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鬼师出 廖师现
眼见着许本草魂断姑衍,藏身在一旁的鬼师轻蔑的瞥了一眼枯藤上飘荡的“汉”字血旗,暗暗地摇了摇头。怅然叹息后,就见鬼师双手挥动,禁制乌光转瞬就到了光门之上。
“呵呵,都留下来吧。”
鬼师嗖的一下跳到了众人眼前,森然说道。
话说白素素怀抱着妹妹,紧绷着俏脸。当这个长獠鬼脸黑袍人一出现,光门四周就浮现出一圈乌光。乌光乃是正是北狄大能留下的禁制之力,在乌光的蚕食下,光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一圈一圈的缩小。
听到森然声音响起,场中众人纷纷转头望向鬼师。韩忠嗣手持大戟,立在众人身前,瞪圆了双眼,一脸警惕的盯紧了眼前黑袍人,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怎会在此地,意欲何为?”
鬼师冷笑两声,转头望向了韩忠嗣,藏在长獠鬼面下的一双眸子黑的纯粹,摄人心魄。他轻甩袖袍,身子一正,冷冰冰的说道:“夜下鬼,鬼师。”鬼师自报家门,声尤未落,就见一团团乌光从他的身体中飘散出来。以天地为纸,以禁制之力为墨,勾勒出了一页页鬼画符来。符印乌光隐转,朝着场中众人纷纷落下。这时,鬼师冰冷的声音更添了几分嘶哑重又响起:“特为点化尔等而来。”
“点化?”韩忠嗣等人听得诡异,望着漫天符印不由得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自然心中犹豫不决。
李安民见天边鬼画符,细细一打量瞬间脸色苍白。这鬼画符正是他识得的先民文字,少年郎连忙站起身来,冲着韩忠嗣连声吼道:“玄雀军的兄弟们小心,这符印写的是奴字,想必是奴役之法,速速闪开。”
平地一声雷。
李安民的声音一响,韩忠嗣瞬间回过神来,看向鬼师的目光瞬间冰冷。或许先前自己一行兄弟发狂,怕是跟眼前这个神秘人脱不了干系。身后猛虎虚影浮现,韩忠嗣手臂上的青筋瞬间爆现。只见手中大戟轻震,韩忠嗣瞥了一眼正在缩小的光门,扯着嗓子沉声喝道:“白家小姐快走,兄弟们随我断后!”
韩忠嗣身后跟着十数位玄雀兵卒,正羞愧与先前发狂的伤了袍泽,这会听到韩忠嗣发下断后的命令,一瞬间神色一凛,尽皆握紧了手中兵刃,小心翼翼的团团围住了鬼师。尤其是岳卓然,手里提着鬼头刀,更是朝着白家两女靠近了几分,口中喊道:“掩护白家两位小姐撤退。”
“呵呵,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或者离开姑衍山。”鬼师鬼魅般的狂笑两声,说话间就见他大手一挥,乌光气息更盛,吞噬光门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光门收缩的极快,眼见得就只剩下了一人腰身般粗细。除却自己姐妹二人外,姑衍山中还有李安民和蒋通二人先前并没有发狂。白素素回望了两人一眼,心中正纠结是否让他们两人先行撤离。就在此时,李安民留意到了白素素脸上的纠结,就连声说道:“白小姐,事到如今容不得我们有片刻耽搁,你快走!”
素素闻声,终于不再犹豫,转过身来就抱着白贞贞,朝着正在收缩的光门冲了过去。与此同时,李安民跳到了蒋通的身前,静静地守护着又已经入了定的蒋通。而玄雀军卒们也动了起来,他们全神戒备的一步一步的朝着鬼师逼近,用身体组成了肉墙隔断了鬼师和白家两女。
白素素沉叹一声就不再犹豫,一脸果决的朝着冲到了光门之前。光门已经收缩到不能同时容纳姐妹两人一起通过,于是白素素灵机一动,就用手托住妹妹的身体,先将其递了出去。见白贞贞已然出了姑衍,白素素自己就要爬出去。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一道破风声传来,白素素来不及思考就被一掌击中,整个人飞出了数步远。
知道再抬起头,就看到原来是岳卓然突然发难,暴起一击将白素素推离了光门。
只见岳卓然脸色微寒,堂而皇之的朗盛说道:“姑衍山的禁制我也有所耳闻,那可是堪比天境的威力,凭借我们得实力根本抵挡不住。我灰鹫岳家已经没了岳横天,不能再没了我岳卓然。卓然此番无奈之举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灰鹫军。白小姐还请放心,我岳卓然发誓,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将白家二小姐安全送回白鹭帅帐的。”话音一落,岳卓然毫不犹豫的将身子一扭,转眼就顺着光门钻了出去。
“岳卓然这个无胆鼠辈,自私自利的小人,真乃灰鹫之耻,玄雀军之耻,大汉之耻。”韩忠嗣等将士看到岳卓然的行径,一时间尽皆义愤填膺,咬牙切齿的唾骂起来。李安民神情也有些错愕,虽然黑鸦与灰鹫两军因沈乘月之事生出了间隙,可他依旧万万没想到岳卓然居然做出了这等无耻之事。他也是满脸怒色,沉声说道:“明明是贪生怕死,却自欺欺人的妄言灰鹫不可无他,真懦夫也。”
当众人心生不满,对岳卓然唾骂之时,白素素的反应倒是出人意料的冷静。只见她的脸上古井无波,只是静静地看着岳卓然逃离了姑衍。她看到光门终于被乌光吞噬了干净,彻底的消失在了姑衍山中之际,她扑了扑白裙上的灰土,就握紧了紫薇剑,静静地走到了韩忠嗣的身旁,和玄雀将士们站在了一起。
鬼师看到这一出小插曲也饶有兴致的笑了起来,轻言道:“玄雀旗下竟然出了这等人,真是可笑,可惜,可悲,可叹啊。”说话间,乌光符印落在眼前,玄雀兵卒们奋力地当,可到不管是刀枪剑戟,还是各色天地气息,明明是直冲符印而去,却尽皆落到了空处。一时间众人的脸上尽皆附上了一层寒霜。
鬼师脚底发力,一下子腾空而起,立在先前许本草施展修为生出的藤蔓之上。
“奴印封印!”鬼师轻喝一声,乌光符印瞬间像是燃烧了一般,速度暴涨起来。玄雀兵卒们用尽了法子,却都无济于事,只能任由符印飘飘然落入自己识海之中。符印方一入体,新卒们就都捂着脑袋蹲在地上,不住地哀嚎起来,就连实力最强的韩忠嗣和白素素也不例外。当然,也有符印落在了李安民和
蒋通的头顶,眼见得蒋通眉头紧蹙,似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一般。李安民心中惊骇,瞬间全身都绷紧了。可是符印刚一入体,李安民怀中某处就生气了一丝凉意,一瞬间就将怒意符印吸收了干净。李安民心生奇异,悄悄摸向清凉之意传来之处,这才发现原来是方一入姑衍时,自己从神秘尸体上得来的那块刻有“狼军骨都侯”先民文字的神秘木牌。他眼睛旋转了几圈,就学着其他新卒们的样子,也蹲下身子,扶着脑袋,装出一副石海刺痛的样子。但是却没有人发现,哀嚎之中,他的身体向着蒋通越靠越近,将木牌对准了蒋通所在的位置,想要尝试看看木牌能否吸收的蒋通身上的奴役印记。
立在枯黄的粗壮藤蔓之上,鬼师紧盯着藤蔓尖处飘荡的血色“汉”字旗,在一片哀嚎声中突然开口说道:“老东西,几十年来修出了一身好脾气,事到如今还不现身吗?”
话音未落,鬼师陡然扭头望向原处一片乱石从中,目光里射出了阵阵的凶芒。
鬼师目光所及之处,乱石从中走出一个须发皆白的长衫老者。老头一身儒生打扮,远远看着像极了书堂里掉书袋的老学究。老头虽已苍老,但却步子沉稳,不急不躁的朝着战场缓缓走了过去。似是带着天地间的浩然正气,长衫摆角无风自动,威仪十足。
李安民忍不住朝来人望去,却发现来者他居然认识,正是玄雀堂第一教习,廖贤才!
“见过廖师。”见廖贤才终于是站到了眼前,鬼师突然躬下身子,行了一个标准的大汉师徒之礼。
“老朽常闻,世间唯有蛇虫鼠蚁,长居腌处,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君乃何物?”廖师双眼如电,直直的望着鬼师,朗声说道。
“世人愚昧,皆不能容我,故此遮面。我等夜下游魂野鬼,自然比不上雀羽之喙的威仪。”鬼师挺直了身子,直勾勾的盯着廖贤才,接着说道:“还未请教,同为雀羽,见许本草死在眼前,廖师有何感想?”
廖贤才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丝藏不住的愠怒。廖贤才也是大汉传奇小队雀羽的一员,当年雀羽北上,一路杀过去。廖贤才出手狠辣,名头更胜许本草,被北狄称为“廖魔鬼”。以他的本身,本不必辛劳北渡斡难河。但此次新兵大选之前,他先后收到了两份传信,于是他这才以身犯险。先前玄雀堂教习方一渡河就尽皆被屠,他也险些着了道。遁逃而出后,他隐藏在暗处,目的查探清楚这次北狄之行究竟藏了什么猫腻。也正因此,方才见老友许本草散修为,染命灯,廖贤才都忍住了没有暴露出来。但却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神秘人居然早已勘破了他的所在,既然已被发现,那便不如大大方方的站出来。
年迈的廖贤才一抚花白长须,朗声喝道:“战士报国死,寒草迎春生。老友为汉生,为汉死,正尽了一生意气,实则良归。老夫自是感怀,为之幸也。”
老儒生傲立风中,虽是老骥,但这一身锐气,更盛当年。
第九十二章 独臂沈乘月 奴役乌光符
在距离故衍山约莫百里的北狄深处,一方帐篷里走进来一个体格娇小的俊俏姑娘。小丫头皮肤黝黑,却光滑细腻,有如羊脂,一身北狄少女的打扮。只见她兴冲冲的推开了帐门,对着帐内那位端坐在案前吐息的青年邀功似的说道:“大哥哥,我家二哥方从白狼军营中轮休回来,据他说大汉玄雀竟然派了三十新兵北渡了斡难河。三十人里,有一个姑娘,就是身穿红衣,手提长枪,与你平日里绘制的图画长得一个模样。”
正闭闭目调息的青年闻声,猛的一下睁开了眼睛。只见他瞬间就绽开了笑脸,站起身子,鞋也顾不得穿的就跑到了小丫头的身边,双手不自觉的按在了小丫头的双肩之上,兴奋地连声问道:“玛瑙你说什么?确定是红衣?确定是长枪?”
原来小丫头叫玛瑙,青年压住了自己的肩膀,小玛瑙一时之间觉得很痛,就皱着眉头挣脱开来,接着说道:“大哥哥先前从狼口里救了我们部落,大家都对你心怀感激,知道你与其他的汉人不一样,玛瑙自然不会骗你。”接着玛瑙似乎回想起了什么,脸上泛起一丝少女怀春的明媚,继续说道:“据二哥说白狼军中传下了三十张画像,他见其中一张与你平日里所画的那人长得一般无二,便留了个心眼。直到他随军追敌,看到了这女子,见她正是一身红衣,手提长枪,便确定了正是大哥哥思念之人。因此一回到军中,二哥便找了理由回来轮休,特让我转告与你。”
青年闻声沉思片刻,眉头喜悦顿时消散,转而变成了深深地忧虑。他徘徊帐中,踱步良久,直到看到玛瑙仍然一脸乖巧的站在帐门一侧,青年才停下了脚步,笑嘻嘻的问道:“你二哥为何不亲自告知于我,反倒是要你这么个小丫头前来传话?”
玛瑙听见这话,便端起了架子,皱起了眉头,学着他二哥的模样,沉声说道:“虽然恩人救了全部落,可毕竟他是汉人,我达鲁却是白狼军的一名轻骑勇士。”玛瑙有模有样的学着二哥达鲁的声音,青年忍俊不禁的摸了摸少女的脑袋。玛瑙似乎特别享受青年的手掌,就歪着脑袋任由那只大手抚乱自己的发丝。只是忽然间,玛瑙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悲色,哀婉的说道:“大哥哥,那位红衣的姐姐一定是你特别重要的人吧。”
“嗯。”青年轻嗯一声,然后发出了一声长叹。
玛瑙忽然收回了脑袋,站在了青年的对面,那双宝石般的黑眸直勾勾的注视着青年的双眼,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传了出来:“大哥哥,二哥得到的军令是将这次北渡斡难河的三十玄雀新兵全都赶到肯特山上,据二哥说他是两日前见到的红衣姐姐。二哥本不让我告知与你,就是害怕你冲动一下前往肯特山,若是被其他不落的狄人见到了你,怕是定不会饶你性命。可见大哥哥对红衣姐姐如此在乎,玛瑙还是决定如实相告,也好让大哥哥去找找自己的心上人。”
“两日前,肯特山?”青年闻声一脸茫然,他绞尽脑汁却仍未想起过一
丝关于肯特山的记载。
玛瑙见青年一脸茫然地模样,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小脑袋,紧着说道:“肯特山使我们狄族的叫法,你们汉人则将之称为姑衍山。”
青年闻声脸色大变,立刻飞身闯出帐门,朝着马棚冲了过去。
玛瑙望着青年离去的背影,心底布满了酸楚,喃喃自语道:“果然大哥哥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了。”
突然掌门再次打开,青年将头探了进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脸哀怨的玛瑙,突然说道:“我打不开马棚的们,玛瑙可否借我一匹良驹?对了,不是我的心上人,而是我的亲妹妹。”
玛瑙闻声一愣,看到青年似笑非笑的表情后,稚嫩的俏脸上瞬间泛起了一抹羞红。她仿佛花间蝴蝶一般的飞舞着,朝着马棚雀跃而去。
片刻后,只听“肆律律”一声马鸣,青年带着兽皮帽,一身北狄人打扮端坐在一匹枣红色骏马之上。只见他一手持缰,双股一夹就策马前驱,朝着姑衍山直直的飞奔而去。烈日拉开了他策马扬鞭的身影,只是在风中,左袖肆意摇摆,空荡荡的。
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被贬出大汉的轻风曲军侯,沈乘月!
话说沈乘月得听消息,便匆匆赶赴姑衍,却是不知妹妹沈红缨早已经掏出了那片禁止之山。更是不知,山里面鬼师和廖师正在相互对峙着。
“大汉国祚传承千年,如今早已腐朽,皇城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想廖师不会不清楚。当年廖师之能,名震天下,但何故竟然在玄雀堂里苟活了十六年?雀羽小队隐没的故事我可是知道些内情。呵呵,廖师乘此大恨,何不加入我夜下鬼,与我们一同燃起一场覆盖九州四地的大火来,也好为这片天地烧出一个新模样来。”
只见鬼师立在廖贤才身前,老老实实的冲着廖师行了个弟子之礼,语气诚恳的出声说道。
“阁下究竟何人,为何会提就旧事。既然知晓我雀羽威名,莫非忘记了老夫为何被称为雀羽之喙?”廖贤才听闻鬼师旧事重提,一时之间也回想起了十六年前的那场背叛。可令鬼师所料未及的是,自己的言辞非但没能撼动廖贤才的拳拳爱国之心,反倒是见古板的老学究将身子一正,怒眼圆睁,义愤填膺的愤然说道:“老夫好读书,虽无大成,却尚且知道忠字何解。”
话音未落,廖贤才身上升腾起了阵阵浩然之气。书生浩然气,出口惊鬼神。只见“忠”字现在空中,不过一息就膨胀开来,转瞬化成了符印,朝着鬼师的面庞落了下来。
“雀羽之喙,言出法随,出口成符,廖师果然不愧是玄雀之喙!”眼见着“忠”字就要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鬼师便连忙抽身而去,所幸躲过了“忠”字一击。只见忠字结起了天地之间的浩然正气,滞在空中,凝儿不散,不过瞬息之间就陡然就落在了巨石堆上。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在“忠”字的碾压下,石堆瞬间被碾成了粉末,在空中飘散了。
“老东西真是不知死活,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只好让你真的变成我手下的孤魂野鬼了。”盛怒之下,鬼师的身形忽然忽闪了起来,紧接着就消失不见了。廖师的身后忽然升腾起了漫天的奴役符印。与玄雀新卒们面对的奴役符印不同,廖贤才背后出现的那些乌光更盛,笔划也更加明显,甚至连字形都更饱满了几分。乌光如电,忽闪着就如万箭齐发,一瞬间朝着廖师后背冲刺进去。
似乎没有感受到背后得威胁,廖贤才傲立在风中,身体挺直一动不动。知道奴役符印只差一寸便要落在自己身上,他突然动了。只见廖贤才张开了嘴巴,轻喝一声:“智。”又是出口成符,“智”字刚一出现,就瞬间形成了一道透明的光幕,如同在天地之间画出的一条界线,片片奴役乌光符爆射的符影瞬间凝滞,生生停在了光幕之前。紧接着,廖贤才猛地一回头望了符印一眼,光幕猛然一涨,所触及的奴役乌光符瞬间发出道道脆响,如同赶岁是汉人放的炮仗一般,噼里啪啦的炸开了,化作了缕缕青烟,在风中飘散。
与此同时,身形消失不见的鬼师在青烟中重又现身,只见他双手握紧了一把漆黑如墨的匕首,直直的冲着廖师直刺而下。
见鬼师来势汹汹,廖贤才终于动了。只见他脚步一错,身体就直直的朝后激退,躲过了鬼师的这道攻击。一击落空,鬼师不怒反笑,他静静地看着廖贤才,突然发出了一阵狂笑,出声说道:“廖师好身法,只是不知接下来的一击你要怎么躲。”
话音未落,鬼师伫立原地举起了双手。只见手上乌光冲天而起,与此同时,先前中了奴役乌光符的玄雀新卒们此刻止住了哀嚎。他们一个个身上乌光流遍全身,身形肉眼可见的一寸寸干瘪下来。从他们身上又现出了道道乌光,似是化作了能量,传输到了鬼师的双手之上。
廖师见新卒们被奴役乌光符操控者,就要化成了鬼师炉鼎,心中气急,忍不住恨恨的咬紧了牙关。他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人群中的李安民,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
奴役乌光符方一奏效,李安民瞬间就露出了马脚。包含白素素和韩忠嗣在内的新卒们的身形都渐渐干瘪,可他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再也装不下去了。鬼师也朝着李安民望了过去,透过面具,李安民与鬼师四目相对,却看到了鬼师眼中的戏谑之意。似乎对他的伪装早已经了然于胸了。
就在此时,突然一道清凉之意从身旁传来。李安民转头望去,就看到一道青绿气息正在缓缓地蔓延着,正是蒋通!
蒋通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脸上满是难掩的疲惫。他对着李安民轻轻笑了笑,低声说道:“队长,可愿意把狼军木牌先行借给我?”
李安民闻声,毫不犹豫的取出木牌交到了袁留的手中,可脸上的沉痛却是越发明显。
原来袁留背后得青山虚影此刻更是破败,已经看不到一丝的青绿,剩下的只有遍地黄沙,满目荒芜。
第九十三章 山林法显威 蒋通大义化石
破败的姑衍里透着十足的诡异,十数名玄雀新卒身上乌光大作,凝成了灵气溪流,朝着鬼师处汇聚而去。鬼师聚精会神的操控者乌光,北狄大能留下的禁制之力在他的身后凝成了一道光墙。随着玄雀新卒们身上的乌光涌入,光墙又膨胀了几分,朝着廖贤才缓缓推进,碾压而来。
廖贤才看了一眼渐渐干瘪的玄雀兵卒,又将目光对准了倾覆而来的乌光之墙,面色越发冷了。在廖师看来,光墙的威胁倒是不足为虑,只是这些玄雀新卒,都是大汉玄雀军年轻一代的翘楚。若是他们有了闪失,只怕本就青黄不接的边军玄雀将会落下个后继无人的悲惨结局。
就在此时,蒋通突然动了。自从白光雷矢融入蒋通观感姑衍所得的灵山虚影后,他便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奇效,就连这次也不例外。青绿之气仿佛有灵,缓缓地覆盖到了新卒们的身上。方一入体,就直奔新卒们身上的乌光所去。山林法向来平和,但这会却展现了其霸道的一面。只见乌光在青绿气息的逼迫下,一寸一寸的退出了新卒们的身体,就要朝着鬼师飞去。但每当此时,蒋通总会取出那块狼军骨都侯木牌,将乌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到木牌当中。青绿之气所到之处,玄雀新卒们纷纷应声而倒,直直的栽倒在地上。但他们呼吸却愈发平稳,李安民知道原来他们是陷入了昏迷。
“猴子,你背后...”李安民面带沉色,只因看到猴子背后灵山虚影已经化成了一捧黄土。猴子声泪俱下的模样尤历历在目,李安民知道蒋通的故事,自然也明白这个白昶汉子心中的酸楚和对于观感灵山的执着。但如今观感灵山已成,自信满满说自己必能入天境的蒋通,居然为了自己和玄雀兵卒,一次又一次的以损伤灵山虚影为代价,挽救新卒们于水火之中。从崩塌到干涸,再从落败变成了破碎,终于灵山也已经到了极限,此刻竟然一寸寸的化成了飞灰和黄土。
但李安民话刚说出口,就被蒋通打断了。蒋通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紧着转过头来,一脸真诚的望向李安民,脸上泛起一抹熟悉且质朴的笑容。
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玄雀旗下无孤勇,却有无谓生死,不计代价的袍泽兄弟,这大概就是大汉军魂吧。
一个,两个,三个...
终于被奴役乌光符亲入体内的玄雀兵卒们在青绿之气的作用下,一个个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乌光停止了对体内天地气息的吞食,他们苍白的面庞渐渐地露出了一丝红润。
算上白素素,整整十四名玄雀新卒被蒋通所救。随着最后一名玄雀新卒软在地上,蒋通终于双腿一软,整个人忽的一下趴倒在了地上。李安民抬走望去,就看到蒋通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他的嘴唇干裂,双目无神,疲态尽显。连忙加紧了脚步,李安民急匆匆的把蒋通扶到一旁,忧心忡忡的询问道:“猴子,猴子,你没事吧?”
“队长,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先不要打断
我,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清楚。”蒋通轻咳两声,直直的看着李安民言辞恳切的出声说道。李安民闻声点了点头,看向蒋通的双眼也忍不住覆上了一层水雾。
“第一,姑衍山里共有三种玄妙。
一则是姑衍灵山自有的天地玄妙,即天地灵气,已经被我吸收了,因此我得知了些许姑衍秘闻,此刻便告知与你。
二则是我大汉先贤大能,冠军侯的传承之力。冠军侯属火德,其传承化成了火焰巨龙两条,原本主动选择了你,但却不知为何落到了凡凡的体内。得冠军侯传承,凡凡必定会成为整个大汉王朝瞩目的焦点,尤其是军部,更会拼尽全力护凡凡安全。
三则是北狄堪比天境的大能,在姑衍山中留下的禁制之力,就是被那神秘鬼师操控的乌光。据说这禁制之力乃是极北之地大雪山里传下来的,透着诡异。虽然鬼师吸收了一些,但是山中更多的禁制之力却被狼军木牌吸收了。想来鬼师已经留意到了此事,故此我找你要来了木牌,就是为了吸引鬼师的主意。”
蒋通的脸色越发惨白,飞快的向李安民解释了姑衍山中的乱象。李安民闻言,觉得有些混乱,听得一头雾水。看到少年郎眉头紧蹙,蒋通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世人传说冠军侯为显其功,故此特意在北狄圣山姑衍上举行了祭地大典。而北狄先能不堪受辱才不惜以死封印姑衍,但事实却并非如此。”蒋通深呼了一口气,在李安民炯炯的目光里,他指了指高高耸立在一旁的巍峨石门,继续说道:
“姑衍山的存在就是为了封印这座石门。或者说这石门就是姑衍山里第四道玄妙,具体是什么我不得而知,只是知道石门在先民时代就已经存在了,即便是强大的先民对这座石门也是颇为忌惮。若是石门重开,只怕会给九州四地带来无尽的灾祸和动荡。
姑衍山灵力丰盈,正好可以压制石门,不予现世。而冠军侯祭祀大地,在此处留下了传承也是为了加固对于石门的封印。
可是北狄外族似乎是知道石门里的秘密,留下的禁制之力就是为了打开石门。”
李安民听到蒋通这番话心中巨震,可很快他回过神来,将目光对准了蒋通。只见蒋通盘膝坐下,身体渐渐凝滞,青绿之气不存,反而从脚底升起了一丝土色。李安民仔细打量一眼,就看到猴子的双脚已然与背后颓败的青山虚影同色,变成了一石块的模样。李安民的心脏砰砰猛跳,他隐隐猜到了什么,连忙出声说道:“猴子,你,你为何将这些事情告诉我,你究竟要做什么?”
蒋通惨笑,脸上苦涩一闪而逝,转而变成了满目的洒脱。
“你知我修山林法,需观感灵山。我背后山影乃观姑衍而成,故此姑衍存,山影在,姑衍破败,山影消散。况且我吸收了姑衍灵山的灵脉,更应与姑衍相融,坐拥灵山之能便要担负灵山之责。我即将化为是姑衍山中的一块石头,镇压石门。”
“随化为石身,但我意识尚
存,而且能发挥处灵山更多的威能。稍后我会以灵山之力帮助廖师对抗那夜下鬼。待鬼师落败,我便倾尽全力,为你破开禁制,放你出山。至于其与袍泽,我之能暂保他们无恙,却尚无余力将他们全部送出灵山,只好留他们在山中陪伴我一些时日。”
李安民闻声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蒋通,脸色凝重,双眼通红。
“哈哈,好兄弟切莫如此。常言道破而后立,不破不立。说不定日后我还可以破开石身,踏出姑衍,再找你纵横天下,把酒言欢。”
看到李安民双眼之中的水雾,蒋通笑嘻嘻的说道。此刻身体已经化石大半,蒋通突然发出了一声哀叹,语气里多了一丝怅然,继续说道:“若我三年不归,便有劳队长待我到白昶最高的山上为我爹娘献上一碗酒,告诉他们恕二子无能,此生未能为二老报仇了。”
眼见着脖颈已经渐渐石化,李安民眼中的热泪无声的滚落。只听到蒋通嘶哑的声音继续传来,低沉却也清晰:“告诉那傻丫头,我给我的弓取了名字,就叫做袁通弓。”
随着声音的消散,石化的速度更快了几分。在李安民目不转睛的注视之下,蒋通的眼睛,睫毛都变成了石头,整个人都化成了一座石雕。与此同时,片片黄土之中,残留的青绿之气爆发开来,一瞬间凝结在一起,结成了一支青绿色的箭矢。
白昶蒋通以他最熟悉的方式爆发了姑衍灵山残存的所有威能。
只见青绿箭矢仿佛一道青绿闪电,转瞬之间就朝着鬼师爆射而去。
见蒋通化成了石雕,李安民其中的怒气瞬间升腾而起。怒火中烧,他便将目光对准了罪魁祸首,鬼师。只见李安民爆喝一声,精纯的幽冥气在左手升腾,化成了一只硕大的拳头。识海中的银色小剑闪耀,锋利剑意化气,瞬间在他的右手上升腾而起。李安民身后黑气升腾,双目含怒,左手黑气拳头,右手银辉剑气,整个人气势冲天,跟着青绿色箭矢朝着鬼师飞身而去。
自打炉鼎们的供给消散,鬼师就感受到了场中的异状。他有心去阻挠蒋通青绿之气的蔓延,可是无奈雀羽之喙廖贤才纠缠的紧。老教习言出法随,出口成符,“忠”、“孝”、“义”三字符印带着书生古板却刚直的浩然之气砰砰的扑面而来。缠斗之间,鬼师突然感受到姑衍山中灵气的震荡,他只觉得眉间轻跳,抬头就见到了一道闪电般的青绿箭矢直冲他的面门爆射而至,而且箭矢背后还跟着一个气焰滔天的少年。
见鬼师稍一愣神,廖贤才便抓住了机会,只见他脸色凝重,浩然气便如同潮水一般向着他的身体汇聚而来。花白银发在浩然气中飘荡,廖贤才目光如电,沉声喝出了一个:“仁”字!
青绿箭矢,幽冥气和锋利剑意,“仁”字符瞬间就到到了鬼师的面前。
三方最强一击齐至,鬼师发出了一声轻叹,轻轻摇了摇头,喃喃说道:
“唉,本不想暴露,这可都是你们逼我的。”
第九十四章 笔落成兵勇 划停成刀戈
姑衍山中风声紧俏,漫天黄土纷扬。
玄雀所属廖贤才、蒋通、李安民倾尽全力,纷纷爆发出了最强一击。三人之力合在一起,就要在鬼师的面前爆发开来。
长獠鬼脸遮面,也遮住了鬼师的表情。但是这神秘莫测的夜下鬼面对三人攻势似乎凛然不惧。只见鬼师身体轻颤,沉喝一声:“本不想暴露,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话音未落,就见鬼师颤抖的身子忽然分散开来,由一化三,凝结出了分身两道。三道身影齐现,朝着纷沓而至的三道攻击猛扑了上去。
第一道分身无甚奇异,只是身形陡然膨胀开来,裹挟着地境标志性的天地之势,迎上了爆射而至的李安民。只见这道鬼师分身双手紧握成拳,左右开弓,无所畏惧的迎上了幽冥气和锋利剑气。毕竟李安民方入人境,即便是含怒的全力一击,在地境修为面前仍是有些捉襟见肘。地境的天地之势冲着李安民的攻势袭来,幽冥气的拳风和银色小剑的锋利剑气竟然被缓缓击散了。不仅如此,分身将攻势化解之后仍有余威,准然直冲李安民而去,更是一举将少年击飞了出去。
第二道分身上道道乌光冲天而起,正是鬼师方才得到的北狄禁制之力。乌光爆发开来,以悍然无惧之势朝着青绿箭矢直直的撞了上去。北狄的禁制之力与姑衍山中灵力本就是一对宿敌,虽然姑衍灵力已与蒋通相融,同化成了青绿模样,但其威风不减,气势仍存。两相冲击之下,不过眨眼之间,就听得一声巨响,乌光与青绿之气对撞之下,双双溃散。只见空中气流激荡,卷起漫天沙土,化成一片枯黄的云朵,在几人头顶升腾而去,许久不散。
第三道分身上最是奇异,只见他方一出现就直冲廖师发出的“仁”字符而去。廖师望着鬼师分身上流转的光晕,瞳孔瞬间收缩了几分。这般光晕他最熟悉不过了,竟然是与他身上一般无二的书生浩然气。只见两股浩然气方一接触,就响声大作,巨震之后,终于散于无形。
鬼师的这道分身腰身笔挺,傲立风中。长獠鬼脸面具下露出一双光芒流转的双眼,里面满是睿智和沧桑。
“你究竟是谁,怎么会修有我玄雀秘典书生浩然气!”只见廖贤才心中胆寒,双眼之中布满了疑惑。见鬼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并会有回答,老学究抬头手来轻轻抚了抚下巴上的白须,低声喃喃说道:“书生浩然气是玄雀堂最为隐秘的功法。老夫十多年来终日埋头在玄雀堂藏之中,为的就是修习和守护此功法。看来你果然来自于玄雀堂,只怕还身居高位!”
话一说完,廖贤才梦的抬起了头,双眼里露出锐利的寒光,直盯着鬼师的双眼,似乎是要看穿他的伪装一般。在廖贤才的注视之下,鬼师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老东西,你所料不错,我的确出神玄雀堂。不过你已经活了那么久却怎么不懂得极为浅显的一个道理。既然我黑袍闭体,鬼脸遮面,自然是为了隐藏身份,不愿暴露。可你偏要撕开我的面具
,我又怎能容你?”
说着说着,鬼师的声音突然狰狞了起来,笑声戛然而至,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感受到了鬼师身上危险的气息。廖贤才摆开防御的架势,准备应对对方的攻势。可是鬼师只是发出了两道轻蔑的笑声,只见大手一挥,三道迥然不同的气息冲天而起,正是天地之气,乌光之力,书生浩然气。三股气息各自凝成一条旋风,旋转着飞到了空中,然后彼此融合在一起。气息激荡之中,三道分身纷纷失去了踪影,直到激荡的气息稳定下来,鬼师才从风沙之中露出了身影。只见他步履坚定,大步流星的超前走去。每走一步,气息就多萦绕一分,说时迟那时快,不过瞬间,他便已经到李安民的身前。
“呵呵,老东西,天下谁不知道十六年前若不是李老鬼出手,你早已经魂飞魄散了。只怕这小子就是李老鬼留下的后手,蜂巢未来的主人吧。读书人最讲道理,最懂得报恩,想必你见不得蜂巢未来的继承人死在你的眼前吧?”只见鬼师一双大手钳住了李安民的脖颈,提着少年郎的脖子将他的身体高高举起。他转头望向廖贤才,冷笑着冲老学究出声说道:“你当场自裁,说不定我还会放这小子一条生路,否则,呵呵...”
话说李安民本就不是鬼师的对手,加之方才身受重伤,更是难以抵挡鬼师地境的修为。只见地眼前一阵恍惚,自己的脖子就被鬼师那双大手钳住,动弹不得。被提到了空中,李安民只觉得喉咙里传来阵阵痛苦,阵阵窒息的痛感袭来,少年郎只觉得头晕目眩。听到了鬼师挟持自己以此为要挟,要逼廖贤才就范,虽然自己心里有一百个不愿,但是自己太过弱小,根本无力改变自己的境遇。他的双眼中充满了难掩的失落,轻轻地望向眼前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是多么的弱小和无力。
见鬼师的目标不是自己,反倒是年少的李安民时,廖贤才就在心中暗道不好。待他静静听完了鬼师的要挟,老学究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沉默了许久。在那一瞬间就已经有千百种念头在廖师的心间流转,可是不论怎么想,他心里都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李安民都不容有失。轻轻的抬起头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李安民双眼中难掩的悲色。廖贤才轻咳一声以掩饰心中的焦急,紧接着他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决然,看着鬼师又挺直了腰背,沉声喝到:“想我廖贤才人世间走了八十余载,又岂会受你等小儿威胁。人终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姓李的小子,这夜下鬼是社稷之祸,今日只好牺牲了你换他一死。此举有功于社稷,比泰山重,无憾矣。”
话一说罢,廖贤才盘膝坐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本古书,竟然读了起来:“孟子曰:‘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颂书声不绝于耳,廖贤才闲坐与前,一副闲云野鹤的悠然模样。只见口若悬河,字出成符,点点如星辰,团团围住了廖贤才的身旁。鬼师看到廖贤才这般模样,心
中突然升起了一丝错愕。眼看着点点字符在廖贤才身后汇聚,竟然隐隐拼凑成了一个“汉”字模样。只是“汉”字未成,就听到阵阵兵戈之声传来,隐隐的似乎有万马齐喑,千军咆哮。细细观之,原来廖贤才每吟出一字,便笔成兵勇,划为刀甲,凝军成阵,喊声滔天。
终于吟诵之音停下,身后“汉”字凝成,落在鬼师的眼里却是千军万马。廖贤才轻轻吐出一口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紧盯着鬼师,沉声说道:“世人常言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但是老夫每每闻之便不由痛心疾首,读书当为大汉之崛起,当为人族之兴盛,又岂可为财色所束缚。以老夫之见,书中当有治国之法,书中当有安邦之策,书中当有山河之磅礴,书中当有千军之勇悍,书中当有天地之浩瀚。
故修成此无名功法,灭江山之贼,社稷之祸!”话一言罢,就见廖师身后那“汉”字裹挟着无畏之势,朝着鬼师倾轧而去。
鬼师闻听此言,心中震荡,常听闻修士时代有撒豆成兵之法,他自己却是不信。直到现在见廖师出口,文章化成千军万马,鬼师才知原来终究是自己太过狭隘了。只觉得廖师是下定了决心让他与李安民同归于尽,鬼师盛怒之下一把将李安民丢到了一旁,然后运转起周身全部的能量去抵抗廖贤才的狂暴一击。
话说李安民被甩开,整个身子重重的倒在了一旁。方一落地,他就感到自己怀里被塞进了一本书册。一抬起头就看到廖贤才苍老的身子正从他的身旁经过,李安民只看到了老学究的侧脸,廖师面色惨白,露出的半张脸上从眼窝,鼻孔,嘴角,耳朵中都有丝丝血痕流出。这位十六年前名冠宇内的雀羽之喙,十六年后玄雀堂里的第一教习脸上满是坚定,跟在“汉”字符印之后,毅然决然的朝着鬼师冲了过去。
枯藤上那道粗布血色汉旗仍旧在风中笔挺,与那到廖贤才身后凝成的“汉”字符似乎在遥相呼应,朝着鬼师身上的乌光对撞在了一起。
两道磅礴的力量对撞在一起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激荡开来的气息推翻了全场,李安民的身体忍不住倒退了几步,他匆忙的抬起头朝着对撞中心望去。只见廖贤才和鬼师的身影都在光焰之中被吞没,不过一瞬,李安民就感到眼前一阵眩晕,沉沉的昏死了过去。只是沉睡过去之前,他听到了廖贤才那道恍然大悟的声音响起:“我早该想到的,原来是你。”
血字汉旗飘荡,姑衍山中重归了寂静,廖贤才和鬼师都不见了踪影,只有蒋通化成的石雕正在缓缓地散发着青绿之气,修复着这片破败的灵山。
姑衍山外,斡难河上已经搭起了浮桥。斡难河南岸有玄雀旗下五军各兵士万人,个个横刀立马,摩拳擦掌,就要渡河而去。沈渡破虏扛着一把巨大的狼牙棒,站在五军最前方,他的身后还跟着黑鸦大将军胡边草。
两人目光森然的望着河对岸正在匆忙集结的白狼骑兵,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第九十五章 红缨死战狼兵 金焰终显威能
随着鬼师和廖贤才大战的落幕,姑衍内外终于陷入了一片沉静。李安民沉沉昏死在地,只有蒋通化成的石雕有青绿之气点点聚合,一寸一寸的蔓延而去。
算上教习在内,玄雀堂攻有三十六人北渡斡难河,可现如今走出姑衍的却只剩下了七人。红缨抱着袁留,痴痴地望着那道光门,可知道光门消散,却也没有等到自己的心上人。正在此时,只听到一阵的声音传来,红缨转头一看就见到了约莫上百白狼轻骑,他们小心翼翼的用兵刃对准了从光门里走出来的众人,一步一步缩小着包围的圈子。
袁留、白贞贞仍旧是昏迷不醒,陈凡凡自打融合了冠军侯的传承之力就周身金色光焰闪烁不停,可是却仿佛失了智一般,仍旧紧闭着双眼。此刻留有战力的只有红缨、杨先廷,尹照晴和岳卓然。
“岳卓然,我不管你在里面使了什么手段,先白家小姐和黑鸦兄弟出了光门,但既然已经出来了,便不要忘了你汉人的身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白狼百骑之威,断断不容小觑。即便是我等都已经迈入了人境,但毕竟在姑衍山里早已经身受重伤,你若是藏有私心,莫怪我不顾及你岳家的身份,现行将你击杀。”看到从光门里最后出来的竟然是岳卓然时,杨先廷和红缨都忍不住有些惊讶。两人一个对眼,就隐隐猜到了此中必有蹊跷。但现出狼窝,又入了虎口,若想解决白狼百骑的威胁,还需要借助岳卓然人境的力量。心领神会,杨先廷一把抓住了岳卓然的脖颈,将他的身子整个儿的提到了空中,一双虎眼直勾勾的对上了岳卓然的眼睛,厉声喝道。
岳卓然也不反抗,只是任由杨先廷扯着自己的领口,一脸的冷漠。
种族只见的仇恨似乎无法调和,只听白狼百骑中爆发出阵阵嘶吼,白狼轻骑们瞬间炸了锅一般的咆哮起来。他们高举着刀枪,疯也似的朝着包围圈里的七人冲杀了过来。
乱战一触即发,只见红缨身形如花间蝴蝶,红缨枪在手中时隐时现,挑起了血花点点。
杨先廷紧握亮银枪,一挑一劈,寒芒毕现,脚尖轻点,婉若游龙,一瞬间就击杀了数人。
尹照晴的一双浑金锤耍的虎虎生风,每一击落地,都能震得土浪翻滚,大地震颤。
而岳卓然最为诡异,身上血色云团若隐若现,鬼头刀挥舞之间竟然有几声好似鬼哭狼嚎的异声响起。
四个人境修士大显神威,虽是费力了些,却也很快就击溃了白狼轻骑们的阵型。眼见着队伍即将溃败,外围的几个白狼老兵眼珠子骨碌一转,就掏出了马背上的响箭,眼都不眨一下的朝着高空中射去。
俗话说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只听嗖嗖几声,响箭破空而上,在空中炸开了一团白色的粉末。
听闻响箭声,不管是杨先廷还是红缨神情都俱是一凛,回过神来就看到围在自己身前的白狼轻骑分渐渐地向后缓缓撤退,却仍旧保持着包围
的阵型。红缨四人惊讶之下也收住了攻势,他们一脸茫然都不知道北狄白狼崽子们在打着什么主意。
战场四下竟然忽然间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可是这片安静没有持续多久,就听到一阵“唏律律”的声音传来,杨先廷注目远眺,就看到远处出现了一团团黑点。只听得马蹄声渐响,黑点卷起了漫天的沙尘,知道靠近了几人才将黑点看得清楚。那里是黑点,明明是人,是北狄白狼的骑兵!
与此同时,先前区域溃散的白狼百骑当中突然传出了一道“嗷呜”声响。只见阵前一个精壮汉子突然半伏在地上,右手膨胀开来,居然生出了一块覆盖着手掌的灰色兽毛。
“狼魂兽修!”经历过莫雷那场大战,红缨自然识得这是何物。原来白狼轻骑中居然隐藏着觉醒了狼魂的北狄兽修。只见那只狼化了的手掌有点点寒芒闪烁,细细观之才发现灰色的兽毛覆盖下,那位兽修的手掌已经化成了狼爪。他的双眼之中闪烁着幽幽的绿光,只听得喘息之声如同兽吼,那狼魂兽修以脚蹬地,朝着红缨猛扑了过来。
“小姐,小心!”这一刻,或许是忧心李安民的缘故,红缨略一恍惚,居然生生愣了神。这北狄狼魂兽修抓住了机会,以迅猛之势就朝着红缨扑杀了过来,双爪之间的寒光有如刀刃,就要落在红缨的面门之上。杨先廷心中大急,只见他伸出大手,一把就将红缨推了出去,匆忙之间抽出亮银枪,挡在了利爪之前。可毕竟是匆忙行事,怎么能抵挡的住狼魂兽修盘算许久的悍然一爪。只见胸前衣衫瞬间破碎,杨先廷的胸膛之上瞬间多出了三道深深地血痕。杨先廷受此重创,脸色一瞬间苍白下来,在狼爪的攻势下,他忍不住倒退了几步,然后一个踉跄就坐倒在了地上。
见杨先廷遭受重创,尹照晴第一个回过神来,只见他爆喝一声,一双浑金锤脱手而去,砰砰两声就砸在了狼魂兽修的身上。北狄狼魂兽修闷哼两声,口中吐出了几口淤血,就身形爆闪,退到了战圈之外。
“杨大哥,杨大哥,你没事吧?”红缨一脸焦急的蹲坐在杨先廷的身前,她从怀中掏出一粒夏言溪赠与她的药碗给杨先廷服下,然后才朝着杨先廷的伤口望去。面色惨白的杨先廷脸上挤出了几分苦笑,瓮声瓮气的说道:“我没事,只是北狄援军已至,看那模样得有三四千人。都说双拳难敌四手,即便是我们都已经跨入了人境,但猛虎架不住群狼,在三四千人的蚕食之下,我们坚持不了多久的。”
此言一出,几人进阶沉默下来。杨先廷所言非虚,北狄之人弓马纯熟,短短半刻,就听到喊杀声震天。红缨转头望去,就看到约莫三四千名白狼轻骑已经靠拢了过来,他们取出了刀刃,将几人团团围住,然后一步一步的逼近,慢慢的缩小着包围圈。
岳卓然端着鬼头刀沉默不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尹照晴闷闷的捡起方才被自己脱手甩出的那双浑金锤,一脸执拗的站在了阵前,沉声说道:“大
将军常说狭路相逢勇者胜,我苍鹰军的归宿只能是战场,即便难逃一死,也定要化血肉残躯为城墙堡垒。就算挡不了箭矢刀石,也给后来者提供一个展旗之所。”
红缨沉沉呼出一口浊气,她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红缨枪,坚定地站在了尹照晴的身旁。
白狼轻骑们已经围了上来,此刻距离众人不过百步。
“岳卓然,杨先廷,我们拼尽全力去撕开一个口子,你们寻找机会带着陈凡凡,袁留和白家小姐突围出去。”
红缨和尹照晴两人准过头来,目光扫过沉睡中的几人,然后对杨先廷和岳卓然说道。只见两人神情肃穆,具是一副慷慨赴死的豪迈模样。握住兵刃的手上布满了汗水,他们脚步一动,就要冲上前出。
“杀啊!”
“杀啊!”
如同天雷勾地火,战斗一触即发。
一声哀转的杜鹃啼声响起,红缨的身后生出了一只杜鹃鸟的虚影。红色的气浪瞬间翻滚开来,加持之下,红缨的身法暴涨,轻轻一跃便又数丈之高。红缨枪枪尖如带流火,扫过之处升腾起道道红色光影。红光所到之处,北狄白狼轻骑必血溅当场,留下几局尸体。
尹照晴也是大显神威,只见身后升腾起一个纯白的巨象虚影,一双浑金锤每每落下,都如同巨象双足捶地。只听阵阵瓮响,震翻了不知多少兵卒。
两人虽是神勇,但对天地气息的消耗却也同样极大。况且白狼轻骑共汇集兵众三四千人,又岂会是两人可以轻易破开的。就在此时,异变又起,只听“嗷呜”声不断响起,汇集而来的白狼轻骑中又现出了四个觉醒了狼魂的兽修。只见四位狼魂兽修手足皆以狼化,为首一人更是奇异,隐隐生出了一颗狼头来。
看到又多出了四个狼魂兽修,红缨和尹照晴的脸上顿时就生出了一丝绝望。只见额上的冷汗颗颗落下,两人口干舌燥的咽了咽口水,双双发出一声哀叹,目光冷了下来。
四个狼魂兽修在人群中左右腾挪,飞一样的就冲到了两人身前。红缨只看到眼前寒光一闪,两双狼爪就落到了自己的面门之上。她自知已经无力阻挡,只好在心底发出了一声轻叹,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口中呢喃道:“木头,永别了。”
“嗷嗷”“嗷嗷”
红缨等了良久,却迟迟没有感受到任何痛感,反倒是听到了两声哀嚎。她好奇的睁开了双眼,就看到眼前横七竖八的倒下了一片白狼轻骑。两名狼魂兽修模样更惨,只见他们兽化的狼爪被生生折断,死狗一样的被丢在地上动弹不得。
再一抬头,就看到一个黝黑却高大的背影,正如坚不可摧磐石一般,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辛苦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只见那人周身闪耀着金色的光焰,转过头来对着红缨温柔的说道。只是他双眼之中满是睥睨天下的气势,即便是轻声细语,也是那么的不容置疑。
第九十六章 陈凡凡突围 玄雀暗桩授首
陈凡凡终于醒了。
黑脸少年打眼观定场中战况,发现此地正是姑衍山外。闻听厮杀声正盛,他纵身一跃就站到了红缨的身前。只见陈凡凡接连两脚踢飞了狼魂兽修,紧接着手臂猛一用力,就见青筋暴露,他紧紧地攥住狼牙棒,大喝一声,就朝前猛得抡了一圈。如同雨落叶,风卷残云,那涌上来的北狄白狼们个个如同脱了线的风筝,就被狼牙棒抡飞了出去。
金色光焰耀眼夺目,陈凡凡宛若天神降世,眼现神辉。只一棒,就惊得北狄白狼轻骑纷纷后退,一个个的脸上现出惊惧之色,下意识的向后撤退几步,陈凡凡身前生生露出了一片真空地界儿。
黑脸少年双眼之中带着火焰,朝着南边望了望,对着身后几人轻声说道:“跟在我身后,随我冲出去。”红缨,尹照晴几人也被陈凡凡的彪悍一击惊得目瞪口呆。岳卓然眯起了眼睛紧盯着陈凡凡,心地不知打了什么主意。重伤杨先廷伏在地上,此刻虚弱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兴奋,惊喜的感慨道:“冠军侯的传承果然不凡!”
“狼崽子们,不怕死的就过来与小爷一战。”陈凡凡双目之中凶芒毕现,对着白狼轻骑放声喝道。三千白狼轻骑如同潮水一般用来,黑压压的凝成了一道铁血横流。可黑脸少年凌然不惧,战意滔天。
趁着白狼轻骑被陈凡凡所震慑,红缨瞅准了机会击杀了一名轻骑,夺了了一匹战马回来。只见她麻溜的翻上马背,接着掉过头来,一把将昏迷不醒的袁留提上了马背,跟在了陈凡凡的身后。岳卓然见状,也掠来了一匹战马,他主动的将重伤的杨先廷拉到了马背上。尹照晴自然不甘示弱,可是当他策马回头想要带着白贞贞一同突围时,却发现先前一直昏迷的白家二小姐此刻竟然不见踪影。白家二女可是名满大汉的才女,更是险些成了先皇后的义女,这会竟然诡异的消失了。尹照晴惊呼一声,杨先廷和红缨此刻也发现了白贞贞的失踪,脸上都露出了一副震惊之色。
岳卓然眼含深意的望了红缨一眼,才徐徐说道:“白家小姐定是在乱战之中被北狄白狼掠走,如今情况危机,我们顾不得她,还是先突围才好。以白小姐的身份,即便是白狼军也不敢轻易杀之。待唤来了援军,再与北狄交涉便是。”
岳卓然似乎忘记了逃出光门前对白素素的许诺,这会居然对白贞贞的失踪毫不在意。先前李安民与白贞贞抱在一起的场景大家都看在眼里,又加上岳卓然望着红缨,好不遮掩双眼之中的深意,一时间场中的气氛怪异了下来。不管是杨先廷还是尹照晴,望向红缨的目光都有些变了。且不提白贞贞的失踪和红缨有没有关系,单凭如今两女之间板上钉钉的情敌关系,白贞贞的失踪也是红缨喜闻乐见的。杨先廷发出了一道无奈的叹息,接着抬起头来对着众人说道:“岳卓然所言不虚,先行突围!”
感受到了袍泽们望向
自己时眼中的怪异,红缨自然知道他们心中的盘算。红缨自然问心无愧,可是到了如今的境地,难免有人会浮想联翩。世人往往更愿意相信自己想看到的事实,即便是这个事实没有什么根据。她有心辩解,却又与此地无银三百两何异?口中的辩解未免过于苍白,但不如闭口不提。也免得有心人认为自己是在掩饰,更添猜测和怀疑。
三千白狼末端,有一个矮桩的狄将正在观望眼前的战况。只见他虽是五短身材,但一身戎装却也十分威风。尤其是那一脸横肉,更是平添了几分凶狠之色。这将不是别人,正是恶名远播的北狄小驸马。小驸马身后跟着一种传令兵,当看到陈凡凡身上的金色光焰时,他的双眼之中闪过一份难以置信的诧异,端坐在马上的身子都不由得抖了抖,口中喃喃道:“金光化火,莫非是金德和火德的融合?”稍加沉思,小驸马猛得一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换来身旁传令兵说道:“传令轻骑们不惜代价也给老子围上去,就算三千人死光了我也要看清楚这小子究竟是不是真的金火双德之主!”
传令兵应声拜退,转头策马前往阵前,将消息传了出去。紧接着小驸马又唤来一个传令兵,附在他的耳畔轻轻言说几句。小驸马之语传入耳畔,就看到传令兵的脸色变化无常,得听将令后,他坚定地冲着小驸马点了点头,接着跨着战马朝着白狼帅帐而去。
常言道军令如山到,不管是大汉还是北狄都是如此。
只见小驸马将令一出,三千白狼轻骑应声而动。只见他们握紧了缰绳和刀兵,朝着陈凡凡冲杀了过去。
三千白狼,钢刀同举,灼日之下,寒光夺目。座下宝驹嘶鸣,马踏如雷,杀声冲天而起,卷起黄土漫漫。白狼轻骑蓄势待发,摆开军阵,直冲陈凡凡淹没而来。
敌势众,杀意遍天,可陈凡凡脸上毫无惧色,狼牙巨棒在他手中轻若无物,大开大阖,挥舞不停。棒尖勾连着碎肉,在空中泛起卷卷血水。陈凡凡当真是战场杀神,当凭着一腔勇武,一路向南冲杀,踏着断臂残肢,硬生生为身后红缨几人撕开了一条血路来。
姑衍山外,陈凡凡厮杀正酣,却不知斡难河畔,汉狄两族陈兵十万,分列河岸两侧。箭已搭弦,弓已拉满,枪已磨亮,剑已出匣。
白狼军列军阵前竖着一杆高木,上面高高悬挂着一颗头颅。烈日的灼烧下,头颅上的血迹已干,只有无数蚊虫萦绕在畔,嗡鸣声不绝于耳。
望着那颗在空中摇摆的头颅,沈破虏握紧了拳头,盛怒之下,脸上的胡茬儿也再不住地乱抖。玄雀堂三十六人北上入狄已有三日,可不管是教习还是新兵,一入了北狄就杳无音讯了。前两日还好,玄雀堂一方只道是身在敌营,多有不便,虽然焦急却也能够理解。直到昨夜,忧心女儿安危的沈破虏终于是耐不住性子,悄悄发出信号,启用了埋在白狼军营里十数年的暗
桩。很快,随着一只信鸽飞来,暗桩终于传回了消息。直到展开信笺,玄雀一方这才知道,原来此次玄雀堂新兵大选竟然是一场汉人与北狄勾结的阴谋。这次入北狄的不是玄雀堂中流砥柱的教习,就是各军中首屈一指的后起之秀,他们的安危事关玄雀军的根本。事关重大,沈破虏不敢耽搁,就连夜将消息送至沈遗南和五军各将军帐中。
消息一经传出,各方反应不一。五军将营震动,只在一夜之间,五军各派大将率军一万,带着浮桥辎重,连夜赶赴斡难河畔。三先生问听消息,连夜赶往太子刘伏暂住府邸,以安其心。大先生身为玄堂统领,这次试炼教习去了大半,得听此消息后一是气郁,吐血昏迷。而沈遗南却迟迟没有动静,直到天明时分,才见何老独身一身出帅府,直奔斡难河畔。可待何老赶赴斡难河畔,却只字未提玄雀堂试炼寸字,只是在五万兵士前,放声冷斥沈破虏一句:“他是我大汉英雄,本不该这样死。”玄雀堂大军皆不解何老此言何意,知道天已大亮,见斡难河对岸的高木上,悬挂着一颗新鲜的大好头颅,正是那名埋藏在白狼军中已有十数年的之久的暗桩。
望着惨死的暗桩,沈破虏握紧了拳头,就要起身渡河而去。可是身形方动,就被一旁的胡边草一拉拽了回来,顺势拉到了军帐之中。胡本草面色冷峻,紧盯着沈破虏出声说道:“两军气势锋锐,此事你若渡河,莫不是要挑起两军战火不成?”
沈破虏瞪圆了眼睛,出声喝道:“我的女儿在北边生死不知,我害死的暗桩兄弟在北边,尸骨不全。我偏要北上,大汉儿郎多血性,一战又何妨?”
胡边草气急,一拳挥在沈破虏的脸上,冷声喝道:“莫非你不知道如今大汉朝堂之上有奸相乱政,各藩镇诸侯王爷也在暗中囤积粮草,聚拢兵马,意图不轨。九州子民流离之人不知凡几,几不聊生。也只有我们军方在苦苦支撑,维持着大汉那仅存的一息喘息之机。能守大半北境不被北狄所占已是不易,那里有余力来支撑一场事关两族的大战!牵一发而动全身,你的女儿在北边,可不要忘记,更有千千万万大汉父老的子女在我们的身后。”
正如胡边草所说,如今汉狄两族关系处于一个微妙的境地。大汉玄雀军尚有戍守大汉北境之力,却无进取之后续供给。而北狄白狼军也是势均力敌,虽然实力日渐丰满,却无把握能够跨河南侵。
听到胡边草的话,沈渡辽回过神来,只见他蹲下身子,猛地一拳锤在地上,沮丧的说道:“那可如何是好,若不入北上,即便是小缨儿杀回了斡难河,没有接应,她也渡不过河来啊!”
胡边草闻声脸色凝重,长长的发出了一道叹息声来,苦涩的摇了摇头。
就在此刻,忽然听得帐外接连两道声响:
“沈帅到。”
“刘公子到。”
第九十七章 欲斩破虏定军心 刘伏削发代罪
沈遗南身着黑鳞铁甲,大步流星的走在鸿羽卫前,直奔斡难河岸。老帅不怒自威,只见他豹头高昂,环眼怒睁,须发皆以花白,却仍在风中纷乱,好似钢针一般。贤良太子刘伏被一金甲亲卫和三先生沈渡辽贴身看护着,紧跟在沈遗南的身后。两人皆驻足河畔,北望狄酋,一时之间具是不语。身后何老带着若干沈家私兵鸿羽卫护在一旁,再往后跟着五军将军和玄雀旗下近五万将士。若是进眼观瞧,便可发现二者的眼神略有差异。老帅眼中是寒来暑往,岁月沧桑,而太子眼中除了忧国忧民外,还掺杂了丝丝一展拳脚的大志宏图。
汉狄陈军十万,只隔了一条奔流不息的斡难河。而这一老一少于大汉而言,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沈破虏和胡边草问听消息,连忙赶出营帐。两人跪倒在地,对太子和沈帅行礼,就听沈破虏沉声劝诫道:“此地危险,还请大帅与太子以国为重,速速回帐,切勿以身犯险。”
话出有声,但沈遗南的回应却是无声。只见他轻轻对着胡边草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应答,却对沈破虏视若无睹,置若罔闻。老帅望向河对岸那颗摇摆在空中的头颅良久,最后才悠悠开口说道:“老何,那是你的人吧?”
“韩山,影堂第二批弟子,于十二年前潜入北狄白狼军中执行暗桩任务。十二年间与影堂断绝联系,唯有昨夜传书一封,其后身份暴露,惨遭狄酋枭首。”
沈遗南话音一落,何老立在一旁,面无表情,只是一字一句的平静的述说着河对岸那名安装的资料。沈帅闻听怅然良久,才悠悠开口道:“是府中伙房里老韩的儿子吧,老韩烧的一手老鹅。这小子随他爹,都老实的紧,每逢大战回府,老韩总是让这小子端上一盆喷香的老鹅送与我处,说是给我补补身子,一来两来的,我也记住了他。”
话到此处,全场都安静了下来。将士们万万没有想到沈帅居然还记得一个小小暗桩,更何况这名暗桩已经与玄雀断绝了关系长达十二年之久。得帅如此,纵使马革裹尸,也不枉从军一场,将士们心中感怀,眼眶湿润。听到父亲提及了那暗桩的往事,沈破虏的后背不由得冒出了一层冷汗。未得大帅允许,此刻他依旧滚在地上,只是此刻他将头埋得更深了。
沈帅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当年府中进了刺客,一时大意险些让宵小得逞,关键时刻还是老韩端着一锅老鹅替我挡了致命的一刀。那盆老鹅炖的尤好,香味更盛往常,只是炖鹅的老韩却为救我而死。我记得他死前说自己生而无用,只能行庖厨之事,却不希望自家儿郎与自己一般窝囊,求我将韩山收入军中。那盆老鹅香啊,鹅肉炖的透烂,我将老鹅吃光了,自然要了了老韩最后的心愿。于是韩山被我交到了影堂,没过多久他就主动要求潜入北狄,做一名暗桩,唉...”
说到这儿,沈遗南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只见苍白的须发抖个不停,何老知道这是大帅盛怒的标志。许久之后,沈遗南猛地一跺脚,一只手指着斡难北岸上那颗高挂的头
颅,一边转过头来对着跪在地上的沈渡辽怒声吼道:“如今他却因三十六人的安慰断送了性命,断送了一个大汉英雄身陷敌营十二年的伪装。十二年啊,十二年啊!”
望着暴怒的沈遗南,玄雀旗下众军噤若寒蝉,纷纷低头沉默不语。沈破虏更是惊惧不已,伏在地上的身子不由得发出了阵阵颤抖。
“鸿羽何在,给我将其拿下!”沈遗南冷眼望着儿子,暴喝道:“沈破虏妄动暗桩,玄雀英豪枉死,今日我便要在玄雀旗下以他之血,祭奠英豪亡灵。沈破虏,你可有异议?”
沈破虏问听沈遗南决断,顿时惊得抬起了头。他睁圆了眼睛望着父亲,四目交汇,但沈遗南眼中怒气仍盛,终于他重又低下了头,咬碎钢牙,出声应答道:“沈破虏,无话可说。”
话音一落,场中众人皆大惊,左右闪出鸿羽卫四名,手持钢刀走到了沈破虏面前。胡边草见状大惊失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沈遗南痛声说道:“玄雀堂弟子和教习皆是修士之身,沈破虏不忍见其有失,这才慌乱行事。如今两军对垒,正值用人之际,还望沈帅看在沈破虏忠心耿耿的份上,绕过他一命。”
五军其他将军见状,也纷纷跪倒在地,冲着沈遗南出声求情道:“事关修士,兹事体大,还望大帅收回军令,绕过沈将军一命!”
沈遗南闻声怒气更盛,怒眼圆睁,环顾四周,冷喝一声,出声言道:“我大汉向来以人为本,玄雀旗下向来人人平等,即便是修士又如何?与寻常军卒又有何异?要记得,我大汉是汉人的大汉,大汉的中流砥柱永远是凡人之躯的百姓黎民!鸿羽卫还在等什么,速速将罪将沈破虏起拿下!”
四名鸿羽卫面露难色,但却仍旧不敢违抗沈帅命令,便加沈破虏架到了高立河畔的玄雀旗下。
何老知道沈遗南是动了真怒,但自己侍奉了沈家三代,又如何忍心见沈家二子惨死眼前。更何况动用暗桩的权利是他交给沈破虏的,于是沈家老总管走到了沈遗南面前,跪伏在地上,出声言道:“大帅息怒,影堂暗桩的联系之法是老奴交予二公子的,此事与老奴脱不了干系。更何况二公子尚且年轻,日后对大汉更有大用,老奴愿以身待二公子之罪,还望大帅应允。”
虽说何老是沈家仆役,但数十年的照拂,沈遗南早就将其视为了手足兄弟。此刻见何老跪在自己面前,沈遗南的呼吸也沉了几分。他冷冷看着何老,出声言道:“玄雀旗下只有元帅和将军,何来公子之说?我意已决,何老休要多言了。”
何老本欲唤起沈遗南舐犊之情,但奈何沈遗南身为大汉军方三座大山之一,战旗之下,是何等铁血。问听沈遗南的回答,何来哀叹一声,心知自己劝不住老主,忍不住地摇了摇头。
就在此刻,三先生沈渡辽走到了沈遗南面前,也不下跪,只是直直的望着沈遗南,出声言道:“我兄弟三人自幼得父亲教导,忠君爱国,纵横沙场,未敢有片刻停歇。大哥专攻谋略,即便是被奸佞害
得妻离子散也未敢懈怠分毫,终于潜于玄堂研读军法,谋划策略。你可知道他问听消息,此刻已经吐血昏迷了?二哥也是不遗余力,二嫂早亡,乘月先前被您亲自下令断去一臂逐出大汉,至今杳无音讯。而现在小缨儿也陷入了北狄的阴谋当中,死生不知,你要二哥如何不心急。今日儿子斗胆问父亲一句,您常说军中无父子,但是就真的忍心见我沈家家破人亡吗?”
沈渡辽话声凄凉,直直的望着沈遗南,沉声言说,一时间铁血汉子的眼眶隐隐湿润了。
“逆子,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若不存,何言其家。”
沈遗南怒喝一声, 猛地对着沈渡辽拍出了一掌,气急之下,身体颤抖个不停。老帅又何尝不知儿子们的想法,但是沈破虏的鲁莽之举,枉送了玄雀暗桩的性命。沈遗南治军严谨,最重奖罚有均,沈破虏身为沈家二子,身份特殊,有罪更应重罚,若是单凭其身份就免于责罚,又何以服众。况且沈遗南早有布局,早年间便洒下了许多棋子,玄雀暗桩又何止韩山一个。说不定此刻有更多的玄雀暗桩就站在斡难河对岸的白狼军中,若不严惩沈破虏,又如何稳住这些为玄雀,为大汉舍生忘死,抛家舍业的英豪之心。家国面前,沈遗南选择了大汉,兵子之间,沈遗南选择了玄雀将士。
一掌卷起气浪,轰在了沈渡辽的身上。三先生应声而倒,何老于心不忍,连忙走上前来,哀叹一声,就扶起了沈渡辽。三先生顾不上自己的伤痛,只是一脸焦急朝着站在一旁的华服青年望去,这青年,正是太子刘伏。
原来沈渡辽走出求情之前,就轻轻拉了拉大汉贤良太子的衣角。这会看到三先生的眼色,刘伏终于走到了沈遗南的面前。只见他对着沈遗南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沉声说道:“沈帅家国大义,小子铭感五内。只是沈将军此举虽是鲁莽,却罪不至死,还望沈帅息怒,姑且留个戴罪之身,饶过沈将军。况且如今我大汉风雨飘摇,沈将军将门虎子,实则有大用。”
见刘伏走上前来,沈遗南不敢托大,连忙拱手回礼。只是他脸上仍是坚定之色,执拗的出声言道:“公子请勿多言,不杀此子,军心难定。”
闻听此言,刘伏沉思片刻,就从身后金甲亲卫处要来一块腰牌,高举在手上走到了斡难河畔的玄雀旗下。刘伏挺直了腰背,朗声言说道:“吾乃大汉王朝当今太子刘伏,受天子之命,待巡大汉北境。今有玄雀军沈破虏,妄动军令,至大汉英豪罹难,罪不容赦。但沈家一门忠烈,沈破虏更是不遗余力,实则将才,况且我大汉正值用人之际,故此小王愿断一发,代起死罪,以告慰大汉英魂。留沈破虏之罪身,以观后效。”
只见原本隐藏身份的太子刘伏于两军阵前,不畏北狄在侧,毫不避讳的公然暴露其身份。紧接着他取过身旁兵士佩刀一柄,毫不犹豫的割下长发一束,高举在空中。
随着那束长发在风中飘荡,玄雀旗下五万兵士纷纷跪倒在地,齐声拜贺道:“参见太子。”
第九十八章 便将擂台搭在斡难河水之上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这世间哪里真的有什么铁石心肠,无非是选择不同罢了。沈遗南是晓大礼,明大义的玄雀统帅,是为大汉戍守北境的军方三座大山之一。或许是那身铠甲穿了太久,那无上威严早已深入人心,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这位威振北狄的铁血大帅也是一个须发皆以花白的老人。
太子刘伏振臂高呼,玄雀旗下五万兵尽俯首跪拜,参见太子。毕竟是玄雀高层,沈破虏自然晓得刘伏的身份,此刻他望着青年手中那截长发,一时之间感激涕零。五万玄雀将士齐齐拜贺,颇具声势,刘伏神情自若,落落大方的转过头来望向沈遗南,恭声言道:“小王的提议,不知沈帅意下如何?”
沈遗南虎目之中略显感激的看了太子一眼,然后轻轻颔首。老帅转向沈破虏,怒声道:“既然太子为你削发戴罪,本帅便饶你不死。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速去领军杖一百,也让你长个记性。”
话一言罢,鸿羽卫将沈破虏拉下受刑。杖是铁杖,执杖之人乃鸿羽修士,只听军杖入肉之声不绝于耳,却不闻沈破虏喊痛声,只是时不时地传出一道闷哼。沈遗南置若罔闻,回望北狄,怒喝一声:“儿郎们,北狄奸贼欲加害我玄雀之修士,汝等可能容忍?”
五万将士问听大帅出声,尽皆起身,紧握刀兵,面露沉色,眼现精光,义愤填膺的齐声喝道:“不忍!”大帅一言,便激起了军士战意。沈遗南问听大喝一声好,紧着对着何老说道:“影堂何在,可否观看敌情?”
何老问听一抖衣袍,拱手拜道:“影堂一直在。”
待沈遗南轻轻点头,何来大手一挥。随之军前走出了三道人影,三人皆是灰衣灰袍,出现之时,悄然无声。只见他们脚步轻点,就刷的一下腾空而起,站在了河畔高木之上。正所谓站的高望的远,三人注目远眺北狄,静观其变。
老帅目光沉定,接着望向三先生沈渡辽,出声喝问道:“老大不在,玄雀堂新兵大比第三轮可还继续?”
沈渡辽先前一时激愤,顶撞了父亲。见此刻沈遗南出声喝问自己,就连忙应答道:“自然继续。”
沈遗南转头望向手下五军寻常兵士,出声喝问道:“儿郎们可愿与本帅一同赏一场军中比武?”
玄雀堂虽然行踪隐秘,但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玄雀军中早有关于玄雀堂风闻传出。况且老帅方才提到了新兵大比,他们心中便有了猜测,于是纷纷应答道:“愿同大帅同观。”
沈遗南闻声,最后转头望向刘伏,出声说道:“本帅欲将第三轮比试放到此地,不知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刘伏闻声,眉头轻蹙,稍露不解,出声言道:“小王自然无异议,只是不知该将校场擂台置于何处?”
沈遗南听到刘伏的话哈哈大笑起来,只见他望向滚滚斡难河水,大手一挥,壮怀激烈的豪声言道:“便将擂台搭在斡难河水之上吧!”
斡难奔流,河水湍急,隐隐见波澜起。
只见玄雀五万甲士齐搭浮桥,用粗大的缆绳固定在河
岸的高木之上。只见浮桥条条相连,层层缔结,知道贯通了整条斡难河,直直的伸到了北岸。不多时,在北狄人惊诧的目光中,斡难河上竟然生出了一履平地来。
紧接着玄雀堂中众人皆现。首先是夏言溪带着医坊众医官儿赶来,只见这一众女娇娥白衣胜雪,身携药罐,手持医箱,背挎背篓,似是搬空了医坊家当。夏言溪仍是一层轻纱遮面,但双眼流露的神情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焦急。她隐隐得听似乎是红缨他们出了事,焦急之下就早早的让医坊里的众姐们做好了准备。因此医坊一得三先生的传信,这才能率先赶来。医官儿们看到眼前这陈兵十万的大阵仗,一时之间都是惊出了神。但是很快他们就回过神来,双眼之中满是坚定,丝毫不比军中汉子差上分毫。细细观瞧,这一众女医官里还藏着一个约莫十多岁的小丫头,她也穿着医坊制式医袍,但奈何小丫头身子矮小,军中医袍穿在身上也没有半点英气,却多了几分俏皮和卡爱。这小丫头不是别人,正是被李安民托付给夏言溪的流萤。流萤何等聪慧,听闻医坊众人是要赶往斡难河畔,她就猜到或许是两个哥哥出了意外,便缠着夏言溪跟了过来。
玄雀卫和玄雀堂中其他各营也不甘示弱,只见他们匆匆赶来,就毫不畏惧的踏上了这在河水中摇晃的浮桥之上。只见他们搬着高木,乒乒乓乓的就在浮桥上搭出了高台,建成了军垒,同时也竖起了汉旗。
黄大师带着铁器营的铸器师们闷不做声的终于赶来了。这群体大腰圆打的铸器师们将平日里从不离身的巨锤绑在背上,一个个齐齐用力推着一个木架也赶到了斡难河上。随着他们的到来,飘在水上的浮桥竟然生生向下沉了几分,由此可见搬来之物是何等沉重。军士们都被他们吸引了眼球,定眼观瞧,仔仔细细对着木架上摆放之物打量了半天,才听军中传来阵阵惊呼:“通天战鼓,竟然是那通天战鼓!”
话说在五万玄雀军的对面,斡难河北岸也陈列了北狄白狼军五万。只见他们皆是一身戎装,跨在战马之上,弓刀在手,沿着斡难河拉出了一条长长的战线,做好了虽是作战的准备。白狼军中,有一中年汉子半裸着上身坐在大纛之下,这汉子身形异常高大,即便是坐着也与寻常人一般高矮。只见他手中端着一碗老酒,望着对岸的玄雀军沉思许久。他的身旁聚拢着七位身形彪悍的壮汉,他们脸上布满了横肉,却各有伤疤,看起来异常凶狠。但是在这汉子面前,七壮汉却是出人意料的安静,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眼见着玄雀军的浮桥就要搭到了斡难河北岸之上,这小山一般的大汉终于动了。他的脸上显出了一抹冷笑,对着身前跪伏在地上的白狼军卒出声言道:“当真是金火双德相融?”大汉身形高大,可万万没想到这一开口居然是稚童之音,倒是颇为怪异。听闻大汉声音,白狼军卒便抬起头来,竟然是小驸马先前派出的传令兵之一。传令兵听到这道稚嫩童音,顿时脸上一呆,茫然地朝着大汉望了一眼。七名壮汉见状,纷纷冷哼一声,传令兵见状连忙低下头去,焦急忙慌的出声言道:“禀告大王,小驸马说可
能性极大,只是还需观望。他的原话是:若真是金火双德相融,汉人必定拼死也要将其救回,若是苍鹰飞上了天空,即便是再精明的猎手也是抓不住的。待他日雏鹰长成,大鹏展翅之日,怕是猎手也会遭受他带来的磨难。”
大汉闻听,沉默了片刻才对传令兵挥了挥手,出声说道:“本王知道了。”待传令兵退下,这汉子才对手下七人笑了笑,轻轻说道:“金火双德,有意思,有意思。”
这大汉不是别人,正是北狄白狼军统帅,“魔熊”隆山。隆山帐下七名壮汉,也非寻常人,乃是恶名远播的白狼七煞。
白狼七煞闻声不解,都皱着眉头出声问道:“大王,不知金火双德究竟为何?”
隆山阴沉的双眼之中闪过一丝狞色,冷冷说道:“金火双德啊,那可是最坚韧的盾和最锋锐矛啊。”
见隆山打了个马虎眼,七煞问听也不敢多问,便试探着问道:“不知沈老儿搞什么名堂,竟然将浮桥扑到了我北狄岸上,莫不是欺我白狼无人?”
隆山一边望着忙作一团的玄雀军,一边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出声言道:“汉人最喜欢内斗,那小驸马也抓住了这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勾结了大汉的人。如今皇庭之中纷乱,长公主实力稍弱,小驸马想利用我白狼军捞些功劳以壮大长公主之势,对于这事我一直心知肚明。只是我却也不想卷入皇庭帐内的纷争,因此干脆卖给长公主一个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表面上附和,实际上任凭他去折腾,可没想到居然惊动了沈遗南这条大鱼。”
“若真的是金火双德,我没有动作只怕会落下话柄。而若是此时出手,怕是会被画上长公主一脉的标记,着实是头疼啊。”隆山说着说着就用手扶住了下巴,只见他面目苦色,沉思了片刻,双眼之中的精芒一闪,才继续说道:“有了。传我军令,调五千白狼重骑任凭小驸马差遣。传书小驸马,我隆山将这份泼天大功拱手想让,只求待他成势,不要忘了今日赠军之事。”
七煞问听此言,顿时面露喜色,议论纷纷道:“大王此招高明啊,一来重骑五千,乃是军中精锐,赠与小驸马便不得罪长公主,若是小驸马有幸立功,大王也可以理所当然的分一杯羹。二来没有亲自出手,若是长公主失了势,这五千重骑究竟是大王赠与,还是小驸马强抢,还不是大王一句话的事。”
停顿了片刻,七煞之中一位忽然开口说道:“只是这金火双德若真的成了气候,岂不成了我狄族之祸?”
隆山闻声笑了笑,拍了拍这位黑衣壮汉的肩膀,出声言道:“还是土煞心思细腻,只不过你忽略一点,如今的汉朝早已腐烂到了根里,颓势已不可挽回。即便是金火双德回了大汉又如何,不是将汉朝那潭死水搅得更加浑浊,就是被那潭死水吞没,渣都不剩。”
七煞问听,尽是沉默了片刻,随之认同的点了点头。
就在此刻,忽然平地一声雷,一道苍老却豪迈的声音响起。
“老夫大汉玄雀沈遗南,欲邀白狼军帅隆山河上一叙。”
第九十九章 凡凡重伤脱力 隆山浮桥观礼
乱世出英豪。
随着修士时代的落幕,天下又陷入一片纷乱之中。在那个遍地烽火的年代,无数英豪应运而生,群雄逐鹿,争霸河山。又有先民余党趁势窥探天地,欲伺机卷土重来。那段岁月,乱乱乱。时代的长河奔流不息,大浪淘沙之下,两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脱颖而出,一个姓刘,一个姓霍。刘家子自称金德降世,内涵金之血脉,其身躯好似金石,刀石不侵,金刚不坏。霍家郎自称火德转生,修得火德之气,气息锋锐,好似燎原之火,狂野爆裂。两人亲如兄弟,一个擅守,一个擅攻,彼此配合之下,金光与火焰相融,成就金焰,有焚天之能,故而每战必胜。这二人一路走来,平江山,稳社稷,驱先民,定民心,终于一统天下,创立了属于他们的王朝。成就了妄图霸业,两兄弟没有上演手足相残的戏码,仍是亲如一体。刘氏登大宝,还天地以太平,霍家掌兵马,护乾坤以安宁。自此百姓安乐,四宇之内,海晏河清。
这个王朝至今已经传承了千年,便是如今之大汉!
直到传世三代,霍家只传下一子。可这为霍家独苗却是天纵之才,十八岁领帅就一路纵马高歌,踏平北狄,被誉为冠军侯。可无奈天妒英才,年仅二十三岁的冠军侯在大战凯旋之后,竟然突然病故在归汉途中。自此,火德传承蒙尘,到了千百年后的今日,世人居然都忘了金火双德传说。
小驸马目光阴沉的紧盯着乱军之中奋勇无前的陈凡凡,他曾有幸得大雪山上劈柴僧的教导,也仅此读过关于金火双德的记载。而陈凡凡身上金光化作流火,与书中记载的极为相似。更何况陈凡凡几人打姑衍山中走来,而姑衍山的前身就是当年霍家天才,大汉军界传奇冠军侯祭地之所。想到此,他心中更加笃定,只见他阴鸷的紧盯着左右冲杀,如入无人之境的陈凡凡,一边下令道:“围上去,不计代价,给我围上去,我今日一定要探个究竟,这小子身上的金焰究竟是不是金火双德!”
只见陈凡凡一把甩掉了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军铠,露出了一身狂暴而健硕的肉疙瘩。黝黑的皮肤暴露在空中,尘飞土扬,沾上了无数的砂砾,在阳光的照耀下竟然闪着透亮的精光,给这粗犷的少年平添了几分霸道之气。红缨、尹照晴、岳卓然身下各跨一匹骏马,紧紧地跟在了陈凡凡的身后。只见他们一边击退围在陈凡凡侧面,准备伺机而动的白狼轻骑;一边照拂着同在马背上的同伴。白贞贞神秘的消失了,可原来和杨先廷还稳稳地坐在红缨和岳卓然的马背之上。这会红缨只觉得身后传来一阵抖动,脸上就忍不住现出了一丝喜色,原来是袁留醒了。袁留环顾四周,虽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却也清楚自己到底还是出了姑衍山。看着身前之人一身红袍,便知道了是红缨。袁留的嘴唇还有些发白,却迫不及待的连声问道:“这是何处,蒋通呢?”
红缨听到袁留的问题,瞬间想起了仍被困在姑衍山中的李安民,一时间脸色有些难看
。她犹豫了良久,挥枪击退了偷袭而来的白狼轻骑,对着袁留说道:“别多想,是蒋通让我待你出来的,他一定没事。如今情况危机,我们先随着凡凡杀出重围。”
袁留面无表情的停滞了片刻,这才轻嗯一声,抬头朝着身前那道黝黑的背影望去。
只见陈凡凡一路向南,只管不停地挥舞着狼牙巨棒,生生的撕开了一条血路。可随着小驸马军令的传来,这位杀神面前的兵士不见稍退,反倒是越来越多了。即便是天生神力,可陈凡凡毕竟不是机器,在北狄轻骑不惧生死的前赴后继之下,渐渐地,他终于是感受到了一丝疲惫。力有不逮,自然会露出破绽。只见陈凡凡一个大意,就被左侧一个白狼轻骑钻了空子。只见这轻骑手持一把短刃,见陈凡凡防备不当,身形瞬间一个暴涨,就将刀子扎到了金色光焰之内。光焰灼热,只见那把短刃瞬间融化,可或许是陈凡凡境界不够的缘故,短刃仍有几寸划破了陈凡凡的身体,瞬间涌出了一股鲜红的血液。陈凡凡吃痛暴怒,爆喝一声,一拳挥向那人面门,直直的贯穿了脑壳,溅出了一地的脑花。
小驸马隐藏在白狼轻骑之中,将这一幕真真的瞧在眼里,双眼之中闪过一丝疑惑,出声言道:“传闻金德血脉,金德之气由内而生,就连血液也含金光。可是金焰之下,这小子的身体居然被寻常匕首割破,而且连血都是红色的?”
有一就有二。从那把短刃割破了陈凡凡的身体开始,陈凡凡一往无前的无敌之势开始了溃败。北狄之人的身体里都埋着嗜血的天性,见陈凡凡受伤了,一个个更加兴奋起来。一瞬间,白狼轻骑们更加卖力,攻势一瞬间更猛了几分。陈凡凡虽然暴怒,但是却无法防备的住这群嗜血凶狼们的暴起。
一刀、两刀、三刀...
陈凡凡身上的伤口越发多了,随着鲜红血液的流出,陈凡凡竟然脱力了一般,慢慢的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向来无所畏惧的陈凡凡,此刻脑门上浮现了一层冷汗,脸色愈发苍白,双眼之中隐隐闪过一丝慌乱。终于,猛虎架不住群狼,陈凡凡终于招架不住狄酋的围殴,身体慢慢的被齐齐涌上的白狼轻骑吞没了。
斡难河面,浮桥之上。
三名影堂暗卫分别附着于高木之上,化成玄雀军之眼,观望北狄战场。只见约莫几里外,尘土飞扬,似是战场,三人手捏玄妙发掘,注目远眺,确认再三之后,终于发出了讯息。只见三人口齿微动,就凝声成线,直直落在老何耳中。何老闻听,面无表情,但是脚步却忍不住轻快了几步,附在沈遗南耳畔轻言几句。
玄雀一方受沈遗南指示,将擂台立于河面正中央。听得何老之眼,沈遗南动了。只见他缓缓走向浮桥正中心,才停下了脚步。沈遗南傲然挺身,立于擂台一端。河面上的风急了些,老帅白须纷乱,豪迈尽显。只见他将双手束在背后,如老翁唤自家儿孙一般的对着白狼统帅魔熊隆山高声呼道:“白狼军帅隆山,
可敢斡难河上一叙?”
不多时,一阵哈哈大笑的稚童之声中,小山般高大的隆山一个纵身就跃到了浮桥之上。只见他站在擂台另一端,直面沈遗南,童音却出豪声壮语,回应道:“难得老将军有此雅兴,你们汉人常说长者赐,不可辞。如今老人家相邀,小子怎么敢扰了您的兴致。”随着隆山话音一落,他的身后闪出了四个壮汉。七煞其四跟着隆山踏上了浮桥,四人一脸机警,全神戒备。随后只听白狼军营治中一阵阵暴喝声响起,浮桥北岸齐刷刷的沾满了白狼最为精锐的弓骑,粗粗打量,越有上万之众。七煞中另外三煞站在白狼弓骑最前方,尽皆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只是不知老帅要与我叙一叙什么?”待白狼弓骑万人齐啸落下,隆山这才冷冷的看了沈遗南一眼,饶有兴致的出声问道。
隆山身后的阵仗不小,可是沈遗南只是冷冷的瞥了一眼,双眼之中闪过一丝不屑。随后笑着说道:“无他,只是想邀请军帅观礼我玄雀新兵大比。”话音一落,老帅忽然转过身去,只见背在身后的一双老手轻轻一挥,倏忽之间,隆山只觉得眼前一晃,就看到一缕黑发从眼前缓缓飘落在地上。隆山顿时大惊,惊慌失措的朝着沈遗南望去。见沈遗南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便轻轻低下了头默不作声。隆山心中瞬间明了,看来沈遗南大汉军方三座大山之一的名头可真不是虚的。方才轻描淡写的一个挥手,竟然斩落自己头顶发丝一缕,但若是这一击落在自己的脖子之上呢?
隆山此刻心思百转,眼前擂台是为了新兵大比而建,而新兵在北狄,在小驸马的包围之下。实际上,沈遗南是为了告诉他,斡难河上搭起擂台不为两族开战,只为接回被困在北狄的玄雀新卒。而方才一击割落自己头顶之发,则是告诉自己,他沈遗南不是不能取自己性命,而是不愿。唤自己来,也是示意,想让自己这个白狼军帅不再调兵遣将,多加阻拦。
“军帅可敢观礼?”就在此时,沈遗南背对着隆山,忽然开口说道。
“隆山前来观礼,只要没有玄雀一兵一卒踏入斡难北岸,在下自然不会再发出一道军令。”隆山沉思了良久,终于出声回应道。隆山的话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同意不再插手玄雀新卒遁逃大汉的事,而条件是玄雀堂也不得有一人踏上北狄的地界儿。只不过隆山打了别的心思,他能够约束的了自己的兵马,但是送出去的兵马,却不归自己的管辖了。
“哈哈哈,看来军帅也是个聪明人。”沈遗南转过头来朗声大笑,继续说道:“老夫自信能约束本部兵马,军帅放心便是。”
不多时,擂台北边多出了一排伞盖,隆山带着四煞坐在浮桥上的擂台前,闭眼静坐。他们的对面,则是玄雀军高台,高台上坐着刘伏和沈遗南。
突然,立在高木之上的影堂暗卫又动了。凝声成线传于何老耳中,何老闻声脸色瞬间大变,焦急直奔高台之上的沈遗南快步走来。
第一百章 火德显威 重骑拦路 凡凡断后
决战沙场,绝非儿戏。
只见陈凡凡颓势稍显,就被虎视眈眈白狼轻骑们抓住了机会。刀枪无眼,人也无情,只听乒乒乓乓一阵乱战,陈凡凡且战且退,但终是抵挡不住,被吞没在了围攻之中。
红缨几人见状当然心急,有心援救却被白狼轻骑们的攻势拦下,无奈之中,只能看着陈凡凡的身影消失在黑压压的人群之中。陈凡凡是几人中战力最强的,随着他的落败,玄雀一方几人顷刻拉长了脸。众人虽是都已破入了人境,可在乌泱泱的三千白狼轻骑攻势下,他们还不够看的。况且三日来,大战连连,早已耗干了几人的精力。
“杀!”
感受到了同伴身上的颓意,红缨娇喝一声,高举长枪,策马前驱,面无表情的朝着白狼轻骑猛冲了过去。众人闻听,知道是红缨在振奋军心,便打起了精神,准备殊死一战。但白狼轻骑们却不是纸糊的,红缨几个叫得再响又如何,在三千人的齐声呐喊下还不是一样的轻不可闻。白狼军围攻了上来,刀兵交汇,金石声响,红缨几人抵挡不住,终是满身伤痕,堪堪落败。眼前北狄的刀斧就要斩向玄雀众人的头颅,忽听得一声巨响,红缨几人顿时眼前一亮,一股灼热扑面而来。
战场之中,一道气息冲天而起,缓缓地凝成了一道火线。就在此刻,忽听闻一声暴喝响起,顷刻之间,火线化为冲天烈火,向着周遭四散而去。凝起成火,火线再爆射开来,就成了一道火墙,焚尽了周边的白狼轻骑。火墙直直延展十数步才点点消散在空中,放眼望去,火焰所过之处,一片焦黑,遍地尸骨。
北狄白狼军们都被这道忽然爆发的火墙震慑的说不出话来,瞬间丢了魂,一动不动。透过飘散的飞灰,红缨几人看到一个高大身影横立在火圈正中央。只见他周身燃烧着熊熊火焰,双眼之中也是红彤彤的一片。少年一脸暴怒,正是陈凡凡。
不远处的小驸马见此威能,双眼之中精光流转,喃喃自语道:“凝起成火,果真是火德降世!”
斡难河上,三名影堂暗卫自然将一切看得清楚,便紧忙将消息传出。待何老匆忙走向高台,就要附耳轻语。可沈遗南却摆了摆手,若无其事的望了望坐在对面的白狼军帅隆山,朗盛说道:“有话直说,白狼军帅面前,遮遮掩掩,未免太过小气。”
见沈遗南一脸沉定,何老轻轻点头,就走到浮桥中央,整了整身上衣袍,高声喝到:“大汉陈凡凡,得冠军侯之传承,身负金焰,此刻正与北狄轻骑激战,乱战之中,他凝气成火。”
何老声音嘹亮,传遍斡难河两岸。玄雀旗下五万人闻听冠军侯传承,个个神色激动,眼中光芒闪耀,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北狄一方,四煞问听具是愣住,忍不住抬起了头。隆山倒是不为所动,只是端起盛满烈酒的大碗,咕噜噜的喝了几大口。
陈凡凡稳稳立在乱军从中,朝着红缨几人救援而去,横冲直撞,所向披靡。少年举手投足,皆露火气。烈火熊熊,所到
之处,白狼轻骑纷纷躲在一旁,一时间竟然让出一条路来,任由陈凡凡带着袍泽们一路朝南杀去。
小驸马见状心中焦急,要知道陈凡凡爆发了火德传承,若是将其擒住,说不定可以一探火德传承的究竟,这可是大功一件。凭此功劳,能为长公主一脉一挽颓势,也尤未可知。但是观白狼军卒畏畏缩缩的模样,知道他们都被陈凡凡暴起吓破了胆。
小驸马知道此刻士气不再,强使军令也无用,只见他眼中露出一丝狠厉,轻声言道:“富贵险中求,看来只能拼死一搏了。”话音未落,就见先前一直躲在轻骑之后的小驸马忽然纵马前驰,直奔成凡凡而去。约莫距离目标还有几十步的距离,小驸马的身体忽然变化了起来。双腿上的肉疙瘩膨胀,生出了一道灰色的硬皮来。小驸马猛瞪马镫,竟将坐下战马生生踏入沙土之中,瞬间塌陷出了一方血洞。小驸马的身体也顺势而起,高高跃在空中,直冲陈凡凡而去。小驸马这般模样,活生生是兽魂觉醒的标志,可是这身形瘦小,灰皮短毛,贼眉鼠眼下还藏着几人短须,活生生是一个灰耗子的模样。
“呔,小贼休走。”
怪不得小驸马身形瘦小,原来是觉醒了鼠魂的兽修。大功在前,小驸马顾不得他人双眼之中怪异的神情,只期待自己的出声,能够鼓舞白狼轻骑的士气,再振雄风,一举将玄雀众人拿下。
感受到了身后的威胁,陈凡凡回头就看到了贼眉鼠眼的小驸马冲着自己直直攻来,只见声威浩大,气势磅礴。可陈凡凡凛然不惧,只是虎吼一声,朝着空中一拳挥出。刹那间,一道火光瞬间爆发开来,直勾勾的冲着小驸马而去。灼烧之下,小驸马连忙闪躲,就骨碌碌的滚落在地,恢复了人形。只是下颚胡须焦成了卷,被烧去了大半。
小驸马心中正是焦急,他万万没有想到,火德之威稍露,竟然就这般强大。他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就在此刻忽闻听一阵马蹄声响,循声望去只见传令兵一马当先,高举令牌,一路疾驰,直奔战场而来。他的身后跟着一股洪流,人马皆着一身黑甲,马蹄声卷起声浪,正是从白狼帅帐里借来的精锐,五千白狼重骑。
“白狼重骑到,白狼重骑到!”传令兵是小驸马从长公主腹内调来的心腹,自打借来了兵马,他就一路疾驰,紧赶慢赶的终于是赶到了战场。只见他翻身下马,不停地喘着粗气,却连忙走到了小驸马的身前,半跪在地,双手高举白狼重骑兵符奉上。
陈凡凡见五千兵马严整,皆是长兵重甲,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随着传令兵声嘶力竭的呐喊声连连响起,小驸马苍白的脸上现出了温润的血色,轻轻地裂开了嘴角。小驸马拍打了几下军铠上的灰土,从传令兵手上接过了能够驱使五千白狼重骑军符,冷声喝令道:“白狼重骑听令,生擒玄雀奸贼。”
军令一出,重骑长龙开始动了。只听马蹄声又起,这股钢铁洪流就朝着陈凡凡冲杀而去。
看着敌军来袭,玄雀一方人人
神情焦灼,他们知道这白狼重骑的攻势自己一方招架不住。
“这可是白狼重骑啊。”杨先廷望着疾驰而来的滚滚长龙,出声怅然说道。
“怕是得有人留下来断后啊。”岳卓然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在回应杨先廷的感慨,轻轻呢喃道。
闻听此言,众人一时沉默,袁留转过头来深深地瞪了岳卓然一眼,就要说话却看到陈凡凡忽然动了。只见他一言不发的走向了红缨,然后猛的抓住了红缨的小手。袁留几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都是眉头一皱,片刻后却又默契的转过头去,视若无睹。感受到了那双大手的灼热,红缨如触电一般猛得一缩,但无奈陈凡凡力气实在是太大,竟然挣脱不开。接连几次尝试,可陈凡凡手上的力道却越发深了,红缨的反抗也越来越小,最后干脆不在抵挡,任由陈凡凡拉住自己。感受到了红缨柔荑的温软,陈凡凡嘴角轻轻扬起,就松开了红缨的手,豪迈的嘶吼一声,就一往无前的转身朝着即将倾轧而至的北狄白狼重骑冲杀了过去。
看着少年的背影,红缨心中忽现一股莫名伤感,忍不住伸出了手,想要要追赶过去。就在此时,袁留突然拍了拍红缨的肩膀轻声说道:“真不知道这是一段什么孽缘,当弟弟的一直都喜欢你,但你的眼里却只有他的哥哥。”
红缨闻声猛然抬头,想要出声辩解,但张着嘴巴想了半天,却不知如何解释,只能干巴巴的愣住。
“这傻小子是要留下断后,好让你平安的折返大汉。”袁留喃喃自语,接着他闭上了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们快走吧,我留下来。保护他是我的使命,放心吧,我一定会带着他平安回来。”
红缨的眼里流出了滚滚的热泪,面露不舍,就要出声言说,可话还没说出声来,就被袁留打断。袁留忽然暴怒,大喝一声道:“我们留下断后,你们还不快走,莫非是想让我们的血白流!”
话音一落,几人脸色瞬间都苦涩了起来。还是岳卓然率先开口打破了平静,对着红缨说道:“我们速速退去,每耽搁一分,对于留下来的人来说都多一分死亡的威胁。”
红缨问听,伸出手来擦去了眼角的泪水,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向南跑去。岳卓然见状,连忙拉上呆呆愣住的尹照晴跟在红缨身后,一路向南奔去。
“姓杨的,你还不走,莫不是不怕死?”袁留追随着陈凡凡的脚步,迎着北狄白狼重骑冲去。忽然感受到的身侧也有一道身影,转过身来就看到了杨先廷也跟在自己的身旁。
“嘿嘿,怕,自然是怕,不过我这人运气好,算命的说我能活八十。”杨先廷憨憨笑了两声,接着一脸郑重的说道:“不过相比于死,我更怕挺不直腰杆儿的活。抛弃袍泽的事老杨我做不来,更何况凡凡得了冠军侯传承,我得拉着他一起回大汉。”
北狄荒原上的风迎面吹来,裹挟着沙土似乎有些迷眼。
袁留和杨先廷都揉了揉眼睛,大笑着朝着五千重骑冲杀而去。
第一百零一章 三先生擂鼓 重骑军中血战
白狼三骑,弓骑最胜,轻骑最多,重骑最猛。
沈遗南安坐浮桥之上,忽听得北狄之地有阵阵闷响传来,马踏如雷,风沙漫天。闻声见状,老帅眉头微皱,静默不语。
影堂暗卫在天地之气的加持下,能够目视千里。此刻正瞧见玄雀六人分开,一袭红衣带着两人一路往南狂奔,而另外三人却朝着五千白狼重骑凝成的钢铁洪流悍然无谓的冲杀而去。为首之人周身燃着熊熊烈火,正是得了冠军侯传承之人,陈凡凡。暗卫脸色更急,连忙传讯。
何老闻声,怒意纵横的扫了隆山五人一眼,怒喝道:“白狼重骑五千忽现战场之上,冠军侯传人奋力阻敌。”
话声一落,斡难南岸人人尽皆侧目。雀堂里跳出了约莫百人,都是修士之身,此刻义愤填膺,燃气天地之气。黄大师和夏言溪站在一起,眉眼之间也都是急色。宽大的医袍下,小丫头流萤轻轻拉了拉夏言溪的衣角,只见小丫头抿着嘴唇,忍住了眼泪轻轻问道:“夏姐姐,夏姐姐,二哥没事吧。”
三先生闻声心中怒气,瞬间横眉冷对,冲着隆山冷喝一声:“说好各不出手,何故出尔反尔,当真无耻。”
隆山脸上挂着轻笑,又饮下一碗烈酒,连声称赞好酒,好酒。倒是身后四煞耐不住性子,冷笑两声,出声反驳道:“出尔反尔?我家大王就坐在此处,何曾动弹过。倒是你们汉人满口仁义道德,却满嘴喷粪,含血喷人。你们可曾看清楚统领五千重骑的究竟是何人,那不是我家大王,而是皇庭里来的小驸马!”
“你”三先生闻声气愤,心想若不是隆山授意,单凭小驸马又如何调得动堂堂北狄第一大军的精锐之师。可话还未出口,就被一阵苍老的笑声打断。沈遗南对着三先生轻轻地摆了摆手,转向隆山朗盛说道:“呵呵,没想到军帅竟是如此的好脾气,单单是单于家的入赘女婿都能调动精锐,真是好好先生。我看白狼弓骑有点意思,不如借与老夫如何?”
隆山闻声笑了笑,站起身来对着沈遗南拱了拱手,陪着笑脸说道:“老元帅说笑了。此事是本帅疏忽了,确实忘记了先前一时心软,借给了小驸马五千重骑。”突然话锋一转,隆山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狰狞和狠厉,大手稍一用力就将手上酒碗捏的粉碎,冷冷的说道:“可不管怎么说,本帅的确没有违约,不曾调一兵一卒。可若是尊客不守约定,哪怕有一箭一矢落到了斡难河北岸上分毫,我隆山手下白狼,即便填尸成桥,也定要渡过斡难,踏平大汉。”
此言一出,玄雀一方怒意更盛。太子刘伏忍不住就要站起身来,却被身后金甲近卫轻轻拍了拍肩膀,只见金甲亲卫附耳几句,刘伏脸上怒意才渐渐散去,重新又做了下来。
沈遗南朝着玄雀一方大手一挥,平息了众人怒火,对隆山说道:“人无信则不立,军帅放心,我大汉皆是遵约守信之人。”只见老帅面色如常,稳稳坐下,一副胸有成竹,气定神闲的模样。
“老三,擂鼓,给孩子们定定心,让
他们知道,家里有人在等。”
沈遗南面带轻笑,冲着沈渡辽言道。
三先生本就站在通天战鼓前,大先生听闻玄雀堂中人身陷北狄,吐血斗升,昏迷不醒。玄堂统领不再,自然是有雀堂统领沈渡辽顶上。此刻听闻沈遗南话语,沈渡辽脸上忽现一丝笑意。隆山有说箭矢不得跨河北上,却不包含鼓声。
“也不知道以我的修为,能够擂出几声鼓响。”
三先生心底微弹,就撸起袖子,抄起一双鼓槌,对准了通天战鼓。
哗哗哗,斡难河里水涛阵阵。
咚咚咚,浮桥之上鼓声连连。
只听通天战鼓连响三声,随着天地之气凝成了道道声波,直直的朝着北边倾轧而去。
鼓声激荡,吹乱了隆山和四煞的衣衫。隆山眼现惊奇,表情瞬间凝滞,思考良久最后忽然轻轻笑出声来,连声高呼有趣有趣。
鼓声穿过了奔流的斡难河,继续朝着南边扩散而去。
闻听鼓声,朝南一路狂奔的红缨三人顿时一滞,轻松了几分。红缨回头北望,见黑色的洪流中有一道火光闪耀,又转回了身后,继续朝南奔去。
陈凡凡身形挺立,他的身后站着两人,左边袁留,右边杨先廷,都是一脸决然望着前方冲刺而来的白狼重骑。
杨先廷紧握亮银枪,扯过一根布带绑住胸前伤口,不住地呼着气,嘴里嘟囔着:“算命的可别唬我,你可说过我老杨能活八十。”
袁留眼神冰冷,只见手中捏着玄妙法决,天气之气狂涌,身体连同黑木扇居然时隐时现,好生奇幻。只见他长叹一声,轻轻呢喃道:“境界不够,倒地还是不能隐形啊。”
陈凡凡黝黑的身子傲然挺立,周身火焰熊熊,远远望去好像一团烈火。白狼重骑拉开了阵势,策马急速冲杀而来。眼看着就要冲到了眼前,陈凡凡一言不发,只是喉咙肿挤出阵阵嘶声。只见他忽然将双手横在胸前,一团火苗瞬间凭空出现,随着天地气息的涌入,火苗缓缓膨胀,肉眼可见的凝成了一颗火球。这还不够,只见陈凡凡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终于火球又开始变化,一层层,一圈圈的扩散。直到火球变得一人之高,白狼重骑也终于冲杀到了身前。陈凡凡爆喝一声,双手猛地一甩,就见火球脱手而去,瞬间焚化了最前排的骑兵。这还不止,直直击落了三排人马,火球冲势减缓,这才慢慢落在地上,继续朝前滚落而去。
陈凡凡含怒一击,火球生生止住了白狼重骑的第一波冲杀。
前排白狼重骑蹲坐马上,长兵横巨,直冲前方。可战马冲势太猛,即便是看到火球出现也躲闪不及,瞬间被击杀何止百人。可白狼重骑毕竟是精锐之师,很快就想出了解决的办法。只见重甲之下传来阵阵吼叫,马背上的骑士身形尽皆膨胀起来。后排骑兵收起手中长兵放于战马一侧,紧接着取出门板一般大小的钢盾,迎着火球冲杀过去。钢盾上光芒隐转,推着火球滚向一旁。火球越滚越远,所到之处,草地皆化作焦
土,可却再也没有触碰过一个人。
随着火球消散,白狼重骑们调转马头,重整行列,蓄势准备第二次冲杀。
“重甲都能焚化,火德之能,果然不凡。”望着倒成一片的白狼重骑,杨先廷不由自主的出声言道。
火球威力如此强大,其消耗自然也不小。只听陈凡凡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上的火焰也弱上了几分。袁留将这些看在眼里,哀叹一声,出声言道:“红缨尚未走远,到斡难河还有一定的距离,准备死战吧。”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响起。抬头一看,原来是白狼重骑换了阵法。只见白狼重骑五千人分兵五股,每股一千人马。小驸马横立军前,占据一处高地以此为中枢,掌控全军。只见令旗不断扬起,一股千人骑兵绕过陈凡凡三人朝着红缨追赶而去,另外四股重甲骑兵以陈凡凡三人为中心,一瞬间就围成了一个方阵,将他们围困了起来。
小驸马重又端坐马上,爆喝一声,就见四股骑兵三股静,一股动。静的三股稳稳立住,断去了三人去路。动的一股骑兵前排钢盾,后排戈矛,朝这三人冲杀而来。
“老子能活八十。”杨先廷嘴里嘟囔着,就见向着率先重骑迎了上去。只见他身形似电,亮银枪穿梭如龙,横穿千骑,在纷踏的马蹄中来回穿梭。戳马腹,捅马腿,别马脚,虽然招式不太光彩,不过却卓有成效。
“八十。”
“八十。”
“八十。”
随着每一声“八十”的叫声响起,都会有一匹战马发出一阵悲鸣,跌倒在地。马背上的骑兵被甩了出去,战马本就极重,加上背负着厚厚的战甲和沉重的刀盾,但凡压在身上,一时半会甭想再站起身来。不仅如此,急速冲刺,后续的骑兵来不及调转方向,倒地的战马倒成了鹿角阵,顿时摔倒了一片。
听到杨先廷不停地叫唤着“八十”,连连使出阴招,袁留忍不住笑出声来,也学着他的样子操控者黑木扇在马蹄之中穿梭不定。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马蹄下穿梭是何等凶险,只见一个重骑躲闪不及,马蹄踏空就要跌倒在地,落下的方向正是杨先廷的所在。这要是砸在身上,本就重伤的杨先廷就算不死,也再难逃出重骑的围攻。但偏偏杨先廷却正在专心致志的戳着马腹,竟然没有意识到背后得危险,袁留心中大急,高呼一声“杨八十小心后面!”与此同时,他身形急闪,猛冲过去,一把将杨先廷拉了出来。只是匆忙行事,即便是袁留尽了全力,却还是只拉出了杨先廷半个身子出来。千钧一发之际,陈凡凡顺势上前,大手一攥,握成钢拳,带着火光直直的轰在了那匹战马的厚甲之上。只听“唏律律”一声悲鸣,陈凡凡钢圈势猛,竟然连人带马齐齐都轰飞了出去。
玄雀一方的人境修士阴招连连,专攻战马,白狼重骑瞬间损兵数百。又见陈凡凡气势不凡,白狼重骑不惧反怒,似乎是激起了他们心中的血性,再也不管小驸马的凋零,只管咆哮着准备齐齐冲杀而来。
第一百零二章 方圆客栈与周家三子
在与姑衍山相距何止万万里的白昶州,有个贫苦的小山村,因村里有一颗老槐树,所以叫做老槐村。
村里有周家一下子生出了三兄弟。这可乐坏了周老汉,作为父亲,着急忙慌的为三个孩子想名字。因为出生那天周老汉从自家田地里意外的挖出一个散发着香气的树根,便觉得与根有缘,便喊来村里的几个老者,给孩子们起个有“根”字的名字。贫苦家的孩子取名很随意,于是有人提议以周一根,周二根,周三根为名。他们的父亲却觉得不够有文采,于是他们的母亲提议叫他们周大根,周二根,周小根。而父亲又觉得老大和老三名字里都没有数字,老二的名字显得很突兀,于是一个激灵,将老二命名为中根。
于是三兄弟便有了个不伦不类的名字。周大根,周中根,周小根。周父将树根一分为三,遭了个口子找来红线串起来戴在了三兄弟的脖颈上。
随着周家三根慢慢长大,周家夫妇发现自家孩子竟然从不生病,而且力大无穷。大概是力气没地方使,而且他们一家子向来热心肠。三兄弟便养成了一个爱好,闲来无事就是在村子中央的大槐树下为村民们砍柴。他们劈的柴火粗细均匀,烧起来也很方便。村民们都纷纷夸赞三人懂事,能干。三兄弟每每听到夸赞都是害羞的红着脸笑笑。这一劈就是三年。
这一日,三兄弟正在槐树下劈柴,村民们不约而同的带着馒头,鸡蛋,栗米,腊肉聚集在大槐树下。原来今儿个是三兄弟十二岁生辰,为了感谢三年来周家三子不辞辛劳的为他们劈柴,家家户户都送来了的礼物。
可是,村民们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们居然看到了终生难忘的惊悚的一幕。只见三兄弟盘坐树下,闭着眼睛,身后各有一条大黄狗的虚影若隐若现。村民见状,惊慌失措,儿童们更是吓得嚎啕大哭,边哭边喊“妖怪,妖怪。”
原来是三兄弟天选之人,竟然生而为修,更是一举破入了人境。可愚昧之人对未知往往更多是恐惧。山野小民哪里听说过修士,一个个只觉得是见到了妖怪。
白面馒头掉在地上沾满了灰尘。
鸡蛋破碎在地上流出金色的蛋黄。
栗米洒落一地,腊肉也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村民们四散而逃。
打那日起,再也没有人让周家三子帮忙砍柴。再也没人夸赞三兄弟,反而是躲在远处偷偷的指指点点。以前缠着三兄弟叫“哥哥,哥哥”叫个不停的儿童们远远的向三兄弟丢石头,边丢边喊:“打死妖怪,打死妖怪。”丢完便跑的远远的。
三兄弟神情落寞,觉得自己真的是怪物。周家父母面对如此状况也是无可奈何,对三兄弟说:“儿啊,爹娘知道你们不是妖怪,不要害怕,你们是天上的神仙。你不要怪他们,他们也是害怕。”说罢一家五口抱着哭成一团。
“你们以后不用下地了,爹娘养你们。”周父看着三兄弟说道,语气怅然又坚定。
日子继续过着,直到一天傍晚,日暮西沉。周小根发现竟有村里顽劣的儿童们对着父母不停的丢着石子。看着年迈母亲眼角被石子砸伤流
出的一道鲜血,他忍不住扑了出去,用身体护住父母。手臂下意识的一挥,气浪翻滚,一个儿童应声飞出,重伤倒地。
顽童们四散而逃,边跑边喊:“杀人了,周家的妖怪杀人了。”
周父周母见状大惊,眼泪止不住的狂涌,冲周小根喊道:“小根啊,你可是闯了大祸了,快,快,叫上你两个哥哥快逃。”
周小根见自己出手伤人也是惊惧万分,大根,中根两兄弟听着动静也跑了出来。
大根中根没来得及询问状况,就看到村民们纠结在一起,声势浩荡的向着周家包围过来。
年迈的长者走在前头,率领村里的青壮们举着火把,扛着锄头,镰刀,气势汹汹们将他们围了起来。
周家三子不过十二岁,看着村民们眼里的凶狠与浩大的气势都惊谔的说不出话来。
“烧死妖怪,烧死妖怪。”
“烧死他们,不然我们迟早要被他们吃了。”
“烧死他们,为我儿子报仇,我的儿子啊。”
看着包围而来的村民,周家父母跪倒在地,声泪俱下:“乡亲们,我家的孩子不是妖怪,不要伤害他们,他们还小,他们才十二岁啊。”
“十二岁就敢行凶,过两年岂不是要将我们全部杀死。”村民们群情激愤,冲着周家二老怒吼道。
“就是,我的儿子现在还躺在地上,你的小,我的儿子不小吗,你们怎么忍心,我可怜的孩子哟。”那是被周小根意外重伤的顽童的母亲,她抱着受伤昏迷的孩子大哭。
“必须烧死他们,不然我们不得安宁。”村民们见受伤的孩子,又是愤怒,又是惊恐,毫不理会周家父母的哀求。
“唉,老周,老周家的,你家三个小子,留不得啊!”村中长者看着周父周母,无奈的感叹道。
周父周母闻言心中一阵悲凉。
村民的惊恐与愤怒需要平息,自家的骨肉也不能收到伤害。老两口对视一眼,便各自明了了对方心中的想法。俩人眼神更加坚定了,他们看着呆呆站在原地三个儿子,柔声道:“我的儿啊,以后要靠你们自己,你们仨相互扶持,再苦再难也不能抛下自己的亲兄弟。爹娘不能陪你们走下去了,你们好好活着。不要恨他们,这是爹娘的命啊。”
三兄弟听到父母的嘱托,心里一惊,他们意识到了父母接下来要做什么。来不及阻止,就见父母对着村民们说道:“乡亲们,我家三个娃还小,饶过他们吧,他们犯下的错,我们老两口来偿!”话音未落,周父周母宠溺的看着三个儿子,齐齐的向自家的院墙撞去。
“砰砰”两声巨响,在村民凶狠的目光中,老两口倒了下去。
“爹。”
“娘。”
“不要。”
三兄弟身形急闪,跑到父母身旁,抱着惨死的父母痛苦的哀嚎。
天见尤怜,“轰轰轰”雷声大作,暴雨倾盆。
看着惨死的父母,看着凶神恶煞的村民们,三兄弟眼神冷了下来,咬着牙狠狠的说道:“是你们,都是你们。”
怒从心头
起,恶向胆边生。
周家兄弟再也止不住心中的怒气,身后黄狗虚影渐渐凝实,恨意弥漫开来,阴冷的感觉让村民们忍住不颤栗。
这是一个雨夜,充满血色雨夜。
三个黄色的身影不停的飞舞。
与之相应的,是一声声悔恨和痛苦的惨叫。
村民奏起死亡之乐,周家三子跳起死亡之舞。半晌后,小小的山村安静了下来,静的有些可怕。
周家父母不见了,老槐树下多出了一个土丘。
周家三子不见了,土丘周围铺满了残肢断臂。
老槐树旁,鲜血混合着暴雨,缓缓的流动着。
老槐村惨案震惊整个白昶州。
不日,白昶州藩王,安排高手缉拿凶犯,以给白昶州百姓一个安稳,以还白昶州一个朗朗乾坤。
故此,白王派出座下最强修士,一路追查,终是寻得三子踪迹。眼看要抓到手,却一个疏忽就被三子逃脱,一路追赶,就亲眼看到周家三子钻进了眼前这座客栈之内。
这客栈是原本是一个小茶馆,生意做的不好,近些日子忽然被一个神秘人盘下。于是乎,没出多少日子,原本的茶馆不复存在,反倒是多出了一间客栈来。客栈内外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只是门前竖着一块牌匾,上书四个古朴大字“方圆客栈。”
客栈里站着一个年迈老者,居然是从雒安城里消失不见贾老实。只见这位豆腐郎正站在柜台前,紧皱着眉头,手里捏着一纸传书。
“蒋通,蒋通,没想到居然是南边那位的后人。”说话间,他大手一搓,手中书信顿时就被碾碎,化成了飞灰。他眯了眯眼睛望向北方,喃喃自语道:“算着日子,今天也该出山了吧。”紧接着他又轻轻的瞄了一眼方圆客栈中仅有的三位少年食客,意味深长的说道:“李老鬼啊,李老鬼,你藏了十多年的棋子,却让我来帮你挖出来。哎,这可怜的三个少年啊。”
仿佛是注意到了贾老实的目光,三兄弟对视一眼,然后纷纷点头,朝着贾老实的目光狠狠反瞪了回去,双眼之中满是凶意。
“喝,兀那老头,速速让开,本将奉命捉去那穷凶极恶的顽劣少年。”只听一声爆喝响起,正是那白王座下地境修士正破门而入,要去取走周家三子。
闻听此声响起,周家三子脸上的凶光瞬间消散,反倒是一瞬间就布满了愁容。贾老实闻声见状,轻轻一笑,接着快步走到了地境修士跟前,冷冷的扫了对方一眼,缓缓的说道:“无规律,不成方圆。我方圆客栈,最讲规矩,客栈之内,禁止动武。”
话音冰冷,也不给地境修士再开口的机会,就见贾老师大手一挥,一道气浪翻滚而去,裹着对方轻轻的飘出了客栈。
三子见状才知道原来这客栈掌柜居然是位高人。念及方才自己兄弟三人的表现,怕是得罪了他,瞬间脸色大变。尤其是看到贾老实紧盯着自己,一步一步的靠近过来,三子脸色大变,连忙扑通一声,连声告罪。可贾老实混不在意,只是傻笑两声,对三人说道:“三位小兄弟,可曾听闻过蜂巢?”
第一百零三章 战鼓五响 传承显威
大汉最南是白昶,白昶之南是十万大山。一旦进了山,便是蛮族了。天有日月,地有九州,九州之外是四地。东夷、西戎、南蛮、北狄,传说四地异族乃是先民仅存的四股血脉,各具神异。就比如北狄的兽魂觉醒,南蛮之人皆通驯兽之术。虎豹蛇象,皆供其趋势,为其所用。更有传闻,有南蛮大能可驯服灵兽。
何为灵兽,兽中之可修炼者也。一言以蔽之,能修炼的人叫做修士,能修炼的兽,叫做灵兽。
只是与其他三族不同,南蛮之人早早臣服于大汉,千百年来,互通有无,早早有融。即便是在白昶州境,也可以见到十万大山里南蛮人的踪影。随着皇权的倾颓,大汉的飘摇,这大汉最南的白昶渐渐地成了三不管的地界儿。若不是白王刘林藩镇在此,有十万长弓震慑蛮人,只怕这白昶会乱作一团了吧。
十六年前,蜂巢惨遭血洗,传闻中神秘的蜂王李老鬼被击杀。只是毕竟是传闻,有聪明人猜到李老鬼并未身死,只是隐退罢了。但即便是他们也料想不到,这李老鬼何止是遁逃隐退,几年来,他更是在天下撒出了无数颗修行的种子,为蜂巢的回归积攒更多的力量,周家三子便是此般境遇。
周家三子尽皆臣服于贾老实门下,此刻正恭敬地站在贾老实面前,一脸陈恳的敬重模样。
贾老实面带轻笑,对着三人淡淡说道:“先去学着磨磨豆腐,我这方圆客栈日后定会开遍九州的,日后去当个掌柜也是汝等之幸。”
三人闻声不语,只是轻轻点头,转身向后厨大磨盘走去。
“饮冰十六载,热血却难凉。只待回首望,旌旗展四方。”贾老实依仗北望,喃喃自语道:“估摸着日子,这小子应当是出了姑衍山了吧。”
白昶一团纷乱,北狄战事正酣。
草原人都知道,越是受了伤的狼,越是凶狠。
马蹄声碎,喊声成雷。
白狼重骑纷沓而至,钢盾和长戈交替,竟给这炎夏平添几分肃杀。
陈凡凡抡圆了狼牙棒,乒乒乓乓的与重骑们战成一团。只见他力道刚猛,直直的与一对兵马撞在了一起。陈凡凡周身已经算不得火焰翻滚,只是一簇簇小小的火苗,在风中轻轻摇摆着。即便是火德传承再厉害,向来也扛不住如此的消耗。
袁留和杨先廷更是不堪,两人实力都稍逊于陈凡凡,战事焦灼,白狼重骑的冲刺一波接着一波,两人只能到处闪躲,堪堪保住性命。
含怒而至的白狼重骑声势浩大,马蹄声中,陈凡凡三人虽是竭力放手,但却仍然难免落了个捉襟见肘的苦楚境遇。
“咚”“咚”“咚”
喧天鼓声终于赶到了战场,声波覆盖之下,白狼重骑们似是踏入你泥潭,冲势瞬间减缓,实力稍有不济者更是要换着身体,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通天战鼓?”袁留和杨先廷听到熟悉的鼓声,具是脸色一滞,彼此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高呼道。话音
未落,又听“嗖”的一声破空声响起,抬头南王,只见一只响箭冲天而起,声音震天。
袁留昂首望去,面露奇色,惊喜道:“是我玄雀响箭,定是那红缨已平安返汉,故通知与我等。”杨先廷再也嘟囔着自己能活八十的鬼话,只是苦涩的笑了笑。
“朝南边,拼死突围。”陈凡凡黝黑的脸上汗珠涟涟,沉默许久的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开口说话了。话没说完,就看到陈凡凡一身火焰,转身望向南方,头也不回的朝着超斡难河冲去。
趁你病,要你命。
陈凡凡深谙此道,红缨既然已经安全,他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是稳稳落下。归心似箭的他心头别无他念,只求早早归汉。同样置身在通天战鼓之下,他却没有白狼重骑般的收到阻碍,反倒是受到了加持一半。只听声波传来,陈凡凡身上火苗便会闪烁一次,火苗也会膨胀几分。他眉头一皱,身上火焰来自于冠军侯传承,莫非与通天战鼓相辅相成,更涨其势?陈凡凡并不愚笨,却懒得思考。既然鼓声更壮其能,自己便只顾冲杀便是。
袁留和杨先廷二人看着身形暴涨的陈凡凡,心中略有苦涩。原来他们与白狼重骑一样,鼓声每响一次,他们的身体便随着颤抖一阵,脸色也更煞白一分。
三声鼓毕,袁留和杨先廷已经是浸出了一身冷汗,湿透了衣衫,甚至连提枪的手也软上了几分。听到战马喘息声音,袁留匆忙抬头,脸色瞬间更白了几分。原来四千白狼重骑已经重整了行伍,此刻戈矛已经到了自己的眼前。
“小心!”杨先廷见袁留陷入危机,连忙大喝一声,艰难的抬起了亮银枪。只见枪出如龙,直直的穿进了那白狼重骑的钢甲之内,猛地一发力,生生的将这位白狼重骑连人带马的挑翻了出去。只是杨先廷挑得翻了一位北狄白狼,却翻不了即将冲杀而至的其他人。
好在杨先廷的喊声惊动了埋头狂奔的陈凡凡。此刻的陈凡凡周身火焰重然,意识到自己身旁两人不在了踪影。见袁留和杨先廷就要被乱军所吞没,陈凡凡犹豫了片刻还是爆喝一声,冲到了几人身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战圈之中,只见两道火墙爆射而去,瞬间场中空气灼日起来。白狼重骑吃过这神奇火焰的亏,见其重现自然心生胆怯,连忙勒住了马缰生生停了下来,险些就撞到了火墙之中。
火圈虽强,但消散的也快。
不过数息过后,火焰最终完全消散不见了。白狼重骑见状连忙策马继续前驰,陈凡凡面露怒意,双手拉住袁留和杨先廷,沉沉的说了一句:“做好准备,希望你们不怕疼吧。”
袁留和杨先廷不知陈凡凡此言何意,神情都露出惊疑之色。只见陈凡凡趁着白狼重骑重整行伍之际,双足立定如尖,拉住了袁留和杨先廷两人的身子继续旋转了起来。袁留和杨先廷如同包裹一般,在陈凡凡神奇的巨力之下,整个人字都在空中以陈凡凡为轴,在空中就被转了起来。
“去!”
“去!”
连喝两声,旋转中的陈凡凡瞅准了方向,就忽然松手。袁留和杨先廷一前一后被陈凡凡抛向南方,只听“噗通”两声闷响,袁留和杨先廷的身子轰然落地,竟然活活的被陈凡凡抛出了四千重骑的包围圈中。
两人先是在空中被甩的头晕目眩,再又如同沙包一般被巨力陈凡凡远远地跑出,落地的那一瞬间,便直直的喷出了一口老血,险些昏迷了过去。良久之后,两人才回过神来,朝着战场中间望去,只见道道火光闪起,陈凡凡挥汗如雨。狼牙巨棒早已不知落到了何处,陈凡凡挥拳如柱,拳拳带火,虎虎生风。只是随着他身上火苗威势渐渐减弱,堪堪就要覆灭。与此同时,陈凡凡的动作也愈加迟缓,脚步也越发虚浮。
就在两人满心担忧之际,忽而又听得“咚”“咚”两声鼓响,其威势比方前两道更胜。
“杨八十,老子撑不住了。”
“唉,我也是。”
通天战鼓第四声响起,所到之处,风去云散,尘埃具定,万物寂静。
袁留和杨先廷率先承受其威势,只觉得耳中如同针刺,剧痛之下,彼此对视一眼就昏迷了过去。虽是昏迷,可两人嘴角却都挂着笑意,因为他们都知道通天战鼓能壮陈凡凡所负的冠军侯传承之力。此消彼长之下,这小子定能破军而出。
而随着第四声通天战鼓的响声之中,白狼重骑坐下战马率先承受不住,一个个抬蹄尥蹶,昂首嘶鸣,就要把坐上骑士甩了下去。重骑们也是纷纷捂住了脑袋,成片成片的倒在了地上,不住地哀嚎。哀嚎遍野,可却仍有上百名骑兵爆喝一声,跳下战马,高高跃到空中。只见他们的身体尽皆膨胀开来,原来都是觉醒了兽魂的北狄兽修。硬扛着战鼓声,上百北狄狼修纷纷化出狼手狼爪,丝毫不顾眼耳口鼻中迸出的血液,只是恶狠狠地紧盯着战场中的陈凡凡,猛得冲杀了过来。
重骑下站马,白狼军化狼。
一片恶臭的腥风中,陈凡凡似是没有感受到这百道狼魂兽修爪上的寒光,只是沉沉的低着头。终于,在一只狼爪就要划过自己喉咙的一瞬间,陈凡凡忽然高高的抬起头来,仰天长啸。只见火焰升腾而起,涨开了强大的气团,一举便将上百狼修轰倒在地。
四响方至,五响又来。
如果说四响是静,那么通天战鼓的第五响便是动了。只见空中如同凝成了一道沙暴,卷着草木砂石,朝着战场咆哮而至。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白狼重骑的钢甲纷纷断裂,哀嚎声终于不再,就连他们的身体也在通天战鼓的第五道响声中被卷起,消散在了这片战场之中。
陈凡凡置身五响威能之中,如鱼在水,只见他站在沙暴之中,左右手各拉着昏迷了的袁留和杨先廷,一步一步的朝着斡难河南岸走去。
沙暴散的无声,陈凡凡气定神闲的缓缓前行,却未曾发现有一双漆黑的眼睛正悄悄地盯紧了他,双眼之中满是愤怒的凶焰。
第一百零三章 亮银枪断 凡凡返汉
北风吹,战鼓擂。
通天战鼓五响过后,姑衍山旁的五千白狼重骑尽结覆灭,战马溃逃,兵勇不在,只有满地血水和残破的铁甲,在落日余晖中愈发冰冷。
陈凡凡高大的身形笔挺,一左一右拎着袁留和杨先廷朝南走去。天边是一片橘红的晚霞,耳畔是阵阵风声,陈凡凡气定神闲,走的缓慢,步履却很坚定。余晖拉长了他的身影,在一片橘红之下,更显壮阔。
鼓声一响,河水震荡,顿时更加汹涌。水流湍急,浮桥震荡,眼前绑住浮桥的巨绳不稳,堪堪就要拧脱,浮桥上玄雀堂众人们忍不住发出阵阵惊呼。可老爷子却虎眉一调,冷哼一声。顿时场中选雀堂子弟瞬间闪出,跃至固定浮桥的绳索处,运起天地气息,咬碎了钢牙终于是固定住了浮桥。尤其是黄大师等铁器营铸器师,更是发挥出了力量上的优势。
收锤,站定,三先生稳稳立在通天战鼓旁,擂出了五声鼓响,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极为不易了。虽然眉眼之间满是刚毅之色,可夏言溪还是捕捉到咱们这位三先生在衣袖里的双手已经是不住地颤抖了。他毫不在意,只是一脸焦急的望向位于高处,观察战场情形的影堂暗卫。
影堂是玄雀堂里最神秘的一个营堂,即便是玄雀堂中弟子也对其知之甚少。只见三明影堂暗卫化身为玄雀之眼,试试探北地之风,望玄雀之能,观战局之便。不知他们能否耳听八方,反正三人眼观六路之能,已经彰显大半了。一旁高木上的三人面露喜色,相互交流,再三确认之后终于传声过来。何老问题传讯入耳,顿时面露喜色,对着隆山一众看了一眼,这才转向沈遗南和太子刘伏,高声呼道:“通天战鼓五响,其威势滔天,大败白狼军重骑五千。我玄雀冠军侯传承之人,陈凡凡携黑鸦军袁留、金凤军杨先廷无恙,正朝着斡难河赶来,不出两炷香的时间便可以赶到河畔。”
何老话音一落,隆山端着酒碗的大手顿了顿,但却一闪而逝,就连脸色都没有变化一份。他重又将酒斟满,昂起脖子一饮而尽。
三先生和玄雀堂中人都轻忽了一口气,得了冠军侯传承的陈凡凡能够归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此次试炼五军各家都送去了不少弟子门人,甚至是五大将军的亲密子侄,可这回来的却只有寥寥数人。先陈凡凡三人折返斡难河畔的红缨三人早早地就到了浮桥之上,夏言溪等医坊众人连忙围了上来,检查一番后就各自入了自家军中。只有红缨被夏言溪留了下来,流萤一脸焦急的拉住了红缨的小手,带着慌乱得问道询问着自家两位哥哥的情况。红缨心中思绪纷扰,却是不知该从何言说,只是眼眶之中玉珠滚落。
日头渐沉,橘红晚霞中不知何时竟然填了一抹黑色。沈遗南望着夜幕将至,轻喝一声:“燃火,给孩子们照亮回家的路。”
沈老元帅声音不大,却传入了玄雀旗下所有人的耳中。“喏!”玄雀军中将士齐喝,顿时斡难河南岸五万兵马齐动,熟练地掏出了火把,燃烧起了火焰。北境的夜来的无
声,一个不留神就遮住了天幕。五万道火光在黑夜之中闪烁,连成了一片。斡难河水,水面如镜,映出了这半边的火红,五万人齐动,延绵十数里,斡难河南岸灯火通明。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两人走来了。”
只见火光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左手提着枪,右手握着狼牙棒,腰间别着一把扇子,更为奇异的是他的左右肩下各夹着一人,右侧那人还在昏迷,可左侧那个汉子似乎就要醒来,望着眼前灯火闪耀,身子微微的抖了抖。这不是别人,正是陈凡凡!
“二哥!”
此刻的陈凡凡距离斡难河畔不过百十步,望着河面上那座庞大的浮桥,望着浮桥上那五万余双满是期待的眼神,望着浮桥端处驻足远望的两个俏丽女子,陈凡凡忍不住傻呵呵的笑出声来。对他来说,被关注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夜幕降临,见玄雀军点燃火把,七煞自然不甘示弱,顿时白狼军一方也是灯火大亮。陈凡凡就站在白狼五万兵马不远,白狼军轻骑、重骑、弓骑纷纷在列,一个个眼里闪烁着骇人的凶光,跃跃欲试,准备一举将眼前这个三个汉人撕成碎片。可隆山只是视若无睹的自斟自酌,对于陈凡凡三人却是浑不在意。
见白狼军没有动静,陈凡凡眼里露出了几分惊奇,就挺直了胸膛,试探着一步一步的朝着浮桥走去。
“恭迎冠军侯传承归汉!”
不知玄雀军中哪个率先开口高呼,顿时引起了全军的呼应,不过片刻,玄雀军中齐声呐喊:
“恭迎冠军侯传承归汉!”
“恭迎冠军侯传承归汉!”
“恭迎冠军侯传承归汉!”
也难怪玄雀军中将士们激动,虽然刘家乃是大汉皇室,天子之家,可谁人不知道治国刘氏,定邦霍家。霍家才是大汉军队真正的开创之人,冠军后更是古往今来大汉全军共认得,唯一的真神。冠军侯传承中断了数百年,今日重回大汉,自然是振奋人心。
闻听五万军卒齐声呼喊“冠军侯”,其声势更盛先前刘伏自报家门。沈遗南,何老乃至胡边草和沈渡辽的脸色具是一凛,忍不住悄悄的望向刘伏。自古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大汉这座统一了九州的社稷江山。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开国时刘家执政,霍家掌兵,可刘家至今已传承了千年,霍家却只到了三代。更何况,冠军侯乃是天纵奇才,年仅二十三岁,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就病死在了凯旋归途之中。其中中中,不免引人遐想,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聪明人,此种传言不少,只不过刘家掌政,没有人敢触其眉头,没有人敢讲这些猜测搬到台面上来说罢了。不仅如此,汉人都知道冠军侯传承乃是军中至宝,战场杀招。可是他们却忽略了一个问题,冠军侯所在霍家传承乃是血脉传承,传闻冠军侯就是当年的霍家独苗,冠军侯病故之前,一心只扑在战场,并未婚嫁,又何来子嗣?如此说来,这陈凡凡究竟是何身份,莫不是霍家当年察觉到了危险,提前留下的家族种子?可即
便是如此,为何其隐藏了数百年,偏偏挑这个动荡的时代现身于世?
此刻沈遗南几人望向太子刘伏,不过是想判断这位贤良太子的态度和反应。这几位明白人都已经投身军旅,怕是此生都与军队脱不了联系的人,他们最清楚军人最不愿接受的死法。
将士不畏战死,可他们害怕从背后捅来的刀子。将军不惜死,何惧百战化白骨,马革何须裹尸,青山沙土,只要是战场,就都是他们的归宿。可他们怕死于权柄争斗,怕死于文臣一张嘴,怕死于所谓政策妥协,怕死于形势所迫。前有长乐宫,后有风波亭,不管是竹刀,还是十二道金牌,杀死的不仅仅是可以力挽狂澜,拯救一个时代的名将,更抹去了那动乱年代兵者的拳拳报国之心。
大汉正在飘摇啊,他们怕陈凡凡死于朝堂之上啊!
只见太子刘伏眼睛里闪着精光,一脸欣喜的望着一步步朝着浮桥走来的陈凡凡,一副难掩的兴奋模样。沈遗南几人见状心中微怔,太子刘伏素来有贤良之名,自然不会愚笨。只是见他这边表现,不知他是真的虚怀若谷,为大汉得一将才而欣喜,还是在伪装,在隐藏自己的情绪。“希望是前者吧。”沈遗南哀叹一声,就转过头来,不再言说。
见白狼五万兵卒没有阻拦的意思,陈凡凡终于是加紧了步子,稳住了心神朝着浮桥走来。看着红缨带着妹妹流萤走到浮桥边上来迎,陈凡凡不由自主的将胸膛又挺直了几分。他心里想曾几何时这可是大哥李安民才有的待遇,只是大哥身陷姑衍山中,却是不能看到自己如今的威仪了。陈凡凡忽然心生遗憾,此刻他多想告诉李安民,自己被万军敬仰,而大哥他没有。
思绪纷飞,陈凡凡有些失神了,竟没有发现还有不过十步便到了浮桥之上了。就在此刻,忽然一声暴喝,从自己身下响起。
陈凡凡先前身后沙土之中忽然凸出一个土包来,土包中鼠魂兽修小驸马一个暴起,端着一把锋利钢刃直直的朝着失神的陈凡凡劈砍过来。“小贼该死,害我损了五千兵,既然擒不住你,那便杀了你,同样也是大功一件!”
“凡凡小心!”
眼见小驸马突然暴走,钢刀堪堪落在陈凡凡的身后。被夹在右臂上的杨先廷扭动着身子挣脱了陈凡凡的大手,先前就有清醒趋势的他此刻突然暴走,刚一落地就跳到了陈凡凡背后,只见他猛地对这陈凡凡踢了一脚,挡在了小驸马的钢刀之前。
一脚之下,陈凡凡脚底一个踉跄,连着几步就走到了浮桥之上。他连忙回头望去,却看到杨先廷正面对着自己,脸上挂着笑意,却有道道鲜血从嘴角露出。一把钢刀已经直直的洞穿了杨先廷的胸膛,他苦笑着嘟囔道:“算命的坑我,他说老子能活八十的。”话音越来越低,终于钢刀又从他的胸前抽出,杨先廷终于身子一软,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杨先廷身子倒下,露出了他身后那个矮小的身影。小驸马用衣袖擦去钢刀上的血迹,紧紧地盯住了陈凡凡,眼里是满满的恨意。
第一百零四章 落幕
英雄总是伴随着悲歌苍迈。
血浪在熊熊火焰中翻滚,河水咆哮,风也呜咽。再行几步,便是玄雀子弟五万,再行几步便是大汉,便归了家。可终究是差了那么几步,杨先廷抬头南望,眼里满是游子归家的欣喜。越过玄雀军将,他想再看看大汉的山山水水,可双目之中的光彩渐渐涣散,他面朝着南边缓缓倒地,溘然长逝,悄然无声。
游方的算命先生到底还是骗了他,杨八十终究是没有活到八十。
陈凡凡眼睁睁的看着杨先廷身子在自己眼前缓缓倒地,他爆喝一声将袁留丢给了红缨,就要转身朝着暴起行凶的小驸马杀将过去。被杨先廷一脚猛蹬在身上,他半只脚已经踏上了浮桥。沈遗南和隆山早有约定,以斡难河北岸未界,大汉一方许南归,而不许北上。既然已经踏足汉土,哪怕是片点分毫,也万万不能够再北上。更何况不管是小驸马还是隆山身后四煞,此刻都紧紧盯着陈凡凡,暗下积攒力道,就等冲动之下的陈凡凡转身越线。就在此刻忽然浮桥高台上闪过一道金光,太子刘伏爆闪而至,一把拉住了陈凡凡的身子,将他拽到了浮桥之上。太子刘伏不知何故,竟然与两军阵前只身犯险,只为拉回暴怒的陈凡凡。只见贤良太子一脸冷怒,冷斥一声:“休要糊涂,莫非想要袍泽之血白流?”太子刘伏身份尊贵,他暴走的一瞬间,身后金甲近卫脸上露出急色,如影随形的追到了太子身侧,大手一挥,就见气浪翻滚,裹挟二人回到了高台之上。
三先生本就是刚直的热血汉子,见杨先廷活生生的惨死在眼前,雀堂之主又如何忍得住自己心中的怒气。只见他重拾鼓槌,运起了全身的天地气息,对着通天战鼓又锤了下去。通天战鼓,乃具神威,非以自身之力结合天地气息不能擂动。以三先生之修为,通天战鼓锤出五响已是极限,而现在因暴怒,他竟然丝毫不顾自己的身体能否负担得起这等压力,生生要锤出第六响。只见三先生的双臂青筋暴出,宛如虬龙,鼓槌每向鼓面落下一分,气浪翻滚便更盛一分,双臂之上的衣袍已经尽皆破碎,可三先生手中的鼓槌还是没能落到通天战鼓之上。
夏言溪抬头望向陈凡凡,不由自主的运转起了观辩之术,只见轻纱之下的眼眸里疑惑地光泽闪了又闪,眉头轻蹙,一时之间竟是无语。忽听得通天战鼓处传来阵阵呼声,转身就看着三先生气势渐弱,双臂颤抖不止,更引得全身战栗,夏言溪双眼之中闪过一丝悲切,就翩然起身落到三先生身侧,掏出一个药碗塞到了三先生因竭力嘶吼而半张的大口之中。带着草木芬芳的香风袭来,三先生就知道来者是何人。他目不侧视,只紧紧盯着通天战鼓,就连药丸入口,他也是毫不犹豫的一口咬碎,将其吞下。三先生对夏言溪的信任,可见一斑。只见药丸入体,三先生如有神助,本来颤抖不止的身子竟然稳稳地站住,他要住了钢牙,怒喝一声,就将鼓槌重重的敲到了通天战鼓之
上。
“呔,受死!”三先生沈渡辽身形如松,双目含雷,怒目圆睁,对着小驸马沉声暴喝道。
“咚”
仿佛滴水入海,融入无声且无形,鼓槌落下,只听鼓面传出一声轻轻“咚”声,就归于了寂静。可不过片刻,鼓面一边就闪出了一道道小小的黑点,黝黑深邃,如同深渊中的摄魂蚀骨的尖啸,直直的朝着小驸马爆射而至。啸声如电,所过之处,变成一片荒芜的土灰。小驸马见状大惊,瞬间如临大敌。他想要躲闪,但是啸声来势汹汹,气势磅礴,他根本应接不暇。啸声直直的冲入眉心,穿透耳鼻,小驸马瞬间五孔流血,剧痛之下忍不住放声哀嚎。就在此刻,他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山般的身影,只见隆山身形一闪,稳稳立在了小驸马的身前,一双大手在黑夜之中膨胀开来,长出厚厚的皮毛,赫然是熊掌模样。这位凶名赫赫的北狄白狼军军帅果然不愧有“魔熊”之名号,隆山赫然是觉醒了熊魂的北狄兽修。
只见魔熊隆山横在胸前,单凭一己之力就要硬抗通天战鼓的第六声响。啸声如鬼哭,可这头巨熊却凛然不惧,只是闷哼一声,身子忍不住向后倒了几步。可这震天的威势却也被其拦下,再也构不成对小驸马的威胁。
“沈帅,此事到此为止,如何?”隆山将双手缓缓束在背后,忽然抬头望向高台上岿然不动的沈遗南,出声喝问道。
话音未落,玄雀旗下五万将士却是群情激奋。大汉男儿虽不似北狄人野蛮,但骨子里流淌着的血液也是灼热滚烫的,杨先廷的惨死让他们心中的愤懑无法宣泄,就连我进火把的手也止不住的乱颤。
“战!”
“战!”
“战!”
玄雀旗下五万将士摇旗呐喊,齐齐邀战。旗下五军领兵之将脸色具是微苦,只能悄悄望向高台上的沈遗南。只见老帅目光沉定,并未为外物所扰,待旗下将士喊战声渐止,这位老元帅才慢慢站起身来。沈遗南踱着步子缓缓走下高台,一步一步的朝着斡难河北岸而去。他步履沉重,每走一步便有“咚”“咚”脚步声响起。
在汉狄两军共计十万的注视下,老帅稳着步子走到了浮桥边上。
北狄白狼军张弓搭箭,纷纷对准了沈遗南,可老帅依旧视若无睹,只是静静地接着向前,迈到了北狄的疆土之上。
浮桥上的四煞早已跟随隆山回到了北狄疆土,与另外三煞站到了一起,就开始调动兵马做好冲杀、防御两手准备。只见白狼军五万兵马齐动,可老帅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甚至没有看北狄白狼军人一眼。
此刻北狄白狼军上下如临大敌,就连隆山也站到了七煞的保护之中。不管是北狄白狼,还是玄雀旗下众将士,都不明白老帅沈遗南意欲何为。三先生擂鼓六声,消耗极大,便没有出战,此刻由胡边草带着玄雀堂里众修士站到了浮桥最北端,虽是恭候沈遗
南的命令。
可是沈遗南没有对北狄白狼任何一人出手,也没有对身后自己帐下玄雀将士下过一道军令。老人家只是径直的走到了杨先廷的身前,伸出苍老的大手为这位金凤军年青一代的翘楚轻轻整了整衣衫,接着抱起这具冰冷的尸骨,转过身去缓缓地朝着浮桥走去。只是回过头的那一瞬间,老帅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半转过苍老的头颅,瞪圆了那双环眼,冷声喝问道:“老夫踏上北狄之地,取回小兄弟的尸骨,敢问隆帅可否?”
老帅回头暴喝,如天降雷霆,豹头环眼,燕颌虎须,好一副威风凛凛的豪迈模样。只听暴喝声起,北狄战马顿时大惊,更有甚者仰头嘶鸣,甩下座上兵勇,逃脱战场而去。更有胆小的兵卒竟然怔住,就连兵戈跌落都不自知。
听闻老帅言语,隆山不由脸色一红。真不愧是大汉军方的三座大山之一,沈遗南单凭己身,以苍老之躯就吓得自己帐下五万兵马齐动。暴喝声中,更有马走,兵逃,兵戈惊落者,更是让隆山面色难堪。沉着了良久,隆山推开了为保护自己将自己层层围住的兵士,走到了两军阵前,对着沈遗南点了点头,恭声说道:“我北狄人最敬强者,老帅神威,小子敬仰。只身犯险,只为取帐下人尸骨,老帅大义,小子佩服。”
“呵呵,看来是不准备与我军开战了。”沈遗南冷笑一声,接着挺直了身体,一脸郑重的抱着杨先廷的尸体他到了浮桥之上。围在浮桥上的玄雀旗下众修士一脸庄重的望着沈遗南,纷纷不由自主的为老帅让出了一条路来,见到这般模样,旗下五万将士的喊声渐停。
老帅走上浮桥,并无过多言语,只是站在选玄雀旗下,亲自将杨先廷埋下并立下石碑,上书“大汉守边人 杨先廷之墓。”
老帅说死在战场是兵者的荣誉,就把杨先廷留在斡难河畔,继承他生前的遗志,继续戍守着大汉的北疆。玄雀旗高高飘荡,旗下的土包子寂静无声。这座坟茔没有阴森恐怖,却有悲壮豪迈。五军尽低头,静默无声。良久,老帅抬头望向玄雀军的将士们,高呼一声:“儿郎们,回家。”
大汉飘摇,继续喘息之机,以求续传承,延国祚。沈遗南想战,可是他更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此刻未到战时。
此刻没有人再问陷入姑衍山里的其他人究竟如何了,就连红缨和小丫头流萤,此刻也是围在了陈凡凡的身旁嘘寒问暖。之所以不问倒不是说望了,怕是想留个念想,留个希望。
“大哥,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大军有序撤回营地,小丫头流萤接二连三的回望北狄,心中默默祈祷。
只是她不知道,有一个瘦削的兵卒隐藏在黑鸦军将士之中,此刻紧紧地盯住了流萤兴奋地喃喃自语道:“阴气,是美味的气息,有趣。”
瘦削兵卒抬起了头,露出了那张俊美的脸庞,赫然与白贞贞一模一样。