然不惧。只是他心底有一个疑问,让他心生惊惧,只见少年郎的身体微微颤抖,轻轻地问了一句:“他们,还在吗?”
“唉,你的父亲无恙。”何老轻轻闭眼,慢慢的将头抬起,发出了一声长叹。话音未落,眼角挤出了一滴老泪,啪嗒一声滴落,溅成四散的水花。
李安民低下头来静默不语,他也曾幻想过与父母重逢的场景,也想让二老膝下承欢,为二老颐养天年。但是现在看起来,怕是没有机会了。但如今何老只说父亲无恙,那言外之语便是自己的母亲怕是已经罹难了。少年只举得心中百感交集,却有说不清,言不明究竟是何种意味。或许是怅然若失吧,也仅仅是怅然若失吧,毕竟对双亲并无印象,所以也只是若失而已。
何老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然后郑重其事的说道:“先前给你讲的几人姓氏你可曾记得?世上受你母亲恩惠的人很多,但是如今愿代她守护你的人却没几个。其中就包含老夫和李老鬼。除此之外,你可以信任的便只有三人了。他们有一个姓张,在汉军之中。有一个姓黄,在江湖之内。还有一个姓诸葛,在朝堂之上。
至于蜂巢,蜂子身份本就不清不楚,更何况李老鬼消失了十六年。这是十六年里,蜂巢先是遭受了血腥的大清洗,后来群龙无首,内乱不止,如今早成了一团乱麻了。能否收为己用,好要看你的本事。”
第六章 流萤身染怪疾 岳卓然妖言惑众
明儿便是八月节了,汉人向来有秋夕祭月赏花,阖家团圆的习惯,故此沈遗南特意下令暂缓了玄雀城里的宵禁,让城里的百姓们过上一个如热乎乎的秋夕。既然解了宵禁,虽然天色已晚,但玄雀城里的大街小巷依旧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只见李安民低着头,有些恍惚的走在城中的小巷里。经过与何老的一番长谈,他思绪万千,心乱成麻。猛然抬起头,望见了小城里的万家灯火。只见家家户户的餐桌上摆满了盘叠,闻那香味,应当是有肉食。大人们盘坐席间,笑谈甚欢,席间推杯换盏,再把仅有的荤腥分给馋嘴儿的稚童。看着孩子们兴奋地大口大口的吃着喷香的大肉,长辈们更是欣喜,纷纷乐出花儿来。
“哟,这不是小民吗,好些日子没见了,这是打哪儿回来了?”
眼见了到了自家宅院的那条巷子,李安民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叫声。循声望去,原来是巷子里买枣糕的吴婶儿。李安民对着吴婶轻轻笑了笑,回答道:“是出去了些日子,方才回来。”言罢,李安民就行礼告辞,却听吴婶儿急急忙忙的连声呼道:“小民先等一下。”李安民闻声不解,却也站定。只见吴婶转回内屋,一阵匆忙的拾掇声后,就见她捧着一包白布,手忙脚乱的走出了门外。
“老李头儿也不见了踪影,想必这大过节的家里也没准备什么餐食。前日还见了你家流萤,只是不知为何憔悴了很多,吴婶儿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几个枣糕是早上卖剩下的,你可别嫌弃,拿回去给你家妹子也算是过了节了。”吴婶轻轻掀开白布,就露出了几个腾腾冒着热气儿的枣糕。她连着白布一起塞到了李安民的手里,真诚的笑了笑,出口说道。
接过热腾腾的枣糕,李安民心底升腾起一丝暖流,这哪里早上剩的,明明是刚刚出锅的新鲜枣糕。往往真情总会留不在不经意的小事之间,就比如财米油盐。李安民知道,吴婶儿定是担心李安民见枣糕是新蒸的,羞于接受,才故意说是剩下的。他眼圈有些泛红,看着吴婶儿嘴角打着哆嗦,没说出一句话。吴婶儿看到少年这般模样,知道李安民看出了她的心思,就冲着李安民笑了笑,轻轻说道:“好孩子,拿着吧。”
这一刻,李安民想家了,想跟老爹说说他心底的嘎达,想跟弟弟爬到屋顶上痛快淋漓的喝一壶酒,想让流萤爬上自己的肩头去找下那天边挂着的月亮。亲生父母也好,日后面临的境遇也罢,此刻的李安民将一切都抛诸脑后,只想珍惜当下,保护好自己重要的人。少年拜别吴婶儿,加快了脚步朝着自家宅院飞奔而去。
还未进门,李安民就见先前因灵力漩涡摧毁的宅院已经修缮一新,只是不同于其他人家,这宅院里静悄悄的。他轻轻的推开了木门,发出吱嘎的声响,寂静之中尤为刺耳。
“是谁?”
堂屋里传出一道清脆的女声,一阵脚步声后,李安民就看到房间里冲出了一个一身红袍的女子,正是红缨。只见红缨一脸肃杀,
看到眼前站着的少年,她的神情先是呆滞,而后眼圈泛红,要框里点点泪水滚落。只是她还硬撑着脸上的,任由泪珠从脸颊滑落,双眼之中满是楚楚可怜。
看到红缨那一副哀转的模样,李安民想起了山里自己抱着白贞贞的情景,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只见他轻抬脚步走到了红缨面前,低着头喃喃说了一句:“对不起。”
“咳咳,红缨姐姐,怎么了,可是四军的人又打上了门来?”就在此时,房间里一阵虚弱的声音传来,李安民听在耳中,瞬间愣住。这声音他极为熟悉,正是妹妹流萤。只是这声音太过虚弱了。
“流萤不用担心,你且安心休息,不是他们。”听到流萤的声音,红缨抽了抽鼻头,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故作沉静的对立面应答道。李安民见红缨这般模样,心底的担忧更盛,他知道流萤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他再也忍不住,飞快的扑门而入,直直的朝着流萤的房间冲去。
“流萤,你怎么了。”
一声惊呼中,李安民已经冲到了房间之内。只见流萤躺在卧榻之上,形容枯槁,一双大眼睛也没了往日的神采,长发散乱着,一副可怜的模样。流萤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也欣喜地抬起头来,就看到了自家大哥。三月不见,李安民的肩膀也宽厚了些,只是衣衫褴褛的模样,让流萤有些心疼。流萤挣扎着坐起身来,痛哭流涕道:“哥,哥。”
兄妹重逢,自然是抱头痛哭。李安民强忍着心里的担忧,轻轻抚着流萤的后背,哄着她沉沉睡去。这才拉着红缨走到了外堂,沉声问道:“流萤这是怎么了,难道是阴气爆发了,夏姨不是说三年内定保她无恙吗?还有,五军后人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打上门来?”
李安民此刻义愤填膺,急切之中双手紧紧地握住了红缨的双臂。红缨顿时吃痛,却没曾发出一道声音,只是冷冷的看着李安民。被这道冰冷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毛,李安民这才回过神来,松开了双手。
红缨冷哼一声,出声言道:“三月前,陈凡凡毫无征兆的跟着太子刘伏前往炎墟州雒安城。自打他走后,流萤就病了,她浑身发冷,滴水不进。夏姨早已经查看过不知多少次,却不敢断言是不是阴气的缘故。而后找来了胡大将军,对于流萤的情况他也束手无策。眼见着流萤身体日渐孱弱,夏姨不眠不休数日,翻遍了古籍,终于找到了修士时代辟谷丹的丹方。只是丹方年代久远,有一方名曰锁严子的草药已经搜寻不到了,所以只制成了简易版的汤药,每日给流萤服下,这下为你家妹子续下命来。可是即便是辟谷汤所用草药也是难寻,多亏了胡大将军不遗余力从来往商队里购买,甚至亲自上山入河的搜寻,这才勉强够用。”
李安民听到这话,默默地把锁严子的名字记载了心里。红缨也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至于四军后人,呵呵,还得多谢他岳卓然。此次北狄之行,姑衍山里指出来了七人。可是方一出山,你的白贞贞便神秘失踪了,而金
凤军杨先廷也惨死在小驸马的手中。剩下的只有我、袁留、陈凡凡、尹照晴和岳卓然了。而袁留是刘伏旧人,与陈凡凡一同去了雒安城。陈凡凡刚一离开,岳卓然不知为何忽然言成我黑鸦军在姑衍之行中勾结北狄人,残害袍泽,五军众人再不能回玄雀皆是我黑鸦包藏祸心。此言一出,我自然据理力争,只是他先是言说众人发狂时,只有我黑鸦五人无恙。后又有袁留亲自斩下白鹭军山子的项上人头。况且这次五人回归,有三人是黑鸦旗下。我本就是黑鸦的人,出声自然有包庇之嫌。而尹照晴自打归汉也再没了讯息,以至于他肆意抹黑。流言蜚语说了一次,或许没人相信,可接连说了数日,况且又有那么多证据倾向于我军包藏祸心。积毁销骨,久而久之,我黑鸦便成了众矢之的,身为你和陈凡凡的妹妹,因此流萤也卷入其中。毕竟我姓沈,他们不敢造次。可是流萤就不同了,前几日他们在玄雀堂中寻衅,将医坊团团围住,逼迫医坊交出流萤。他们或许得到了四军掌权人的默许,就连夏姨也震慑不住,幸好三叔和胡边草将军及时赶到,这才缓解了困境。而后约莫是见夏姨为难,流萤便说想要回玄雀老宅暂住。夏姨自然是明白小丫头的心思,几经挽留也拗不过流萤打定了主意。我也于心不忍,这才同流萤一同搬回来玄雀城中。”
“岳卓然,好生无耻!”
待红缨言罢,李安民的脸色已经气成了绛紫色。只见他咬碎钢牙,手握成全,恨恨的低声嘶吼道。话音未罢,李安民便抄起青锋剑,转身就要离去。红缨一把将李安民拉住,冷冷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斩下岳卓然的狗头,以血心头之恨。”李安民自然之道其中详情,更何况涉及到了流萤,这可是触碰了少年郎的底线。他脸色张狂,愤愤然恨声说道。
“他岳卓然自是不傻,早已藏在灰鹫军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据胡大将军探听得知,他早已经被岳寒枝保护了起来,单凭你一人之力,能拿他怎样。莫非你想单枪匹马,去闯灰鹫军不成?”
李安民闻声不语,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而言,单闯灰鹫军实在是个笑话。思忖良久后,他采访下手中紧握的青锋剑,喃喃说道:“说的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看着李安民沉思的模样,红缨淡淡的开口道:“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妥当了,早些休息吧。”李安民闻声不疑有他,也不细细琢磨为何自己不在床铺便已经铺好,便径直的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出。许久不睡床榻,他方一沾床就陷入了半梦半醒之间,只见他的鼻头动了动,疑惑地喃喃道:“咦,怎么有香味。”
尚未睡死,忽听到房间内有一阵响动,李安民闻声抬起头来,就看到红缨走了进来。只见她湿漉漉的长发挽成了发髻,一袭通红的轻衣遮在了胸前,露出了一对洁白光滑的肩膀,好一副方才出浴的出水芙蓉模样。
李安民猛然惊醒,坐起身来,急忙问道:“你你你,你怎么进来了。”
第七章 白贞贞现世
看着红缨清水出芙蓉惹人怜爱的模样,李安民心惊不已,连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红缨寒着脸瞥了少年一眼,端着被褥径直的走向房间内另一张床榻,一边拾掇,一边冷声说着:“流萤身子骨正弱,好不容易才歇下,我自然不能打扰。只好来你两系兄弟房内找床榻睡下,莫非你想让我占用老爹的房间不成?”
看着红缨睡到房间内原本属于陈凡凡的那张床上,李安民蓦然无语,只是经过了北狄之行,红缨变了,对他的态度也与之前判若两人。如近阶段,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李安民心里多了一个白贞贞,红缨的心里也多了一个陈凡凡。房间内一时之间陷入了沉寂,李安民轻咳一声,想要率先打破尴尬。可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红缨的声音响起:“我从三叔那里探得了消息,半年后玄雀堂会举行诸营比武,届时不管是玄堂学子还是雀堂成员都会参加,岳卓然定然也不例外。只是参加比武需要有一个玄雀堂的身份,不管是铁器营还是医坊成员,都可以参加。”
李安民自然知道红缨是好心,就想要出口道谢,却听到一阵翻身的响动,打眼观瞧见红缨已经睡去,就自觉地闭上了嘴。
夜渐渐深了,红缨也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的喘息。自她进了房门,李安民的困意就被扫的一干二净。他透过窗子望着天边的那轮皎洁的圆月,愤懑与担忧充斥心头,一时间心地哀叹连连。忽然间,窗外飞来一颗石子,直直的丢在了李安民的身上。少年心头微颤,眉头现出疑惑,就蹑着脚步跳出了窗外。李安民朝院子里只走了十几步,就看到宅院书房前站着一人,只见他一身兵甲,正紧紧的盯着自己。李安民连忙走上前来,这才看清了这人的模样,赫然是红缨口中神秘失踪了的白贞贞。
“怎么是你,你为何这般打扮。”李安民对着白贞贞轻轻晃了晃手上的石子,一脸不解的询问道。
白贞贞嘴角泛起一丝轻佻的笑容,走到李安民的身前,伸出玉指轻轻挑住了少年郎的下巴,仔细的观瞧起来。只听她喃喃说道:“这模样倒也一般啊。”话音未落,就见她将脸凑到了李安民耳畔,轻轻的吹了一口气,妩媚的说道:“臭小子,跟姐姐到里面聊聊如何?”
香风扑面而来,直吹得少年心神荡漾,李安民的脸瞬间变得通红。他连忙向后撤了一步,看到白贞贞的眼睛正瞥向宅院里那神秘的书房。少年心头惊诧不已,白家两女一向端庄,即便是白贞贞古灵精怪了些,可这妩媚的模样也着实出格了些。
见李安民一副呆傻的模样,白贞贞媚眼如丝,扶腰捂胸笑了良久,才接着对少年说道:“怎么了,莫非小弟弟见姐姐太美,有些把持不住了。”白贞贞一边调笑着,一边径直的朝着书房走去。只见她玉手一挥,书房房门便自然打开,白贞贞轻笑着看着李安民,好像自己才是书房主人一般,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看到白贞贞这个模样,李安民心头震颤,想必这女子早已经探明了书房中的一切,甚至清晰地知道那神秘房间里隐藏的地道了吧。李安民这才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一瞬间他运气了幽冥气,冷冷看着白贞贞模样的女子,冷声喝问道:“你不是白贞贞,说,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
幽冥气纵横开来,白贞贞模样女子冷哼一声,轻轻闭上眼睛,双唇微张,轻轻一吸。就见原本肆虐的幽冥气瞬间凝成了一道线,尽皆被女子吞食到了体内。李安民见状大惊,连忙散去了修为,满脸的惊骇。幽冥气消失一空,这女子才慢慢睁开了眼睛,紧盯着李安民喃喃说道:“想知道房间里那小丫头如何医治,就老老实实的听姐姐的话。”话音一落,她也不管李安民的反应,大步向书房走去。
听这女子的说法,像是知道流萤怪异的事情,李安民心中着急,思前想后,他决定不顾其他,就抬起了脚步朝着书房之中走去。
李安民所料不错,这女子对书房里的构造
熟悉极了,一路上驾轻就熟的直直到了隐藏在第四件房间内的密室之中。入了密室大门,女子伸手摸了摸那古朴的书架,对着李安民幽幽开口说道:“她,是如今的我。我,是曾经的他。上千年了,宿命,还是躲不开啊。”
...
遥远的白昶州,方圆客栈早已客满,食客们推杯换盏,好生快活。店里这般忙活,却不见周家三子的踪影。而在白昶州距离十万大山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叫做大陵山的地界。而山脚下的一座山村之中,周家三子正站在山头,一边啃着从后厨偷来的鸡腿,一边看着眼前的一场好戏。
“寒哥儿!”
“寒哥儿还活着!”
“寒哥儿回来了!”
在村民们的叫喊声中,一个名叫楚慕寒少年闯出了一条路来。看着少年的身影,村民们的脸上的表情都很怪异,有心疼,有疑惑,有惋惜。
楚慕寒一言不发,面色铁青的穿过人群看到了自己原本的家。
院墙倒在了地上,漆黑的木门破了一个大洞。原本的三间土房也都坍塌了,一片废墟中还隐隐可见几片瓦砾,瓦砾上面还挂着几根干肉。“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爹呢,我爹呢!”看到自己的家变成了一片废墟,楚慕寒难忍心中的悲凉,愤怒的喊了出来。他疯了似的跑了过去,一言不发的用手去挖那片土堆,泪水无声,一滴一滴的滚落。
见楚慕寒这般模样,村民们都沉默了,心疼的看着这个十多岁的少年。
一个老者看着楚慕寒,低声叹了一口气,对着村里的青壮说到:“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寒哥儿拉回来!”村里的青壮们闻言走上前去,口中唤着:“寒哥儿,别挖了,你爹没了。”
他们想要将楚慕寒拉回来,可是此刻的少年郎不为所动,仍然不停的挖着。几个青壮有些惊讶,他们几个居然没有拉动楚慕寒。
眼看着瓦砾石块划破了楚慕寒的双手,鲜血流出,和泥土凝在一起。村民们无声的摇了摇头。
“寒哥儿,够了!你爹已经没了,你应当振作起来,你想想你爹愿意看到你如今这般模样吗!”老者将手中拐棍重重的戳了几下地面,厉声喝道。
楚慕寒听闻老者的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转过头来看着老者,冷冷的说道:“宋爷爷,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家为何变成了这样,还有,我爹到底怎么了?”
老者见楚慕寒恢复了理智,就松了一口气,出声说道:“唉,村里招了妖怪。”
“妖怪?”楚慕寒有些惊讶,他在大陵山中狩猎多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妖怪。
“是的,就是章家那丫头。她平日里如此乖巧,可谁能料到,她她她,居然是一条蛇妖!至于你爹,恐怕也被吃了。”宋老头一脸惋惜,悲切的说道。
听闻蛇妖二字,楚慕寒心头震颤,继续追问道:“烦请宋爷爷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唉!”宋老头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就在今天凌晨,你家这儿突然一声巨响。我们大伙都被惊醒,出门观望。只看见一条大蟒横在你家和章家这儿,张着血盆大口将章家夫妇吞了下去。”
宋老头回忆起今日凌晨的那条巨蟒,心底一阵后怕。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后来那大蟒突然消失了,我就壮着胆儿带着大家伙来到了你家这里。我们来到的时候就看到一片废墟,寻不见你和你爹。我们当时觉得你们也如同章家两口子一般,被巨蟒吞了下去。就在这时,我们听到一阵哭声,便循声找过去。可是我们竟然看见章家的丫头倒在废墟之中,身上闪着青光,一道大蛇的虚影盘在她身后,这才知道原来她是一条蛇妖吃了人啊!寒哥儿,多亏你昨夜不在家,这才躲过了一劫啊。”
“睿儿向来乖巧,我绝不相信她是这样的人,她人在何处?”楚慕寒强忍悲伤,向老头询问道。
“那丫头就在她家院墙后面,刚刚醒来不久,她便躲
了过去。之前昏迷时那身后蛇影太过骇人,我们不敢上前。现在那虚影暗淡了不少,我正想着上前盘问。”
“谢过宋爷爷,我去看看。”楚慕寒冲宋老头点了点头,他这才将目光转向旁边的章家,同样是一片狼藉,楚慕寒越过废墟,走到了章家院墙后方。
楚慕寒刚走,宋老头就伸手招了招身旁的小伙,附耳吩咐几句。这小子听的眼冒精光,随后就蹑手蹑脚的跟在了楚慕寒身后。
“小睿儿。”楚慕寒轻轻唤了一声。
他绕过废墟来到章家院墙后方,看到了平日里黏着自己的章家小妹。此刻的章睿儿面容憔悴,一双大眼睛哭的红肿起来。几缕头发纷乱的散在额头上,娇小的身子蜷缩在墙角正在默默流泪。
青蛇虚影还隐隐可见,一双肉翼时不时的扑闪着,锋利的獠牙闪着寒光。
听到呼喊,章睿儿抬起了头。看到楚慕寒,她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痛苦,悲切的喊了一声:“寒哥哥。”
看着小睿儿的可怜模样,楚慕寒眼圈立刻红了起来,他走上前去,张开双臂抱住哭的梨花带雨的章睿儿。温柔的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寒哥哥在。”
章睿儿听到楚慕寒的话哭的更重了几分,趴在楚慕寒怀里,悲伤的说道:“寒哥哥,他们说楚伯伯没了,爹娘也没了。我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蛇,寒哥哥,睿儿是妖怪。都是睿儿害了爹娘,害了楚伯伯。”
“睿儿不是妖怪,我实话告诉你,我知道凶手是谁。是那条黑首青身的巨蟒,我今日表示从它身旁逃脱。”睿儿言语之中的自责让楚慕寒心中不忍,平日里他与睿儿颇为亲近,所以他决定告诉睿儿自己发现的情况。
章睿儿心中悲痛,一夜之间,她失去了自己的家,失去了疼爱自己的父母。更是被平日里亲近的乡亲们指指点点,说她是妖怪,说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少女本就脆弱,这一桩桩变故,一件件意外,一声声指责,像是一把把利剑,将少女的心理防线彻底摧毁。本来满心疑惑的少女听闻楚慕寒说知道真凶,呆呆地愣住,没有说话。
“我就知道你也不是善类!”
突然一声怒喝响起,村民了个个拿着火把,在宋老头的带领下将二人围了起来。
章睿儿的状态本来就很差,因为楚慕寒的安慰才稍稍好了一些。见到村民们个个凶神恶煞的围了过来,她再次忍不住钻到了楚慕寒的怀中。
“宋爷爷,你这是做什么!”楚慕寒大惊,他拍了拍章睿儿的肩膀,出口喝问道!“你刚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说你知道谁是凶兽,你们一定是一伙的。”悄悄跟在楚慕寒身后的小伙跳了出来,指着楚慕寒的鼻子大声吼道。
“就是,他肯定是跟妖怪一伙的。”
“对啊,不然为何他老爹都死了,他却还活着。”
“一定是这两只妖怪串通在一起。”
“对,杀了他们,不然我们迟早要被他吃掉!”
“对,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村民们议论纷纷,都认为楚慕寒和章睿儿都是妖怪,是他们串通在一起吃了楚章两家人。他们害怕终有一日自己也会无辜惨死,所以他们一致决定要杀死二人。
两位少年大惊失色,楚慕寒想要解释。可村民们都在气头上,如何能听得进去小小少年的解释,在他们看来都是骗人的托词罢了。人往往都是这样,怒火中烧时便会丧失理智。解释已然无用,两少年脸色苍白,不知何去何从!
就在此刻,周家三兄弟丢掉了手里的鸡骨头。只听周大根喃喃说道:“差不多了,是时候将他们带走了。掌柜的说了,这两人对少主有大用,况且这是我们兄弟三人的第一个任务,万万不可出了什么闪失。”
三兄弟闻声互相点头,刹那间三道黄狗虚影浮现,周家三子翩然落到场中。一阵旋风闪过,三兄弟带着楚章两家少年消失不见。
第八章 密室夜谈 阴气种子
“世上绝无无根之花,之所以那小丫头落到这般田径,都是阴气在隐隐作祟。不同于你们那位姓胡将军,他是阴气入体,驱逐不去,而小丫头则是体内生出了一颗阴气的种子。踏入地境巅峰的将军尚且无法清除体内的几道阴气,更何况流萤这个一身无半点修为的阴气炉子了。”白贞贞折纤腰以微步,弱柳扶风般的走到了密室之中的书架旁。玉手在古色古香的老木书架上摩挲了许久,女子未等李安民问,忽然没来由的出声说道。
“阴气种子?这绝无可能,流萤打小便与我一同长大,从未离开过玄雀城,怎么会被中下阴气的种子。”李安民闻声脸色更急,忍不住抬头起头,望着白贞贞定定的说道。
“打小,呵呵,你可知道这时间之人何止千千万万,虽然大多人都是平庸,可却有些人生而不同,怕是这个小丫头天生阴气。只是阴阳二气,天地之本,万气源宗,它的生长自然要消耗极大地机能。而小丫头**凡胎,并未修炼,无法吸收天地之气,必然承受不住那阴气种子的消耗。如今她体内阴气还只是萌发的种子,吞噬的也只有小丫头的血脉之力罢了。待阴种子生根发芽,结出阴气之花,那吞噬的可就是流萤的灵魂了。”说道着,白贞贞面无表情,语气悠长。
“即便是流萤天生便有阴气在体内,为何偏偏会在如今突然爆发。你对此知之甚多,可有应对之法?”李安民忍不住上前两步,抓住了白贞贞的手,一脸急切地出声问道。只见两人方一接触,就见李安民手腕处那神秘的兽首图案猛然一闪,似是咆哮一般,张开了血盆大口。忽然一股巨力爆发开来,将两人远远地弹开。李安民面露惊诧,一脸怪异的望着自己的右手,满心惊异。
倒是白贞贞一副早已了然于胸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沉湎之色,转而捂住嘴角轻笑两声,悠悠开口说道:“好弟弟不必心急,若是弟弟想要奴家,奴家任君采撷便是了。”话一说罢,李安民又低下了头,久久不语,只是脸色顿时又涨得通红,白贞贞看在眼里,嗤笑两声,这才继续说道:“若是我告诉你,小丫头流萤体内的原本沉寂的阴气种子是姐姐唤醒的,你会不会吃了姐姐?”
听到这番话,李安民顿时两目圆睁,紧盯着白贞贞,漆黑的幽冥气瞬间暴涨。可看到白贞贞一副冷眼观瞧的模样,李安民知道自己拿她没办法,于是只好沉静己心,收起了幽冥气,竭力克制自己内心的情绪,对着白贞贞说道:“既然流萤体内阴气种子是你唤醒的,想必你定是不忍见流萤身死。因为一旦流萤身死,血脉之力便会枯竭,到那时阴气种子没了养分,久而久,其结果自然不言而喻。所以,快说说吧,究竟有何应对之策?”
“果真不愧是我看中的好弟弟,竟如此聪明。”白贞贞走进前来,伸出玉手轻轻捏了捏李安民的脸颊,媚笑两声后出声说
道。“若想挽救你家妹子的性命不外乎三步。第一步,解决流萤目前身体日渐孱弱的问题。阴气种子的成长需要吸收极高的能量,而小丫头不过**凡胎,急需假借外物,以满足阴气种子的生长所消耗的能量。真是瞎猫撞见了死耗子,就比如那夏言溪口中所言的辟谷丹,就蕴含了诸多的生机与能量,倒是真的可以解决目前的困局。第二步,那便是修炼了。待你家妹子身子恢复,需尽快踏入修炼之途。丹药之流,终究只是外物,若想保住流萤性命,还是以修行为阴气种子成长提供供给才是正道。第三步,则是最为危险的一个步骤了。即便是流萤天纵奇才,进步神速,但是阴气种子一旦被唤醒,三年之内必有一次大的暴动。而引起暴乱,会引发全身静脉逆流,五脏移位,更有甚者,会噬魂夺魄。除非流萤能够在三年内彻底掌控阴气。传闻北狄之北的大雪山上有一件可以掌控阴气的至宝,血阴珠。若是得到了血阴珠,流萤便有极大地可能炼化阴气了。”
“辟谷丹只差一味锁严子,向来医坊里便可以助我炼成丹药。可是修行皆需要功法,更何况流萤体内流转的可是阴气,这要到哪里才可以寻得。”李安民闻声脸色大变,默默沉思良久,口中喃喃不断。
白贞贞媚眼如丝,面带轻笑,痴痴笑了两声,沉声说道:“真是个傻弟弟,你以为天生阴气的主儿,修炼时还需要后天功法?关于流萤的修炼,姐姐自有办法,只不过自古以来,阴气向来与灵魂有莫大的关联...”
听闻白贞贞言称有帮助流萤他跳修炼之途的法子,李安民顿时兴奋不已,在顾不上其他就激动的叫出声来:“太好了,纵使满路荆棘,这锁严子我也一定要为流萤找到。只是关于流萤的修炼,还需你多多费心。”李安民话罢,抬头就看到白贞贞的脸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莫名笑意,顿时心头一颤。只见他双眼之中,光芒隐转,忽然抬起头来,直勾勾的迎上了白贞贞的双眼,略带怀疑的问道:“且不怀疑你话中真假,只说你现实唤醒了流萤体内的阴气种子,而后又告诉我你有让流萤踏上修炼之路的办法。这么看来,整个事情的发展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便是幕后推动这件事的黑手。说,你究竟是何人,受谁指示,有何目的?”
见李安民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白贞贞见这小子实在是可爱,就忍不住笑了笑。只见她又走到了李安民的面前,一脸玩味的说道:“我自然是打心眼儿里疼你爱你的好姐姐,也是任君采撷的小娇娘。至于受人指使,老娘向来不拘余人,天地尚困我不得,这天下有有谁使唤得动我。如果非说有目的,只希望日后弟弟到了入了天境,能随我回一趟姑衍,推开那道石门。你且放心,今日我并无一句虚言,若你心有存你,可以让那个天生通灵眸的医坊夏丫头虽是查看流萤体内阴气状况。”
李安民闻声蓦
然,她知道白贞贞口中所言的夏丫头一定是夏言溪了。只是不知为何夏言溪的文修天赋“观辩”之法,会被白贞贞称为“通灵眸”。李安民心中权衡,心想着有夏言溪在一旁查看,倒也放心了几分。流萤体内阴气的问题终于有了眉目,让李安民喜上眉梢,心里自然也会放得下一些其他的东西。现在的他心里就又多了一个问题,只见他望着白贞贞,沉声问道:“石门,那石门后面究竟是什么?”
听到李安民的问话,白贞贞心里咯噔一下,只见她的脸色变幻了几分,最后目光化成了潋滟寒波的一池秋水。白贞贞怅然良久,最后终于轻轻开口说道:“那道石门关上了一个世界,而那个世界是我们的,是我的家。”
本是心中存疑,李安民这才出口询问。可谁曾想道方才举止轻浮,言辞轻佻的白贞贞此刻忽然一副漂泊游子,无家可归的悲苦模样。少年郎心善,最是见不得女子的悲苦,一时之间竟然心生怜悯。他默默地走上前来,轻轻地拍了拍白贞贞的肩膀,无声的陪在了一旁。
感受到了肩头传来的带着热气儿的大手,白贞贞只觉得一股暖流用遍全身,就连眼神之中也多了一丝满足。只见女子猛然向前,双手搭到了李安民的背后,稍一用力就将少年郎环抱在自己身前。她把脑袋靠在李安民的肩头,撒娇似的开口说道:“不要向任何人吐露我的行踪,也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让我抱一下。”
香玉满怀,感受着白贞贞身子那止不住的微微震颤,李安民感同身受,这大概就是孤独吧。想到这儿,少年轻轻地将双手也放到了白贞贞的后背上,轻轻地拍打着、长抚着。
李安民的大手像是温暖的太阳,抚在我身,暖在己心。只觉得鼻头一酸,眼眶里瞬间便多出了一丝灼热。白贞贞轻轻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眸,修长的睫毛在止不住的颤抖,不过瞬息之间,当女子再睁开双眼视,眼里的温情尽皆消散,只剩下了深邃、冰冷和一丝丝的狡黠。只见她用力的敲了一下李安民的脑袋,冲着李安民气鼓鼓的说道:“好一个色胆包天的臭小子,居然敢趁机占老娘的便宜,哼。”
李安民顿时羞红了脸,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一边摆着双手,一边摇头,急不可耐的解释道:“没有,没有,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看着李安民将脑袋晃成了一个拨浪鼓的模样,白贞贞顿时笑出声来。笑声中,白贞贞轻挪脚步,离开了密室.
“我隐藏身子自有我的用意,若是不想你家小丫头再出什么叉子,就不要向任何人提及我分毫,记住了,是任何人。”
伴随着清脆的声音响起,白贞贞款步姗姗,娉婷袅娜的身姿在少年眼前拉得越来越远,李安民顿时失神了。直到密室中的香风尽皆散去,李安民才灵魂回转,喃喃说了句:“想必也是个可怜人。”
第九章 安平乱起
巍巍大汉,天下九州:洪武、炎墟、丰晴、墨狞、白昶、安平、沙琼、磐岭、烘瞳。
随着修士时代的落幕,一时天下割据,群雄并起。
大汉王朝开国大帝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传奇般的一统九州,创立大汉王朝。他的名字,叫刘洪武。刘洪武分封天下,将中土神州一分为九。为了纪念为最初愿意跟随自己征战天下的八位老兵。洪武帝昭告天下,洪武九州将会以他们的名字为名,以此慰藉英魂,好让天下人记得这九州的安定是兵丁甲士们用热血和牺牲换来的。
这大概是所有将士们最大的荣耀了。
此召一出,天下将士无不感激涕零,一个个发誓定会誓死效忠,以报刘洪武知遇之恩。
且说,满朝文武皆言以洪武州为皇州,但大帝刘洪武以如今天下,是霍家撑起了半壁江山,为了让世人不忘霍家功德,故坚持定都炎墟州,雒安城。
传世千年,分封天下。九州各有一王镇守,视为藩镇。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既然天下归于刘氏,各地藩王自然皆出刘氏一门。可令天下人啧啧称奇的是,分封诏令一出,却只有五州榜上有名。
洪武州,洪王刘四方,执掌洪虎军。
墨狞州,墨王刘暮寒,执掌墨蛇军。
沙琼州,沙王刘景仁,执掌沙豹军。
安平州,安王刘珂酒,执掌安鹿军。
白昶州,白王刘璃松,执掌白鹤军。
此诏一出,天下人不解,烘瞳,丰晴,磐岭三州为何没有分封?
一时间天下人议论纷纷,但谁都没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半月后,天下人都在关注的诏书终于从皇宫内传了出来。
此诏一出,九州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惊讶。
因为这份诏书的背后蕴涵了太多讯息,也藏着太多的不解。甚至可以说,这份诏书足以改变日后九州的格局。
诏书居然封出了三位异性王!
烘瞳州,烘王董大成,执掌烘牛军。
丰晴州,丰王陈松柏,执掌丰狮军。
磐岭州,磐王王富贵,执掌磐龟军。
大汉王朝赫然有了三位异姓王爷。各州王爷手握兵权,但政事在武烈帝登基以后由皇室掌控。各州郡县行政官员皆有皇室派遣,且定期更换驻地。州级刺史,郡级太守,县级县令等级分明。每每几年各州各级行政班子便会打乱重组。此举用意之深,实见洪武大帝的高明,一是为了防止行政官员官官相护,滋生贪腐。二是杜绝军政勾结。州与州之间也有暗斗,就如今日炎墟刺史明日走马墨狞州上任,炎王怕你养不熟,墨王恐你是奸细,自然都不会交好,且政官定期更迭,王爷们更是懒得费力了。
除此之外,为报大汉四境安稳,特设里东南西北四军,镇守边疆。而四军兵权,皆归军部所属。而军部的掌权者,则是霍家。只是后来随着霍家的没落,再也没了对于军部掌控,于是兵权归刘氏王族,政权交于天下人。
这样的制度虽是加强了中央皇室集权,保障了洪武王朝稳定,可在某种程度上也加剧了王族与平民的敌视。因为行政官员大都是平民。
王朝与平民有天生的敌视,如今居然有三州军权归于异姓。而且董大成,陈松柏,王富贵皆出身寻常百姓家。这是三位异姓平民王爷啊!这条决策理所当然的震动了朝野,震动了九州。
皇州武烈州自然是沉默。但墨狞,安平,沙琼三州当即表示反对。墨王刘暮寒,安王刘珂酒,沙王刘景仁联合上书,称祖宗之基业岂能赠与他人之手?
烘瞳,丰晴,磐岭三州自然不会反对。
而白昶州刘璃松,老谋深算,盘踞烘瞳多年。他在天下一统之前,便是刘家除却刘洪武的第一人。其威望之高,也仅在洪武大帝之下。这个老狐狸仿佛是没有猜透洪武帝的心思,暂时选择了观望。
就在此刻洪武州终于传出了声音,洪王刘四方没有上书说些什么,只是高调的派人送去贺礼,并与洪王妃一同亲自设宴,宴请董大成,陈松柏,王富贵。当日洪王府内杂役纷纷传出的消息,酒宴气氛热烈,自律的洪王难得喝了许多酒。传出“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看出身只看功绩”云云。
只是大汉传至千年后的今日,皇权早已旁落。奸相林道子谋略深沉,几十年的谋划下,就连九州诸王的实力也渐渐旁落。如今九州的格局虽然大体上没有差别,但是实际上则是暗流涌动。便面上都是高喊忠君爱国,可背地里是虎视眈眈,还是殚精竭虑,谁也不好说。而对于军部而言,时至今日,则有惶惶天下有能者掌控之。
月光沉静,只见少年借着月光翻入房内,待听闻红缨呼声平缓,李安民紧张的脸色终于舒缓了几分,躺到了床榻之上。玄雀城宅院里的床榻似乎带着魔力,让在姑衍山中漂泊了三月之久的李安民终于能够放下防备,安稳的睡上一觉。
少年郎睡得很沉,知道一阵吵闹声传入耳畔,他才悠悠转醒。只见此刻天已大亮,房间里四下无人,对面床榻上也不见了红缨的身影。他的床头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套干净的粗布衣,显然是为他准备的。而门外吵闹声不绝于耳,嚷嚷着:“李安民呢,让他出来。”的叫喊声。
李安民眉头微皱,却总也想不起这玄雀城里还有哪些熟识之人。只见他换上整洁的布衫,便迎出了门外。放一走出堂间儿,就看到自家宅院黑木门前不分老幼,已经围满了人。
“何人寻我,所为何事?”
见人群的情绪愈发激动,红缨已经快要拦不住了,李安民便加紧了脚步,大步流星的走到了众人面前,大声问道。
“你就是李安民吧,快将我家大郎还回来。”
“对对对,还有我家相公。他此前随军入北狄,便再无了音讯,听岳家小将说是你们勾结狄人,将他们掳了去。没想到你还有脸回来,还不速速道出我家相公的下落。”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李安民说得如坠五里雾中。只见他不着痕迹的望了红缨一眼,红缨悄悄走到他的身旁,轻声说道:“这些都是此次跨过斡难河,前往北狄试炼的新兵家属,听闻自家人出了事,就纷纷赶赴军中。这才不知从哪儿听得了你回来的消息,没想到竟然追上了门来。”
闻听这话,李安民忽然
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红缨说的简单,可李安民却是想到了更深的东西。自古以来,战死沙场乃是兵者的归宿,更何况如今这世道动乱不已,既然从军就一定懂得会有牺牲的道理。更何况将士们来自五湖四海,怎么会那么快的就得到了自家人失踪在北狄的消息。况且追上了玄雀军营,只怕是有心人刻意为之。而且自己昨夜方才回到大汉,这群人又是如何那么快的得到消息,又能准确的找到自己的位置?
“岳寒枝,枉为一军之将,岳卓然,卑鄙无耻。”稍加思索,李安民便猜到了这定是那岳卓然的手段,一时气愤便忍不住手握成拳,心底恨恨然说道。他有意出口辩驳,可是眼前众人群情激奋,他们心中积攒的忧虑和怒火又哪里是少年可以平息的。
“沈帅有令,玄雀旗下黑鸦军轻风曲第三营李安民,速速前往帅帐。”就在李安民一筹莫展之际,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抬头一看,就见大将军胡边草骏马高骑,面容冷若冰霜,一路朝着自己疾驰而来。“军情紧急,无关之人还不速速散去。”话说胡边草勒马,只见黝黑骏马前蹄高高跃起,伴随着一声暴喝,瞬间惊散了众人。
“李安民,沈帅有召,速随老夫上马。”胡边草目光炯炯的看了李安民一眼,高声呼喝道。
“现在?”李安民面色不解,忍不住反问一句。
“立刻,马上。”胡边草双目圆睁,沉声喝道。
下一秒,李安民不再犹豫,冲着红缨和流萤点了点头,就翻身上马,随着胡边草一路朝着帅营疾驰而去。
“敢问将军,可知沈帅召我何事?”马背之上,李安民心中忐忑,忍不住出声朝着胡边草问询道。
“臭小子命可真大,哼,回来了也不知告诉老夫一声,枉为为你小子忧虑不已。”胡边草冷哼一句,接着说道:“沈帅之意,我揣测不得,你到了便知道了。”
李安民闻声沉默,犹豫了许久才轻轻对着胡边草说道:“将军,我见到乘月了。只是出于他的考虑,不宜大肆宣扬。”
胡边草勒马的手臂明显一滞,思索良久,最后轻轻说道:“沈帅帐中绝不谈私事,此事你可告知何老。”有停顿了片刻,胡边草才继续开口说道:“沈帅老了,对于这孙儿他虽嘴上不提,可心里却惦记的紧。”
不多时,两人一路直抵沈遗南营帐。胡边草和李安民翻身下马,直奔帅帐而去。帅帐中,沈遗南一身黑鳞甲,环眼圆睁,豹头含威。见李安民走入营帐,老帅双眼之中满是威严,也不客气,直接冷冷对着少年说道:“安平州有乱民叛乱,瞬间成燎原之势,安鹿军平叛不成,反遭溃败。如今安平半境之内陷入战火之中,朝廷已经派太子刘伏率军平叛。太子虽贤,却疏于军事。如今我欲命你前往安平,助太子平叛,你可敢?”
“属下有事想问,玄雀军中,将才济济。玄雀堂中,能士满满,何故偏偏挑属下这一小卒前往?”
“听你红缨等人所述,此前试炼之中,你心思细腻,有统兵之能。困北狄三月,全身而返,也说明了你的个人能力,更何况太子对你印象颇深。”
“此行属下将统兵多少?”
“仅你一人。”
第十章 一两粮
山人村中山人府。
两个月前草庐里住进来了一位贵客。这贵客身披粗麻布衣,头戴秸编草帽。他不着鞋履,踏着碎石黄土赤足而来,脚脖子上粘着黄泥点点,活生生一乡里农夫模样。可就是这位不露圭角中年农夫,却让韩植扫榻以待。贵客在山人府里只待了一夜,却与韩植秉烛夜谈,畅聊整晚。
他在星辰初上时到来,又在旭日晨曦中离去。
当日,安平九郡之一的安定郡中,因一难民所领赈灾粮重量比朝廷布告中所示少了一两,随之与粮仓放粮官发生了冲突。乱世之中,有粮可发便已是成了大功德,怎能再求满盆满谷,粮官儿自是气不过,于是便叫来了兵丁。谁知这难民竟然凛然不惧,挥拳直上。可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兵丁手中握着木杖长刀,乱斗之中,他竟然一下子撞到了兵丁的刀尖之上。顿时热血翻滚,流了一地。难民惨死,只是奄奄一息之际,似是回光返照,这人竟然转向难民,放声高呼:“既然这朝廷不管我们穷苦人的死活,不如反了,踏着我的鲜血,杀出一条活路来。”
安平州本就是大汉粮仓,理所当然的成了流民逃难的首选之地。即便安定成是安平州最为偏僻的一座郡城,这会也早已经被难民挤满。亡者的死前最后的呼喊让拥挤嘈杂的安定城归于了宁静,过了半晌,难民里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杀了狗官,反了大汉,抢仓放粮,赈济百姓。”仿佛一时激起千层量,在饿的两眼发红的难民面前,放粮二字有如千钧巨鼎,重重垂在心头。“放粮,放粮。”呼喊声中,数千难民一拥而上,瞬间将粮官儿和兵丁吞没,直冲粮仓而去。同样的场景,在安定城中所有的粮仓前上演,这安定城里的难民,竟然真的反了。
而后在有心人的组织中,难民紧接着抢占军械库,随后武装自己,号称“浮云军”并推举出了首脑,号称云王。云王统摄之下,浮云军传出“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城门迎云王,云王来时不差粮。”的口号。此号一出,浮云军所到之处,安平九郡城中难民纷纷打开城门,供应云王入城。不过两月时间,浮云军便已壮大至近十万人,更是在安鹿军的围剿中大胜。,随着安鹿军的溃败和如今安王的溃逃,安平州九郡竟然有六城落入了乱军手中。
再说山人府中老幼四人,与其说是师徒,倒不如说是祖孙。师傅与徒弟之间的那些繁文缛节早已被四人之间的相依为命冲刷殆尽,不过韩植却不承认是爷孙。每逢外人称呼其为爷孙时,韩老头必定瞪圆了双眼跟其理论一番,一再强调只是师徒,众人不解韩老爷子为何对这称呼如此在意,猜想着大概是书读多了,有一定的说法吧。随他去呢,在大家伙眼里韩老爷子就是无所不通,没有点奇怪的地方怎么称得上奇人?
这一年秋,这沧江畔的秋风带着沧江的肃穆刮过这座小小的草庐。
孙大石的婆娘李香听闻韩老爷子愿意教自家闺女读书识字,感激万分。把留备套个新被褥的棉花取出大半,犹豫了半天,一咬牙取出了当年嫁给大石所穿的婚袍,开始了裁裁剪剪。李香的父亲本是当地有名的裁缝,开了个成衣铺子,手艺精湛。后来赶上战乱,李父认准了孙大石值得女儿托付终身,虽是贫苦,但好在于为人实诚。俩人与战乱中成婚,这身婚袍是李父精心为女儿裁制的,也是李父给女儿留下的唯一遗物。虽是不舍,可这拜师礼缺
省不得!忙于照顾女儿之余,李香硬是生生赶在这秋风吹起之间给草庐的小妍儿赶出一件精巧休息的红棉袄。
孙家女儿已是三岁,咿咿呀呀的能叫出爹娘。于是随着秋风,草庐里又多出了一个的小姑娘。孙家姑娘明叫孙巧,一是父母希望女儿能够继承作为裁缝的心灵手巧;二是女儿自小不哭不闹,极为乖巧。孙巧进了草庐也很快和小妍儿熟络起来,小妍儿作为草庐小师妹,一直因没有弟弟妹妹给自己照顾感到苦恼。这下终于是来了一个小妹妹,心里甭提有多开心。
小妍儿生的俊俏,柳叶弯眉自带笑意,明眸中顾盼流离的是点点灵气,小巧的鼻子似是能工巧匠细心捏出似的完美,肤如白雪,朱唇饱满,黑丝如瀑,身着红袄,似那雪中红梅。美而不媚,艳而不妖,虽只有九岁,便也可断定日后倾国倾城。韩植说过,小徒弟小妍儿是三人之中最富有灵气的。六岁生辰时,忽的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直射小妍儿眉心,打那之后,小妍儿眉心多了道朱砂红点,更具英气。
从师傅那里得知以后白天里会多一个小妹妹来草庐学着念书识字,小妍儿就激动的不得了。见到孙巧以后,就抱着她绕着草庐一趟有一趟的转悠。刘凌对孙巧也着实喜爱,只是看着被师妹霸占,忍不住冲小妍儿道了句幼稚。葛云看着气鼓鼓的师傅,又瞥了瞥乐极了的师妹,拍了拍刘凌的脑袋,笑着说:“跟你们小时候一样。”刘凌不懂为何师兄总是爱拍自己和师妹的脑袋,想着多年来对师兄的依赖,又觉得被师兄拍拍脑袋是理所当然。
韩植手下弟子各有不同。
葛云读书不求甚解,倒是每日洗衣做饭还很热衷,韩植也不勉强,只是一定让其每日都要读上几遍《四柱真经》。闲暇时葛云喜欢捧着那经书侧卧在大榕树下,不管寒冬酷暑,像是那大榕树能给他带来安宁。
韩植对刘凌要求极严,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传记野史,兵法武功。只要是书,就必须要仔仔细细的去读。每日都有考校,一旦答错,便是竹条伺候。刘凌幼年时,竹条打的是屁股。后来葛云为其求情,也有碍于小妍儿已长大,如今竹条换成了戒尺,每每犯错打的是手心。韩老爷子学富五车,草庐的藏书大都由他手抄。刘凌读完一本,韩老爷子再写出一本。刘凌爱读书,只是性子懒散才常常被打,可他却没有过怨气。原因无他,就是佩服师傅的学识渊博,盼望着有一天能尽读师傅腹中书。
至于小妍儿,韩植不加约束,完全的听之任之。韩老头曾经说过,弟子三人论天资,小妍儿当排首位,即便是整个王朝,也鲜有人能匹敌,自己才疏学浅,加以管教大概是误人子弟。
刘凌对这番话嗤之以鼻,老头儿才疏学浅?自打三岁开始识字念书,都未曾读遍老头儿的才学。如果这是才疏学浅,那世间便都是庸人了。刘凌也曾问过老头为何胸中有书万万卷,师徒四人生活却依旧如此清苦?是师傅你读书读傻了,还是读书无用?韩老头二话不说,当即赏了二弟子一个板栗,正色道:“读书岂能为富贵?读书的用处大了去了,你可当为师是读书读傻了吧,只是你不可读傻了,更不可不读书!”说完老头望着滚滚沧江,不再言语。刘凌看师傅好似满腹心事,就不敢再问,内心嘀咕:“这老头心里定是藏有许多故事!”
今日孙巧的到来让草庐内平添许多乐趣,小丫头摇摇
晃晃的追着小妍儿跑来跑去,似乎对着红棉袄好奇又亲切。韩植抱过孙巧,孙巧在韩植怀里也不客气,伸手去拔这韩老头的胡须。韩老头想起妍儿小时候也是这般胡闹,只是随着时间的转移,妍儿渐渐出落,师徒之间也已少了这般乐趣多年。转头向妍儿问道:“小妍儿,今年多大了?”
妍儿一愣,嘟着嘴向师傅撒娇道:“师傅莫不是如此不关心我这小徒儿,连妍儿多大了都不记得?”韩植只是笑笑,妍儿接着道:“哼,臭师傅,妍儿今年已有九岁了。”韩老头抚了抚胡须,点头道:“为师怎么能不记得,只是这时间过得太快,不觉间连小妍儿也已有九岁,看来是时候跟你们说道说道这草庐外的天地了。”
葛云带着疑惑瞧了瞧师傅,搬来草庐前他已过孩提之年,对外界的世界有了大致的记忆,而当时凌儿,妍儿则仍在襁褓之中,只记得当时贫苦潦倒,四处流利才在这沧江畔安稳下来。他还记得当年师傅义气风华,想起了师傅那城门前的一声断喝,想起了渡口边的铁画银钩,念及此,他不冒下一滴冷汗,难不成师傅已动了让我们再出草庐之心?
韩植看到大徒儿的诧异,也是一声长叹,向刘凌道:“凌儿,你可还记得门口楹联上写的什么?”刘凌本就惊愕,打记事起边与师傅师兄师傅相依为命。多年来师傅的严苛,师兄的宠溺,师妹的玲珑乖巧便是他全部的记忆,见师父今日的反常本就不解,加上师傅的问题让他更是如坠五里雾中,他只是隐隐有了一些不太妙的预感。
刘凌顿了一下,紧接着茫然答道:
“轻风浮云散去人间不平。”
“金戈铁马踏碎乱世奸邪。”
韩植哈哈大笑道:“汝等三人皆非凡人,草庐太小,终究不够你等驰骋。”
徒弟三人本就聪颖,日日相处之下,也猜得师傅的不凡。只是今天韩老头离了谱的怪异,先是询问平日子最宠爱的小徒弟的年岁,又是扯出门前那副口气大到没边的楹联,紧接着说出这般唬人的言语,纵使心里有个准备也吓了个够呛。左右狐疑下都不言语,静静地等待师傅的下文。
时间仿佛静止,他们望着师傅,师傅也望着他们。韩老头再次挨个细细端详三名弟子,内心涌起阵阵波浪,心里叹息着:“那楹联已书八年,打今日起,草庐定已非草庐,只是不知多年后,我们师徒是否仍为师徒。”
韩植意兴阑珊,挥手示意弟子散去。刘凌和妍儿对视一眼,便轻轻离去,只有葛云还站着不动,只见他对着韩植拱手施礼,出声言道:“云儿已听闻一两粮乱了安平州,乱了大汉。”
韩植转过头来深深地望了葛云一眼,轻轻抚须,出声言道:“哦,何意?”
葛云转身望向沧江,轻轻开口言到:“云儿愿为师傅分忧。”
韩植闻言脸色瞬间凝滞,直勾勾的盯着大弟子的双眼,再言道:“何意?”
葛云转过身来,将头低下,出声言道:“大石叔与两月前离开了山人村,想来是舍了一身热血,去替师傅讨了那一两粮的公道了吧。”
韩植闻声轻轻闭上了眼睛,发出了一声哀叹,出声说道:“朝廷派遣太子刘伏率军平叛,不日便会抵达安平州。云王正在收拢部队,驻扎在安平州首府安康城外,准在那里与之决一死战。我修书一封,你便去云王帐下效力吧。”
第十一章 美人朱唇留香 少年醉中约战
少年无畏,满腔肝胆,一柄剑,一匹马,就踏入了这波橘云诡的纷争天下。面对沈遗南的三声“可敢?”,李安民以一句“某愿往”作答。
在何老的目送下,少年郎拜别军帅,方一出了帅帐,李安民不着急回家收拾行装,反倒是先到玄雀堂里走了一遭。铁器营里为黄大师诸人担满了缸里的水,医坊里帮众医官儿们挑拣晾晒了草药。谢过了两营众人此前对自家兄妹三人的照顾,又将病中的妹妹嘱托给了两营的人,望其多多照拂。离开玄雀堂前,李安民找到了夏言溪,郑重其事的说道:“半年后,我必返回玄雀堂代替医坊参加营堂大比,给医坊赢一个内堂的营房来。”
话音落罢,李安民飘然而去,到玄雀城里沽了半斤好酒,直直的朝着斡难河畔的黑鸦渡快步走去。七拐八拐的饶了几个弯儿,躲过来来往往巡逻的兵卒,终于在天擦黑前赶到了黑鸦渡。只是渡口上却不见老船夫的踪影,就连那艘破败的小舟也消失的干净。少年郎意兴阑珊,就坐在渡口上望着滚滚斡难河,沉沉不语。“说好了今日为你送上几两好酒,可今日却寻你不见了。”伴随着斡难河水声涛涛,李安民怅然自语。就在此刻,忽然“嗒嗒嗒”一阵脚步声响起,李安民只道是老船夫回来了,连忙回头,却看到了一个身着一袭白裙俏丽女子,正笑颜如花。
“小弟弟,明儿便要上战场了,需不需要让姐姐好好疼疼你,也好壮壮我的小男子汉的胆气儿。”白贞贞换上了那袭雪白的长裙,不知何时竟然站到了李安民的身后。少年郎看到女子一脸媚色,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冲劲儿。只见他站起身来,直直的大步朝着白贞贞走去,直到将脸凑到了白贞贞的面前,闷声说了一句:“男子汉就是男子汉,为何还非要加上一个小字。”
两人相距不过咫尺,白贞贞不言不语也不闪躲,只是立在原处,轻笑着安静的望着少年。那一对眸子里流转着玩味的笑意,似乎是看透了少年的热血、冲动,也看懂了少年的紧张和畏惧。或许是年少轻狂,也或许是懵懂好奇,总之少年脸贴着脸站在白裙女子对面,呼吸沉重且急促,似乎内心住进了一只狂躁的野兽,正在不停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可是白贞贞的眼神太冷,在那意味深长,洞悉一切的笑意中,李安民满身的热血顿时凉了大半。急促的呼吸渐渐归于平缓,本来一脸的蛮横丝丝退散,转而变成了心虚的羞红。可是心中的执拗和身为男人的骄傲却让少年坚持着自己的冲动,涨红着脸,睁圆了眼。
自始至终,白贞贞不发一语,只是轻笑着。看破了少年拙劣的伪装,白贞贞挺直了胸膛,媚眼如丝,双唇微张,檀口之中轻轻吐出一道柔弱的“嗯”声。这一声婉转嘤咛彻底击溃了少年心底的防线,李安民再也撑不住,接连向后退了几步,脸色涨红得像天边无际的红霞。见到了少年的退让,白贞贞嘴角轻轻扬起,看着少年婉婉说道:“还说自己不小,只有小朋友才会有心无胆。”
话音一出,李安民似乎想要反驳,猛的抬起了头。但少年的目光
与白贞贞双眼之中得戏谑方一触碰,便瞬间溃败。李安民飞快的再将头低下,沉默不语。白贞贞忍不住笑出声来,轻移莲步,走到了少年的身前。她伸出纤纤玉手,夺走了少年提在手里酒壶,咕噜咕噜的朝嘴里灌了几口。待酒气散开,白贞贞才伸出另一只手挑起了李安民的下巴,轻笑着出声说道:“我的小男子汉明儿便要第一次踏上真正的战场了,莫不是心中慌乱。”
被白贞贞点破了自己心中的那点怯懦,李安民眼神忍不住闪躲,接连吞了几口唾沫。正在纠结之间,忽然他的嘴唇上忽然感受到了一丝柔软、湿糯和香甜。李安民睁圆了眼,就看到白贞贞竟然一只胳膊揽住了自己的后脑,一双朱唇深深的吻上了自己干巴巴的嘴角。这还是少年郎的初吻,一时之间,李安民只觉得脑袋被放空,整个天地似乎都在旋转。直到两人四唇分离,白贞贞银铃般的笑声传入耳畔,李安民还是沉醉其中,流连忘返。回味之中,少年分辨不清究竟两人吻了多久,似乎是须臾之间,又似乎是已过了千年。
“傻小子是姐姐的英雄,普天之下,所谓豪杰,在你面前不过土鸡瓦狗。小男子汉无需心慌,姐姐等着你大放异彩,声传四海。”
朱唇留香,美人赠语。
双唇之上仍有女子余温,李安民目光游离中,白贞贞摇曳生姿,仪态万方的缓缓离去。少年焦灼的内心忽然沉静,满腔的燥意也被挥扫一空,取而代之是心中那一点雄心之火,熊熊燃烧,成就了满腔壮志。
斡难河畔,秋风吹拂。李安民一口饮尽壶中之酒,带着醉意翻身上马,一路疾驰,狂奔而去。连行十数里,直到眼前出现一方军阵,营房连绵数里之地。望着营房前高高飘荡的“灰鹫”军旗,李安民勒住马缰,放声高喝:“玄雀旗下黑鸦军李安民在此,特意拜会灰鹫军岳卓然,无耻小人可敢出营一见?”
或许是积怨已久,又或许是烈酒壮胆,李安民纵马疾驰,竟然到了灰鹫军旗下。“岳横天”之祸使灰鹫和黑鸦之间产生了隔阂,灰鹫统帅岳寒枝甚至不惜率军围困黑鸦军轻风曲。而后沈乘月被断一臂,放逐至大汉之外,这才避免了两军之间的内斗。可却免不得黑鸦和灰鹫势同水火,如今李安民孤身一人竟然敢独自挑营,灰鹫旗下又岂会容忍。
“黑鸦小贼,竟然赶在我军营前放肆,莫不是欺我灰鹫无人?”李安民话音一落,就见灰鹫军中飞出一对人马,他们个个身着血色军甲,手持大刀将李安民团团围住。
“哼,我无意挑衅,只想代表我个人,来找岳卓然一叙。”面对着重围,少年郎凛然不惧,只见他端坐马上,高昂着头颅,冷声暴喝道。
帅帐之中,地狱阎罗岳寒枝稳稳坐在帐中,李安民一人一马来挑营的消息自然是传到了他的耳畔。可是这素来暴躁的地狱阎罗这会却成了笑面佛,不急不缓的端起了案上的茶碗,轻轻品了一口,出声言道:“烘瞳州果然不愧茶州之名,烘王倒是有心了。只不过老岳是个粗人,在我看到这喷香的茶水倒是远不如北狄人腥臭
的浊血可口。”
灰鹫军帅帐中,除却岳寒枝外还站了一众灰鹫军中将令统帅,他们听闻了岳寒枝的话不由得心里一凛,倒是摸不清自家将军到底在打些什么主意。倒是帐下一角有一人耐不住性子,跳将出来拱手拜道:“伯父,黑鸦军一个小小军卒竟然藐视我灰鹫威严,敢上门叫板,实在是没把您这个灰鹫将军放在眼里,还请叔父下令,让小侄率人将起拿下,以正我军威名。”说话这人一身血色将袍,双眼之中却是阴鸷,正是那卑鄙无耻的岳卓然。
岳寒枝置若罔闻,继续品了一口烘瞳州的好茶,继续说道:“这般好茶放在我这儿实属浪费,来人啊,早听闻沈帅和白家老儿皆好茶成瘾,记得分成两份送与两位府上。”话音未落,岳寒枝愣住片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对了,胡边草那个老东西也好这口,将白家老儿那份一分为二,一并送到黑鸦军帅帐内。”
“是,将军。”帅帐中岳寒枝身侧跳出两个亲卫,拱手称是。帐中诸将问听岳寒枝这般言语顿时心领神会,纷纷双唇紧闭,默然不语。反倒是岳卓然问听此言,顿时暴跳如雷,只见他脸色狂变,也顾不得军中礼节,暴喝道:“伯父,李安民这小子敢挑上门来,必定是受了他胡边草的指示,你为何还要分他烘王重礼,莫不是怕了他不成!”
此言一出,帅帐之中顿时鸦雀无声。只见帐中诸将纷纷侧目,眼露寒霜,望向那岳卓然。地狱阎王闻听此言也是面若冰霜,他冷冷的望向自家侄儿,暴喝道:“军中何来伯父子侄,莫不是以为横天死了,你成了岳家年轻一代的首领便敢教老夫做人了不成?”
此言一出,帅帐中站在一旁的岳四海跳将出来,一脚便将岳卓然踹到在地,冷喝一声:“闭嘴。”紧接着他跪倒在地,冲着岳寒枝跪拜道:“将军息怒,岳卓然毕竟年轻气盛,一时气愤,说话失了分寸。待末将将其带回后,定严加管教。”这岳四海正是岳寒枝胞弟,同时也是岳卓然的父亲,这会见大哥岳寒枝暴怒,为了保住儿子性命,他顶着重压跳了出来,求情道。
岳寒枝深深望了自家二弟一眼,顿时挥了挥手,对着手下将士说道:“本将倦了,都散了吧。对了,将黑鸦那小子赶走,省得他聒噪,搅得本将不得安生。对了,切莫伤了他。”
此言一出,帅帐中诸将四下散去。岳寒枝亲卫率队直至营门,面对着李安民冷声喝到:“黑鸦军的小子,大帅今日倦了,不与你计较,速速滚开,否则休怪我们手中的大刀不长眼睛。”
李安民闻听此言,顿时狂笑两声,只见他从马背之上高高跃起,顿时运起锋利剑意,在指尖凝成剑气。剑气三尺,凝而不散,李安民指尖挥动,就在地上写出起字来。剑气锋锐,笔法苍劲,在灰鹫军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就见大地之上出现了“战书”二字,可“书”字尚有一点未成,剑气忽然消失不见。李安民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只见他双眼紧闭,传出了阵阵鼾声。
“这这这,这小子不胜酒力,居然睡着了。”
第十二章 世上竟有另一个你
繁星点点,月光铺洒。白昶州中,方圆客栈里灯火通明。雒安城里的豆腐郎贾老实,摇身一变成了方圆客栈掌柜,正面若寒霜的瞪着周家三子。原来自打周家三根将楚慕寒连同邻家小妹章睿儿带入方圆客栈后,嘴里没个遮拦,竟让暴露了他们蜂巢暗子的身份。十六年前蜂巢之名传遍天下,只不过在白昶州传扬的却是恶名。原因倒也简单,只不过是因为白王有幸,荣登了蜂巢必杀十恶名单。人人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事实却不尽然。在白昶州这个汉蛮交融的大汉边陲,百姓们二中闻听,目光所示皆是当权者想让你看到并且坚信的事实。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楚慕寒带着章睿儿,跑了!
楚慕寒带着章睿儿入了大陵山。
在他的带领下,两人驾轻就熟的来到了一个山洞,这个洞穴是楚家父子在山中的栖息之所,里面存放着一些水和干粮。
章睿儿的情绪还是很差,蜷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楚慕寒猎了两只野兔,找些干柴烘烤起来。
“小睿儿,吃些吧。”楚慕寒扯下一只烤熟兔腿,递给了神情憔悴的少女。
章睿儿摇了摇头,没有伸手去接。
“睿儿,我们要振作起来,是巨蟒害得我们失去了至亲,又险些落入蜂巢恶人之手。之所以落魄,皆是因为我等太过弱小。听闻大陵山中有强大的修士,我们接下来变去寻他拜师学艺,有朝一日好找那巨蟒报仇才是!”楚慕寒盯着章睿儿,出声说道。
听闻报仇二字,章睿儿抬起了头。眼神中满是怨恨与怒火。
“好,寒哥哥,我听你的。”章睿儿接过兔腿,默默的吃了起来。
见章睿儿愿意吃东西,楚慕寒舒了一口气。他稍加思索,继续说道:“只是据说这大陵山伸出藏着不少从南蛮子那里逃窜而来的凶兽,异常危险,我们还需多加谨慎。”
章睿儿点了点头,出声问道:“寒哥哥,你知不知道它们在何处?”
楚慕寒皱了皱眉头,无奈的说道:“我只听父亲说过,在一片寒潭之中,曾听闻诡异嘶鸣。”
章睿儿闻声点了点头,秀眉皱了皱,出声说道:“寒哥哥,此行艰难。那日狂风之中,宋爷爷悄悄塞给你了一个剑匣,必定是有奇异之处,你不妨看看?”
“正有此意,不过你有没有觉得那日宋爷爷有些奇怪?”楚慕寒取下剑匣,就要打开,出口说道。
“是有一些,周家三兄弟展开修为,可是宋爷爷却没有受到影响,哪里有半点垂垂老矣的模样。不过看起来倒像是为我们考虑,应该没什么恶意。”章睿儿回忆起宋老头今日的表现,也觉得有些怪异。
“说的也是,若是图谋不轨又何为我们开脱。”楚慕寒点了点头。
两个少年围在篝火旁,打开了木匣。
看到木匣内的东西,两位少年都面色怪异,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彼此。
“这这这,这就是宋爷爷说的剑?”楚慕寒着实被惊呆了。
自从发现自己:背上的蟒图与这匣子有了共鸣,他心中就隐隐期待。可打开剑匣,里面装着的居然是一块黑乎乎的铁块。若不是一端有剑柄,恐怕没人会相信这是一柄剑。
“莫不是修士奇异,用的宝剑
都是这般模样?”章睿儿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解释可以解答他们心中的疑惑。
楚慕寒点了点头。
宋老头不知道,他的临别赠礼让两个少年对修士的兵器产生了如此大的误解。
楚慕寒伸手拿出“宝剑”,想要仔细观察。可剑一入手,他的后背就感到一阵燥热。
“寒哥哥,你......”
章睿儿一脸惊讶的望着楚慕寒的后背,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楚慕寒忍住后背的燥热,见小睿儿一脸的惊讶,连忙问道。
“你的身后也有虚影,就是你说的黑首青身的巨蟒!”章睿儿拍了拍胸口,顺了口气,出声说道。
“什么!”楚慕寒大惊,他连忙丢掉手中的“宝剑”。
“咣当。”剑落在地上,震起一层土灰。
“消失了。”章睿儿瞪圆了眼睛,惊讶的说道。
楚慕寒一言不发的盯着地上的“宝剑”,一副沉思的模样。
“罢了,先看看宋爷爷所说的册子。”过了许久,楚慕寒出声说道。
说罢,楚慕寒拿起剑匣里的册子。册子破破烂烂,封面上写字“锻剑诀”三个大字。
楚慕寒打开书卷,上面却不是文字,而是一个个如蝌蚪般的符号。
细细观察,符号仿佛动了起来,楚慕寒只觉得头晕目眩。
章睿儿目瞪口呆的看着楚慕寒后背升腾起的巨蟒虚影,再次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巨蟒仿佛活了过来,狂躁的上下翻滚。黑首狰狞的张大了嘴,锋利的獠牙不停突刺,青色的蛇尾不停的拍打着地面,带着无尽的威能。
见楚慕寒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眼神却很空洞。章睿儿虽然害怕那巨蟒,但她更担心楚慕寒的安全。她冲到楚慕寒身前,焦躁的喊着:“寒哥哥,醒醒,寒哥哥!”
此刻的楚慕寒也是满心惊骇。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浅蓝色的天地,这里满是浓雾,一眼望不到头。
“有人吗,这里是哪儿?”楚慕寒有些焦急的呼喊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他试着往前走,没走几步就听到了一阵阵嘶吼声。
他循声望去,就见一群群身着制式铠甲的人向他冲开,他们身后还有一批批体格庞大,形态各异的猛禽凶兽,气势汹汹的向他冲来。
速度很快,转眼见就到了他的身前。楚慕寒大惊失色,这就要闪躲,却发现他们竟然穿过了自己的身体。
“难道他们是虚影?”楚慕寒心中暗道,顺着这批人前进的方向望去,他们的目标居然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白发老者。
老头佝偻着身子,身体枯瘦。看到老者手中拿着的东西,楚慕寒呆住了,居然是匣子里装着的那柄剑!
一瞬间,这批人马凶兽就跟老头交汇在一起。
老头身躯一震,气息激荡开来。他拔地而起,轻轻挥舞着手中的“宝剑”!
一瞬间,剑光四散开来,整片天地只剩下了那耀眼的剑光。
天地间瞬间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了满地尸骸,老头竟然将他们屠戮了个干净。
冲天的剑光卷起层层血浪,惊的楚慕寒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刻,老头转过了身
子,楚慕寒惊讶的发现他竟然望着自己。
只见老头笑了笑,挥了挥手,一个个蝌蚪般的符文钻到了自己的脑海之中。楚慕寒骇然,刚要呼喊,就感觉一阵清风吹过。刚刚奇异的画面消失不见了,满地的尸骸没了,老头也消失不见。只有那把剑笔直的插在地上。
而楚慕寒的脑海里出现了“锻剑诀”三个大字。
“吾名烛庸,
凡尘之中一铁匠,
独爱剑,故一生铸剑。
凭借铸剑之法破入先天,踏上修行之路。
后研习各界炼器宗门锻剑之法,采众家之所长创出独家修炼之法。
名曰,锻剑诀。
此诀可借所炼之剑威能,无限突破。
怀璧有罪,被奸佞所污,妻儿惨死。
吾一念成魔,闯下泼天大祸。
后欲炼制九品神器,名曰三尺青锋。
无奈剑未成,仇敌已至。
不惧身死,不忍道消。
故留下此念,有缘人若愿报吾仇,担吾过,可拔出青锋剑继承吾之传承。”
“原来这是烛庸老者的神念。”楚慕寒默念道。
对于修士功法,楚慕寒不甚了解。但锻剑诀无限突破的特点却引起了少年的注意。刚刚又见到了烛庸挥剑灭众生的无上神威,楚慕寒大为所动。
与其去那虚无缥缈的天道门去找机缘,倒不如将这份实实在在的奇遇握在手中。
少年郎心中这样想到。
楚慕寒走上前去,就想拔出三尺青锋剑。可谁知刚一接触剑柄,一股强大吸力传了过来。他再想收手,却发现已经无能为力。
巨大的吸力带着烈火般的灼热,疯狂的吸收着楚慕寒的精气,他在一瞬间就萎靡下来。
“啊,烛庸老贼害我!”楚慕寒眼里带着不甘,无力的呐喊着。
数息之间,楚慕寒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就在生气弥留之际,一股清凉的气息涌来,楚慕寒就这样昏迷了过去,耳畔传来阵阵焦急的呼喊:“寒哥哥,寒哥哥,醒醒。”
原来是章睿儿。
巨蟒虚影浮现不久,一股火热的气息就在楚慕寒周身疯狂的肆虐开来。看到楚慕寒一脸的痛苦,章睿儿焦急万分。
就在此时,那黑首青身的巨蟒对着章睿儿狂啸一声,之前睿儿身上出现的青绿色的蛇影也浮现了出来。
肉翼扑闪着,带着无尽的寒意。
睿儿见状,毫不犹豫的抱住了痛苦不堪的楚慕寒。想要用自己身上的寒意来驱赶楚慕寒身上的火热。
虽然只有数息时间,可刺骨的寒意已经让睿儿有些承受不来了。
睿儿浑身打着冷颤,死死的抱着楚慕寒,终于扛住不体内森然的寒意,昏迷了过去。
这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你的命数已定,注定是民儿的梦里人,又能逃到哪里。”忽然间,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山洞中凭空出现了一个老迈的身影,他拄着拐棍,慢慢悠悠的挪到了二人身前,正是宋老头。只是每走一步,宋老头原本佝偻的身形便挺直了几分,待走到两人身旁,这老者才一把撕掉覆盖在脸上的假面,赫然是李安民的老爹蜂巢李老鬼!
第十三章 将军灌顶 话别流萤
话说少年郎趁醉约战岳卓然与灰鹫旗下,虎目含威,指尖剑意化气,大手一挥,就以指为笔,以地为纸写下战书一封。却不曾想少年忽然噗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这一下子吓坏了岳寒枝的亲卫,毕竟大将军特意嘱咐不许伤他。灰鹫亲卫连忙上前,伸出手指探在李安民鼻尖,只感到其呼吸平缓,耳朵微动竟然听到了阵阵鼾声。亲卫哭笑不得,哭丧着脸对着身旁众人说道:“这小子竟然睡着了。”
待李安民一阵口干舌燥,忍不住出声讨要。“水。”双眼未抬,先有声音传出,却不曾想真有一阵脚步声响起,给李安民端来了一只大碗。少年郎顾不得打量来者,只是接过水碗,咕嘟咕嘟的朝嘴里灌了进去。一阵甘甜入口,李安民感到很舒服,仿佛甘霖浸润,透体通常。
“哼,臭小子不知道死活,居然跑到岳寒枝门前寻衅,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一阵饱含威严的声音响起,李安民心底一个激灵,这才抬起头来望向说话之人,赫然是黑鸦军大将军,号称不知如阴的毒士胡边草。
少年连忙坐起身来,恭敬拜倒:“见过将军。”说话间,李安民就下翻身下床。胡边草见状,冲他挥了挥手,出声说道:“切莫着急,此次安平之行,不同于与北狄的小打小闹,古往今来,战争二字向来都是由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的。如今你不过人境初期修为,能否自保尚且不知,待我实战灌顶之术,为你梳理筋脉,替你破除人境之中所有桎梏,也好尽快成长。”
“灌顶之术,那是何术,对将军可有损伤?”李安民自然听说过醍醐灌顶,想来也是对自己有极大地益处。可是天下哪里有白得的午餐,只怕这灌顶之术对施展者来说怕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婆婆妈妈,哪里有男子汉的样子。你是我黑鸦军一员,此次太子平叛,九州诸王都会派兵援助,我军部守边四军也有兵马将至。你这次出去,不仅仅代表你自己,更代表了我胡边草,我黑鸦军,我玄雀旗,要是给我丢了人,哼哼,我定要你好看。”胡边草闷声喝到,说话间就跳到床榻之上,盘膝坐在了李安民的身后。
可是即便胡边草将话说的如此直白,可李安民心底还有些担忧,就苦着脸对着胡边草说道:“可是,将军。”
“沈帅早就下令,明日今日便要出发。眼看着到了出发的时辰了,你切莫拖沓,一定要在出发之前为你灌顶成功。”胡边草拍了拍少年郎的肩头,悠然长叹,接着出声说道:“我明白你心中的顾虑,只是李安民,如今我巍巍大汉已经乱起,你要以最快的速度成长,否则,就要来不及了。”
只见胡边草身上红光大作,干瘪的躯体不停的摇摆。黑鸦大将军将一只手掌放在莫莫头顶,只见天地气息凝成甘露,一点一点的往李安民的头部渗入。
而李安民面带痛苦,仿佛已经失去了灵智,安静的盘膝坐在季掌柜的身前。
大概是在痛苦的巨压下,少年郎脸色狰狞而且扭曲,手臂与脖子上的青筋暴涨。
那一刻,李安民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他不明白此刻自己体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身体之中蓝光大作,诡异而奇妙。与此同时,剧痛之下,有阵阵破碎的声音响起,李安民顿时感觉到身体一阵轻盈。
终于,胡边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只见他脸色惨白,头上布满了汗珠,就连嘴角那双永远翘着的八字胡也终于垂下,流下一滴滴汗水。
“还有时间,去跟流萤拜别吧。你安心前去,流萤早已拜我为师,不管你在与不在我都定然不会叫她被人欺负,受半点委屈。”胡边草沉声一喝,接着又虚弱下来,对着少年说道:“好了,你快去吧,我需要休息片刻。”
这还是李安民第一次见到胡边草虚弱的模样,心底一阵担忧。虽然不愿离去,但他心中又放心不下自家妹子。自己即可便要赶赴安平州,总要在离去之前跟流萤道别才是。李安民心底打定了主意,便对着胡边草恭敬地拜了拜,一脸郑重的说道:“小子定不忘将军大恩,将军还请放心,此次安平州之行,安民定然全力以赴,为太子平叛乱军,保我大汉河山。”
言罢,李安民转过头来,毅然决然的朝着玄雀城走去。
胡边草抬起头来,看着少年离去的身影,口中喃喃道:“小子,我只需要你平安啊。”话音说吧,他低下头来,轻声呢喃道:“白衣啊,我找到了你家小姐的后人了。自打他进了玄雀军,我感受到了那道气息,他体内那道蓝光与你家主人赐予你的一般无二。白衣啊,你泉下有知,尽可安心了。”说话间,胡边草摇晃着身子,踉踉跄跄的走到了帐中案台之上。虚弱不堪的他一屁股坐在了案台前,拿起了案台上的酒壶,轻轻地抿了一口。只见胡边草的眼前微微眯起,似乎又看到了白衣站在他面前,正浅浅笑着。
胡边草清晰地记得,那一日,漫天飞雪,一袭白衣伫立在这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宛若一枝挺立的素色梅花,傲然迎着漫天风雪。偏偏回首,只对望了一眼,心中已成永远。胡边草看到白衣的眼眸中,是雪,是星,是日月流转,是春秋冬夏。
白衣看到胡边草的眼眸中,只有自己。
话说李安民一路快马加鞭赶往玄雀城,狂奔不止,终于赶到了自家宅院之中。还未到家,李安民就看到自家门前呆呆伫立着一个俊俏的小姑娘,正是自家妹子流萤。只见流萤面容翘嘴,嘴角紧紧地抿着,一脸急切地望向门外。待李安民赶回道门前,流萤见到大哥才终于露出了笑脸。只见小丫头双眼里闪烁着难掩的欣喜,眉弯眼笑,眯成了两条弯弯的月牙儿,兴奋地喊道:“哥!”未等李安民靠前,小丫头就飞奔出了门外,直直的扑向大哥,一下子趴在了李安民的肩头,像小猫一般的把脑袋在李安民的脖颈上蹭了蹭,甜甜的又喊了一声哥。
抱着自己的妹妹,李安民一脸笑意。只见他痴痴笑着,调侃道:“小丫头那么大了,怎么还是这般粘人。”
“就是这般粘人,不光现在,流萤要粘大哥一辈子。”小丫头闻听这话似乎有些不乐意了,气恼的说道。只是话音未落,就听流萤的声音渐渐一软,低声说道:“大哥,此次安平州一行,你可一定要多加小心。若是能见到二哥,帮我告诉二哥,流萤想他。二走的匆忙,临行前也没有知会我一声,莫不是流萤做错了什么,惹得二哥心生烦躁了。”
说话间,流萤竟然生生抽泣起来。李安民也感到肩膀之上生出了几点湿润,他知道自家妹子一定是伤心的落泪了。李安民后撤半步,双手轻轻扶住了流萤圆滚滚的脸庞,柔和的说道:“流萤莫要多想,你二哥定是走的匆忙,来不及跟你说一声。放心,大哥这次前往安平州,若是见到了你二哥,一定会好好教训他,竟然惹得我家妹子垂泪至此。”
问听大哥柔和的话语,流萤心底的委屈更盛,一下子哭的更大声起来。只见眼泪一边流个不停,流萤边说道:“流萤生怕自己的病成了大哥二哥的拖累。昨晚听到了你要去安平参战的消息,可左等右等,等了一夜也不见大哥回来,流萤还以为大哥是嫌弃了我这个病秧子。学着二哥一样不告而别,扔下了我这个拖累了呢。”
看着流萤伤心垂泪的模样,李安民一感觉一阵心痛。听闻妹妹在门前苦等了一夜,李安民心中的愧疚更深了几分。他走上前来,伸出双手环抱住自家妹子,一边轻轻拍抚着流萤的后背,一边轻声说道:“傻丫头,这天下哪里有哥哥不要妹妹的道理,大哥永远都不会不管你。”
在李安民的安抚下,流萤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只见她抽泣渐止,就拉着李安民朝着宅院里面走去。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流萤一边走着,一边神秘兮兮的对着李安民说道:“大哥,大哥,你快看是谁回来的。”李安民闻听这话,顿时皱起了眉头,直到走进门来,他才恍然大悟。
只见方一打开宅院木门,顿时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就映入了眼帘。李安民定眼观瞧,发现瘫坐在地上的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不是它物,正是大黑。原来大黑自打姑衍山里为李安民和白贞贞吞下了致命一击后就不见了踪影,可没想到在李安民即将前往安平州之气又重新寻上门来。只是此时的大黑与之前有些许不同,竟然精壮了几分。流萤趴在大黑身上,轻轻地抚摸着它黝黑的长毛,大黑也是一脸享受的模样。李安民见状,也忍不住蹲下身子伸手去摸,可是手还未接触到大黑的身体,李安民顿时就感受到了一阵寒芒。抬头一看,李安民就看到大黑的狗头正对准了自己,犬目好似人眼,里面布满了警告的寒光。
李安民心生凛然,顿时回想起了老爹临行前曾经说过,只要自己出去,大黑就一定会保护在身侧。
第十四章 赶赴安平
北境的秋来的更早些,距离第一片树叶泛黄也不过短短数日,秋凉已经分外明显了。李安民牵着一匹精壮的黄骠马,踏着遍地黄叶,朝南而去。大黑用它硕大的头颅在流萤身上蹭了蹭,静静的看了流萤许久,最后抬起四蹄,摇晃着身子,也消失在了宅院之中。
不多时,玄雀城南门外多出了少年的身影。少年牵着马,身后跟着一只肥硕的大黑狗。少年的步子走的很慢,似乎是有不舍,又似乎是有畏惧。他几度回头,却只看道玄雀城的秋风打着旋儿,卷起枯黄的落叶翩翩飞舞。“唉、罢了。”少年悠然长叹,怕是无人再与他送别了。这一转头,便不再踟躇,麻溜的翻上马背,一手勒住马缰,另一只手挥舞着马鞭,一脸果敢的喝出一个:“驾”字。这一受力,马儿当即发出一道“唏律律”的嘶鸣,就撩开了四蹄,朝着前方狂奔而去。
李安民端坐在马上,方行数十步就听到了身后又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未来得及惊诧,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娇喝响起:“臭木头,死木头,呆木头,莫不是连一句道别的话都不愿与我说吗?”
少年郎闻声回头,就看到玄雀城南门前出现了一排身影。夏言溪抱着满眼通红,脸生哀怨的流萤、扛着巨锤的黄大师挺着大腹便便,正露出一脸豪爽的笑意、方才施展灌顶执法不久的胡边草脸色仍旧煞白,他在三先生沈渡辽的搀扶下方才站稳了身子,看着李安民一脸的风轻云淡。除此之外,沈家大总管何老竟然也现身于此,他虽面容苍老,但却精神抖擞,他一边抚须一边眯着眼睛,看向李安民时脸上露出了笑意,似乎认准了这少年郎未来可期。
当然,最令李安民心神一震的还是那一身红袍,跨着枣红色骏马朝着自己一路疾驰的女子。只见红缨哭红了双眼,泪水在风中飘散,但她却顾不上去擦拭或者轻浮。她只是一脸执拗的紧紧盯着少年,紧紧地抿着嘴巴,似是委屈到了极点。
少年有些茫然,他不知道方才自己顾盼流连,是不是在等她,是不是盼望离别前在见到红缨一眼。李安民不知道,只是在红缨翻身下马朝着自己狂奔而来时跳下了马背,张开了双臂。撞了一个香玉满怀,无关风月,只是心底有了片刻的安宁。老爹走后,宅院还在,可是家没了。心灵是去了停驻的港湾,李安民成了一个漂泊的旅人,处处停歇,可却无半点归属之感。只是仍要照顾弟妹,只是仍有军务缠身,忙碌之中,单薄了心底的孤独。
美人入怀,流下了滚烫的热泪,泪有余温,暖了少年的身子,也暖了少年漂泊的心。大手轻轻地拍抚着红缨的后背,埋头怀中抽泣不止的红缨蓦然垂泪。李安民思考着该说些什么话,却总觉得言辞匮乏,或者说是视觉没有签到好处的词汇可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境。李安民迟疑许久,还是没有说出只言片语,只是抱着痛哭流涕的红缨,安静的抱着。
良久,红缨的抽
泣渐止。她后撤半步,离开了李安民的怀抱,抽出腰间的短刀,撩起秋衣割下了红袍的一角。红缨也顾不得男女之别,直接将这一片红衣塞到了李安民的怀里,轻轻说道:“一旦摊上了战场,局势就将瞬息万变。你一定要将这角红袍缝在内衫之中,就贴着你的心窝子,好让你时时刻刻都记得,玄雀旗下,有人牵挂着你。”
李安民的嘴唇有些干涸,听闻红缨的话他想要开口表明心迹,自己或许并没有将她放在心里,只是将她当做了临时的一个依靠罢了。他的双眼之中感动与愧疚参半杂陈,心中有话,双唇未开就被一根玉指按在了唇上,红缨直勾勾的望着李安民,似是威胁,又似是警告的说道:“安心的离开,休要再多言一句。事关你我,且看天意吧。我的傻木头,我只愿你平安归来。”
话已至此,李安民自然不再多言。他抬头望向玄雀城南门下排成一排的众人,心中无限感慨。只见少年冲着几人挥了挥手,高声呼到:“小子承蒙诸位照顾许久,自会铭感五内,再次现行谢过。若此次安平之行得意平安得返,必亲登门庭,谢诸位之情。”
众人闻听此言,都露出了一脸笑意,齐声高呼,回应道:“我等就在这玄雀旗下,静候少年一展拳脚,得胜凯旋。”
闻听此言,李安民壮怀激烈,再次拱手拜谢。只是方要转过头来,却看到玄雀城满门之上,高高伫立着一个身着一袭白裙的俏丽女子,只见纯白衣袂在风中纷乱,宛若黑瀑的发丝在风中乱舞。白贞贞深情款款的望着少年,只见她将手放在最小,媚眼如丝的吐出了一口芬芳。随后她笑颜如花,就在这瑟瑟的秋风中消失不见。李安民顿时回忆起了那晚双唇之上的温润与柔软,忍不住会心一笑,就跨上了骏马。只见马鞭挥舞,少年郎纵马前驱,再不回头。
金凤军帅帐之中,沈遗南稳稳地端坐在案前。他的面前摆着一片安平州的沙盘,上面插满了红蓝相间的两色旗帜,沈遗南观察了许久,终于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的喃喃说道:“安平,安平,平静安宁,万万没想到这第一把火居然烧在了大汉粮仓啊。”
腰悬青锋剑,少年李安民一人一马一狗,就消失在了北境的苍茫之中。
话说玄雀城本就是流放凡人之所,故而本就在九州之外。而天下九州,距离玄雀军最近的是磐岭州。李安民此行的目的地在安平州,可是欲至安平需要先过磐岭。磐岭州地如其名,多巨大怪石,甚至连磐岭九郡也大都是由巨石堆砌而成的,是名副其名的石头城。故而磐岭州又名石头州,当年大汉开国皇帝刘洪武分封天下,将磐岭州分到了非刘氏的异姓王名下。磐王王富贵本是为刘洪武驾车的马夫,知道又一次救驾有功,这才被刘洪武提拔到了军中。常言道英雄不问出处,这王富贵倒也颇具军事才能,居然屡立奇功,最后掌管了天下九州之一的磐岭州。他
本是目不识丁的粗糙汉子,可是封王之后,王富贵便要求其后人钻研书籍学术。磐岭州本就处在偏僻之处,而其一旁又有强悍异常的大汉边军守御北疆,故而不管是财力还是兵马,在九州之内都处于下游。可王家却也不叫委屈,只是安分守己的守好自家这片地儿,倒是也传承了千年。
这会天色已晚,况且李安民坐下黄骠马也已经四蹄乏力,跑不动了。眼见着前面出现了一处村镇,李安民便叫大黑狗到山里自己寻些吃的,自己则去小镇里休整一晚。这大黑通人性,况且又十分强大,李安民倒也放心它独自离去。
话说李安民手签黄骠马,沿着小镇一路摸索,终于寻见了一处客栈。李安民驻足良久,就见客栈牌匾上书写着“方圆”二字,堂内有一高手汉子坐做食客面前,正在讲戏说书。只见其人眉眼传神,透着神采,李安民顿时就被吸引,牵着马停住了脚步。堂内小二见状,走到李安民面前,接过李安民手中的马缰,出声问道:“小爷,敢问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李安民打眼一瞧,只见这点小儿面容稚嫩,约莫与自己同岁,只是其身形异常高大,说起话来也是满带着沉稳之气,倒是与他那弟弟陈凡凡有几分相似。李安民对着小二轻轻一笑,出生回答道:“兄弟无须客气,看您这模样跟我差不多大小,我叫李安民,今晚想在贵店暂住一晚,你就叫我小民就是了。”
“嘿嘿,兄弟客气,你叫我文武就可以。这雨石镇上可是好些时候没来过陌生人了,我看你是从罪城里过来的?”名叫文武的店小二一边牵着马,一边出声询问李安民道。
听闻罪城二字,李安民脸色顿时有些不爽,所以轻轻地说道:“我出身玄雀城,乃是大汉边军玄雀旗下黑鸦军军士。”
身为店家,端茶递水了那么些年,文武自然是养成了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事。他双眼明亮,心思通透,见李安民面露不爽,赶紧连连告罪,出声说道:“玄雀城,玄雀城。兄弟莫怪,只是这玄雀城位于九州之外,况且名声不显,在九州里鲜有人知。我这人最笨,故而一时说差了,兄弟切莫见怪。您还是到里面坐下,我今儿带掌柜的做主,送您一壶好茶来赔罪可行?”
李安民本就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见文武态度诚恳,心中的气愤早已消散了大半。况且他心中也清楚,这罪城之名早已深入人心,怕是一时半会也改不回来世人对他的印象。李安民轻轻叹了口气,冲着文武摆了摆手,出声言道:“罢了,兄弟也不是刻意为之,倒是我太过计较了。”
文武闻言轻轻笑了两声,接着说道:“好,兄弟实诚,那在下也给兄弟讲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也就是我家铺子距离玄雀城近些,这么些年来也接待过几位玄雀城的客人,这才知道玄雀城是什么。我看你这是要往南走,你可要记得,越是往南,人们就越是只知罪城,不知玄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